第 11 章 清昶公主

張英、周昕也沒在意,竹軒樓這種地方,經常有些賣藝的女子出入,在這裏彈琴賣藝,以助酒興。但方雲卻放下了筷箸,他感覺到了一點不妥的地方——周圍太安靜了。

竹軒樓雖是個清雅的地方,但許多商人大賈,文人墨客出入,攀交情,談詩詞,總有些聲音。但現在,整個竹軒樓裏萬籁俱靜,只剩那女子的腳步聲,似乎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噠!

清脆的腳步聲,似乎是回應方雲的心聲,珠簾處,走過一個朱紅宮裝的女子,皎好的面容,白皙的膚色,如同仕女圖中走出的美人。烏黑的頭發高高聳起,用一只飛鳳簪子插着,餘下的黑發如瀑布般傾瀉流下,端的如女神般。只是這女子柳葉般的眉毛微微揚起,顯露出一股淩厲的味道。

這女子微微邁步,姿态優雅從容,身後,兩名木無表情的帶刀侍衛緊緊相随。

張英、周昕感覺方雲目光有異,也不由擡頭望去,一眼看見那宮裝美人的側臉。兩個人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滿臉駭然。

“清昶公主!”

兩人也顧不得吃,筷箸一扔,趕緊伏在地上,頭貼着地板,誠惶誠恐。

刷!

珠簾卷動,一條朱紅長鞭從門外鑽進,帶着一股淩厲的氣息,刷一下卷向方雲。

“嗯?”方雲眼睛一睜,沒想到清昶公主會突然出手。不過他這段時間苦練,力量和反應速度也增加不少。手腕一探,方雲用了一招莽牛鐵踏劈砸過去,一招出手,拳風呼嘯,帶着一股狂野的氣勢。

莽牛發怒,連獅、虎都敢鬥,何況是地底的毒蛇。對于這些毒蟲,莽牛從來都是鐵蹄踏下,直接碾成齑粉。莽牛鐵踏取的就是這個意境。

砰!

方雲一拳砸中鞭影真身,就像莽牛鐵蹄一樣,重重的踏落在長鞭上最不能受力,最虛弱的一截。拳鞭相交,發出劇烈的響聲,像兩個壯漢撞擊在一起。

“不好!”拳頭落實,方雲立即感到一股狂猛的力量從鞭子中轟了過來,以方雲如今的力量,居然掌控不住這根鞭子。這種感覺,如同看到一條花蛇,探手一捉,突然發現是條火線巨蟒。

啪!

虎口炸裂,朱色的長鞭唰一下抽在方雲臉上,立刻一條鞭痕顯現。兩邊皮肉翻卷,火辣辣的疼。一縷縷血痕立即從臉上流了出來。

“吓!”張英和周昕也聽到了鞭子抽在臉上的聲音,兩人駭了一跳,趕緊小聲叫道:“方兄,這位是清昶公主,招惹不得啊。趕快和我們一樣跪下吧。”

大周朝,家世淵遠,背景深厚的王侯,他們生出的女兒是沒有資格稱公主的,只能稱為郡主。只有出身皇家的女子,才能被稱為公主!這位清昶公主就是不折不扣的金枝玉葉,地位比之方雲等人高貴的不知多少倍。與其他公主不同,這位清昶公子性子高傲,半點也不溫柔。

方雲神色平靜,似乎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望着門外,方雲腦海裏掠過前世的記憶。

清昶公主,皇室第十七位女兒,極得人皇寵愛。方雲之所以記得這位公主,卻不是因為她在皇室中受寵,而是這位皇室金枝在武道上的驚人天賦。

九歲騎獵,十歲元氣級,十五歲便突破到了罡氣境,這位公主在武道上展露的天分令人驚嘆,絲毫不在方雲大哥方林之下。十九歲那年,這位公主親身前往莽荒,斬殺一頭千年猿妖。之後,更深入夷荒,親手斬殺夷皇坐下一位大将軍,震驚天下。

包廂外,突然一片死寂,腳步聲憑空消失。一個冷若冰霜猛的炸開:“好大的膽子!”

珠簾晃動,一條朱紅的身影已經昂然邁步跨入包廂之中,清昶公主掃了一眼包廂,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方雲,冷聲道:“你是哪家的士子?見了本朝公主也不下跪,莫非不通禮,是野獸異族嗎?”

感覺到清昶公主走入包廂,張英、周昕更加惶恐,幾乎連呼吸都不暢。這樣的人物,就算她們府中的夫人、娘親,見到了也盈盈下跪,誠惶誠恐,何況她們。

“方兄,不是鬥氣的時候啊。”盡管在這位清昶公主面前感覺極大壓力,兩人還是忍着心中的不安,善意的提醒方雲。

方雲也不去擦臉上的血,就那麽倔強地望着清昶公主,神色冷漠。剛剛那一記交手,方雲已經明白,這位清昶公主的實力遠超自己,估計也就自己的大哥方林才能壓住她,那還是占着比清昶公主早出生幾年的優勢。

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方雲回憶起了許多。前一世,方雲家破人亡,大哥方林間接為了大周而亡,父親方胤更是被人皇親手擊殺。而滿門上下三百二十餘口人,全部行刑的命令,也是出自人皇親手簽發的令谕。

方雲一家滅亡,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人皇,是大周皇室!

如果方雲還是那個方雲,他極可能選擇跪伏下去,平息這場風波。但此一時彼一時,既然知道家破人亡的最大元兇來自大周皇室,方雲如何還能保持對皇室的那份尊敬,又怎麽能跪下去。

方雲盯着清昶公主的眼睛,猛然喝道:“張英、周昕還記得我剛跟你們說過的嗎?武道練拳首重拳法、意志。如果連在一位公主面前擡頭的勇氣都沒有,你們又憑什麽想要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如果你們想要在府中得到重視,如果你們想要改變你們娘親的處境,那麽就給我擡起頭來!”

張英、周昕聽到這句話,背部猛烈震動。兩人出身武道世家,多少聽說過拳法、意志的重要。二人一下劇烈掙紮起來。

“方兄說得不錯。如果我今天選擇了妥協,就會在心裏留下陰影。以後修煉武道,只怕很難精深。”

“今天得罪了清昶公主,最多不過一頓毒打。但要是喪失了武者的尊嚴,不能再武道精進,以後只怕娘親永遠只能在府中受苦,被人呼喝,喚作賤卑!”

……

兩人伏在地上,眼中閃過許多思索。想起在府中受苦的母親,兩人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猛的,兩個人居然同時豎起腰,直直地看着清昶公主。

清昶公主本來盯着方雲,兩人一起身,她雙肩猛的震動了一下,吃驚地看着張英和周昕。

“這兩個狗奴才,好大的膽子。居然有這種勇氣,敢這麽看着我!”清昶公主心中滿是震驚,她一向心高氣傲。憑借着顯赫的出身,憑借着皇族應有盡有的功法、法訣,以往上京城哪個士子見了她不是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就是一些王侯家的大世子,見了她也要低頭,問聲安。

這兩個出身低賤、旁出、庶出的士子,居然敢在她面前擡起頭來,真的是好大的膽子!

“大膽!”

兩聲暴喝,清昶公主身邊,兩名披甲護衛察言觀色,感覺到清昶公主眉頭微皺。立即暴喝一聲,狂嘯般的氣息破體而出,壓迫方雲等人,同時長刀半出鞘,作勢就要連人帶桌,把幾人劈成兩半。

“住手!”

清昶公主手掌一豎,阻止了兩名護衛。目光一轉,望向了方雲,她氣極反笑:“好,不錯!敢在本公主面前這麽說話的,你還是第一個!”

清昶公主把張英、周昕的變化看在眼裏,她明白,方雲才是這一切他們轉變的原因,一腔怒火頓時傾瀉到了方雲身上。

笑容一斂,清昶公主神色如同冰霜,叱喝一聲道:“來啊,給我掌嘴。他們不通禮儀教化,今天就教他什麽是尊卑禮儀。一個公侯家的小士子,今日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他日豈不是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裏了!”

清昶公主嘴一張,一頂蔑視皇族的大帽子就扣了上去。

“是,公主!”兩名武道高強的護衛應聲出列,腳下一邁,就要上前掴嘴。

“如果他日不想死在蠻荒邊疆,你們幾個就盡管試試!”方雲霍地站起,目光冰冷如劍,掃了一眼兩名護衛。

腳步戛然而止,兩個護衛雖然不知道眼前少年是誰,但看身上的裝束,顯然非富即貴。聽方雲的口氣,兩名護衛更感覺,這少年似乎是京中權勢極重的王侯的公子。

大周朝以武立國,武風極盛,戰事最是頻繁,相應的調動也很多。這種調動,由大周太祖所令,就是當今人皇也插手不得。

別看他們幾個現在是清昶公主的護衛,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調到了某位王侯座下。若是今日欺負了他的公子,來日說不定,真要被人尋了個什麽由頭,把他們派入五荒深處,死個不明不白。

一言暫時震住兩名護衛,方雲一步跨過木桌,逼近清昶公主四尺之內。他雙目明亮,神情凜然,有如朝廷掌管律法的文儒大臣,大聲喝問道:“呵!你既然說我不通禮義。那我且問你,清昶公主,你可有爵位在身?”

“可有沙場征馳,立下彪炳戰功?”

“可有寒窗苦讀,金榜題名?”

方雲質問一個接一個,每問一個可有,便逼近一步。三步之中,方雲雙眼怒張,聲音洪亮,神色凜然,猶如一位執掌朝廷律法的儒家大臣,正在質問罪人。

他的步伐之中,更是用上了莽牛拳疊加氣勢的方法,給人一種氣勢雄渾,不可抵抗的感覺。

第 94 章 :毫無私交

第九十四章:毫無私交

“如何說不準?”

周致和順着她的話往下問。

沈樂窈微微噙眸,不慌不忙道:“若小女沒說錯,這趙家應當有兩位公子,一位是大公子,一位是二公子,霸占我沈家鋪子的人也極有可能是趙大公子所為。”

“姓沈的,你可別血口噴人——”

趙北柯臉上露出兇悍。

“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周致和用力拍了下板子,趙北柯這才收斂幾分。

緊而,周致和正色看向沈樂窈:“沈小姐,空口無憑可不行。”

“這些都是證據。”

沈樂窈呈上趙家欠她的租金賬冊,還有當初明家租下鋪子的租賃書,是她前兩日派楹月悄悄去找明褚玉要的。

衙役将證據呈到周致和面前,讓他一一過目。

看完确如沈樂窈所言那般,趙家霸占了沈家租賃給明家的鋪子不說,還欠下好幾年租金,足足有五萬兩之多。

“趙北柯,你有何話可說?!”

周致和猛一拍板,疾言厲色瞪向底下滿臉嚣張之人。

“大人且先看看這個,便知道這位沈小姐所言全部子虛烏有,是看着我趙家家大業大,趁機來敲詐一筆罷了。”

趙北柯臉上并無一絲慌意,讓身邊家丁不慌不忙呈上證物。

兩邊都各有話說,周致和當着諸多百姓的面也不敢怠慢,仔細翻看趙北柯呈上前的證物。

上面有五年前明家用城西幾家糧酒鋪子抵押給趙家的借據,還有趙家每年一筆筆給沈家如數奉上租金的收據。

這些證據都一五一十呈在周致和眼前,并做不得假,不由讓他眉頭緊鎖。

這與江雲岫所言的,怎麽不太一樣?

江雲岫告訴他,在公堂上只要沈樂窈拿出證據,便可以給趙家問罪,趙家鐵定無可辯駁,但并未想到趙家也能拿得出證據來為自個脫罪。

如此一來,不由得讓周致和心下犯難。

“怎麽?周大人不會看沈小姐是盛京來的,便有意偏袒吧?”

見他一副犯難的樣,趙北柯趁機落井下石。

沈樂窈看向周致和,也不由犯嘀咕,按理說江雲岫應當都打點好了,周致和為何還這般猶疑,趙北柯呈上的證物到底是什麽?

“二公子呈上來的這些證物,可有人作證?”

沒法給趙家定罪,周致和只能給趙北柯發難,看他有沒有人證。

“看來周大人果真是偏袒沈小姐,她呈上的證物大人怎麽不問問真假,到了趙某這兒便滿臉質疑?”

趙北柯言語間,透露出極為不樂意的樣。

“少廢話——”

有江雲岫在背後撐腰,周致和并不慣着他。

趙北柯不服氣地咬牙,轉頭看向府衙門口,恰好見到站在人前的明褚玉和明玥曦,心中頓生出一計,陰險笑道:“明家人可以作證——”

話一出,周圍圍觀的百姓都紛紛看向明褚玉和明玥曦。

周致和的目光也落到她們身上,當即讓衙役将她們帶上前,讓她們姐妹倆認借據上的字。

明褚玉和明玥曦緩緩擡起頭,卻在眸光見到上面落下的名字時,臉色大變。

那借據上落下的竟是明老爺子的名字,而且還是他的親筆。

沈樂窈微微皺眉,心中頓感不妙。

“你們姐妹二人可認得上面的字跡是何人所為?”

周致和冷聲叩問。

明褚玉立刻叩首道:“大人,明家家産雖比不上趙家,但絕不會淪落到同趙家借要銀錢的地步,民女父親絕無可能會立下這樣的借據——”

她到底是掌家中産業的人,還算有幾分膽識,想到的是先推脫,并不急于認下。

可這番言論卻足以證實,那上面确是明老爺子的字跡無疑。

“證據擺在眼前,難道大人不肯治罪麽?”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戴着銀色面具,身長如玉的男子,他站在公堂外冷冷盯着坐在公堂上的周致和,唇角挂着令人膽寒的笑。

“哥——”

跪在地上的趙北柯神色一喜,轉回頭看像一身錦衣華服的男子,臉上滿是驚喜。

有趙遠舟在,他更确信周致和不敢把他怎麽樣。

“趙大公子?”

周圍的人都紛紛側目,趙遠舟極少在人前露面,此刻臉上雖戴銀色面具,但能仍看得其出氣宇不凡。

“可沈小姐的證物也不就是假的,前幾日二公子将她圍困在糧酒鋪子裏乃是事實。”

周致和後脊背微微發涼,他沒想到這趙遠舟竟會親自前來。

趙家在晉中的半邊天,便是他趙遠舟頂起來的,連周致和見了都有些腳軟。

“那件事确是舍弟不對。”趙遠舟眼神落到沈樂窈身上,深深盯着她:“趙某在這兒,替他給沈小姐賠個不是。”

沈樂窈微微噙眸,盡管他戴着面具,但她總覺得這雙眼在哪裏見過。

“聽說京中來的江兆尹為救沈小姐,不惜出面将舍弟的手弄傷。這,也是事實罷?”

趙遠舟微微勾唇,眸光盯着沈樂窈不動。

沈樂窈攥緊衣袖,四周皆是火辣辣的目光,江雲岫露面救她是事實,這一點她否認不了。

可她若是承認,必定會被趙遠舟抓住她與江雲岫的關系不放,大肆做文章。

“江兆尹大人只是恰好路過,見不得小女一個嬌弱女子被欺辱,這才出手相救。”

沈樂窈迫使自已穩下心神,鎮定自若說出這番話。

“如此說來,江兆尹倒是性情中人,對毫無私交的沈小姐都能這般上心,在公事上定然更是剛正不阿——”

無論她沈樂窈認與不認,他趙遠舟都有話說。

沈樂窈緊盯着他,想不到他心思竟如此缜密,一時竟讓她尋不到破解僵局的法子。

眼看她就要被周致和治罪,一直落座在公堂後的江雲岫站起身,大步流星現身公堂前。

“說曹操曹操到。”

見他現身,趙遠舟眼底泛起絲絲快意。

不遠處的笠陽見到這一幕,惱怒猝然現于豔麗容色間,很快轉身離去。

“既然雙方各有說辭,周大人還愣着做什麽?都将人先押下去,不過是幾間鋪子,京兆府不日便能查個水落石出——”

江雲岫雙手負于身後,唇角噙滿寒意,直直迎上趙遠舟挑釁目光。

第 2 章 相思成災(2)

更新時間:2017-04-08 18:00:03 字數:4330

過了小半個時辰,岑叔進來傳話,“少爺,糕點做好了。”

伍丹陽随意的點頭讓人端進來,仍沒有停筆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聞到一股濃嗆的香味,一時之間,他還以為自個兒置身在青樓,不由得皺眉,蘇姑娘說過,進廚房的人切忌在身上添色添香,免得壞了食物的味道,這個人太沒規矩了,怎敢說自己做出來的糕點是人間美味?

“公子快來嘗嘗奴家做的糕點。”

女子嬌嗲的嗓音,讓人聽了骨頭都酥了,可是落在伍丹陽耳中,只覺寒毛直豎。

他不悅的擡頭狠狠一瞪,冷冷的道:“擱着,出去。”

“這糕點要趁熱吃,否則就失了味道。”

女子蒙着面紗,一雙眼睛勾啊勾,明擺着是誘惑他,可惜他完全不領情,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我待會兒吃,你出去。”

“公子趕緊嘗嘗奴家做的糕點,此味世間獨一無二。”女子取了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

伍丹陽生氣的伸手一揮,惡狠狠的一瞪。“你這是在幹什麽?”他氣得都冒火了,岑叔他們在搞什麽鬼,去哪兒弄來這麽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子?

“公子別生氣,奴家只是擔心糕點冷了不好吃。”女子的纖纖玉手仿佛不經意的從他胸前掠過,終于将他激怒了。

“你滾!”伍丹陽伸手用力一推,女子連退了好幾步後跌坐在地。

女子一改先前的嬌嗲模樣,一雙大眼楚楚可憐的瞅着他。“你好兇哦!”

伍丹陽怔愣了下,突然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過這怎麽可能?她才不會……慢着,若是忽略她身上濃烈的香味,還有取下面紗,再将她眼角的金粉拭去,然後将蓋住額頭的頭發撥開……他情不自禁的喊道:“薇兒!”

薇兒?這會不會太過親密了?不過蘇以薇一點都不介意,只覺得好甜好甜,若不是在心裏喚過無數遍,怎麽會脫口就喊出來了呢?“你終于認出來了。”

“真的……是你嗎?”他還是不敢相信,若不是夢,為何她會出現在京城?可是那雙眼睛的光彩是屬于她的,他絕對不會看錯。

蘇以薇站起身,取下面紗,笑盈盈的道:“很好,沒有一見到姑娘投懷送抱就撲上來。”

伍丹陽再也按捺不住的撲過去,激動的将她圈進懷裏。溫熱的身體和綿軟的觸感,真真切切,并非他相思成災而生成的幻影。

男女授受不親,可是這一刻她不忍心推開他,只嬌嗔道:“你抱得太緊了。”

“我怕,怕你又不見了。”

蘇以薇聽出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不由得心疼。“不會,真的。”

“這不是夢,對不對?”

“不是,我是真的,不會消失不見,你可以放開我了。”

這一幕,伍丹陽在夢裏有過,可是夢裏是虛的,如今終于成真,他怎麽舍得放開她?“再一下下就好了。”

若是教他人瞧見了,她的清白也毀了,不過算了吧,他們單獨待在書房,已是不清不白,外面那群證人也不會在意他們是否抱在一起。

“老天爺終于可憐我了,才會将你送到我身邊,是嗎?”

蘇以薇心想,她應該再也不會遇見另一個比他還傻的男人,傻得令人心疼,卻也傻得令人心動。“你不問我為何出現在這裏嗎?”

“我只在乎你。”他失去過她,原以為他的心會一輩子缺了一塊,如今,她回到他身邊,這不就足夠了嗎?

原來,被一個人在乎是如此幸福的事,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除了她,他什麽也看不見。“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走了,你可以先放開我嗎?”

過了半晌,伍丹陽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可是雙手依然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緊瞅着她。

“雖然你不在乎,可我還是要告訴你,程家退婚了。”

也對,若非如此,她不可能來到京城,可是,他不明白。“我看得出來程家二少爺對你……程家為何退婚?”他不想在她面前強調另一個男人有多喜歡她,免得她挂記在心。

蘇以薇钜細靡遺的将整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她是這麽想的,即使他以後不回慶餘,也會從伍知府和伍夫人那兒聽到程家放出去的傳言。程家雖然不會刻意傷害她,但也不會說出實情,而她以母親未歸拖延婚期,人家只怕會猜測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所以,即使他不在意程家退婚一事,她還是要讓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伍丹陽真想大罵程家欺人太甚,可是若非如此,她就不可能來到他身邊,唾棄程家的話還是爛在肚子裏,只要向她表明自個兒的立場。“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納妾。”

她瞬間紅了臉,輕啓朱唇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道:“是、是嗎?就怕……哪日伍夫人要你納妾,你還是會答應。”

“我娘不會。”

“可是你是伍家的獨子。”她怎麽覺得他們的對話有哪兒不對?

“祖父有三個嫡子,我爹行三,我上有四個堂哥。”

“但你爹娘還是會盼着你為伍家傳宗接代。”

“我說不納妾就不納妾,誰也不能強迫我。”伍丹陽骨子裏的流氓氣息依然存在。

頓了一下,蘇以薇結結巴巴的又道:“哥、哥哥說,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怎麽、怎麽可能不納妾?何況你在慶餘素行不良,還為了青樓的花魁與人大打出手。”

“那是誤會!”

“當初程家也允諾我不納妾,可是,一旦生出壞主意,說翻臉就翻臉,最後甚至連承認自個兒動了歪心思都不敢。”

“我才不是程家那個沒出息的!”

蘇以薇歪着頭瞅着他,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經歷過程家退婚,她不能不謹慎一點,況且哥哥的态度如此強硬,若他無法證明自個兒不納妾的決心,她又如何不顧一切為了他與哥哥對抗?

“你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

“我會看着。”

若不是程夏生退讓,他就得不到她,可是他真的想狠狠昊罵程夏生一頓,真是沒出息的家夥,連納妾這種事也由着別人牽着鼻子走,難怪守不住喜歡的女人,不過誰來告訴他,如何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他?

雖然知道當前最重要的是武舉,可是伍丹陽此時滿腦子只挂記着一件事一如何讓蘇以薇點頭答應嫁給他?程家早早将她訂下來,卻在即将下聘成親前鬧出麽蛾子,即使這是程家自找的,不能不說世事難料,而他連個名分都沒有,豈不是更容易生出事端?

蘇以薇懊惱的擡起頭瞪向某個不知節制的男人。“我每日來這兒給你做點心,陪你習字、看邸報,盼的是你高中武狀元,可不是來這兒擾亂你的心思!”

武舉不需要像文舉一樣寒窗苦讀,且都要考試了,有沒有本事早該定了,若他老是這樣癡癡的看着她,萬一沒有中武狀元,府裏奴才推說是她害他,那就不好了。

他騎傲的擡起下巴,信誓旦旦的道:“我一定會考中武狀元,不會讓你嫁得委屈。”

“雖說你在武藝方面有幾分本事,可是切莫太過自滿、掉以輕心,還有,考中武狀元是為了你自個兒,另外,我可沒有說要嫁給你。”說真格的,她喜歡他自信飛揚的樣子,充滿了男子氣概,難怪越看他越帥、越迷人!

“我是為自個兒考武狀元,也是為了你考武狀元。”如今他考中武狀元的決心更堅定了,程家讓她受的委屈,他要為她讨回來。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意,只是,他難道不懂得先後順序嗎?“無論為誰,這會兒你只要專心準備武舉,其他心思先擱下。”

“我每日寅時起來練武,城門一開,就出城到西郊馬場練騎射,晚上紀先生會與我讨論兵法。紀先生也說了,我像外祖父,是天生的将才。”

紀先生曾是外祖父的幕僚,後來外祖父病了,紀先生就跟着父親,為了他參加武舉一事,父親又請紀先生指導他。紀先生言詞犀利,從不誇贊人。

“是嗎?”

伍丹陽很委屈的撇嘴。“你對我沒信心嗎?”

“不是,我當然對你有信心,你聰明又努力,一定會考中武狀元。”雖然以前就聽人家說過,每個男人體內都住了一個小男孩,可是沒想到他也會撒嬌,而且還如此自然,害蘇以薇懷疑自個兒對他是否過于嚴苛。

他開心的笑了。“若是我考中武狀元,你要給我獎賞。”

以前,為何她沒發現他骨子裏有只狡猾的狐貍?沒關系,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應付不來一只小狐貍。“用不着考上武狀元,我就會給你一個獎賞。”

“真的嗎?!”伍丹陽兩眼興奮的閃閃發亮。

“我說到做到,待你從校場出來,你就有獎賞。”

“什麽獎賞?”

“無論人家給了你什麽獎賞,都是一份珍貴的心意,你只要等着接受,然後道一聲謝謝。”蘇以薇努力擺出義正辭嚴的模樣道。

“我只是想先知道。”他強忍着胸口激蕩的笑意,她肯定沒發現,當她心思不正時,那雙烏亮的眼眸會閃啊閃的,完全不像她做糕點時的專注認真。

“知道了就不稀奇了。”真是奇怪,不久之前,她明明還将他壓得死死的,為何如今反了?是不是哪兒出了差錯?

“不稀奇又如何?我只要有期待。”

“不行,這會兒說了,你只會惦記着。”

“不會。”

“若是不會,這會兒何必如此着急?”盡管初次相遇時就見識到他糾纏人的功力,她還是低估他了,她突然有種自己身為獵物,正被獵人誘捕的詭異感覺。

“我不着急,只是怕你耍賴。”他很理直氣壯的挑釁。

“我才不會耍賴,總之,絕對令你滿意。”蘇以薇終于招架不住了,她總是自認為比他聰明,至少她比他多了一世的閱歷,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她覺得自個兒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伍丹陽唇角輕輕一翹。“若是不滿意呢?”

“不會,保證令你滿意。”她的聲音悶悶的,畢竟當獵物的絕對不會開心。

“照你這麽說,我若是不滿意,可以另外再要求一個獎賞嗎?”

蘇以薇驚愕的瞪大眼,她真是太小看他了,他不是小狐貍,根本就是一只精于算計的賊狐貍!人啊,果然不能太自滿。

“你還沒回答我,是嗎?”

牙一咬,她硬着頭皮道:“我保證令你滿意就是了。”

“我相信你,若是不滿意,我會再另外要求一個獎賞哦。”

原本只是虛應他,這會兒她怎麽覺得自個兒好像被他坑了?

“怎麽不說話?”

蘇以薇惡狠狠的一瞪,實在不想承認自個兒蠢斃了。“我說話算話,你啊,趕緊将心思放在武舉,要不,這會兒我就走人。”

伍丹陽知道她惱了,很識相的道:“我知道了。”

第 92 章 尋覓

第九十章 尋覓

烏蒙島嶼的西北方,有一片十分陡峭的險峻懸崖,高逾百丈,下方布滿了猙獰嶙峋的黑色礁石。

一陣陣海浪拍擊其上,不斷濺起大片泡沫般的白色浪花。

崖壁表面千瘡百孔,布滿了無數密密麻麻的海蝕孔洞,大小不一,形态各異,周圍大都布滿了青色的海苔和白色鹽漬,看起來斑駁一片,不時有一些白色的海蟹被湧入的海水從洞內沖卷而出。

此時,韓立與洛風二人的身形,正漂浮在海面上空,面朝着這片海崖。

“柳前輩,這裏便是洛蒙祖神那具地只化身殘骸所在之處了。”洛風擡手指着海崖上,一處看似尋常的數丈大小海蝕孔洞,開口說道。

那處孔洞看起來只是略微大了一些,裏面黑漆漆的,似乎并無任何異常之處,可當韓立放出神識嘗試探入其中後,就立即發現此處別有玄機。

他發現自己的神識在掃向這處孔洞時,竟然被一股幾乎微不可察的奇異力量帶動着,朝一旁的石壁上掃去。

若非他神識遠超常人,甚至都不會發現神識bèi gān擾,還以為孔洞內就真的只是石壁而已。

“有點意思!”

韓立喃喃一聲,雙瞳藍光一閃,當即催動了明清靈目,朝那處孔洞中望去。

只見那處孔洞深處,有一道淡白色的水霧漩渦悠悠旋轉着,從裏面傳來一絲絲十分微弱的法則氣息。

“烏蒙祖神萬年前重傷沉睡之後,就此未再蘇醒過,這處的水元封印也變得日漸衰弱,再過個千餘年,恐怕就無法遮掩此處了。”洛風一邊嘆了口氣,一邊飛身進入了那處孔洞。

只見其雙手在身前略一交錯,一連串藍色法訣便立即飛射而出,連連閃動幾下後,便紛紛沒入了洞內深處的那個水霧漩渦之中。

漩渦內微微一震,蒙蒙水霧随即一陣倒轉,從中間打開了一道一人高的圓形通道。

“前輩,請随我來。”

洛風招呼一聲後,身影一閃,就穿入那層漩渦通道中消失不見。

韓立跟随其後,也是身形一縱,飛入其中。

與漩渦通道相連的是一條幽暗的甬道,以青色石塊壘砌而成,蜿蜒曲折,朝着地面延伸着,看不到盡頭,每隔數丈便鑲嵌了一塊白色熒光石,照亮了前路。

韓立自持神通,自也不擔心什麽,只是默然不語的随着洛風前行。

甬道越往下去,周圍的濕氣和水之靈力越濃重。

兩人走了足足一刻鐘,韓立心算已經深入地下至少數裏,甬道前方終于到了盡頭,前面終于出現了一扇青色石門。

洛風取出一塊青色令牌,微一摩擦,一道青光飛射而出,沒入石門。

“咯吱”,“咯吱”幾聲脆響,石門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個約莫十幾丈大小的方形石室。

說是石室也不恰當,這裏地面和牆壁都凹凸不平,似乎是一個地下溶洞改建而成,洞頂垂下一根根石筍,呈現出半透明的水藍顏色,仿佛琉璃一般。

甚至四周的牆壁上也有類似的材質,透過這裏隐約能看到外面的一道道時急時緩的海流,由此可見這裏應該已是海底深處。

韓立掃視了一眼石室,發現這裏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在正中位置,築有一個半人高的黑色石臺。

石臺表面镌刻着一道道曲折蜿蜒的纖細溝槽,一直向下延伸,鋪滿了整個地面。

而在臺面之上,則擺放着一個與常人腦袋大小無異的雕像頭顱,其容貌與韓立有三分相似,正是烏蒙島的祖神洛蒙模樣。

不過,與之前他所見的那些雕像不同,這顆頭顱通體呈藍色,似乎是用某種特殊晶石雕刻而成,在周圍白色晶珠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晶瑩剔透,從中散發出一股濃郁至極的水屬性靈力。

其面部光滑如鏡,看起來栩栩如生,但脖頸處卻粗粝無比,似乎是被硬生生從原本的身軀上掰斷下來的。

韓立站在距離頭顱一步之遙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盯着它,心中卻突然浮現出一種古怪之極的感受。

這種感覺,就似乎眼前的這頭顱雕像并非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件能夠呼吸吐納的活物。

他雙目輕輕一阖,神識驀然放開,瞬間就将整間石室填滿。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洛風,只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神識之力,突然從四面方湧了過來,徑直将他整個人都吞沒了進去,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陣搖晃,額角立刻就有冷汗滴淌了下來。

韓立沒有理會洛風,只是專注地将神識朝那顆雕像頭顱投去。

這時他突然發現,在那藍色頭顱周圍,正有一股肉眼無法看見的能量,正朝着頭顱之中彙集而去。

那種能量看起來十分微弱,每一道都細若游絲,仿佛一揮手間就能将其打散,但其數量卻極多,密密麻麻地幾乎充滿了整個石室。

那顆頭顱之上,此刻竟然也有一股原先用肉眼無法看到的光芒,正在一下一下地閃爍着,那韻律像極了修士的呼吸吐納,一明一暗間,就将周圍那些微弱的能量,一點點吸納了進去。

“看來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信念之力吧……”

韓立收起神識,若有所思的緩緩自語道。

其身後的洛風早已臉色蒼白,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了一口氣,才片刻工夫,後背衣衫就已經被完全浸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上前幾步,在一根看似尋常的倒懸水藍石筍上拍打了幾下。

地面“咔咔”一連串作響,一座小型石臺緩緩從地面冒出,上面擺放了一個石盒。

洛風打開石盒,從中取出一本老舊的玉冊。

“柳前輩,這本典籍應該對您有用,還請前輩笑納。”洛風手捧玉冊來到韓立面前,雙手遞上,口中說道。

“典籍……這是!”韓立随手接了過來,略一翻閱,臉色頓時微變。

“這是洛蒙祖神以前修煉過的功法,萬水仙訣。晚輩曾聽聞從下界飛升的仙人須轉而修煉真仙功法,将體內法力轉化成仙靈力,前輩既是偷渡來到的仙界,手頭應該沒有适合的功法,這門萬水仙訣應該對您有用。”洛風如此說道。

“原來如此,洛風族長有心了。”韓立深望了洛風一眼,點了點頭。

“前輩客氣了。這裏乃是深海之底一處靈脈交彙之地,水之靈力濃郁,前輩若是要修煉萬水仙訣,可以在這裏閉關。”洛風咧嘴一笑,知道送出典籍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臉上神色也輕松了不少。

韓立沒有說話,仔細翻閱手中玉冊,片刻之後便将大致內容掃了一遍。

這萬水仙訣是一門水屬性的真仙功法,應該能供修煉到真仙境後期。

只可惜,此功法和他原本修煉的功法沖突不小,且所能達到的成就和他的預期也相差不少。

一念及此,他将玉冊遞還給了洛風。

“柳前輩,您這是……”洛風見此,有些愕然。

“這萬水仙訣雖然還不錯,可惜水屬性的功法并不适合我。不知這黑風海域,可還有哪裏可以弄到真仙功法?”韓立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問道。

“我們黑風海域地處偏僻,流傳的仙家功法極少,基本都掌握在那些祖神手中,不會拿出來給別人,畢竟自己修煉的功法落在外人手中,有可能會暴露自己的弱點。若說哪裏能得到其他的仙家功法,恐怕只有前往海域中心的黑風島了,那裏每隔百年都會舉行一次大拍賣會,其中可能有仙家功法出現。”洛風略一沉吟,如此說道。

“大拍賣會……不知下次大拍賣會還有多久舉行?”韓立用右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眼中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

“大概還有十餘年的時間吧,不過這種大拍賣會上出現的東西,一般都極為昂貴。”洛風想了想後,說道。

“十餘年……我明白了。對了,我這裏有件事需要你幫忙。”韓立聞言緩緩颔首,話鋒一轉的問道。

“前輩盡管吩咐。”洛風神色一振,連忙應道。

……

轉眼間,四五個月時間過去了。

在此期間,寒晶族并沒有前來報複,這讓烏蒙島所有人都是大松了口氣。

族長大殿內,洛風有些焦躁不安的來回走動,不時來到門口,朝着遠處望去,神情間有些焦急。

這幾個月期間,他根據韓立的要求,派人四處收集一些和元嬰禁锢有關的秘術或功法。

不過此類秘術相當罕見,幾個月下來,才找到了寥寥三四種,送過去後看韓立的神情,顯然都不滿意。

這讓洛風有些焦急起來。

無奈之下,只好派族內一名合體期長老,攜帶一大筆靈石前往黑風海域中心島嶼,黑風島。

那裏是黑風海域最為繁華的地方,各個島嶼的修士如果要找什麽東西,基本都會去那裏尋覓。

然而今日已是預定歸期後的第三日了,那位長老卻至今未歸。

就在此刻,遠處天空浮現出一道白光,飛快靠近而來。

洛風大喜,走出了大殿。

白光很快便到了近處,在主殿前落了下來,現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影。

“漢良長老,你可總算是回來了,情況如何?”洛風連忙問道。

“路上遇到些麻煩,繞了些路。靈石花了大半,總算幸不辱命。”中年男子說着取出一個玉盒,裏面擺放了十幾塊玉簡。

“好,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洛風松了口氣,對中年男子說了一句後,便迫不及待的手捧玉盒,快步朝韓立住處而去。

第 6 章 校隊選拔

直接惹得那唐旭路沖着離去的黑色小轎車怒罵了起來。

“眼瞎了啊你,開着奔馳就拽上天了,明天我把我家的勞斯萊斯開來!”

而此時那離去的轎車內,開車的青年則沖後方一人笑着說道:“你聽到了嗎羅南?一個高中生居然攻破了馮埠的大門”

“哼,搞笑!”

而後方被成為羅南的青年,直接開始了閉目養神,不過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原來這名奔馳車內的青年,便是先前唐尋路、蘇亞二人口中那個首次攻破馮埠大門的,帝國大學校隊隊長,羅南。

從那一戰之後,羅南帶領帝國大學校隊,征戰各大賽事數百場,從無任何敗績,被譽為是繼馮埠以來最為耀眼的大學球星。

李翺、馮埠、羅南這三名足壇新星,便以這樣的見面方式,拉開了接下來全國大賽的帷幕。

而不知不覺當中,李翺、蘇亞和先前的班級仇敵唐尋路的關系,也漸漸變得好轉了起來。

李翺和蘇亞、唐尋路二人分開後,一路上想的都是今天和馮埠的對戰。

而李翺不知道的是,那馮埠與他對戰還是帶着腰傷出戰,若是馮埠滿血出戰的話,誰勝誰敗還真不一定。

可即便如此,馮埠如今也在李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馮埠的心中,李翺同樣也有了不可取代的位置,因為僅僅是接了李翺兩球,就将馮埠雙手震得鮮血直流,這在他以往的大學聯賽生涯,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系統!”

此時李翺回家後,一見自己的父母還沒有下班,便立即回到自己卧室,朝系統詢問了起來。

“你說我的射門技能,需要加強到多少點,才可以輕松攻破馮埠的大門呢?”

“這個問題系統暫時無法回答,需要宿主你在實戰當中一一驗證,另外溫馨提示宿主,若要稱霸球壇,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必須将所有技能點加滿”

“也就是999點了”

“是的”

“嗯,這999點聽得挺多的,不過我在比賽中每散一次步,便可加一次技能點,以後想要加滿999點還是很輕松的吧”

李翺一邊笑着,一邊直接倒在床上進入了夢鄉,因為他今天實在是太累了,不但是憑借一己之力戰勝了二班,随後又連續與唐尋路和馮埠進行了一對一較量,體力早已不支了。

而且李翺沒有發現的是,如今這個散步變強系統,雖然可以加強他的足球技巧,但是卻無法增加他相應的體力。

因此将來李翺若是想憑借自己高超的足球技能,踢滿全場的話,還是需要日常的鍛煉,來增強體力的,否則照他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體質,恐怕上場踢個十分鐘,就累的趴下了。

“叮鈴鈴鈴!”

伴随着鬧鐘的響聲,李翺這才發現自己睡過了頭,當他飛奔到學校的時候,直接被訓導主任逮了個正着。

“老師,我…”

“別跟我說因為扶老奶奶過馬路,才導致了遲到”

“我…”

“也別跟我說遲到是因為路上撿了錢包,送到警察叔叔手裏了”

“唉,好吧!”

見到教導主任開啓了連珠炮模式後,李翺只能是無奈的低下了頭

“你就是昨天那個十分鐘,連進四球的李翺吧?”

本以為教導主任是要訓斥自己的,可此時聽到了教導主任對自己的詢問之後,李翺頓時心中一驚,疑惑的點了點頭。

“行啊你小子,想不到你踢球還挺溜的,不錯不錯!”

見到了一向嚴厲的訓導主任,竟然會對自己贊賞,李翺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因為這個訓導主任平常,可是除了名的鐵面無私啊。

“老師,因為我昨天太累了,所以今天才睡過了頭,我願意接受懲罰”

此時李翺也趕忙說出了自己遲到的真實原因。

“嗯,看你誠實的份上,這次就不罰你寫檢查了,你就在這裏站着,等到下課了再進去,不要打擾同學們上課”

“多謝老師”

看着教導主任離開的背影,李翺當即便高興的笑了起來。

“李翺,聽說你遲到被教導主任抓住了!”

下課鈴一響,李翺死黨蘇亞便幸災樂禍的跑向了李翺。

“罰你寫了多少字檢查?”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一個字都沒有”

“不可能,我上次遲到被逮住,還寫了五千字檢查呢”

“我說你怎麽回事啊,我們倆昨天通宵吃雞都沒遲到,你比我們早回家,還能上學遲到?”

那唐尋路這時也笑着朝李翺走了過來。

“唉,沒辦法,昨天實在是太累了,今天一醒才發現睡過頭了”

“沒事,只要別錯過今夏市高中聯賽就行”

“高中聯賽?”

聽到蘇亞此話,李翺立即來了興趣,趕忙朝他問道。

“是啊,再過幾天就要開始了,你作為咱們三中的黑馬,這一屆可得參加啊”

“對對對,要不然我們三中又要像往年那樣,成為市高中聯賽的最後一名了,這次我們可是畢業班,說什麽也得為即将分別的母校,掙回來一點榮耀啊,你說呢李翺?”

“不錯,你們放心,這市高中聯賽有了我的加入,掙回來的可就不是一點榮耀了,我要親手拿起聯賽冠軍獎杯”

“我靠!”

“牛逼!牛逼!”

聽到李翺的豪言壯語,蘇亞、唐尋路頓時秒變李翺迷妹。

“你們不是校隊,不能參加這屆高中足球聯賽!”

可是當李翺、蘇亞、唐尋路三人興沖沖的,朝他們的體育老師詢問聯賽事宜之時,卻聽到了這驚天噩耗。

“老師,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不能參加就算了,可是李翺可是我們三中的黑馬啊”

蘇亞這時立即沖體育老師哀求了起來。

“是啊老師,昨天李翺和我們二班的比賽,你可是裁判啊,李翺的表現你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唐尋路也為李翺開始了鳴不平。

“唉,我知道李翺很厲害,可是這高中足球聯賽的規矩不是我定的,我也改不了啊,你們與其求我,還不如去找找咱們學校的田斌老師,他是專門管咱們校隊招募的,對了唐尋路,你不就是校隊的嗎?”

“對啊,我靠我把這件事給忘了,謝謝啊老師!”

唐尋路說着便立即帶領李翺、蘇亞二人,朝教學樓田斌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喂,老唐!”

此時蘇亞趕忙将唐尋路攔了下來。

“怎麽了?”

“我聽說田斌選拔隊員可是很嚴苛的啊!”

“沒關系!”

聽到蘇亞的顧忌後,唐尋路立即毫不在意的笑了起來。

“李翺可是咱們三中的明星球員,在嚴苛也難不倒李翺啊,再說了我都進校隊了,李翺就更不再話下了”

第 93 章 :心甘情願伺候

第九十三章:心甘情願伺候

盛京。

李景淮把沈姝寧獻給魏朝坤已有一段時日,她身段妖嬈,行事時對魏朝坤雖十分厭惡,可情到濃時也忍不住叫喚兩聲,總能将魏朝坤給迷住。

是以,魏朝坤在朝事上給李景淮行了諸多便利。

嘗到甜頭的李景淮,讓夏荷好好照顧沈姝寧,意欲用她來牽絆魏朝坤。

每次魏朝坤享用完,都是天蒙蒙亮才将人送回定王府。

他不是沒開口問李景淮要過人,但都被他以沈姝寧是他通房婢女的借口給推脫,生怕将人給了魏朝坤他以後辦事便沒這麽爽快。

夏荷倒是巴不得沈姝寧早日被魏朝坤給帶走,如此一來這定王府裏邊便只有她一個人女主人。

雖然不是什麽光彩的身份,好歹是獨自占有李景淮,誰會樂意身邊有這麽個整日惦記自個男人的女人?

“姐姐,如今你與攝政王的事已成定局,我若是你,便心甘情願将人伺候好,你如今正得寵,何不把握此良機,将攝政王的心好好栓住,如此方有出路可尋。”

這會子夏荷又坐到沈姝寧身旁,一片苦口婆心勸她,宛若真将她當成親姐妹似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将我支走,二殿下便是你一個人的了,你想都別想——”

輸給她那麽多回,她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沈姝寧早已摸清。

“話是這麽說沒錯。”

夏荷倒是不否認,緊而又面色凝重道:“可你再這般待在殿下身邊,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又何必呢?”

“倒不如一心一意只伺候好攝政王,兩頭還能顧得上一頭,你如今可是一頭都顧不了,哪兒能看得到出路?”

夏荷攤開手,話裏滿是唏噓。

她的話雖不好聽,卻是一語中的,讓沈姝寧愣了一瞬。

“你自個好好想想吧,看看我說的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見她心動,夏荷點到即止,吩咐人好好給沈姝寧清洗身子後起身離開。

“小姐,您可別信她的鬼話——”

人一走,畫眉便淬聲罵出口,想打消沈姝寧将信将疑的念頭。

熱水沒過身子,沈姝寧非但沒覺有絲毫舒适,反覺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地疼痛,沒有一處是好受的。

這樣的日子,她确實過夠了。

魏朝坤雖然年老色衰,可在朝中地位極高,不然李景淮也不會這麽費盡心力讨好他。

像夏荷說的,兩頭至少要顧上一頭,這會子她是兩邊甜頭都吃不着。

倘若能攀附上他,李景淮她是治不了,還愁治不了沈樂窈和夏荷這兩個小賤人?

這般想來,沈姝寧倒真覺得夏荷說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彼時的定王府書房內,謝懷遠來到這兒已有些時辰,他是來告訴李景淮晉中的變故。

“殿下,既然人去了南燕,那江雲岫就算想查也無從查起。而那趙遠舟以前在京中不常露面,京中沒幾個人認得他。”

見李景淮面色凝重,謝懷遠說些讓他寬心的話。

李景淮修長指節輕敲案上書冊,卻不這麽想。既然江雲岫知道人跑了,應當會即刻返京将事情禀告北齊帝,可他還願意在晉中待,絕不可能沒有其他目的。

“你方才說沈樂窈也去了晉中?”

“不錯。”

謝懷遠點頭,江雲岫肯出面對沈樂窈施以援手,謝懷遠也覺奇怪得很,故而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李景淮,卻不知他此刻為何又要多問一嘴。

“難道是為了她?”

李景淮眉頭深深蹙起。

“應當不會吧。”

謝懷遠卻覺得不可能,江雲岫堂堂京兆尹,怎會獨獨為了個女子留在晉中?

“自然不全是。”

想到沈樂窈為了糧酒鋪子的事與趙家起了沖突,還要将趙家告到府衙,李景淮心裏隐隐生出不安。

“為保萬無一失,本王還是要去晉中一趟,京中的事你去找攝政王商議即可——”

他沉聲囑咐謝懷遠,便迫不及待要啓程往晉中去。

謝懷遠深知此事危急,應承後趕忙離開定王府。

“要去晉中?”

夏荷臉色呆滞一瞬,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天一黑便啓程——”

身邊不能沒人伺候,李景淮只讓夏荷跟着,并未打算帶沈姝寧,更何況帶了她魏朝坤那邊便不好交待,只能将她留在定王府。

“奴婢這便收拾東西。”

夏荷不敢多問,默默去收拾東西。想到他們走後府上便只剩下沈姝寧,夏荷眼底生出一陣譏诮。

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盛京,對沈姝寧來說可是個大好時機,就看她會不會按自個說的去做了。

晉中。

趙北柯已被周致和派去的人帶到府衙內,因着還未給他定罪,周致和并未命衙役們動粗,對他還算客氣。

明玥曦聽聞府衙裏的動靜,拉上明褚玉一塊到那兒去,想要看趙北柯會不會被問罪。

倘若趙家被問責,對明家來說可是好事一件,她們怎能錯過這樣好的機會?

擠到人前,看到地上跪着一身女兒裝的沈樂窈,明玥曦不由睜大眼,“難怪她看起來細皮嫩肉的,原來竟是個女的——”

明玥曦這才知道誤會了沈樂窈。

“叫你整日只會在外頭惹是生非,這回連個男女都分不清了吧?真真是枉為我明家人。”

明褚玉低聲訓她。

“阿姐,難道你看出來了?”

明玥曦臉上還帶着打量之色。

“見到她第一眼我便瞧出來了。”

若真是男人,怎會用芙蓉花香味的頭油。

“好吧。”

明玥曦斂回眸光,重新往公堂上看去。

跪在公堂上的趙北柯看到沈樂窈這身裝扮,亦是震驚得很,難怪她生得那般眉清目秀,行事也扭扭捏捏的沒個爺們樣。

不過他可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是惹到他趙北柯,他豈可能輕易放過?

“沈小姐,你說的可是這位趙公子?”

周致和高聲喝問。

“前幾日在城西的糧酒鋪子裏要取我性命的确實是他,可蓄意霸占鋪子不放的是不是這位趙公子,小女卻是說不準。”

沈樂窈挺直脊背,嬌美容色間故作端倪。

第 5 章

澹寧在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卻也沒做什麽補救措施,索性自暴自棄地把頭向旁邊一偏,不去看身後的人。

誰還沒有個氣性了?寄人籬下就算了,這種時候還得聽他的話不成?

周睽在他身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是我的疏忽。”

“不用宗主費心,我沒事。”澹寧語氣生硬道。

“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事。”

澹寧沒理他,邁開腿直接向前走去。他一個人就夠難了,根本不想和周睽在這裏虛與委蛇。

然而周睽比他更快,一個閃身的功夫便到了他面前,伸手一掌擊過來。

放在往常,澹寧的第一反應絕對是側身躲開。周睽的比他高四個大境界,閉着眼睛都能摁死他。

然而此刻看到周睽如此,澹寧居然猛地皺眉,身子不動,左臂斜向上去招架周睽的攻擊。

理所當然地落了空,周睽一手貼上他心口,随即一股暖流從二人接觸的地方,快速向澹寧周身散開。

澹寧沒在意落了空的招式,他站在原地,驚愕地微微睜大眼睛。

如同幹涸皲裂的土地終于遇到雨水,周睽氣息所到之處,所有從入夜時便開始與自己撕扯鬥争的血肉,都被降伏般溫順起來。

直到澹寧全身都從緊繃中放松下來,周睽才收回手。

“還疼嗎?”他問。

澹寧沒有回答,他用手覆上周睽剛剛碰過的地方,驚奇又不太敢确定:“你這是什麽……?”

“一點小把戲。”見澹寧臉上已經有了笑意,周睽跟着微笑道,“既然說了讓你來找我,總得有點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周睽只是幫忙緩解了疼痛,周身依舊每一處都有隐隐的疼,卻比之前好了太多,澹寧臉上的表情都跟着一起柔和起來。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這兒,”周睽邊走邊道,“我印象中的人魔雙血這種時候應該疼到站不起來,你還挺能跑的。”

他用下巴點點澹寧身邊用來照亮的光球:“這是什麽?”

澹寧跟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星光。”

這道法術的作用其實是抽取天地靈氣恢複自己的法力,澹寧改了改,抽取別處的光源,制造出一個可以用來照明的光球。

朔日沒有月亮,但是繁星依舊閃耀,不至于一片漆黑,光球也跟着擁有了星星的銀色光輝。

“人間沒有這個,”周睽略一思索,“魔淵裏的卷月訣?”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澹寧問,“宗主好像對魔淵很了解?”

這些小法術是他的母親教給他的,并不難,卻都是魔淵裏的功法,按照道理周睽不應該知道才是。

除非他……

澹寧難以置信地沉下眼神,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在魔淵待過一段時間。”周睽說。

澹寧暗中倒吸一口涼氣,周睽卻仿佛并不在意,繼續道:“魔淵裏的東西我多多少少都會一點,你有一半的魔族血脈,學起這些來應該比我要容易。”

信息太過于震撼,澹寧一時間沒能消化,悶聲跟在周睽後面好一陣,突然福至心靈,問道:“外面有一種說法,說宗主雖然是大乘期,卻和別的大乘期不一樣,只是有大乘期實力,卻難以看出大乘期境界……”

他修為低,看周睽只能覺出對方深不可測,但結合周睽剛剛的話和傳聞,倒還真有一種可能性:“宗主的主修功法是魔淵功法嗎?”

因為走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路子,所以沒有修真界通常的境界,只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

像聽到了什麽新奇的東西,周睽轉頭,上下掃了他一遍才道:“是。”

“你告訴我這些……”澹寧問。

“不用多想,”看穿了澹寧在擔心什麽,周睽幹脆利落道,“只是沒必要瞞着你而已。”

澹寧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剛在周睽這裏得了好處,他并不想多生事端。

況且……這的确是天大的好處。

跟着周睽進了屋,澹寧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麽厚臉皮過。唯一慶幸的是周睽好像并不覺得冒犯,解了披風随手挂在一邊,示意澹寧坐找個地方下。

有澹寧在,他并沒有睡覺的意思,拿起一本卷宗細細看起來。

澹寧手裏捧着一杯進來時自動斟滿的熱茶,忐忑不安地坐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宗主,您這個小把戲……”

“人魔雙血雖然平時可以靠意志力壓制住魔族血脈,但朔日魔族血脈最為活躍,兩種不同的血脈在每一寸血肉中争鬥,自然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周睽從卷宗中擡起頭,“我只不過是暫且幫了你的人族血脈一把。”

“——能教給我嗎?”澹寧問。

周睽看他半晌,笑出來:“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澹寧點點頭,他想了一路,現在完全藏不住心裏的期待,看向周睽的眼神裏都帶着火熱。

“當然可以,”周睽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但這個咒法只能別人對你用。”

“這樣啊,”澹寧臉上難免失望之色,“那算了。”

母親去世後,他日日夜夜怕的都是魔族血統暴露,雖然加了玄霜派,但平時都刻意與旁人避開,并沒有什麽親近的人。

就算學會了,也找不到能幫他的人。

這個認知讓澹寧未免有些郁郁,殘存的疼痛也跟着叫嚣起來。即使有周睽幫忙,也不能完全消解這些痛苦。

“忍耐疼痛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周睽輕嘆口氣,“我可以先教給你,以後也許能用到。”

他拿出一枚玉簡,錄入之後扔給澹寧,澹寧接過:“謝謝宗主。”他笑了笑,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失落:“其實也無所謂,反正疼不疼就只有這一天晚上。”

總有人一出生就比別人更難一些,他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要求也就不那麽高,只要能湊合着活下去就行。

突然想起什麽,澹寧重新亮了眼睛,問周睽道:“我下個月還能來找你嗎?”

周睽看了他一會兒,道:“可以。”

誰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得到肯定的回複,澹寧忍不住眉眼彎彎。

他慣于忍耐和克制,平常沒有什麽大的情緒外露,也很少露出這樣的笑顏。

他的心情大概是真的極好,笑起來還帶着點未褪去的少年天真,心滿意足地小口喝茶,就連周睽都向這邊多看了兩眼。

喝完茶,沒有什麽再留下的必要,澹寧起身向周睽告辭。

周睽注意力仍在卷宗上,做了個手勢讓他自便。

一刻鐘後,澹寧再次出現在門口。

周睽神識強大,已經知道他去而複返,不明所以地問他:“怎麽了?”

“宗主,你這個咒法……”澹寧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道,“好像有時效。”

盡管強忍下去和返回來找周睽,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但開口求人這件事他到底不太熟練。

“我也是第一次用,沒想到會有這一點,”周睽啞然失笑,“過來吧。”

咒法只能起效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時間過了就需要周睽再來幫忙。

知道了這一點,澹寧直接歇了離開的心思,打定主意在周睽這裏待到天亮。

周睽沒有阻止,澹寧便自己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到一旁打發時間。

這本叫做《疾柔要術》的書裏記載了各種各樣奇珍靈藥的培植方法,澹寧并沒有看進去,他用手摸上心口,一邊回憶周睽之前為他注入的暖流,一邊用餘光偷偷打量周睽。

不知道周睽留下他究竟是為了什麽,但如果對方沒有想要不利于他,似乎留在墨雲宗對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快清晨的時候,身上的不适終于全部消失,澹寧熬了一晚上,身心都累到極點,竟抓着一個軟墊趴在周睽的桌上睡着了。

然而沒睡多久,澹寧就被叫醒了,周睽人不在,直接在他腦子裏傳音。

“來最前面的正廳,萬象門的人要見你。”

萬象門……澹寧一個激靈,幾乎立刻清醒過來。

周睽把他從玄霜派帶走已經半月有餘,淩玄臺和萬象門兩大門派仿佛集體沉默一般沒有表态,現在終于找上了門。

只是玄霜派明明倚靠的是淩玄臺,要找事也應該是淩玄臺過來,為什麽是萬象門?

澹寧心中疑惑,行動卻不敢耽擱,起身揉了揉臉上不良睡姿壓出的紅印就要出門。

突然他瞥到了什麽東西,驚訝地轉頭。

那是周睽昨天晚上回來時穿的披風,被周睽随手放在旁邊,并沒有動過。

天色已經大亮,所以能看到一些前一天晚上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披風是很柔軟的黑色綢子,不時閃過淡淡的流光,應該不是凡物。但其下擺赫然有一塊與其他地方不同,顏色暗沉了些,流光閃過時隐隐現出深褐色。

是一小片幹透的血跡。

澹寧臉色微變,伸手抓過披風展開,只有袍角有這麽一小片血跡,不可能是周睽的。

那就是其他什麽人……

澹寧把披風放回原處,萬象門的人來了,周睽還在等着他。

雖然不關他的事,但他可能知道周睽前一天晚上去哪了。

第 8 章

晚上的時候,曾雯霜聽着外面寂靜的聲音,又忍不住給柏翔川發短信。

你睡了嗎?

柏翔川過了一會兒才回短信,“還沒。”

“我聽說你也是一個人一個帳篷,晚上溫度有點低哦,會不會覺得冷?”曾雯霜關切的問道。

這次那頭遲遲沒有短信,曾雯霜着急的等了好久,柏翔川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句,“白天穿了濕衣服,好像有點發燒了。”

什麽?

曾雯霜瞬間從睡袋裏面跳了起來。

發燒?

天啊,怎麽辦,怎麽辦?找老師拿感冒藥嗎?但是現在老師都睡了吧?

她急得團團轉,又給柏翔川發短信,“我能過去看看你嗎?”

這次,柏翔川的回複很快速。

特別簡單的一個字,嗯。

因為白天玩得太瘋,精力消耗過度,大部份同學都早早回帳篷睡覺了。

當然也有興奮得睡不着的少數同學,又縮在被窩聊八卦的,有拿着手機的……但是大家都不約而同把音量放得很低,以免引起班主任的注意。

曾雯霜悄悄的走出帳篷,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四處環顧了一圈,确定了柏翔川的帳篷位置,便蹑手蹑腳的往他那邊走。

白天柏翔川搭帳篷的時候,曾雯霜可是特意觀察過的。因為他不愛熱鬧,所以找的位置也比較偏僻,不太聽得到說話的聲音。

“柏翔川?”曾雯霜走到柏翔川的帳篷面前,低聲喚道。

帳篷裏面沒有動靜,曾雯霜耐心等了一會兒,又叫了一聲,發現還是沒有回應。她立馬急了,直接掀開帳篷的簾子就鑽了進去。

帳篷裏面開了一盞小小的夜燈,不甚明亮,柏翔川裹着薄薄的被子躺着,無聲無息。曾雯霜彎着腰爬過去,藉着昏暗的燈光仔細打量了柏翔川一眼,發現他的臉頰紅通通的,看起來很不舒服。

“柏翔川?”曾雯霜都要哭了,伸手碰了碰柏翔川的額頭,發現燙得很,立刻急忙忙起身想通知老師。

“別擔心。”柏翔川一把拉住曾雯霜的手不讓她走,咳嗽了兩聲,啞着嗓子說道:“我剛剛已經吃過藥了,等待會兒出汗就能退燒了。”

曾雯霜看到角落确實有打開的藥盒,便稍微放下心來,但是看到柏翔川那薄薄的被子又皺起眉頭,“你的被子這麽薄,蓋着肯定不暖,我去把我的睡袋拿過來。”

“你拿給我了,你蓋什麽?”柏翔川低笑一聲,緩緩坐起身。

或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讓他沒有辦法顧忌太多,反而顯得比平日裏更好接近一些。

曾雯霜理所當然的回答,“沒關系,我去和妙妙她們擠一下,反正也就只有一個晚上而已,沒什麽的。”

她說着又要起身,柏翔川有點無奈,只好開口道:“那你快點回來。”

曾雯霜頓了一下,只覺得心裏頭的小鹿被柏翔川這句話惹得四處亂跳。

感覺好像……他很期待她的陪伴似的。

回到帳篷,曾雯霜才想自己帶的睡袋還是佩佩豬的圖案,暗想柏翔川應該不會嫌棄她很幼稚吧?

事實證明柏翔川才不會嫌棄呢。

睡袋上滿滿都是曾雯霜身上獨特的香味,柏翔川恨不得蓋一輩子。

多了一床棉被,果然暖和一些,曾雯霜給柏翔川倒了一點保溫杯裏的熱水,看着他喝下去,臉上的紅暈淡一些,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你介意我待在這裏嗎?”曾雯霜期期艾艾的開口,見柏翔川沒有回答立馬又補充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要接近你的,我就是看你發燒了,怕沒人照顧你,你中途想喝個水都不方便。”

“嗯,我也希望你留下來。”柏翔川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美好的簡直不像真人。

曾雯霜覺得自己絕對是被妖精迷惑了,怪不得柏翔川平時都不笑,這笑起來得迷死一堆人!

寂靜的帳篷裏,曾雯霜很認真的跪坐在地上,腰身挺得筆直。

柏翔川靠着小小的枕頭,饒有趣味的打量着曾雯霜,曾雯霜默默承受着他赤裸裸的視線,許久,小心髒着實有點受不了了,期期艾艾的問道:“我……有哪裏不對嗎?”

“為什麽這麽說?”柏翔川挑眉。

“你看了我很久。”

曾雯霜心想,要是自己再自戀一點,一定會以為他愛上她了。

“不可以看你嗎?”柏翔川反問。

“也不是不可以。”曾雯霜有點不自在的動了動肩膀,覺得柏翔川現在的模樣和平時差距好大。

他平日裏好高冷的,跟他打招呼都不回應她的……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麽和善的樣子,甚至還有點小狡黠。

怎麽辦,感覺自己更喜歡他一點了呢。

“你和劉俊彥是什麽關系?”柏翔川突然換了話題。

曾雯霜有點迷茫的擡頭看着柏翔川,“劉俊彥?就……普通朋友關系啊。”

“我好像經常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柏翔川狀似不經意的說。

曾雯霜仔細回想了一下,“還好吧……畢竟我和他不是一個班的,平時也沒什麽交情。不過林老師很喜歡劉俊彥,平日裏有什麽演奏曲,都喜歡讓我和他一起表演,一來二去就熟了。”

“哦?那你覺得他怎麽樣?學校裏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你呢?也喜歡嗎?”柏翔川問出重點。

曾雯霜瞪目結舌,“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污蔑我喜歡別人啊。”

“什麽?”柏翔川瞬間坐直了身子。

曾雯霜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轟的一下就成了熟透的柿子。但是她也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也沒覺得自己喜歡柏翔川是丢人的事兒。

柏翔川那麽優秀那麽厲害,喜歡他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就……你聽到的。”曾雯霜幹脆破罐子破摔了,理直氣壯的道:“我還給你寫過信的,可惜你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扔了。”

“什麽時候?”柏翔川急切的問道。

“就……前不久。”曾雯霜被柏翔川急切的樣子吓了一跳,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就是那次你們班上體育課……你突然中途就回來了,還恰好看到我和妙妙,劉俊彥站在你們教室門口,當時劉俊彥還和你打招呼。”

柏翔川對情書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敬謝不敏,基本上看到了就扔,可是經曾雯霜這麽一提醒,他突然就想起那天收到的那封情書。

封面是嫩綠色的樹葉,還帶着似有若無的香味。可惜柏翔川實在收到過太多情書了,那封信的封面也并沒有任何特殊的标注,再加上他當時看到曾雯霜和劉俊彥在一起相談甚歡的模樣,心裏一陣亂煩,哪裏還會把心思放在情書上?

可是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那封情書估計都随着學校的垃圾已經被送進垃圾場毀滅,哪裏還找的回來。

柏翔川好懊惱。

“雖然我當時是有點難過……不過後來仔細想想,你本來就是不太可能會看情書的人。”曾雯霜嘆口氣,“我當時太激動了,忘了你根本就對女孩子沒興趣。”

“你這麽喜歡我?”柏翔川湊近了曾雯霜,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觸到一起。

曾雯霜不自在的垂下眼睑,身子微微後退一點,“是……又怎樣!”

猝不及防的擁抱襲來,曾雯霜被柏翔川抱了個滿懷。

“你……”曾雯霜只覺得自己心跳瞬間就急促了起來。

“你不當面跟我告白,又怎麽知道我對女孩子沒興趣?”柏翔川低聲道。

“我很有自知之明,你這麽好,一般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你的。”曾雯霜很認真。

“你又怎麽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柏翔川的聲音很低,曾雯霜沒有聽清楚,只感覺到柏翔川的身子好像有點涼,背上都是薄薄的汗。

到底怎麽回事?剛剛不是都還在發燒嗎?怎麽突然溫度就降這麽低了?明明已經多加了睡袋!

“不行,我得去找老師!”曾雯霜是真的坐不下去了,還是找老師送醫院比較保險。

“別去,我很冷。”柏翔川死死抱住曾雯霜不肯放手。

他無數次在夢中夢到過這一幕,即使他面上裝得再清心寡欲,可是每天一早醒來看到身下的污濁時,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對她不堪的欲望确實是真實存在的。

現在,她好不容易就待在自己懷裏,他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放開。

“那我給老師打電話,讓老師過來一趟。”

“那萬一老師看到我和你抱在一起,誤會了怎麽辦?”柏翔川道。

曾雯霜急說:“我可以解釋……”

“你覺得老師會信?”

估計不會……老師們稍微看到一男一女親密一點都要懷疑是不是在早戀,要是真看到他們兩人抱在一起,就是曾雯霜把嘴皮子說爛了,老師也肯定不會信的。

“你知道,保暖效果最好的東西是什麽嗎?”

曾雯霜很認真的思考了幾秒,然後篤定回答,“電熱毯!”

冬天的時候簡直是居家必備物品!

柏翔川被曾雯霜的腦袋回路給驚了一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笑着搖頭,反手将被子拉起來,直接将兩個人的身子一起蓋住,往下一壓,他整個人就将曾雯霜摟在懷裏,“是人的體溫。”

曾雯霜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自己被吃豆腐了的感覺。

可是她的豆腐,柏翔川他不屑于吃吧?又不值錢!

單純的曾雯霜一點兒也不知道,在柏翔川那裏,她的豆腐可值錢了。

“可是……”曾雯霜還想掙紮、

“別動!”柏翔川死死壓住曾雯霜,甚至手還無意識的往曾雯霜的衣擺下面鑽。

被冰涼涼的手掌刺激得倒吸一口氣,曾雯霜果然不敢再動了。柏翔川都冷成這樣了,她必須要犧牲小我,不就是被抱抱,算起來她才是對柏翔川有非分之想的人,她願意!

試問有幾個女生能和柏翔川這樣親密?

想通了這一點,曾雯霜不僅不掙紮了,她甚至還轉了個身,伸手将柏翔川抱住,兩人連得更緊一些,“柏翔川,你放心,我一定會溫暖你的!”

柏翔川心想,這傻丫頭。

“如果今天換了劉俊彥,你也會這麽大方嗎?”柏翔川還是覺得心裏有一根刺。從他喜歡上曾雯霜那一秒開始,他就從來沒看劉俊彥順眼過。

每次只要看到兩人一起出現在舞臺上,柏翔川就發瘋的嫉妒,恨不得把劉俊彥一把踹到天邊去!

“怎麽可能!”曾雯霜頂多也就是對自己心儀的人大膽了一點,換了別人,就算對方是女同學,她估計都不會願意。

愛情會讓人勇敢的。

“那就好。”柏翔川滿意了,臉在曾雯霜的脖頸間蹭了蹭,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身體不舒服,能撐着和曾雯霜說這麽多話,已經是花完了所有的精力。

曾雯霜原本睡不着的,看着柏翔川的睡顏,心裏一直在尖叫,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眉毛好看,睫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哪哪兒都好看。

可是大概世界真的太安靜了,耳邊只有柏翔川平穩的呼吸聲,她也不知不覺湧上了睡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然後第二日,曾雯霜從柏翔川口中知道,自己成了柏翔川的女朋友。

說實話,曾雯霜從來沒覺得柏翔川願意找她做女朋友,是因為喜歡她的緣故,也許不過只是因為,兩人抱着睡了一晚上。雖然并沒有發生什麽,但是對于高中生而言,已經算是不得了的事情。

他想對她負責。

她是開朗的性子,也和其他普通的女孩一樣,喜歡黏着自己的男朋友,喜歡一切情侶的物品,喜歡親親抱抱。

但是柏翔川是清冷的性子,他總是那樣平靜的模樣,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更多是敲着她的腦袋說她怎麽不開竅,理科成績這麽差,她想和他穿情侶裝,他總是一臉不耐。

雖然最後他總會依着她的性子,但是曾雯霜一直知道,那只是因為柏翔川性格好了,不忍心看她失望。

和喜歡并不一樣。

所以到最後,柏翔川不告而別,曾雯霜在鋪天蓋地的失望難過中,居然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意味。

因為不愛,所以可以走得那麽幹脆。

他當初不愛她,但是因為可憐她,想對她負責,所以可以做她男朋友。

現如今他再次回國,發現她對他還有餘情,也可以再次可憐她,繼續做她男朋友。

曾雯霜一切都清楚,她只是不太明白喜歡柏翔川的人。

柏翔川為什麽會挑她?

“在你看來,我做你的男朋友,只是因為可憐你嗎?”柏翔川聽着曾雯霜回憶兩人的高中時期,越聽越不可思議。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怎麽會有這樣的誤解?

“難道不是嗎?”曾雯霜越說越有理,“你高中那會兒,明明一開始就對我不冷不熱的,有時候我跟你打招呼,你都當聽不見,若是你真的喜歡我,又怎麽可能裝作看不見我?”

“那你也不好好想想,我每次不理你的時候你都在幹什麽?”柏翔川語氣有點酸。

“我幹什麽?我都有在好好給你打招呼啊!”曾雯霜理直氣壯。

“放屁!你明明每次都和那個劉俊彥談笑風生!”

“你……你說髒話!”曾雯霜指着柏翔川,手指抖啊抖。

“我還有更髒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柏翔川惡狠狠的将曾雯霜一把抱在懷裏,咬牙,覺得這個女人一定是上天派來收他的,“你的小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麽?我是那種會勉強自己的人?”

曾雯霜不說話了,就那麽抿着唇,倔強的看着柏翔川。

柏翔川最終在曾雯霜的注視中敗下陣來,嘆氣,“我這輩子就做過一件錯事,那就是高中畢業的時候不告而別。”

曾雯霜氣鼓鼓的扭頭不想看他。

“我當時……太幼稚了。”柏翔川垂下眼睑,自嘲一笑,“我就是怕你知道了會說分手,所以才不敢跟你說的。”

“我們談戀愛時,你就說過,你不願意談遠距戀愛,可是我和你不僅僅是遠距戀愛,還是異國遠距戀愛。”柏翔川埋首在曾雯霜的頸間,悶悶的道:“我知道那種戀愛無論男女都會很辛苦,難過的時候,快樂的時候,情緒都沒有辦法分享。若是你知道我要出國,提了分手,我實在不知道我該用什麽理由拒絕你。”

“我很希望你能夠等我,但是我沒有辦法那麽自私,讓你等我這麽多年。”柏翔川語氣很淡,“可是要我大度的放你走,我也沒那麽偉大。”

所以他一直糾結,一直遲疑,一直煎熬,最後選擇了最壞的方式,不告而別。

“那你又沒有跟我說,怎麽知道我不願意跟你遠距離戀愛?”曾雯霜哼哼兩聲,“如果對方是你的話,那我就願意啊!”

“可是當年的我,很傻。”柏翔川無奈苦笑。

曾雯霜鼓了鼓腮幫子,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麽原諒柏翔川,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那她豈不是很被動?

“那你就沒有想過等你學成歸國,我談戀愛結婚生子了怎麽辦?”曾雯霜故意問道:“你也知道,我行情也不差……”

腰上的手突然大力掐了一把她的軟軟肉,曾雯霜沒防備,尖叫了一聲。

“結婚?生子?”柏翔川笑得有點猙獰,“可以啊,你可以試試看。”

他也就是随口那麽一說,不能那麽自私,難道她還能當真?

“不敢不敢!”曾雯霜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心裏只有你,真的!只有你一個人!不管你什麽時候回來,我肯定都在等你的!”

“算你有良心,不枉費我惦記你這麽多年。”柏翔川高冷的哼了一聲。

不過話是這麽說,其實柏翔川也不知道,若是自己回來的時候,霜兒真的已經不是單身了,他該要怎麽辦?

這麽多年,他不斷的在深夜的時候懊惱煎熬,然後一遍遍做着她即将嫁人的惡夢,每次夢醒時分,他照鏡子都發現,鏡子裏的那個人,面容醜陋,表情猙獰,眼神陰沉。

他絕不可能接受,她不屬于他這個事實。

好在她還是等着他的。

而她阻止了一個瘋子的誕生。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和好?”柏翔川追問。

“哼,明明我們就已經分手了,談什麽和好。”曾雯霜還要拿喬。

“我們什麽時候分手了?我可從來沒說過這兩個字,也從來沒聽你說過。”柏翔川很義正言辭的反駁曾雯霜,“我們一直都是正當的男女雙方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關系。”

“什麽話都是你說了,我的意見根本不重要!”曾雯霜小聲的咕哝。

“怎麽會?”柏翔川難得笑了,很溫柔的模樣,“以後的婚禮,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紗,什麽樣的禮服,中式的西式的全部都随你,你的意見就是決定。”

曾雯霜不吭聲了。

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氣悶的捶了一下柏翔川的胸口,摟着他的脖子将腦袋抵在他的胸膛。

不公平,他當初就那麽一走了之了,留她一個人難過了那麽多年,現在他哄兩句,自己就忍不住想要跟他和好,一點骨氣都沒有!

可是……骨氣又不能當飯吃。

他們經錯過了那麽多時間,餘下的生命裏,肯定分分秒秒都要抓緊,不能再把時間浪費在吵架嘔氣上面。

“那我有言在先哦。”曾雯霜想了很久,最後下定了決心。她才不要做矯情的女人,明明很喜歡,非要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是她也是有底線的,不是無論對方做了什麽事她都可以無條件原諒的,“你如果再有下一次不告而別,不管原因是什麽,我都不會再和你在一起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全是認真,她沒有在開玩笑也沒有在威脅柏翔川,“我就只給你一次機會。”

“好,我再也不做那種事了。”柏翔川輕輕撫摸着曾雯霜的後腦杓,也很認真的回答。

“那我們和好吧。”曾雯霜捧着柏翔川的臉頰,啾的親了一口,随即輕快的從柏翔川的腿上跳下來,柏翔川本想把她抓回來都沒抓住。

“好好吃飯吧,飯都涼了。”曾雯霜笑眯眯的說道。

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過了過就了,現在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要談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

柏翔川看着曾雯霈臉上的笑容,終于松了一口氣。

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

第 3 章 (3)

瞬間僵硬。

這虎還真是……夠大啊……

“唉,罷了,快走吧。”

現下想來不是感慨的時候,青檀穩穩心神,拽着一人一狗準備沿原路返回,卻沒料到這幹草燒起來比想象中快了許多,來時的路已差不多都被火舌覆蓋,青檀一鼓作氣,抱起男孩就準備沖将出去,剛奔了兩步,卻聽得那男孩一聲尖叫,未等問及出了何事,右肩上卻忽的傳來一陣鈍痛,竟是燒落的木塊直直自房梁掉落,好巧不巧砸中了青檀。

青檀還欲動作,腳步卻是一滞,身子一軟便頭暈目眩地砸在了地上。不遠處似是隐隐傳來陣陣呼喊。

“娘娘,娘娘……”

青檀整個人卻是雲裏霧裏,腦子裏險險念叨着“我在這裏”卻實在發不出一絲聲音,一番掙紮之後終究還是徹底暈了過去。

☆、情動(上)

無憂殿內,蕭煜塵坐在床沿上盯着病榻上雙目緊閉的青檀,眼中怒氣不減。玫兒跪在一邊,一雙眼已哭得通紅,低着頭一言不發。床幔外黑壓壓地跪了一群人,上至掌事宮女太監,下至灑掃丫鬟,都誠惶誠恐地低着腦袋,生怕下一刻就教蕭煜塵發落了。有遂祈與一衆柏荒使者也噤聲站在殿下,單耽的臉色尤為難看。殿中空氣仿佛凝結,衆人都一心祈求那靜妃娘娘快快醒轉,免得惹上無謂禍端。

“陛下,管大将軍來了。”

小印子通傳的聲音響起,一衆人等都即時松了一口氣。

“宣。”

蕭煜塵一貫的冰冷語調伴着怒火,只一個字便教衆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待蕭煜塵掀了床幔出來,殿下之人的頭只越發低了。

“爾等還要跪到什麽時候。”蕭煜塵冷眼望去,只覺心情更為煩躁。

“都給朕滾!”

“是。”殿中奴仆求之不得,麻利地都退了下去。管重越過衆人,攜了一個小兵上前,那小兵手捧一物,已被燒得焦黑,隐隐瞧得出來架子模樣。

“臣參見陛下。”

“可有查出糧倉失火是何緣由?”

“回陛下,糧倉失火,許只是意外。陛下請看。”說着便令那小兵上前。

“此物乃是火場找到的,請陛下過目。”

蕭煜塵皺了皺眉頭,示意有遂祈上前細細查看了一番,眼裏滿是複雜的神色。

“回陛下,此物乃是精鋼所制,正是……”有遂祈回了一半,擡頭瞄了一眼蕭煜塵,竟吞吞吐吐不敢明言。

“是何物,丞相只說便是。”

“是,此乃今夜陛下為與柏荒使者一同祈福而命人特制的天燈撐架。”

“你可看清楚了。”

“是,這等貴重的燈籠架子,只怕非民間所有。”

“回陛下,臣也如此認為。恐怕是天燈有異,中途墜落,恰好落在糧倉之上,引着了檐邊枯草,以至失火。”

管重此言一出,單耽及一衆柏荒使者都瞬間臉色慘白。

柏荒篤信神道天數,國內更是教義不斷,祭司一職幾為萬衆敬仰,對于這般迷信之人而言,怪力亂神之說無異于直擊命脈。

祈福之舉,竟引來火光之災,只怕在一衆柏荒使者看來,怎不是天神震怒,該是教人心驚膽顫。

蕭煜塵只作無奈:“既是意外,便勿須多心。只為難了靜妃,助朕視察糧倉卻遭此飛來橫禍。”

“娘娘深明大義,為陛下分憂,定然吉人天相,請陛下稍安勿躁。”有遂祈未曾理會柏荒使者越發蒼白的臉色,只順着蕭煜塵之言一唱一和。

“至于洛城糧倉之損失,臣以為有與柏荒通商之便,定然不足為懼。”說着終于轉身面向單耽。

“使者說呢?”

單耽聽得發問,面色稍有回轉,正欲回話,卻被管重打斷。

“只怕不易。臣聽聞近日來長疾山通商之道隔三差五便有地裂發生,亂石飛滾,傷了衛城好些商人,現下只怕要他們與柏荒通商,他們也有心無力。”

蕭煜塵越發皺着眉頭,單耽剛回轉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回去。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話的,是禮部侍郎容頌,此人文采出衆,擅兩儀三極之術。

“講。”

“是,臣夜觀天象,見北赟星光芒黯淡,隐有下頽之勢,北主方位,赟主錢糧,此番糧倉失火,通商被阻,正應其星象所言。怕是兩國通商有外力介之,因而觸動天數,破祥和為戾氣,是而諸多不利。”

話音剛落,只聽得殿中“噗通”幾聲,卻是柏荒一衆使臣自單耽始,都齊齊跪了下來,伏地請罪。

“臣罪無可恕,欲求通商之便,解國內糧食之缺,所做不當,竟開山劈路,觸犯天數,為兩國帶來此等劫難,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蕭煜塵疾步走下臺階,滿臉訝異。

“使者所說,可是當真?”

“請簡惠王恕罪。我柏荒百姓饑寒交迫,我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依祭司大人所言,原以為該是利國利民的頭等好事,怎料得就此觸怒天命,我等萬死不能贖其萬一。”

蕭煜塵搖頭嘆息,甚為不安。

“朕以為兩國通商實乃天意,卻不料竟是人為,單大人糊塗啊,柏荒糊塗啊。”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開路之舉既是人為,不知如今長疾山時常地裂傷人,又是何故?”

單耽聞言猛地擡頭,連忙辯解。

“請簡惠王明鑒。我柏荒為了百姓性命才不得不使用異火開山,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絕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火藥之流,被柏荒奉為聖物,以異火稱之,非必要不得使用。

“請簡惠王給我等一些時間,我等必将盡力捉拿擅用異火之人,給簡惠王一個交代。屆時還請簡惠王寬宏大量,慎重考慮通商一事,我柏荒百姓的性命,俱在簡惠王一念之間。”說完也不等蕭煜塵發話,便要告退。

蕭煜塵聞言,終是舒緩了口氣說道:“使者言重了。通商之舉若悖逆天命,我永安與柏荒更當同氣連枝,使者所言,朕自會思量。”

單耽聞言擡頭,一雙眼中滿是感激。

“臣告退。”

☆、情動(下)

單耽前腳剛走,床幔之內便傳出了玫兒的驚呼。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一言出,殿中瞬間滿是歡喜之氣。蕭煜塵聞言,也不理會殿中其他官員,徑直便掀了床幔進去。

“愣着做什麽,快傳太醫。”

“是。”

玫兒此刻早已忘了先前犯下的罪過,小跑着遣人去請太醫,自個兒捧了杯熱茶颠颠兒地奔至床前,正欲服侍,卻見得蕭煜塵已然冰着一張臉,怏怏不滿。

青檀沉着臉幾乎要縮進被窩裏,卻被蕭煜塵盯得一動不敢動。正不知怎樣請罪,卻忽的想起一件頂要緊的事,“騰”地便要坐起來。

“那兩個孩子……嘶……”話沒說完,右肩一陣劇痛襲來,整個人便直直向後倒去。蕭煜塵眼疾手快出手撈住,青檀才松了口氣,卻聽得耳邊傳來一句愠怒的低語。

“身上有傷竟也這般糊塗,你可是不要命了麽。”

青檀一愣,心跳似是漏了半拍,尚未回話,蕭煜塵已将自己安頓好了。

“他們倆沒事,朕已命人送回去了。”蕭煜塵言及此,臉色更是黯了黯:“在此之前,愛妃沒有什麽話要同朕說嗎?”

青檀嘴角一抹苦笑,疑慮着開口。

“臣妾奉旨視察糧倉,未能如願,有負陛下所托。”

青檀稍稍擡眼,只覺着蕭煜塵的臉色比之先前又不知冷了多少倍,心下只嘆糟糕。

“你醒得倒是挺早,可是都聽了些什麽胡話去。”蕭煜塵一頓,又将臉湊近了些:“愛妃可知道,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青檀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臣妾不該擅自出宮。”

“嗯。”

“也不該孤身一人于長街游樂。”

“嗯。”

“更不該不自量力闖入火場。”

青檀語畢,整個人又往被窩裏縮了縮,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蕭煜塵一眼掃過去,不見生氣,反倒是嘴角悠悠勾起一抹弧度。一旁随侍的玫兒不知當如何使得,霎時間亂了方寸,一個沒攥緊,一杯熱茶打翻在托盤上,弄了個一片狼藉。

“奴婢失儀,罪該萬死。”

“你自然罪該萬死。身為奴婢,不懂勸誡主子,置主子于危難之中,你且說你當不當罰。”

玫兒低着頭不敢回話,眉頭卻不由緊了緊,心下暗道凄慘:這倒是新賬舊賬一塊算了,此番怕是真逃不過了。正瑟瑟間,卻忽聽得青檀略帶不滿的音調響起。

“陛下也忒不講理,出宮之錯只在臣妾一人,玫兒一個小小丫頭又何須怪罪。陛下大可不必吓唬了那柏荒使者,又來吓唬臣妾殿裏的奴婢。”

此話任誰聽來都該是大大地不敬,此刻由青檀嘴裏說出來,卻愣是有了幾許半怨半嗔的意味。蕭煜塵訝異之餘還是訝異,免不得接口一句。

“罷了,你主子既替你求情,朕再重罰未免太不近人情,且先扣了你兩個月的月銀,日後當好生辦你的差事。退下吧。”

玫兒回味了半晌,才明白其中意味,直将“謝陛下,謝娘娘”不知說了多少回才收拾了退了下去。那會兒床幔剛剛放下,這會兒蕭煜塵便板着臉瞪向青檀,一副要将其生吞活剝的模樣。

“剛剛那話,愛妃是何用意?朕願聞其詳。”

“……”

“朕在問你話。”

青檀堪堪躲開蕭煜塵的眼神,懶懶回道。

“臣妾回想失火之時的境況,似乎未曾見到什麽天燈,只不過幾只尋常花燈罷了,天燈引火一說,只怕有待推敲。”

“再言臣妾于火場遭難之時,隐隐聽得前來營救之人以‘娘娘’稱呼,臣妾擅自揣測,糧倉偏遠,竟會那般湊巧有熟識之人在場,臣妾百思不得其解。”

青檀說着,擡眼瞧向蕭煜塵,擺出一臉笑容。

“陛下覺得呢?”

……

“一個女子,聰慧至此可是要吃虧的。”

“臣妾愚笨得很,陛下用意之深,臣妾細細瞧了這場好戲也不甚明白。”

蕭煜塵移開眼神嘆了口氣,沉默半晌還是開口道:“糧倉失火雖為做戲,衛城商人遭山石砸傷卻是當真。朕自知柏荒不會作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因事有蹊跷才不得不以此一試。”

“陛下若是親自尋着了那些個作亂的人處置了,便可實實在在給了不懷好意的人一個下馬威。此番竟将這等人情賣給柏荒,當真是仁厚至極。”

“朕聽愛妃這言辭裏,竟是有些不快意味,可是覺得朕所為有何不妥?”

“臣妾豈敢。若非陛下做得這些功夫,柏荒也未必對我永安多這一層死心塌地。只現下永安正值隆冬,陛下一聲令下竟毀了一個糧倉,真真是好大的手筆。”

蕭煜塵嗤笑一聲,得意滿滿。

“朕手下良士又豈會出這等得不償失的主意,糧食早已囤放于別處,那糧倉中不過擺滿了幹草罷了。”

青檀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果然如此,怪不得臣妾進了那所謂糧倉,竟差點誤以為是柴房呢。”

蕭煜塵一張臉由紅轉白,眼中也失了剛才的神采,壓低聲音問道。

“你明明清楚得很,卻還敢糊弄朕,單單教朕出醜,當真以為朕不敢罰你?”

說完也不等青檀回話,便起身掀了床幔,殿中幾位大臣強忍着笑唯唯諾諾,蕭煜塵怒氣更甚。

“來人!靜妃言行不矩,幾釀成大禍,從今日起,無憂殿增派三十名守衛,着令靜妃于無憂殿靜養,非诏不得出入。無憂殿上下均免三個月月銀,以示懲誡!”

紫宸殿。

蕭煜塵皺眉盯着殿中不知死活,隐隐作笑的某人,揚手便将一只朱筆砸将過去,那人正心不在焉,正教朱筆掃過鼻尖,面如冠玉的臉上霎時添了一抹緋紅。

“哇!陛下便是遷怒,亦不該這般使小性子!”

有遂祈一只手捂上鼻子,一只手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方錦帕,忿忿不平地仔細擦拭。埋怨之辭脫口而出,正戳中蕭煜塵無名火起之處。

“丞相言下之意,莫不是在怪罪朕了?”

“言及此,朕倒是要問上一問,丞相明知靜妃擅自出宮,卻不作理會,是何道理?”

“莫不是幹等着這場好戲,平白教朕怪罪于你麽?”

蕭煜塵随手又拈起一只朱筆,語做平淡,卻掩不去那絲怒氣。有遂祈倏地停下動作,恭恭敬敬地垂手而侍。

“臣不敢。”

“臣只是見得陛下與娘娘夫妻美滿,宮廷和樂,擅做好人,不覺失了形容。還請陛下恕罪。”

蕭煜塵“啪”地擱下朱筆,語氣不見緩和。

“……美滿……和樂……你從何得出……”

“回陛下,字裏行間。”

……

“丞相字裏行間便只聽得些胡鬧之言?”

“朕以為,丞相當是該憂心朕将家國大事告知于靜妃,是否不妥。”

有遂祈觑着空隙不由得又将錦帕往鼻子上揉了揉,随口回道。

“陛下若是怕那些個把戲傳至東殷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耳中,又豈會與娘娘和盤托出。陛下此舉,自有深意,臣何須妄自揣測。”

“盡是胡扯,朕何來深意。”

朕不過是覺得,她知道也無妨罷了。

卻不料她竟趁機戲弄于朕……

有遂祈紅着鼻子,遲疑着做了個不甚理解的表情,卻再未聽得蕭煜塵任何解釋。

“對了,管大将軍家的那小子逮着的人現下還關在大将軍府,陛下準備作何打算?”

“自是要去瞧瞧的,管尚怕真是立了大功也不一定,朕可不願他日日纏着朕尋賞賜。”

說完瞟了有遂祈一眼,悠悠地一臉不快。

“丞相此等模樣怕是不便,且回府好生梳洗再行辦公。”

此等模樣……可不是拜你所賜……

有遂祈滿心愕然,欲哭無淚。

☆、梵蒂(上)

無憂殿中,此番是實實在在藥香萦繞,終日不散。

青檀是堅決不願維持着同一姿勢卧于床榻之上的,明明右肩傷口隐隐作痛,真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偏她又是個閑不得的,十幾日功夫,已然折騰得殿中上下混沌一片。

“娘娘,您且消停會兒吧。傷筋動骨,動辄也要休養百日,娘娘若是好生養着,許還能好得更快些。”

“我不過傷了半邊肩膀,倒也值得你們這般大驚小怪。”

“娘娘,并非奴婢大驚小怪,陛下可也是下了旨意的,明白地教娘娘好生休養着。奴婢們都教陛下扣了月銀,娘娘還是聽聽陛下的話吧,否則奴婢們日子都該過不下去了。”

青檀眉頭越發皺了起來,受傷之後,她竟是愛上皺眉了。

“我那妝匣裏頭便是好些珠寶首飾,你們若用得着便取了去,可是抵得上那些個月銀了?反正我現下動也動不得,便是動得也出去不得,總也是使不上的。”

玫兒正收拾着一堆傷藥手忙腳亂,忽聽得青檀似是稚氣的言辭,由不得“噗”地一聲笑了。

“娘娘可是在耍什麽脾氣?莫不是娘娘自個兒闖禍才教陛下禁了足的麽?”

青檀一眼瞪過去,氣的竟不住大聲嚷嚷。

“我豈料得到他竟是那般小氣的人!我不過……”

“不過什麽?”

青檀聞言一愣,臉色迅速沉了下去。

還是一如既往,從不通傳,端端吓唬人。

“參見陛下。”

“都退下。”

“是。”

話音剛落,蕭煜塵的身影便出現在床幔之內,青檀扭過頭,佯作閉目養神,竟是不理睬來人。蕭煜塵腳步一滞,卻更是悠哉地踱步過去,斜倚着床頭屏風便開始把玩手中一個淡紫色的小瓷瓶。青檀聽着蕭煜塵不曾有何離去的動靜,正叫苦不疊,忽聞得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這香味奇特,便是聞着熟悉,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青檀免不得去尋那來源,一擡眼,視線便落在了蕭煜塵手中的瓷瓶之上。

“好香。”

贊嘆之辭未經思慮,不由自主便脫口而出。蕭煜塵瞧了一眼青檀的模樣,順勢坐在了床沿上。

“愛妃可是願意搭理朕了?”

青檀鼓鼓嘴,不情不願地伸出一只手。

“陛下若将那小瓷瓶送與臣妾,臣妾便考慮考慮。”

“哦~”

“愛妃何時竟學會同朕讨價還價了。”

青檀一眼瞪了過去,更是鼓鼓嘴,就要将手收回來,卻被蕭煜塵一把捉住。

“給你便是了,這本就是傷藥,朕要來何用。”

青檀得了好處,臉色緩了緩,才将瓷瓶移至鼻前,甩甩腦袋便又移了開去。

“又糊弄人。哪有這般濃香襲人的傷藥,若說是香料倒還可信些。”

“這是柏荒使者特地呈上的,說是加了柏荒一味聖花,喚作梵蒂的,治傷效果奇佳。朕已命岑泊驗過,并無不妥,便不妨帶與你瞧瞧。”

青檀拽着瓷瓶左顧右盼,竟是別無安置之地,只好皺着眉頭又遞回給了蕭煜塵。

“柏荒聖花……這藥在柏荒豈非金貴得很,他們倒也舍得送人。”想了想又搖搖頭:“若說是感念陛下恩德,倒也并非理解不得。”

先前單耽立下誓言,倒也真是逮到了兩個作亂之人,盤問之下,卻是柏荒人。自言家境悲慘,實須糧食保命,這才一時糊塗擅用異火,妄圖開地道以行偷盜,卻不料長疾山自地裂之後山體不穩,稍稍作用便引致山石崩塌,這才傷了無辜商人。

一番罪過陳詞,言情懇切,卻因牽涉到兩國通商,終是重重懲處了。而後蕭煜塵與單耽商定,兩國一同發了通商檄文,明言若有心懷不軌者,定不姑息,事情才總算告一段落。

“通商本是好事,朕并未打算為難于柏荒,何來恩德一說。”

蕭煜塵瞧向青檀吟着淺笑的眸子,心下一動。

“任是有些腦子的都好,明白人都瞧出來此事不該是柏荒人所為。他們既篤信天命,又豈會逆天而行。”

“柏荒扯出此等大謊,竟也不見陛下怪罪,可不是恩德?”

青檀語畢,眼角餘光掃過身旁的蕭煜塵,卻見得他正低頭望着自己,彎着眼角擺着前所未有的笑容,竟是将青檀驚了一跳。

自入永安以來,眼前之人多半不是怒氣沖沖便是冷着一張臉,這等笑臉,又何曾見過。

那眉梢眼角,俱彎着恰好的弧度,一瞬,仿佛永安的春光都教那人的眼眸納了進去。

青檀正看呆了,冷不防一只沁着香味的手撫上額頭,撥開了眼前幾縷碎發。

“愛妃豈不知因由?”

“自是因為,你在永安。”

“你在永安,東殷也好,符離也罷,又豈能與我永安脫了幹系。柏荒未敢明言,是唯恐自己惹上挑撥離間之嫌。”

青檀回神,見得蕭煜塵正收了手,登時又往被窩裏蹭了蹭。

“并非臣妾袒護故國,依臣妾所見,此事斷不該是東殷所為。”

“朕知道。”

“齊叔弘總不至于這般蠢笨。況且朕明白柏荒所言不實,已命人暗中查探,濫竽充數的那幫人,是符離來的,符離那黃毛小兒不過傀儡,怕是教臣下一番教唆……”

蕭煜塵還欲說些什麽,一低頭卻見得青檀兩手一擡,實實地捂上了耳朵。

“你做什麽?”

青檀不回答,只是閉着眼輕輕搖頭。蕭煜塵伸手至她耳邊,輕輕松松地扯開青檀的防備。

“适才可還一力替東殷辯解來着,這會兒又是怎麽了。”

“陛下今日同臣妾言說太多了,這等國家大事可不知何時便會流落至東殷王城去了,陛下便毫不擔憂?”

蕭煜塵松開手起身,稍稍整理了外袍。

“說的也是,若真如此,朕可謂防不勝防。”

說話間,竟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來,不偏不倚正是中秋那晚教青檀取去傷了蕭煜塵的那把。銀白色的刀鞘,只雕镂着一段曲折的根莖,頂上一朵孤寂的疊焰花,在燭光下竟是泛着莫名柔和的光澤。

“愛妃可還記得這把匕首,它可是教愛妃欠了朕一個大大的人情。”

青檀聞言擡頭,臉色一時沉了又沉。蕭煜塵趁勢将匕首置于青檀枕邊,甩甩袖子便轉身掀了床幔。

“看來愛妃并非不記得。既如此,朕便将這把匕首賜給愛妃,以作日日警醒吧。”

青檀目送着蕭煜塵的身影消失在床幔之後,伸手撈過枕邊的匕首,不由得撇撇嘴。

“不過玩笑罷了,誰教你那般瞧得起我。”

不過,難得紀念,留下倒也不壞吧……

☆、梵蒂(下)

北方的冬日總是顯得過于漫長。

青檀被迫休養了月餘,總算也将傷養好了八成。除了玫兒日日多些念叨,倒也相安無事。眼瞧着天氣總也有些回暖,人也越發清爽起來。

“玫兒,去小廚房瞧瞧雪玉丸子倒是做好了沒,我都餓了。”

青檀吩咐了一聲,卻未聽到回應。

“玫兒?玫兒——”

話音未落,一個小丫頭托着一盅茶羹小跑着進了殿內,一身蔥綠衣衫,腦後歪歪地挽着一個髻,一支銀釵刬邊插着,墜下一粒碧色的小珠子,卻是個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娘娘可是餓了?雪玉丸子廚房已經在做了,只是費些時辰,娘娘先嘗些茶羹墊饑可好?”

“你是何人?玫兒呢?”

“回娘娘,奴婢是玢兒,只不常在近前伺候,恐娘娘不認得吧。玫兒姐姐說是教娘娘打發去紫宸殿謝恩了,還沒回來呢。”

青檀忽的記起似是有這麽一回事,自個兒暈乎慣了,竟是忘了個幹幹淨淨。

“也罷,你且先盛些茶羹吧。”

“是。”

青檀捂着肚子,攪動着熱氣騰騰地茶羹卻惦記着廚房裏尚未出籠的雪玉丸子,心心念念不免缺了胃口。

“娘娘,這茶羹可是不合娘娘胃口?”

“嗯?”

青檀回神,眼前的小丫頭正端正地跪在茶幾前,一臉誠惶誠恐。

“沒有的事,這茶羹做得甚好,只是我別有惦記罷了。”

“說起來,你在無憂殿中可是當些什麽差事的?我可是一絲都不記得。”

玢兒乖巧一笑,欣欣然回道。

“回娘娘,奴婢是無憂殿中的遣使丫鬟,平日裏只跑跑腿罷了。今日是小廚房幾位姐姐都忙着,奴婢才有幸來侍奉娘娘呢。”

“嗯……”

青檀尚未問得其他細則,玫兒的身影卻忽的閃現在門邊,一臉喜氣。

“娘娘,奴婢回來複命。”

話音剛落,卻正見得茶幾邊的玢兒,臉色忽的不好看起來。

“你在這兒做什麽?”

玢兒挂着笑容,依舊恭謹。

“玫兒姐姐可回來了,娘娘念叨好半天了。”

“娘娘恕罪,奴婢回來得晚了,教些閑人招惹了娘娘。”

青檀一時愣了眼。玫兒待人向來是極好的,便是這般年紀,無憂殿裏外倒也對她熟稔得緊,似今日這般明白着為難人倒是不曾見過的,免不得總要解圍。

“罷了,也沒怎麽遲了。玢兒,你且先退下吧。”

玢兒柔順地垂着腦袋,不愠不火。

“是。”

待玢兒的身影走遠了,玫兒才總舒了口氣,忿忿道。

“這幫丫頭,我只不盯了一會兒便淨會偷懶,回頭定要好好教訓她們。”

“噗——”

青檀不由得一聲笑了出來,唬得玫兒一愣。

“娘娘笑些什麽呢,奴婢可當真要說一句,日後那些見不得的可還是小心點好。”

“罷了罷了,一個小丫頭能掀起多大事端,你何苦同她置氣。”

“娘娘有所不知,這丫頭的本事可大着呢,娘娘便是同誰都這般推心置腹,同她卻是不該的。”

“這又是為何?”

玫兒支吾半晌,卻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只強裝了冷靜拽着青檀,忙不疊地要幫她上藥。青檀并不多問,乖乖褪了衣衫倚上床榻,卻聽得身後半晌也不見動靜,一扭頭,玫兒正瞪大了雙眼捂着嘴,一臉詫異恐懼的模樣。

“玫兒?怎麽了,傷口不是早就該好了麽?怎的吓成這般模樣?”

“娘,娘娘,背上……”

“嗯?”

青檀一臉疑惑,歪頭往背上瞧去,這一瞧不打緊,落入眼簾的卻是滿滿一片殷紫,青檀吃了一驚,也不等玫兒回話,半腿着衣衫便小跑至一人高的銅鏡前,站定,背上情狀實實教她吓得合不攏嘴。

滿背紫色圖騰。

自雙肩起,描畫着逶迤缭繞的根莖攀附錯雜,之間綴着大片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妖嬈然然,直直綿延至腰際,平白教人覺着形神唯肖,呼之欲出。

主仆二人俱驚疑不定之際,青檀扛不住,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總算教玫兒回過神來,急急服侍了青檀躲進被褥裏。

“娘娘,這……”

“你且別問我,我自個兒也是糊塗得很。”

“娘娘這幾日并未覺得有何不适,竟是連這些東西何時出現的都不清楚了。娘娘,要不奴婢這就去請太醫來瞧瞧。”

玫兒正欲起身,卻教青檀一把拉住。

“不必。”

“難不成竟要我同那幫老頭坦誠相見麽。”

“可是娘娘……”

“玫兒,聽好了,此事斷不可同第三人說起。左右我現下尚未痊愈,只在殿中休養,瞧得見這背上玄乎的也就我們兩人罷了。”

“只是,這圖騰若總不見消減,早晚會教陛下發現的。”

青檀聞言略一思量,總覺得這才是最不可能的。

“不見得,我身上既原本沒有,日後總該消的。”

“只不曉得是何年何月。陛下可是吩咐了奴婢,說是這兩天禦花園中繁離開得甚好,遣奴婢來禀告娘娘,後日去禦花園賞花來着。”

賞花……

難怪這丫頭回來之時滿臉喜氣。

“賞便賞了。這模樣套上衣衫總也是瞧不見的。”

玫兒總還是心事重重。青檀自知她作何想法,便也不加多問。

只這滿背的圖騰,如何教人不在意,如何許人不思量呢……

主仆倆俱是不安,青檀揪着眉心着連雪玉丸子也顧不上便草草睡下了。

“……歸望思長,歲偌颀芳……神思源遠,夙夜恒殇……”

“吾乃婼問,甚悅汝……汝可願……”

是誰?

繁華綴錦,七彩之光,那之中,是誰同我伸出的手?

吶,你的手,看上去很暖……

青檀擡手,似是要去觸碰那片虛無,卻如何都使不上勁。

“我可願?願什麽?你且說完……”

……

“娘娘?快醒醒!娘娘?”

嗯?何人的聲音,是在,叫我?

青檀緩緩睜開眼,面前是一臉緊張的玫兒。

清燭流紗玉面屏,空氣中夾雜着若有若無的白檀香味,是無憂殿啊……

“娘娘可還好麽?莫不是夢魇了?”

夢魇?剛剛,原是在做夢麽?

“嗯,無妨。”

“娘娘當真無事?身子可有何不舒服之處?”

青檀揪着眉心搖搖頭,玫兒還是不甚放心,便又小跑着準備安神茶去了。

那,是夢?

便這麽惴惴不安地過了兩天,青檀一大早便教玫兒喊将起來梳洗更衣,青檀尚朦朦胧胧,卻聽得玫兒欣喜的音調倏地亮起。

“娘娘,娘娘,不見了!”

“嗯?”

“娘娘快瞧,丁點兒痕跡都沒見留下的!”

青檀任由玫兒拽至銅鏡前,瞅了一眼便也清醒過來。

果然,背上的圖騰,消失了。

“真教娘娘說中了呢,這下便安心了。”

玫兒喜不自勝,忽的驚覺自個兒聲音大了,急急捂上了嘴,彎着眉角去望青檀,卻見得她一臉淡然,竟是瞧不出喜悲。

“娘娘?”

“嗯?”

“娘娘不高興嗎?”

“自是高興的。”

“娘娘當真無妨嗎?恕奴婢直言,自那日娘娘夢魇之後,整個人都……”

青檀垂眸,眼中着實無神。

“多餘之事不必再提。更衣吧,莫誤了時辰。”

“是……”

☆、良宵(上)

禦花園。

蕭煜塵上完早朝,單領了小印子信步逛進了禦花園繁離亭,青檀已攜了古琴,正心不在焉地彈着曲子。蕭煜塵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時間無人通報,園中只回蕩着青檀低吟的琴音。

一曲終了,青檀懶懶撤了手。

“竟幹教人等着,他倒是來不來了。”

蕭煜塵眉角一挑。周遭的太監丫鬟無人回話,青檀不知緣由,更是忿忿。

“罷了,不等了。”

才甩下一句,一回頭,卻正對上蕭煜塵冷若冰霜的臉。

“愛妃何時,竟膽敢公然抗旨了?”

青檀驚了一跳,跌坐在凳子上,心虛地移開了眼。

“陛下說笑了。”

蕭煜塵踱步過來,順勢坐在對面,伸手撫上琴弦。

“嗯,這琴修的不錯。”

青檀脫力,琴分明就是他弄壞的。

“朕可并未說笑,朕耳力好得很。”

“臣妾知錯,還請陛下恕罪。”

“嗯,要朕恕罪也可,愛妃便彈首曲子來應景吧。”

青檀歪着腦袋鼓鼓嘴,不情不願。

“是。敢問陛下,想聽何曲?”

“愛妃适才彈的是何曲?”

“此曲名為《寒夙》,陛下想聽?”

蕭煜塵略一思慮,微微搖頭。

“無甚風味。愛妃不妨彈了中秋那日的曲子來聽吧。”

青檀聞言擡頭,卻見得蕭煜塵一臉認真模樣,琢磨着古琴猶豫了一番,終究還是坐了下來。初初彈起,便想見中秋那日蕭煜塵聽得《青蘅訣》時震怒的模樣。

與她相幹之事,不都該是禁忌麽?

青檀念及此,總免不了偷眼瞟向蕭煜塵,卻并未見得如何生氣模樣,反倒是一臉寧和。一不留神,竟漏了音符,驀地頓下手來。蕭煜塵一眼瞧過去,見得青檀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心下了然。

“愛妃可知,一心不可做二用。”

“愛妃心之郁結,朕盼能舒之。”

語罷招來小印子。

“呈上來。”

青檀聞言擡頭望去,小印子正取了一件素白廣袖長裙展開,料面柔滑如絲,做工精巧,細致入理,裙邊綴了滿圈天銀線,鑲着白玉珠,顆顆晶瑩剔透。初看不識,細一揣摩便知價值不菲。

“這是朕命人特地為愛妃所制,算是當日的賠禮。”

青檀一時語塞。

該說是帝王之家,出手闊綽麽。

“臣妾不敢。”

“中秋之過,錯在臣妾。豈敢教陛下操勞。”

“區區服飾,愛妃不至于又要抗旨吧。”

青檀心下一嘆,深覺好漢不吃眼前虧。

“臣妾,謝陛下賞賜。”

“嗯。”

“說起來,愛妃可識得這園中之花?”

青檀老實地搖頭。

“臣妾只知叫做繁離。”

“繁離乃是迎春之花,繁離既開,可視為春之始。”

青檀正教寒氣凍得縮了縮手,聽得蕭煜塵一本正經的言辭,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臣妾卻只覺着,永安的冬天尚未過去呢。”

“這是你來永安的第一個冬天,多少總有些不習慣的。”

“是麽。臣妾倒是挺歡喜永安的冬天,幹幹脆脆,英氣十足。”

“呵……”

青檀話音剛落,蕭煜塵卻是一聲低笑,一幫太監宮女呆愣一下,竟是全都傻了眼。青檀皺起秀致的眉頭,喚過玫兒打發了幾句,片刻功夫已将一幹人等通通譴了開去。

“笑什麽,我可是說錯了。”

“何至于錯。只是朕從未聽過這等言論罷了。這世上歡喜永安這般寒冬時節的人,怕也只你一個了。”

“那也未必。世上之人如此之衆,又豈能都瞧得通透。”

“你倒是偏愛同朕頂嘴。”

“我這是同陛下說道理。”

青檀正欲撇過腦袋,不作理睬,卻愣是注意到蕭煜塵撐着腦袋瞧向自己的目光,柔和欣然,徒教人臉紅心跳。

“看,看什麽,我臉上可是沾了些什麽?”

說着便要擡手去擦,卻教蕭煜塵扣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幹淨得很,沒沾上什麽。”

“哦,哦。”

青檀幹幹地回應,悄悄施力欲将手抽回來,哪知道蕭煜塵力道不減,幾番作用竟毫無結果,反倒教兩人之間愈發近了。偏偏遣走下人的又是自己,此刻兩人獨處,青檀不由得心底暗罵,叫苦不疊。

“青檀,你怕朕?”

“沒,沒有。”

“那你撇着腦袋,可不是在躲着朕?”

青檀心下一驚,總覺着教眼前之人作弄了,恨恨地欲反駁一番,猛地轉過腦袋,眼前

第 8 章 托孤重任

面對着江湖群豪的怒罵,蓋雷克只是陣陣冷笑,黑衣青年則是雙手交叉相抱,神态悠閑地靠在一邊看着好戲。姬氏姐妹此時則又退到了最後,靜靜地躲在一旁,觀察着蓋雷克的個人表演。

“那也容易!那老頭不是趴在地上麽?把他抓過來審上一審就什麽都清楚了。”

蓋雷克沉聲道:“此人乃是帝國朝廷通緝重犯。豈能由你們這些人随意帶走審問的。”

“媽的,什麽帝國朝廷,關老子屁事!反正今天不交出《武神經》來就休想離開。”

“對啊!”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附合。

蓋雷克眼中寒光一閃,右手一揚,破空聲起。

一道白光自破裂的屋頂射出,升至半空,突然爆炸開來,萬點的金光在那瞬間的燦爛,竟然連周圍的夜空都為之一亮。

“這,這是什麽?”

“信號彈一起,在附近的數千官軍就會随後趕至。僅此而已,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黑衣青年懶洋洋地道。

蓋雷克回首瞪了黑衣青年一眼。

衆人面面相觑。這裏雖然這群江湖好漢人人武功高強,但卻是一批烏合之衆,且不提彼此的勾心鬥角和寡不敵衆,僅是想到混戰中武功其實起不上什麽太大作用這一點,在此衆人可不比訓練有述的官兵厲害。

要取《武神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但命卻只有這一條,丢在此處卻是大大的不劃算。也不知是誰先動身起步,只是瞬間,一大堆人,已走了個幹幹淨淨。

随着衆人沉重腳步聲的逐漸遠去,廳內四人終于舒下了一口心。縱然仍有少數賊心不死躲在暗處的,但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之類的孤身,看來亦不足為患了。

蓋雷克手心已是冷汗津津,剛才那枚信號彈其實不過是吓唬人的東西,并不真能招來官兵,蓋雷克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動用官府的力量。幸好黑衣青年竟在關鍵時刻竟肯替他圓了謊。想及這裏,蓋雷克不由再次轉過頭,朝黑衣青年望了一眼。

廳內四人方自放下一口心,身後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勁掌風已自後方卷至。四人心頭一驚,正待出手抵抗,誰知那掌風來的快,去的也快,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四人正自心驚,一陣狂風自身邊刮過,多重幻影層層疊起,奪門而去。黑衣青年駭然道:“是那老頭,他竟然尚有如此內力,不可能!”其餘三人這才發現,倒地重傷的紅面老者業已失蹤。不用說,剛才奪門而出的定是他了。

蓋雷克沉聲道:“《武神經》內多的是奇功異訣,那人定是用了一種刺激體內潛力的方法,茍延殘喘,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追!”

話還未說到一半,黑衣青年鬼魅般的身形一閃,已是不見了。

姬心冰嬌軀微動,正待起身追擊。蓋雷克急忙阻止,“且慢,我還有話說。如果再遇上那小子,可要小心,此人大有來歷!”

姬心冰柳眉一展,“你看出他的來歷了?”

蓋雷克臉色凝重,“只是猜測!但願不是。你們看他那鬼魅般的輕功和高明的潛伏暗殺手段,有什麽聯想?”

姬清月失聲叫道:“‘狙殺之王’藍天化?他們之間會有什麽關系?”

※※※

随着天色逐漸微明了,整座雲蘿城也開始熱鬧起來,大街小巷之間已有不少人在活動了。

沉楓被母親硬留在家裏幾天,待身子恢複得差不多了才能出來。只是在這幾天無聊的空白日子裏,瞪大眼睛躺在床上,每會心頭一陣波動,那個白衣的倩影總會如一個美麗的幽靈般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既然終于獲得了可以出來自由溜達的機會,那麽——既然答應了她要去看她,那麽就趁這個機會去吧!

憑着模糊的記憶摸到筱筱家附近,卻是看見筱筱一大清早就坐在門外,托着香腮,咬着小指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白衣勝雪,美人如玉,這卷美麗的畫面,在少年的心頭,再一次掀動了一股感情的波瀾。

沉楓畢竟是少年心性,悄悄走到筱筱身後,想趁她不注意吓她一大跳。還不待走近,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撞到黑漆大門上,再反彈滾落到青石路上,跌得七葷八素,四腳朝天。頭痛欲裂,幾欲昏暈,然後喉頭突然一甜,一股液體突然湧上咽喉了,盡管咬緊牙關還是壓抑不住,噴了小半口出來。低頭借着早晨的微光往下,滿手竟全是粘稠的鮮血。本來還是清醒的頭腦,被這血一吓,竟是攪得有點迷糊起來。迷迷糊糊間聽到筱筱的驚叫聲:“爺爺!啊,這,這,你?是你!”

沉楓趴在地歇息了小會,用力甩了甩頭,雖然胸中仍是疼痛,但頭腦已經清醒了許多,勉強憑着意志力已可吃力地撐起身子活動。心中正自苦笑:自己怎麽這幾天這麽倒黴接二連三被人打傷。耳邊卻傳來筱筱的哭叫聲,“爺爺,你怎麽了?”

沉楓微微一驚,轉開目光,卻看到筱筱正伏在一名紅面老者的身上痛哭,紅面老者嘴角血跡未幹,胸膛如拉風箱般起伏不定,看來傷勢頗重。原來這就是筱筱先前說得那個爺爺?果然厲害,初次見面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自己打了一掌,不過,看來他的情形也不比我好啊,同樣地躺在地上不能動。啊!哈!感受着自己的傷受,沉楓呲牙裂嘴地發出低低的呻吟,心頭對紅面老者的幸災樂禍之意,更是增添了幾分。

沉楓勉強撐起身體,映入眼內的筱筱那張哭得如梨花帶雨般的俏臉,雖然小美人帶淚,确是比平時平添了幾分凄美,但卻也使沉楓更不忍心。略一遲疑,踉踉跄跄走了過去,也不欲便打攪筱筱和紅面老者,便自靜靜地靠在一旁看着兩人。卻誰知紅面老者指著他,恨恨道:“小子,你究竟是何方來歷,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動我孫女一根頭發,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沉楓被罵得莫名其妙,但想起方才自己鬼鬼祟祟的,也難免惹人懷疑。方要解釋,筱筱卻在一旁替他開了口:“爺爺,不是的,他,他是好人,我認識他的,他是我的朋友,他真的不是壞人!”

紅面老者目綻神光,寒聲道:“朋友?我怎麽沒聽你說起過?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是不是這幾天?”語聲之寒,連筱筱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幸好筱筱也還懂得審時度事,烏溜溜的眼珠子輕輕一轉,輕搖螓首,道:“不是。

他和我認識已經很久了。只不過——我一直瞞着爺爺您,沒讓您知道罷了。”

紅面老者臉色稍霁,但語氣卻仍未松下:“人心叵測,不可輕易相信。筱筱你就怎麽不聽爺爺的話呢?誰知道他是否是受人指使而來。”

沉楓在一旁哭笑不得,見紅面老者硬指他不懷好意,本欲分辯,但一看紅面老者的臉色,卻又說不出來了。

紅面老者本待繼續說下去的,卻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來,身軀搖搖欲墜。筱筱急忙扶住,急道:“爺爺,您先別說了,快進屋去歇歇,我去替您拿藥。”

紅面老者一舉手,制止了筱筱的行為。緊緊抓住筱筱的小手道:“聽我說,筱筱,爺爺快不行了!”

筱筱尖聲道:“不會的,爺爺,你不會有事的。”

紅面老者臉色一沈,“不要打斷,聽爺爺說完。爺爺身負重傷,五髒六腑已碎,且中了劇毒,已撐不了多久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個孫女了。”

筱筱珠淚盈眶,嗚嗚哭出聲來,張口欲語。誰知紅面老者随手一指,她頓時說不出話來,竟是被封了啞穴,只急得滿臉漲紅。

沉楓在一旁見情勢不對,上前一步抓住筱筱的手臂,急忙問道:“筱筱,你怎麽了?”見筱筱發不出橫來,轉向紅面老者,怒道:“你幹什麽?”

沉楓的舉動,紅面老者在一旁冷眼旁觀。忽道:“小子,你可真是關心我的孫女嗎?”

沉楓仰首道:“筱筱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關心她了。”

紅面老者稍一遲疑,續道:“如果我把她交給你,你能否照顧好她?”

沉楓點頭道:“自──”忽覺話中有異,望向紅面老者,“老爺子你──”

紅面老者凄然一笑,“我業已身受重傷,且遭各路高手追殺。本來一死不足惜,但筱筱她卻不能和我一起出事。如果我把她交給你,你能否保證她的安全?”

筱筱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已是急出滿頭大汗,卻苦於無法開口說話,只是淚珠一滴滴的往下掉。

紅面老者無奈地泛起一抹苦笑。“其實,到現在我也不能肯定相信你究竟是否敵方所派來的探子。”

沉楓張口欲言,但為紅面老者舉手制止了。

“但是,現在我也再無別的其他選擇了。即使你真是敵方的探子,我也希望你能盡你最大的力量盡量保護筱筱。畢竟,你們也算是朋友一場吧!”

沉楓黯然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會的。”

紅面老者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忽道“你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嗎?”

沉楓呆了一呆,“還有一個母親!”

紅面老者嘆了口氣,“我本想讓你帶著筱筱逃往他地躲一躲,但現在看來不通。你不可能扔下你母親吧!”

沉楓也是一愕,說不出話來。

紅面老者嘿了一聲,“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凡事看天吧!如果天要滅我孫家滿門,又有什麽辦法?”話聲一轉:“你告訴筱筱,叫她以後做個普通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不要再習什麽武了。”

沉楓似也感受到紅面老者話紅的凄涼氣氛,忍不住開口,“老爺子──”

紅面老者此時卻緊鎖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沉楓,像在看什麽寶物。良久,才一招手,“你過來!”

沉楓戰戰兢兢走了過去,誰知還未站穩,紅面老者一掌就打了過來,正巧打在他胸口上,只感到一股熱流從心口傳入,接著就什麽也不知道,暈了過去。

待醒來時,筱筱滿面淚痕,靠在紅面老者身上,似已熟睡著了。紅面老者卻正以驚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那目光中除了驚奇,還帶著三分恐懼。

紅面老者開了口:“小子,你究竟是什麽人?”

沉楓微微一愕,“老爺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紅面老者嘴唇抖了抖,終於沒有說出來。再也看沈楓臉色誠摯,不像在說謊。轉開話題:“小子,因為你不懂武功,無法保護筱筱。我本想在我解體散功之前給你傳上十年的功力讓你們可以勉強支撐逃走。但想不到…唉,算了,人算不如天算。”

沉楓奇道:“怎麽了?”感受着自己的身體狀況,除了先前的傷勢已經好德差不多了,卻并未感覺到有什麽內力在流動。

紅面老者嘴唇抖了兩抖,才猶豫道:“因為出了點意外,所以并未能成功将功力輸入你體內。”

“啊,是這樣啊!”沉楓略感到有點失望。

紅面老者幹咳了兩聲,才終于開口道:“小子,把你胸前的那樣東西掏出來給我看看。”

沉楓滿心詫異,但還是将手從懷裏抽了出來,帶出了一條項鏈。形式模樣和普通的項鏈沒什麽區別。不過就是就看不出是什麽材料,非金非鐵,十分古怪。入手沉甸甸的,在下方還墜着一顆小指頭大小的黑黝黝的珠子。正是沈楓自小随身佩戴之物。

紅面老者慘笑一聲:“果然是它!想不到竟然會真讓我給撞上了。唉,這究竟是天意,還是什麽呢?”

沉楓滿心疑惑,問道:“老爺子,您在說什麽?”

紅面老者無力地搖了搖頭,耷拉下腦袋。想了半天,終于從懷中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手镯,小心翼翼地戴到了尚處于昏迷中的筱筱纖細的右臂上。

紅面老者一揚手,“好了,差不多了。時間也不多了。筱筱已被我制了暈穴,你帶她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沉楓還想說什麽,紅面老者身形已如大鳥般騰空而去,消失在晨曦中了。

沉楓望着紅面老者離去的方向,心中隐隐感到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這位老人了。這位昔年曾叱詫風雲的人物。因一事之誤,而落到晚年如此凄涼的地步。大計被粉碎,且身遭各路追殺。在将筱筱交托給沉楓後,決定在死前再轟轟烈烈的幹上一場,帶着那《武神經》與王者之劍的秘密歸于塵土。

沉楓雖然不知道老人的心中所思,但老人臨去前那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氣氛還是感受得出的。念及老人臨行前那悲憐的表情,心中十分沉重,抱着昏迷不醒的筱筱向家走去。

推開門,才發現布衣婦人卻早已在堂上等着他了。

沉楓不禁呆上了一呆,正想解釋筱筱的事。但見布衣婦人不語,心下有點恐慌,急急忙忙把筱筱抱到自己床上。轉過身來,布衣婦人竟一直在尾随着他。

來到堂上,不待母親發問,沉楓先行把有關筱筱的事一一敘述出來,哀聲道:“娘,筱筱真的好可憐,我沒就把她留下好不好?”

布衣婦人瞪了他一眼,“她爺爺也曾說過,有很多人在追殺,如果有人追來,你能夠擋得住嗎?說不定連你的小命也一起陪上呢?她會連累我們的!”

沉楓苦着臉,“可是,我答應過筱筱爺爺要好好照顧她的。娘你也不是說過人無信不立嗎?我怎麽可以失信。再說筱筱是我的朋友,我怎麽可以扔下她?”

布衣婦人嘿了一聲,右手閃電般伸出,探在沉楓的脈門上,秀眉微微一皺,“你別不自量力了。就憑你,身無半點武功,又沒有什麽門道靠山,你憑什麽保護這小姑娘,最後還不是落得個兩人一起身死的下場。”

沉楓急道:“可是——”忽然心中掠過一絲陰影,“筱筱!”

沖進書房,躺在床上的筱筱早已不見蹤影了。想必她暈穴解開,自行走了。沉楓轉過身,朝跟随進來的布衣婦人吼道:“娘,她肯定是聽見了你剛才說的話,才獨自走了。”

這些事布衣婦人豈有不知之理,其實那些話她也是故意說給筱筱聽的。她臉一沉:“怎麽?為了一個才沒認識多久的小姑娘竟吼起娘來了,難道那個姑娘還比娘還重要?”

沉楓搖頭道:“娘,你不懂的。筱筱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我不能扔下她!何況我還答應過她爺爺的!這是信義!”一扭頭,徑自奔出了房外。

※※※

筱筱一路狂奔下來,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只是想離開,離得越遠越好。而邊不停得回蕩着布衣婦人的話語聲。“她會連累我們的!”“她會連累我們的!”“她會連累我們的!”

“我會連累他的,我還是離開他的好。”

“爺爺已經不要我了,我現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誰都不會要我的。”

“我是一個不祥的人,還是死了的好。”

在垂垂的夕陽下,一位白衣女孩跪在草地是那個,喃難地低聲自語。白衣如雪,夕陽殘紅,凄美至極。

珠淚順着白玉般的臉頰淌了下來。女孩仿佛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只是癡癡的跪在那兒,直到永遠。

一雙手扶住了她柔弱的肩膀,熟悉的話聲在耳邊響起,“筱筱,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可讓我擔心死了。”

女孩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情感,一頭紮進來者的懷裏,“沉楓!”

沉楓靜靜地摟着筱筱,很久,很久。任憑她發瀉着心中的一切悲痛。他捧住筱筱小小的臉龐,“筱筱,以後無論怎麽樣,我是不會仍下你的。你再也不要亂跑開了,我們走吧!”

筱筱暫時停止了抽泣,扶住沉楓的手,步步地前進。

走了一陣,沉楓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布衣婦人正站在前方,冷冷地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