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這人倒是有意思。”千百眉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他,笑道:“前面的問題都回答了,為什麽不幹脆把最後一個也回答了?裝也裝到底才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卻是看得最清楚的。這人定力了得,根本沒有中桃花的媚術。

沈在野笑了笑,看着他道:“這是在下的事,下又何必多問?”

“好,我不問了。”千百眉轉身走到院子裏:“那你想跟我聊什麽?”

“自然是聊姜桃花。”沈在野跟着他過去。淡淡地道:“她想要的東西,只有我能給,下想必也問過她自己的意思。她不會想離開這丞相府。”

“那又如何?”千百眉笑了:“她不願意走,我便在這裏陪着她,直到她想走的時候,我再帶她走即可。”

心裏一沉。沈在野皺眉:“下如此行徑,會不會有些逾越了?你與她只是師徒。”

“師徒怎麽了?”千百眉失笑,眉眼之間滿是盈盈的光:“我從一開始就是沖着娶她收的徒啊。”

沈在野:“……”

臉色難看極了,他瞪了面前這人好半天才說出話來:“無恥!”

“哎,當時男未婚女未嫁的,怎麽就無恥了?”千百眉哼了一聲:“饒是她現在嫁了人,我也不嫌棄,只要她什麽時候想通了跟我在一起,那我随時都能帶她走。”

這算什麽?在她背後安對翅膀,只要她不高興,那就可以離開他?哪有這麽荒唐的事!

胸口微微起伏,沈在野皺眉看着他道:“下是在逼我讓她從你我之間做個選擇?”

“你能逼得了她?”千百眉有些意外:“拿什麽逼啊?”

“姜桃花最在意的是什麽,下不會不知道。”沈在野目光幽深地道:“我能讓姜長玦上戰場,也能讓他死在戰場。”

神色一凜,千百眉突然就飛了過來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敢!”

“若不是她在我院中。姜長玦對在下來說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沈在野平靜地看着他,沒掙紮也沒還手:“你大可以掐死我,看掐死了之後,你在乎的人能活下來幾個。”

好生陰毒的人啊!千百眉咬牙,他嚣張了半輩子了,頭一次被人捏着軟肋威脅!

放在他喉間的手僵硬了好一會兒,千百眉眯着眼睛收回來,低聲道:“你敢動他們一分,我就敢滅你滿門!”

輕笑一聲,沈在野轉頭看了看這院子:“所謂我的滿門,除了她。也不過就我一人。”

微微一怔,千百眉意外了:“你說什麽瞎話呢?這滿院子不都是你的女人嗎?”

沈在野沒打算跟他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道:“我不會把自己無法掌握的東西留在身邊,她也該做個抉擇,要麽跟你走,之後你們的事,我再不插手。要麽留下來,你也該遠離她。”

“好生霸道啊。”千百眉笑了:“依相爺的意思,桃花在你眼裏只是個東西而已?”

沈在野沒吭聲,千百眉繞着他轉了兩圈,上下打量:“看你也算是權傾一方,天下在握之人,怎麽就對自己這般沒信心?竟然窩囊到要靠威脅女人做決定來讓你心裏踏實?”

“分明是下太過任意妄為,在下才不得不有此決定。”沈在野道:“下若是守規矩。不肖想他人之妻,在下又何必出此下策?”

“我看是你自己都知道自己虧欠了她,不敢保證她會一直喜歡你,所以才會這樣說吧?”千百眉勾唇,看着他搖頭:“要是當真喜歡她,想留下她,那就争取得到她的心不就好了?使這些手段,有什麽用?”

沈在野笑了笑:“在下無法全心全意對她,也不敢全心全意對她,換不來人的真心,無話可說。但她留在這裏,就是要與在下合作的,若是相互之間不能完全信任,那分道揚镳也罷。”

“你們大魏的人都是這麽複雜的?”千百眉萬分不悅地道:“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還這麽畏首畏尾,瞻前顧後,你有毛病啊?”

沈在野:“……”

也是真的打不過他,不然他真想把這人給千刀萬剮了!

“你也就是捏着姜長玦,知道那小家夥心疼弟弟,所以才敢這麽無法無天的。”千百眉眯眼:“你都不用問,她都肯定是會選擇留下來繼續跟你合作,然後讓我走……說起來也是傷心呢,小家夥從來沒把我這做師父的放在心上。”

心裏舒坦了半分,沈在野看了看他:“既然知道她的決定,那下是自己走,還是等她來跟你說?”

“哼。”千百眉一甩袍子,傲氣地道:“你有張良計,我就沒有過橋梯?讓我走可以,離開這相府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會離開這國都,随時都會看着你們,你又能奈我何?”

沈在野咬牙:“至少晚上別在她院子裏過夜!”

“哎,我們以前還都睡一間屋子呢。”千百眉翻了個白眼:“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

深吸了一口氣,沈在野冷笑:“過去也只是過去而已,在如今看來,又算得了什麽?”

“好一個過去也只是過去而已。”千百眉看着他的眼睛:“那你過去的東西呢?都放下了嗎?”

微微一愣,沈在野皺眉:“她連這些都給你說了?”

“沒有,我查了查你而已。”千百眉撇嘴:“自己都是個放不下過去的人,還管她那麽多?”

他院子裏有個女人竟然是先帝的妃子,這事兒外頭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明說罷了。要不是用情至深,他怎麽會冒那麽大的風險,留那樣一個女人在府裏?

沈在野抿唇,垂眸道:“在下的事,自己會處理,用不着下來教。天已經亮了,下還是準備離開吧。”

“現在啊?”千百眉不悅地道:“都不等小家夥醒過來給她說一聲?”

“我自然會解釋。”沈在野眯眼:“反正下也走不了多遠。”

他只是一想到這兩人晚上也在一個院子裏,就渾身不自在。讓他出府雖然沒太大作用,但好歹能讓他少做點噩夢,至少他晚上能守着她,不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人就不見了。

千百眉看了他幾眼,潇灑地就走了,反正這天地間他來去都自在得很,想來看小家夥,也不過是多走兩步路。

不過話說回來,她好像真的遇見個十分難纏的男人啊。不嚣張也不跋扈,冷不防地就捏着人家的軟肋掐,這種人……難怪她對付不了。

看他走了,沈在野才終于松了口氣,推門進去,和姜桃花一起補眠。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他也正困。

天慢慢透亮,相府裏卻是一片安靜,有人坐在梳妝臺前認真地打扮着自己,娥眉輕掃,紅唇點绛,眉心畫上一朵梅花,再穿了自己從宮裏唯一帶出來的一件衣裳。

陸芷蘭打量了一番鏡子裏的自己,笑着撫掌,問身後的芳蕊:“好看嗎?”

芳蕊是沈在野派來的,先前一直在宮裏伺候她,她出宮了,她自然也跟着出了來。

“好看。”她道:“只是您許久沒有這麽好的興致了,打扮得這麽美,是要同相爺去哪裏嗎?”

“今天不是同他出去。”陸芷蘭笑了笑:“今天咱們該去祭拜祭拜先帝。”

芳蕊一驚,臉色微白:“主子?”

“我與沈在野之間的賬,算是還清了。”陸芷蘭道:“接下來欠先帝的債,也該還一還。”

“……”芳蕊害怕極了,想了半天才想到詞兒安慰:“咱們如今是進不去皇陵的,又何必跑這一趟?”

第 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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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半闕流殇

作者:芋小七

【文案】

她曾莫名消弭于天地之間,颠沛流離。

他曾為情迷失于桎梏兩端,性情大變。

她說:若蕭煜塵只是蕭煜塵,顏青檀只是顏青檀,那該有多好。

這落日飛花,是否也恰如你以為欠了那人的一般模樣呢?

他回:她不在了,我尚能為她舉兵,踏平山河,可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怕是只會餘下随你而去的氣力。

誰言天下為愛者,定會陷入百般城府心計,千番爾虞我詐,世人于世,若非循癡愛而生,竟是把憤恨而活?

不解,不解。

是以,此篇不過亦是凡間一癡傻女子終日庸庸碌碌,書心志以黑字白紙,明天地而悵然快矣罷了。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蕭煜塵,顏青檀 ┃ 配角:曾辛,齊叔弘,靜宜,管尚 ┃ 其它:亂世,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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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誰言天下為愛者,定會陷入百般城府心計,千番爾虞我詐,世人于世,若非循癡愛而生,竟是把憤恨而活?

不解,不解。

是以,此篇不過亦是凡間一癡傻女子終日庸庸碌碌,書心志以黑字白紙,明天地而悵然快矣罷了。

杜國建國莫不過二十餘載,一朝城破,禍起蕭牆,山河雖在,滿目瘡痍。

蕭煜塵領兵長驅直入,珉都昔日繁華早已不再,一國之都卻寂寂悄無人聲。年邁的守将孟簡在城門口端端置了張着漆雕花紅木椅,迤迤然坐着,目及一身戎裝的蕭煜塵,憶起當年問鼎蒼穹,叱咤風雲的歲月,嘴邊竟悠悠挂起一縷苦笑來。行進中的将士正個個沉浸在攻破敵國的欣喜之中,眼見得這老将擋了進城之路,臉紅脖子粗地就要上前扯開孟簡,被蕭煜塵一個手勢擋下了。

“晚輩蕭煜塵,見過孟老将軍。”

此語一出,滿軍嘩然。

他們的蕭大将軍,何時對人這般恭敬過,面前這老者不過是個守城門的兵士罷了,竟也值得将軍稱一句“晚輩”

孟簡瞥過面前拱手作揖的蕭煜塵,斑駁的右手不自覺覆上腰間,卻想起投誠之時已卸了寶劍,滿手握住的,不過一團空氣罷了。

呵,一個沒有劍的将軍嗎?真是可笑。

“罷了,罷了。”

“你終究還是要來的。”

蕭煜塵擡起頭,不偏不倚正對上孟簡沉沉的目光,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瞬間便又恢複了原狀。

“我不怪你,這本是該的,我來杜國伊始,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快。”孟簡神色一頓,忽的面容一肅,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豆大的汗珠爬上眉梢。

蕭煜塵一愣,瞬間明白過來,整個人如被雷擊般,不由得快步上前,眨眼便來到孟簡面前,衆人先是一震,又是一驚,只眼看着從來冷酷至那般的将軍竟直直地朝着孟簡跪下了!

“師父,你何苦。”

“這是老夫的命。你今日既來了,老夫有句話卻不得不說,這城中百姓皆是無辜,你便是得了珉都,也斷斷要好生安撫。”

“師父。”蕭煜塵始終直視着孟簡愈發痛苦的表情,竟被那堅定的眼神瞧得生生心疼。

“是,徒兒謹遵師父訓導。”

“那便好了……你還肯喚我一聲師父,很好。”孟簡終是閉上了雙眼,神色一派祥和,沒了戾氣,便也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家罷了,蕭煜塵顫抖着卸下腰間接受投誠時收下的寶劍,幾乎是虔誠地安放在孟簡的雙手裏,修長卻傷痕累累的手撫上孟簡的右手,靜靜地觸着虎口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久久未有言語。

身後六十萬将士無人敢出言勸阻,只肅穆地看着那個睥睨的狂兒此刻伏在已逝的孟簡身上隐隐抽泣,如孩子般任性,如孩子般教人動容。

他是蕭煜塵啊,是那個從不在人前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蕭煜塵啊,他堅強了太久太久,堅強到他終于踏平山河,權冠一方,終究還是衆叛親離。

無人勸,亦無需勸。

天理命數,終将雄踞天下的他是逃不過這些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心裏糾糾結結的,總覺得要寫些什麽,終于還是把文章發上來啦,大家請多多支持~~

☆、和親(上)

永安五年,百姓昌樂,天下安寧。

五年前,原胥國皇子蕭煜塵以弱冠之年,一舉掃平混亂不堪的六國混戰局面,統一北方。定國號為永安,因感念恩師教誨,取恩師名作王號,史稱簡惠王,定國都于原杜國珉都,改珉都為洛城。簡惠王自草莽起,□□察民情,上勤于政務,一時間永安政治清明,盛世一般無二。

永安驟然占據北方,與之前不足為患的六國相比已然有大國崛起之勢,免不得招人嫌疑。東殷盤踞東南,西北廣袤大地遭符離與柏荒分割,幾大國與永安幾成鼎立之勢,其間自立小國不成氣候者尚且不計。永安,實則難得永安。

“這東殷倒是識趣,牆頭草擺的真叫一個漂亮。”右相有遂祈剛過而立之年,想來無禮慣了,在大殿之上也這般随性自在。

當初永安初定,蕭煜塵欲授有遂祈丞相之位,一言既出,殿中衆人一時間炸開了鍋。

蕭煜塵難得發話:“衆愛卿可是認為有何不妥嗎?”

冷冷一問,大殿中瞬間安靜下來,免不了又是一番勸谏,卻教有遂祈一句話統統堵上了嘴。

“諸位覺得,這右相之位,舍我其誰?”

這個人,或而有才,只實在臉皮極厚。

從那之後,這段本該成為機密的論讨不知怎麽竟越飛越遠,漸而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經久不衰。

而此刻那不羁的右相正端詳着東殷送來的求和親文書一臉不屑,惹得殿中大臣紛紛白眼。

“東殷本就是極不靠譜的,符離與柏荒常年不和,東殷便瞅着符離終是占着些好處便明目張膽地與符離交好,竟是直接得罪了柏荒。”說話的是撫遠将軍管重,棱角分明的一張臉英氣十足,曾為永安定國立下汗馬功勞倒也未見多少風霜。

“當初聯盟六國內亂不止,符離柏荒借口長疾山阻隔,東殷又謊稱國主重病,國內政治混沌,眼看着北方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竟也不加以援手,端看着坐收漁翁之利,實在可惡。”容頌一介文人布衣,如今尚能在殿上占有一席之地,不得不說是簡惠王力行唯才是舉的成果。

“這些皆已事過境遷,勿須再議。”蕭煜塵擡眸,臉色清俊得一如既往,看不出一絲表情。只在提及那段過往時驚起一些波瀾。

“是。”大殿之中面面相觑,不敢再有微詞。

“陛下,這和親文書您将作何處置?”

有遂祈從不知氣氛為何物,有他在總不致冷場。

“你覺得呢。”沒有稱“愛卿”而是直呼你,永安右相在蕭煜塵心中的分量由此可見。

“回陛下,臣以為東殷此舉既是有意示好,我永安亦不便拂了人家面子,況且……”有遂祈頓了頓,眼中閃着莫名精光:“況且臣聽聞東殷靜宜公主乃風華絕色,傾國傾城,陛下平白得一美人,何樂而不為呢?”

蕭煜塵眉角揚了揚,眼中怒氣隐隐可見。

“朕瞧你之前的模樣,倒是對東殷十分不待見的。”

“呵呵,是嗎,陛下明察秋毫,臣佩服,佩服。”

“哦,那你現下這般言論又作何解釋。”

“臣權衡利弊,誠以為陛下當為天下蒼生計,東殷據南方肥沃之地,與之交好,對我永安自有益處。”

一番話倒也是合情合理,只是殿下衆人心中難得一致明朗:這有遂祈絕對是知那靜宜公主有沉魚落雁之貌,這才一改初衷的!

一幹人商讨了半晌,終究還是未有結論,只得擱置再議。

群臣出了議政殿,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有遂祈急急扯着一年邁老者問詢:“那東殷公主,是否真如任公所說那般清麗無雙?”

任莊撫着灰白的胡須,斜眼瞧過去,果然見得有遂祈一臉春光爛漫,後悔不疊,誰叫自己随口一句,竟偏偏入了他的耳朵。

“嗯,這個嘛,老夫得見靜宜公主時,她不過五六歲,那時的模樣倒也是标致的,只是時隔多年,你看,女大十八變……”

“是啊,也許早長成個大美人了。”有遂祈打斷任莊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任莊長嘆一聲,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得簡惠王身邊的小印子捋了拂塵朝有遂祈過來了。

“有丞相,陛下宣您到紫宸殿敘事。”

“這不剛下朝嗎?陛下可有說是什麽事?”

“奴才不清楚,還是請有丞相自行問陛下吧。”

有遂祈沉默了一會,回頭深深地看了任莊一眼,那仿佛在說:“我死了你要來幫我收屍”的眼神驚得任莊冷汗涔涔。

☆、和親(下)

紫宸殿中,簡惠王颀長的身影靜立在一幅畫像前,畫中女子着寬袖曳地長裙,一身素白,烏黑長發散開垂至腰際,沒有發髻,亦沒有裝飾,側身回眸,莞爾一笑,額間梅色點就一朵三瓣花,空靈出塵,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蕭煜塵擡手欲覆上那栩栩如生的纖纖玉手,卻又似觸電般猛地縮了回來,臉色愈加難看。

有遂祈進殿,見到的便是這般光景。

“要多久,你才能放得下。”有遂祈驀地發難,把正發呆的蕭煜塵驚了一跳。

“你也太沒規矩了,進朕的寝殿竟也不等通傳。”蕭煜塵別過臉,竟是回避了有遂祈的發問。

“從來如此,陛下忘了嗎,這是您許的特權。”

這哪裏是蕭煜塵許的特權,分明是他有遂祈自己默認的,只是蕭煜塵不願多費唇舌,從不反駁罷了。

“今日大殿之上你所言的,可是當真?”話鋒一轉,轉到了有遂祈頭疼之處。

“那是自然。”饒是頭疼,有遂祈依舊信誓旦旦。

“有遂祈,朕說過,朕與東殷,不共戴天。”

有遂祈只覺得蕭煜塵此言一出,殿中即刻寒氣逼人。擡眼望去,有遂祈凜然,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個只會黏着自己的愛哭鬼了,八年的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已生生地把他逼成了一代君王。

“臣魯莽。”有遂祈難得正色道:“只是臣不改初衷,與東殷和親,勢在必行。”

“為何?”

“因我永安之王,絕不偏安一隅,交好東殷,乃為天下計。”有遂祈字字珠玑,擲地有聲,蕭煜塵沉默半晌,頹然道:“你先起來。”

“是。”有遂祈作揖起身,只見得蕭煜塵斜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額,面上似有悲戚之色。

“陛下可是擔心,會有第二個素洛。”

話音剛落,伴着“砰”的一聲,竟是蕭煜塵黑着臉将桌上一應之物統統掃了下去,又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對有遂祈道:“朕說過,不許提那兩個字。”

有遂祈從容揮退要來收拾的小太監,自顧自撿起一疊奏折擺上桌幾,邊整理邊回道:“你便連都城都叫了她的名字,事到如今,卻提也不讓提麽。”

“你!”蕭煜塵血紅着一雙眼,揪起有遂祈的領子便欲揮拳。

“怎麽,陛下越發出息了,便連自己的叔叔也要打了嗎?”

有遂祈,字安之,原胥國國君安臨義弟,時年三十二歲,蕭煜塵流落在外十六年,得其悉心照料,名有義叔之稱,實有撫育之恩。

蕭煜塵的拳頭忽的停住,聽到那句“叔叔”之時,竟流露出一絲委屈。有遂祈暗嘆,若是以前的你,怕是又要哭了吧。

“我會答應和親,為了永安,也為了她。”

有遂祈沒想到蕭煜塵會答應得這般爽快,眼角餘光瞟到牆上的畫像,不由得暗想:你啊,即便是不在了,也能教他時時亂了方寸,是吧,素洛。

☆、大婚(上)

永安五年九月,簡惠王親派使者,迎東殷靜宜公主入洛城,定于當月十八締結姻親,敕封為靜妃。着令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是夜,簡惠王大宴群臣,衆人皆聞使者言說靜宜公主天姿國色,場面熱鬧非凡,蕭煜塵卻獨自一人離席,凝月不語,有遂祈心不在焉地跟着,惦記着殿中袅袅的莺歌燕舞。

“丞相,朕這麽做,可好?”

空曠寂冷的長廊,蕭煜塵的聲音悠悠繞梁,愈發沒有情感。

“陛下這麽做,已然給足了東殷面子。恕臣直言,東殷如今在四大國之中,兵力當屬最強,如今靜宜公主入我永安皇城,東殷好歹也要顧忌幾分,如此,我永安邊境,至少可保三五年無虞。”

“是嗎,那很好。”

“那,陛下,臣,可以回去了嗎?”

蕭煜塵冷冷別過頭:“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嗯。”

兩人又在廊角站了一會,忽聽得大殿方向一陣騷亂,兩人直覺出了事,正欲返身回去,便見得小印子飛奔而來,慌亂地朝蕭煜塵“噗通”跪下,拂塵都淩亂了。

“出什麽事了?”

“回陛下,公主她,她……”

“公主怎麽了?”問話的,卻是有遂祈。

“靜宜公主之前嚷嚷着心口疼,沒等請來太醫,便吐血不止,現下,現下,怕是已經性命垂危了!”

“什麽!”蕭煜塵不由得吼了一聲,有遂祈也被驚得不輕。

和親的公主大婚當晚暴斃身亡,沒有比這更好的征讨借口了。

“陛下,靜宜公主不能出事,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不能讓她出事,否則,我永安将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朕知道。”蕭煜塵不知何時握起了拳頭,青筋畢露。

“好你個齊叔弘,竟然拿自己親妹妹的性命給朕下圈套,朕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小印子,把所有的太醫都宣到無憂殿,再派人去把岑泊給朕叫來。”

“是。”

無憂殿中,錦塌上一襲大紅喜服的靜宜雖描畫了精致妝容,臉色卻被襯得愈發慘白,嘴角不時流出的血跡竟呈中毒之後的紫紅色,見者觸目驚心。

“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一幫人,竟連因由都找不出來嗎!”蕭煜塵對着殿中一幹束手無策的太醫不由得無名火起,強忍着發落他們的沖動。

“再診!能用的藥都給朕用上,保不住公主的命,朕押了你們送去東殷給她陪葬!”

“是是是。”

“岑泊呢?怎麽還沒到!”

“陛下請勿動氣,岑先生本就行蹤不定,即便在隐居處到此也要一段時候,請陛下稍安勿躁。”

蕭煜塵皺眉看向愈發虛弱的靜宜,煩躁不安卻別無他法。

死一般的氛圍,除了靜宜虛弱的喘息聲,殿中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岑先生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殿中瞬間多了絲絲綿長的喘息。

岑泊,當世神醫,攻藥理,擅解毒,喜用名貴藥材,鑽疑難雜症,曾雲游天下,今隐居于永安境內,怪人,奇人也。

“嗯……人呢,死了嗎?”岑泊趿着一雙綴錦布鞋,身上穿的竟也是朝服,只是不知怎麽歪歪扭扭,腰帶也絞打着結,一張臉上紅暈滿滿,粗看卻與有遂祈差不多年紀,滿殿人都緊張不已,他卻一副要命的欣喜模樣。

此人之怪,怪在非垂死之人不治,每每救回,便滿足不已。

“你別開玩笑了,靜宜公主少了一根頭發,我們永安就要不得安寧了。”有遂祈随後跟上,急急催促。

“哈哈,別急嘛,這小公主若真是垂死了,我便救得回。”說着便撥開太醫上前搭脈,這一搭脈不要緊,岑泊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有遂祈和蕭煜塵見此情形,眉頭更皺了皺。

會讓岑泊這般得意的病症,便是極難診治的病症了。

“怎麽樣?”蕭煜塵也上前幾步,揮退了一群太醫。

“蝕心蠱,聽過麽?”此語一出,大殿中人人疑惑,這名雖毒,卻着實沒聽過。

“哈哈,就知道你們沒聽過,嗯,此乃秘藥,絕世秘藥。”岑泊邊說邊取出随身攜帶的十二指金針,施起針來。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靜宜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似乎是痛苦非常,扭曲的表情每一分變化都牽扯着在場之人的心。待岑泊取下最後一根金針之時,靜宜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嘴邊忽的湧出大量鮮血,血色卻由紫紅漸漸轉為鮮紅,在場之人看着這事态變化突然,尚不知作何反應,幾個小丫頭哭哭啼啼地想上前服侍,被岑泊轟了下去,靜宜卻猛地撐起上半身來,伏在床邊瞪大雙眼,一張嘴,只聽“哇”的一聲,竟是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蕭煜塵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有遂祈也心想完了,卻聽得岑泊撫掌哈哈大笑起來,轉而對蕭煜塵拱手:“不負所望。”

“此話何解?”

“陛下且看,這血污之中凝血之物便是這小公主所中的蝕心蠱,此蠱養于人之心肺間,靠汲心頭血為生,性極毒,遇陰則陰,遇陽則陽,極為狠辣,一旦發作,則朝不保夕。”

“誰人這般大膽,居然在堂堂公主體內種這般變态的東西。”有遂祈掩鼻往前幾步,想了想還是退了開去。

“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無人敢認的。”蕭煜塵陰鸷之氣畢現。今日若非岑泊有纾解之法,恐怕這筆賬,要算到永安頭上了。

“欲知是誰倒也不難,這蝕心蠱據我所知天下只有一人培得出。”

“你且跟我去偏殿說個明白。”

“是。”

☆、大婚(下)

無憂殿偏殿。

為迎大婚,殿中事物一應俱全,此刻卻沁染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夜風拂過,莫名肅殺。

“果然是他,他還是一如既往那般狠辣。”蕭煜塵出聲,音調幾不可聞。

“齊叔弘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妹妹也敢送給別人充作毒罐子。”有遂祈忿忿不平,直有把一幹人等抽筋削骨之勢。

“你又欠了我一筆賬,梁允翎,此仇,我必要你加倍奉還。”

月色本最為柔和,此刻撒在蕭煜塵身上,除了清冷,還是清冷,似寒霜般教人冷戰連連。有遂祈難得肅穆一回,在蕭煜塵面前也不得不自慚形穢。

有些事,果然不是自己經歷,便不能感同身受嗎?比如蕭煜塵被皇室遺棄在外十六年,比如蕭煜塵被自己的師父出賣背叛,比如蕭煜塵沒有任何預兆地在那一年大婚之夜失了自己最愛的女子。

有遂祈搖搖腦袋,細數起來,這孩子還真是受了不少苦啊。

蕭煜塵正回味憤恨,忽的一雙手重重地拍上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卻是熱淚盈眶的有遂祈,是的,熱淚盈眶。

“別再想了,有多少賬慢慢算亦不遲。再過不久便是中秋,為叔且向月神祈求我永安國泰民安吧。”末了擡手假意擦了把眼淚,又加了一句:“可憐見的。”

蕭煜塵沒做過多搭理,眉頭卻不知何時不再皺着了。

“對了,宴場那邊,你可安撫好了?”

“陛下安心,方才臣路過,已然解釋了。”

“哦。”

“只說是靜宜公主體虛勞累,多食了些點心,以致胸悶氣結,血行不暢。”

“……”

“簡言之,就是吃撐了……”

“嗯,日後若有好事之人問起,你圓不了謊便自行去領罰吧。”

“……”

洛城西郊岑府。

“你作何這般變态!”已近寅時,洛城西郊一處簡致府院裏卻傳來不合時宜的怒吼聲,若非此處并無旁的居戶,恐怕此刻已是怨聲一片。

屋中,罪魁禍首有遂祈正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面前熱情滿滿的岑泊作嫌棄狀,又見岑泊從桌上托起一個白瓷攢邊碟,獻寶似的送到自己面前,瞬間跳開一丈之遠。

“啧啧,堂堂永安右相,怎的這般沒骨氣,見着點血腥罷了就懼怕不已,真不知道當初你是怎麽跟着陛下打天下的。”

“你也忒不講理了,這是一點血腥的問題嗎?”

那白瓷碟子中,正是之前從靜宜體內清出的蝕心蠱,通體鮮紅,猙獰可怖,竟比之湮沒于血污之中更叫人膽戰心驚。

“急什麽,這蝕心蠱因吸食了過多心頭血,這才顯出紅色,我好生養着,餓它幾頓便會變回透明,屆時怕是你肉體凡胎都瞧不見它了,還不趁現下好好瞧瞧個夠。”

有遂祈退至牆角,心想着今天真不該來啊真不該來,與這種變态淩晨之時共處一室,是否能見得朝陽也未可知,真是太可怕了,像岑泊這種變态真真是太可怕了。

“我知你喜好奇異物什,可這蝕心蠱離了心頭血不是該活不成了麽,你養,怎麽個養法?總不見得日日取了心頭血喂它吧。”

“哈哈,有遂祈,你竟以為我那般笨拙麽?”

有遂祈仔細思考一番,鎮定地點了點頭。

“你除了能識得男女之外,眼裏便只有些救人害人的藥了。”

岑泊聽得便又哈哈大笑起來,倒也不十分生氣。

“這蝕心蠱,他梁允翎養得,你又豈知我養不得?”言語間,盡是不加掩飾的傲氣與狂放不羁。

“你知道飼養之法?”

“自然。”

“原來如此。”

岑泊聽他語氣驟然舒緩下來,很合時宜地疑惑了一番。

“齊叔弘必是知道你現下在永安境內,且為皇室所用,才敢将自己身中蠱毒的妹妹送往永安。你會養,便自然會種,他有千萬理由說是你下的毒手。梁允翎自梁國覆滅之後便甚少露面,我們便是指他與齊叔弘勾結亦無人會信。如此一來,過錯便實實在在落在永安頭上了。”

有遂祈分析完,還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一臉肅容。想着便回頭去看岑泊,本以為要得一番誇贊,卻只見得他若無其事地觀察着蠱蟲,充耳未聞。

那天右相府直至辰時才迎得他們大人回府,有遂祈一身露水秋泥,一副辛勤農作歸來的模樣。

而岑府上卻接連幾天一派沉重,岑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一窪盡數被毀的藥草田旁耷拉了好些時辰,饒是藥童怎麽勸阻也未奏效。

(衆人對岑泊的年紀實在是好奇不已,總免不得要逮個時機問上一問。

“哈哈,我岑泊不敢自誇,恰恰比右丞相小了一個月罷了。”

衆人竊竊私語,無人相信。

“我真的比他小啊,你們竟瞧不出嗎?”

衆人依舊搖頭嘆息,心裏念着打腫臉充胖子是不對的。

“你們這是欺負人……有遂祈,你跟他們說我是不是比你小!”

有遂祈直接無視。

從此,明明只比有遂祈小一個月的岑泊被定義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怪叔叔而被衆人集體鄙視了。)

☆、中秋(上)

距簡惠王大婚已過了六七日,舉國上下歡騰之氣卻不見散去,只因快至中秋,又當好生熱鬧一番。與此相對,洛城王宮內卻氣氛黯淡。靜宜公主自那日醒轉之後便常稱身子不爽,無憂殿內漫漫湯湯俱是濃濃藥味,又稱病中不宜見客,蕭煜塵新婚半旬竟連靜宜一面都未見着。東殷和親使妄稱國君有囑,定要向靜宜公主當面辭行,确保公主萬事無虞才好,便只能教他占着驿館死活不願回國,免不得日日進宮煩擾,被擋回來便書了委屈飛鴿傳回東殷,信中怕是啰啰嗦嗦編派了永安好些壞話。一來二去地折騰下來,竟也熬到了中秋。

“陛下,靜妃娘娘這病這麽拖着恐怕不妥,依臣之見,不如宣诏岑先生進宮為娘娘診治。”

“陛下,臣也以為東殷使者如今這般賴在我永安都城恐怕有變。”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未曾注意到簡惠王越發皺起的眉頭。有遂祈在殿下耷拉着雙眼,哈欠連天。簡惠王忙于政務,不得空閑日日接見東殷使者垂詢,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落到了倒黴的有遂祈頭上。卻不料東殷和親使得纏人功夫一流,幾日時間,竟惹得永安右相形容憔悴。

雖為權宜之計,卻不得不想出破解之法。

中秋,無憂殿依舊藥香縷縷,竟也無半分節日的氣息。殿內一素衣女子懶懶地歪坐在雪氈貴妃榻上,接過侍女遞來的藥碗一飲而盡,微微皺了皺眉頭。一張精致的臉上并未施妝,除了有些蒼白外倒也沒見有何病态。正是那位稱病久久不愈的靜妃娘娘。

殿下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身着東殷服飾,态度恭謹,進殿之後已然跪了半盞茶的功夫,聽得靜妃并未發話,竟是一動不動。

“行了,都起來吧。”靜妃持着銀勺挑了半晌點心,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是,謝公主。”為首的恰是那位人神共憤的東殷和親使曾辛。

“曾大人該改口了,此乃我永安的靜妃娘娘。”說話的,卻是引着和親使團進宮的小印子。

曾辛白了小印子一眼,倔着性子并未發話。

“娘娘萬安。奴才奉陛下旨意,宣東殷使者拜見娘娘。顧及今日中秋,娘娘難免思鄉情切,得見故人定當歡喜,于病情有益。陛下念阖家團圓之日,娘娘身在異鄉,頑疾纏身難免孤寂,另有特旨宣與娘娘。”小印子頓了頓,從袖子裏取出一卷聖旨來。

“請娘娘接旨。”

靜妃朝殿下瞟了一眼,極不情願地走下臺階,徐徐跪下,聽得旨意內容卻實實懵了。

“……朕念愛妃身虛體弱,時值入秋之際,北方氣候陰冷極寒,不利休養,特許東殷使者觐見,着攜愛妃歸朝,以故土之氣潤之,望得以舒緩水土不合之嫌,修身養性……”

蕭煜塵的意思,擺明了是要趕這藥罐子回娘家了。靜宜卻明白,若接了這道旨意,自己便成了永安棄婦,莫說回東殷了,只怕是要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靜宜鬥膽,不願接旨。”

紫宸殿。

蕭煜塵反手站在窗前,靜看天地肅殺,萬物凋零,全然不願理會耳邊傳來的喋喋不休之聲。

“你怎麽能下那般決絕的旨意呢?不等于是變相給了靜宜公主一紙休書嗎?你讓她一個獨在異鄉的弱女子情何以堪?若是這麽一來再得罪了東殷,和親之功将蕩然無存,難道你是要讓我們之前花費的氣力充作笑話嗎?”

有遂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嚷嚷了半晌功夫,終是有些不支,便覺着該歇口氣再說。蕭煜塵卻悠悠開了口。

“這主意可是丞相出的,現下反悔了竟來怪罪朕,是何道理?”

一句話激得有遂祈幾乎彈跳而起,直直跺腳。

“叔叔我何時給你出過這般缺德的主意?我不過是想你借東殷使者觐見之隙打發印公公去說兩句吓唬吓唬公主罷了,你倒好,直接送上一紙休書,想那靜宜公主嬌生慣養,怎受過這般委屈,這會兒只怕是要收拾包袱灑淚離宮了。”

“若她真就接了朕的旨意,便不是我永安容不下她,而是東殷容不下她了。”

“你明知道還這麽對付一個弱女子。”有遂祈忿忿不平地猛灌了一口茶,略帶糾結。

“你為何這麽做,我也能猜個大概。齊叔弘既已知道岑泊為你效力,便應該猜到他解得了公主所中之蠱,這陷害一說,看來只是幌子,你此刻試探公主,是怕和親一事還有後話吧。”

蕭煜塵微微颔首,算是默認。

“可是即便如此,你這手筆也未免忒大了些。可憐靜宜公主金枝玉葉,十八芳華……”

蕭煜塵從容地合上手中書卷,一派淡漠。

“右丞相,觊觎後宮,按律當誅九族。”

有遂祈立刻閉上了嘴。

正尴尬間,小印子卻掀了簾子進殿了。

“陛下,靜妃娘娘求見。”

有遂祈心下一嘆,卻見得蕭煜塵嘴邊勾起一抹淺笑。

“宣。”

語罷轉身,瞧向門口,只見得一片血色飄轉進了視線,卻是靜宜穿戴着大婚當日的服飾款步移進殿來,繁複的釵飾,濃重的妝容,描畫得着實精致,只确然看不出一絲表情。許是淬了秋風而來,撲面便是一陣寒氣。

“臣妾有罪。”啓唇,俯身,下跪,行大禮,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端莊得勿須半分挑剔。

“哦。”蕭煜塵挑眉:“你何罪之有。”

“臣妾仰慕永安國君風華,不自量力央求兄長許臣妾和親,兀自為難永安東殷兩國邦交,此乃一過;臣妾身體不适未加在意,卻不料新婚之夜招惹血光之災,于陛下不利,于社稷不安,此乃二過;臣妾本無才無德,自入宮始更是頑疾纏身,實乃病顏羞見陛下,惶然教君王屬意安撫,擾陛下清寧,此乃三過。臣妾思己之過,甚感不安,願以此鄙薄之軀,終身侍奉陛下,以報陛下恩德之萬一。”

一段話說得言辭懇切,聞者動容,竟是将數般過錯都攬到自個兒身上了,亦将聖旨之上所提歸國一事無形間化作無物。有遂祈在一旁揪着衣角,幾欲潸然淚下。

蕭煜塵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重。

“愛妃言重了。”說着便上前扶起靜宜:“朕本無怪罪之意,只望愛妃安康罷了,愛妃不回東殷也好,朕還怕好心做了壞事。”

靜宜溫婉一笑,明眸秀眉,流光飛轉。

“臣妾謝陛下。”

一旁目瞪口呆的有遂祈和小印子齊齊打了個冷戰,蕭煜塵這座萬古不化的冰山驟然間溫柔如水,春光明媚,實在是教人非常之難以接受。

☆、中秋(下)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靜妃鳳體大好,王甚悅,着宮中布置,張燈結彩,共團圓之情。

不愧是王城,蕭煜塵一聲令下,宮中陰霾之氣頓散,連無憂殿漫溢的藥味都漸漸飄散了。蕭煜塵信步走近,便聽得似有琴音傳來,不由得嗤笑一聲。

“之前明明病弱成那般摸樣,她倒是好得快……”話說半句,驀地皺起了眉頭,更近無憂殿,那殿中傳來的琴音,不偏不倚竟是《青蘅訣》。

記憶中那抹清冷身影,最偏愛這首《青蘅訣》。

蕭煜塵強壓心頭怒火,三步并作兩步跨進殿中,也由不得宮人通傳便掀了簾子,剛探着絨氈上人兒一眼,整個人卻保持着某種怪異的姿勢住了腳。

“素…洛…”

像,着實是太像了。

靜宜褪了新婚華服,撤了妝容,換了一身純白複紗寬袖衫,青絲未绾,潑墨般垂在身側,額間一朵梅色三瓣花,素手纖纖,輕弄琴弦,《青蘅訣》的調子便汩汩流轉出來。軒窗未合,隐有夜風吹來,拐進幾片月光,恬淡地灑落了一地。

好一個月下美人的圖景,偏是那靜宜旁若無物,全無半點欣喜,彈了半晌,忽聽得一陣獵獵風聲,轉眼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狠狠地按住了琴弦。待靜宜擡起頭,蕭煜塵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微微垂眸,只見得那雙修長的手稍一作力,“嘣”的一聲,琴弦應聲而斷。

“陛下若不喜歡臣妾的曲子,臣妾今後不彈便是,何苦白白毀了一張好琴。”

“誰教你的。”蕭煜塵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離得靜宜更近了一些。

“陛下指什麽?”

“你的妝飾,琴藝,都是誰教你的。”

“臣妾是見得陛下寝殿懸挂的美人圖,以為陛下喜歡才作此打扮的,怎麽,陛下原來不喜歡麽?”

又是“哐當”一聲,竟是蕭煜塵掀了琴幾撞倒了靜宜,左手撐上絨氈,右手不知何時竟多了把匕首,匕尖正顫顫巍巍地抵着靜宜纖細的玉頸。

聞聲而來的宮人進殿,因角度問題,見到的便是簡惠王推倒了靜妃娘娘的暧昧模樣,霎時間都羞紅了臉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将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回答朕。”蕭煜塵隐忍的怒意愈發深厚。

靜宜直直地看着他,依舊風輕雲淡,似乎被人拿刀抵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

“妝飾罷了,陛下便這般在意麽。”

蕭煜塵冷眼看向靜宜,匕首更貼近一分,一條細細的血痕倏然浮現。靜宜吃痛,眉頭皺了皺,便沒有了過多動作。

“臣妾侍奉陛下,希望陛下開心也不對嗎?”

“哦,難為你了。”蕭煜塵冷笑一聲,移開匕首,涼薄的唇覆上靜宜臉頰,輕移至耳畔吐出了

第 5 章 (2)

更新時間:2017-04-20 18:00:02 字數:4082

看着芯容離開,原青轉頭正要問他怎麽這麽無禮,握了手之後就趕人,卻被他先聲奪人。

“我說過,閑人勿近。”

他是說過。原青想辯駁,又覺得他不是無理,只是無情罷了。

但他有什麽義務要事事近人情?

他這樣也好,公事公辦,她工作起來也單純些,不需要顧慮其它。

對女人和對男人沒兩樣的男人,她還是頭一次碰到,不能不說有一新之感。

“請開始吧。”進門後她說。

卓因潋沒有移動腳步,瞄了一眼她的背包。“裏面有什麽?”

“筆記本和媽媽的刀。”“媽媽的刀?”卓因潋偏着頭問。

“不知道學長的工具我會不會用,就帶了幾把我熟悉的。”

“跟我來。”

他說話的語調為什麽都這樣平平的?這樣的人就算上了電視,應該也紅不起來吧?

喔,不對,原青在心裏小小糾正一下:他靠那張臉就行了。

她被帶到寬敞的客廳,正确來說是餐廳中央;那裏有幾張厚重的木頭圓桌,每張圓桌圍着六七把椅子;但室內又散布着沙發和茶幾,加上盆栽與矮書櫃的巧妙布置,還有幾盞長長的吊燈暈着溫暖的光,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可以讓家人和朋友在假期中舒适聚會的地方。

“這裏坐。”

她依言坐在一張餐桌邊,不解他為什麽沒有直接帶她進廚房。

但她沒有問。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讓她心裏升起戒備,覺得自己行事說話都要小心。

憑良心說,只要是男人她都會有所戒備,不過這個男人居然讓她在意起自己的反應,這更讓她警覺。

他在她旁邊坐下來,背靠向椅背。“你為什麽加入食藝社?”

考驗來了。

“我想試試不同的做菜方法。”

“為什麽?”

這個問題好像很多餘,但當她要回答時才發現不管什麽答案都會有問題。如果不是對當廚師有興趣,食藝社怎能任她浪費資源?

不過,她還沒有認命到撒謊的地步。“我不是很喜歡做菜,所以想改變這一點。”

說了之後自己也吓一跳。原來把心裏不怎麽具體的念頭說出來,是這麽驚心動魄的感覺。她一直沒有真正去正視自己對烹饪愛恨交織的情感……

“你大概是我們社裏有史以來第一個說自己不喜歡做菜的人。”

“也不是讨厭,”她急急說,“只是……”她說不下去了。

他看了她半晌,“通常不喜歡做菜的人,不做就是了,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嗎?”

“有。”她簡單說。

“你該不會有老公、有小孩了吧?”

她笑了,有點酸澀。“沒有。”

如果幫老公小孩做飯是和這幾年來做飯一樣的感覺,那她可能永遠不想結婚。

默默而孤獨地在廚房裏忙,時間晚了點就會被埋怨甚至責罵,做得不合胃口也得看人臉色,永遠得不到稱贊和感謝……

這是媽媽的生活;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要,卻是确确實實重複着。

她是可以撒手不管,而且沒有誰會怪她,也許只除了她自己。

所以這一切終歸是自找的吧?

“要喝茶嗎?”

她驚覺地擡頭,剛才她是不是洩露了什麽情緒?他已經起身去泡茶了,沒有等她回答。

幾分鐘後他端着一盤茶具回來,樸拙的陶壺和陶杯上同樣有動物手續,色彩很讨喜。

“這陶器是……哪裏買的?”她忍不住問。

“我七歲表侄女做的。”

“喔。”她說,“門邊那些花盆也是,對不對?”

“對。她很喜歡做陶器給別人,送禮都是送這些。”

“很可愛。”原青由衷地說,接着睜大了眼睛。

“這家餐廳……不會是你家吧?”

“為什麽不會?”

原來真是私房菜!這是他家……這是他家……這個事實讓她不知所措。

“誰都可以來嗎?”

“當然不行。”

她居然問這種問題,真笨!他是誰啊,當然不行了。

那她又是誰,他怎麽讓她進來了?

“我以為這餐廳是請你來指導的……”

“他們轉賣給我了。”

原來他是買得起餐廳的人……他們之間的鴻溝似乎越劃越寬,感覺他越來越不只是個學長而已。

他泡茶的功夫很精練,态度從容不迫,動作溫雅;原青雖然不懂何謂茶道,但是看得出他行家的氣韻。他倒水的角度、放茶的方式,看起來像是在做一道名菜。

“廚師是什麽都要學嗎?”

他看了她一眼。她臉有些熱,怎麽覺得自己的問題聽來都很笨?

“差不多。能入口的都是食藝,早晚都要接觸。”

那是多大的世界啊,距離她家的小廚房……實在太遠了。“好了。”他示意。

她拿起小小的茶杯,覺得自己的手指特別笨拙,也不大穩;但輕啜一口以後,熱而不燙的綠茶滑入口,有些甘味的苦,熱氣則帶出香味。

真是……好喝。

原青感覺心裏定了些,舒暢了些,也溫暖了些。

為什麽他要特別沏茶呢?這餐廳對上門的客人都是這樣招待嗎?

不對,她是來受訓的,不是客人。

“這就是特訓嗎?”她忍不住問。

他沒有笑,不過她也沒期望他會。他啜了口茶才說:“這是一部分。”

但她不知道自己學到了什麽啊。“我不懂。”

“不必懂,去看、去聽、去想就行了。”

“但全國大賽——”

“比的是态度和用心。”

那她可能沒救了吧?原青在心裏自嘲。

她低頭啜茶,心裏突然想到,媽也喜歡喝茶,常常在廚房等什麽湯滾的空擋,喝着有時已經冷掉的一因為很忙,沒時間一再重泡。

媽問她要不要喝,她總是嫌冷;冷掉的茶特別苦,她才不愛。

那時,應該陪媽喝的……

她感覺他又有了動作,擡起頭來,看到他正在沏第二回,眼睛卻盯着她。

她心裏一突,趕緊揮去那些傷感的回憶。

“烹饪部分的特訓,到底什麽時候開始?”

他手下流暢的高沖沒停。“那要看你什麽時候準備好。”

天!按這樣的進度,她是不是得來好幾次?

“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很忙,全國大賽我一定乖乖比、盡令乃比——”

“這已經不只是全國大賽的問題了。”

“什麽意思?”她呆住。

“就算我見不得食藝社裏有人對烹饪有心病好了。食藝社不是我創立的,卻是我大學四年大部分的心血;食藝社像是我的家,社員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你懂嗎?”

她居然被當成孩子看待了?原青不死心。“我也是很忙的——”

“比我忙嗎?”

她被堵住了。“但這樣實在……”

“你随時可以退社。”

他那不留情面的标準語氣又回來了,令她氣結。“當廚師的人都這麽一板一眼、不知通融嗎?這種完美主義的冷血世界,到底為什麽有人打破頭也要擠進去?”

“因為只有最嚴格的過程才能造就最溫暖的食物,”他嚴肅地說,“我說過了,我做不到的,絕不要求別人。主廚做不到的,也絕不能要求副廚、領班、甚到七級之下的助廚去做。料理的世界是公平的,廚房裏只見得到努力,因為不努力的結果甚至有受傷的危險;而不努力的人一秒鐘都待不下去。最後獻給別人的,是心血的結晶,就是最高的心意。烹饪,基本上就是犧牲與奉獻。”

她被他犀利的目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

“其它的社團我不管,連學校的餐管系我都沒有興趣,因為很多人是照分數進來的,或者對當廚師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聯大食藝社不一樣。我在任內已經把它打造成一個你不必進來、進來就要苦幹的地方,就算最貴的烹饪學校也找不到我想傳承下去的這種熱情,我一定要為這個造就我的社團保住這種熱情。你聽懂了嗎?”

原青覺得呼吸困難,只能點頭。“我、我聽懂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社圑對大家的意義,只是自私地想随意做自己想做的菜而已,如果她真的想留下來……

她想嗎?她又能嗎?

她已經發現最後的決定權根本不在她手上。

“第一步,你要想清楚烹饪對你的意義。你為什麽要做飯?除了要喂飽自己、喂飽別人以外,還有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點頭。

“你還沒想清楚。”他說。

“我以前沒有想過。”

“那從現在開始想吧!對你沒有意義的事沒必要去做,那是在浪費卞命。雖然烹饪是我的生命,但天底下多的是可以做的事。如果你一有時叫不是想往廚房跑,而是想做別的事,那廚房就不是你非進不可的地方。”原青覺得心很亂。

非做不可的事、非進不可的地方……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必須照顧家人,因此覺得食藝社可以讓她放松,但他的食藝社根本不是可以讓她放松的地方。

那為什麽……想起必須離開,卻讓她滿心不願?就只為了咽不下一口氣?

“不,我一定要進廚房。”她擡起頭直視他。

“因為別人要你進?”

“不,是我自己要的。”

“為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半晌,那雙利眼似乎什麽都不放過。“好,你不必告訴我,但要時時告訴自己,別忘了那個理由。開始特訓以後,你最好不要想半途放棄。”

“我不會的。”原青肯定地說。

“很好。這只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帶着你的刀跟我來吧。”

她也起身;感覺這第一步,像是已經跨越了一座山。

第 3 章 ☆、亡家(上)

叛軍攻城後第三天,便昭告天下:姜國國君妫重昏聩無道,不問民苦,不理民生,致國貧民瘠,天降大旱以懲之,斯人卻不加檢點,橫征暴斂,變本加厲。其弟淮安王妫止悲憫衆生,不忍蒼生為其所苦,悍然起兵,推翻暴.政,破舊立新。新君即位,改年號為祁越,大赦天下,即日起,開放南門,供出入皇城。

皇子面如沉水聽容六念完诏告,嘴角繃成直線。

皇子的神情太過可怖,容六駭的直往我身後藏。我摸摸她的頭,垂頭不言語。這布告一出,怕是舉國動蕩。

敵人已經有所行動,我方也得作出反應了。

我相信,皇子會做出他該做的決定。即便那個決定要他罔顧父母兄弟的性命,有悖他一直以來所接受的忠義仁孝之道,即便那個決定将注定他今後颠沛流離的命運,将壓下複興一族一國之千斤重擔。可只有那個決定,能真正保全他一族唯一的希望,能保全他一族僅剩的尊嚴,也只有那個決定,能給他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

不負所望,皇子沉默片刻後,沉聲道:“收拾東西,出發。”

不管皇榜上說的多麽好聽,在經歷過一場浩劫的皇城百姓看來,不論上屆君主是昏是明,天下有多麽民不聊生,至少自己所在的城市安居樂業,但是叛軍攻城的恐慌和災難卻是直接踩在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上的,叛軍的一朝攻進接着兩日封城搜捕,百姓人人自危。聽聞南門開放,很多民衆紛紛舉家離城。

我們來到城門時,看見的便是泱泱的人頭,烏拉拉擠在城門前,而城門緊閉。

“怎麽回事?不是說南門開了嗎?”容六拉過旁邊的人問,旁邊的人搖搖頭,也不清楚。

容六回過頭來看我們,用眼睛發問:難道有詐?

我搖搖頭,不該呀,城門口這麽多的人,難道他們想一網打盡?我們三人的僞裝因該也沒有暴露,我今天可是下了重功夫在我們三人的臉上呢。

我轉頭去看皇子,他正凝視着斜上方,眼中是……震驚?

我沒見過他臉色這樣情緒化,驚訝的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那是……”前國君國後,還有皇子皇孫們!

他們被綁在城門上豎起來的木樁上,身上盡是鞭痕刀口,衣服泅滿血水,奄奄一息,昏迷不省人事。

“什麽東西?”容六見我們的異狀,也跟着要擡頭去看,我慌忙拉住她,捂住她的眼睛,她要掙紮,我忙跟她說:“聽姐的話!別看!”

她困惑的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向她确認:“千萬不能往上看,聽見沒有?”

她這次肯定的點點頭:“阿九姐的話,容六一定聽。”

“乖,好孩子。”我慢慢松開了手,把她帶到身後。容六不能看那個,她膽小年幼不堪刺激,還怕她驚叫起來,皇子安危堪憂。

城門上走上一個人,那個人我認得,前禁軍右護,今叛軍将領,章合。他掃視了底下的因不能出城而開始躁動的人群一眼,開口說話:“諸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即日起開放城門,供人口流動貿易往來。新君仁善,推翻暴.政,苦民之所苦,憂民之所憂。上天感其仁德,為彰其為民除惡之善舉,昨夜托夢降下天帝谕旨,封為國帝。然,前朝餘孽作惡多端,為天帝所深惡痛絕,特谕旨将其一家奉作祭品,割其骨肉以慰其暴.政之下無辜亡靈。今開城門,放民出城,奉新帝善谕,賜每位出城人士一片暴君之肉,無論老幼,不分男女,人皆食之,食畢方能出城。”

此言一出,人皆嘩然。食人之肉,還是食先君之肉!這得是多大的罪孽!雖說饑荒年代,被饑餓逼到絕路的時候,易子而食的事例比比而是,但那是都是萬不得已的事情,對生存的渴望強大到壓制住人性良知之時,才會如此做。但現如今,衣食無憂之時,新登基的統治者竟要這些安分守己的平民們去吃幾天前當做神祇來景仰敬戴之人的血肉,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誰人肯做!

人們憤怒了,謹守綱常倫理的民衆們不願接受這暴虐血腥的命令,一個老先生甚至泣問蒼天:天道何在?!人倫何在?!

對于人們的拒絕章合高高在上地注視着,他冷眼看着人們憤怒指天咒罵新帝無道,竟要生食前主,視忠義禮節于無物!人們的怒意越洶湧,他離他的目的就越近。

他拿捏着神色中無奈的成分,擺一擺手,示意人們稍安勿躁,道:“諸位,你們的心情,章某感同身受!前帝即使再昏聩無道,但事不關妻兒子女,皇上下令前帝全家盡數祭天,卻是大有不妥。且生食舊主,這實在是有違人道啊!但君令如山,章某無法抗旨。這樣吧,出城的諸位,每人取一片生肉,但不要求當場吃掉,如何?”

這位青年将領眉目正直,神色悲憫,話語中肯,他的态度如此誠懇,聽了他的話人們的聲音漸漸弱下來,那位泣訴蒼天的老者悲憤的搖搖頭,悲聲道:“将軍呀,你這是要将我們往不仁不義的火坑裏推呀!我等賤民,命如蝼蟻,為着三餐飽腹,一衣裹身,茍且于世,不求名利富貴。但生而為人,仁、義、忠、孝,道德良心,不能違背!違者,天誅!地滅呀!今日若我們受了這舊主之血肉,今後,無論到哪裏都會受萬人唾棄啊!将軍!您就高擡貴手,放我等賤民一馬吧!”

章合長嘆一聲,道:“老先生,你可給章某出了一道難題啊!章某若有違此令,那是殺頭的大罪啊!”

“将軍!懇求将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等做不得呀!”老者哀求道。

章合痛心疾首,凄聲道:“唉!也罷!忠義難兩全哪,我章某今日,便舍自身名義,保衆人忠義兩全!老先生!章某這就下令開城門,這前帝之肉,你們就不用拿取了,但每過一人,便在舊帝身上割一刀。老先生,這是章某的底線了,要知道,章某也是提着人頭在辦差事啊!”

老者慨嘆一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為刍狗!将軍舍小我全大義,當為人之楷模!老身拜謝!”

人們跟随着老者接連跪下,他們眼中含着熱淚,他們知道,這已經是那位忠直的将軍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他們理解,并且同情欽佩這位可敬的将軍,他在暴君身前當差,為了保全這裏所有人的忠義,犧牲自己,簡直是當代聖賢!熱血的男兒們甚至悲壯的想:若是這位将軍登帝,為這樣一位明君,抛頭顱亦不足惜!

在這些群情激蕩的人裏面,有三顆心髒跳動的格外沉重。

我看着皇子随着人群跪下來的時候,眼睛沒有離開他的親人分毫,他看着他那昔日饒歡于其膝下的父親母親,看着同衣同食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看着他那些還沒學會叫過他一聲叔叔的子侄外甥,似乎要将他們那血肉模糊,備受煎熬的模樣深深深深的刻在心上,要将他們身上每一處鞭痕,每一處血印都深深深深的刻在心上,剉磨成心髒正中的一根利刺,狠狠的戳在血肉靈魂裏。

他朝着他的親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像是要把那椎心的痛牢牢的記住,永志不忘。

容六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她聽我的話沒有往城牆上看,我想她已經沒有勇氣再擡頭看了。

城門開了,章合的利刃應聲出鞘。每過一人,手起刀落,國君的慘叫戳進耳膜。

出城的人眼中都包着淚,為城牆之上那個受盡折磨的老人心酸,為因自己而落下的一刀而愧疚忏悔。但沒有人停止出城,城上的慘叫越是痛苦,他們就越不敢留在這座城市。這樣殘酷的統治,這樣殘暴的皇帝,都讓他們急切的想要離開這地方,因為說不定哪天,那刀子就會落到自己和家人的身上!

而我們,而三皇子,卻也是不得不走!新帝的這一招,毒之又毒。他封城多日,四處搜查不到我們的所在,長時間封城又怕百姓怨言,所以出了這一毒計。第一,他開城門堵住百姓悠悠衆口;第二,他只開南門,若我們想要出城,必從這裏出去,他讓人割前帝血肉,逼出城之人食之,他熟知自幼學習仁德孝悌之道的三皇子必然咽不下自己血親的骨肉,那麽三皇子要麽怒而反抗報仇,要麽悲而回城繼續藏躲,選前者:我們勢單力孤,必被萬千埋伏在周遭的兵士一舉殲滅;選後者:逃回虎穴,孤立無援,只能被人甕中捉鼈。然而凡事有例外,萬一三皇子冷血一點,吞下了那肉,逃離了都城又怎說?這便是新帝計劃最毒的一步:若三皇子真那樣做了,那麽即便他出了城,出了國,他頭上那食親父以自保的帽子就牢牢地扣死了他,這麽一個大不孝之人,這麽一個禮儀道德敗壞者,放眼天下,沒有任何一國會接納的,他将寸步難行!北姜、南陳、西煌、東扶聞,天下四國,無他可立足之地!而這樣一個人,也是得不到國民的接納和愛戴的,這就斷了他的複國之路!

環環相扣,皇子的每一步都被他牢牢鎖死!若非出了那位可敬老者這一個插曲,打破了這計策,憑我們三人之力,恐怕無力回天!那時,便是進退兩難之境……

“不對。”

皇子打斷我的話,我和聽的雲裏霧裏的容六詫異的看着他,他只靜靜看着不遠處城牆上的人——我們出了城,但是皇子沒走多久就停下來了,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專注的盯着城牆上依稀可見的他那些受苦受難的親人們,吹得進骨縫的冰涼的暮風把那些凄厲恐懼的慘叫傳渡過來,他聲色不動的站在那深風裏,條分縷析的跟我們說那致他于死地的計謀:“那老者的出現并非偶然。不然章合不可能無視四周監視着他的耳目,冒着死罪違反皇帝的命令。”

我愣住了:“不是偶然?那是……”一束閃電閃過我的腦海,我茅塞頓開,心髒狂跳:“竟然是……這樣!可是皇帝為什麽要這樣……不對!不是皇帝!是章合!”

皇子不置可否,只專注的看着城牆,那邊章合的刀子又落下一道血光。

容六基本上已經混亂的找不着北了,求助般的抓住我的衣袖,可憐巴巴的問:“阿九姐,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呀?什麽意思啊?”

我憂心忡忡地摸摸她善良簡單得過分的頭,心情沉重得無以複加,我們的敵人如此可怕,我們的隊友……算了這孩子腦容量還沒有發育到能承擔如此大的信息量,再長長,再長兩年。

我怕這孩子沒辦法消化這麽多拐彎抹角的陰謀陽謀,打發她去一邊玩泥巴去了。

章合……這個人實在是不容小觑。這個人的思慮缜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章合這個人有野心,這在他當初還是禁軍右護的時候就初露端倪。禁軍有左右之分,左禦外敵,右護內主。當時我還是編入護衛軍的青瓜蛋子,所屬就是右護。右護主要培養各宮皇子的貼身護衛,而章合則是右護教頭,主護于禦前。他于朝堂之上濡染政事,對天下形勢自有一番見地,時不時便提溜着我們一堆小子姑娘排隊聽他分析一國政要。我們這幫從窮人家走出來大字不識幾個的右護在他日複一日的唾沫星子熏陶下,每個人肚子裏都有那麽幾分經綸政談——哦這裏面不包括容六,她一般是在章合開口第一句就條件反射地昏睡過去了,天上下刀子都叫不醒她,然後等到章合收口,她又奇跡般的立即複生,那默契度,堪稱天下無雙——左護的人每次一來右營,“跟進了那些個官場老油條的茶會一樣。”

章合聰明,他也将那聰明視作自己最得意的天賦。他伴君多年,多次獻言,解了皇帝燃眉之急,皇帝多次稱贊并慷慨賞賜。但心比天高的章合想要的自然不是這些華而不實的金銀財寶,他把目光放在朝堂之右,宰相的位置上。他偷偷向皇帝揭發宰相貪賄,皇帝派人去暗查,卻無所收獲,後來他為了尋出宰相的把柄,竟趁着皇帝午睡,翻查宰相奏折,被皇帝發現,一怒之下貶做巡宮侍衛。我是他一手帶大的,在他沒落時去看過他幾次,只知道他心裏怨恨得厲害。再後來我忙于保護三皇子,許久不聞他的消息,再相見,他已是率着千萬鐵騎,踏破宮牆。

若是皇子猜的不錯……不,沒有若是。那個老者的出現,不是意外。并不是說他是章合找來演戲的,老者的言行,千真萬确,發自肺腑。先帝尚德尚仁,帝都裏,甚至是天下間這樣謹守綱常倫理的善者比比皆是,這樣的人是容不得噬食舊主這樣道德敗壞的事情發生的,恪守信仰的他們一定會站出來,反對這場暴行。而這時候,章合,作為一個奉暴君之命的臣子,他的背後是殘暴無情的統治者,他的一絲善行都将如沼澤中的一株清蓮一般光彩奪目,被萬人敬仰。

或許,他會因此失了君心,但他得了民心!民心又有什麽實用?帝王的一個诏令就能置他于死地!的确,民心看起來是個比什麽都輕浮的東西,得幾個老弱婦孺的支持又有什麽用?但是,這些老弱婦孺的背後,有千千萬萬的熱血男兒,那是充沛堅實的軍用資源!民心比君心更重要,但比民心更重要的是軍心!在一個抗争□□,寧死不屈的将軍麾下為國為民捐軀,比在一個暴虐無垠,窮兇極惡的昏君手下戰死,要光榮壯烈太多!而名譽榮耀,是每個男人所夢寐以求的究極之物!普通人如此,更遑論那些曾經與昏君一同,造反叛亂的士兵們了。理智的人都看得出來,前朝雖邊疆不寧,且久有大旱,但是國君勵精圖治,并無半分驕奢淫逸之态,反事口號根本經不起半點推敲。他們是實打實的造反。這個罪狀像是咒語一樣壓在他們頭上,使他們驚惶不已。但如今,章合給了他們一個契機,章合違令放走城民,贏得民間一片贊譽之聲,這給了他們一個信號——跟随章合,尚有洗白的機會。于是乎,凝聚在章合身上的軍心,已經十分可觀了。

我甚至懷疑,割先帝骨□□民衆吃食這主意也是章合給新帝出的,讓新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他則是動動嘴皮子就将全國的民心軍心收入囊中。

他也許放走了三皇子,可是一個手無寸鐵孤立無援的皇子,哪裏抵擋得過他苦心經營出的銅牆鐵壁般的軍心民意?!

多麽可怕的心思,多麽龐大的野望。時至今日,章合的眼裏已經不再拘泥于相國臣子的地位,他的目光,牢牢鎖在太央寶殿的龍椅上——他要做王,萬人之上。

我看着漸漸籠進暮色裏的姜國帝都,仿佛能預見那場不久之後的腥風血雨,到那時候,恐怕比我們所經歷的,來得更加轟轟烈烈。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初遇小金龍

正說着,一向很清靜的蓮花居圍了一群仙人,為首的正是花仙島的仙主百花仙子。

只見百花仙子看了一眼我,一臉嚴肅的盯着師父說道:“ 蓮花,既然她早是天君選中的,為何你一直要将她藏這麽久,你可知罪?”

“我是她的師父,自然有保護她的權利,我不想讓我的徒弟去受苦,又有何罪過?天君那是逆天改命,難道你們還想讓千年前的禍端再重現一次麽?”

“那也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蓮花,你身為花仙島的半仙已是失職,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将你交由天君處置。”

“等一等,你們別傷害我師父,只要不傷害我師父,我聽你們的便是。”

“好,既然你答應那麽爽快,那第一件事,就是去碧落石取碧靈珠。”

“小月,你別聽他們的。”

“我知道師父的心願,師父是希望我這輩子都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可既然我的命數不一般,是禍也躲不過,那就讓我去承擔吧!”

“可是去碧落石的路上危機重重,并非你想的那麽簡單。”

小雀也向百花仙子求情道:“小月半年前被雷劈了才醒過來,去碧落石的路上,可能受不了其間的陰寒,說不定事情辦不成,就丢了性命。”

百花仙子接道:“去碧落石的路上,固然兇險萬分,可只要心無雜念,就可以順利取得碧靈珠。

“那萬一我挂了呢!”我也不知道百花仙子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百花仙子掃了我一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也放心的去,雖然你生前默默無聞,但你死後我會向上界禀報你是因公殉職,将你的葬禮舉辦的風風光光的。”

我咬咬唇,真的最毒不愧是百花心啊。

艾淺忙道,我和她一起去,她的仙術還沒有我的高呢。

百花仙子冷淡的拒絕,只能由她去。

艾淺急了:“為什麽?

“因為只有她的命數才能去完成天君所交代的任務。”

我見艾淺這般着急,很是感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的,師姐,好好替我照顧師父和小雀。

那你可千萬別死了啊。我點點頭,在衆仙子的同情目光下,踏上了去碧落石的旅程。

可不曾想自己竟是個路癡,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明明衆仙給我指引的應該是一條很直的大路,路的盡頭過一個橋,就到了傳說中很恐怖的碧落石,我卻來到了一片很茂盛的森林中,而裏面的這些樹又長又粗,顏色翠綠,關鍵都長一個摸樣,我走了很久都感覺自己在森林裏面繞圈圈,待我走累了,就随便找了一顆大樹靠了起來。

真的好羨慕天界的神仙,想去哪裏都可以直接飛,天界很流行禦劍飛行,只要對自己的佩劍說一聲,自己想去哪兒,它就會帶你去哪兒,級別高一點的就對自己的坐騎說想去哪兒,哪裏像我,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半仙雖比凡人的步伐快些,可是我被雷劈了之後,估計連凡人都不如,正在自哀自憐之際,忽然被一個聲音吓住了:“你壓的我好疼啊。”

我無比驚慌的站起來,四處觀望,顫顫的問道:“誰?”

是我啊

你是誰啊,我害怕的兩腿直打顫,這裏連個鬼影都沒有。

你膽子這麽小,還敢來這裏?

這裏又是哪裏啊,我弱弱的問了一句

不是吧,我看你也是個小仙子,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地方呢

我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呢,我忽然不那麽害怕了,因為那聲音并沒有很恐怖。

但我還是不清楚說話的是何方神聖,忙問道:“你到底在哪兒呢?”

就在你的前面,你好好睜開眼睛看看。

天哪,說話的竟然是一棵樹,我一直以為只有幻化成形的生靈才能說話,說到底自己真是個井底之蛙。

我忙道歉,樹伯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壓你的,是我先太累了。

真有意思,你居然以為我是一棵樹?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棵樹,擦了擦眼睛繼續看,還是一棵樹,莫非我被雷劈過了之後,連眼神都不太好,這也許不是一棵樹。

別看了,可能是你法力太淺了,看不出我的真身。

話音剛落,我眼前光芒四射,随着金色光芒消失,出現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條金色的龍。

小金龍看我一臉茫然問道:“你這是啥眼神?”

你明明是條龍,幹嘛要變成一棵樹呢?

我四處游玩,玩着玩着便累了,于是停在這裏休息,又恐其它生靈打擾,就變成了一棵樹,原本打算睡個幾百年的,結果被你壓醒了。”

我恍然,厚着臉皮為自己辯解道:“你未免也太不禁壓了吧,我也只是輕輕的靠了靠。”

小金龍聽了很不高興:“你還好意思說,當時你一屁股坐下來,坐的可是我的尾巴,我法力再高也會被你折騰醒的。”

噢,對不起啊,你的尾巴還好吧?

小金龍忍不住笑了:“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你自己吧,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也敢闖進來,我可告訴你,這裏可住着一個非常可怕的怪物,專門就喜歡吃你這樣的小仙子。”

啊,那怎麽辦,其實,我原本是往碧落石的方向去的,可一下子迷了路,就到這裏了,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既然這麽危險,你為什麽會選擇在這裏休息呢?

“因為我就是那個怪物啊,”小金龍一說完變成了一條巨大的蟒蛇,鮮紅而可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它口中吐着長長的信子,似乎餓了很久,想把我活活吞下去,我想跑,無奈的是腿很不争氣的軟了下來,關鍵時刻居然動不了,我就看它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我被雷劈了,好不容易醒來,還沒來得及大吃一頓,就要葬身在這蛇口之中了,想到這,覺得自己挺虧的,越想越虧,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好像也還沒進入這蛇口之中,就很疑惑的擡頭看了看,卻發現那只蛇不見了,在我面前的還是那條小金龍。

只聽它說:“你咋有這麽多淚水啊,早知道你能流這麽多,就應該變個盆子來接一下,我也好洗把臉。”

我這才明白是小金龍在逗弄我,氣的直哼哼。

它搖了搖尾巴繼續說道:“吓唬你一下,就成這個樣子了,法力這麽低,居然還敢去碧落石,你難道不知道碧落石有很多妖魔鬼怪麽,只要過了那個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可能出現,而且那裏幻象叢生,聽說有很多法力高強的神仙去了,也永遠困在幻境中,一直都沒出來過。

雖然聽着的我牙齒直打顫,可為了師父我還是選擇拼了。

小金龍看我态度如此堅決,笑了:“你真打算去啊,那好吧,你過來,坐在我身上,我帶你去。”

我毫不客氣的點點頭道,小雀常對我說,出門要靠朋友,想來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小金龍向我眨了眨眼睛:“反正也被你弄醒了,估摸着再想睡着也難了,還不如和你一同闖一闖這碧落石,況且你這麽可愛,我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這條龍居然說我可愛,不知這是誇我呢還是貶我呢,正在糾結當中,我已坐在小金龍的身上,頃刻便處在無限的雲層中,小金龍正帶我沖破這層層雲霧。

第 2 章

第2章

寒災來臨時,大家全都躲進附近的防空洞,後來幸存者們成立各個基地,安排小隊每日出任務,從地面尋找物資生存下去。

曙光基地今天有支小隊因為遇到暴風雪,所以回來得有些匆忙。

“把物資都交上來。”小隊長開始清點物資。

建築被風雪刮塌後,許多物資都被埋在廢墟之下,人們手裏工具不多,每次挖掘搜尋都是大難題。

隊員們把手都挖紅挖出血,也只找到些可以燒來取暖的東西跟幾包被壓碎的麥片跟餅幹。

小隊長把物資收起來,接下來就是發食物,一塊壓縮餅幹切成十份,每人一份,派到最後發現多出一份,這才驚覺:“少了一個人?”

“好像是個女生,我們把她忘了!要不要回去将她帶回來……”

小隊長瞪一眼說話的人:“你知道去一趟要浪費多少車油?你來給車油?”

那女人頓時不敢吱聲,車油比她命都值錢。

吃完壓縮餅幹後還是很餓,但衆人知道自己應該知足,畢竟物資有限。

防空洞裏除了凍死的人,還有許多是餓死的。

他們還能活着,已經很幸運。

基地每天會在固定時間燃火取暖,其他時候就只能靠自己熬過去。

女人回到位置躺下來,跟隔壁的朋友抱作一團取暖,她迷迷糊糊要睡過去,卻被急切的腳步聲吵醒。

睜眼一看,竟然是個熟人。

“你,你是不是那個範、範悅悅?”

“我是。”範悅悅停下腳步。

“你竟然活着回來!”女人這話完全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只是在表示自己的震驚。

範悅悅輕喘着氣,腼腆地露出笑意:“因為我得到神明的恩賜。”

女人表情一言難盡:完了,這孩子是不是凍傻了。

範悅悅将捂住胸口的饅頭拿出來展示:“這是神明送我的食物。”

這塊饅頭只剩最後一絲餘熱,女人卻滿臉驚愕,她直勾勾盯住饅頭,瘋狂吞口水,眼紅得像喪屍盯住活生生的獵物。

這可是熱乎乎的饅頭啊,寒災還沒來時,她對饅頭愛答不理,但現在她高攀不起。

周邊的人也都窸窸窣窣起身,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饅頭上,瞳光發亮。

“小妹妹,你哪來的饅頭?”

“我們基地還有饅頭?不是說餅幹都快沒了?”

……

範悅悅還沒來得及跟大家逐一解釋,管理層的人已經趕來。

基地普通人居然自己有饅頭吃,這事情可不簡單。

基地負責人是徐諾謙,他嚴肅問:“你這饅頭從哪來?找到物資沒有上交嗎?在哪裏找到的?周圍的地方都搜尋過沒?”

他們基地現在還有三百多人,但食物卻遠遠不夠,再這樣下去只有等死的份。

現在事情出現轉機,只要問出這饅頭哪來的,再派人去附近搜尋,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多像饅頭一樣的凍品,暫時緩解基地的危機。

範悅悅卻搖了搖頭:“不是我找的,饅頭突然出現飄在半空中,這是神明賜給我的。”

“……”徐若謙沉默,作為一個無神論者,他聽見這話只剩無語。

這世界上哪有神明?

徐若謙接過那塊饅頭,發現饅頭還有點熱,眉頭立即緊鎖起來。

現在這個情況獨自一人在外面加熱食物很困難,可能性幾乎為0。

周圍兩三公裏內也沒有其他基地,那這饅頭到底從哪來?

範悅悅很激動地說:“原本饅頭有那麽大,就跟書包一樣,我吃了好多,但還是吃不完。”她用手比劃一個大圈。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非常豔羨。

吃不完的熱乎乎的大饅頭啊!

他們也想吃!

女人都酸死了,甚至在懊悔為什麽今天被小隊長落下的不是她。

一個瘦小到臉頰凹陷的小男孩眨着過分大的眼睛,虛弱地舔着唇,想象自己也在吃大饅頭:“媽媽,我也想吃饅頭……我好餓啊。”

婦人心疼地抱緊小男孩,哄道:“好好好,吃饅頭,乖乖先睡一下,睡醒就不餓了。”說是這樣說,但她也知道自己孩子肯定吃不上饅頭。

小男孩也睡不着,肚子咕嚕咕嚕叫,其他人同樣是餓得臉色發黃凹陷,像僵屍一樣。

防空洞氣氛變得格外焦灼。

徐若謙抿緊唇,他現在心情非常複雜,他不相信有什麽神,但範悅悅一口咬定饅頭就是突然出現在半空中。

範悅悅還反問他:“如果您覺得這不是神賜,那這饅頭到底是哪來?”

徐若謙踱走幾步,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你還記得在哪裏拿到饅頭嗎?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徐若謙帶上範悅悅,還有管理層跟探險隊的幾個隊長走出防空洞。

曙光基地只有一輛車。

車上載滿人,茫茫白雪中,他們就像一只螞蟻,帶着未知跟期待前行。

林思羽正拿着光腦對準冰箱拍照。

鏡頭裏突然出現一輛小小的車。

“又有小人來了?”林思羽已經發現自己目前只能看到這一小塊區域。

範悅悅離開這塊地方後,她就看不見對方情況。

還有,車子這種交通工具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了,這些小人到底是哪個時代的?

到底目的地後,範悅悅從車上下來:“就是這裏,當時天空傳來奇怪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怪物,但過了會,饅頭就出現了,所以那個聲音不是怪物,是神。”

徐若謙左右看,嗓音冷淡:“但現在并沒有什麽饅頭,也沒有什麽神。”

“我沒有撒謊,真的就在這,”範悅悅一聽就有點急了,她扯開喉嚨,“神明大人,您還在嗎?”

徐若謙眉頭擰緊,眼裏滿是疲憊和不耐,直接質問:“別裝了,到底是誰派你來?”

他心裏已有自己的判斷,範悅悅估計是被其他基地的人收買,饅頭也是對方給的,套上鬼神之說唬人。

食物在末世非常珍貴,對方如此大手筆,也不知道目的究竟是什麽。

範悅悅跺腳:“我說的都是真的!”

徐若謙嗓音含着不耐:“你認為我會相信?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老實交代。”什麽狗屁神明,真是扯淡,撒謊也不編個實際點的。

範悅悅氣得捂住臉。

氣氛瞬間變得灼熱起來。

林思羽撐着下巴,故意在這個時候,把從蒸鍋裏拿出來的饅頭放下去。

小人們也所感應似擡頭望去,在他們的視野裏,就是一片烏雲般的陰影壓下來。

“啊啊啊!快跑!隕石砸下來了!”

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捂着頭逃竄,生怕被壓成泥漿。

不過,很快就有人發現,這從天而降的“隕石”仿佛有意識一樣,特意避開他們,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一點傷害,再定神一看,這哪裏是什麽隕石。

“是饅頭!我的天啊,那麽大的饅頭。”小隊長震驚狂喜,不可置信地繞着大饅頭跑一圈。

徐若謙也是被震住了,足足過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伸手從大饅頭上撕下一點塞進嘴裏,松軟香甜的口感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這确實是饅頭。”

範悅悅眼睛亮亮:“這下您相信我了吧。”

徐若謙将饅頭吞進肚子,站在原地等了會,見自己沒有任何中毒之類的反常跡象,又擡頭望天,低喃道:“真有神明?”

他不信神,可如果不是神,那用什麽解釋剛剛詭異的一切?

徐若謙實在想不出個結果,也心知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于是暫時将疑惑放置一邊,對其他人揮手吩咐:“來,快把大饅頭搬上車子,運回去分給大家。”

神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這大饅頭肯定是真的。

這樣的饅頭足足有三個,夠他們基地三百多人飽餐一頓。

不過因為饅頭實在是太大,車子根本裝不下,只能放在車頂上。

饅頭下邊墊有一層用來防髒防黏的紙,但小隊長還是興奮地爬上車頂,不顧寒冷刺骨,直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把車頂擦個幹幹淨淨。

這才跟所有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氣,将饅頭搬上車頂。

第 2 章 醒來

卻說林大磊一路把一個小姑娘扛回了家裏,路上的村民皆用驚訝且好奇眼光打量他,饒是再不在意,也不禁有些尴尬臉紅。

林大磊走進自己破爛不堪的院子,第一次覺得這個家實在是不像樣,他把肩上的小姑娘放在了家裏唯一的一張床上,又拿被子緊緊裹住她,猶豫着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見還是冰涼冰涼的,于是出門拿了些前幾天剩下的柴禾,又拿過一個盆放在床前燃起火來,屋裏的氣溫漸漸的升了一些。

他靜看了一會,便出門打水燒起熱水來。還好前幾年的時候家裏還有個大點的水桶,如今他雖沒有用過,現在拿出來倒也可以湊合,于是便兌好了熱水在裏面,又怕燙到那位小姑娘,試了好幾次才罷休。

他走到床前,看着一臉蒼白虛弱的小姑娘,一時不敢動作,想了想還是人命要緊,于是幫她脫了外衣,裏面還有件小衣,林大磊不敢脫了,便直接把她抱進了水桶。

他也不離開,只在旁邊看着,時不時的再往裏倒些熱水,後來見那小姑娘臉色有了一絲紅暈,他慢慢的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嫩嫩滑滑的,也暖暖的了。他仿佛被刺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又等了片刻,覺得熱氣已經完全入了她的體內,拿出一塊稍微幹淨些的布把她擦了擦,又想着不能讓她穿着濕衣服,只好去隔壁家找了王嬸過來幫忙。

那王嬸詫異的看着床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又瞧了瞧林大磊有些尴尬的臉色,遂暧昧的笑了笑,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幫忙把那姑娘的身上擦幹了,又換了幹淨的衣服,臨走時還對站在門外的林大磊調侃道:“瞧這姑娘身嬌肉貴的,看着瘦沒想到裏面還挺有料,大磊啊,可要好好疼人家。”

林大磊知道只要是入了王嬸的眼,進了她的耳的事情,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會知道,但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去看了人家的身子,壞了人家的名節,見王嬸如此暧昧不清,只想趕緊撇清關系,沒得污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

林大磊皺眉解釋道:“王嬸您莫要胡說,我與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見她可憐救她一命罷了,等她好了,必是要送人家回自己家的。”

王嬸卻是一臉不信的樣子撇了撇嘴,哪個男人得了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還舍得還回去,早猴急的拐到床上去了。見林大磊壯實的身板往那一站,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又想到他曾經的狠勁,便情不自禁的把準備還擊的話咽了回去,哼了一聲,扶了扶頭上的木簪,扭着肥碩的屁股回去了。

林大磊看着王嬸的背影有些憂慮,明日村裏還不知怎麽風言風語呢,他倒不怕,只是累了人家一個清白的小姑娘,現在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間林大磊給小姑娘熬了藥,強着往她嘴裏灌進去了一些,剩下的便流到了外面,他知道不能急,只好放下她,又往盆裏填了把柴禾。

因家裏只有這麽一張床,于是他只有睡廚房了。那廚房平時也極少用,早已是破破爛爛,防不住風的。他翻出幾塊不用的陳年舊布,糊弄的堵在了那裏,先應付過去再說。

第二天一早,林大磊照常起床,先是回屋看了看床上仍在昏睡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溫度尚可,不再像昨日那麽冰冷了,遂放下了心。

如今家裏有個病人,他今日也不再去下地了,先把早飯做好了,也無非是些不能再稀的稀粥,呼啦啦的喝了好幾碗才放下,又想着那姑娘幾日沒吃東西了,于是盛了一碗準備給她多少灌進去點。

他走進屋的時候,便看見那一直昏睡的小姑娘已經睜開了眼睛,雙眼無神的看着窗外,剛剛升起的朝陽照在她的臉色,她的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金邊,感覺雖是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林大磊緩過神來,輕輕地咳了一聲,只見那小姑娘頓了一下,長而翹的睫毛也跟着顫了幾顫,她緩緩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神情恍惚,仿佛在透過他看着別處。

原來,還沒有死麽?

她可真是命大,她記得她在水裏窒息的感覺,她是,被人救起了麽?為什麽還要活着,為什麽還可以活着,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重新來過?為自己負責,認認真真的活一次?

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這個男人,只是心裏想着,自己的命大抵就是他救得了,見他走過來喂自己東西,嘴裏還低低地說着什麽,說了什麽呢,她怎麽有些聽不清,只覺得肚子裏空空的,也不在乎喂自己的是什麽,味道如何,便急急地喝了下去,而後,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林大磊見床上的小姑娘又昏睡了過去,幫她掖了掖被子,把碗拿出去,又給她熬藥去了。

月娘這次睡了沒一會便醒了,腦袋比之前清醒了許多,她動了動身子,發覺有些僵硬,頭痛的厲害,她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後,便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這個土砌的房屋顯得格外的陰潮,窗子也是用幾塊布糊上去的,有幾個年久發黴的櫃子,還有床前的一個髒兮兮的小盆子。如此肮髒不堪的地方,連她家的茅廁都比這幹淨。

她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躺着的床上,雖然床挺大,但是被子上好像有一股發潮的味道,強烈刺激着她的味覺,剛剛不知吃了什麽東西,因這屋子裏難聞的氣味,一時難以接受,便“哇”的一下子,伏在床頭吐了起來。

林大磊聽到動靜,急忙奔了進來,見月娘吐得昏天暗地,也不嫌髒的走近前來,關切的問道:“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月娘緩了一下氣息,扶着床頭擡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灰色麻衣,上面還有幾個破洞。最為可怖的還是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颞下颌關節處一直劃到頸部,猛的看起來甚是兇神惡煞。

月娘不由得驚叫了一聲,抱着被子連連向後退去,直到抵在牆上才停了下來。她記得她投河之前遇到了幾個調戲她的流氓,他們一邊污言穢語一邊對她拉拉扯扯的,還說什麽玩夠了便賣到怡香園去。她不知道怡香園是什麽地方,但能感覺到肯定不是什麽好去處。

她本來就已絕望,又見自己如此落魄了還要遭人侮辱,倒不如幹幹淨淨的死去的好。可是現在,她滿臉絕望的看着面前人高馬大的漢子,自己哪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現如今這身子如此孱弱,大概連那男人的一指頭都不如。

這樣想着,她便絕望的閉了眼,只恨自己之前為何沒有死透。

林大磊皺着眉頭看着縮在牆角裏瑟瑟發抖面色慘白的女人,一臉的恐懼和絕望。他無奈的往右扭轉了頭,拿自己沒有傷疤的半邊臉對着她,不去看床上那個可憐的女人一眼,有些不耐煩的把手中的藥碗往前一伸,悶聲道:“喝了它。”

月娘聽聞,便疑惑地睜開了眼,依舊滿臉的畏懼和防備,她看着面前碗裏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那是什麽,咬着蒼白的下唇,大着膽子搖了搖頭。

林大磊見她良久未接,轉頭看去,見她一臉嫌棄和防範的模樣,無奈道:“你剛緩過勁來,身子熱了些,這是驅寒的藥,喝了它你才能好。”

月娘這才想起察看身上的衣物,見自己之前的衣服均不見了,甚至連貼身的小衣也被換了個徹徹底底,一時臉色難看至極,難不成,她已經失了貞潔?沒了清白之身了麽?

林大磊瞧見她的動作,又見她面如死灰,便猜到了她想的什麽,只好厚着臉皮有些尴尬的解釋道:“咳,我一個大男人家裏,沒有女人家的衣物,便向鄰居借了幾身,又請大嬸幫你換了,鄉下條件不好,你先将就着罷。待我過幾天上山打獵,再去集市上換幾個錢,再幫你買件好點的。”

月娘聽他這麽說,又打量他的神情不像是撒謊,便小小的放下心來,想着他并不是之前那幾個惡人,又見他把手裏的藥碗往前伸了伸,只好哆嗦着小手接了過來,擡眼瞄了下面前的男人,見他一直盯着自己,遂低下頭閉上眼屏住氣把藥喝了下去。

林大磊滿意的接過了碗,猶豫了一下,又對床上縮的小小一團的女人道:“你再休息會罷,待會我給你燒點熱水燙燙身子,郎中說,要好好暖暖才行。”

月娘聽見他要給自己燒洗澡水,臉紅的低下了頭,也不吱聲。

林大磊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話,默默地把床前的污穢收拾幹淨了,便出門去了。

第 2 章 盛世婚禮被劫下

疑惑的擡頭,從淩寒的脖頸間看去,居然真的看見了那個人。

感覺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下意識的想要将淩寒藏到身後,可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淩寒就立刻淩空飛起重重的向着不遠處的牆壁撞去。

“不要!”只來得及抓住淩寒的衣袖,我整個人竟也跟着淩寒飛起來,可我還是忍不住驚呼一聲,再回神時人已重重落在地上。

閉眼準備承受淩寒的體重,畢竟他在落下之前是在我上方的,如此落下來一定會砸到我身上。

“這位仙君,突然出現在在下的新房 ,是要作甚!”沒有迎來重重一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卻是淩寒伸過來,想要将我拉起來的手。

聽見淩寒隐隐帶着怒意的聲音,心裏猛地多出一絲擔心,擔心淩寒會被遷怒,于是避過淩寒伸過來的手,狼狽的爬起身來,卻也悄悄拉開了與淩寒之間的距離。

“怎麽,幾日不見,你就記不得我的聲音了嗎?”

聲音再次響起,擡起已經冰涼的右手,扶開臉前散落的發絲,我咬唇擡眸看向那個突然出現在房間中的白衣男子,卻不想對上的竟是淩寒帶着一絲絕望的眼眸。

心底再次一滞,咬唇不敢再看淩寒,心底的愧疚更是濃烈。

轉身視線一轉,我毫不費力的對上那對已經血紅的眼眸,忍不住再次垂眸,看到那一抹白色身影,我的身子終于搖晃着連連後退了三步,後背靠上那火紅的喜床,我不知道白衍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白衍出現在這裏,究竟為的是什麽,但唯有一點,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場盛大的婚禮怕是只能作罷!

淩寒看見我的舉動,本就蒼白的臉竟變得更加蒼白,我轉頭看向他下意識的想要開口求救,可話未出口就被我硬生生的咽下,搖着頭我虛弱無力的癱倒在地,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我已經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羞辱,我又怎能再讓他以身涉險,我若向他求救,以他的性格必定會拼死救我,可那人是白衍,淩寒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我,再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即已……,即已那樣對我不屑,你…..,你這又是何意?”我聽到自己帶着哭腔的對着白衍說道,淚水也終于在此時再次盈滿了眼眶,隔着眼淚讓我終于不用再去看,那雙我無比熟悉的冰冷的眼眸。

白衍的臉色猛地更冷,袖袍一甩,平地裏就刮起一陣旋風,霎那間屋子裏的紅火全數消失,就連那些看似厚重的門窗竟也被風的消失不見。

淩寒估計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雖臉色依舊難看,迎着飓風步調堅定的向着我一步一步走來。

我慌亂的想要後退,今天的白衍是我記憶中最為恐怖的一次,我分明已經看見白衍額頭上正呼呼直跳的青筋,我生怕淩寒對我的維護會惹惱白衍,若是、若是白衍真的向淩寒出手,沒有法力的我唯有用這幅身軀去為淩寒遮擋。

“灼兒,告訴我,你可還願意嫁給我?若是願意,即便天神在此我也決不放手!”

聽見淩寒堅定的聲音,我忍不住再次一愣,心裏猶豫的并不是我究竟還願不願意,而是我若說願意,那白衍會不會直接殺了淩寒?

我轉頭看了眼因為發現異常而沖進院子裏的侍衛,最終只是搖了搖頭,無論我願不願意,白衍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他不允許我嫁給任何人,無論他的理由是什麽,那我都不能嫁給任人。

就連最後的選擇都這樣被白衍硬生生斷絕,我實在不知道我究竟欠了白衍什麽,他竟要如此戲耍我。

風悄悄停歇了,房子裏的一切終于恢複平靜,那些侍衛也終于能夠沖進房間,一些衷心的侍衛更是立刻将我還有淩寒護在身後,再次看向白衍時,視線掃過之處看見的還有侍衛的後背,一把大刀已經被人抽出,明晃晃的映襯着稀薄的月光,竟也十分明亮。

我突然覺得渾身一片輕松,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白衍你究竟要怎樣,我将真心于你,你卻将其棄于泥沼,我将身子于你,你卻厭惡至極,難道你要的是我這條命嗎?”

我分明看見淩寒連連後退,我想要開口安慰他,卻又覺得此時此刻我還是放手比較好,苦笑着再次看向白衍,悲涼的想着這世上有一個柳玄為我而死就夠了。

猛地站起身子,從專心防備白衍的侍衛手中奪過大刀,脖頸上立刻傳來一絲冰涼,我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脖子上緩緩流下,心裏竟突然有了一種暢快的感覺,想着白衍終于在我這裏吃了一回鼈,竟又忍不住大聲說道:“你要的可是我的命?呵呵,休想!”

我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暢快的感覺,只是在手腕用力想要将刀刃割破喉管的時候,看見了白衍那張陰戾的臉,心中竟忍不住再次襲上一絲得意,想到柳玄的期盼,淚水也在此時終于沒有骨氣的流了下來。

我聽到有誰在喊“不要”,有人在喊“王妃娘娘”,還有冰冷的兩個字:“你敢!”

所有人都着急的我靠過來,嘴角的笑意再次加深,這樣也不錯,那孤寂的日子我寧死也不願再去承受,這樣也算是解脫吧。

這次從此刻開始一切再與我無關,就當這天地間從沒有我這樣一個桃花妖存在過,沒有了柳玄的存在,只怕也沒人還記得我存在過。

用盡全力卻并沒有如我想的那般刀刃直接割破喉嚨,因為在那之前,我就被一股強烈的力道狠狠的甩了出去,撞碎了身後已經空了的雕花大床,木屑飛濺之間,最後我在一片驚呼中聽到了淩寒的聲音:“不,不要,灼兒!你!你為何要傷她!”

閉上眼睛的時候,我想我是笑着的吧,欣慰的笑。

想着即便我眼瞎的看錯了人,可老天終究公平,在我臨死之前竟然遇到了一個真心對我的男子,即便我已經無法再嫁給他,能夠認識他,我很開心。

仿佛睡了千百年,我在黑暗裏四處尋找出路,卻始終被無盡的黑暗籠罩着,看不清方向,不知道來處,也找不到我的歸處,一片光亮過後,我看見的竟然是那個我又愛又恨的須彌山。

第 4 章 入宮

弘德三年,八月初五。

不知不覺間,蘇洛汐進宮已經快兩個月了。自那日離別後,蘇洛汐幾乎夜夜夢到晉兒那哭泣的小臉,追跑着讓她不要丢下他一個人。

“晉兒…晉兒…不…不要…晉兒…啊!”蘇洛汐滿面汗自床上彈坐而起,迷茫的看了看周圍。直到确定剛才的只是一場夢境,才抱膝坐在床上發呆。吱呀一聲門響,只見初夏帶着兩個小宮女端着洗漱之物進門。

“主子可是又夢到小少爺了?也難怪,小少爺與小姐雖為姐弟,可年齡卻相差十幾歲。老爺夫人去得早,小少爺可以說是小姐一手帶大,若說是姐弟倒不如說更像是母子。”初夏上前邊輕撫着蘇洛汐仍在瑟瑟發抖的後背,邊笑着說道。

卻見蘇洛汐聞言似是驚醒一般,臉上的不安之色轉瞬即逝,轉過頭來道:“你這丫頭入宮都多久了,說話還是如此不長心,我如今是皇上的女人,這像母子的話可是能胡亂說的?仔細讓有心人聽了去,你我都要人頭落地。”

初夏聞言吐吐舌頭,便不敢再多說一句。方才梳洗打扮好,只見一個小宮女進門恭謹道:“啓禀蘇美人,趙娘子已在門外恭候多時。”蘇洛汐聞言秀眉一挑,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起身走向外間。

福熙閣正堂中,早已有一女子端坐靜候。長相恬靜文雅,身着艾綠百合古香緞深衣,頭戴點翠蓮花銀步搖。雖為上等姿色,較之蘇洛汐卻少了一絲孤冷,多了一絲娴雅。見蘇洛汐走出,急忙起身福身一禮道:“妾身趙氏參見蘇美人,姐姐萬福。”,“瞧妹妹,與我還如此生分多禮。”蘇洛汐親手将趙氏扶起,落座于身邊笑道。

只見趙氏四下打量了打量周圍,笑道:“入宮這麽些日子,姐姐這裏我還是第一次來。本應早來拜會,真是失禮,真真是讓姐姐見笑了,還望姐姐莫要怪罪。”

蘇洛汐也為接話,笑道:“正巧想要去你那你這就來了,前幾日內務府給阖宮上下新裁了幾套衣服用作中秋宮宴,也不知穿哪件合适。想起你的眼光一直是個好的,就想讓你幫着挑挑。初夏,把衣服拿上來。”

随着蘇洛汐話音落下,初夏便帶着六個宮女每人手持一個托盤走入屋門。“承蒙姐姐看得起,婧媛就不客氣了。”趙婧媛一看到這麽多衣服頓時眼前一亮,愛不釋手的挑着。蘇洛汐微笑坐于旁看着趙婧媛。

只見趙婧媛的目光最終落于一件妃色宮裝和一套鵝黃深衣上,二者各具風格使得趙婧媛不知該如何抉擇,只得向蘇洛汐道:“看來看去還是這兩件較為突出,妃色嬌媚喜慶;鵝黃清新淡雅,不過還得說美人姐姐長得标致,穿什麽都好看。”

蘇洛汐聞言,笑着拿起兩件衣服,将其中妃色的那件拿到趙婧媛身前比了又比,對旁邊的初夏說道:“瞧瞧,這才是美人胚子,穿什麽都好看。我還是喜歡比較淡雅的,穿着也應景兒,這喜慶的還是交給妹妹吧。彩蝶,記得把這件衣服給你家主子帶回去。

“這話可怎麽說的,竟弄得像我來姐姐這裏要東西似的。”,“妹妹推卻可是看不上我這小門小戶小物件?”蘇洛汐佯裝生氣道。“豈敢豈敢,姐姐待我是極好的,這點婧媛還是分得出來的,既是如此,婧媛收下便是。”趙婧媛嗫嚅着吐出這句話,眼中早已放出光芒。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直到午間趙婧媛方才離去。

用罷午膳後,蘇洛汐與初夏二人于房中繡制香囊,時間過得倒也快。日頭微微偏西,初夏愈發的心不在焉,總是往外看。蘇洛汐放下手中香囊笑道:“外面可有什麽拴住你的心了?一個勁兒的往外瞅。”

初夏聞言雙頰微紅道:“主子愈發的愛拿人開心了,我是在看小吉子。往日去拿藥早該回來了,今日都到了這個時辰還未回來,該不會是跑到什麽地方賭錢去了吧,我還等着煎藥。”蘇洛汐苦笑道:“這藥吃着也不頂用,你何苦難為我日日喝那苦湯子。”

“哪有一吃就頂用的,又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我看啊,你就是那轉世的孫悟空,整日鬼精靈的。”主仆二人又嬉笑打鬧一陣,待到晚膳,一小太監自外匆匆而回。

“小吉子,怎的去了這麽許久?若是耽誤了主子用藥可是你能擔待的起的?!”初夏一見那小太監便收起往日精靈笑容換上一臉嚴肅,引得身後的蘇洛汐憋笑不已。

但見那小太監也不過與初夏一般的年紀,見初夏如此說,雙眉一皺,嘴角一撇道:“好姐姐,這回真不怪我,都怪那禦藥房掌事與禁軍統領一言不合吵了起來,禁軍統領說他們整日訓練有個跌打損傷的很正常,可禦藥房竟拿不出藥來。禦藥房說禁軍動不動就來要藥品,不知是真用在自己身上了還是拿出去換了銀子,這你一句我一句的,咱們的藥就被耽擱了。”

“哦?真是這樣還好,若是讓我發現你又去賭錢看我不擰掉你的耳朵!”初夏作勢欲擰,吓的小吉子一縮。蘇洛汐見他二人鬥嘴,不覺好笑,以帕掩唇輕笑道:“好了好了,你們二人快過來吃飯吧,再不吃這菜就涼了。”

二人恭聲領命,圍坐于桌旁。衆人都已坐好,卻無人動筷。蘇洛汐見狀微笑着夾了兩塊排骨給那名喚小吉和旁邊的一個小太監,又夾了兩塊雞肉給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回手夾了一塊魚放到初夏碗中,笑道:“這下可以吃了吧。”

言罷便挑了幾種自己喜歡的菜夾入碗中細嚼慢咽起來。衆人見蘇洛汐為自己夾菜,無一不感動,在這深宮之中能有如此厚待自己的主子真是不易。相視對望一眼,紛紛開始吃飯。席間講着日間趣事或是家鄉瑣事,好不熱鬧。

是夜,蘇洛汐在窗前看着空中明月靜靜發呆。剛剛沐浴過後的發絲柔順飄逸,白皙的皮膚泛着紅潤,周身仿佛還散發着水汽,月白色的小衣給炎熱的夏夜平添了一絲清涼。

正在鋪床的初夏擡頭看着自家主子托腮站與窗前發呆,急忙拿起披風上前道:“到底是初秋時節,莫要着了涼。”蘇洛汐拉拉身上的披風心中一暖,報以一個恬靜的微笑,回過頭去繼續看着窗外月色。

初夏好奇,也探出窗外看,卻什麽都沒看到。不由看看主子,正在怔怔出神,問道:“看什麽呢,竟都要呆了。“往年的這個時候晉兒早就吵着跟我要新衣服了,也不知現在的他怎麽樣,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蘇洛汐喃喃道,兩行清淚順頰流下。

初夏見自家主子又在想小少爺,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得笑道:“前幾日支的月例銀子我已經按照主子的吩咐送到叔老爺府上了。雖說不多,但好歹主子是皇上的人,想必這點面子叔老爺還是會給。小少爺生活定然衣食無憂,主子也要放寬心才是。”

蘇洛汐聞言,想想也是,心中安穩了許多,這才放心睡下。

第 2 章 初至中央(修)

一豐想要穿越是真的有必要的,畢竟在《落第騎士英雄譚》世界,每個人出生之後,魔力就已經确定下來了,這一點很像型月世界的魔術回路,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下來,這也是為什麽魔力為F的一輝和一豐兩人被認為無法成為伐刀者。

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打破這個枷鎖,這些扭轉因果,打破常規的人,被稱為“魔人”,只有稱為魔人,才能夠破開屏障,使魔力進一步提高。

“魔人”的存在是被大家封鎖的,這并不是魔人們要壟斷這個消息,保持地位,實際上大多數的魔人還是更希望有更多的魔人加入,但是魔人并不是努力就能夠達到的,這個東西非常看天賦和運氣。

絕大多數的魔人都是在不知道魔人這一信息的情況下晉升魔人的,真正置之死地後,靠着自己拼搏的意志打破命運的束縛的。在晉升之後則會有知情者過來為其解釋,而那些知道魔人存在的人,為了成為魔人而努力,卻更難成為魔人,白白勉強了自己,還造成不必要的壓力和損害。

成為魔人沒有什麽定式,往往越勉強越難,總體來講可以說是達到了這個世界的“命運”規定給這個人的巅峰之後,以絕強的毅力打破束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一輝和一豐是家裏的老二和老三,上面還有一個哥哥,黑鐵王馬,他才是貨真價實的A級騎士,當年也早早在12歲的時候離家開始歷練,結果遇到了一位魔人,被虐得體無全膚,求饒不能,還是被另一位魔人愛德懷斯救下。

之後,風屬性的王馬哥哥就以成為魔人為目标,時刻用強風覆蓋折磨自己的肉體,妄圖突破極限。可惜越勉強越難以達到,幾年過去也沒有任何晉升的希望。

反而是原著中的黑鐵一輝,在後來的戰鬥中全身心投入,在絕境中打破了枷鎖,晉升魔人。

晉升魔人的機遇每個人都不同,明面上的世界第一愛德懷斯是愛吃甜食的少女,因為吃甜食太多而變胖,為了減肥而開始練習伐刀者的技能,然後……然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魔人了……

世界就是這麽沒有道理,後來在一次戰争中,同盟和聯盟的戰争波及到了愛德懷斯的祖國,然後愛德懷斯一人雙劍,覆滅30萬大軍,并且殺死了源源不斷的來追殺的伐刀者,才成為了公認的世界第一。

現在她還在高山上隐居烤蛋糕。

一豐對于如何成為魔人沒有一點頭緒,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上,作為穿越者的一豐如何能夠甘心于純奶媽的地位,所以,在得到了穿越的能力後,一豐迅速準備好一切,開始了傳輸。

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一豐來到一個城市外面,一豐在新世界是黑戶,幸好這裏入城檢查不是那麽嚴格,一豐混進城市後,開始迅速地調查自己需要知道的信息。

新的世界大致的科技水準也就是一戰前後,一豐12歲的外表,讓大家以為一豐是一個誰家出來玩的孩子,所以一豐在聊天的時候套出了很多消息,最重要的一條,是有關煉金術師和國家煉金術師的事情。

一豐再綜合了自己得到的消息之後,得出結論,這個世界是《鋼之煉金術師》的世界。

那麽,獲得煉金術就成為了一豐的目标。

這個煉金術并不需要消耗魔力,對純奶媽的一豐來講有重要意義。

一豐确定了消息之後,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劇情,雖然不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線,但是一豐還是決定,直接去首都,那裏有國家煉金術師的機關,也是最容易碰到主角一行人的地方。

一豐為了穿越,早就有預備,作為治療能力者,一豐雖然僅有12歲,卻已經積累了一些治療費用,在穿越前早就将其變賣為黃金,戴在身上,畢竟錢再不同世界是不一樣的,但是黃金卻很通用。

一豐迅速在城鎮的當鋪變賣了黃金,作為伐刀者,根本就不怕被人搶,實際上也沒有人搶,沒有出現因為主角年歲小就欺壓的狗血劇情,一豐很順利地換到了錢,之後又迅速購買了去往首都的火車票,上了去首都的火車。

鋼煉的世界,雖然有煉金術,還要機械铠這種黑科技,但是總體的科技水準還在一戰左右,即使這個國家是軍政府當政,在國家的管理上,是絕對比不上現代的,所以才能讓一豐這個沒有證件的12歲未成年人輕松地進入了首都。

話說起來這個國家亞美斯多利斯的首都就叫做中央,這是何等……的起名能力啊。

到了中央,已經快要到晚上了,一豐整準備先找一個地方住宿,明天開始打聽一下情報。

結果,還沒等一豐找到旅館,就從中央的中心,中央司令部那邊傳來劇烈的響聲。

遠遠望去,大量的冰牆拔地而起,甚是壯觀。

一豐看到之後,不由得感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真巧,竟然直接就到了劇情的開頭,冰之煉金術師為了破壞軍方的陰謀,正在努力冰凍中央司令部。

看來自己煉金術入門的師傅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