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一個來自遠方的屁

回到丹崖宗,曲長河收起曳雲舟在學徒們的恭送下揚長而去。

這會兒其實天色尚早,剩下的時間便是留給大夥自修的,姚真習以為常,招呼紅箋同行。丹崖宗地盤很大,修練水靈根的學徒都住在靠近無盡海一側的山坡上,只是曲長河沒那麽好心,從下舟的地方走去住處需要兜一個很大的圈子。

半路經過春生林,隐隐有喧嘩聲自林子裏傳出來。

因為木靈根的學徒們常在春生林修煉,姚真好奇地向那邊張望了一下,紅箋卻擔心地站定,左右瞧瞧再沒旁人,道:“姚師姐,你先回去。”

姚真知道她要去做什麽,叮囑道:“小心點兒,能忍就忍了吧,反正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紅箋點了點頭示意明白,蹑手蹑腳往春生林過去細看究竟。姚真嘆了口氣獨自回住處,她已經夠倒黴的了,紅箋比自己還不如,不但沒有爹媽照應,還有一個木靈根的弟弟也跟來了丹崖宗。那個小累贅今年九歲,姚真見過幾回,按說九歲之齡練氣二層,修煉的速度還說得過去,姚真卻并不看好他的将來,三歲看老,這個叫方峥的孩子生性老實,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照這樣子十九會長成個傻大個兒。

紅箋的确是不放心弟弟,春生林這麽吵鬧,怕是沒有師長在場,弟弟是那幫木靈根學徒裏年紀最小的,修為也是最低的,若依舊是個小不點,或許別人看他是個孩子不好意思欺負,偏偏這一年來不知吃了什麽,個子飛竄,眼看着都比自己高了,她很怕一幫半大孩子嬉鬧起來沒有輕重。

此時春生林裏正劍拔弩張,争執的一方是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另一方卻是幾個跹雲宗的練氣期少年。

跹雲宗是與丹崖宗齊名的大宗門,今日跹雲宗的元嬰長老朱顯前來拜會丹崖宗宗主,順便帶了本宗的幾個小輩跟着開闊眼界,能跟随元嬰長老出門的自然都不是平庸之輩,紅箋等人出海修煉之時,他們已同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們打了不少交道,不知是功法的差異,還是這一代丹崖宗木靈根學徒中沒有出色的人才,跹雲宗幾個發現丹崖宗這幫人與己方年紀相若,修為卻差着一大截,言行舉止中便帶出了散慢輕視的意味。

跹雲宗藏在深山之中,這幾個少年都是初次見到煙波浩淼的無盡海,目眩神迷之際突聽不知是誰罵了一聲“鄉巴佬”,登時兩下便起了沖突。

紅箋到時,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沖着丹崖宗衆人冷嘲熱諷:“誰要是沒種去叫師長,那就是還沒斷奶的軟蛋。也別說我是金靈根欺負你們,石師弟和你們一樣,也是木靈根。不敢動手就老老實實地認慫道歉,把那罵人的小子交出來讓我們好好認識一下。”

丹崖宗這邊十幾個少年被對方如此挑釁臉色都不怎麽好看,方峥也在其中,站的位置稍微靠後。這些人中為首的少年紅箋見過幾回,知道他名叫張钰,同陳載之一樣,也是被卡在了練氣期六層。

張钰這會兒心中頗有些後悔,不管怎麽說對方遠來是客,打輸了丢人,打贏了在師長面前肯定也讨不了好,他仔細打量着對方這位“石師弟”,見他五官眉眼生得極俊,大約是木靈根的關系,少年一襲青衫,身若修竹,看上去英挺又溫和。

張钰估計着這人肯定比那穿白衣的少年好說話,便沖他一抱拳,道:“在下姓張名钰,還沒有請教這位兄弟怎麽稱呼?”

那“石師弟”還未開口,跹雲宗其他幾個已七嘴八舌叫道:“套什麽近乎,誰和他是兄弟?”“就是,清響哥,揍他!”

“石師弟”等衆人罵完了,方好脾氣地笑了一笑,向張钰道:“我叫石清響,不知張兄有何見教?”

張钰臉色已有些發青,見這姓石的還算客氣這才勉強道:“這架我們是不會打的,貴宗朱前輩大老遠來見我們宗主,必是有要緊事商量,我們這些練氣期弟子雖幫不上忙,可也不能添亂。咱們走!”

這幾句話說得義正言辭,紅箋聽着忍不住暗自喝了聲彩,因為弟弟方峥的關系,她知道張钰等人同自己一樣,只專注于修煉靈根,也沒有學到什麽武技,張钰這話意指跹雲宗幾個給師門添亂,丹崖宗宗主淩虛子雖然也是元嬰,但宗門裏還有一位化神期的大長老金東樓,整個大陸的化神期大能,紅箋他們也只聽說了這麽一位,可惜金長老這幾十年一直閉關,宗門的大小事概不參與,他們這些年輕人也就無緣一睹真容。

那邊張钰幾個要走,石清響卻笑道:“張兄言重了,不過切磋一下而已。”話音未落,他猛地招了下手,張钰等人腳下的泥土裏随之冒出來數十根青藤,如同長了眼睛般向着衆人雙腿纏去。

木系武技!張钰臉色變了,大叫一聲:“都閃開!”他一躍而起,随即意識到這種群攻的武技想要施展是何等耗費真元,這姓石的年紀看上去沒有自己大,卻必已突破了練氣六層的瓶頸。

事起突然,前面的弟子還好,後面幾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倉促之下有的便撞到了一處,登時便有兩個被那青藤牢牢捆住,青藤上寸許長的倒刺直接便刺入了皮肉中。

紅箋聽着弟弟“哎呀”一聲慘呼心猛然便縮成了一團,耳聽那石清響還似笑非笑地嘲道:“細皮嫩肉,這麽點兒小傷就受不了了麽?告訴我,是誰口出不遜,我便放了你倆。”登時便覺一股急火湧上心頭,一時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大聲道:“跹雲宗的人真是好不要臉,欺負個九歲的孩子算什麽本事?”

她聲音清脆,還帶着童音,一聽便知是個小姑娘,林中沖突的雙方一齊停住,循聲向她望過來。

方峥本來還大睜着兩眼緊咬牙關忍着疼,一見來的是姐姐,他再也忍不住了,癟癟嘴委屈地叫了聲“姐”,便放聲大哭。

他這一哭,跹雲宗幾個面面相觑,場面到是詭異得安靜下來。

石清響便像吃到了什麽壞東西,臉上露出尴尬之色,“嗖”的一聲便将那青藤收了回去,幹脆連另一個捆住的也放了。

紅箋蹲下身将方峥扶起來,方峥的褲腿碎得一绺一绺的,腳踝有幾處還出了血,弟弟受了欺負,她心裏很不好受,提起方峥的褲角看了看,還好都是些皮肉傷,她掏出帕子給方峥擦了擦臉,又給他撸了下鼻涕,方峥長得高大,低着頭乖乖任紅箋拾掇。

紅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背,柔聲道:“峥兒是男子漢,不哭了,這點痛都挨不了,将來還怎麽做大英雄?”方峥“嗯”了一聲,擡起胳膊緊緊攬住了紅箋的脖頸,抽泣兩聲漸漸平靜下來。

紅箋見狀站起身,護住方峥,目光冷冷向跹雲宗的幾個望過去。她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現在不是這幾個壞胚子的對手,也要将他們的樣子記下來,以後有機會再算賬。

石清響深感頭疼,這小丫頭看着不過十二三,她弟弟說是才九歲,九歲你長這麽高幹什麽,奶奶的,他石大少竟用“伏魔藤”将一個九歲的奶娃娃打得嚎啕大哭,傳出去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他見紅箋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怒意望過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開口解釋:“一場誤會,是我下手重了,我不知道令弟年紀這麽小。那個,對不住。”

紅箋将頭扭開,拉了方峥的手,道:“姐姐帶你上藥去。”她走出幾步,突然回過頭來明知故問:“還未請教這位高手尊姓大名。”

石清響只道她來得晚,沒聽到先前自己介紹,難得這小姑娘要息事寧人,他連忙抱拳道:“不敢,在下跹雲宗弟子石清響。”

紅箋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不知是哪個清,哪個響?”

石清響向來覺着自己的名字極為風雅,給這小姑娘問到,口角含笑回答:“便是‘竹露滴清響’的那個清響。”

紅箋皺眉想了半天,口裏好似自言自語:“石……清響,那不就是一個屁嗎?”說罷拉着方峥轉身而去。

走不幾步,紅箋便聽見身後一陣肆無忌憚地哄笑,石清響的那些同伴大聲怪叫:“清響哥,哎呀,不行了,可笑死我了。”“你快改名字去吧。哈哈。”

她不去看那石清響的反應,拉着方峥快步走出了春生林。

第 4 章

宮中戒備森嚴,哪裏來的野貓?

鏡容微阖雙目,手指撚着佛珠串,眉間有神色稍動,卻又被一襲清風吹拂平整。

佛子面色清平似水,睫羽濃密而纖長,不着半分顫動。

銀輝傾灑,映得他面容白皙皎皎。他如一輪月,端坐在菩薩像前。

“三師兄。”

有人低聲,提醒道。

鏡容淡淡颔首。

只一個動作,佛僧們安靜地站起身。他們結束了誦經,幾乎是不帶一丁點兒聲響地從蒲團上離去。

葭音躲在另一扇門後,靜悄悄地觀望裏面的動向。

原以為所有人都會離去,誰知那青衣之人卻巋然不動。他端坐在那裏,一人靜靜地守着燭火,似乎要坐到天明。

她不禁由衷感嘆:做和尚真累啊,一整晚守着青燈長帳,枯燥無趣,不能安寝。

葭音忽然有些同情這位鏡容法師。

正想着,先前那位名叫鏡心的小和尚竟徑直朝這扇門走來。這一回,對方顯然發現了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施……施主?”

有風吹動萬青殿的帷簾。

葭音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這小和尚也怪可愛,似乎意識驚動了殿內的三師兄,忙一捂嘴。

他壓低了聲音,不知為什麽,話語竟有些結巴:“女、女施主,所來何事?”

葭音想了想,自己過來拜拜觀音菩薩,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于是她将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同面前這位小和尚說了一遍。

鏡心一張臉漲得通紅,仍是結結巴巴:“好……貧僧要去同三、三師兄說,還望女施主稍等片刻。”

過了少時,小和尚滿面紅光地走過來,對她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女施主,我們三師兄請您進來。”

這一口一個“女施主”,喚得葭音很不自在。

她性子直爽,直接同他道:

“我叫葭音,你喚我阿音吧。不必再叫我女施主,我聽不習慣。”

鏡心點點頭:“好,阿音施主。”

葭音:……

晚風有些烈,将素白的帷帳吹湧得如一泓潮水。她玉指纖纖,清緩挑開紗簾。

鏡心一眼看見她指甲上染的蔻丹。

那般秾麗、鮮豔的紅,覆在極素淨的簾帳上,一紅一白,很是惹眼。

他忍不住低聲問道:“葭音姑娘,我們今天下午是不是在宮門前見過?”

一行僧人,伴着木魚聲和魚肚白,于宮門前悠悠然而至。

古木,檀香,撲面而來的莊嚴肅穆,她與衆人一齊垂眸。

葭音想了想:“也許是見過的。”

只是她只記得鏡容了。

一想到這個人,她從心底裏生了幾分好奇之意。透過素白的帷帳,她能看見對方直挺的身脊。暖黃色的燭火輕微搖曳,在他的周遭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

葭音腦海中立馬浮現一句詩:

清露鶴聲遠,碧雲仙吹長。

這句詩,她曾聽二姐姐唱過。當時覺得好聽,便暗自背下來了。

鏡心在一旁輕聲喚道:“三師兄,女施主來了。”

佛子守着青燈,沒有轉身。

鏡心便低聲同她道:“阿音施主,我們三師兄正在護燈,不能接待您。”

她點點頭,“無妨。”

只是——

方才一路走來,為了避開衆人,她選了些曲折的小道,如今鞋底上沾了泥。

眼前佛門聖地,她想了想,還是要在這群和尚面前裝一裝對菩薩的敬畏之心的。

于是她扶着柱子彎身,水青色的裙裾如一朵蓮花蕩漾開。

鏡心大驚失色:“阿音施主,您這是在做什麽——”

在做什麽?

在脫鞋。

少女不以為意:“院子裏有些泥沾在鞋底上,我怕弄髒了大殿。”

葭音褪下鞋襪,水青色的裙尾有些長,輕輕垂覆在她的腳邊,叫鏡心一刻都不敢低頭。

“阿音施主,這、這……”

小和尚的臉一路紅到了脖子梗。

葭音掀開簾子,只身往殿裏走。

鏡心沒法兒,只好小心翼翼地跟着她。

二人來到觀音像前。

那是一樽碩大的觀音像,蓮花寶座,玉壺青枝。蓮花臺之前,有燭火燈臺,氤氲的水霧同月光交織着,袅袅上升。

她的目光沒有被那觀音吸引住,反而停駐在鏡容身上。

在這個位置,她只能看見那佛子的側臉。他面容白皙,面色清平,根本未理睬她這個“不速之客”。

葭音屏住呼吸,只見着他俊美而清晰的輪廓被月光籠着,那眉睫極長,讓月色在他眼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陰影。

如玉雪沾花濕霧,似皎月清冷而升。

她從未見過這樣俊美的佛子。

也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男人。

心跳剎然漏了一拍,葭音抿了抿唇,裝作不經意地從他身上挪開目光。

心中想的卻是:

這樣好看的男人,為什麽偏偏要出家、當了和尚呢?

一炷香滅,鏡容這才睜開雙眼,波瀾不驚地望過來。

他知曉她的來意,神色很淡,不辨悲喜。

鏡心仰起臉,看着面前那碩大的觀音像,同她道:

“阿音施主,這就是您要看的觀音像。”

燥熱的清風,吹散了袅袅青煙。葭音歪着腦袋,看着面前的鑲金石頭。

“這就是觀音像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啊。”

鏡容涼飕飕看了她一眼。

吓得鏡心趕忙扯了扯葭音的袖子,壓低了聲音:

“阿音施主,您莫這樣說。我們三師兄,是全梵安寺最虔誠的佛子。”

這些話,在他面前說不得的。

“觀世音菩薩觀照世間悠悠疾苦,教化、救贖、超度衆生。大慈與一切衆生樂,大悲拔一切衆生苦。六根通智,慈悲為懷。若有衆生遭百千億困厄、患難,适聞光世音菩薩名者,辄有解脫。”(1)

正說着,鏡心雙手合十,朝那樽觀音像拜了一拜。

觀音慈眉善目,一雙眼似乎在注視着葭音。

她被小和尚灼灼的目光盯得沒法兒,在對方強烈的期待下,于蓮花寶座前奉上一炷香。

“菩薩在上,保佑葭音……順利演完這場戲。”

如若她不站出來,怕是整個棠梨館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夜風拂過素白帷帳,葭音跟着鏡心,來到側殿。

他不像鏡容那般無趣,反倒是話很多,帶着葭音參觀了萬青殿,又上了好幾炷香。

看着眼前的佛像,她腦海中無端浮現出鏡容的身形。

清清肅肅,朗朗正正。

暗香游動,卷起一帷雪白的紗帳。

她一個人站在側殿中。

周遭寂寥無人,鏡心也先行告退,只留下她獨自在側殿參觀。只是這小和尚離去之時,雙頰之上莫名帶了些紅暈。

葭音沒有細究。

她赤着腳,踩在冰冰涼涼的地面上。佛像前香燭未斷,她撚了個手勢,足尖兒一旋。

咿咿呀呀,唱起那段《觀音送子》來。

只一句。

身枝窈窕,眼波流轉,媚态橫生。

蟲聲,鳥聲,風聲。

一下安靜下來。

她踩着足尖,往裏走。

佛像前奉着青燈,明滅恍惚。

燭臺點點,泛着金色的光澤,皇家所貢,皆為上上佳品。

如此想着,她忍不住伸出手——

“莫動。”

一道清冽的男聲,冷不丁從身後響起。

葭音捧着燭臺的手一抖。

金邊燭臺險些摔落。

是鏡容。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一襲青衣落拓,手上撚了串佛珠。

她趕緊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菩薩的貢品,真香啊……

葭音眼睜睜看着,鏡容面色平淡地與她擦肩而過。

他走上前,為燭臺換了一炷香,殿內變得明亮了些。點點燈火籠在佛子眉眼處,他眸中閃着虔誠與悲憫的光。

鐘聲杳杳,已至戌時。

鏡容拂了拂衣擺,于草蒲上盤腿坐下,開始護燈。

若無意外,他要在此處坐上一整夜。

極低的誦經之聲從耳邊傳來,伴着佛珠扣動的響聲。那佛子阖上眼,眼睫之下又落了一層薄薄的影。

葭音站在原地,看他。

看他清心寡欲,看他唇紅齒白。

她聽不清楚對方在念什麽。

只覺得他好看。

月色入戶,皎潔的光映在他安靜的面龐上,也映在他堅實的、凸起的喉結處。

冰冷的、毫無波瀾的表情,彰顯出他不可侵犯的威嚴。

他是萬人敬仰的鏡容法師,是清緣大師最喜愛的弟子。

葭音足尖點地,方邁一步,腳踝處的鈴铛響了一響。

剛剛就是這串鈴铛,讓她在萬青殿門口,被人當小野貓認了去。

如今她有些懊惱,為什麽要在腳上纏上一圈兒鈴铛,走起路來都不方便。

清脆的銅鈴之聲,在寂靜的側殿響起,分外醒目。

鏡容閉着眼,面色未動。

見狀,她便大了膽子,足心踩上冰涼的地面,又是一道叮鈴之聲,少女用腳挑開帷帳。

她的腳踝處,有一顆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小痣。

少女袖間籠了一抹暗香,涼沁沁,又甜絲絲的。瑩白的月光打在她耳垂處,琉璃耳墜閃了一閃。

她伸出手,好奇地探向那燭臺。

燈火恍惚,如同大風刮過,将青煙吹散。

手指剛觸碰到那冰涼的臺身,陡然間,身後之人啓唇。

“不許亂碰。”

他明明是阖着眼,卻将她的所作所為摸得一清二楚。

佛子聲音寡淡,尾音有些滲冷。

葭音悻悻然收回手。

啧,好兇。

作者有話說:

阿音:現在的鏡鏡好兇兇,嘤QAQ

—-

(1)大慈與一切衆生樂,大悲拔一切衆生苦。

引自《大智度論》卷二十七

(2)若有衆生遭百千億困厄、患難,适聞光世音菩薩名者,辄有解脫。

引自《正法華經·光世音普門品》

第 2 章 】

初秋,京城。

城東徐府前張燈結彩,紅豔的彩綢在帶着夏日餘熱的風中飛舞,鮮麗的顏色向世人召示着主人家中有喜。

一個身着月白道袍的身影在距離徐府幾十裏的地方慢慢緩下了腳步,最終停止了前進的步伐。

這道姑烏黑的長發绾束在蓮冠之下,眉目秀雅,身姿婀娜。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明淨若鏡,整個人透着一種超脫世俗的淡泊寧谧。

別人不知道她在看什麽,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她卻如一道迷人的風景讓人眼睛一亮。

徐玉敏輕輕甩動了一下手中的拂塵,幾不可聞地發出一聲輕嘆,眸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京城,陌生的地方。

可這世間與她關系最親的人卻生活在這裏。

越接近京城,聽到的消息也就越多,原本要嫁給七皇子的人是她的胞姐,可給她的那封家書上明明言明皇上下旨要她出嫁的啊?

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麽樣的變故?

這一路行來,大家都在談論這樁賜婚,都在談論禮部尚書府上的徐二小姐,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養在深閨不為人知的二小姐突然頂替了她的姐姐成為了七皇子的王妃。

徐玉敏微微蹙眉,所有人都知道徐家換女另嫁,卻無人知道其中緣由為何,盡管衆人猜出的結論千奇百怪。而她要想知道原因,恐怕只能當面問父母。

徐家千金要成為當朝七皇子王妃的消息早就插上了翅膀飛出了京城,而喜期将近的現在,徐府門前卻少了些應有的熱鬧,反而多了些不該有的冷寂。

透着異樣的徐府景況讓徐玉敏心中不免有些生疑,但她既然來了京城,心中便已經做了決定,聖旨賜婚是不可以違逆的,即便這裏的親人從未撫育過她分毫,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去死。

心念一定,徐玉敏邁步朝着披紅挂彩的徐府大門慢慢走去。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徐玉敏心頭的不安也慢慢擴大,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門口的家丁看上去表情冷肅,半點喜慶的跡象也看不到,而且他們身姿挺拔,目光堅定,分明是行伍出身之人。

徐玉敏在大門前停下,微蹙着眉頭看着守門的兵丁。

在她打量他們的時候,兩個兵丁也同樣看清了她的容貌,然後他們做了相同的動作——轉身推開了身後的兩扇朱漆大門。

徐玉敏的目光直直地望進敞開的大門內,略一沉吟,便堅定地擡腳邁上了門前的石階。

不管裏面等着她的是什麽,她都只能選擇面對。

因為,她已經清楚地聽到身後傳來了沉悶而堅硬的步伐,那是由許多人同時行進而發出的聲響。

在她就要邁過大門門檻的時候,一群手執武器的兵丁已經站在了大門兩側,肅殺而冷凝的氛圍瞬間撲面而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抄家?

滅門?

徐玉敏心中驚疑不定,面上卻不露痕跡,步履從容淡定地穿廳過院,對院中三步一丁的情景視而不見。

客廳的門扇全部被打開,外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廳中的情形。

做為一家之主的禮部尚書徐常禮蒼白的面色中透着難掩的疲憊與滄桑,在他看到踏進客廳的徐玉敏時,死寂悲涼的眼神終于重新煥發光澤,有些激動地從座椅上起身。

徐玉敏手執拂塵,施了個禮,口中道:“無上天尊。”

“敏兒——”看見眼前這人跟大女兒一模一樣的容貌,讓徐常禮很确定來者的身份,只是小女兒這一身的道家裝束,讓他心中的愧疚感益發濃重,話也益發地難以啓齒。

從不曾對女兒盡到教養的責任,從不曾讓她感受父母的寵愛憐惜,卻要她來承擔孿生姐姐闖下的滔天大禍,讓他喉間的話、舌尖的字艱澀難吐。

他不語。徐玉敏亦在施禮之後靜默無聲。

沉默終究要被打破,事情再難以啓齒,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際也要厚着臉皮說出來。

“敏兒,你終于回來了。”

徐玉敏揚眉,不發一言地看着父親,以眼神詢問她的不解。

迎着女兒質疑的目光,徐常禮繼續道:“你若不嫁,咱們徐家便是欺君之罪,罪及九族。”

徐玉敏悚然動容,她是有想過最壞的結果,但是壞到這種程度仍然讓她大吃一驚,只是抗婚便要罪及九族嗎?這樁事究竟還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

若非聖眷恩寵,也不會有這樣的明旨賜婚,可既是恩寵,又為什麽弄成如今這般兵刀相向,罪滅九族的局面?

“父親,”徐玉敏定定神,慢條斯理地開口,“因我與姐姐乃是孿生姐妹,同生共養于家不祥,因此自幼便将我許身道家。可,既已許身道門,為什麽皇上仍然會指婚給我這道門中人?”

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弄清楚,她如今彷佛置身在一團不辨東西的白霧中。

面對垂垂老矣的生身父母,還有府內府外的森森刀兵,似乎她無論如何都在劫難逃。

可就算要引頸就戮,她也想做個明白鬼,有些事該問還是要問。

“聖命難違。”徐常禮神色間略帶苦色。

徐玉敏輕誦道號,“無上天尊,便是執意讓我還俗嫁人,事情不講清楚明白我便是拚個身死,此事也恕難從命。”

“敏兒……”徐常禮一下子彷佛又蒼老了幾歲,無力地擺擺手,“你随我到書房來吧。”

徐玉敏擺動一下手中拂塵,緩步跟了上去。

書房離此并不遠,只有幾丈遠的距離。

徐玉敏注意到,在他們走進書房的時候,周圍警戒的兵丁極有默契地走遠了些,但書房兩面打開的窗扇仍然可以讓外面的人清楚地看到裏面的動靜。

徐常禮的解說很清晰,亦很簡練。

但在他說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書房裏的氣氛有些滞礙,隐約浮動着尴尬。

徐常禮坐在書案後,右手支額,有些無顏面對小女兒。

出生後數日,她便被他們送予一位過路的道姑托身道門,十幾年不曾相見,一朝會面卻是這般迫人的窘境。

徐玉敏輕輕順着手中銀白的拂塵,慢慢消化着剛剛聽到的消息。

她那個未曾謀面的孿生姐姐果真是一個敢愛敢恨、無所畏懼之人,不但公然拒婚,還敢與人茍合私奔。事發之後,竟然還言之鑿鑿地說當初選婚畫像上的人明明就是孿生妹妹——也就是她,一個從未長在徐家的方外之人!

徐玉敏的手從拂塵上移到自己尖俏而柔潤的下巴上,眸底微微透出幾分嘲弄之色。

難道她看上去真的那麽好拿捏嗎?

目光不期然地落到院中警衛森嚴的兵丁身上,徐玉敏嘴角輕扯,這樣的嚴陣以待,與其說是圍守徐家衆人,還不如說是防止她現身後再生波折。

這次她果然是被親人坑了啊,把從不曾親自撫育過的女兒當祭品一樣獻出去,做起來肯定是不會有什麽愧疚或猶豫的。

徐玉敏輕輕掃了強做鎮定的父親一眼,手中的拂塵在空中甩了兩個漂亮的弧度,然後玉唇輕啓,聲音清清亮亮地道:“好吧,為了還報父母的生育之恩,我答應嫁人。”

徐常禮并沒有喜形于色,反而有幾分愧色地看着小女兒,“是為父有愧于你。”

徐玉敏微微一笑,道:“無妨,從此之後,我與徐家便再無瓜葛了。”替嫁以還生育大恩,他老人家是這麽說的,她聽進心裏了。

徐常禮臉色一白,身子微微輕顫,雙手扶在桌沿穩住身子,聲音帶着壓抑的苦澀,點頭道:“這樣也好。”

徐玉敏自椅中站起,轉身朝外走去,口中道:“我一路風塵仆仆而來,府中應該有讓我休息的地方吧?”

“來人,送小姐回房休息。”

随着徐常禮的聲音響起,外面立刻有人應聲。

徐玉敏走出書房的時候,那位仆從已經躬身候在外面。

跟在仆役的身後緩步而行,徐玉敏并沒有多少閑情欣賞徐府錯落有致的景致,被太多人關注實在不是件讓人愉悅的經歷。

走進那間被紅色充斥的繡房時,徐玉敏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應。

從有記憶起,她的世界便是素淡而清淨的,沒有俗世的紛擾,也少了紅塵的喧鬧,在那樣的環境下,人的七情六欲似乎變得無足輕重。

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

徐玉敏一直這麽想自己的師父,今天卻突然發現或許在別人的眼中她也是這樣的形象。

低頭看看自己的月白道袍,再看看這滿室的朱紅,她突然有種強烈違和的感覺。

在她倚窗怔然出神的時候,下人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沐浴的一應事物。

“婢子伺候小姐沐浴。”

徐玉敏眉頭微蹙,“不用,都下去吧。”她不需要這樣變相的監視。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低頭退了出去。

徐玉敏雙手抓在窗棂之上,極目遠眺,突然有種牆內、牆外是兩個世界的錯覺。

在步入京城之前,她從未想過在這裏等待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個不堪的局面。步入徐府之後,她才驚覺以前閑雲野鶴的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複返了。

“嫁人?”一聲輕喃自唇瓣間逸出,徐玉敏的眸子微微眯起,輕輕吐出了一口胸腹間的濁氣,伸手拉上了窗扇。

隔絕了外人的窺視,她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抹類似凄惶悲涼的神情。

親情,原來是這般的令人心寒!

三日後,當朝禮部尚書的千金出嫁。

一方蒙頭紅巾隔絕了外面喧天的鼓樂與鼎沸的人聲,看着腳上的紅繡鞋一步一步邁出去,走出徐家,走向外面前來迎娶的大紅花轎,徐玉敏突然之間覺得十分好笑。

她到底是為什麽來京城?

難道就只是為了替一個自私任性的官家千金彌補錯誤嗎?

腳步停了下來,保持着一只腳踏入花轎的動作。

徐玉敏在想,自己到底要怎麽辦呢?

而随着她停頓時間的延長,衆人的目光也聚集了過來,更有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樁婚事一波三折,竟然中途還更換了新娘,足以說明有內情。現在新娘子臨上轎前又出狀況,更印證了事情不單純。

一走了之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徐玉敏心下嘆了口氣,另一腳慢慢地擡起,上轎,落坐。

在轎簾落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這幾日,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那麽不适應。花轎要去的地方,只會讓她更不适應,徐玉敏的手握成了拳。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路吹吹打打、熱鬧無比的迎親隊伍也順利地繞着城內轉了一圈,然後安安穩穩在七皇子的平王府前停了下來。

轎子一落地,徐玉敏便收斂了心神。

“王爺,不可……”

随着一聲驚呼,一股大力自外撲入,徐玉敏本能地做出閃避。

她自認閃得夠快,只可惜,還是被一雙大手攔腰抱住。

“你是我媳婦?媳婦,我要看你長得好不好看。”

一道清潤又透着率性天真的聲音響起,徐玉敏訝異方起,眼前突然一亮,蒙在頭上的喜帕已被人扯落。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俊逸中透着清秀的臉,黑如墨,亮如星的一雙眼眸卻帶着稚子的天真。

徐玉敏心頭疑雲頓起,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龍辰昱伸手撥開掩在她面上的流蘇,嘴角勾起,笑道:“新娘子果然很漂亮。”

不知如何回應,徐玉敏下意識回以淡然一笑。

“你是啞巴嗎,為什麽都不出聲?”龍辰昱絲毫不覺得兩人現在是以一種十分暧昧親昵的姿勢貼在一起,他的手甚至直接摸上了她的嘴角。

被他這般對待徐玉敏笑不出來了,僵着身子不敢亂動,粉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紅了起來。

“王爺,新娘子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您還是先出來,還得拜堂呢。”圍觀的人适時出聲替徐玉敏解了圍。

“拜堂,我要拜堂。”龍辰昱興奮地鑽出花轎。

徐玉敏還來不及有什麽想法,喜娘已經掀簾鑽了進來。

喜娘沉默地幫她重新蓋上喜帕,然後攙扶着她下轎。

腳步從紅毯上一步一步邁過去,完全無視周遭雜亂的人語,徐玉敏木然地在司儀的唱禮中行完了大禮,然後被攙入洞房。

端坐在喜床之上,她的心思也轉動起來。

平王似乎智力上有些缺陷,父親大人是忘了說,還是根本就沒想讓她提前知道這個事實?看來,她那個姐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把這樁親事轉嫁給她的。

她本來還在煩惱要怎麽脫身,又不累及徐家宗親,現在看來,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時。

房間裏靜悄悄的,随侍的幾個丫鬟一點聲響都沒有,彷佛這屋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徐玉敏不知道自己還得這樣端坐多久,一時無聊便收腳上床,打坐起來。

一旁服侍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多嘴,就連喜娘也選擇了沉默。

這幾日喜娘在徐府陪着徐玉敏學習禮儀規矩,已經很清楚這位主子是大禮不錯,小節不拘的性子,如果硬要跟她較真,那麽認輸的只能是別人。

“出去,出去,你們都出去,本王要跟媳婦洞房。”

龍辰昱人未進,聲先到,出口便語驚四座。

不過,沒有人流露出一絲訝異。

而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雖然因為他的話驚了一下,但還是很淡定的紋絲不動。

他進來得真快!

轉念一想,徐玉敏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這樣一位“天真單純”的新郎官,身份又是皇子,外面的人自然是不會多加阻攔。

新房裏的閑雜人等很快被清空,只餘高燃的龍鳳喜燭發出哔剝聲響。

徐玉敏依然安靜地端坐在床上。

龍辰昱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她看到他在床前不住地走來走去,口裏還念念有詞。

徐玉敏很有耐心地等他平靜下來,只要他不是要真的洞房,不管他要做什麽,她都不會有異議,也會以最大的寬容來配合他。

洞房這件事,她很排斥,非常排斥。

要跟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已經是件很強人所難的事,如果還必須與他肌膚相親、行敦倫之禮,徐玉敏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揭蓋頭,對,先揭蓋頭……”龍辰昱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床邊,臉上泛起一抹困惑之色,“可我不是已經揭過了嗎,為什麽還要再揭一次?”

盡管口中疑問,他仍然伸手掀起了徐玉敏頭上的喜帕,隔着鳳冠的流蘇她的美麗清晰可見。

龍辰昱湊近,伸手将流蘇分撥兩側,讓她那張清妍脫俗的臉再無一絲遮掩。

他挨着她坐下,雙手互握,帶了幾分扭捏地道:“嬷嬷說,洞房必須晚上才可以,你現在要不要吃點東西?”

徐玉敏的嘴角微抽,突然間很想詛咒那些過于盡責的嬷嬷們。

“啊,對了,合卺酒,要喝了這個你才可以說話。”

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徐玉敏垂眸伸手接過,配合著他交杯而飲。

然後,她就看到龍辰昱蹲在跟前直直地看着自己,卻什麽也不說。

他不語,她不言。

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終究是龍辰昱按捺不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你為什麽還是不說話?”

“我要說什麽?”她很誠實地發出質疑。

“說什麽也行,我可以叫你敏兒嗎?”

“嗯。”

“敏兒,你從今天起就是我媳婦了呢。”

徐玉敏低頭摩挲着袖口上繁複的繡紋,沒有出聲。雖然她真的很想告訴他,他的媳婦其實本來不是她,而是另一位跟她有着一模一樣容貌,在徐家養大的正牌千金。

“嬷嬷說,我可以對自己的媳婦做任何想做的事。”他語調輕快地向她陳述着。

徐玉敏眉頭微蹙,不覺對他口中的那個嬷嬷十分厭惡。

“你想做什麽?”她問得很不安心。

“洞房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徐玉敏伸指按摩了下額側,聲音有些無力,“是嗎?”

龍辰昱點頭,獻寶似的道:“嬷嬷專門領我去看過活春宮表演,所以我能洞房的。”

“……”咬牙切齒,她修身養性的功夫還是不到家,否則不會這麽想殺人。

“嬷嬷說洞房很費體力,咱們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徐玉敏用力揉了揉緊皺的眉心,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吃嘛,這芙蓉糕很好吃的。”

看着他遞到自己面前的那碟糕點,徐玉敏抿抿唇,想了下還是沒拒絕。她從早起到現在,什麽都沒吃,是該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了。

“聽說你是出家人,那為什麽你留着頭發?”龍辰昱眨巴着眼睛,好奇地詢問。

徐玉敏咽下口中的糕點,不厭其煩淡淡地道:“我入的是道門。”

“出家人是不是都茹素?”

“嗯。”

“那是不是以後我也只能跟你一起吃素?”龍辰昱的臉色苦了起來。

徐玉敏因為他的表情而微微勾起嘴角,道:“不用,我吃葷的。”

“你是出家人,為什麽還吃葷?”他臉上是滿滿的好奇。

徐玉敏抿了下唇,微微一笑,輕淡地道:“出家人也是有不守清規的。”師父那朵奇葩,出了家依然葷腥不忌,簡直是浪費了她那身世外仙人般的氣質,也不知道因此蒙蔽了多少無知的江湖人士。

龍辰昱依然蹲在地上,雙手放在她的膝上,仰頭看着她,道:“你也是個不守清規的人嗎?”

“吃素這種清規不守也罷。”徐玉敏這句話說得十分誠懇嚴肅。

龍辰昱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贊同,“對,不能委屈了嘴。”

“……”跟他處久了,她是不是也會變得傻氣?這種設想可真不怎麽美好,看來還是要盡快從這亂局中脫身才是上上之策。

細嚼慢咽地吃完了一碟芙蓉糕,順便喝了兩杯龍辰昱親手倒的香茗,徐玉敏終于滿足了。

龍辰昱像個大孩子一樣半趴在她的腿上,專心把玩着她腰間的挂飾。

徐玉敏看看他,又朝門口看了一眼,想着是不是應該再叫幾個丫鬟進來添點人氣,畢竟只有他們兩個,氣氛顯得有那麽一點暧昧。

“咱們先睡一會兒吧,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龍辰昱一邊研究她腰間的一方玉佩上的花紋一邊說。

先睡一會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也許這一覺就睡到天光大亮,洞房花燭夜能如此蒙混過去也是極好的。

想到這裏,徐玉敏欣然同意。

只是,在她想和衣躺下時,龍辰昱又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睡覺要脫衣服的,敏兒,快脫。”

徐玉敏在他強硬的态度下,只能權宜地除去了外衣。

誰知她一躺下,龍辰昱便伸手抱住了她,讓她一驚。

“敏兒身上好香,好軟,抱着好睡。”

徐玉敏用力深呼吸,壓下心頭的不悅,僵着身子貼靠在他懷中,閉目暗自默誦經文,要在這樣的情形下睡着,實在有點為難她。

龍辰昱濕熱的呼息就在她的耳邊,她甚至能夠聽到他胸膛裏那顆心有力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彷佛落在她的心頭。

一個猶如孩童的皇子,卻又如假包換是個真真切切的成年男子,他的身體、他的溫度,都一再提醒着徐玉敏,他其實是個危險的存在。

“我難受,敏兒……”龍辰昱有點可憐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徐玉敏自然也感覺到了他身體某處的變化,可是,難道要她獻身給他抒解嗎?

“好疼,我是不是生病了?”他滿是困惑地自語。

徐玉敏臉發燒,身發熱,心裏又急又羞又窘,怎麽回答都不對,只能裝死。

龍辰昱抱緊她,貼着她的身子磨蹭,呓語般地道:“我是不是要死了,下面疼得快要炸開了。”

“你……別蹭了,會更難受的。”按教養嬷嬷在婚禮前給她惡補的洞房知識看來,這情況真是大大不妙,徐玉敏沒辦法再裝死,只得艱澀地出聲。

“為什麽?”偏偏他該死的很好學。

徐玉敏很慶幸自己沒有面對着他,羞紅了臉道:“你只要離我遠一點,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為什麽?”他執意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因為實在不好意思說出真正的原因,徐玉敏最後只能對他低吼道:“放開就是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哦。”龍辰昱很委屈地松了松手。

“放開。”她忍不住掙紮。

“我喜歡抱着你。”

“抱着就會難受,你還抱嗎?”

“抱。”他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給出答案。

徐玉敏無言了,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有愧疚感,他這純屬于自找。

“我記得那天看到的情形,如果我進到你身體裏應該就不會痛了吧?”

徐玉敏被他的話驚出一身冷汗,她竟然忘了他身邊還有一個非常“盡職”的嬷嬷。

龍辰昱的手開始去剝她的衣服,帶了些興奮地道:“一定是這樣的,我們不要睡了,先洞房吧。”

徐玉敏正猶豫着要不要動武,他突然又停了下來,開始在床上翻找。

她不解地看着他的舉動。

突然,龍辰昱從床角的一個錦盒裏找出一條雪白錦緞,然後往床的中央鋪好。

“你在做什麽?”她有些不太明白。

龍辰昱指着白錦緞對她說道:“元帕,明早嬷嬷們會來拿,她們說上面會有你的落紅。”

徐玉敏的臉色為之一變,元帕驗紅,她竟然忘了這件事!

師父曾經說過,大戶人家為驗女子貞潔,新婚次日是要驗元帕的。

龍辰昱突然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你會有落紅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徐玉敏總覺得他的話裏似乎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

眼臉微垂,遮掩了她眸底的情緒,徐玉敏靠坐在床欄處若有所思。

“好了,我們洞房吧。”龍辰昱催促着。

徐玉敏聞聲擡眼看去,瞬間又吓得別開眼,一抹殷紅之色飛快地爬上她的面、頸,燙得她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

他……他竟然赤裸一如嬰兒般,近在咫尺,這樣的視覺沖擊她承受不能,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龍辰昱伸手抱過她,将她放至元帕之上。

徐玉敏的手下意識握成拳,眼睜睜看着他的祿山之爪探向自己的衣襟,卻最終什麽也不能做。

拜堂都拜過了,哪能拒絕行房,自己若執意反抗,只怕于徐氏一族又是潑天大罪,既然已經答應了出嫁,便不能半途而廢。

沒有前戲,更沒有軟語溫存,龍辰昱似乎僅僅是為了滿足那份好奇心,又或者是為了元帕之上的落紅,壓根沒有絲毫顧及徐玉敏的感受。

他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對準穴口便挺身而入,一插到底,那層障礙的穿透讓兩個人都為之身子一緊。

龍辰昱沒有給她任何适應的時間,随即便是急切而帶着野性的大力抽送、頂撞。

徐玉敏痛得用力捶着他的肩背,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地輕顫,眼前有片刻的昏眩發黑。

她的眼淚無聲地滑落枕畔,為她逝去的貞潔,也為這不能反抗的命運。

龍辰昱從最初的生硬莽撞漸漸變得如魚得水,微微閉阖着雙眼,享受地在妻子體內進進出出。

慢慢地,他開始撫弄她的身體,并不時俯身啃吻吮咬,因力道掌控得不熟練,弄得徐玉敏多處破皮出血。

徐玉敏被他折騰得渾身都痛,根本談不上什麽魚水之歡,她只想快一點結束這種煎熬。

當他終于傾洩了欲望的時候,她暗自籲了好大一口氣。

可惜,她高興得早了一點。

龍辰昱稍事休息後,再次來了興致,不管不顧地扯過她又開始享受閨房之樂。

這一次不同于第一次,他有了技巧,也似乎多了些體貼,歡愛的時間也相應更久。

徐玉敏漸漸感受到了歡愛之愉,但更多還是他初嘗情事帶給她的粗暴之痛。

最後,身心俱疲的她在他魇足地退出後,很快沉入了夢鄉。

第 1 章 作品相關

《怎奈卿卿動人心》

作者:蜀國十三弦

文案

偏執克制(不住)權臣*撩而不自知·嬌弱美人

謝昶(chǎng)為當朝首輔,人人皆知他矜貴冷肅,不近女色。

無人知曉,首輔大人心裏藏着兩個秘密。

——他與一女子共感,就連那些事情上也不例外。

——而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他失蹤多年的妹妹阿朝。

謝昶是家中養子,父母離世前尋一高人作法,令他與幼妹感識相通,命運相連,只盼他來日飛黃騰達之時,不忘養育之恩,照顧幼妹一世安穩。

後來城中大亂,妹妹在人群中與他走散,這一走散,竟八年遍尋不得。

直到有一日,梁王生辰宴上,謝昶以消酒為由出了水榭,實則身體起了屬于妹妹的反應。

而在此時,府上一間廂房內,傳來女子凄凄幽咽。

向來冷靜自持的首輔大人驟然滿臉陰沉,壓着想殺人的心情,擡腳踹開那道門,迎上一雙水霧盈盈的眼眸。

翌日,京中風言風語說首輔搶了梁王世子的美妾!

幾日後又有謠言傳出,那小妾竟是首輔大人失蹤多年的妹妹!

一年後衆人聽說,謝昶竟娶了那美妾!

十裏紅妝,明媒正娶!

【小劇場一】

起初,謝昶正襟危坐,目光從女子豔色驚人的紅唇移開,“女子不必追求鮮妍華麗,服飾整潔,妝容幹淨即可。”

沒有人教過她知恥慎行,往後他做兄長的來教。

後來,月夜紅燭,美人霞裙月帔,媚色天成。

謝昶溫熱薄唇吻下,“阿朝這麽穿,哥哥很喜歡。”

【劇場二】

下朝之後,向來勤勉的首輔匆匆趕回家,只因方才指尖微痛,便知嬌妻在家中給他繡荷包刺傷了手。

阿朝小心翼翼地觑他臉色,低喃道:“哥哥,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下人們瞧見,他們那冷漠無情的首輔竟将夫人的手指含在口中吸吮。

“說了多少遍,不是哥哥,是夫君。”

他這一生,見不得她笑對旁人,更無法忍受她與別的男人永夜相歡。

最好是,一輩子困在他身邊,所有喜怒哀樂、冷熱痛癢,都只為他一個人。

*雙c,年齡差9歲

*無血緣,前期親情,關系存續期間無親密暧昧

*男主非善類

內容标簽: 甜文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朝(zhāo),謝昶(chǎng)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和哥哥共感是種什麽體驗?

立意:傳揚真善美。

第 4 章 嘔吐

“啊!”一聲不甘的慘叫響徹天際。

恍惚中,看見師兄們已經封印了那樹妖。

大師兄晃動自己時,馮笙才迷茫的擡頭,“啊?”

地上一具枯朽的纖細樹身,淩崖在右方正強行削去大樹的修為。也就意味着一次軀體的死亡,老樹死去,新生根系。

馮笙覺得有些奇怪,這地上的樹身想必就是女子,怎會是這麽小的本體呢?

隐約記起女子臨終的哀嚎,竟覺得有些凄涼。女子人形,而夫君樹身,想來大樹或許已經死過一次。

馮笙顫顫小心肝,忙搖掉這荒謬的想法。

佑洺淺笑對馮笙說:“這女子和樹妖是一體的?”

馮笙驚道:“怎會一體?”

佑洺自己也露出不解:“橡樹雌雄同體,這樹,當真奇怪,竟能分成兩體,一般來說,能有如此修為,都應該已入仙才對。”

這樣一說,好像這裏的确不該是它們存在的地方。

馮笙覺得眼前一暗,淩崖已經站在身邊。

“出去看過了?”淩崖看了馮笙一眼,眼眸上挑,輕輕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頭有點燙,淩崖的手卻是非常冰。

馮笙捂上去,慌忙道:“師父你受傷了嗎?”

“沒有。”淩崖收回手,嫌棄的抖掉土渣子,疲憊的問衆人:“你們如何?”

師兄們面面相觑後,由佑洺師兄回答:“晚輩們無礙,休息片刻便可趕路。”

馮笙面無表情的拍手去除灰塵,看着師兄們原本整齊的衣衫皺皺巴巴。

“先出了這裏。”淩崖皺起眉頭。

馮笙心裏暗暗叫苦。

白骨路走起來真是另有風格。馮笙盡量目不斜視的緊盯師父的後袍,可“院子”的畫面清晰的出現在腦中。

腹中翻江倒海。先前壓下的惡心感一股腦沖了出來。

“唔!”馮笙捂着嘴停下了腳步。

淩崖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

馮笙眼睛瞪得像銅鈴。

淩崖長嘆一聲,迅速走來伸手抱住馮笙,馮笙吓得一哆嗦,眼神驚恐,伸出一只手推拒,卻被強硬的摟入懷中。

視線猛轉,內裏晃動,淩崖飛速帶馮笙沖出院子。看到肉塊下滴出的猩紅血珠,馮笙再也忍不住。

“哇……”

“……”

一路走向了安墨湖。從山上流下來的水道,已經狹窄了很多。

馮笙垂着頭恭恭謹謹的走着。

不時微微擡頭瞟瞟淩崖,又繼續耷拉着腦袋低頭趕路,至于湖邊。

師兄們打理自己的傷口和污漬。馮笙用水潤潤面頰,眼光又溜到師父身上。

淩崖在水邊清洗手掌。馮笙縮縮頭,憋住一口氣,大義凜然又壞心眼的走向師父。

“師父,”馮笙蹲下,揪住衣邊,鼓着一張臉,淺棕色眼眸中幾許落寂,低喃:“好臭……”

馮笙顫顫眉,盡力克制眉毛的走向。

淩崖眼中一冷,笑的溫柔:“不勞笙兒操心,我知道。”

一個輕輕的刮鼻,淩崖起身便走。

馮笙呆愣了一下,眼眸一閃,忙伸手一抓,抓着衣擺,啊的一聲,順着淩崖向前的力道趴伏在地上。

衆師兄轉頭看來。清隽的馮笙正一臉可憐欲哭的倒在石子地上,凄涼的拉着淩崖,那眼神,充滿了哀求,而她的師父一臉決然的向前。

何其凄慘!

佑洺師兄斷然到來:“師叔,師妹無意為之,望寬恕。”

偷偷看着師叔襟前的污漬。

淩崖笑着轉過頭。

看到師父射來的冰錐般的眼光,馮笙默默收回爪子,埋頭,裝鴕鳥。

聽到走遠的腳步聲,馮笙小心翼翼的擡頭。嘿嘿嘿,計劃成功。

鼻頭突然竄進一股怪味,馮笙一個沒忍住咳嗽起來,嗆起地上的灰塵一股腦鑽進了鼻子。

報應。

“師妹起來吧。”佑洺師兄扶起馮笙,溫柔安慰:“師叔只是一時氣急,別介意。”

“嗯,我懂。”馮笙假裝乖巧的軟軟回答。略略傷感了一下,哀傷颦眉的樣子做夠了,才歡歡快快的洗了把臉,正欲脫掉靴子光腳進水,一塊石頭砸進水中,膝部以下,全濕。

怒而回頭,但見佑洺師兄笑罵着推搡一人,咳着清清嗓子後,才為難的說:“馮笙師妹,男女有別。你還未及笄……”

“哦,”馮笙漠然的盯着他們一眼,語氣毫無感情:“非禮勿視,師兄們可要君子作為啊。”

啪的水聲跺的響亮無比。

太陽西斜,湖中染上了霞紅,圓圓的紅球正映在馮笙水中倒影的旁邊。

視線微微右移,一抹白色稍稍刺目,白袍被熏成輕粉,下擺滴着細小的水珠。目光上移,纖長卻不纖瘦的大手半握着,薄薄的唇,堅毅挺拔的鼻,清冷的眉眼,半濕的發束的随意而撩人。

美人出浴圖麽?啊,師父連帶衣服一起洗了個澡。

罪過罪過。

馮笙壓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裝作痛心疾首的哀視師父,眉眼委屈。

淩崖冷冷的看着着馮笙,唇角半翹,半天都不挪眼光。對視良久,馮笙只好弱弱的低下頭。

“佑洺。”淩崖終于轉頭,“傷勢如何?”

“弟子無礙。”

“笙兒。”

“诶!”馮笙拍拍褲腿乖巧的站起來。

空中劃出一條明亮完美的弧線,馮笙緊盯那閃耀的巴掌大東西,舉起雙手張開懷抱。

距離超了?

哦,站的太靠前。

馮笙忙忙後退幾步,卻踏入水中,突然的阻力讓人猝不及防。

還好我的平衡力還是不錯,穩穩的站住了腳!馮笙暗自得意,看那東西沖入自己的懷抱。

“撲通!”

“笙兒拿的是本門令牌,你們去劍峽青蝶谷參加掌門獨女生辰。這樹妖有異,請谷主代為查探一下。”

馮笙從水中慘兮兮握着令牌爬上來。

真是低估了。師父居然暗用那麽大的力,馮笙暗自腹诽,摸着腫起的小腹,硬生生被令牌砸進水裏的感覺真不爽。

砸進去的!

淩崖危險的看過來,對佑洺說:“她,必要時,用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

啊,我的玻璃心,就這樣,呯啪的碎了一地渣。馮笙哀嚎,抿起嘴巴雙眼朦胧的看着師父。

“是,弟子遵命。”佑洺師兄強忍着一腔笑意。

看師父毫不回應,馮笙咬咬牙,忍了。

“還沒好嗎?”佑洺師兄無奈的問。

“沒,有!”馮笙狠狠的捏訣,運氣。

一身,還是嗒嗒的滴水。師父就這樣丢下我走了。

“師妹,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們總要下山投宿的啊。”

“啊!”馮笙自暴自棄的甩手,指着師兄:“吶,烘幹吧!”

“……”

塵世的一草一木都帶着濁氣,更真實。

馮笙坐在一旁,用探究的眼光看佑洺師兄對師父的師叔講述情況。

佝偻的身影卻意外的沒有露出孱弱。

“哦,如此。”欣慰的點點頭,她顯示出老人特有的慈祥。

“該去休息了。”老人點點拐杖,突然指着馮笙:“小姑娘,可否要陪我這老骨頭一同呢?我屋中還有一卧。”

“啊?”馮笙有些意外。

進來一位妙齡少女,對佑洺師兄矜持一笑,道:“您可随我來。”

佑洺看看馮笙,有些躊躇。

“沒事,你去吧。”馮笙嫌棄的對他擺擺手,“我随婆婆一起。”

“麻煩姑娘了。”師兄一頓後,恭謹的對少女颔首。

但見少女微微抿嘴含笑先行而去。

馮笙躺在床鋪上好奇又靜靜地等待婆婆的話語,她是師父的師叔啊。師父仙齡幾何我都不太清楚,那這位,更是——

月光很明亮,徐徐的撒進窗扉。

捂着被子的馮笙只露出兩只吧嗒吧嗒閃的明亮眸子。

“你叫馮笙對吧?嗯,灼洛真人可好?”老人臉上刀刻般的皺紋随着話語似乎舒展開來,蒼老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懷念和無盡的,悲傷。

“灼洛仙尊?”馮笙迷茫的想了一下,“啊!我一共,就見了一面啊。他老人家,好像在怪磊峰閉關修行。”

“閉關?”婆婆的聲音露出點笑意,“他曾經,非常讨厭閉關的。”

哦……

馮笙吶吶的問:“為什麽,您會被趕出山門呢?”

老人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神有些飄忽。

一陣詭異的寂靜後,一聲長長的嘆息。

第 3 章

第 3 章

躲了一日一夜的虞瑤帶着被退回來的請帖被人抓了回去,連帶着雲訣也被一塊兒請去了昭雲殿。

她眉眼低垂,剛一踏入昭雲殿便感覺到一道狠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看也能猜到目光的主人是誰。

幾人行過禮後,便聽言韶語氣歡快道:“尊主,人抓回來了。”

他光說不要緊,還把虞瑤臉上的面紗扯掉,嘲笑道:“您不知道,她居然還想着用面紗擋住臉,借此迷惑衆人。”

虞瑤憤怒地瞪他,其實這事賴不着她,畢竟穿越前無論小說還是電視劇都習慣了這個套路,她以前寫小說地時候也跟着用過,哪曾想在實踐中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果然,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可恨她明白得太晚。

遲衡的視線在她身上駐留了片刻便轉向雲訣:“雲訣,你又是怎麽回事?”

雲訣不急不躁道:“回禀尊主,屬下經過梅園時,這位姑娘突然出現攔住了屬下,還、還給屬下遞了一張帖子。”

遲衡神色未變:“帖子呢?”

雲訣看向虞瑤,虞瑤緊張地捏緊袖口,企圖蒙混過關。

一旁的言韶立刻上前一步,掌心向上一攤:“姑娘,交出來吧。”

“…這帖子不是我寫的,涉及他人隐私,怕是不太方便展示于人前。”虞瑤巴巴看着遲衡,試圖以理服人。

言韶不可思議地瞪着她,就差在臉上直接寫上你完了三個大字。

斜倚在軟榻上的遲衡冷嗤一聲,唇角微勾,鳳目裏卻沒有半分笑意:“本尊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既然你不想交,本尊可以網開一面。”

聽到此處,虞瑤忍不住面露狐疑之色,這麽好說話?

“本尊可以先殺了你,再取來帖子一觀,也算是成全了你。”

“…不、不用了,其實,隐私不隐私的也沒那麽重要。”

識時務者為俊傑,虞瑤立刻從袖中掏出帖子遞給言韶,言韶正要拿,虞瑤極快地躲了一下。

“我得事先聲明一下,這帖子不是我寫的。”說完之後,她便将那封流氓帖交到了言韶手上。

言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将帖子呈給了遲衡。

遲衡冰冷的視線從虞瑤身上滑到雲訣身上,而後打開帖子,低頭掃了一眼。

嗯?

他的眉頭緊緊擰起,好像不認識字似地看了好幾遍,随後也如虞瑤初見內容時一樣,将帖子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他這副模樣引起了言韶的好奇心,言韶抻着脖子,眼睛不停往帖子上瞟。

遲衡不悅地睨了言韶一眼,言韶立刻規規矩矩站好,遲衡冷着臉将帖子啪得一聲重重合上,直接丢給了他。

言韶接過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傻眼了,片刻後指着虞瑤不可置信道:“這、你約雲護法…”

“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是、是…”虞瑤猶豫了,好歹遲拂珊也幫了自己,就這麽把她供出來豈不太不仗義了?

“我勸你最好實話實話,不然可是要吃苦頭的。”言韶做出一副好言相勸的模樣。

虞瑤左右搖擺之時,遲衡耐心告罄,伸手隔空掐住她的脖子,渾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本尊沒那個耐心陪你扯東扯西,你不說,本尊殺了你之後也能查到!”

虞瑤喉嚨剛好些又被掐上了,她氣得想罵人,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說!你讓他們都出去,我只告訴你。”她費力說道。

遲衡嗤笑一聲,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在和本尊談條件?”

“不是談條件,而是有些事尊主可能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當她說完之後,遲衡沉默了,虞瑤知道自己賭對了,畢竟按照遲衡的性子如果真想殺人壓根就不會廢話,當然了,也不是說他不會殺她,只是,估計留着她還有別的用處吧。

片刻後,遲衡對着三個手下擺擺手,三人沒有絲毫遲疑便行禮退出殿外,走在最後的言韶還十分貼心地将殿門關上。

大殿中只剩遲衡和虞瑤了,遲衡好似沒骨頭似的半躺在軟榻上,慵懶地眯了眯眸子,好一副妖孽禍世的做派!

“說吧。”

“你先放開我。”

“得寸進尺?”

“咳咳,不是,咳…是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遲衡嫌棄地掃了她一眼,到底是高擡貴手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嘴巴也不忘嘲諷:“廢物!”

虞瑤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喘特喘,盡情地呼吸着新鮮空氣,過了一會兒總算恢複了過來。

“你方才問帖子是誰寫的,這個我不能說,相信你拿着帖子比照字跡應該也能查出來。”她說完之後發現遲衡的臉色不對,立刻補充道,“但是我可以和你說說別的。”

遲衡一挑眉:“別的?”

虞瑤想了想,挑了個他可能更容易接受的說法:“我叫虞瑤,和你嫂子的情況差不多。”

“誰?”遲衡倏然坐起身,眼裏殺意湧動。

三境之首滄瀾境尊主應鈞和北冥淵尊主遲衡乃同胞兄弟,這事兒除了兩人的心腹還有原文女主姜憶羅之外無人知曉。

虞瑤勉強定了定心神,道:“我知道你和應鈞尊主之間的關系,也知道你嫂子的身份。”

遲衡緊緊盯着她,半晌後眸中殺意褪去,但眼底仍舊幽深一片,讓人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其實,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作者就是我,所以我…”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遲衡便笑了起來。

“我說得都是真的,要不然我怎麽會知道你身中逐流花毒,還知道你和應鈞之間的關系!”虞瑤努力自證。

遲衡用舌尖頂了頂臉頰,突然問道:“那你說說是誰給了你绮羅花粉?”

“…什麽绮羅花粉?”虞瑤有點懵,書裏又冒出了新的知識點卻沒有告訴她這個作者?

遲衡危險地眯了眯眸子,身形一閃,直接出現在她面前,不待她反應已經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周身殺氣傾瀉而出。

“還沒有人敢如此戲耍本尊,你是第一個!”

強烈的窒息感讓虞瑤下意識掙紮,她感覺自己好像一條被人扔在沙漠裏的魚,努力張大嘴巴卻無濟于事。

大腦馄鈍間,她無意識地喊了一聲:“放、遲衡…放…開。”

奇跡再次出現,遲衡真的放手了。

虞瑤邊捂着脖子咳嗽,邊打量着遲衡的反應,見他也是一臉懵,她的心中有了一個奇妙又大膽的猜測。

“後退。”她指着遲衡道。

遲衡冷眼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傻子。

虞瑤抿了抿唇,再次嘗試:“遲衡,後退。”

随後,便在他詫異的目光中,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後退,直到被椅子腿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你對本尊使了什麽妖術!”遲衡惱怒交加,活像只炸了毛的大狗,起身便朝着她沖過來。

虞瑤吓得小臉煞白,嘴皮子倒是很溜:“遲衡,站住。”

遲衡腳下一頓,上身前傾,直接朝着虞瑤撲來。

意外來得太突然,兩人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交疊着摔在了地上。

虞瑤作為墊底的那個,摔得七葷八素不說,還被一個成年男人砸了一下,別看遲衡看起來挺瘦但是整個人壓在身上還是讓她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她淚眼汪汪地擡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絕美皮囊哪怕是做出再兇狠的表情依舊很誘人。

見她先是盯自己一個勁的看,後來又将視線鎖定在自己的嘴上,遲衡眼睛倏然瞪大,咻得起身,倒退兩步,警惕地看着她。

“本尊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對本尊用了什麽妖術!”

“我也不知道。”虞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我猜測,有可能是上天給開創者的一個金手指吧。”

遲衡冷眼看了她一會兒,直到她笑得臉都有些僵了,他突然輕笑了一聲,笑得她莫名其妙中又夾雜着點膽戰心驚。

“甚好。”遲衡的語氣極度溫柔,下一刻卻笑臉一收,揚聲道,“來人!”

淩岐和言韶應聲推門而入,齊聲道:“請尊主吩咐。”

“把這個妖孽拖到院中。”遲衡指着虞瑤,一字一頓,“架、上、火、燒、了!”

淩岐和言韶對視一眼,言韶遲疑道:“尊主,還得靠她…”

遲衡眼皮都沒擡一下:“燒了!”

“是。”言韶對着淩岐聳聳肩,兩人立刻朝着虞瑤伸手。

呆愣在原地的虞瑤終于反應過來了,遲衡這狗崽子是将自己當成妖怪燒死啊!

“放肆!”虞瑤瞪了言韶和淩岐一人一眼,睜着眼開始胡說八道,“我們兩人之間事情你們跟着瞎摻和什麽!”

“什麽?”言韶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指了指虞瑤,又指了指尚處于震驚當中的遲衡,“你、你們…”

“胡說八道!”遲衡氣得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瞪着言韶和淩岐,“你們兩個還在磨蹭什麽!”

虞瑤連忙後退兩步,對着遲衡揚聲道:“遲衡,抱我!”

遲衡表情一僵,身體不受控制來到虞瑤面前,在兩個手下的見證下,彎腰将人抱了起來。

虞瑤滿意地靠在他挺闊的胸前,還伸手在他結實的胸口上戳了戳,夾着聲音埋怨道:“你呀,高興的時候叫人家小妖精,不高興的時候叫人家妖孽!早就和你說過了,咱倆的事關起門來解決就行了,你卻偏讓外人跟着看笑話。”

虞瑤說完之後,還将臉埋在遲衡胸口,一副嬌羞不已的模樣,而遲衡則渾身僵硬,表情猙獰,怎麽看都有點像是瀕臨崩潰的樣子,可怪就怪在,他都那麽不樂意了還是把人親昵地抱在懷裏。

淩岐和言韶也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場面還是被她的話刺激一哆嗦,忍不住想,尊主連自打嘴巴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難道真是他們不能理解的男歡女愛?

遲衡被這倆人看得心火更盛,恨不能将窩在自己懷裏偷笑的罪魁禍首挫骨揚灰。

虞瑤擔心聲控效果消失,頂着遲衡要殺人的目光,嗲裏嗲氣道:“遲衡,好好抱着我,別把我摔了。”

在淩岐和言韶兩人複雜的目光中,遲衡咬牙切齒地将虞瑤往上颠了颠,抱得更标準了。

虞瑤咯咯笑着,橫了淩岐和言韶一眼,沒好氣道:“怎麽一點兒眼力勁都沒有,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不方便讓你們兩個旁觀!”

遲衡咆哮:“虞瑤!”

“在呢,在呢,知道你害羞,我不說了還不行嘛。”虞瑤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模樣,悄悄給了言韶一個眼色示意他帶着淩岐出去。

言韶此刻三觀震碎,确實需要緩一緩,于是主動對着兩人拱了拱手,揪着不想走的淩岐就出了門,順便還将門再度關上。

危機暫時解除,虞瑤安舒一口氣。

眸光一轉,對着遲衡龇着一口小白牙樂眯了眼。

第 3 章 憤怒

顧蘭绡有些猶豫,然而想到那蕭二郎的事在京城早已人盡皆知,即便這會兒自己不說,只要稍後顧绮羅向下人們打聽打聽,應該也就能明白。

想到此處,便把心一橫,沉聲道:“實話說,我今日和姐姐乃是初見,心中原本也有些瞧您不起,誰知一番話說下來,我才知道姐姐看的通透,心中不由十分佩服。這話我告訴了您,姐姐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三妹妹和太太都饒不了我。”

“二妹妹放心,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今日你告訴我這番話,我只有感激你的份兒,怎麽會去害你?”顧绮羅一面說,心裏便微微點頭,暗道這位二妹妹不管是否奸詐,能說出這番話,心思倒比那三姑娘四姑娘強上幾分,唔,這位好像是莊姨娘的女兒?

正想着,就聽顧蘭绡沉聲開口道:“那蕭二郎自從三歲随父離京,之後就常年在邊關,後來随着三軍征戰各方,名聲漸響,卻是從未回過京城。但因為他武藝高強,下手狠辣,所以人人都說他是殺神下凡,據說有一次大戰,他一人就殺了三百多個鞑子,連刀都卷了刃,且他身高兩丈面目兇惡猙獰,出了戰陣,就連三軍将士都讓他吓得失魂落魄,所以從那以後,他就有個殺人狂魔的綽號……”

顧绮羅倒吸一口冷氣,再也沒辦法繼續端莊下去了,伸手制止顧蘭绡,她咳了一聲:“那個……二妹妹,你……你等一下,殺人狂魔就罷了,戰場上都是不得已,你……你說他身高丈二面目兇惡猙獰是怎麽回事?那……那還是人類嗎?”

“所以才叫他狂魔啊。”顧蘭绡看着這位大姐姐,臉上全是同情,幽幽道:“究竟他長什麽樣,咱們也沒親見,只是這京城中也有幾位世家子弟去過邊關,回來都是這麽說的,許是以訛傳訛也說不定。”

“再訛能訛到哪兒去?”顧绮羅心裏把那笑裏藏刀的呂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暗道你這歹毒的惡婦,把我當棋子嫁人也就罷了,你好歹找個能看的是吧?哪怕風流花心,到時候我和他各過各的就是。現在你弄這麽個身高兩丈的,兩丈那是多長?泥馬洞房花燭夜,我就是不讓他吓死也得讓他壓死吧?

“還有一樁事……”既然話都說開了,顧蘭绡就準備“好人做到底”。卻見顧绮羅的目光中都帶了驚恐,喃喃道:“還……還有?這一條還不夠要命的?還有什麽?”

“哦,聽說這蕭二公子是個克妻命,去年他們家原本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可還不等二公子從邊關回來,姑娘便得急病死了。他們家緊接着又說了一門親事,結果那姑娘十五看花燈的時候丢了,到現在也沒找着。”

顧蘭绡看着顧绮羅目中的驚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寒,她心裏雖然也滿是同情,卻也忍不住暗中生出些快意,暗道太太最是歹毒,慣會笑裏藏刀,只不過這一次她也做的太過分了,連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她倒撺掇着爹爹答應了親事,只不過如今看這大姐姐,可不像是什麽善茬兒,呵呵,這府裏只怕日後就要熱鬧了,好,當真好得很。

顧绮羅怎會不明白顧蘭绡心中藏着的那點小心思?不過這妹妹比起另兩個,總算還有些敦厚之心,值得交往。但她此時心中怒極,也沒心思和對方培養感情,只是在心中暗自發狠道:好一對無情無義沒臉沒皮的夫妻,老太太還說我那爹爹是個好的,哼!既然那蕭二郎的名聲無人不知,他自然也很清楚,卻照樣做出這種決定,可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涼,沒想到啊,姑娘我剛穿越,就深刻的體會上了。

顧绮羅是一肚子氣,卻也明白自己初來乍到,現在還不是出頭的好時機,兵法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最起碼也得把這府裏上上下下都做個大致了解,才能視情況開展宅鬥大業,鬥倒惡毒繼母改變自身命運。

入鄉随俗,她來到這個架空時代,原本是該低調做人,奈何人性涼薄,那就別怪她要掙個魚死網破,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呗,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若是要她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到任人欺壓的地步,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大姐姐也不必煩惱,兩家剛剛換了婚書,蕭家還沒下聘,這事兒也不是板上釘釘的。”顧蘭绡看到姐姐眼中的火光,忙又添了一把火,心想大姐姐怎麽說也是千金嫡女,太太又是最講究面子光鮮的人,若真是逼得大姐姐豁了出去鬧一場子,即便不能成事,也能把太太鬧個灰頭土臉的。

顧绮羅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站起身道:“今兒我第一天到府裏,兩眼一抹黑,多謝妹妹和我說了這麽多,這會兒老太太和太太大概也說完話了,一路車馬勞頓,只怕老太太這會兒有些乏,我先送她老人家去休息,回頭再找妹妹說話。”

顧蘭绡也連忙起身笑道:“姐姐太客氣了,咱們如今是一家人,說話的機會有的是。倒是這會兒你和老太太累了,歇息要緊。等養足了精神,怕是太太就該把服侍的人派過去了,姐姐還有得費心呢。”

“我知道了。”

顧绮羅沒把顧蘭绡這點小挑撥放在心上,用頭發絲想都明白:呂夫人能派什麽好人來服侍自己?不過還是那句話,她現在身單力孤初到貴地,只能按兵不動,這服侍的人,先湊合着用,若不是什麽省事的,将來再收拾就是,說不定到時還是個突破口呢。

顧蘭绡果然說的沒錯,呂夫人很快就把服侍她們的人派了過來。兩個粗使婆子,一個管着各項雜事的中年仆婦叫做春大娘的,然後周太夫人身旁是兩個大丫頭,一個叫做琥珀,一個叫做珍珠。顧绮羅身邊也是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大丫頭叫做春杏,今年十五歲;小丫頭叫春喜,今年只有十三。

“咱們家比不得那些權貴人家,幾位姑娘身旁都是一個丫頭,只有大姑娘,太太慮着您剛到京城,又孤苦,所以派了兩個丫頭過來,這兩個丫頭都是伶俐的,姑娘盡管放心用她們,有什麽事就直接和奴婢說,但凡奴婢能辦到的,必定為姑娘辦的妥妥當當,就是奴婢沒辦法,那不是還有太太呢嗎?”

春大娘站在地中央,狀似恭敬地向周太夫人和顧绮羅介紹着幾個丫頭,眉梢眼角盡是得意之情。

“多謝大娘,麻煩您回去告訴太太一聲,就說绮羅感激她的關懷。”

顧绮羅淡淡和春大娘敷衍着,直到她告退出去,這才親自扶了周太夫人進裏屋,柔聲道:“祖母想必乏得很了,不如好好歇歇,離晌午還有一會兒呢。”

周太夫人坐在床上,看着那簇新被褥,久久沒有言語,耳聽得顧绮羅要告退離開,她這才猶豫着道:“先前你們太太和我說,她和你爹已經給你定了門親事,單看門第還是不錯的,只是我總不能放心……”

“祖母,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縱然太太不把孫女兒放在心上,不是還有爹爹嗎?祖母不必為這個煩惱,您先歇着吧。具體的,等我打聽打聽,到時候再和祖母說。”

聽了顧绮羅的話,周太夫人便點點頭,然後嘆氣道:“果然老了就是不中用,不過在廳裏和她們說了會兒話,這會子頭都昏沉了,好了,丫頭你也去歇一歇,晌午時候再來叫我。”

顧绮羅答應了,輕手輕腳退下,回到自己房間,春杏春喜兩個丫頭也跟着她進門。兩人見顧绮羅并沒有進裏屋的意思,而是坐在椅子中,春杏便忙倒了茶捧過來,輕聲道:“姑娘累了,先喝口茶潤潤喉嚨吧。”

“嗯。”

顧绮羅接過茶,目光在兩個丫頭臉上掠過,忽地笑道:“你叫春杏?她叫春喜?這名兒是誰起的?”

“是太太給起的,奴婢和春喜是上個月才被買進府裏,太太說就是為了服侍大姑娘才買我們的。”

春杏垂首恭敬回答,她的話倒是讓顧绮羅心中一動,暗道上個月才買進來的,這丫頭是在委婉的澄清身份,說她進府日子淺,還沒被太太收服,所以來伺候我并非是要做太太的耳報神麽?

因忍不住便多看了春杏兩眼,然後笑道:“既跟了我,那便是我的人,這兩個名兒不好,我不喜歡,太俗氣了,從今後你就叫杏花,她就叫春雨。你覺得呢?”

第 4 章

這是第一次,她在一個人面前如此失控……

她以為,她不會有任何感覺的,可她的心在狂跳,身子在狂顫,在這個被她稱為夫君的男人的撩撥下,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嬌弱與無助,把那最原始的動情姿态羞恥地攤在他的面前……

冬豔躺在貼着喜宇的繡床上,豔紅的絲被襯着她的雪白凝脂和那有若玫瑰般潮紅美麗的小臉,是一幅絕對豔|情的畫。

只套了一件白色單衣的閻浩天俯身親吻她的臉、她的唇、她的鎖骨,然後是那美麗的胸線。

“啊……”她受不住,香汗不停地滲出,顆顆剔透的小水珠薄薄的穿透浮上,那緊咬朱唇的可憐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動情。

閻浩天當然也不例外。

他的下腹緊繃,早在她剛剛坐在他腿上忘情的哭泣求饒時,他的渴望就已經到達了頂尖,他以極大的意志力才把他想馬上穿透她的渴望給壓制下來。

他怕弄痛她,也怕吓壞她,所以,他必須給她更多的時間做準備,讓她的身體可以更輕易的接納他……

對他而言,這根本是天大的折磨。

她香汗淋漓,他也因為壓抑的痛苦而冒山熱汗。

閻浩天的眼一沈,她這嬌羞萬分的模樣對他而言實在太過煽情,雖然知道她是羞于讓他看着這樣赤果果的她,但她用雪白柔荑撫着那兒的模樣,讓他的渴望更如狂濤駭浪。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抓開她的手,将她曲起的兩腿推高,他欺身上前,瞬間穿透她……

一陣劇痛傳來,她疼得掉淚。

他吻去她的淚,吻住她的唇,讓自己深深地埋在她體內,卻不敢妄動,直到感覺到她的身體适應了他的存在,他才緩緩地推進,慢慢地沖破她的緊窒與剛強,被她最深層的柔軟緊緊包覆……

她不敢相信,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可以親密成這個樣子,她的魂魄像是要被他的體熱給蒸發,她的身子像是要被他給吸附,她的整個人就像是要在這人世間化掉一般,什麽都留不一百……

好像,她是他的。

她,只屬于他,不再有自己。

是天堂,也是地獄。

她渴望飛上天,卻也在同時陷入失去自己的地獄裏……

既歡愉,又羞恥。

冬豔全身酸痛得幾乎下不了床。

幸好閻浩天是閻家堡地位最高的人,父母皆亡,她不必向任何長輩請安問早,也因為這樣,根本沒人來叫醒她,才睜眼,起身,馬上就有婢女敲門進入,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往屏風另一頭的大浴桶裏倒。

“夫人,請讓我來為您沐浴包衣。”小丫頭跪在床前,不是她從相府帶來的人,但看起來還算機靈可愛。

“你叫什麽名字?”

“夫人叫我珍丫頭就可以了。珍丫頭是堡主派來侍候夫人的,以後都會跟着夫人,夫人走到哪兒,珍丫頭就會跟到哪兒,如果珍丫頭有做不好的地方,夫人就好好罰珍丫頭,珍丫頭下次絕不會再犯的。”

冬豔勾勾唇,對這個看起來有點多話的珍丫頭,第一印象倒是不壞。

“夫人,早膳都還在膳房裏頭熱着呢,可是現在已近午,夫人沐浴完後要吃早膳呢?還是午膳?”珍丫頭問。

“堡主呢?”比起吃這件事,她比較關心閻浩天現在人在哪兒。

“在大廳議事呢。一堆人忙着要把四面八方送來的賀禮變賣成銀兩去買貨,說是要送去魯國,魯國那頭正在打仗呢,希望他們可以撐到我們把物資送過去……啊呀!珍丫頭該死!桑哥哥說過不能說的!”珍丫頭懊惱得要命,小手還輕拍了幾下自己的嘴。

因為總管大人霍爺的兒子霍桑是她的遠房表哥之故,所以自然跟她比一般人又親上許多,再加上她愛問,所以桑哥哥也會很有耐性的回答,不過,這一次有特別提醒她不可将此事對夫人提起,她卻一時嘴快……唉唉唉,真糟糕!

冬豔聞之有些愕然。“閻家堡……很缺錢嗎?”

竟然才剛完婚,就把賀禮拿去變賣成物資?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當然不!夫人!只是桑哥哥說,堡主說過,就算要幫外人,也不能動用錢莊的錢和祖先留下來的本,這樣會有問題,所以那些賀禮是及時雨……哇呀,我又說錯話了!桑哥哥說過不能說的……”

“珍丫頭。”

“夫人別再問珍丫頭了,珍丫頭現在好想死。”珍丫頭頭低低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不是要幫我沐浴包衣嗎?”冬豔好笑的看着她。

“嗄?夫人……”原來是要幫她沭浴啊,害她差點吓去半條命。

“沐浴完,我想去找堡主用午膳。”

“是,夫人。”珍丫頭說着,趕忙上前拿一件外衣給主子披上,扶着主子走到屏風後頭,服侍她沐浴。

冬豔靜靜地坐在木桶裏,聞着木桶上飄散着的玫瑰花辦的香氣,珍丫頭用毛巾輕輕地洗刷着她的身體,噤着聲不再多話。

及時雨……

冬豔的腦海裏不斷浮上這三個字。

原來,閻浩天會答應皇上娶妻,是因為那價值連城的結婚賀禮嗎?

原來,他之所以選她,不是被她的美色所惑,也不是因為憐惜心疼,而只是順手推舟傲善事嗎?

哈,可笑呵。

不知為何,她因為這樣的認知而感到莫名的失落,心情變得好壞好壞。

想到昨夜他對她所做的,想到她那樣赤luoluo的在他身下嬌喘吟哦,竟讓她感到益發困窘及羞慚了。

她咬住唇,為自己這莫名且不該有的情緒感到痛恨。

他娶她是為了順手做善事,她嫁他是為了奪得閻家堡的藏寶圖,可以說是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了吧?

這樣,很好啊。

真的很好。

大廳裏,間家堡的所有家丁、婆子及大小總管等都排排站着,閻浩天把冬豔正式介紹給大家,也同時介紹堡裏的一些重要幹部給冬豔。

“這位是霍爺,也是合家堡的總管,堡內大小事全都由他負責,霍爺待在閻家堡已三十幾年,是看着我長大的。”

“霍爺。”冬豔朝霍爺點點頭,福了福身。見這霍爺發鬓斑白,眼神卻還很銳利,心一凜,暗暗提醒自己得多注意這個人。

“夫人多禮了。”霍爺趕緊拱手作揖。“小的擔當不起。”

閻浩天笑笑,拉着冬豔的手往下走,來到一名高大挺拔、身着黑衣的男人前面。“這位是霍桑,霍爺的兒子,今年二十三,負責堡內安全及訓練護衛的活兒。”

冬豔擡眼,正要朝對方點點頭,卻在看到對方的臉時怔住了。

霍桑定定地看着她,這麽近的距離,可以讓他很清楚的确認眼前的女子是否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打從這位新任堡主夫人被堡主拉着手走出來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未曾離開過她的臉,一直到她此刻站在他面前,他終是确認了眼前這位堡主夫人,就是他小時候在山上學武時的小師妹。

當年的豔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他撿到她的,背着她走過半個山頭,跪在地上請求師父收留,師父才破例收了女徒,讓她在山上陪他們一起練武,卻沒想到後來有個有錢人要收她當女兒,便突然要離開。

她六歲上山,十二歲下山,下山時他還摘了一朵花送給她。

“我又有爹了,霍師兄。”美麗的小臉蛋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可是,我會想你的,會一直想一一直想,師兄也會想我嗎?”

“當然。”他說。

那年,他十四歲。

九年過去了,小女孩的笑,他至今難以忘懷。

現在,她就站在他面前,成了堡主夫人。

所以,當年那個收養她的有錢人,就是現今的右相上官雲?

這是多大的秘密啊,上官雲的千金竟不是親生女兒,朝野上下,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閻浩天看着眼前這兩人相互看着卻沒說話,一雙黑眸不禁眯起,唇邊的笑意帶着一抹不容輕忽的危險。

“你們……之前認識嗎?”霍桑看着她的眼神很值得人探究呵。如果他對他而言不是如弟弟般的存在,光是他這樣看着自己新婚妻子的無禮眼神,就足以讓他喚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冬豔忙不疊垂下眼。“不識。”

霍桑則淡淡地開口:“小的無禮,因為夫人跟小的一位舊識很像,所以才會如此失禮,請堡主責罰。”

閻浩天微笑的提唇。“這樣就要罰,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霍桑未語,低下頭。

閻浩天拉着冬豔的手再往下走,走到一名美麗的老婦身邊。“這位是商嫂,堡內的婢女們及大夥兒的飲食都歸她管,旁邊這位是柳煙,商嫂的女兒,和霍桑一樣,我都當成我的弟弟妹妹看。”

“夫人好。”商嫂拉着女兒柳煙朝她行禮。

柳煙的小嘴兒微嘟着,眼睛紅通通的,看來像是哭了一夜,卻依然不減她美麗姿容。

冬豔始終保持淡淡的微笑,步履行進間卻一一将這些人名及所負責的工作全記在她的腦子裏。

心,有些微亂,但她希望沒有任何人看出來。

從沒想過會在閻家堡內遇見屬于她的過去的任何人,可霍桑還記得她,她在他眼底可以很清楚的瞧見,這讓她剎那間有些混亂。

她的身份不能洩漏!堂堂右相明明沒有子嗣卻聲稱她是他當年一出生便被人抱走的女兒,這件事是連皇上都瞞着的,若是被揭開,将是多大的欺君之罪啊。

趁着有人找閻浩天議事的空檔,冬豔一個人悄悄地走到大廳外的長廊,長廊架在平靜無波的池面上,遠遠地還随風傳來荷香,放眼望去卻沒見到荷花,是她的錯覺吧?聞慣了相府裏的荷花香,連到了閻家堡都以為可以看見整片的荷。

“豔兒!”

身後,有人在喚她。

冬豔心一凜,卻沒回頭。

“是豔兒吧?我是霍師兄,忘了嗎?”站在她身後的霍桑輕輕問着。

她沒忘。

身後的那位,曾經是她悲慘童年裏的一盞明燈,給過她溫暖,給過她長達六年的快樂時光,甚至可以說,連她的命都是他救的。當年她帶着妹妹兩個人為了躲避土匪一直跑一直跑,兩人走散了不說,她還受了傷,在那好黑好黑的夜裏,他背着發高燒的她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在她的小小心靈裏,他曾經是無比巨大的存在,當時不跟任何人說話的她,就只跟他說話,整座山裏,除了師父,她只聽他的話……

怎會忘?就算過去了九年,童年時難得的美好記憶也不會被輕易消除。

可,她不能認,打死也不能。

冬豔挺直了背,好半晌才回過頭,微詫道:“你剛剛……是在叫我嗎?”

霍桑皺着眉。“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必裝作不認識我,我不會認錯人的,你就是我的師妹豔兒沒錯,對吧?”

冬豔冷冷的笑了。“看來天底下當真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或許,你遇見的是我失散已久的妹妹?等我回去相府時間問爹,看是不是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兒沒回到家裏來。”

“豔兒……”

“叫我夫人,霍桑。你這樣真的很失禮。”冬豔定定地看着他。“不管我有多麽像你的舊識,我都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希望以後不會聽到你這樣叫我,我不希望夫君誤會我們兩人的關系,那聲豔兒……就算叫的人不是我,可聽起來卻像是在叫我,我不喜歡。”

說完,冬豔越過他想走回大廳,一只手驀地從後扯住了她的衣袖……

“就算你不承認,但我知道你是豔兒,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只想告訴你,我很高興再見到你,雖然……沒想過會以這樣的身份見到你,但,看見你很好,我真的很開心,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冬豔微微紅了眼眶。

沒有馬上甩開他的手是個失策,因為她看見閻浩天正透過窗望向這頭,若有所思。

聽珍丫頭說,才知道先前在大廳外聞到的荷香,不是錯覺。

“堡主大人知道夫人愛荷,一個月前就叫人日夜趕工,在主屋外頭另辟一個小湖,把大廳那頭的水給引過來,叫人栽滿荷,這些日天氣熱些,那些荷才長花苞呢,有風的時候就可以聞到荷香,令人神清氣爽呢,對不對?夫人。”

冬豔聽了微愣,喃喃自語。“他怎知我愛荷?”

“堡主大人還說夫人畫了一手好畫,特地請人在荷花池畔弄了個涼亭,架上畫架,讓夫人可以邊看着荷花邊畫畫,夫人想去瞧瞧嗎?珍丫頭可以帶你去,那兒可美呢,光呆呆坐着就會很開心。”

冬豔去了,自己去的,把丫頭遣開,一個人就呆坐在畫架前,望向那一片荷花園。

真的很開心,她眼熱心也熱,喉間梗着酸意,忍着不哭。

一件氅衣輕輕地覆上她肩頭……

“這兒風涼,你該多披件衣服。”閻浩天從後将她纖細的身子摟進懷。“我聽珍丫頭說你想吃一堆東西,要她守在竈前,東西弄好了才可以過來,是何事讓我的豔娘胃口這麽好?”

她眨眨眼,咬着唇,把鼻尖眼眶裏的熱氣硬是給逼回去,這才淡淡地開了口。

“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閻浩天了解似的點點頭。“那丫頭的确有點吵。要我走開嗎?我不想當個讨人厭的家夥。”

冬豔搖頭。

“要不幫你換個丫頭?”

冬豔又搖頭。“珍丫頭很好,有她在挺熱鬧的。夫君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我的事情永遠處理不完。”他低笑,俯身在她頰畔吻了一記,“可是我想你,就過來了。”

他說,想她?

“夫君,豔娘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夫君怎麽知道豔娘特愛荷花呢?”

“讓人查的,還聽說你的畫裏永遠都是花,沒有畫過人。”

“是相府裏的丫頭們碎嘴胡說的吧?”冬豔笑着,知道這種事的鐵定只有她身邊的丫頭。“是因為她們的嘴不牢靠,所以才派了個新丫頭給我,把相府的人都給遣回嗎?”

閻浩天在她身旁坐下來,把她的兩手抓進了掌心,一雙黑眸帶笑,定定地落在她美麗的臉上。

“不高興嗎?要不要我告訴你,為何我要這麽做?”

“豔娘沒有不高興。”事實上她松了一口氣,少了相府的那些人,她的身邊就再沒有上官雲的眼線。

“閻家堡開的是錢莊,經手的銀票多到可以動山河,無法輕易相信外來的人,這就是我把她們都遣回的原因。”而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想讓任何右相府的人待在閻家堡,成為右相的眼線。

“夫君英明。”

“只是委屈了你,孤身住閻家堡,一個人也不識,連我,你都是陌生的,但,我會待你好。”他傾身上前啄了她的唇,舔了她的上唇,又輕咬着她的下唇,溫溫地,卻極為逗弄人。

“夫君……”她柔弱的用雙手攀住他。“這裏是外頭,會讓人看見的。”他突然攔腰抱起她。“那我們回房吧。”

“夫君?”冬豔紅着臉,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現在天色都還沒暗呢,堡裏大大小小的事雖說有霍爺管着,可是堂堂堡主大人剛剛娶妻第二天就和新婚妻子大白天待在房裏不出來,象話嗎?

“沒錯,我想做的,就是你現在腦子裏所想的。”看着她的嫣紅小臉,他逗着她,起步往大廳走。

“這不可以……”她緊張的抓住他的外袍,想到他等會兒要做的事,她整個人都慌了。

“為何不可?”

“現在天還沒黑……”

“沒人規定夫妻恩愛得等到天黑之後。”

“這不合禮法……”

“我閻浩天本就不拘小節,何況這是我的私事,沒人管得着。”

“可是……”

“再可是,我們就不回房了,在這裏,我也可以抱你。”他帶笑的眼卻不像在說笑,黑眸認真不已地瞅着她。

她的小臉兒更紅了,頭一低,将臉埋進他胸前不再說話。

那嬌羞的模樣,讓閻浩天心動了。

本來只是故意逗她玩,怕天晚了她在池邊吹風會着涼,所以想把她帶到大廳裏去的,可是了……

他改變主意了。

将懷中的娘子抱緊,閻浩天人步往主屋行去……

第 5 章 我要上書院(二)

姓名:陸花暖

性別:你猜

年齡:二八哦~不是三八

身高:最佳娘子身高,未來相公多高,我就是依偎在他胸前的高度。

體重:不告訴你哦~反正是全鎮最羨慕的體重。(路人們:哪裏值得我們羨慕啊!)

家庭住址:水峪鎮最中間的房子(路人們:我們哪裏知道是中間啊!)

有什麽特長:我就知道書院最懂我的才華。我的特長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鳥見鳥呆,風靡萬千的少男殺手。所以我爹爹都不讓我出門,怕鎮上的男人都愛上我了。哎呦,這個算是秘密吧,新來的先生就看上我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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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爺,文先生看了陸花暖寫的報名表,都臉部微微抽筋。文先生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陸老爺,三日後帶着令媛來書院報道,我就不送了。”頭也不回的遠遁而去。

“閨女,咱們回家吧。”陸老爺牽着陸花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書院,在夕陽下拉下了長長的影子。陸老爺有點感傷,想着才一眨眼的功夫,花暖都這麽大了。過去幾年都忙着做生意,花暖的娘又死的早,自己又沒時間照顧花暖,導致花暖沒有安全感,只能寄托在食物上,形成現在如此的身材。又疏于教導,讓陸花暖沒有正确的審美觀。不過去書院也算是件好吧,讓書院來教導陸花暖,希望我家花暖有點成長。

陸花暖龐大的身軀,從書院回到陸府,已經汗流浃背,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甜湯,快扶着我去沐浴,我不行了。我出了這麽多汗,我要吃多少東西才能補回來,流汗是一種浪費啊。”陸花暖毫無形象的靠着甜湯,等着甜湯帶她去沐浴。陸大小姐太低估了自己的體重,也高估了甜湯的小身板。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身上靠着一座小山,那畫面相當和諧,美麗。

甜湯使出吃奶地勁雙手撐住陸花暖,憋地小臉通紅,大喊道:“小姐,小姐,跪求小姐自己走。奴婢已經沒有勁了……”陸花暖不情願地站直了身子。

“甜湯啊,小姐我再走路就要浪費家裏的糧食了,浪費爹爹對我的疼愛。你看爹爹花了多少心血才把我養的身材如此勻稱。而且我是為了鍛煉你,看看你的小身板,我才讓你扶了我一下,你就氣喘成這樣。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陸家虐待你,不給你吃的。”

甜湯雙手扶膝,喘着粗氣說:“小姐,奴婢鍛煉的已經不錯了。在陸府下人裏,不少男的都比不過我的。”

陸花暖帶着疑惑的眼神打量了甜湯,想着陸府的下人的身體素質實在是太差,需要鍛煉鍛煉了,竟然讓一個小姑娘當上大力士。“我對陸府下人的質量表示懷疑,連你都比不過,唉……需要跟爹爹說說了。”

“小姐,不要啊,主要是奴婢每天都扶着小姐您,自然練出了好臂力。小姐是神人,跟着小姐身邊的人怎麽能比其他人差。”甜湯着急地求饒道,心裏想着一袋面粉都比小姐輕,我每天相當于背着幾袋面粉,我的胳膊都粗了一圈。想當初,小姐第一次靠在我身上,直接把我壓在地上,整整緩了3天才能爬起來,內傷整整養了3個月……嗚嗚,往事不堪回首。

第 1 章 張桃

張桃

張桃又做錯了事,她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時候,一時沒拿穩。

手機跌落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響聲,正在碼字的室友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神情是顯而易見的不爽。

其實之前她們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兩個室友對她明顯冷漠了不少,友情和愛情其實沒什麽差別,一點細小的變化當事人都可以敏感的察覺到。

比如室友回家的時候不會再熱情的喊她的名字,問她今天吃了什麽。

比如短視頻平臺沒有再分享任何視頻。

比如每次張桃買了水果或者零食問室友吃不吃,室友都說不吃。

但室友是一個處事很圓滑的人,每次都會找好理由,比如不想吃,或者吃不下。

比如現在,張桃進衛生間對着鏡子漱口,客廳裏傳來了嬉笑聲,剛剛說吃不下的室友正在抱怨:誰大晚上吃這個啊。

她們感情真好。

張桃拿出手機找了一圈,實在沒有可以分享心情的人,便注冊一個新號講述今天的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認識五年的兩個好朋友突然冷漠了下來,而張桃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或許是她做錯了,但是沒意識到。

因為合租,難免會有摩擦,張桃打完字還在檢讨,或許是因為她偷偷在家煮螺蛳粉。

但是被室友說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煮過了。

或許是經常在沙發上放自己的東西,又或許是出門的時候忘了關空調,以及在室友讓自己收拾鞋子的時候反駁那一堆鞋子裏自己只有一雙。

好像自己确實挺煩的。

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是剛剛發出去的圖文有人評論:從你的視角來看,委委屈屈的。

頭像是非常普通的簡筆畫火柴人,新增關注多了一個,這個火柴人竟然還關注了她。

關注她幹什麽,張桃習慣性用壞的想法去思考別人,難道這個火柴人覺得她扭曲事實污蔑朋友。

但是這個火柴人說她看起來委屈。

張桃不自覺紅了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當然委屈啊,有什麽事不能直接跟她說,非要這樣。

就算判她死刑,好歹把原因說一下吧。

房間不怎麽隔音,她克制住了沒發出聲音。

客廳裏,室友還在聊天:“我想上廁所,但是……”

後面的話室友把聲音刻意壓低了些,張桃沒有聽清,她抽了兩張紙巾胡亂擦了擦眼睛,心想如果她們問起來就說自己看了本感人的小說。

事實證明她多想了,沒有人發現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張桃松了口氣,快步上樓縮回被窩。

熟悉的床給了她一些安全感,張桃捂住嘴小聲哭了一會兒,發洩完情緒,她打開剛剛的評論看了看,那個人似乎換了頭像,新的火柴人多了頭發和衣服。

因為哭過,張桃看了會兒小說便感覺眼睛有些疲勞,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正好。

一夜無夢,張桃突然發現媽媽說的睡一覺就好了竟然是真的,昨天明明委屈得要死,今天卻覺得好像也沒什麽。

大不了努努力,租一個單人間,她不會做飯,也不需要廚房,只要有一個房間就好了。

早飯吃的很沉默,幸好室友吃的很快,吃完便坐在電腦前繼續碼字。

張桃吃飯很慢,她又開始在意起室友的态度。

一句話不說,甚至沒有看她,之前有這樣嗎?

或許之前也是這樣,只是她沉浸在和好朋友合租的喜悅裏,沒有發現。

工作大概是她每天最輕松的時候,她只需要把手上的事做好,老板每天都板着一張臉,面對客戶時則瞬間扯出一抹笑迎接。

張桃不用笑,只需要乖乖的站在一邊琢磨等會兒可以幹什麽,提前猜對了她就會誇獎一下自己。

張桃,你真是太聰明了,職場天才。

以往她特別期待下班,思考晚上吃什麽是一件幸福又苦惱的事情。

但最近室友的神情越發冷漠,回家都變成了難受的事。

今天她帶了一盒鮮切西瓜回家,商家說是什麽麒麟西瓜,沒什麽籽,老板打包的時候她嘗了一塊,特別甜。

兩個室友都喜歡吃西瓜,應該可以緩和一下她們的感情。

晚飯是排骨蓋飯,這家店的菜都比較入味,麻麻辣辣的,非常符合張桃的四川口味。

張桃見室友已經吃完了晚飯,小聲問道:“你吃嗎?西瓜。”

室友瞥了一眼桌上的西瓜,扯出一抹笑:“我現在還不想吃。”

是張桃很熟悉的笑,她的老板面對客戶的時候,就會這麽笑。

臨近八點,另一個室友快回來了,張桃收起吃了一半的西瓜給室友提前騰地方。

兩個室友聊的話題張桃很熟悉,便下意識接了兩句話,剛接完她就後悔了。

果然,室友笑了兩聲後沒再開口,過了會兒提起另一個話題,是她自己工作上的事。

張桃又想哭了。

……

陌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懵,棺材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老鼠,但似乎又有人類的談話聲。

他沒有實體,待在棺材裏沉睡只是為了一種儀式感,沉睡前那些道士稱呼他為夢妖,他一開始以為是mo妖,便稱呼自己為陌,還想着這些道士挺會取名。

他們以情為食,此情非情愛,而是人類的情感,痛苦的開心的嫉妒的,都是他們的食物。

他的同類最喜歡去找單純的書生玩,倒不是因為痛苦的情更好吃,妖怪的惡趣味罷了。

既然你們稱呼我們為妖,不做點妖應該做的事怎麽行?

陌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有些富貴人家的女兒為情所困非要尋死覓活,就會請他幫幫忙。

他們當然不知道他是妖,只需要把自己包裝成正派的奇能異士,如果你們家有孩子為情所困不撞南牆不回頭,只管找我。

一口下去,藥到病除。

既能吃一頓飽飯,又能賺棺材本,何樂而不為。

他辛苦了百年,終于攢夠了棺材本,陵墓不需要特別豪華,外面只放了些金銀珠寶,以及一些漂亮的玉镯子。

他對玉镯子其實不太感興趣,是那些尋死覓活的小姐的母親非要送的,陌想着可以用來換金條,便收下了。

抱着整整一棺材的金條陷入沉睡,陌覺得他的妖生已經圓滿了,沒想到這些偷盜的人都偷到他家裏來了。

陌幻化成人形穿的依舊是沉睡前的衣服,沒想到這些盜賊驚悚的喊了幾聲鬼便暈了過去。

想當年,他還因為這張臉好生苦惱了一番,沒想到一覺醒來,會被罵是鬼。

這些人暈得太快,陌只嘗到了兩口,睡得太久,他滿腦子都被饑餓占據。

好餓啊。

陌掐住了其中一個盜賊的脖子,企圖讓他醒過來,昏睡着怎麽給他提供食物。

第一個沒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給掐死了,陌深感抱歉,第二個他卸了一條胳膊,盜賊被活活疼醒,反應過來後連連磕頭:“大仙,大仙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是被他們逼着騙過來的大仙求求你放過我,我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我老婆還懷着孕呢!”

話很多,但情感并不怎麽豐富,這個盜賊确實很害怕,但并不後悔。

陌剛準備動作,盜賊突然掏出了一個方盒子,緊接着對着他的眼睛閃了一道光。

手臂似乎被刺了一下,他沒有血可以流,普通的兵器自然也傷不到他,陌奪過方盒子,裏面似乎是一張照片,是一個小姑娘,衣不蔽體。

原來是窮得買不起衣服穿的盜賊,怪不得會打他的棺材本的注意。

盜賊動完手就後悔了,這可是詐屍的鬼,閃光燈和普通刀具怎麽可能對他有用,見鬼盯着手機屏幕一直看,他心裏有了注意,這一看就是古時候就死了的鬼,肯定沒見過手機。

“大仙,如果你喜歡,這就當是我孝敬給您的!”盜賊露出一個谄媚的笑。

送給我?

送女兒的照片給他幹嘛?

陌琢磨了一會兒,悟了,根本不是送照片給他,而是想用女兒給自己謀生路!

盜賊等了兩秒,沒聽見回應,擡頭一看發現這只古代鬼目露兇光,似乎是在生氣?

不喜歡手機?

那還拿這麽久。

盜賊仔細一想,對哦!他沒教古代鬼怎麽用,可不生氣!

盜賊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大仙,我來教你怎麽用。”

長達半個小時的教學把盜賊的嘴都說幹了,連忙掏出礦泉水喝了兩口,順便把背包裏的充電寶一起孝敬給古代鬼。

陌的學習能力一流,點開抖音發現他竟然可以通過評論吸收一部分情感。

很少,就像喝了一口水蒸氣。

見古代鬼沉迷手機,盜賊連滾帶爬的跑了,開玩笑,旁邊那個同伴已經他擰斷了脖子,他還留在這兒的話絕對沒好果子吃。

在這些水蒸氣裏,有一個帖子情感格外豐富,內容陌能看懂大半,大概就是認識五年的朋友突然對自己冷漠。

陌注冊了一個賬號,頭像注入了一些自己的本體,但因為剛剛蘇醒比較虛弱,只有幾根線條。

那些為情所困的官家小姐最聽不得人安慰,每次他一安慰她們就哭的更傷心了,打字太複雜,盜賊只來得及教會他語音轉文字。

于是他面無表情的念道:“從你的視角來看,委委屈屈的。”

果然,沒過多久,源源不斷的情感填補了他的饑餓。

饑餓感消失後,陌又回到了自己的棺材抱着金條睡覺,第二天,他再次被餓醒。

陌打開手機,昨天那個人更新了新的帖子,內容很簡單,拍了一盒西瓜的照片說:西瓜真好吃,一個人吃完挺好的。

但是今天的情感比昨天多了一倍,陌想了想,評論道:怎麽了,今天也不開心?

那人秒回:室友點了冰淇淋,只買了兩盒,以前她都會問我吃不吃,然後點三盒的。

張桃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她又躲在衛生間偷偷哭了,因為今天她也買了西瓜,室友依舊不吃,在她把西瓜吃完後,室友的男朋友給她買了一盒一模一樣的。

大廳裏,室友正在聊天:“你怎麽想到淩晨十一點吃西瓜?”

另一個回道:“我剛剛跟他說我今天晚上特別想吃西瓜,過了一會兒他就跟我說,點了,你等會兒記得拿。”

她們房租一次性得交三個月,張桃擦了擦眼淚,心想等到期她就搬出去,每天買西瓜和冰淇淋吃。

第二天,張桃已經習慣了沉默的氛圍,并且想好了安慰自己的說辭。

沒關系,再堅持兩個月,以後一個人就舒服多了,反正在遇見她們之前也是一個人。

今天老板似乎有些不開心,他們是2組,1-4組是做長視頻的,5-8組做的則是短視頻。

張桃剛到工位組長就罵罵咧咧的進來了,原來是對家犯病,去工商局舉報他們的視頻。

他們是做長視頻帶貨的,帶的貨多多少少有些擦邊,沒辦法,他們公司進場太晚,只能賣一些別人不願意賣的東西。

沒想到陰差陽錯找到了一條路,公司蒸蒸日上,連張桃這種小員工都漲了工資。

“他們舉報的是我們跑得最好的那條!”組長痛心疾首,“他們自己很經得起查嗎,玩這種陰的?”

好在組長生氣歸生氣,從不會為難小員工,張桃一邊剪視頻一邊琢磨中午吃什麽,麻辣燙?

上次吃的麻辣燙那個蘑菇還挺好吃的,麻麻辣辣的很入味。

因為家裏太壓抑,張桃突然覺得加班也不錯,可惜還沒到購物節,六點一到,組長擰着包率先走出辦公室。

張桃不是很想回家,便去公司附近的商場逛了逛,除了日常上班,她偶爾會剪一些視頻,大號發拉郎混剪,小號發最近的吃瓜總結,兩個號都能賺錢,她打算給自己買一瓶香水,順便吃點東西。

想到自己的兩個號,她突然反應過來,難道室友突然冷漠下來是因為這個?

最近有一個女明星因為言論不當翻車,接着就被扒出文盲,為營銷新劇惡意挑起性別對立,鼓勵粉絲存壓歲錢買代言。

這件事被扒出後,這位女明星在發文道歉的同時進行了鎖詞條炸廣場等操作,粉絲一邊安慰說我覺得這也沒什麽不需要道歉,一邊化悲憤為動力沖代言。

其中不乏有學生黨用花呗白條等分期付款,年紀更小一點的則用媽媽的手機下單,一買就是兩萬塊。

與此同時,一位媽媽發文吐槽現在的孩子追星追傻了,偷偷買了個小兩萬的項鏈,用的是還房貸的錢。

女明星的大粉大手一揮,無視兩人曬的單根本不是同一筆訂單且款式不同,直接把她們打成一對母女,這位母親經受不住私信的謾罵,忍無可忍的注銷了賬號。

大粉打字總結:自導自演想潑髒水,被戳穿後灰溜溜的銷號跑路了。

在這之後,這些粉絲越發瘋癫,給女明星起有侮辱意義的外號,比如徐錦錦,他們便叫她徐緊緊,最讓張桃震驚的是,竟然是追過線下的大粉帶頭。

最近,這些粉絲更是無下限,把waf等詞語用在這位女明星的對家身上,張桃對這群人失望置頂,顫抖着手把這些瓜整理起來發在了小號。

當時她還跟室友吐槽,正主說話不過腦子為了營銷不擇手段,粉絲還這麽瘋。

當時室友冷着臉很嚴肅的問她,你是在她床底聽見了嗎?你怎麽就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說的是開玩笑的話,但是語氣十分較真,張桃當時笑了笑緩和氣氛說在網上看到的,都有截圖。

室友立馬逼問道:“網上的就是真的嗎?”

張桃當時服了軟,現在想想,室友根本不是那個女明星的粉絲,她可能只是和自己持不同的看法。

她可能覺得讓粉絲把壓歲錢存起來買代言是玩笑話,但張桃覺得這就是不對的,她可能覺得粉絲造黃造四處謾罵p帶有詛咒性質的圖跟正主無關,但張桃覺得,為什麽有的明星能發聲讓規範粉絲,她就只會鎖詞條炸廣場?

她的大粉縱容小粉絲無底線的為正主沖鋒陷陣,出了事就說是披皮黑,是反串,或者開除粉籍。

張桃依舊不喜歡這個女明星,她當時就想,以後不在室友的面前聊娛樂八卦了。

她好像找到了室友不喜歡自己的原因。

杭州的口味偏淡,重辣像四川的微辣,張桃最後決定吃烤匠,點了一桌子的菜,拍了一張照片發在抖音上。

第一次發的時候她沒想太多,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安慰她,昨天發的那個火柴人評論了,今天發的他應該也會看到吧。

這是一種什麽心情呢,張桃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她太缺人分享自己的日常了吧。

陌的确看到了這篇圖文,他再次被餓醒,就指望這個西瓜小姐能夠讓他吃上飯,沒想到正餐變成了小甜點,他根本吃不飽。

陌嘆了口氣,評論道:今天心情不錯哦。

陌挺希望張桃心情不好的,這樣他就不用挨餓了。

吃完飯,張桃選了一瓶香味偏淡的香水,主要是瓶子好看,回家的路上順便刷了刷抖音,媽媽新發了一個抓鴨子的視頻,爸爸則得意的評論:我抓到了[照片]。

張桃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如果工作也做不下去,她還可以回家。

所以,幾個朋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接下來的幾天因為張桃的刻意回避,積極加班,和室友的碰面少了不少,她也逐漸習慣了早餐的沉默,晚上一回家就窩在自己的房間,絕不出去給自己添堵。

而陌也餓了好幾天,西瓜小姐前兩天試探的給他發了一張照片,西瓜被切得整整齊齊的放在盒子裏,一看就很甜,而且沒有籽,旁邊放着一杯冰淇淋。

陌試着理解了一下,沒理解出來具體意思,西瓜他知道,前兩天西瓜小姐說買了室友喜歡吃的西瓜,結果室友不要。

冰淇淋他也知道,以前室友會問她吃不吃,現在不問了。

難道她把室友的西瓜和冰淇淋搶過來了,在分鐘她的戰利品?

陌試探着發了一串鼓勵的表情,西瓜小姐秒回了一張表情包,是一只貓在賣萌。

挺可愛的,但陌決定出門覓食,他已經餓了五天了。

穿過森林來到城市,一個男生正在路邊玩手機,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又看了一眼男生的手機,很快确定是同樣的東西。

男生似乎在重複打同一個字:哈哈哈哈哈哈。

陌很肯定,這個男生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他連水蒸氣都沒吃到。

有了西瓜小姐做對比,陌只感覺他的運氣差到了極點,這一路上遇到的人提供的飯甚至還沒西瓜小姐透過手機給的豐盛。

終于,他來到了一棟不知名高樓下,剛剛進去的男人滿臉怒氣,嘴裏還在罵罵咧咧:“媽的,抄襲狗,自己寫不出文案就去死,晦氣玩意兒抄勞資的點子。”

說的話陌不太能理解,但就這表情,肯定不是好話,陌跟着吃了兩口,男人已經調整好了表情,對着偶遇的員工冷漠的點了點頭。

陌有些疑惑,這個員工臉上是笑着的,但是又有不滿的情緒,這種情緒對他而言不算食物,但可以感知。

現在的人類越來越奇怪了。

等出了電梯,男人露出憤怒的表情,有些裝模作樣的意思,因為陌在他身上已經吃不到東西了。

“張桃,你今天記得把茶茶的視頻剪出來。”

“好。”

“小勇,文案審了嗎?”

“審了,在改。”

陌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只是一句簡單的對話,竟讓西瓜小姐氣出了大餐。

張桃沒想到前男友竟然和他一家公司,她是長視頻組的,前男友李勇以前在短視頻組,最近組裏缺人,便把他要過來了。

說是前男友,其實也不算,李勇追她的時候母親催得緊,說這個年紀應該談了,李勇和她算是老鄉,張桃便說先處一段時間試試。

母親的思想就是女兒不能遠嫁,不然受欺負都不知道,當時張桃無奈的想,在爸媽眼裏,上午吵架,這一巴掌下午不能扇女婿臉上就算遠嫁吧。

李勇追人非常大方,知道她喜歡打游戲,一晚上送了上千塊的皮膚,張桃都無語了,送皮膚又不能退,她菜得跟野區的紅buff一樣,送皮膚有什麽用。

她不喜歡占便宜,便也回送了一千塊的皮膚,後來正值購物節,李勇提出給她補尾款。

拜托,沒有必要,李勇這麽一提張桃都不敢大買特買了,不然算怎麽回事,知道有人擔着撒着歡購物?

張桃堅定的拒絕,李勇堅定的表示為她清空購物車是男朋友應該做的。

行吧,張桃回了句随你。

臨近補尾款的時間,李勇仿佛把這件事忘了,張桃松了一口氣,計算了一下滿減四處領券把尾款補了。

還是自己補尾款踏實。

過了幾天,李勇突然想起了補尾款的事,不滿道:你怎麽不叫我幫你補呀。

張桃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情人節,李勇發來了520的轉賬,張桃送了一塊小六百的手表,心道我真是天才,連他會轉多少錢都猜到了。

月底,李勇突然開始哭窮,張桃有些疑惑,一個月七千的工資,李勇平時在公司吃飯,怎麽會沒錢。

李勇解釋說一個月會轉四千給媽媽。

張桃悟了,大孝子,1400的房租,留1900給自己用,情人節還轉了她520。

張桃沒有扶貧的想法,當天晚上以李勇打游戲的時候兇自己為由分了手。

李勇第二天在朋友圈哭訴分手,在回複朋友的時候暗示給不了前女友想要的,情人節那天只發了520,前女友不太開心,連手都不願意給他牽。

張桃有些不服,最後不是給他牽了嗎,只是最後李勇喝了一瓶酒想親他沒給親。

拜托,還沒湊近就聞到酒味了,臭熏熏的鬼才讓親。

從那之後的一個星期,李勇每天都約人出去喝酒,喝醉了就說對張桃有多好,張桃對自己有多差,還說他對她這麽好不給親也不給睡。

張桃惡心死了,只想半夜套麻袋把他打一頓,現在更是看到他就想吐。

家不想回,在公司也不想呆了,張桃開始琢磨如果回家她大號小號賺的錢能不能支持她擺爛。

陌美滋滋的吃了一頓,全程勤勤懇懇的跟在西瓜小姐身後,自從他蘇醒後,食量似乎大了不少,怎麽吃都吃不飽。

“張桃。”

陌又吞了一大口,好家夥,這個人難道就是西瓜小姐圖文裏的室友?兩個字就能讓西瓜小姐做出情感大餐。

原來西瓜小姐叫張桃。

張桃接了杯水,沒理李勇轉身回了工位,滿臉都是看見晦氣東西的不爽,剪輯視頻敲出的聲響都比平時大了些。

坐在張桃隔壁的小陳扭頭笑道:“誰惹小桃生氣了,瞧這鍵盤敲得。”

小陳是他們組的投手,給她送過好多自己做的小零食,張桃不想讓負面情緒影響到她,手上動作輕了些:“不好意思,剛看見個晦氣東西。”

剛蹭過來準備搭話的李勇:……

被道士罵慣了的陌:……

哦,原來是說這個男的,不是說我啊,陌松了口氣,晃去隔壁找找有沒有小點心可以吃。

小陳看了一眼一整個上午不做正事只圍在張桃身邊,像個蒼蠅一樣的李勇,了然的笑了。

張桃長得漂亮,公司裏追她的男人不少,但張桃她媽有硬性要求,不遠嫁,一百塊打車費到不了的地方通通否決。

小陳不認識李勇,但不妨礙她覺得李勇煩:“你是哪個組的,之前怎麽沒見過你。”

她知道李勇是短視頻組調過來的,她故意的。

李勇老實的笑了笑:“陳姐,我是7組的,剛調過來。”

小陳嗯了一聲,接着問:“來幹嘛的?”

李勇下意識皺了皺眉,叫她一聲陳姐是擡舉她,她工資未必有他高,在這裏擺什麽架子。

李勇回答的語氣不自覺冷了些:“2組組長讓我來幫忙。”

小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還以為是讓你來拐姑娘的。”

張桃瞥了一眼李勇,這人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其實并不大,但張桃莫名聽得很清楚。

因為組長剛升上來沒幾天,下意識想擺擺架子,步子就會踩得很重。

原來小說裏綠茶女配發現男主在門口後會故意茶言茶語是真的。

張桃輕咳了兩聲,對着小陳姐眨了眨眼:“好了,李勇剛來,想熟悉一下新的辦公室很正常,”

說完,轉頭對着李勇假裝訓斥道:“熟悉一上午了,一點正事都沒做,小陳姐開你兩句玩笑怎麽還急眼了。”

2組組長剛進門就聽見張桃疑似各打五十大板的話,小陳已經轉過身繼續幹活了,李勇還杵在原地一臉怒氣,似乎想争辯什麽。

陌看了一場熱鬧,心想現在的人類宮鬥的手段越來越稚嫩了,就這一出,放在以前那些官家夫人都不樂意使。

不過張桃對他也算有恩,讓他吃了好幾頓飽飯,那便助她一把。

2組組長只感覺心裏莫名生出一股怒氣,3組那群不要臉的抄襲他的點子,7組借的人也不幹事。

怪不得7組組長那麽大方,大手一揮就讓李勇跟過來了,原來送了個不幹事的。

“李勇,這兒不需要你了,回你的7組。”

李勇的臉色白了白,他甚至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杯子什麽的搬過來,就被退貨了?

不用再看見礙眼的前男友,張桃的心情很好,哼着小調回了家,本該在電腦前碼字的室友并不在,屋裏一盞燈都沒開,另一個室友也不在。

估計是一起出去吃飯了。

張桃的心情不可避免的低落了一陣,很快就緩了過來,沒關系,一個人待在家多好。

跟在身後的陌一點都沒有私闖民宅的自覺,他先是晃到飯桌上觀察了一會兒,确認這就是張桃拍西瓜的地方。

垃圾桶裏似乎還有一張撕下來的單子,一盒西瓜加一小盒芒果花了16.9。

陌這些天在網絡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這個數字代表的價值可能都沒他陵墓角落的珠子高。

張桃已經擰着外賣進了屋,陌還是懂一些人類的基本禮儀的,比如女孩子的閨房不能随便進。

飄蕩了一天,陌決定變賣一些棺材本,與其等着別人把飯做好自己去搶,不如自己成為做飯的人!

他今天看見了,那個叫什麽勇的男的光是站在張桃旁邊都能讓她生氣。

陌回憶了一下以前同類幹的事,深深的嘆了口氣。

屠龍者終成惡龍。

過了幾天,張桃出門發現隔壁來了鄰居,鄰居似乎剛搬完家,臉上全是汗,眉頭生的濃而漂亮,比最近網上評選的四大濃顏系帥哥好看多了。

鄰居看到她後抿唇笑了笑:“你好,我叫……”

陌就算再不懂人類社交也知道沒有人的名字會是單字,他回憶了一陣,盜用了房東的名字:“我叫陳宏偉。”

張桃沒接觸過這麽好看的人,長得就像明星一樣,她摸了摸手機,誠實的,遵從本心的問道:“我叫張桃,就住你隔壁,能加個微信嗎?”

陌盯了手機半響,心道之前構思的偶遇搭話小套路都用不上了,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麽不矜持了嘛。

微信是什麽?

看來他還得先搞定一部屬于自己的手機,盜賊的手機實在太落後了。

“明天吧,明天給你加。”陌心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多花點錢明天應該就能搞定。

張桃有些失望的收起手機,還有些被拒絕的不好意思,但是又好像沒有被拒絕。

這樣說,明天還可以再見大帥哥一次。

這樣想,張桃就笑了:“好,明天見。”

陌順利的吃到了早餐,看,果然得自己動手。

今天張桃的心情很好,因為她路過7組的時候聽見李勇被罵了,讨厭的前男友過得不開心真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

他們組的新品也跑起來了,組長心情好,當天下午給他們發了小蛋糕。

是抹茶味的,張桃對甜品不挑食,覺得蠻好吃的。

下午回家,她難得的沒有外面磨蹭,先去敲響了鄰居家的門:“微信?”

陌買手機的時候特地讓店員幫忙下載了微信,頭像依舊是火柴人,不過這次多了些色彩,嘴巴也有了牙齒。

張桃看了看陳宏偉的微信頭像,又去抖音看了看那個網友:“這是你?”

陌點了點頭:“是我。”

真巧。

不過抖音推送這些帖子确實會優先推給附近的人,張桃要到了微信,美滋滋的回屋了,室友正在碼字,旁邊的手機正放着最近的新劇,時不時嘿嘿笑兩聲。

張桃擰着外賣準備回房間,室友突然擡起頭問:“吃粽子嗎?”

這句話就像冷戰的男女朋友其中一方示弱的開端,張桃有些受寵若驚:“什麽粽子?”

室友摘下藍牙耳機,舉起粽子給她看:“這個肉粽挺好吃的。”

如果是以前,張桃會給面子的吃一個,然後誇味道确實不錯,但她現在不想了:“我不吃肉粽。”

他們家從來都不吃肉粽,一般都是白粽,她喜歡吃甜,便會額外要一包糖。

室友似乎有些失落,補充了一句:“但是這個肉粽确實挺好吃的。”

張桃從小挑食,感官上不喜歡的東西從來不會碰,比如香菜芹菜折耳根或者各種內髒,比如肉粽。

“不了,我先進屋了。”張桃覺得自己的語氣挺友好的,這是她能裝到的頂峰了。

莫名其妙的疏遠,又莫名其妙用之前的語氣跟她說話,張桃不喜歡。

可以随意分享煩惱的網友變成了新來的大帥哥鄰居,張桃突然就不好意思再随便發了,老老實實吃完今天紫蘇牛蛙蓋飯,心想今天的蛙做的有點老。

第二天,公司組織了團建,小陳姐不想去按摩,便拉着張桃去玩密室。

“姐姐,姐姐……”

“我好餓,姐姐……”

小女孩的聲音近的仿佛就在耳邊,張桃死死抓住小陳姐的袖子,眼睛都不敢睜,好恐怖好恐怖,她要出去!

媽媽!

被張桃抓住袖子的陌終于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頓飯,在這個密室裏的所有人都為他送上了點心。

陌美滋滋的想,以後可以來這裏工作,現在的人類竟然弄出了這種好地方。

就跟自助餐似的。

等張桃感覺身邊安靜了許多,終于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密室裏的燈光有些暗,但旁邊的人比小陳姐高多了。

她抓錯衣服了!

“不好意思!”張桃連忙松開手,“陳宏偉?”

這麽巧?

“嗯。”陌絲毫沒有跟蹤了人的羞恥感,“走吧。”

陌比密室裏的鬼更像鬼,剛剛的小女孩又跑出來吓人,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小女孩含恨讓出一條路。

就,怪有安全感的。

張桃一開始還只抓衣袖,後面逐漸嚣張,兩只爪子緊緊抓住了陌的手臂。

玩完密室,公司招呼人一起去吃日料,張桃的四川胃實在吃不慣日料,絞盡腦汁的思考怎麽拒絕。

“我能請你吃飯嗎?”

陌回憶着以前同類勾搭書生的手法,好像還得搞來一場雨。

說來就來,本來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的天突然就烏雲密布,雨稀裏嘩啦的落了下來,張桃就更不想去吃日料了。

這種美好的下雨天,就應該去吃火鍋!

陌對這個商場不熟悉,便老老實實跟着張桃走,期間張桃時不時問一些問題:“你能吃辣嗎?”

陌沒吃過人類的食物,老老實實回答:“應該能。”

“那我們吃全紅鍋吧!”

“好。”

火鍋的第一筷子當然要下千層肚,陌全程都學着張桃的樣子,打油碟,夾千層肚,放進碗裏吹兩口吃掉。

嘶。

這就是辣嗎?

陌的眼睛當場就紅了,悄悄用了點小手段把辣味壓下去。

還好他不是人,不然就得當場死在這兒了。

張桃倒是吃得很開心,她很久沒吃火鍋了,室友平時更喜歡去吃烤肉之內的。

一個人的話,鍋底又太貴,不太劃算。

兩個人AA就剛剛好。

張桃看着對面全程沒哧溜一次的男人,美滋滋的思考把他發展成飯搭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