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謎團得解

蕭江北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顧绮羅問的是這個,面色不由就有些尴尬起來,思量了一會兒,發現沒有蒙混過關的可能,只好把心一橫,吶吶道:“我在邊關長大,後來名聲漸響,我又不喜歡在軍營中枯坐,每次訓練完畢,喜歡出去馴馬打獵。那個……咳咳……邊關女孩兒個個大膽,從我十五歲起,便常在路上救人,後來有個無恥的纏了上來,我才恍然大悟,吓退了他們家後,再遇到這些情況,我都不動手,就只靠那一條特制的長鞭……”

“不是吧?那些女孩兒都盼着能英雄救美後以身相許?看小說看多了吧?”

顧绮羅真是驚呆了:泥馬這是邊關版的擲果盈車嗎?可問題是蕭江北就一個人,那麽多女人都要制造機會以身相許,分得過來嗎?

“不是。”蕭江北搖搖頭,大多數人也就是試探一下,或者純粹是大着膽子玩耍,只有幾個無恥的,在我屠絕刀下,也吓得屁滾尿流了。”

“這麽說你在邊關應該是名聲遠揚才對,那為什麽京城中對你的流言竟會這樣不堪?那幾個從邊關回來的世家子,為什麽會衆口一詞說你高大醜陋兇惡?嗜殺如命?”

顧绮羅的興趣被蕭江北勾上來了,想起困擾自己一個多月的問題,連忙趁熱打鐵問了出來。

蕭江北難得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小聲道:“一定要說?”

“一定要說。”顧绮羅這會兒哪肯放松,眼睛亮晶晶盯着蕭江北:“我想京城中好奇這問題的人不知有多少,作為你的未婚妻,我認為我有權力第一個知道。”

“哦。好吧。”

蕭江北似是下定了決心,擡頭淡然道:“那些纨绔子,去邊關能做什麽?誰還能讓他們上陣殺敵怎的?不過是去走個過場,撈點軍功罷了。平時只要他們不惹亂子,也沒人管。他們大概在京城花天酒地慣了,所以在邊關也想着倚紅偎翠,卻不料邊關女兒多是潑辣大膽的。但凡相遇。無不是被弄得灰頭土臉,他們又不敢在邊關橫行霸道,只好憋着氣回京……”

“等等。這和你有什麽關系?”顧绮羅意識到蕭江北根本沒說到重點,連忙打斷他,卻見未婚夫一雙眼睛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看她。好半晌才小聲道:“邊關女子說話不留情面,每次遇見他們上前。都要……拿我出來……和他們比……”

我……我類個去……

顧绮羅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衆口一詞不約而同的謠言,把所有京城人民都嚴重涮了一把的謠言,竟然只是因為那幾個世家子對蕭江北的嫉恨?這……這劇情會不會太奇葩了?小說也沒有這麽狗血好嗎?

看着顧绮羅被驚得目瞪口呆的模樣,蕭江北忍不住伸手輕輕刮了她的鼻子一下:“怎麽?沒想到吧?原因就是這麽簡單。”

這還簡單呢。顧绮羅深吸一口氣。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喃喃道:“那……這些年就沒有好人回過京城替你正名?不對,你爹他應該知道你是什麽樣兒的啊。他就沒為你說過話?”

“父親不在乎這些,怎會替我說話?再者謠言鋪天蓋地。即便他說話,會有人相信嗎?”蕭江北說到這裏,便開心一笑,輕聲道:“也幸虧如此,才能讓我遇到你,不然若是父親為我定一個嬌嬌弱弱忸忸怩怩的千金小姐,我倒寧可守在邊關不回來了。”

“什麽嬌弱忸怩?有的人固然是惺惺作态,但更多的女孩兒都是家教良好,落落大方優雅高貴的好吧?”顧绮羅雖然對于愛人的肯定很是歡喜,但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一下,蕭江北這種一棒子打翻所有人的做法明顯太偏激了。

“對啊,就是家教太良好了。”蕭江北明顯對于豪門出品的閨秀們很不感冒,嗤之以鼻道:“除了你,誰敢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接受我送出去的彎刀?誰敢在婚前就和我見面,說這麽多的話?她們講究的是三從四德謹言慎行,只是我覺着太過頭了,我不喜歡。”

這貨不會是穿過來的吧?妥妥地婦女之友啊。顧绮羅心裏猜測着,面上卻好笑道:“論理,足不出戶謹言慎行才是女孩兒的正理,恰恰我是個從鄉下出來的野丫頭,所以才會這麽傻大膽。”

蕭江北想了想,撫掌笑道:“你說的也沒錯,若依你的性情,只有我喜歡;若我這粗魯直接的做派,大概也只有你不反感,所以我們倆恰恰是天作之合。”

“你錯了。”顧绮羅嚴肅地看着他,頓時讓蕭江北一愣,略緊張道:“錯在哪裏?”

“臉即正義。以你的風度容貌錦繡前程,你無論是什麽做派,也沒有人會反感的。”顧绮羅非常認真地說,換來蕭江北撐着額頭呻吟了一聲。

“好了绮羅,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如今只盼着能早早成親,日後免去這些麻煩事。”蕭江北見顧绮羅站起身來,便也起身擡頭看天,見天色果然有些暗了,他就道:“我送你回去?”

“你是怕不被人抓到現形是吧?別忘了這不是咱們兩個傻大膽可以橫行的世界。”顧绮羅白了他一眼:“熊掌沒忘吧?會不會過火?”

“不會,要小火慢炖一個時辰呢。”蕭江北陪着顧绮羅往竹林外走,一面忍不住輕笑道:“绮羅,你說話真有趣。”

“也就是你才會覺得有趣。”顧绮羅搖搖頭,心想我這穿越女在古代能遇到一個藍顏知己,還真是撞了大運。

兩人在竹林邊分別,顧绮羅先出去,待到她走的沒了影子,蕭江北才從竹林裏走出,回到廚房去看着他特意為心上人炖的那道蜜蠟熊掌去了。

“姑娘是去了哪裏?逛到這會兒才回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過來找過您,奴婢問了,她們說也沒有什麽事。”

一進屋。就聽見春雨連珠炮似的聲音,顧绮羅笑道:“也沒什麽,我去廚房,那些人正在洗剝獵物呢,滿地的血,我也不敢看,就去別處轉了轉。”

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叫道:“大姑娘在嗎?我們姨娘悶了。想找大姑娘說說話。”

顧绮羅答應一聲,這裏杏花便抿嘴笑道:“蕭府裏那位掌家的香姨娘倒是對姑娘眷顧的緊,這麽兩天時間。都找您說好幾回話了,真不知道她找姑娘說什麽?”

顧绮羅道:“能有什麽?不過問問我鄉下一些事,以及喜好什麽的。”說完就聽春雨皺眉道:“她該不會是要挑姑娘的錯處吧?”

杏花搖頭道:“不會。香姨娘能掌家這麽多年,心裏是有成算的。聽說她又是蕭二公子母親的陪嫁。自然向着二公子,我倒是覺得。她大概也是愛屋及烏,因為見二公子中意姑娘,所以提前就表示親近之意。将來姑娘進了蕭家門,自然是姑娘掌家。她這會兒和姑娘親近了,到時也少不了她的好處。”

“好了,不要猜了。不如想想晚上都有什麽好吃的東西。”顧绮羅一笑,将剛解下的鬥篷披在身上。推門出去。就見顧錦繡和顧素纨姐妹兩個正站在門邊說話,看見她,兩人便倏的進到屋裏去。倒是另一間屋子裏的顧蘭绡走出來,沖她挑挑眉,又伸出大拇指,暗暗鼓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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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是住了三天,可來回車馬就用去一天,這麽折騰一趟,不過是住了兩天而已,真是不盡興,那溫泉我還沒泡夠呢,只得泡了兩回,就沒了。”

回京的馬車上,顧蘭绡和顧绮羅抱怨着,說完便湊到她身邊,抱着她胳膊嘻嘻笑道:“姐姐,日後有了閑暇,讓二公子再請咱們多來幾趟,我想着到了春日裏,就不泡溫泉,看着這山上山下的風光,也足夠醉人了。”

話音未落,就聽對面顧錦繡冷笑道:“一次也就夠了,多來幾次,你把二公子和大姐姐看成了什麽人?這還沒進門呢,便這樣頻繁的約着往來,像什麽話?”

顧蘭绡冷笑道:“這話說錯了,難道二公子只約了大姐姐?分明太太和姨娘們也過來了,兩家人在一起,有什麽關系?将來都是要做親家的,何況爹爹本來就和蕭将軍是好朋友。這山莊又大,又不是住不開。”

顧錦繡倒不是不喜歡這山莊,相反,她簡直愛死了這裏。她只是讨厭因為沾了顧绮羅的光才能到此處,若是沒有這大姐姐,二公子直接就約了自家人過來,那該多好?親近之下,說不定自己就遂願了呢?

一念及此,三姑娘不由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承諾,頓時一顆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也顧不上和顧蘭绡鬥嘴了。如此一直回到府中,衆人去見了老太太,又把蕭家送的野味都命人呈上來給周太夫人看了看,周太夫人十分歡喜,感嘆道:“從前在鄉下,便是我一個老婆子和丫頭,左鄰右舍也都是種地的,雖不遠處就有大山,但誰家也沒個打獵的人,尋常想吃一只野雞一只兔子,還得托人去買。我常想着我年輕時候你們老太爺帶回來的那塊鹿肉,當真是再沒有比那個更好吃的野味,沒想到如今又能有新鮮的鹿肉吃,我适才吩咐了廚房那邊,讓她們炖一些,再留一些肉烤着吃。”

第 88 章 浮生一夢3

第88章 浮生一夢3

熱鬧的喜酒宴, 衆村人聽缇嬰說什麽“外室”,一個個呆愣後,做出恍然大悟狀。

缇嬰眉眼帶笑, 原本因幻境影響的幾分傷懷, 都有些消散。

她學着話本中的人物,豪爽抱拳:“好說, 好說!”

衆人見她可愛嬌憨,眉目清稚,還要裝大人,心裏都有幾分好笑。他們偷偷看少女旁邊那位被酒水嗆到、一直在咳嗽的美少年,倒也有幾分信了缇嬰的話。

雖說年紀這麽小, 就又娶妻又納外室,實在讓人不齒。可今夜村中辦喜事, 也不好說不吉利的讨打話。

衆人便閉着眼睛吹捧:

“原來是金童玉女下凡,失敬失敬。”

“可能是情投意合情難自禁吧, 年輕孩子都這樣, 是咱們老咯。”

“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這對妻室不太好啊……”

江雪禾才緩一下, 聽到他們在缇嬰的引導下, 一個個懷疑又失望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沒忍住,再次被漱口水嗆到。

缇嬰在那邊, 也聽出了幾分不對勁,但仍沒弄明白。

她聽到他師兄用傳音入密與她說話, 聲音沙啞:“小嬰,你過來一下, 我有話和你說。”

缇嬰詫異側頭,她就在師兄旁邊坐着,還要怎麽過去?

缇嬰挪了挪位置,與師兄挨得更近些。

江雪禾側過臉,垂下眼,俯到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缇嬰瞬間臉爆紅。

她大怒,尖叫:“你說什麽?!”

她被吓得要跳起,幸虧江雪禾就在一邊,按住她手腕,沒讓她去再驚動村人。

這期間,有村中人來發喜糖,欲言又止地将一盤糖丢下,嘆口氣走了。那人還要說江雪禾一句:“你要好好待你這外室啊。”

缇嬰臉更加漲紅。

因師兄方才在她耳邊說,外室和妻子是差不多意思,不過是一個偷偷的,一個光明真大的,要她不要在外亂說了。

缇嬰氣死了:“你原先怎麽不說?”

江雪禾柔聲:“在葉老夫人那裏嗎?你年紀尚小,我不想讓你記住這些腌臜詞,又怕你聽不懂,便只好用你聽得懂的話來解釋。”

他苦笑:“我也沒料到你記得那麽清。”

缇嬰瞪他。

她真的要坐不住,只覺得丢臉又羞窘。可江雪禾了解她,牢牢按住她,靠着過近距離控制她,不讓她跑掉。

江雪禾觀察她片刻,說:“要不,我去與人解釋,你是我的小師妹,不是什麽外室?”

缇嬰歪頭:“別人信嗎?”

江雪禾不語——欲蓋彌彰的事,誰會信?

缇嬰見他這樣,就明白了。

她立即打他手臂,又用術法,重重擊了他一下,

他一動不動,硬生生承了她這份火氣,完全任由她發洩。只是袖中手扣着她,不讓她離開。

缇嬰發洩了幾下,見他面如清雪神色寧靜,不覺得他可憐,只更加惱怒。

江雪禾一徑柔聲哄她:“其實他們未必記得住我們。而且這種事,越解釋,越描得黑。為兄是建議不搭理,左右我們不會住在這裏,他們說說也無妨。

“但還是看你——你若是不喜歡,我現在就去一一尋人解釋。”

缇嬰鼓腮瞪他:你都說了別人不會信,解釋有用?

她臉燙得厲害,又生氣,又不敢看他。在他旁邊坐一會兒,缇嬰悶悶道:“我知道解釋沒用,是我沒弄清楚,但是——我還是不高興。”

江雪禾身子一動,便要起身。

他似乎要去解釋了,缇嬰抓住他手臂,不讓他去。

江雪禾俯眼,缇嬰仰着臉:“我不高興——我連妻子都不是,只是外室!”

江雪禾怔住。

缇嬰看他不明白,更加目若噴火:“我都不是嫁給師兄的關系!”

江雪禾:“你想嫁給我?”

缇嬰:“當然啊。”

江雪禾心頭疾跳。

他分明知道話有歧義,但他刻意引導,依然因她的話而心跳加快,血液滾熱。不過這是他自己的麻痹,他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缇嬰撒嬌:“師兄——怎麽辦嘛!你快哄哄我,讓我怎樣才不生氣。我快氣炸了。”

江雪禾似有些心不在焉。

缇嬰喚了他好幾次,他才回了神。

江雪禾靜了片刻,說:“不知這樣說,你會不會滿意一些。”

缇嬰:“什麽?”

江雪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缇嬰:“……”

她拽着江雪禾手臂,手指蜷縮,在他撩眼皮望來時,幼稚而裝傻的少女,瞬間聽懂了他的暗示。

她的心跳随之加快,唇動了動,不知道說什麽。

江雪禾伸手來握她的手,她被吓了一跳,慌忙躲開,沒被他握住手。

缇嬰緊張而結巴:“幹、幹、幹嘛?”

江雪禾:“……入我識海,歇一歇。”

缇嬰茫然。

江雪禾垂首看她躲開的不肯被他碰到的手指,輕聲解釋:“你修為低一下,我怕你中夢貘珠的招,無知覺間睡過去,被牽引入夢。

“不妨趁此閑暇,你在我識海中歇一歇。小嬰,最近幾日,你多多修行,最好不要睡覺了。”

缇嬰怔住。

缇嬰說:“那個夢貘珠,有那麽厲害嗎?我感覺入夢一次,也不是很吓人啊。就是……夢裏的人不好。”

……比如那個柳輕眉。

江雪禾沉默片刻,不多置一詞。

他有心不想她牽連進麻煩,因以他的判斷,他如今被牽扯進了一樁“事故”,千頭萬緒理不清楚,他怕自己護不住缇嬰。可他又擔心,他什麽都不告訴缇嬰,他理不清的那些東西,會來算計缇嬰。

這是他唯一的小師妹,是他心神所牽之處,他猶豫徘徊,不想她涉險,又擔心她傷心。

遲疑來遲疑去,江雪禾只是沉默着,引着她進入自己的識海。至少在他的識海中,她是安全的。

缇嬰進入師兄的識海,早已熟門熟路。

她自己一人時總是操縱不當,但此時有江雪禾引着,她沒有感覺到先前經常突兀的刺爽感,就平安進入其中。

現實中,只見到少女乖乖靠坐在江雪禾身邊,閉着眼似睡着。少年攏了攏她的衣容,分明耐心非常。

識海中,缇嬰圍着江雪禾的元神轉悠半天,既羨慕他的本事,又看着他神魂上那些黑色符咒,擔心他失控。

缇嬰想到自己從葉老夫人家中拿到的葉呈的舊物氣息,便趕緊坐下,隔着靈池施法,試探對比師兄神魂上這些過于活躍的符菉,看能不能從中找到與葉呈相似的氣息。

她忙碌間,沒發現識海中那被符咒困着的少年師兄睜開了眼。

江雪禾沉入自己的識海,安靜望着她許久。

他看得出神,又因一腔冷靜,不得不提醒自己不可沉溺。

江雪禾緩緩開口:“你與你二師兄,一道離開的玉京門?”

缇嬰睜眼,眼睛微微一亮。

與神識師兄說話的感覺分外奇妙,她驚訝地端詳他半天,暗自思忖她以後也要這麽厲害,也要修出元神……可是她的廢物靈根,怎麽修出元神呢?

缇嬰便敷衍點頭。

江雪禾又問:“白鹿野,知道我在找夢貘珠?”

缇嬰:“知道呀,我告訴的他啊。”

她看師兄皎皎眉目,小聲:“不能說嗎?”

江雪禾微搖頭,示意她放心:“我不疑心你們。只是你為何要告訴二師弟呢?”

缇嬰露出自信笑容:“因為,二師兄其實也了解夢貘珠啊。我來找你嘛,就想着二師兄既然知道,說不定能幫上忙。但是沒料到二師兄那麽倒黴……我們一路被追,現在還走散了。

“而且我從今早就給他發消息,他也不理我。估計被追得挺狼狽,沒空理我吧。”

江雪禾問:“二師弟了解夢貘珠?他怎麽說的?”

缇嬰便告訴江雪禾——

夢貘珠,原是貘一族的聖物。貘族全族是妖,夢貘珠對它們的作用,和人族修士的靈根差不多,貘族用夢貘珠來修煉。貘族只這麽一顆夢貘珠,織造的夢境,卻足以供養整個種族。

白鹿野的親娘,是妖族的女王,統禦妖界。在妖王被玉京門前掌教白掌教算計出妖界、生孩子一事上,巫神宮就是策反貘族背叛妖王,才給了玉京門可承之機。

端看妖王如今對白鹿野這趕盡殺絕的架勢,便知妖王記仇,不可能放過玉京門和巫神宮,也不可能放過背叛她的貘族。

玉京門和巫神宮畢竟在人界,妖王要端了兩大仙門很難,但妖王回到妖界,毫不猶豫地就把貘族這個妖族給滅了門。

夢貘珠通過三千夢境修煉,失去了主人,人人可控。

妖王原本對夢貘珠有些興趣,但是發現夢貘珠只是造夢,用夢來修煉的速度太慢,白鹿野那位娘親失去了興趣,報複一般的,将夢貘珠丢到了人界。

缇嬰煞有其事:“……師兄你在找的夢貘珠,應該就是這顆。二師兄以前找過這珠子,因為他要躲他娘嘛……後來這珠子藏得太深,他沒找到。但是二師兄以前追這珠子,也追出了很多心得,也許對你有用。”

江雪禾颔首。

缇嬰很熱心:“我再幫你聯絡聯絡二師兄——真是的,他還說他雖然打不過畢方,但肯定不會被畢方抓到。但他到現在都不看我的傳音符……他不會出事吧?”

她憂愁間,江雪禾道:“你知道夢貘珠如何修煉嗎?”

缇嬰搖頭。

江雪禾:“我當初找這枚珠子的線索,買到了一些消息——夢貘珠在三千夢境中,直尋天道大意,只問天道。無論是人還是妖,想尋到一門直指天道的道法仙術,都十分難得……夢貘珠卻有這種功能。”

缇嬰愣愣點頭。

江雪禾不語。

缇嬰忽而後背出一層冷汗。

她結結巴巴:“你是暗示我……當年柳葉城的人祭,不是意外?穢鬼潮降臨于柳葉城,打亂所有人的計劃,可能不是意外,而是巫神宮故意的?”

江雪禾垂眼:“幻境中說,巫神宮的天官與神女沒有算出天命,才讓穢鬼潮出現在了他們預料之外的地方……可是巫神宮修的就是天命,他們真的會算錯嗎?

“目前,以我對巫神宮的了解……那位大天官,除了算不出我的來歷,其餘沒有他算不出來的。十年前,就算那位大天官修為不如現在,但是穢鬼潮,既是中州經常面對的,他們出錯的可能,有多少呢?”

缇嬰輕聲:“你是說,巫神宮故意讓穢鬼潮降臨在柳葉城,故意讓柳葉城進行人祭……是了,我想起來了,在幻境中,夜小将軍遇到過一個道人……”

那個道人通體藏在黑袍中,藏頭藏尾,面容全部被遮掩,聲音估計也是假的。

正是那個道人,提出了人祭,并将人祭的法子,教給了凡人。夢境中萬劫不複的是夜小将軍,現實中萬劫不複的那個人……是葉呈嗎?

缇嬰喃喃自語:“可是巫神宮修的是神術,那個道人說的是道法……巫神宮應該不了解道法啊。”

江雪禾輕聲:“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測。”

缇嬰眨巴着眼睛,傻傻看着識海中師兄的元神。

她此時才明白,為什麽師兄哄她進識海……有些話,也許确實不方便在外說,恐被那些法力無邊的術法探知到。

缇嬰咬唇,傾身:“這說不通啊。巫神宮要開啓人祭做什麽?”

江雪禾:“如果巫神宮,想要的是夢貘珠呢?”

缇嬰怔住。

是了,如果夢貘珠在十年前,就現身過,那麽被巫神宮查到,便是正常的。

巫神宮修天命,夢貘珠直問天道,天命與天道只差一字,而天道,其實就是修仙與修神,最終都想求的。道門被仙人敕令束縛,無法修成仙人,但是修神是有終點的……

只要問到天道,只要看到天道,只要走到那個終點,巫神宮便可以造出一個神來。

柳葉城的十萬屍骨,在夢貘珠的作用下,那些得不到輪回的人祭犧牲者,會開啓三千大夢……夢貘珠藏于三千大夢中,巫神宮要從中找到夢貘珠。

那麽,一切都有跡可循……

缇嬰:“我好像有些明白,巫神宮的大天官,為什麽會幫助玉京門的前掌教,算計妖王了……”

白掌教是要渡劫。

巫神宮卻是為了得到夢貘珠。

貘族一死,夢貘珠失去主人,巫神宮便有了機會。

而更幸運的是,妖王看不上夢貘珠,妖王不在乎什麽天道,妖王将夢貘珠扔到了人間……

缇嬰道:“……可是以現在的結局看,巫神宮應該沒有找到夢貘珠。”

……不然,她與師兄也不會在這裏了。

江雪禾心想:未必。

但他自己都千頭萬緒,看缇嬰被吓得蒼白了小臉,他先安撫她:“這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的。”

缇嬰忽然擡頭看他:“……那你說,柳輕眉知道這些嗎?”

江雪禾道:“我不知道。”

缇嬰低下頭顱。

柳輕眉若是知道一切都是旁人的算計,若是知道十年前的十萬人祭都有源頭可溯……那個女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夢境裏柳輕眉因為一個可能,就要置缇嬰于死地……

缇嬰:“我不想幫她。”

江雪禾平靜:“沒說要幫她。我的目的,始終是找到夢貘珠。

“如果夢貘珠背後牽扯出這麽多事,那便說明夢貘珠,比我想的更加神通廣大……那我更要得到了。”

缇嬰突然道:“所以你親近柳輕眉,都是在……試探她?”

她心口豁然開朗——她本就因江雪禾停留在柳葉城這麽久,而懷疑不滿很久。

江雪禾輕聲:“柳輕眉身上的問題,讓我至今看不懂……一個本應死了的人,莫非是得到了夢貘珠的力量,才能活這麽久?

“可我從未聽過夢貘珠有幫人續命的作用,哪怕夢貘珠用天道修行,通常情況下,天道都不偏不倚,不至于會在乎一個凡人女子的生死。

“十萬人類的血祭,葉小将軍的魂消,葉老夫人的發瘋,還有幻境中那些名字,我身上無論如何想辦法、那些與此地有關的冤孽之力的符咒都解不開的秘密……全在這裏。

“柳輕眉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

江雪禾輕聲:“我本不願你與她打交道,小嬰,你既然不喜歡她,便與她保持距離,可好?”

缇嬰沉默。

她心中掙紮劇烈。

師兄說的這些,已經讓她害怕、退縮。

她本是一個自私冷漠之人。

為了師兄而下山,已經與她平日不同。師兄先前求她與鬼魂溝通,她已經惶然……

她此時已經怕得想掉頭就走。

可若是她走了,師兄怎麽辦呢?

缇嬰:“……你是一定要留在這裏的,對嗎?”

江雪禾軟下聲音:“你去找你二師兄,去玩吧。我向你保證,我在此,不會做讓你不快的事。

“沒有人比得上你的。”

缇嬰低着頭。

她想,什麽叫“不快”呢?

她不喜歡的事情多了,他通通都能做到不讓她不喜嗎?

他又為什麽非要顧忌她呢?

他、他……

缇嬰仍在猶猶豫豫,出神間,她從江雪禾識海中脫離,因聽到了現實中的笑聲、歌聲。

篝火映着每個人的臉。

缇嬰回到現實中,靠着江雪禾,聽了一會兒村人的載歌載舞。

光影拉長這些人影,她心中一陣發寒,覺得他們都像魑魅魍魉一般可怕——

缇嬰聽了一會兒小曲,村人好奇地打量過來,她一下子将臉埋到江雪禾手臂後,躲躲閃閃地偷看。

一會兒,江雪禾聽到她小小地笑了一下。

他低頭,目光憐愛地看她。

缇嬰小小聲:“他們唱的小曲,肯定沒有你好聽。”

江雪禾沉默。

缇嬰:“你說你在山下學唱小曲,你那麽厲害,學什麽都很快,可你怎麽不唱給我聽呢。”

江雪禾繼續沉默。

缇嬰戳他。

江雪禾終于低頭看她,目光專注,輕聲:“我要說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缇嬰臉上的笑僵了僵。

打了半天腹稿後,她無所謂:“我才不怕。”

江雪禾慢吞吞:“小嬰,我從來沒有給你發過傳音符,說我要在山下學唱小曲,來勾你下山找我。”

此夜此景,如同暗處出現一條蛇慢慢地爬上後背,缇嬰渾身冰涼而僵硬。

她張口便要尖叫,江雪禾反應更快,一下子将她抱入懷中,用手攏住她後腦勺,将她緊緊抱住。

缇嬰:“師兄……”

江雪禾:“乖,別怕,別哭,別叫。”

她發抖得厲害,他抱她抱得緊。她在他懷裏瑟縮,他心神被牽動,六神無主,哄她時,用了各種法子,她仍在抖。他心亂地低頭,在她發間輕輕吻了幾下。

許是溫熱,讓缇嬰安靜了下來。

江雪禾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麽,渾身僵硬,但看她不知,他心如鼓擂,只能裝作不知。

第 22 章 生死鬥法

面對生死,無人逃避,既然難免一死,何不共殺強敵?大牛還是那副傻乎乎的樣子,看着田七和我說,天寧哥,我大牛不怕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青梅竹馬的妹妹,我先走一步,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我說你放心吧,你先走,我倆後面跟着,你不是吹乎着閻王爺怕你嗎?我倆跟你粘親帶故的,沒準還能少受點罪。

田七哽咽地拉着大牛的手說,大牛哥,你也是英雄一世,咱倒鬥無數,怕過粽子嗎?吐蕃武士比粽子強不了多少,你就記住一點,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咱不能一根筋跟他同歸于盡,不值。

大牛嘿嘿笑了幾聲,哭笑說,跑?往哪跑?我們五個人誰先跑?即使想跑,但命是否能保住還是個問號,人心一旦散了,大家死的更快了。

我頗為感動,大牛看似傻呵呵地忠厚老實,這番話說得倒是頗有見地。墓室排水溝狹窄,沒準腦袋剛伸進去,身子就被人家砍兩半了。

王助理和小李情為師徒,他倆更不可能舍棄一方而獨自逃生。王助理悵然道,沒想到巴塘山是我人生的終點,可惜的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後悔沒抵擋得住墓葬的誘惑,要是我執意不讓你們進來,大家至少還能活着。

小李強裝笑顏說,老師你說什麽話呢,你雖是我的老師,在我心裏你早就是我的父親了,能跟你死一塊,跟戰友死在同一個墓穴,我人生無憾,我本就孤零零地來到這個世界,死的時候卻有至親和好友做伴,我這叫死得其所!

慷慨赴死的意志牢不可摧,我們挺起刺刀踏前一步,這一步是一大步,不僅僅是我們的決心,還有我們舍我其誰的氣概。大牛大喝一聲,第一個舉着刺刀沖了過去,冷不防對着吐蕃武士的心髒開了一槍,火星四射,人家胸口挂着護心鏡,子彈直接被彈飛了,但因為近距離擊射的力量很大,吐蕃武士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們頓感壓力輕了許多,雖然吐蕃武士刀槍不入,但也不是無堅不摧。大牛不愧是習武出身,刺刀單刀直入,對着敵人的咽喉猛刺過去,他的想法也正是我想的,咽喉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即使敵人全身上下披着鎖子甲,但咽喉根本顧及不到。

又是一聲火星四射,吐蕃武士左手揮起彎刀,閃電般砍在刺刀上,大牛身子往右一扭,身體頓時失去了重心,無意之舉卻躲過了随之而來的刀鋒,奇快無比,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着大牛的頭皮削過去的,要不是身子歪着而壓低了腦袋,這一刀絕對能砍掉頭顱。

我們驚呼一聲,替大牛捏了一把冷汗,我心想這小子還是命大。大牛死神奪回來一條命,倔脾氣來勁了,借着傾斜的身子,左腳跟一旋,右腳猛然橫着踢向吐蕃武士的胸口,這小子夠狠的,大概想到腳力傷不着敵人分毫,中途把腳往後蜷起來,身子就勢往前一挺,右腿膝蓋狠狠地頂在敵人的肚子上。

我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其他人也紛紛叫好。別看大牛體胖,這臨招換式的功夫可是極為利害。吐蕃武士的身子猛然後仰,差點仰面摔到。但大牛還是失算了,正常人被頂住肚子,第一個反應是彎腰,但對方是木乃伊幹屍,除了受力之外,他感覺不到疼痛,身子僵硬,更不會彎腰。所以,大牛後招的“雙肘砸背”實實在在的落空了,招式使老,想改招換式已經來不及了,吐蕃武士的彎刀猛然攔腰砍過來,而大牛根本無力躲閃。

我顧不上跟大家商量,疾步沖上去,先是撞飛大牛的身體,同時握着三八大蓋頂住敵人的刀鋒。吐蕃武士的“攔腰刀”威力無比,我既要分力撞擊大牛,還要分力抗擊彎刀,身體重心早誇了,巨大的力道之下,我和大牛一塊摔了出去,左邊是墓室石壁,倆人被重重地撞擊石壁上,我感覺五髒六腑快要碎了。

我倆試了幾次都沒站起來,田七、王助理和小李勢單力薄,根本就不是吐蕃武士的對手。吐蕃武士果然舉着彎刀向我倆走來,我心想完了,五人之中就我倆具有戰鬥力,我倆死了,剩餘三人難逃一死。大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伸出大手握着我的手說,天寧哥,跟你一塊走是我的福氣。感謝你奮不顧身的來救我,哥倆死一塊是好事,黃泉路上一睜眼,我倆還是兄弟。

吐蕃武士擡起右手的旗杆子,左手舉起彎刀,一根戳向大牛的肚子,一個砍向我的腦袋。我眼睛一閉,心想自己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我賴天寧臨死卻是個無頭鬼。我聽見田七在敵人身後大聲喊道,兩位哥哥,妹妹來救你們了!

我心想,你這傻丫頭還救什麽哥哥,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你的小命也難保全啊。當我睜眼看過去的時候,吐蕃武士臨空揮舞着彎刀,卻怎麽也夠不着我,原來他脖子上被田七套上了繩索,王助理和小李也将趁機将繩索抛過來,套上敵人的頭顱。

我突然喊道,你們三個分開拽,小心他割破繩子!

話音剛露,吐蕃武士揮刀砍田七的那根繩子,王助理和小李趕緊在另一個方向使勁拉扯,敵人只好回過身子砍另兩根,田七立馬換個方向使勁拽過去,三個人配合默契,吐蕃武士竟然被弄得團團轉,一時半刻掙脫不了三根繩子的束縛。

我和大牛從地上爬起來。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細辨之下才看清是東山女巫,她站在祭壇上施展巫術将影子投射到墓室,她想必是感覺到東山之子小李的危險,這才不得已顯身,按理說守墓人是不可能幫助盜墓人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還是冒着違背祖訓來幫我們。

我不想拖她下水,說道,東山大娘你回去吧,我們生死有命,你不能違反姑師人的承諾啊。

東山女巫說,吐蕃武士附體南山巫帝的巫術,你們是打不過他的。佛殿香爐的香灰是千年之物,也是佛祖之香火。速去将香灰取來,吐蕃武士可滅也。我法力所限,能幫你們的就這麽多了。

牆壁影子随即消失,看來東山女巫也有難言之隐。我對大牛說,你幫王助理和小李,我過去幫田七。

大牛領命而去,我一把接過田七的繩索說,田七,你去佛殿取香灰吧,萬一我們四個都死了,你也務必降服吐蕃武士,你和海爺身受金錢豹詛咒,必須将棺木打開,解除詛咒。

田七感動說,無論如何要活着等我回來,否則我下地獄将你們一個個拉回來!

我們面面相觑,大家微微一笑,她有這份心意我們就知足了。田七飛快地鑽進排水溝,消失不見了。

三根繩索,分三個方向拉住吐蕃武士,我們必須死死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一旦被其砍斷繩索,我們就全完了。小李被大牛代替,他正好騰出手來,撿起地上的槍支,子彈紛紛射向敵人的不同部位,我明白小李的意圖,他想找出吐蕃武士的軟肋,但哪有如此容易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心急如焚,田七走一會了,怎麽還不回來?手臂已經發麻,敵人力大驚人,而且不知疲倦,我們繼續僵持下去,輸得一定還是我們。小李幾乎打光了所有的子彈,這孩子一刻也不消停,又開始用煙火棒燒烤敵人。

我千叮咛萬囑咐說,玩火要小心,千萬別燒斷了我們的繩子。

煙火棒的焰火突然被吐蕃武士給吸收到肚子裏去了,我覺得大事不妙,大聲喝道,小李別燒了,他在吸收你的焰火!

已經晚了,只見吐蕃武士張口吐出一股火苗子,已經把王助理那根繩子燒斷了,突然斷了一根,我和大牛反而被動了。吐蕃武士只需要對付兩根繩子,他更加游刃有餘了。

小李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知道自己闖禍了。

吐蕃武士又吐了一口火焰,眼看着我的繩子就要被燒斷了,大牛第一反應就是救我,但敵人玩的是聲東擊西,它的彎刀趁機砍斷了大牛的繩子,由于失去力道,大牛一屁股倒在地上。吐蕃武士不急于砍斷我的繩子,而是就地轉圈,随着繩子一圈一圈地纏繞,我卻一步一步地被拉了過去。

剛才是我們玩他,他現在開始玩我了。我哭喪着一張臉說,大牛趕緊弄斷繩子,我這頭被我拴在手臂上了,而且系了死扣,扔都扔不了。

大牛慌忙站起來,端起刺刀将我的繩索挑斷。失去力道的平衡,我和吐蕃武士各自摔了一個跟頭,他的頭盔摔掉了,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連根毛都沒有。

我說小李你來機會了,趕緊端槍打他的腦袋瓜子,保證一槍一個洞。

小李呆若木雞地說道,哥哥對不起,我把子彈都打沒了。

我氣得直哆嗦說,你這個敗家子。

第 28 章

女皇的目光看向謝宸安問道:“你呢?”

謝宸安跟着道:“兒臣與兵部尚書次女杜恒也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她也答應了做兒臣的伴讀,請母皇成全。”

女皇輕‘呵’了一聲,明顯沒想到謝宸安選了她。

此前她便已經聽聞兵部尚書杜廖對自己的這個二女兒頗為頭疼,聽說她不僅性格孟浪,凡事不喜歡遵循章法,更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着實讓她操碎了心,現在已經有幾分頹然不怎麽管束她了。

若是旁人将手伸進了兵部她倒是還會多想想,此時見是謝宸安,而她選的又是杜恒,頓時沒了這番心思,只覺得大概真的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成事的也都喜歡聚堆到一起。

念及如此她神色冷淡道:“準了。”

謝宸銘與謝宸安得到了肯定答複都松了口氣,跟着退到了一側。

此時女皇看向方德君和白華侍君問道:“你們兩個又有何事?”

方德君笑道:“皇上,如今清兒年紀也不小了,他在宮中也沒個年齡合适的玩伴兒,一個人總是孤寂,臣在賽詩會上見清兒與戶部尚書之子許梓晨相聊甚歡,是以想求皇上做主也許許梓晨仿照着皇女們的伴讀一樣,閑來無事時便入宮陪清兒做個伴。”

這本也算不上什麽,女皇沒太在意,直接就應了。

白華侍君輕輕推了謝宸軒一把,謝宸軒頓時明了其中含義,此前他看着衆人都說了自己的伴讀本就已經有些等不及了,這個時候也跟着興致勃勃的說道:“母皇我也找了玩伴兒,母皇也要答應讓他時常入宮來陪我玩兒呀!”

女皇對謝宸軒一向喜歡的緊,頓時将他招至床前,笑着問道:“軒兒這麽小的年紀竟然也想找人作伴了?說說你看上的是哪個?”

“是蕭敬之。”

女皇不動聲色的看向白華侍君的方向問道:“這是你的主意?”

白華侍君知道女皇此前因為蕭敬之而訓斥了謝宸遠和謝宸錦,連帶着鳳後和清平貴君都跟着受了連累,此時聽女皇這麽問哪裏會不知道女皇心思。于是笑着道:“皇上這可是冤枉臣了,原本是方德君想替清兒讨蕭敬之來做伴兒的,只是不想軒兒跟他似乎更有緣,是以臣才厚着臉皮請皇上允許的,這事發生之時鳳後和清平貴君都在場,都可以為臣作證。”

方德君聽到白華侍君提到自己便覺不好,他剛想出言解釋清平貴君便率先笑道:“白華侍君所言不錯,本是方德君先行一步,不想敬之與軒兒相差幾歲卻是難得有緣能夠玩到一處。”

女皇看向方德君的方向,日前謝宸風方才自請去了晉陽,因而她對謝宸風倒是并無什麽猜忌之心。

謝宸清站在方德君身側,委屈道:“母皇,方德君只是想幫兒臣找個伴兒罷了,這還需要旁人作證麽?”

女皇目光跳過他看向謝宸軒,這兩個兒子她一向偏愛,現在謝宸軒才六歲,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紀,此時也正茫然的看着她。

“既然你們都願意,這事便這樣吧。”

謝宸軒聞言這才又笑了出來,他一笑兩只眼睛便彎的像是月牙兒一般,嘴角的小酒窩也跟着露了出來,女皇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腦門。

謝宸軒捂着頭一臉茫然。

女皇答應了此事之後便下了诏書,令禮部侍郎郭朗之女郭潛和兵部尚書杜廖之女杜恒即日起便入宮伴讀。至于許梓晨和蕭敬之入宮陪皇子作伴也算不得是正經差事,只讓他們自行安排即可,便也未正式下诏。

謝宸安這段時間以來雖然一直是和謝宸銘、謝宸意一起上學,但是她和她們并無多少私下交流,此時想到杜恒明日便來伴她一起讀書,心裏不由升起了幾分期待。

次日一早杜恒和郭潛就都早早的到了宮中,等到謝宸安與謝宸銘到達之時,她們已經各自在位置上坐好了。

伴讀要先皇女一步到達上書房本也是慣例,不過謝宸安想到此時時間還早,而杜恒又住在宮外,想來她不知道幾點就被折騰起來了,頓時對她歉然一笑,覺得這當伴讀也是個苦差事。

杜恒本來每日也是起早鍛煉身體的,所以對于起早一事倒習以為常,是以此時并未理解謝宸安心中所想,見她對自己笑便也回之一笑。

謝宸意昨日便聽說謝宸銘與謝宸安都選了伴讀,她雖未知曉她們選的是何人,但是從謝宸遠到謝宸風謝宸錦,她們每個人的伴讀都是文官之女,是以謝宸意覺得這二人應當也是如此,對自己選了兵部侍郎張庭之女張亮很是得意。

她日前親自考教過張亮的武藝,知道她功夫了得,此時便特意也讓她從這日開始入宮伴讀,打算在謝宸銘和謝宸安面前一展風姿,讓她們看看,她不光是自己厲害,就連伴讀也比旁人厲害,卻不想今日來了之後她才得知謝宸安的伴讀竟然是兵部尚書之女杜恒。

尚書乃是正二品的官職,而侍郎則是正三品,而張庭與杜廖又恰好同在兵部,本身就是上下級關系,這頓時就讓謝宸意覺得有些丢臉。

日前鳳後花了那麽多心思方才為她選了這麽一個人,而謝宸安只是去賽詩會上轉了一圈,竟然就選了兵部尚書之女,也不知她傻人有傻福的好,還是說她天生就是自己的克星。

謝宸意陰沉着臉,整個人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張亮見謝宸意這個樣子也不敢去惹怒她,于是兩個人一整個上午都沒能說上幾句話。

謝宸銘和郭潛兩人似乎也有些生疏,彼此都很客氣,一上午除了上課之外也沒怎麽交流,反倒是謝宸安與杜恒,兩個人無事之際便湊在一起說笑。

杜恒性子本就愛開玩笑,這會兒見張亮那別扭的樣子不由笑着在謝宸安的面前笑着打趣她,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是以倒是沒有引來謝宸意和張亮的注意。

謝宸安聽了杜恒的話才知道,因為她們二人的母親都在兵部供職,是以杜恒跟張亮自幼相識,不過她們倒并未沒有什麽交情,反倒是互相看彼此不順眼。

杜恒趁這個時候給謝宸安講了不少張亮小時候的糗事,謝宸安聽的好笑。

謝宸意看到兩人這個樣子心裏更覺惱火。

張亮看到杜恒也是頗覺頭疼,她很不喜歡跟杜恒相處,卻沒想到兩人此番竟然都入宮伴讀,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中午幾人各自休息暫且不提,到下午的時候便到了騎射課了,謝宸意郁悶了一上午的心情直至此時方才感覺好些。

張亮的本事她是見過的,她的身份謝宸意無力改變,于是便想要讓她在騎射課上出一出風頭,讓她們見識見識自己這伴讀的厲害。

在徐廖将軍過來之後謝宸意便當着她的面主動提議道:“戰場殺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幾人也都學習了不短的時間了,不如今日便讓我們各自帶着伴讀來一較高下。”

若說起來謝宸意的武藝在三人之中自然是拔得頭籌,她自認張亮也不差,所以才提出此等建議。

張亮要是在平時有這等出頭的機會自然是高興的,然而此時她看着杜恒心裏卻老大不願意。

她和杜恒的母親都在兵部任職,兩個人平日裏時常相見,自然也有一較高低的時候,不過她卻幾乎次次都敗在杜恒的手上。

這個時候在這麽多人面前跟杜恒打,這就不是給謝宸意出頭了,而是給她掉面子,張亮心知此事,然而謝宸意卻是不知,也容不得她拒絕,只用一雙眼睛得意洋洋的看向謝宸安與謝宸銘的方向。

徐廖也是知道謝宸意的性子的,此時不願意觸她黴頭,而且三人的伴讀今日也是頭一次過來,她本來也是要親自去考核一番的,畢竟若是不了解她們幾人各自學到了什麽程度武藝如何,她也是沒辦法進行針對的教授。

是以徐廖便也沒有阻止,只道:“臣以為比試乃是善舉,不過六人混戰難度卻高了些,臣看不如三位皇女先行比過,而後再由三位伴讀比過。”

謝宸意覺得沒有什麽區別,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謝宸意、謝宸銘與謝宸安的比試自然是沒有什麽懸念,謝宸意得意洋洋的取了勝。

謝宸安和謝宸銘都對此習以為常并不覺得如何,而且謝宸安一向不與旁人比較,她發現自己比之前提升了許多心裏便覺得高興。

杜恒湊到她身邊笑道:“別怕,我替你報仇。”

謝宸安聽言笑着應了,小聲給她加油。

郭潛的母親本身是文官,而她自己也是自幼受此熏陶,若說是吟詩作賦那倒不算什麽,但是武藝方面就不太不精通了,三人上場之後她第一個便輸了陣。

謝宸銘對此卻不以為意,她此前已經對郭潛有過了解,知道她和自己十分類似,是以對她很是理解,見此不僅沒有斥責,反倒小聲安慰她。

郭潛因此而對謝宸銘頗有些感激。

張亮單論武藝來說也不算差,畢竟都是長期受家中長輩熏陶,她原本對杜恒有些發怵,但是此時心知沒了退路,打鬥起來反倒勇猛了幾分,發揮反倒比平常好上不少,竟是博了個滿堂彩。

第 20 章

坐他身邊,萬一又突然發瘋殺人,那怎麽辦?

穆無暇覺得有趣極了,千百眉這人分明才在皇宮裏當着皇後的面殺了人,一轉眼這些人卻不能跟他計較,還得捧着他。

厲害的人就是好,不用什麽身份,自己本身就能讓人畏懼。

“父皇。”桃花站在下頭還沒動,擡頭看着他道:“兒臣這次回來,就是想跟您說說長玦的事情。”

“哦?”嘉武帝點頭:“什麽事,你說。”

桃花低頭道:“長玦此番随魏帝征戰,半年的時間便拿下吳國,給我趙國也帶來了諸多好處。放眼整個朝廷內外,論領兵能力,無人再能出他左右,父皇難道還只讓他當區區的百夫長嗎?”

嘉武帝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呂氏,呂氏不悅地道:“二公主這話怕是有些誇大其詞,長玦到底有多少本事,大家心裏還不清楚嗎?”

“就是因為清楚。所以兒臣才來說這番話。”桃花沒看呂氏,擡頭直接看向嘉武帝:“同樣是父皇的子女,素蘅無功無德,便直接坐上儲君之位。而長玦為國厮殺。受傷流血,最後竟然連個将軍都不是?”

“這……”嘉武帝心裏也有些過不去,看向旁邊的長玦道:“此番你也的确受苦了,不如……”

“皇上!”呂氏打斷他,皺眉道:“您怎可聽人三言兩語便草率改變主意?這兩姐弟狼子野心,至今未曾将兵符歸還,您還想讓三皇子的兵符拿得名正言順?”

嘉武帝低聲道:“畢竟都是朕的親骨肉……”

“呵。”呂氏笑着搖頭,掩唇道:“陛下您得記得,您這些親骨肉與您可不親近,什麽時候反了都不知道,只有臣妾和素蘅是真心對您好的。您要是一時心軟,招致的可能就是大禍患!”

穆無暇看着,很是天真地跟千百眉道:“好生奇怪,你們趙國竟然是皇後掌權?本以為大魏有朕這樣的少年君主,已經有些特殊,沒想到這兒還有更特殊的?”

“回陛下。”千百眉與他一唱一和。低笑道:“咱們趙國女子也可為帝,只是皇後娘娘大度,屈居後宮,不争不搶。”

這兩人的話說得一點也沒顧忌,直接就傳到了嘉武帝的耳裏。嘉武帝一頓,臉色當即便有些難看,坐直了身子。離皇後遠了些。

呂氏微惱,轉眼看向穆無暇道:“這是趙國的事情,魏帝何必插手?”

“娘娘誤會了,朕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穆無暇笑得單純得很:“朕年紀不大,知道的事情很少,看見這樣的場景,有些好奇罷了。不過……貴國三皇子畢竟是跟朕一起征戰吳國的,別的朕不知,但他手刃敵軍三百餘,屢次獻計助我軍突圍。這要是在大魏,一定會被給予兵馬大元帥的頭銜。”

“想來趙國是大國,可能賞罰與大魏有所不同吧。”

衆人都是一噎,桃花更是哭笑不得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當今天下,還有哪個國家能比大魏更厲害?魏帝竟然坐在這裏誇趙國是大國。分明就是諷刺啊!然而他臉上一片天真無邪,又看不出諷刺的意思,旁邊幾個趙國的大臣又怒又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臉都青了。

嘉武帝沉默了一會兒,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姜素蘅便笑道:“既然魏帝這麽看重敝國的三皇子,那不如就帶回去封兵馬大元帥好了。咱們趙國的兵馬大元帥,已經有人當了。”

“素蘅!”呂氏臉都吓白了:“你閉嘴!”記以吉血。

姜素蘅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自家母後一眼:“兒臣哪裏說得不對嗎?”

憑什麽要給姜長玦兵馬大元帥之位啊?那位子上本是她們的人,他一個在宮人堆裏長大的皇子,就算立了功,那也不該得這樣的獎賞!瞧那魏帝擺明是護着這姐弟倆的,那不如就把人都帶走好了,她還眼不見心不煩呢!

呂氏使勁朝她使眼色,然而姜素蘅還是沒反應過來,也就沒改口。桃花笑了笑,回頭看向穆無暇:“長玦若願意帶十萬士兵去大魏做兵馬元帥,陛下可樂意?”

“歡迎之至。”穆無暇舉杯一笑:“朕喜歡能幹的人,長玦是個好将軍,不帶一兵一卒,朕都必定重用,更別說還帶着十萬兵力。”

十萬兵力?姜素蘅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姜長玦手裏還有趙國的兵符,現在她把人往外趕,那他肯定就更不會将兵符歸還,那兵力豈不是都歸了大魏?

姜桃花根本不是在跟她們講道理,而是直接在威脅啊!

“豈有此理!”姜素蘅拍案而起:“趙國是你們的母國,你們竟然要做此等吃裏扒外之事?”

“難道不是皇姐與母後先對人趕盡殺絕,才把人逼到了這個地步嗎?”桃花平靜地看着她道:“誰都不想背叛母國,但若在母國生存不下去,難道還要傻傻地任人宰割?”

姜素蘅皺眉,有些語塞,轉頭就看向自己的母後。呂氏眯眼看了她半晌,道:“要長玦做兵馬大元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交出手裏的兵符。”

“母後老糊塗了嗎?”桃花歪了歪腦袋:“兵符本就該在兵馬大元帥的手裏,哪有坐上這位子,反而把兵符交出來的道理?”

“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呂氏冷哼:“這世上的好事,哪有被你一個人占盡的道理?”

沒什麽好說的了?桃花點頭,回到穆無暇身邊去坐下,看着他道:“陛下,該說的妾身都同他們說了,他們不答應也是沒辦法的事,之後長玦便同咱們一起回大魏吧。”

“好。”穆無暇拍了拍手:“這是個好事,朕正愁征兵都不夠用,難為趙國皇後還送朕這樣一份大禮。”

“你們……”姜素蘅急了,站起來就瞪向桃花和長玦:“你們可是趙國的人,做這樣的事,不怕姜家先祖從地下爬出來找你們算賬嗎!”

“在趙國人之前,我們也是人。”迎上她的目光,桃花道:“人都做不好了,還論什麽趙國人?你們又想收回兵權,又想對我姐弟二人趕盡殺絕,借用皇後娘娘方才的話,這才真是什麽好事都讓你們占盡了!”

“你們本就該死!”姜素蘅怒道:“是當初母後一時仁慈才留了你們性命,沒想到你們竟然恩将仇報!”

桃花笑了:“長公主的邏輯可真是有趣,一個人殺人沒殺死,留了他半條命,被傷了的人還得感謝殺人犯的恩典?”

“兒臣再敢問父皇一句,我姐弟二人在趙國長大,可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父皇對不起家國之事?皇長姐口中的‘該死’二字,到底因何而來?”

嘉武帝皺眉,看了姜素蘅一眼道:“朕也想問,到底都是朕的骨肉。她姐弟二人到底犯了什麽過錯?”

姜素蘅一愣,跺腳道:“父皇還不明白嗎?姜桃花狼子野心,分明是想要皇儲的位置!處心積慮嫁去魏國,就是為了回來奪位!您看長玦捏着兵權不還。姜桃花又有魏帝撐腰,您竟還當他們是親骨肉?”

嘉武帝轉頭看向桃花,直接開口問:“你果真有奪位之意?”

桃花:“……”自家父皇也是被呂氏等人迷惑久了,腦子都不會想事了。這麽大庭廣衆之下問她這個問題。她能怎麽答?肯定答沒有啊!

“沒有。”臉不紅心不跳,桃花道:“兒臣此番回來,只是為了趙國江山着想,只要父皇願意聽兒臣一言,必能懂兒臣之心。”

嘉武帝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颔首道:“晚宴之後,你若是有什麽話要說,朕也願意聽。不過這晚宴是為了給魏帝洗塵的,便莫要再議趙國之事。”

第 18 章 ☆、詐死

十多日過去,江蘭馨始終沒能醒來。宮裏關于常悠回來的傳言卻愈演愈烈了,以至後來,年歲大些的宮人都說,江蘭馨和常悠簡直一模一樣,保不齊她便是來替常悠要債的。

還說當年常悠死得冤,現在才把這皇宮攪得不得安生。

雖是私下裏說的,但流言一出,便止不住了。那段時間江蘭馨總是躺着,但皇上每日都來,有時就坐在旁邊看着,有時會細細地撫着她的眉眼。

有時會自嘲地問一句:“真的是你嗎?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好想你!”

可這種時候,是絕不會讓外人在的,就連千錦,也只送藥時在門外隐約聽過幾次。

桃花本是開得盛的,可到月底,卻突然之間全都謝了。

關于常悠的流言又一次甚嚣塵上,宮裏都傳,常悠愛桃,所以皇上才在禦花園裏養了那片桃林,後來每年春日,她都會在林裏翩翩而舞,桃花瓣被風卷着在她身邊兜兜轉轉,那時皇上常說,這世上再不會有跳舞比她好看的女子了。

可也是在那桃林裏,皇上撞到她與侍衛偷情,盛怒之下便将兩人一并處死。

據說她死的那日,桃花林裏回蕩着她凄厲的哭聲,滿樹盛開的桃花也一夜落盡了。

這之後桃林再沒有過異樣,如今多年過去,只因江蘭馨遲遲不醒,桃林便重演了當年的情景。也是這日,方淩雪派人帶了命令過來,說無論如何,決不能讓江蘭馨醒來。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若當年常悠真是冤死,方淩雪是肯定脫不了關系的,如今她忌憚江蘭馨,自然是理所應當。

可現在皇上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千錦若再有動作,定然會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可她若不照做,方淩雪又決計不會放過她。她到底該怎麽辦?

下午劉太醫照常過來,替江蘭馨請了脈,千錦送他出去時他說:“皇後娘娘可沒有多少耐心!”

她嗆回去:“劉大人如此得娘娘信任,如今又有這得天獨厚的條件,為何不自己動手?”

劉太醫顯然沒想到千錦會這麽說,先是一驚,卻很快回過神來:“娘娘自有她的打算,你我只需聽命就好,至于其他的,也沒太多知道的必要!”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當真是方淩雪的心腹,從來都是只做事,不說話,也不知這些年,他手中沾了多少人的血。

晚上皇上依然過來了,他兀自與江蘭馨說了些話,吩咐千錦好好照顧她,又長長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離去。

那日夜裏起了很大的風,仿佛冬日一般凜冽。

床上的人微動了動,千錦再看時,卻見江蘭馨已悠悠醒轉過來。

她掙紮着坐起身,千錦忙過去扶她,她卻一巴掌甩到她臉上:“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娘娘說得什麽話,奴婢與娘娘從來是一條船上的!”

“可你還是想要我死!”

“奴婢若想要娘娘死,此時娘娘還能醒來嗎?”

江蘭馨眸光閃了一閃。

她虛弱地靠回床上,千錦扶她換了舒服些的姿勢,方才道:“我便再信你一次,以後若再如此,別怪我心狠手辣!”

“奴婢謝娘娘恩典!”

雖是這麽說着,可千錦心中卻漫起了疑雲。

她雖存過殺江蘭馨的心思,可到底還是拿出了解藥,她那時沉睡着,即便是那解藥給得晚了,她也該不知道才對,何以至剛醒來便說千錦要殺她?

可這話她不能問,之前她只覺得江蘭馨心思不夠沉穩不夠缜密,本是個單純的姑娘,此時她卻給我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

千錦替她掖了被角,問她是否要去請皇上過來。

她搖着頭,只說:“現在宮裏每個人都想我死,明日清晨,你便把我的死訊公布出去吧!”

“可皇上那兒是瞞不住的!”

“待會兒你悄悄去一趟皇上寝宮,替我把話帶到,其他的事,你便不用管了。”

千錦連聲應了,扶她躺下後便悄然出了淩安宮。

皇上本已睡下,安公公見來人是千錦,進去傳了話,不一會兒皇上便讓她進去。

她把江蘭馨的話帶到,皇上沉思片刻,只說:“按她說的做!”

她躬身退出來。

于是第二日,淑妃熬不住藥性,終于撒手人寰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宮。

皇上悲痛不已,下令以貴妃之禮厚葬。

淩安宮空了出來,皇後宣千錦去中宮,說這空落落的宮殿有幾個粗使丫鬟守着便好,問她可曾想過去別的地方。

她想起昨日江蘭馨讓她帶給皇上的話來,她說睡着時她一直在做着一個夢,夢裏的人長着跟她很像的臉孔,她在桃林裏翩翩起舞,踩着花瓣宛如驚鴻,可後來畫面一轉,她全身是血地倒在了漫天飛舞的桃花下,嘴裏一直喊着方淩雪的名字。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她與方淩雪有何淵源,但她總覺得這後面是藏着事的。她想要查出真相,還死去的人一個清白。

思及此,千錦恭敬地跪在地上,只道:“一年前娘娘問起時,奴婢便說想要跟着娘娘,如今奴婢還是這句話,只有跟着娘娘,才能保得終生富貴!”

她微微地笑着,倘若千錦沒理解錯,她的這番說辭讓她甚為滿意。

“本宮身邊,可不是那麽好待的!”

“奴婢當然知道,奴婢不敢說一定讓娘娘喜愛,但奴婢有的是對娘娘盡忠的心!”

她揮揮手,春和過來扶千錦起身,看過來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善。

千錦卻不看她,只朝方淩雪謝了恩。

“你很聰明,卻不高明,雖然一舉除掉淑妃和德妃,可風險着實太大,以後萬不可這般魯莽了!”

雖是責備的話,可聽這意思,她終于還是願意留她了。

第 29 章 :傀儡窺鼠

阿精一進入那霖天境的入口,就覺得身形一陣搖晃,一陣亮光自遠處毫無惡意的向自己襲來,阿精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再睜眼時,周遭已換了一副模樣。

她現在身處于一片山谷中,四周樹木密布,遮天蔽日,将她頭頂的天空層層遮擋。

“這就是霖天境?”阿精狐疑的撥開擋住視線的亂枝,“怎麽除了樹就是樹?那秘寶出世的西南方到底在哪邊?”

阿精向着密林深處走去,卻沒發現在她身後的草叢裏,一只木質老鼠傀儡,正趴在草叢裏打量着她的一舉一動,并将這些傳回燕九哪裏……

而此時的燕九,正端坐于一處妖獸的巢穴中閉目打坐,這裏原本是一只火雲豹的巢穴。

本來這只火雲豹能成為縱橫山林的豹生贏家,奈何它遇見了兇殘的燕九,和比燕九更兇殘的季風。

不僅将巢穴拱手想讓,還貢獻了最後的光和熱,成為燕九身下坐着的柔軟皮墊,簡直不能更悲催。

當靈氣運轉二十四大周天後,燕九結束了自己的打坐,就在剛才,傀儡窺鼠傳來動靜,有修士進入了霖天境中。

燕九睜開眼睛,揮手施了一個水鏡術,就見從那水鏡術裏顯現出的,乃是阿精穿梭叢林時的景象。

秘寶出世?西南方?

燕九不由得思索起來,霖天境的西南方向,那不是黑水沼澤的方向嗎?那裏能有什麽秘寶?

黑水沼澤綿延幾百裏,不能依靠法器和修為飛行,只能一步步涉水走過,這麽一琢磨,還真像有秘寶的樣子。

燕九掐訣,那水鏡裏的景象一陣波動,又變成另外一副樣子,裏面的白袍修士一劍捅穿了自己的同伴,将發現的靈藥獨自收入囊中。

“倒是個心狠果斷的家夥”,燕九點頭贊嘆的同時,又覺得一陣心涼,自己可是看的清楚,那白袍修士的同伴,早在發現靈藥的同時,就拔出了手中長劍,只是慢了一步,被白袍修士捷足先登而已。

燕九一共制作了四只傀儡窺鼠,她将這四只窺鼠,放到霖天境不同的地方,就是想要借此,刺探進入霖天境的修士實力。

并非是燕九不想多做幾只,實在是燕九神識有限,也只能控制住這四只傀儡窺鼠,不過能控制這四只窺鼠也是因為燕九神識過人,要是常人,能控制一兩只都是十分不錯了。

盡管自己的神識高出同階修士,但燕九不得不承認,在霖天境中,自己是修為最弱的那個!

就連那個看似嬌小的小姑娘,都是築基初期的修為,此外更是不乏築基中後期的修士。

每一個大境界隔的都是天壤之別,其中築基更是修士之間的分水嶺,沒有經歷築基時的雷劫成就靈脈築下道基,就算不得是真正的踏入修行路。

燕九雙手變換再次掐訣,她要找出一條危險最小的路來走,盡管季風修為不錯,但是燕九仍然想依靠自己。

淡藍色的水鏡随着指訣緩緩凝現,這次,那水鏡裏剛剛傳來一個披着鬥篷的模糊黑影,整面水鏡就被一道劍氣擊中,“啵”的一聲消散無蹤。

“怎麽會這樣!”燕九驚疑道:“難道有人發現了窺鼠?”

可随即,燕九又讓自己的吃驚覺得一陣好笑。

“我為何要如此吃驚?我修為低下,窺鼠也只是一只低級傀儡,被築基修士發現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看來我這十三年來沒有接觸外界,實在是有些浮躁了。”

燕九深吸一口氣,緩緩平複自己的心緒,“這只窺鼠被人擊中,已經不能用了,就是不知另一只如何了……”

燕九再次施法,可這次水鏡裏顯示的卻是空無一物,連草葉也沒見上半根。

見此,燕九暗道一聲“不好!”

她趕忙連連掐訣,斬斷了自己和窺鼠之間的神識聯系!有人改動了自己的窺鼠,将之能夠反向窺探!

能做到此的,燕九只能想到一個,秘偶院!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次來到霖天境裏的修士,是自己之前想的太過簡單了,能挨過雷劫的築基修士,肯定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而此時霖天境的某處湖邊上,一位披着鬥篷的修士緩緩的擡起了頭顱看向頭頂的天空,他戴着的兜帽掉落下來,露出一個帶着着面具的側臉來。

“真是有意思,竟然能識破我在窺鼠上的做的手腳,這次算你反應快,下次,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那戴着面具的修士輕笑一聲,沉入了眼前幽緑的湖水中……

而清硯也在這些進入霖天境的修士當中,他剛剛進入霖天境,就落在一片冒着水泡的沼澤上,四周灰色瘴氣彌漫林間,使得周圍一切都朦朦胧胧的,隐在其中的是毒蟲不時發出的嗡鳴聲。

清硯吞下一顆解毒丹,不知為何,在這片黑水沼澤上,飛劍無法飛起,禦空術也不能施展,好像這裏有東西禁止修士飛行一樣,只能一步一步的淌過地上這不知深淺的黑水沼澤。

清硯凝眸看向自己的腳下,不過這一會的功夫,地上這冒泡的黑水,就腐蝕了自己碰觸到的衣擺,看來這黑水也不容小觑!

而且清硯覺的,在暗處有人在窺探自己!他散下神識,果然,在某個不起眼的草叢後,有一只傀儡窺鼠正躲在一邊,暗自窺測自己的一舉一動。

清硯當即兩指一并,一道寒光自指尖飛射而出,将那只傀儡窺鼠毀了個稀巴爛。

卻沒想到,自己這下意識的舉動,使得自己錯過了與燕九的重逢。

而此時遠處的山谷裏,卻傳來一陣詭異的巨獸嘶吼聲,震的整座山林,都搖晃起來!随着那巨獸聲響奔跑而出的,是一身焦糊的阿精。

阿精連連叫道“倒黴!”實在是沒想到,這性格溫順的雷雲獸竟然會狂暴至此,更是莫名其妙的就對自己緊追不放!

思及此,阿精更是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她可不想再被雷雲獸狠狠的劈一次了!必須想個對策才好!

遠遠的,阿精就看見兩位并肩而立的修士,走在自己前面的路上,她連忙招手大聲呼喊。

“這位道友,救命啊!”

待那兩人轉過身來,阿精不由得晃了一下神,這位姐姐好漂亮啊!

待她看清那女修身邊的男修時,更是一陣驚豔,這男修也長得太好看了吧!

雖一眼望去,眉眼間與那女修有三分相像,但若仔細看又能清晰的分出不同來,肌膚白皙如玉,面容冷峻非常,但阿精覺得最妙的,卻是那雙狹長鳳眼,眼尾狹長上挑,眸色深邃惑人。

只一眼,就讓人心神蕩漾,徒生相嫁之心。

“這位道友,不知喚我兄妹二人何事?”那生了一雙灰眸的漂亮女修,看着一身焦黑的阿精問道。

這自稱兄妹的,正是燕九和季風。

燕九雖表面上,好像初識一樣詢問,心中卻在暗自皺眉,不過這一會的功夫,這女修怎麽變得如此凄慘?

“兩位道友有禮了,我名喚阿精,本想經過這處山谷趕往他處,卻不知為何被一只雷雲獸給盯上了,說出來不怕道友笑話,我如今這副模樣都是拜那雷雲獸所賜。”

阿精抖抖焦黑的衣衫,又抹了把被劈的根根豎起的頭發,面帶窘迫的說到。

“雷雲獸?”燕九狐疑的看向阿精,“那不是性格溫和的妖獸嗎?怎麽會……”

還沒等燕九說完,她就見到了那傳說中性格溫順的雷雲獸!

只見那雷雲獸從密林裏跳将出來,霎時間遮天蔽日,那雷雲獸“轟隆”一聲落地,龐大的身軀使得燕九腳下的地面一陣震顫。

只見那雷雲獸至少身高五丈,披一身柔軟的長毛,本來性格溫順猶如雲團一樣可愛的雷雲獸,此時呲着滿嘴利齒,沖着燕九一行憤怒的吼叫,引的一陣腥風迎面撲來!

最恐怖的确是那頭上長出的軟角上一陣電光閃爍,隐有雷電蘊釀其中,“噼啪”做響。

阿精見狀,連忙躲到燕九身後,她可是吃夠了雷雲獸這雷電帶來的苦頭,她從燕九身後露出了半個腦袋,指着那雷雲獸說到。

“這就是那只性格溫和的雷雲獸!它已經追了我半天了!”

燕九看着那猶如和家長告狀一般模樣的阿精,心中既無奈有警惕!

燕九一個靈巧的轉身,避開了身後阿精,站向季風的另一側。

阿精見此,只能無奈的聳聳肩,不過是躲在身後一下下而已,這也太過警惕了吧。

燕九卻無暇顧及這些,她看着那焦躁的踱着步子,不停的圍着自己轉來轉去的雷雲獸,心中滿是疑惑。

這雷雲獸的軟角上劈出的閃電,是堪稱媲美天劫的存在,又怎會只是将這修士劈的焦黑?雷雲獸這不斷嘶吼的樣子,更像是威懾來的多一些,好像在顧忌什麽的樣子。

“你是不是在雷雲獸那裏取走了什麽東西?”燕九看着阿精問到。

“沒有啊,我連這雷雲獸的巢穴都沒見過,怎麽會取走什麽東西。”阿精面色坦然的看向燕九。

“真的沒有?”燕九狐疑的再次問道。

“絕對沒有!”阿精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那你在山谷裏有沒有發現什麽?或者帶走了什麽?”

阿精眨眨眼,好像,大概真的帶了點東西。

“我是帶了,不過那只是兩只小兔子而已!這雷雲獸不會就因為兩只兔子,就追我至此吧!”

小兔子?燕九思索,她轉臉看向雷雲獸那身白色的長毛。

“快把你取走的兔子拿出來!”燕九沖着阿精說到,天知道,這女修拿的是不是兔子!

“要那個做什麽?那還是我在草叢裏撿的哪,本想等到餓的時候烤來吃的!”

阿精嘟囔着,從腰間的靈獸袋裏,取出兩只毛茸茸的“類兔子”生物,這猛一看還真像是兔子,但那是雷雲獸的幼仔啊!

燕九也是醉了,這得心多大啊,才能把雷雲獸的幼仔當兔子,還烤來吃。

燕九看看阿精的“爆炸”發型,看,差點你先熟了吧。

果然那雷雲獸一見到阿精捧出的幼仔,就停止了暴躁的怒吼,那軟角上冒出的雷電,也收斂了幾分,只是還是憤怒的在那裏噴着氣,朝着幾人示威的呲着牙,但看上去已經好了許多。

阿精崇拜的看向燕九,“真的唉,原來這雷雲獸喜歡兔子啊!它們不是吃草的嗎?難道這只喜歡吃兔子?”

燕九只覺得頭大,這孩子心真大啊。

“那是雷雲獸的幼仔,你快點将這幼仔還回去吧!”

“呵呵”阿精幹笑兩聲,她看看手裏的“兔子”,再看看龐然大物兇相畢露的雷雲獸。

“騙人的吧,這倆長得一點也不像!這得吃多少草才能長成這麽大!”

雖然阿精嘴裏說着懷疑的話,可她還是捧着那對“小兔子”,緩緩的走到雷雲獸身前。那雷雲獸見阿精捧着自己的孩子過來,溫順的俯趴在地上,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滿是急切,緊緊的盯着阿精手裏。

阿精将兩只“小兔子”放到地上,那兩只“小兔子”邁着短腿,跌跌撞撞的跑向雷雲獸的方向,親昵的依偎在雷雲獸身上。

雷雲獸輕舔着兩只小雷雲獸,那舐犢情深的模樣,把阿精感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我想爺爺了!”阿精用袖子抹着臉上的眼淚,本就焦黑的衣袖,将她的臉塗成了可笑的花貓。

“我實在是太不聽話了,爺爺在外面肯定都快急死了!”阿精越說越難受,她幹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那一邊,雷雲獸一家氣氛溫馨的離開,這一邊,相交不過一日的女修哭成一個****!燕九頭痛的捏捏眉心,這是什麽神展開!

第 19 章

刺客?桃花皺眉,正要往裏走,卻見自家師父從宮殿裏出來,迎上她便道:“小家夥,你怎麽會來趙國了?”

“師父。”沒空聊別的,桃花急忙問他:“長玦呢?”

“你放心。”千百眉垂眸道:“他沒事,只是裏頭有些血腥,你還是別進去了,不如待會兒為師将他送到花淑妃的宮裏,你們去那邊說話。”

聽他這樣說,桃花就放心了,大大地松了口氣,然後回頭看着呂氏和姜素蘅道:“那便晚上再正式請安吧,告辭。”

穆無暇跟在她身後,一句話也沒說,卻是氣勢十足,擺明了這人是朕罩着的,誰敢動她?于是呂氏本還有話要說,結果都咽了回去,眼睜睜地看着姜桃花離開。

“母後……”姜素蘅生氣了:“您看兒臣說什麽來着?這不就還是蠱惑了?”

“怕什麽?”呂氏低聲道:“姜長玦媚蠱都吃下去了,你還擔心你活得沒他長?”

剛說完這話,旁邊就是一陣涼風襲來。呂氏一驚,轉頭果然就又看見千百眉的長劍。

“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千百眉垂眸看着她們,冷聲道:“姜長玦中毒的事,你們若是洩露出去讓姜桃花知道,那無論天涯海角,我也必定會将你們碎屍萬段!”

心裏一跳,呂氏強子鎮定地道:“本宮又不傻,說出去對本宮有什麽好處?你放心就是。”

姜素蘅也輕輕點頭,有些恐懼地看着他。

收回劍,千百眉多看了她們兩眼,一甩袍子便去将長玦背了出來,毫不意外的,外頭又來了新的禁衛,将皇後和長公主護在一邊,長矛指他。

“都閃開,今日沒心情陪你們玩。”他低聲道:“若還攔着,我便不會留全屍了!”

趙國皇宮裏的人對千百眉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就算他身上有官職,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殺了這麽多人,最後也多半是不了了之,都習慣了。所以這攔他的架勢,也只是做給皇後看看罷了,他進一步,一群禁衛便退一步,直到他離開宮殿。

“這個瘋子!”呂氏心有餘悸,惱怒地道:“就沒什麽法子能殺了他嗎?”

姜素蘅搖頭:“父皇曾經也是什麽法子都試過了,沒用。”記叼坑號。

“那咱們就得一直被他威脅?!”呂氏氣得直抖。

姜素蘅沉默,威脅她倒是不在意,反正都只是讓母後做解藥罷了。現在姜長玦也中了蠱毒,姐弟兩個的性命都不會有多長,那便沒資格跟她搶皇位了,這才是她在意的事。

姜桃花再厲害又如何呢?折騰這一年,她的命還不是捏在她們手裏?

千百眉把姜長玦帶到個隐秘之處,幫他調了內息,看藥起作用了,便拍了拍他的臉:“長玦,先別睡,你皇姐還在等你。”

姜長玦咬牙,掐着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清醒些,然後看着面前的人道:“師父,姐姐看見我了?”

“沒有。”千百眉嘆息:“她現在在常寧宮等你,你這樣子不太好,我怕她擔心。”

長玦一愣,連忙打坐自己調息,然後站起來勉強動了動身子:“現在好些了嗎?”

“嗯。”千百眉垂眸:“你中毒的事也先別給你皇姐說,你們的毒,為師都會想辦法。”

“好。”姜長玦點頭,他還尚且不知此毒無解,只道:“有師父在,徒兒很放心,現在先去見見姐姐。”

“嗯,走吧。”千百眉随他一起往常寧宮的方向走,心裏的絕望又多了一個人的份。

這兩姐弟,為什麽命途這麽坎坷?

桃花緊張地等着,生怕長玦其實是出了什麽意外,然而人過來的時候,除了臉色有些不太好之外,身上好像也沒什麽傷。

“皇姐。”一看見她,長玦就飛撲了過去,雙眼裏滿是亮光:“終于見到你了!”

“是啊。”桃花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有好多話想說,卻發現喉嚨堵得慌,只能垂眸打量他的身子,嘟囔道:“讓姐姐看看,好像變壯實了?”

長玦一笑,亮了亮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我很努力地在練武,又帶兵打仗,自然更加壯實。以後我就可以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人欺負你!”

眼睛紅了紅,桃花點頭:“好,那以後要是有人欺負我,我就報你的名號!”

姐弟倆一笑,氣氛好極了,穆無暇坐在主位上羨慕地看着,聽姜桃花唠叨關心了她弟弟半個時辰,突然也有些想自個兒的姐姐了。

他也變壯實了,也能保護別人了,只是……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皇上。”桃花笑眯眯地轉過頭來看着他:“宮裏晚上會準備給您的洗塵宴,您去還是不去?”

回過神,穆無暇颔首:“自然是要去的,你們姐弟二人在這宮裏,似乎也還有很多債沒讨。”

桃花樂了:“陛下這是要給咱們撐腰去讨債?”

“是啊。”穆無暇笑了笑:“不然朕進宮是做什麽的?”

千百眉聽得有些意外,看了穆無暇好幾眼,道:“大魏的皇帝倒是比丞相好上許多,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過獎了。”穆無暇颔首:“聽聞大人也甚為厲害,還沒機會領教。”

“領教就算了。”桃花連忙擺手:“我師父下手沒分寸的。”

穆無暇低笑:“姐姐還是瞧不起朕,不過如今也的确不是切磋的時候,姐姐和長玦與那皇後和皇長女有什麽恩怨,不妨說給朕聽聽?”

“那怕是得說上幾天幾夜。”桃花啧啧道:“等明日再慢慢說吧,今日先準備晚宴。”

“好。”穆無暇應了,起身吩咐人準備禮服,然後大致了解了宮裏的狀況,便在黃昏之時,與他們一起去赴宴。

趙國的嘉武帝雖然昏庸不管事,但如今人家都兵臨城下了,他終于從美人堆裏回過神來,開始正正經經地想與大魏談談。然而,宴會一開始,竟然有個小美人先上來請安了。

“兒臣叩見父皇、皇後娘娘。”

兒臣?嘉武帝愣了愣,試探性地問:“桃花?”

聽他這語氣,穆無暇眉頭就是一皺:“這年頭還有父親不認得自己的女兒的?”

千百眉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後,低聲道:“趙帝已經有幾年沒正眼看過桃花了,如今這小家夥女大十八變,他自然是要認不出來的。”

穆無暇沉默,他本還覺得自己的父皇荒唐,沒想到還有更荒唐的。

“免禮吧。”嘉武帝笑道:“你如今有了好歸宿,也得多謝魏帝的照顧。”

說着,又舉杯朝穆無暇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魏帝還如此年輕,便坐擁強國,執掌天下,實在了不起。”

“過獎。”穆無暇捏着杯子道:“貴國的三皇子也是人中龍鳳,此番上陣殺敵,軍功累累,若是我大魏的人,定然能封個兵馬大元帥。”

嘉武帝一愣,好奇地轉頭看向皇後:“長玦竟然立了這麽大的功?”

呂氏沒好氣地小聲道:“人家的客套話,陛下也當真不成?長玦就是個小孩子,不拖累別人就不錯了,您還真當他有多少能耐?”

“皇後娘娘的話可以大聲說出來。”千百眉開口道:“在場的各位除了在下,恐怕都不太能聽見您的聲音。”

呂氏一驚,抿唇不說話了。嘉武帝皺眉看了千百眉一眼,又是惱怒又是無奈:“千愛卿怎麽能坐到魏帝的身後?與禮不合。”

“那。”千百眉起身,朝他拱手,挑眉輕笑:“微臣要坐到皇上身邊去嗎?”

“……”吓了一跳,嘉武帝連忙搖頭:“既然已經開席,你還是好生坐着吧。”

第 64 章

醫女以為她怕疼,笑道:“針灸對于疏通經絡與行氣止痛有奇效,姑娘試試就知道了,不會疼的。”

崖香也要勸,阿朝急中生智,趕忙讓她先下去,随即讓醫女附耳過來,“我其實……是裝的。”

醫女微微一驚,方才那神情可不似作僞啊,姑娘額頭都出冷汗了。

阿朝想了個生硬的理由,“我騙我哥哥的,他這程子總盯着我讀書,我不願意,這才找個由頭歇歇。”

她信任地看了一眼醫女,“您會替我保密的吧?”

醫女可不敢保證,俯身道:“若大人不問,民女自當守口如瓶,可若是大人問起,民女……”她也不敢诓瞞謝閣老啊!

阿朝嘆口氣,道無妨,“能理解。”

這下換做醫女有些心虛了,夾在中間顯得裏外不是人,她遲疑地看她一眼:“姑娘真沒事?”

阿朝搖搖頭,“我真沒事,您別在丫鬟跟前說漏嘴就成。”

醫女颔首應下。

阿朝總算松了口氣,這若是幾針紮下去,不光她受不住,謝閣老可能想殺人。

難得身邊只有醫女,阿朝琢磨着想問點什麽,畢竟共感之術與身體症候息息相關,可又怕自己不聰明,多說多錯,引人猜疑她與哥哥有點什麽,此事攸關性命,她不敢對外胡言。

醫女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溫聲一笑:“姑娘想問什麽?”

阿朝糾結許久,紅着臉悄悄開了口:“我問您的話,您莫要對外透露半分。”

醫女:“這是自然。”

阿朝有些難以啓齒,“我就想問……倘若成年男子長期得不到纾解,但那方面需求又格外旺盛,如此可會傷身?”

她從前聽春娘說是會傷身的,但不知具體傷在何處、傷到何種程度,哥哥如今二十有四,卻從未有過女人,這些年日日清晨都要受此折磨,與她在一起後……她那魚泡更是時時不消停,真怕哥哥要憋出病來。

醫女怔忡一瞬,察覺自己的失态,趕忙斟酌着回道:“是會對房事上有所影響,但具體還需診過脈才知道,不過倘若長期壓抑,人的性情也易變得陰沉扭曲。”

治病救人、診脈答疑是醫女的職責所在,既收了診金,自當對患者知無不言。

盡管心中震驚不已,面上也要表現出一派從容淡定。

姑娘口中的得不到纾解的成年男子,除了謝閣老,醫女想不出第二人。

上回姑娘為熏香所害,醫女是親眼看着謝閣老進屋的,又是親眼見他衣衫齊整地出來,外人都傳他冷心禁欲,可不是麽?男未婚女未嫁,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躺在床上煎熬地喚他,謝閣老居然能忍住不碰,這樣的自制力,實乃聞所未聞,也難怪京中高門主母私下懷疑他身患隐疾。

但,醫女也很快捕捉到姑娘話中的重點——

長期不得解決,這人人都能看出來,畢竟以謝閣老的年歲,無妻妾通房,又不拈花惹草,在京中怕都是隐忍壓抑的頭一人。

可這需求格外旺盛,姑娘又是如何瞧出來的呢?

阿朝見醫女思緒不知飄向何方,小臉一紅,“可有辦法緩解?”

醫女聞言,當即掐斷了腦海中不該有的念頭,“其實姑娘不必擔心,便是沒有女人,男子也可自行纾解,再有便是飲食上,少食諸如鹿肉、牛羊肉、秋葵、山藥一類助陽食材。”

阿朝身子忽的一震,雙目瞪圓:“你是說,鹿肉、秋葵都是助陽之物?”

醫女點點頭:“是的,大人若是一時半會不打算成親,膳食上可盡量減少這幾樣食材……”

一道錯愕的眼神傳來,醫女這才反應過來說錯了話,“民女口誤!民女的意思是,姑娘口中的那名男子……”

阿朝滿臉通紅,想起鹿血酒那一回之後,哥哥就讓膳房給她列了張食單,裏頭就提到這幾樣,原來是哥哥自己要少吃,因為共感,才變成她的禁忌。

又不禁想到田莊那日,她還大喇喇地将滿盤秋葵倒進他碗裏,難怪那佃戶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阿朝一時又羞又燥,恨不得将臉埋進地裏,最好這輩子別再見人。

謝府地牢。

與溽暑的悶熱不同,地牢內常年籠罩着一股蕭森肅殺之氣,濕冷的牆壁上挂着血珠,還有些陳年的褐色斑跡,地面石磚上還未來得及沖刷的碎肉在陰冷的空氣中散發出新鮮與陳腐交織的濃稠血腥氣。

刑架前一排鮮血淋漓的犯人,都是昨夜留下活口的刺客,滿口牙敲碎,取出藏在裏面的毒囊,也免得他們受不住酷刑,咬舌自盡。

施刑者用的都是布滿棘刺的長鞭,一鞭甩下去立刻就是慘烈的哀嚎,飛濺的碎肉肉眼可見。

謝昶坐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喝茶。

謝府的地牢與诏獄不同,诏獄處置的犯人多為朝中官員,是生是死,最後總要給皇帝一個交代,但在謝府的地牢,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謝昶比了個手勢,讓他們先停下,淡淡擡眼道:“謝府的地牢可不是請你們來喝茶的,再不肯說,可就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無門了。”

耳邊只有受刑者慘痛的嗚-咽和此起彼伏的喘-息。

謝昶笑了下,目光在案桌的刑具上掃過一眼,信手指了一樣,“你們大概沒見過排刺?”

說罷便有施刑者将一件布滿銳利鋼針的刑具從案桌上取下。

刑架上的人頭也不擡,謝昶只好耐心地解釋一遍,“與你們見過的馬刷很像,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根鋼針錯落,在你們胸背上這麽一掃,算算,得撕下多少條完整的皮肉下來?”

他才說完,刑架上立刻有一人猛地顫動下身子。

謝昶斂眸一笑,沒拿他開刀,而是擡手指向左側第一人,“從這個開始吧。”

施刑者得了吩咐,排刺從那人後脖下刺入,當即就是鋼針沒入皮肉的悶響,那人痛得大汗淋漓,喉間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施刑者看向謝昶,後者慢悠悠地掀起眼眸,“再不說,這排刺整個刷下來,本官可不能保證你身上還剩多少肉了。”

那人滿口牙皆被敲碎,口中早已經血肉模糊,話都說不清楚,但依稀能聽出幾分:“我們都是……一手拿錢一手辦事,上頭是何人,我們一概不知……”

謝昶輕嘆一聲:“動手。”

地牢都是掌刑的高手,再殘酷的刑罰,在他們眼中都是家中便飯,這話甫一落下,掌刑者立刻握緊手中的排刺,八十一根鋼針從那人後頸齊整劃下,因着牙齒敲碎,受刑者連咬牙忍耐的機會都沒有,眼球外突,凄厲的哀嚎瞬間響徹整個地牢,幾乎連石壁都在震動。

刑架上另外幾人已經在發抖了,捆縛在他們手臂的鐵鏈發出窸窸窣窣碰撞的聲響。

謝昶看了眼先前一聽到排刺就顫的那人,果真抖得比誰都厲害。

他漫不經心笑了下,搭在圈椅上的手指向他身邊的那人,“這個,從前胸用刑。”

話聲輕飄飄落下,這些刀山火海裏行走的殺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止不住毛骨悚然。

如果說後背用刑是剝皮拆骨般的疼痛,那麽從前胸用刑更是極致的痛覺和視覺的刺激,他們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皮肉像面條一樣,一根根地撕扯下來。

掌刑官将排刺上的碎肉處理幹淨,才對準那人鎖骨,刑架上的人立刻開始劇烈顫動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啊……啊……”

排刺從鎖骨掃下,卡在肋骨時,掌刑者又多用了三分力道,直到掃入那人腰身才停,嚎叫聲從中斷開,一口氣沒續上,停了三息的時間,又再次如困獸嘶吼般響起。

幾十條碎肉淋漓挂在腰間,模糊的血肉裏,甚至能看出根根森白的肋骨。

輪到那渾身痙攣一般顫動的第三人時,謝昶對他笑了下:“這個不如就……”

話音未完,那人慘白到極致的面容猛地擡起,聲音止不住顫抖:“別、別殺我……我說……”

……

“京衛司指揮使袁輝……”

回到澄音堂,謝昶将那身染了血腥氣的衣袍換下,面色沉冷如霜:“十幾年前,就是京衛司帶人查抄的地下兵器行。”

私造兵器乃謀逆之罪,當年兵器行的管事一口指證幕後操控者為聖惠太子,元嘉帝老邁昏聩,疑心病極重,加之聖惠太子賢名在外,民間甚至屢屢傳出太子賢達蓋世的童謠,兵器行一出,元嘉帝當即龍顏震怒,立刻下旨以犯上謀逆之罪廢黜太子、賜其死罪,改立懷王為儲君。

太子獲罪之後,緊接着一封密信呈上,他父親被扣了個私通外敵、倒賣軍-火的罪名,而安定侯府又是太子一黨,經此一事,祖父、父親與幾位叔伯被判斬首,蕭家舉族流放。

他那時候不過才七歲。

元嘉帝病危,懷王掌控朝政,蕭氏族人無不在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年長者要受胯-下之辱才肯給一口飯,最後生生餓死途中,族中青年被縛在馬後拖行致死,懷胎六月的嬸嬸,竟被生生剖出腹中胎兒……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昶深深閉上眼睛,臉色陰沉到極致,掌中的檀木串珠幾欲捏碎。

族人的掩護,讓他在混亂中詐死逃出去,而上天大概也覺得他命不該絕,才讓謝敬安撿到了他。

他自還朝以來,舊案重查,甚至抓出那兵器行最後之人,替聖惠太子洗刷了謀逆的冤屈,當年懷王一黨的官員也被他網羅罪名一一株除,獨獨落在元嘉帝手中誣陷蕭家私通外敵的罪證自此銷聲匿跡。

也許在當年就被人銷毀了,時隔十餘年,終成為替蕭家翻案的最大阻礙,一日不找出那封密信背後之人,蕭家便一日要被蒙上不白之冤。

“立刻去查,這袁輝當年在兵器行一案中扮演什麽角色。”

謝昶與此人向來無恩無怨,這人能派出刺客動到他頭上,其間必然有他不知的貓膩。

宿郦領命退下。

謝昶獨自坐在書房內,閉上眼睛,當年那些酷虐殘暴的場面一一在腦海中回放,族人的慘叫聲猶在耳邊,他慢慢地攥緊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不知過去多久,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他沒應,随即便聽到屋門打開的聲音。

這世上除了她,沒人敢不經允許進出他的書房。

只是有些疲憊了,唯有她在這裏,他才可以完全卸下防備,腳步聲漸近,他也沒有睜眼。

直到聽見輕微吸鼻的聲音,那只溫熱小手伸過來,想要拿走他手中的珠串,謝昶才伸手握住了她。

睜開眼時,才發現左手握拳太緊,導致手臂傷口崩裂,鮮血順着手臂滑入指縫,連他手裏的夔龍珠串也染了血污。

謝昶猛然意識到什麽,立刻拿開左臂,将人扶起身,“阿朝,是哥哥疏忽了,你疼不疼?”

阿朝午後小憩一會,就被心口深深的沉郁感壓得噩夢連連,看到了許多流血的場面,醒來之後,左臂一陣陣隐痛,甚至比昨日哥哥受傷之後還要劇烈。

“哥哥,你怎麽了?”

謝昶沒有回答,從置物架上取來金瘡藥,讓江叔進來包紮,包紮完之後,屋內僅剩兩人,謝昶才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替她輕輕揉按左臂。

阿朝眼眶泛紅,一直盯着他看,“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謝昶搖頭:“無妨,只是想到一些從前的事情。”

其實從一進門,阿朝就嗅到了從未有過的血腥味,遠遠比他手臂的刀傷更加濃烈。

直到走近,才發現這些血腥味都是哥哥身上傳來的,她沒有感受到其他部位的疼痛,那就不是哥哥受傷,應該是他去了什麽地方。

哥哥不願提,她便不再多問。

傷口上過藥,已經不那麽痛了,可胸口處深深的堵塞感,直到此時還沉沉壓得她喘不過氣。

哥哥心裏,好像很疼。

阿朝看了他許久,擡手慢慢抹平他眉心的褶皺。

“小時候,我總愛哭,哥哥就拿糖葫蘆哄我,說吃了甜,就不許再哭了。”

謝昶擡眼看到她微紅的眼眶。

阿朝指尖撫在他面頰,嗓音哽咽:“可哥哥不喜歡吃甜,不喜歡糖葫蘆,我該怎麽哄哥哥啊。”

作者有話說:

第 29 章 貫徹到底

被大範圍忍術所攻擊的對象,哪怕能夠避免第一波次的直接沖擊,但二段傷害或者說術的後續影響卻總也是避免不掉的……除非能以空間忍術從這樣的戰場之中轉移出去。

訓練場在羽生的水遁之後已經形成了一片水域,在這種環境之中他的能力能夠更好的發揮出來……盡管他已經能夠使用火遁了,可那畢竟只是一個術而已,目前羽生掌握的忍術裏,絕大多數還是水遁。

加上火遁的炙烤造成的霧氣的話,等于在這片水域裏自來也、大蛇丸和綱手的三人小隊被隔絕開來。

想要以順暢的配合來發動攻擊,幾乎是不可……羽生剛想到這裏,就被生生打臉了。

不要忘了,他交戰的對手盡管很年輕,可卻是那種最有天賦的忍者,而且……能使用範圍忍術的,絕不只有羽生一個人。

一聲利刃劃過空氣的尖嘯聲先是傳來,再接着,蜂然成群。

羽生擡頭仰望,只見遮蔽天空的手裏劍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襲來……是猿飛日斬的忍法·手裏劍影分身之術,萬惡的三代目,居然把這種A級超高難度的忍術教給了那種小孩子,他就不擔心對方學不會嗎?

好吧,至少大蛇丸肯定是能學得會的。

為了避免被射成馬蜂窩,踩在水面上的羽生迅速的往更後面的位置閃去,很快的,他就退出了霧氣最濃郁的範圍,周圍的能見度随之提了起來。

他的躲閃非常及時,只是在立足未穩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腳下的水流被擾動了起來,而後就見一雙手從水面半米下的地面之中突然伸出!

土遁·心中斬首術。

對方出手的位置很精準,理論上來說剛好能夠鉗住羽生的雙腳,然而,施術的人似乎忘記了,此時地面上還鋪着一層水面,盡管他伸長自己的短胳膊的話也能跨過這極短的距離,可是,就這麽一瞬間,就已經讓這個術失去了突發性。

羽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自來也的攻擊之後,再次輕輕向後躍起進行閃避,然而就在這時候,對方的連擊來了。

眼前的霧氣被猛烈的擾動了起來,一個身影如同飛燕一樣貼着水面向他這邊飛掠了過來。

原來自來也只是佯攻?有人(綱手)把他的同伴(大蛇丸)當做飛行道具投擲了過來。

已經滞空的羽生,此時似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擊落了。

然而,只是表象看起來這樣而已,因為哪怕在這麽猝不及防的情況之下,羽生的雙手依然合攏在一起,就見他手勢一轉,另一個印已經完成。

地面上的水勢向着羽生的落點彙集,接着以此為中心點,就如同巨大的泉眼一樣,更為大量的水勢噴薄而出……如果先前的水龍彈是兇猛而快速的刺拳的話,那現在這個術就是揮動的巨錘,看似緩慢,卻勢不可擋。

水遁·爆水沖波,羽生完成了最後一個術。

水沖波(B),爆水沖波(B)和大爆水沖波(A),是同一個術的三種威力層面,憑羽生的查克拉量,大爆水沖波不用去想,爆水沖波再加上先前的那幾個術就已經抽空了他的查克拉。

甚至說,僅爆水沖波這一個忍術,就消耗了他七成以上的查克拉。客觀來說,除非是軍團作戰,否則在單人對戰甚至小規模團體作戰之中,這種忍術真的沒什麽必要。

猛烈而沉重的水勢壓了上去,把自己埋在土裏的自來也就不用說了,水壓之下他想要成功脫身已經不可能了,這貨等于自己給自己刨了個坑,然後把自己埋了。

大蛇丸則是比自來也好的有限,飛馳過來的他一頭撞在了如同城牆般的水浪上。随後稍遠一些的綱手也被卷了進來。

羽生最後一個忍術讓三人組陷入了絕境,但已經耗盡了查克拉的他還有補刀的能力麽?

答案是有的。

先前他的三個水分身,對三位對手只是稍作纏鬥、沾之即退,沒入了水域之中,而現在他們以一種異常高的速度在水中移動着,将被爆水沖波卷入的綱手與大蛇丸拖入了更深的水底。

二代火影不只是最強的水遁忍者,同時也被稱作是最神速的忍者,這個男人一生都對速度情有獨鐘,除了飛雷神之外,他還有着能使自己在水流之中高速移動的忍術“水遁·波乘擊”。

羽生勉勉強強的站在了水面上,訓練場上喧嘩的水流聲,慢慢的歸于平靜,最終這一片水灣只剩下他身上的水底滴落下來的微不可查的響聲,就像是它滴在水面上泛起的一閃而逝的小小漣漪一樣……

戰鬥訓練結束了。

羽生的分身将已經缺氧窒息的三人組從水下拖了出來。這只是戰鬥訓練而已,總不至于放任他們淹死在水下。

“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厲害?”另一旁,三筱對着從頭到尾一直觀戰的宇智波鏡問道。

在三筱聲音的提醒下,宇智波鏡這才回過神來,他神情看起來沒什麽異樣,但說話的語氣卻并不平靜,“他不是厲害不厲害的問題,他就是那種很特別的……把不同的術和印組合在一起,他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可能做得到?”

宇智波鏡能大致明白羽生做了什麽,可就算這一切都是在寫輪眼之下發生的,他也無法看出羽生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羽生使用的每個術,宇智波鏡都能認得出來,但是将印排列組合的結成方式真的讓人麻瓜。宇智波鏡試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在戰場上碰到了這樣的對手,然後自己嘗試拷貝對方的術的話……除了讓自己看起來很是腦癱癡呆之外,并不會有任何的結果。

就在宇智波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之中的時候,羽生已經帶着失去意識的三人組來到了這邊。

“那什麽,三筱老師,我好像幹的有點過火了。”羽生有點尴尬的說道,他果然是不該欺負小朋友的,盡管在戰鬥中這些小朋友有那麽一瞬是能贏過他的。

此時自來也等人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慘,哪怕是綱手這樣的美人……錯了,應該說哪怕是綱手這樣的蘿莉,翻白眼吐白沫的樣子也不值得欣賞。

“沒關系,把他們叫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現在的結果了,讓他們吃點苦頭,是對他們有好處的。”三筱似乎有意讓自來也他們遭遇點挫折,以避免他們一直自視甚高,她接過綱手抱在懷裏,稍稍檢查了一下之後又接着說道,“你的戰術在實戰中的效果毋庸置疑,它會讓初見的人無法承受……這樣的話,你接下來的修行方向也就确定了下來,第一,是查克拉量問題,它必須足夠支撐你的戰鬥;第二,非但是火遁,你必須盡快掌握第三種查克拉性質變化。”

僅僅是兩種遁術混合的話,根本不足以充分發揮羽生的特質,要想讓敵人真正的措手不及,他至少也得掌握三種遁術。

三筱的意思,翻譯過來很是簡單,那就是……

既然追求刺激,就要貫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