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大善

“太過分了,女孩兒就要抛棄,那些當父母的都是狼心狗肺嗎?”顧绮羅一聽這話就炸了,卻聽鐘春風沉聲道:“奶奶不要這樣說,都是骨肉,若是能在一起,誰願意将孩子抛棄?女兒又如何?那也是血脈相連。實在是他們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這幾個女孩兒不抛棄也得等着餓死,本來他們是要賣掉的,可是那附近根本沒有人家,他們也走不到鎮子上去,唉!總之別提了,那裏活脫脫就是一副人間地獄。”

鐘春風和窮人向來不太對付,因為早年被這樣人陷害過,所以他對基本上是把窮人和刁民劃了等號的,如今竟能替窮人說話,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回,由此也可看出那些人過得有多麽悲慘,慘到連鐘春風這種鐵石心腸的家夥都看不下去。

這一下別說顧绮羅,就連一向冷漠的蕭江北都有些動容了,忽聽愛人道:“喂!怎麽回事啊?當日程統封金礦的時候,沒為這些人安排後路嗎?”

蕭江北沉聲道:“當日金礦的主事監工都被一網打盡,那些礦工論理也有知情不舉之罪,程大人念在他們是被人脅迫的份兒上,沒有追究他們的責任。”這句話就等于是解釋了:程統只負責抓人,不負責這種善後。

事實上,也沒有什麽官員會負責這種善後:那些礦工不入罪就是好的,放了他們,他們自然可以尋別的活路。

這種做法沒人會說不對,所以曾遠便疑惑道:“是啊,程大人這已經是網開一面,可那些礦工有手有腳,他們怎麽會過得這樣凄慘?”

“有手有腳又有何用?”鐘春風憤憤的一頓茶杯:“別忘了現在是什麽季節?冰天雪地的。你讓他們去哪裏找活路?他們原本是有家,可或是負債,或是賣身,将自己抵押給了這個金礦,如今家早已散了,卻又讓他們往哪裏去尋活路?就是做工,這遼東地大人稀。又落後閉塞。除了山春府,倒就屬王家集鎮還算繁華了,可他們連像樣的鞋子都沒有一雙。不等走到王家集鎮,就要因為凍餓倒斃在路上了。”

應飛鴻也嘆氣道:“何況,就算去了王家集鎮也沒用,那鎮子上連個財主都沒有。誰會要他們做事?說到底,還是因為遼東太窮了。就連讨飯都讨不到。”

他們這麽一說,曾遠的心情也沉重起來,看向顧绮羅道:“奶奶,這些人既然是礦工。那肯定都是身富力強的,實在不行,不如就把他們交給我。明年編進開荒的那隊人中,就賺不了多少錢。怎麽着也能讓他們糊口。”

應飛鴻和鐘春風眼睛都是一亮,應飛鴻便道:“這個主意好,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年富力強的女真人和其它各族的人,即便是年老的,也有一把子力氣……”

不等說完,就聽顧绮羅淡淡道:“女真人和其它各族人的話,就不能讓他們開荒種地了,因為他們不會。”

鐘春風剛聽曾遠說要給那些人一條活路,結果就被顧绮羅給否定了,這冷不丁從希望到失望,讓這貨立刻急眼了,正要問為什麽,就聽顧绮羅給出了答案,這回就連他也說不出話來。的确,女真和其它各族部落根本不以農業為主,他們要開荒種地,怎麽着也得學兩年才能成手。

“奶奶向來慈悲,如今怎麽這樣狠心?那些人就算不會,學兩年不就會了?這又不是什麽難事兒。”應飛鴻也不高興了,但因為了解顧绮羅,所以口氣還不算太沖。

卻見顧绮羅微微一笑道:“應大夫,我這是在幫你呢,你竟然不領情,真是有夠笨的。”

“啊?幫我?”應飛鴻驚訝了,連蕭江北也轉頭看向愛人,就見顧绮羅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悠然道:“那些人開荒種地,總還要學兩年,但若是認幾味草藥,總不至于需要這麽長時間吧?更何況他們生存的環境艱苦,只怕也看不起病,一旦生病,都是要自己治療的,如此一來,大概每個人都能認一些基本的藥材,他們對北峰山的情況又熟悉……”

不等說完,應飛鴻便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大叫道:“我糊塗了糊塗了,正是如此說,放着現成的人才不用,卻想着招人,哎呀哎呀……我……我怎麽這麽笨?奶奶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笨蛋,大笨蛋。”

鐘春風一愣過後,也是十分欣喜,點頭連連贊嘆道:“不錯不錯,這是大好事兒,奶奶當真是大善。”

曾遠笑道:“我還想着抓一些苦力,誰知一轉眼就沒了,這下好,不管我說什麽,應大哥也肯定是不肯放人了。”

顧绮羅看了他一眼道:“要人還是有的。這唐萬年貪得無厭,不但女真和各部落被他盤剝的厲害,關內移民也好不到哪裏去,只不過不敢如對女真等族那麽狠毒罷了。你因為這些日子到處賣貨,應該對各處人的生活情況有些了解,到時候咱們就從那些貧苦的地方招一些人來,再招收一些女真和各族部落的人,讓關內的移民帶着他們開荒種地,不到兩年也成手了。”

曾遠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奶奶,還沒招到手的人也就罷了,可我帶回來的這幾百號人,以及剛剛應大哥說的那些礦工,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又是寒冬臘月的,總得給他們點吃的穿的,支撐過這個年吧?”

顧绮羅道:“這是應該的,你那些人想必已經做好了安排,如今只是要禀報我一聲,對吧?”

曾遠道:“是,這一次賣貨的錢,除了本錢外,剩下賺到的我打算都給那些人分了,如此買上幾斤米面,搭個茅草屋,也能對付過去,等過了年開春後就好了。不過現在應大哥那邊的……”

顧绮羅斷然道:“應大夫那裏你不用管,你就管好你帶回來的人便是,這一次你們賺的不多,那些本錢應該還有兩萬銀子,你就再拿出一萬兩來,給他們買足夠的米面布料棉花,務必讓他們對将來有盼頭有信心。另外,房子也不要搭茅草房,一場大風就刮散了,一場大雪就壓塌了,遼東到處都是石頭,就先蓋兩間石頭房子湊合着,告訴他們,只要他們勤勞肯吃苦,不到三年,就能賺足夠的錢蓋幾間大瓦房了。”

曾遠高興道:“得嘞!有了奶奶這句話,怕他們不用心拼命呢?這可不是為別人幹活,這是為自己将來吃飽穿暖娶媳婦幹活,那可不是幹勁十足?”

顧绮羅笑道:“正是如此,只有給了甜頭和希望,人家才會更用心。”

鐘春風點頭嘆氣道:“正所謂有舍才有得,奶奶如今肯舍了一部分利益,将來卻能收到百倍回報,這才是真正的大商之路。只可惜世人多是鼠目寸光,只計較着自己的眼前利益,有幾個能如奶奶看的這樣透?”

“你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這世上總有胸襟廣闊的大商人,遼東這地方現下貧窮落後,咱們才能占得先機,等将來啊,不知多少有識之士會蜂擁而來呢。”顧绮羅搖頭,剛說完,就聽外面一個小厮的聲音道:“鐘先生,程大人身邊的長青過來,說程大人請你過去一趟。”

“就說鐘先生才從北峰山回來,實在累得很了,讓他先歇歇,有什麽事以後再說。”顧绮羅皺緊眉頭,暗道真是欺人太甚,這程統簡直越來越不知收斂,把江北和我置于何處?

正憤憤想着,卻見鐘春風面色難看的站起身道:“奶奶,我還不算累,程大人大概是有什麽要緊事情找我,我先過去一趟。”說完便走了出去,只把顧绮羅驚得目瞪口呆,心想天要塌了嗎?鐘春風怎麽……怎麽會這樣逆來順受了?

這裏應飛鴻也有些奇怪,不過他卻沒有多想,對顧绮羅道:“奶奶,你是知道我的,在京城賺的那點錢都自己用了,如今身上沒有什麽積蓄,何況将來的藥材庫也是蕭顧山莊的産業,我不過是給你幹活的,所以北峰山下那群人我可拿不出錢來救濟,還得你拿錢。”

這應飛鴻也太直接了。顧绮羅搖搖頭,哭笑不得道:“我什麽時候說過用你拿錢了?看把你吓得。回頭我讓小橋支三千兩銀子,然後找些人給你帶着,去給他們送些米面和禦寒的被褥,是了,若能加緊時間,說不定能蓋出兩間石頭房子住,這山洞怎麽也比不上房子暖和啊。”

“好嘞,有錢好辦事,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應飛鴻也高興了,站起身拉着小橋就興沖沖出去,商議各項事務去了。

這裏顧绮羅就對曾遠道:“你也是一路風塵奔波,去歇着吧,春雨杏花,你們也許久沒和曾遠見面,都過去和他敘話,我這裏不用伺候了。”

春雨就有些奇怪,暗道我和哥哥許久沒見面,說話也是應該的,為什麽要叫上杏花姐呢?回頭看向自家哥哥,就見他滿眼希翼的看着杏花,但旋即又低下頭去,春雨心裏就有些了悟,卻是驚訝萬分。

第 157 章

第 157 章

博爾納留在樹林邊緣和西裏爾的聖騎士長一塊望風,艾爾洛斯和剩下四位聖子候選朝埃克特說過的湖邊摸去。

拿獎的選手們沒這麽快離場,為了保證行動的成功率,提前到達場地觀察一番地形也是很必要的。埃克特說那學生就連過生日都不會錯過冥想的時間,所以他今天一定會來,只是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來而已。

“就是這兒?”

哲羅姆個子最高腿最長,視野也最遠。他第一個穿出樹林來到湖畔,王室學院為了方便學生們冥想在這裏修了很多供人席地而坐的景觀,在艾爾洛斯看來就跟動物園裏的豐容似的,他找了塊幹淨大石坐下,背後凸出來的高度甚至剛好卡在腰間,有效緩解久坐後帶來的腰肌酸痛。

“就是這裏了,景色還不錯。”他意有所指的看向湖面,這裏魔力因子濃度極高,雖然與光系無關,但廣義上仍屬于施法者大類的神官們也能感覺得到。

木沙爾看看這裏看看那裏,反複比較每個角落的優缺點,勢必要找出個完美的藏身地:“西裏爾,你別真把人給打死了,我治愈術能力有限。”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承不承認又有什麽意義?萬一沒兜住他們可能就要想法子用聖光術毀屍滅跡了,那樣的話事情會變得比眼下複雜一萬倍,他承受不住。

“放心,艾爾洛斯會幫你,你別跟着動手,小心被誤傷。”西裏爾前半句給木沙爾吃了個定心丸,後半句提醒艾爾洛斯躲遠些,當心法術不長眼。

哲羅姆也選了個位置坐下,懶懶散散亂沒樣子擡頭添了一句:“打個學徒而已,我也不動手,要是你打不過我再上。”

他是對西裏爾說的,作為團隊裏的武力擔當,他也确實有這個資格說這句話。

“你們是不是太緊張了,”艾爾洛斯有些不理解,“趁聖光術晃花眼睛當頭給他鼻子上來一拳不就完事兒了嗎。一拳不夠那就再來個雷光炮,打完咱們叫上博爾納趕緊走,哲羅姆斷後,還有什麽?”

“唉……”

阿德勒扶額無語,梅爾先生你是個神官啊神官,什麽雷光炮不雷光炮的!怎麽總念着市井無賴打架的招數?我該謝謝你至少記得先放聖光術嗎?

木沙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許久終于找到插話的空隙:“為什麽要用聖光術?那不是相當于直接告訴對方是我們動的手麽!”

絕大部分聖光教廷的神官就會這兩個術,等同于用寫着“我就是xxx”的牌子痛毆對手,這樣還有什麽必要“打完趕緊走”?

“就是要讓他知道是我揍了他啊,怎麽?當着成百上千人下我的臉面很爽嗎?非要逼我念經很快樂嗎?”西裏爾用法杖把地面敲得“咚咚”響:“既然追求刺激,我當然要幫他貫徹到底喽~”

“噗!”艾爾洛斯一口氣差點嗆住自己,咳得紅了臉——打死他他也不敢和西裏爾玩“你好騷啊”那個爛梗,他真的會被西裏爾炸進湖裏去蹲着。

“好了好了,安靜點,我快要聽不清腳步聲了。”哲羅姆大爺似的把胳膊撐在身側:“好像有點動靜。”

話音剛落木沙爾迅速縮回他找好的角落,樹林外傳來長長的鳥叫聲。西裏爾手中法杖一揚:“是聖騎士長的暗號,人來了。”

艾爾洛斯想想,伸手把帽兜也給蓋上,免得不小心第一時間搶走仇恨。

一時之間樹林中靜得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了,那位死神的信徒按照往日習慣來到最喜歡的湖邊準備進入冥想狀态。他再也想不到平日裏人影不見一個的安靜湖畔居然多了五道身影,也就是五個,如果六個人他一定會回憶起提前離場的六位聖子候選。

“你們是誰?這裏是我的地方,請讓開。”

施法者們冥想會對周圍的魔力因子造成影響,這也是他們不喜歡聚堆的主要原因。除非屬性相同,否則聚在一起就是一團混亂的魔力因子流,吵得人心煩意亂。

哲羅姆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已經從氣勢上開始鄙視對手了。木沙爾在他精心挑選好的角落裏緊張不已,西裏爾仔細觀察這個人,只有艾爾洛斯滿心好奇。

“我有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怎麽會想到要在那種時候向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邀戰?”

“哦。”

青年低頭看了一圈,随便坐在一處凸起的樹幹上:“你們是聖光的信徒?來找我複仇?哼。”

西裏爾默默摩挲着法杖頂端,哲羅姆擡起眼睛仔細端詳這人。

青年冷笑着撇撇嘴:“怎麽?除了仗着那層欺騙世人的漂亮外表,你們還有什麽值得拿出來稱贊?”

“米爾特裂縫的駐守者裏有聖光的神官嗎?哪個國家的土地不被聖光鑽營包攬?什一稅,贖罪券,你們想要欺騙誰?這世界上的人實在太多了,蛆蟲般翻滾着彼此吞噬,就該請安努大人清理掉一批。呵呵,只有死亡面前,衆生才能得到真正的平等。”

西裏爾抄起法杖就要動手,艾爾洛斯急忙上前攔住她,扭頭繼續:“這麽說,你是第一當事人?我可不信聖光的神官大人們會把視線放在一個小人物身上,沒有證據你就是胡說!”

他才不着急教廷丢沒丢臉,重要的是這個臉別是他丢的就行。

黑皮青年更加生氣,他站起來朝攔着西裏爾的艾爾洛斯怒吼:“哈!我沒資格?我胡說?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立場痛恨聖光教廷的人。”

他吼得聲嘶力竭,艾爾洛斯罩着的帽兜都差點被吹飛。

“我的兄長!從小就是鎮上最聰明最漂亮的男孩,當年威蒂拉領的主教堂組織唱詩班,他被選中,那個時候全家所有人多開心啊……”

西裏爾突然停止動作不再掙紮:“威蒂拉教區的前任聖光主教做錯了事,但他也為此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你放屁!他付出什麽代價?爛命一條罷了。我的兄長呢?和他一樣無辜被主教戕害的男孩們呢? 他們做錯了什麽人,要遇上那樣一個惡魔?”

艾爾洛斯松開西裏爾改為擋在她身前,面前的青年恨到犬齒都露了出來:“我的親哥哥!我唯一的兄弟,他自殺了!就因為你嘴裏那個付出了代價的該死主教!”

西裏爾一把拽下罩在頭上的帽兜露出滿頭金發,她擡起下颌高傲的看着牙關緊咬目露猩紅的青年:“我就是威蒂拉教區現任最高負責人,聖子候選西裏爾,我接受你的邀戰!”

艾爾洛斯:“……”

好的,馬甲說撕這就撕了。

哲羅姆一把把他從西裏爾與黑皮青年中間拉出來,艾爾洛斯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一道瞬發的雷光筆直朝西裏爾激射而去。她揮動法杖在身前畫了個圈,白光掩蓋住身形,燦爛的火焰将雷光焚燒殆盡。

“呵呵!好!來得好!”

黑皮青年笑得很有幾分癫狂,他張開手大笑數聲,雷球再次積聚,“本想試試那個膽敢阻礙安努大人腳步的神官是什麽成色,既然你自己跳出來受死,那就不要怪我。”

艾爾洛斯想要上前阻攔,哲羅姆卻拽着他不肯松手:“這是西裏爾應該面對的戰鬥,你不能替代他,也不該幹擾他。”

“不是,這種激烈程度的魔力因子凝聚狀态,那家夥是要和西裏爾拼命吧,對他自己也沒好處啊!”

艾爾洛斯不再和哲羅姆比拼力量,轉而在掌心浮出治愈術的光球。

正常施法者互毆什麽樣子艾爾洛斯沒見過,他只能想象出兩個高臺射手互噴的畫面。雷球與光束此起彼伏交相輝映,就術法威力而言西裏爾确實稍遜半籌,但她身形敏捷,還手的速度更快,打了就換位置,絕不站在原地挨揍。相反那個黑皮青年雖然炸壞的草木石塊更多,但傷不到目标分毫,瞧着反而處于下風。

“你在躲什麽啊?嗯?”

青年揮手制造出一小片雷雲,扭曲如蛇一樣的雷光追着西裏爾的腳步絕不松口。

阿德勒手裏的治愈術也準備好了,随時可以支援同期。

兩邊都還是年輕人,魔力儲備堅持不了太久,很快雙方就有志一同使用最後一次攻擊來結束戰鬥。

西裏爾法杖下的聖光術刺眼到艾爾洛斯都忍不住捂住眼睛的地步,黑皮青年冷笑一聲,雙臂握拳交錯于胸前,雷光一度引發雲層流動。

刺耳的尖利爆鳴瞬間炸響,艾爾洛斯、阿德勒,以及木沙爾準備許久的治愈術同時抛出,哲羅姆松開艾爾洛斯,僅僅憑借身體強度闖入對戰,一手一個把西裏爾和王室學院的學生推離原位。

艾爾洛斯緊急連發第二道治愈術籠罩在哲羅姆身上,時機非常精準,被雷火擦過的少年只失去了“借”來的外袍,其他地方毫發無損。

西裏爾放下法杖,先看了眼哲羅姆确定他平安無事,然後随手捏出個治愈術光團扔在對手身上。

“我才不會像先前那個主教一樣管不住下半身,不過……”她哼了一聲,“誰知道聖恩節後接管威蒂拉教區的人會是哪個,哼,你要找的梅爾就在那裏,連我都打不過,還想去挑戰剿滅過邪1教徒的神官,腦殼裏是什麽?狗屎嗎!”

“西裏爾——!”

阿德勒警告他說話注意點,“狗屎”這個詞能是神官可以說的話?

艾爾洛斯索性跟着摘下帽兜嘆氣:“冤有頭,債有主,你哥哥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摩爾城的普通居民沒惹過你吧。那裏也住着無數感情親厚的兄弟,你失去兄弟無辜的陌生人便也要失去兄弟?請恕我無法認同。”

他一直在準備好治愈術的同時暗搓搓準備了聖光術,頸間聖痕不經意的露了出來。

哲羅姆立刻抛開所有人跑過去抓着他的脖子恨不得咬上一口,艾爾洛斯反手糊了個才掌握住沒多久的封印術在他臉上:“給我松手!我要罵你了!”

“艾爾洛斯!”

阿德勒再次提高音量,躲在角落裏的木沙爾小小聲道:“那個……還跑不跑了?”

黑皮青年:“……”

我就是輸給了這幫玩意兒?這不僅不科學,而且也不神學吧?

今天的第二更哈

第 152 章 百歲

第155章 百歲

小戮忽然出現在胥清歌旁邊,他瞪着盤古禹猛的上前一步一把奪過了戮神劍。

那神情動作就透出一句話:你莫挨老子!

小戮把劍重新塞回胥清歌手裏,“媽媽,你不要把劍随便給其他人。”

胥清歌看到他嚴肅的臉,勾唇輕笑,“我就給他看看。”

小戮不悅,“那看就看,幹什麽還要上手。”

盤古禹先是愣了愣,随後驚喜的指着小戮問道:“你,你是劍靈!?”

小戮撇嘴,“多稀奇。”

盤古禹繞着小戮走了一圈,臉上的神情越來越興奮。看的小戮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胥清歌也默了默,不知道盤古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他現在這幅樣子很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激動,興奮,熱切……

她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盤古荼,懷疑他當年是被抱錯了的。

盤古荼也一臉懵逼的看着他父親的表現,怕他父親直接開口就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說說他與他失散多年的親兒子,不得不說的舊事。

“我跟你說,我現在可是有媽媽的人了,你休想再打我的主意。”

盤古禹慢慢冷靜下來,“以前你不認主,我一直以為是自己身上的天皇傳承正氣太過,與你不符。”

“但現在看來……”他看了眼胥清歌,無奈搖頭,“果然還是我們沒有緣分。”

胥清歌聽到盤古禹的話,問道:“戮神劍開始是一直在你們族嗎?”

盤古禹仔細回想,“是的,從我記事起,戮神劍就一直在我們族。具體它是從哪裏來的,我們并不知道。不過我們族還降下過一份與戮神劍相關的神谕。”

“神谕?”

不止胥清歌驚訝,在座的各位其實都挺驚訝。

上古氏族有降下來的神谕一般都是事關古族或者天,地,人三皇傳承的大事。

為了一把劍特意降下神谕,怎麽想都不對勁。

盤古禹點頭,“就是神谕。而且這份神谕的內容還是,盤古族只負責守護戮神劍,若神劍自己出走認主,盤古族不可強留。”

胥清歌:“………”

她看了眼對盤古禹始終沒有什麽好臉色的小戮,又看了看對小戮熱切的盤古禹。忽然就有那麽一點點同情對方。

這就像是,你家有一座金山,你守了這座金山很久很久,忽然有一天金山自己跑了,跑去找了別人,還給了這個人無數金子花……

你不僅不能生氣去追回來,還要尊重金山的決定。

這也太……

胥清歌喝了口茶,覺得盤古禹真是個好人,不愧是天皇。

她問道:“你們不知道戮神劍的來歷嗎?”

盤古荼皺眉搖頭,“不知道。”

胥清歌又将眼神落到了小戮身上。

小戮搖頭,“我那會連靈智都沒有,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胥清歌嘆氣。“我也沒指望你知道。”

小戮:“………”所以他媽媽剛剛看他那一眼真的不是在嫌棄他嗎?

小戮嘆氣,“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說完轉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幾人還欲待再說,卻見華胥氏族長和胥清歌兩人同時臉色一變。

沈星然就在胥清歌旁邊,皺眉問道:“怎麽了?”

胥清歌眨了眨眼,“好像是地皇墓……”

族長嚴肅的點頭,。“就是地皇墓。可惜地皇墓我們旁人都進不去。”

胥清歌點頭,“我會親自去看看的。”

她從凳子上站起身,那種奇異又微妙的感覺越來越盛,就像在催促。

她眉頭緊蹙,不想再耽擱。

沈星然也跟着她一起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胥清歌看着他,眉心舒展,“好。”轉身對着其他人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和沈星然要先去看看地皇墓是否有異常。”

漓長老和大長老雖然很想跟着一起,但想到,他們根本進不去地皇墓,而且并不會有什麽危險,便壓下了心底的擔憂,和其他人一樣,克制的點頭。

“小心一些。”

胥清歌對漓長老笑了笑,“嗯,阿娘放心。”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雪,紛紛揚揚的,帶着絲絲入骨的清寒。

胥清歌走到地皇墓外,正想和沈星然說她自己進去就行了,卻見對方也神色不變的跟了上來,地皇墓的結界并未阻止他。

胥清歌愣了愣,有雪花落到她睫毛上,她輕輕眨了眨眼。也不想想沈星然為什麽也能跟着她進入地皇墓了,反正進去就知道。

她拉着對方的手,“那我們一起進去。”

地皇墓入口的大門也根本不用他們手動去推,他們剛走進他自己就打開了。

“我怎麽覺得這個墓,很迫切的讓我們進去呢?”

沈星然跟着她進去墓室,應道:“嗯,我也覺得。”

但他們進去了才知道這裏根本什麽都沒有,就一條普通的走廊,兩面上連壁畫都沒一幅。

沒用多長時間,兩人就已經走到了主墓室。

“不是說有兩任地皇嗎?怎麽就一間墓室?”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

就在兩人踏進主墓室的一瞬間,周圍景象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墓室褪去,剩下的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而在星河中間靜靜地躺着兩座玉棺。

胥清歌與沈星然對視一眼,兩人都默默的朝那兩口玉棺靠近,一人負責一個。

胥清歌眼前的玉棺上雕刻着繁複精致的花紋。她正猶豫要不要打開,畢竟裏面躺的可能是他們族某位老祖宗。

誰知她的手剛碰到玉棺,玉棺就自己打開了。

她微愣,看着玉棺,覺得自己被碰瓷了。

結果玉棺中出乎意料的既沒有屍身也沒有衣冠,只有一束還帶着露水的花。

胥清歌彎腰拿起花,她不知道這花被放在裏面有多少年了,反正現在它看起來依舊像是才從枝頭采摘下來的,帶着露水和馥郁的芬芳。

她轉身,想與沈星然說,結果卻看到對方手裏正拿着一片玄色的翎羽,旁邊的玉棺也被打開了。

胥清歌走到他身邊,“這兩位前輩會不會太高估我們的想象力了?”

就一束花,一片翎羽……

這讓他們怎麽猜???

第 153 章 誰堪敵手

自進秘境之後,蒲平平殺那些散修如宰雞屠狗,不管是築基後期還是圓滿,不管準備了什麽厲害法器,沒有人能在他手下撐過一招半式,這使得他原本便嚣張的氣焰一時無兩。

蒲平平這一現身,不但江焰和關閑兩個看到,湖畔的高鴻禮、仇楓二人也立時察覺。

如此凜冽的殺氣,蒲平平自不會和大家一樣老老實實來到湖邊等待異寶出現,他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高鴻禮和仇楓對望一眼。

自蒲平平這金丹中期要進秘境,且放言生死勿論,兩人對這一幕便早有預計,此時見他來勢洶洶,仇楓道:“先去湖心!”

高鴻禮沒有反對,兩人神識鎖住蒲平平,見他越來越近轉眼已近在咫尺,右手微動似要施法,仇楓喝了一聲道:“走!”兩人飛身自岸上躍起,如兩只大鳥投向湖心小島。

仇楓是土靈根的築基圓滿,但他一見蒲平平這沖天的氣勢就知道自己對接下他的法術殊無把握,往湖心去是暫退一步,對蒲平平而言也是一種消耗,仇楓想的是避其鋒芒,二鼓而衰,但這些話他并沒有同高鴻禮說,高鴻禮是金靈根修士,叫他保持一往無前的心态十分重要。

哎呀,打起來了。離遠看到這一幕的關閑難掩激動,蒲平平是厲害,但另兩個也是大宗門的弟子,這一番龍争虎鬥,注定精彩異常,他一個小小的築基後期,能有這種觀戰的機會實在難得。

他趁着三人在湖面上追逐,尚未接觸的剎那,飛快地望了江焰一眼,見江焰大瞪着兩眼神情專注,顯然比自己更加關心戰局,心中微微一動:若這兩個年輕人敗了,他會忍不住出手嗎?

仇楓先一步落到了湖心小島上,蒲平平撲了個空,掉轉方向沖着湖面上的高鴻禮擡手一點。

銳器破空的尖嘯聲随即響起,一道耀眼金光自他指尖驟現,在湖面上蜿蜒如龍,眨眼間便追到了高鴻禮背後。

關閑抽了口氣,這是什麽法術?大宗門的弟子得享數千上萬年的傳承底蘊,出手果然不同尋常。

高鴻禮受到這一招的威脅竟然沒有避讓,回手予以還擊,難得這一道金系法術關閑竟然認了出來,乃是有名的“裂電閃”。

金系功法用于戰鬥具有着無可比拟的優勢,金系的頂極功法最強自然當屬“心劍”,而除了“心劍”,還有不下十餘門功法響徹道修大陸,這“裂電閃”正是其中“劍裂虛空”的初級功法。

關閑看着高鴻禮施展出如此大名鼎鼎的法術心生羨慕,“裂電閃”不是擋向那道疾飛而至的金龍,而是真正的回擊,奔着蒲平平的腦袋閃去。

高鴻禮敢如此不避不閃肆無忌憚的反擊,是因為邊上還有一個仇楓。

仇楓兩手齊揮,土牆、土盾、築土為牢、深溝高壘,各種土系的防禦法術瞬間閃現,輪番擋在高鴻禮身前,高鴻禮對将至的危險視而不見,仇楓卻捏着把汗,果然前面三道防禦如紙糊的一樣瞬間被穿透,蒲平平放出來的這條金龍只在第四道深溝高壘這個頗費真元的法術上緩了一緩,讓仇楓抽出空隙來将護身法器丢了出去。

此時“裂電閃”也到了蒲平平眼前,蒲平平只得避讓,這是他自進秘境以來第一次有人能在他手下有所還擊,他冷哼一聲,眼中卻暴射出興奮的光芒。

關閑低聲贊道:“真抗住了啊!”

同樣觀戰的江焰卻擔心地皺起眉來,初交手這一下看上去高、仇二人聯手同蒲平平勢均力敵,但蒲平平方才使出來的也是一招築基期的功法,他為什麽沒用“慧心一劍”?莫非他到這時候還想着隐藏實力出奇不意?

江焰設身處地一想,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蒲平平必是擔心真元不夠。

“慧心一劍”是個金丹期才能學習的功法,越厲害的功法消耗越大,這是千古至理,在金丹期看起來還可接受的“慧心一劍”換成築基圓滿的修為,江焰估計着這蒲平平能施展出的次數肯定不會多,若是再有一次失手,他就要面臨着真元枯竭的窘境,再說就算他成功殺死高、仇二人,還有自己呢,到時自己要殺他,他還能指望着築基中期的張钰救命不成?

幸好那齊秀寧沒有進來秘境,江焰想到此不由深感慶幸。

這短短時間蒲平平和高、仇二人已經交手幾個回合,三個人由岸邊打到了湖中心的小島上,又由小島打回到岸上。

仇楓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趁隙提醒高鴻禮:“高兄,你小心留意!”

高鴻禮沉聲答應,有仇楓幫忙,他的攻擊得以無所顧忌地連貫發出,他也看出仇楓那邊應對得吃力,不過蒲平平看起來到沒有二人預先想像的那麽厲害,高鴻禮暗忖:“速戰速決吧!”擡手将一面圓鏡狀的法器祭了出去。

那法器伴着一招“裂電閃”飛臨蒲平平上空,旋轉變大,在它的籠罩下“裂電閃”突然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每一道都有兒臂粗,“噼啪”迸射着火星,宛如碎裂天空的閃電将蒲平平團團圍住。

關閑張大了嘴,暗忖:“這是要分勝負了嗎?”

此念一起卻見蒲平平甩手祭出一張符箓,符箓上散發的威能登時如金鐘倒懸将蒲平平整個人護在鐘下,蒲平平擡腿一邁,便毫發無傷自幾道“裂電閃”的包圍之中邁步而出。

他手捏法訣,沉聲叱道:“着!”

一道雪亮的光芒應聲出現在蒲平平和高鴻禮之間,不管是蒲平平此前的招數還是高鴻禮的“裂電閃”都足以叫人驚駭,可當這一道光芒亮起之時,關閑才知道論威力,原來還可以更強。

這一下蒲平平分明是不再留手,法術暴發的強烈光芒刺得關閑不由得閉了下眼。

等他再睜開眼睛,身旁的江焰赫然不見。

場上眼看勝負要分,各人的生死也将在這一剎那間塵埃落定,關閑顧不得去找江焰。

高鴻禮看出厲害,不敢再像剛才那樣将防禦完全交托給仇楓,他向後疾退躲避。

仇楓匆忙間将法器橫移過去欲幫他擋一下,仇楓的這件防禦法器頗有來頭,是來時三清門千挑萬選為他選出來的,誰料遇上蒲平平的這道法術只撐了一瞬,便發出一聲悲鳴,随即四分五裂散落塵埃。

蒲平平使出來的正是“慧心一劍”,越階的頂級功法在法器上滞了一滞,威力絲毫不見消減,依舊向着高鴻禮斬落。

仇楓大駭,只來得及叫了聲:“退!”他左手在高鴻禮身前匆忙起了一面土盾,右手直接将一記“土崩瓦解”打向蒲平平,阻止他上前追殺。

高鴻禮意識到不妙,他也想退,但“慧心一劍”來得太快,這點空隙根本不夠他退離法術的傷害範圍,他渾身寒毛倒豎,生死之際來不及多想,擡手便将他最擅長所學威力最大的“裂電閃”對準“慧心一劍”來勢硬轟了上去。

“咔嚓”一聲巨響,半空亮起耀眼的光芒。

蒲平平很郁悶,這是他學會“慧心一劍”之後第一次有人以金系的功法硬接,竟然還接到了。

若不是那件法器攔了一攔,若不是他的真元被極大壓制,築基期的功法“裂電閃”遇上“慧心一劍”必定是直接破碎,連痕跡都不留,可現在兩道法術對轟的結果“裂電閃”是碎了,可他的“慧心一劍”也因之威力大減。

衆人皆見光芒一黯,蒲平平那道拖着流星尾巴的法術正中高鴻禮,将他打得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後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入了湖水之中。

人還沒死!蒲平平立時便意識到了,方才的一招“慧心一劍”消耗了他近半的真元,他沒将土靈根圓滿的仇楓看在眼裏,随手給了他一下,便欲沖上去永絕高鴻禮這個後患。

誰知他身形微動,背後突有警兆。

有人偷襲!

有那道金鐘護身符,蒲平平對等閑襲擊根本未放在眼中,“轟隆”一聲響,這一道斬落在符箓上的金系法術極為暴烈,蒲平平不需回頭,便知道這是江焰終于忍不住向自己出手了。

“白虹貫日”未能打散蒲平平祭出來的符箓,江焰有些意外卻并未氣餒,催動真元,右手一擡依舊是一記“白虹貫日”,左手卻悄無聲息祭了件法器出去。

這件管儀白拿給他的法器又細又輕,混在法術之中一齊落于那幻化的金鐘上,只聽“嗤”的一聲輕響,竟将金鐘刺破,符箓失去法力,飄落下來。

蒲平平收住腳步,回頭望向江焰,面色猙獰。

他不再急着去殺高鴻禮,手掐法訣,江焰一看這起手式,暗罵一聲,向後疾退。

蒲平平冷笑一聲,正欲施法,此時突然一陣大風刮過,空中多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衆人都是一滞,盡皆扭頭往湖心望去,這突如其來的香氣,分明是異寶出世了。

第 149 章

刑戮沉聲應了。

蕭敬之原本是打算讓刑戮陪伴在謝宸安的身邊, 如此就算是出了什麽事也能保證性命無虞,但謝宸安卻拒絕了。

一方面是因為她身邊已經有杜恒跟着了,還有京中護衛隊跟着, 應當是沒有安全方面的問題, 而刑戮跟在蕭敬之的身邊她也能放心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在刑蘊還小,百泉那邊也需要照顧,她一下離開數月不太合适。

百泉和德音因為都有了孩子的緣故,這一趟回京謝宸安也不準備再讓他們跟了。

蕭敬之倒也沒有堅持, 只讓刑戮那邊安排人手喬裝打扮暗中跟着謝宸安, 如此也好以防萬一,同時安排歸寧和時夏伺候在她身側。

歸寧和時夏這些年都是在宛臨王府之中慣常伺候他們二人的, 對于謝宸安的飲食作息也都早就已經了解清楚,照顧她自然不成問題。

刑戮手下的那些人此前已經空閑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時候聽說有活兒倒是都挺積極的, 命令下去之後一早兒就已經都分擔下去了。

謝宸安倒是不知道蕭敬之還在暗中布置了人保護她, 只是一邊走着一邊想着回去之後可能會面臨的情況,事已至此,眼看她是躲不過去了, 生身皇族說起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不得不說在某些時候這世界還是公平的,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販夫走卒,終究是各有各的煩惱,諸事順遂無憂無愁這種話終究只能是祝詞罷了, 人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真的這般呢?

杜恒打馬走在謝宸安馬車旁, 時刻警惕着發生意外情況,一路上意外沒發生, 謝宸安倒是被這京中派來接她的官員給煩的不行。

這人似乎是謝宸風的人,一直跟她說宛臨那邊是苦寒之地, 這幾年來她受苦了,靜宜君也是思女心切,又說了京城是多麽繁華,這幾年身在京城的謝宸遠和謝宸意是多麽惬意雲雲……

全程就一個意思,慫恿她回到京城後在京城久居。

這等的招數實在是太小兒科了,謝宸安一時間有些無語,只覺得謝宸風怕是真的把她當成傻子了,莫不是以為這般在她身旁吹耳邊風就能真的讓她乖乖聽話,然後老老實實呆在京城替她給謝宸遠制造麻煩?若是她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投靠謝宸遠了,那怕是臉色不知道要有多精彩了。

這一路上謝宸安除了在想京城的事,聽着官員不時跟她墨跡之外,就是想念蕭敬之了。

大婚之後頭一次離開這麽久,真的是太想念了。

路上她曾經派人給蕭敬之送過幾次信,不過可能是因為沿途耗費時間的緣故,她只收到了一封回信。

蕭敬之的字跡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不過信上內容卻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與清醒。

他在信上對她叮囑良多,但卻并不似她去信的時候信上有諸多的想念之言,蕭敬之這封信全文除了各種叮囑之外只在末尾說了句盼她早歸。

謝宸安來回翻了幾次,愣是沒能從這字裏行間找到多少對她的想念,她随即有些失笑,只覺得在這女尊世界裏她和蕭敬之倒像是颠倒了性別,真的是……這一番對比之下倒是顯得她有些兒女情長了。

但是轉念想到蕭敬之本就是這樣的性子,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蕭敬之對她的心意她都看在眼裏,但是情話蕭敬之卻幾乎是沒怎麽說過,想聽他說這些那可就太難了。

謝宸安将信好生的貼身放好,手指撫上腰間的兩塊玉佩,只覺得心裏有些溫熱的感覺,方才離開這些時間就這麽想他了,這要是再在京城耽擱幾個月的話她可怎麽熬過去呢?

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的走着,這次跟上次從京城前往宛臨相比已經算得上是輕車簡從了,所以路上速度也快了些,在大半個月後謝宸安就到了京城,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些。

謝宸安到京城的這天陰雲蔽日,一幅風雨欲來的景象,她看到這天氣就不由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寓意當真是不好,不過眼下回到京城就不是她能凡事說了算的時候了,現在也就只能見招拆招了。

馬車緩緩駛入京城,因着左右有侍衛護着,百姓雖然對他們一行人有些好奇,但是也沒有人敢靠近。

謝宸安撩起車窗向外看去,只見周圍具是一片喧嚣,當真是久違的熱鬧,宛臨這幾年來雖然也已經取得了極大的發展,但是真的說起來跟京城一比自然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杜恒也是好幾年沒有回來了,這個時候見到周圍的景象也是不免有些失神。

謝宸安在人聲鼎沸之中看到了自家酒樓。

幾年過去呂榮當真是将酒樓給打理的不錯,如今酒樓看着從氣勢上就已經跟她當初離開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了,呂榮這幾年雖然也時常給她寫信彙報這邊的情況,基本上事無巨細都跟她說了,也每個季度都将酒樓大部分收入派人給她送去,但是信上的敘述和實際見到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呂榮這幾年兢兢業業不曾出現過疏漏,如今她既然回來了,當年許諾呂榮的事情也是到了該兌現的時候了。

一行人漸漸遠離了鬧市,到了宮門前。

宮牆仍舊巍峨矗立,一如當年。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它也仍舊會是這般,可這宮牆裏面的人卻是換了一批又一批,這巍峨的宮牆,這高高聳立的城樓,不知見證了多少人的興衰生死。

謝宸安與杜恒二人進了城門,到了二門的時候一同下馬下車,而後跟着宮侍步行前往紫宸殿。

直到進了大殿,謝宸安才發現這位手段不凡的權力執掌者也沒能扛得住歲月的流逝,六年下來她竟然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女皇自從那次被戎國人刺殺,吸入了火雷子的粉末後就開始經常咳嗽,身體不複以往。

對此禦醫也是沒有辦法,只說是讓她靜養着,只是這一養就養了很久也不見好。

謝宸安依禮表達了相思之情,同時将管玉和蘇迎記錄的文書呈上,以供女皇查閱。

女皇去歲才派人去宛臨查過,不過是一年過去,這些東西其實是沒有太大的變化,說是回京述職,誰都能夠看得出其中有貓膩,謝宸安覺得自己一直很是遵紀守法,沒什麽需要女皇這般關注的地方。

女皇果然對這些文書的興趣不大,宮侍呈上來之後她只随意的翻了幾下便放下了,随即問道:“聽說宛臨這一年來與黎國之間的貿易往來越發頻繁,宛臨的瓷器和繡品在黎國甚受追捧,甚至已經成為了潮流,可有此事?”

謝宸安恭謹回道:“這一年裏宛臨與黎國的貿易的确是更頻繁了些,但是也遠遠沒有到這種程度,此言有誇大的成分。”

女皇淡淡應了一聲,又問:“我大饒雖然和黎國通商已久,但與黎國之間的關系卻從未如此親近,到底是它國之人,其心如何尚未可見,你這般和她們聯系密切,可曾考慮過其中隐患?”

只是貿易往來而已,短時間內還真的未必能夠造成什麽大的問題,說起來與黎國通商之後明顯是加劇了宛臨的商業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好事。

不過雖然是這般的想着,謝宸安卻不好這樣說話,而且她也想聽聽女皇到底是怎麽想的,于是只是說道:“求母皇賜教。”

女皇的神情仍舊是寡淡,眉目之間甚至是略微帶了幾分不悅之色,“朕上次派人去宛臨,以為你已經明了朕的用意,誰知道卻是如此愚鈍不堪。”

謝宸安聞言心中低嘆,知道女皇這是想要發作自己了,于是只能又跪下聆聽指教。

“黎國人進出我大饒雖然經過盤查,可以避免他們攜帶大量武器生亂,但其心卻是無法防範。宛臨身為邊境之地,如今宛臨人和黎國人交往如此密切,可有半點兒的防範之心?若是真的出了事,宛臨成了黎國攻打我大饒的契機,又當如何?”

謝宸安:“……”

宛臨和黎國之間還隔着玉森和臨錄呢,怎麽就成了邊境之地了?黎國人想要帥軍進攻宛臨也是要先經過這兩個地方的,除非玉森和臨錄相繼失手,否則哪裏那麽容易就能攻進宛臨了?

再說對于出入宛臨境內的黎國人她又怎麽會真的沒有半點兒防範之心?督郵和都尉司的人都有對往來的黎國人加強監視。就是真的發生些什麽都尉司的人馬也不是吃素的,況且還有兵工廠的武器加持,宛臨的城牆也是經過多次加固的,黎國人就算是進攻也不見得能夠拿得下宛臨。

只是兵工廠這邊的事情一直是緊瞞着的,謝宸安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當着女皇的面說出來,只略去了這一點,将在宛臨境內開展的對黎國人的身份查驗和監視一事說了。

女皇上次派人去的時候已經了解到了宛臨都尉司內三衛的人數,是以對宛臨的武力頗為看不上眼,對于謝宸安說的這些也基本沒聽進去。

謝宸安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女皇到底都在想什麽,若是真的要說的話那也應該是戎國那邊更需要考慮才是。

黎國與大饒這麽多年以來關系一直不錯,在沒有沖突和利益糾葛的情況下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就突發戰事,反倒是戎國那邊,這麽多年一直虎視眈眈的不老實,應該給他們一個徹底的教訓,不然後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

然而女皇明顯跟謝宸安的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幾番對話之後終于是将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和黎國之間的貿易之事本來是兩國之事,并非只關系到宛臨一地,随着這些黎國人和大饒之間的來往越發密切,這件事情便已經不再是小事,朕準備在邊境設立邊境貿易官統一管理此事,後續黎國人與大饒之間的貿易将由邊境貿易官統一協調,如此方能保證萬無一失。”

謝宸安聽言只覺得心中拔涼拔涼的,她此前覺得謝宸遠摘桃子之舉就已經是十分讓人生厭了,而今她才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摘桃子。

這不僅是摘桃子了,甚至是想挖走整個的桃樹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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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重回悠悠口

緊接着,七夜又言:“她既要随戎桀而去,不管我們答不答應,她早晚也會如此。”

自我在這無量海兩日,這個西冥給人的感覺就是淡漠,如今能從他眼中看到淚,可見而知,他的母親在他心中有多麽重要。

“她将你交給我們,我們定然也會護你周全。”

西冥忍着淚,冷冷道:“我不需要!”

可沒走兩步路,他便開始打哆嗦。

“我替你解除了封印,自然也會留下些後遺症,所以你必須得跟着我們。”

他眼神堅定:“如果我說不呢?”

“那便只有對不住了。”沒等我反應過來,七夜便到了西冥跟前,握緊了他的手。

“你幹什麽?”

置身術,能讓被控制的人完完全全跟着自己走,類似于傀儡,但不同的是,傀儡術控制意識,置身術只會控制他的身體。

“非是我想要控制你,只要你的身體無恙,長到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我随時可以讓你離開。”

西冥那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七夜,沒有恐懼,卻有動容。

我是制不住這個人,但似乎,他與七夜有一種說不出的緣分。

他們性格倒是相似,西冥與之前我剛認識七夜的時候一個樣,都是一個鐵坨子。

只是,他母親這件事,到底能不能讓他放下……

“聽聞天帝陛下這兩日都喝得伶仃大醉,宿在銀霜仙子的寝宮。”

“啊?那他們……”

“噓……”

“我就說嘛,陛下對那個什麽落落就是一時新鮮,卻害得我們這麽多姐妹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可是,我聽說,那個落落就是先靈主,葉落啊。”

“是嗎?”

剛一回到天宮,便被這兩個仙蛾的閑言入耳。

雲淙這扭曲的心,讓我不得不回來,面對這一切。

我故意發出聲響,讓那兩個仙娥注意到我,她們在看到我時,一臉驚慌:“靈主大人?!七夜尊主?!”

“啊……”她們見到我們像是吓了一大跳,更是在見到跟在我們身後的西冥又一陣驚愕。

我本想問她們些話,便聽到他們如雷貫耳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天界。

“靈主葉落和七夜尊主回來了!!!”她們口中并沒有任何喜悅,多的是驚吓,就在話音剛落,她們也跑得不見了蹤影。

更是在這個時候,将南天門的天兵盡數引了過來,在看到我們的那一刻,紛紛跪拜:“參見七夜尊主,靈主大人!”

站在我們中間的西冥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卻似有些嘲諷般的說:“看來,你們兩個在這裏的地位還不低。”

這時,天宮的衆多天兵都悉數到來,許多朝臣似乎都聽到了剛才那兩個仙娥鬼叫般的喊出我們的名字。

而最為熟悉的,還是跟在先天帝身旁的蒼樾,自從先天帝身歸混沌,他便沒有在天宮繼續當差,而是過起了閑雲野鶴的日子。

“葉丫頭……”那聲音,很熟悉,又像是回到了許久之前,我還欠他一壺酒,他都念叨幾萬年了,可我還是什麽都不會。

我沖他笑了笑:“蒼樾老頭…”

正當我沉浸在見到故人的喜悅中,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的逼近。

“陛下……”追在他身後的的女人,連衣服都沒怎麽穿好,待我看清她的容貌,是那個曾經惡心,如今說恨也不想恨的那個女人。

她見到我之時,眼中的淚奪眶而出,咆哮道:“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沒想到,她恨我竟是到了這種地步,想當初,她對七夜那份情意,如今卻能轉到雲淙身上,當真是讓我驚奇。

“銀霜,退下!”雲淙面色鐵青,似乎極不願意讓我看到這場景。

看來剛剛那兩個仙蛾說的是真的,所謂酒後亂性,只是,他卻沒能好好對這個女人。

雖然我曾經恨過她,可轉眼想想,她根本不值得我恨,雲淡淡來,風輕輕去,我為什麽要恨她,徒增煩惱而已。

“天帝陛下,好久不見。”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眼中閃過許多的不敢相信。

他以為,在這世上沒有人能取出鲛珠,卻沒想到我陰差陽錯,進入了傳說中的無量海,或許這就是緣分,是我和七夜的緣分。

“呵,鲛珠也沒辦法讓你忘記,看來在你心中,全然只剩他的影子。”

原來,從小到大的感情,也這麽脆弱。

他親手殺了他的父親,為我灌下忘情藥,再用鲛珠封住我的記憶,這一切的種種,本該讓我極度憎恨他,可想起兒時那個曾經無話不談的哥哥,我又不再那麽恨他。

“從小到大,我從來只将你當哥哥,将你當做親哥哥,我以為,我們可以無話不談,我以為,有一天我們會各自祝福彼此,收獲自己的幸福,如今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晃頭一笑:“哥哥?是不是在你心中,所有的好都只算做親情,比不上這個你只相處了幾個月的男人。”

“你可記得五百年前,你給我灌下忘情藥那日,我曾說過,想與一人歸隐?”

他眉頭一皺,也沒說出話來。

“我告訴你,從始至終…”我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七夜:“我的心中只有他,五百年前是,如今也是。”

聽到這個消息,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五百年前那個人,是他?”卻又在片刻,露出一抹輕蔑:“呵,那又如何?今日,我便讓你親眼見證他的死期!”

緊接着,他看一眼周圍的天兵:“來人,給我殺!!”

所有的天兵顯得有些畏縮,沒有一個人敢聽從雲淙的命令。

“都聾了嗎?!”

此時,所有的天兵都整齊的跪下:“陛下贖罪!”

七夜只冷冷一笑:“我說過,這個天界之主,是本尊不要的,既然能給你,本尊就不怕有朝一日與你兵戎相見!”

雲淙眼中充滿了殺氣:“呵,沒有他們,我一樣可以殺了你!”

緊接着,雲淙來勢洶洶,七夜也爽快應戰。

我知道,這一戰無可避免,可我總想着,他什麽時候會不會幡然醒悟。

第 155 章 終焉1

第155章 大夢終焉1

一切打破, 回歸穢鬼林中忘生鏡所設的那個秘境。

在這個秘境的穢鬼林中,許多人進入,許多事發生, 月奴都不理會。她心無旁骛地照看着缇嬰的身體, 随時做好以劍封魔的準備。

那魔氣被封于少女識海中的一處,一度溫順安好, 可以讓月奴放心。

但是忽有一瞬,魔氣爆發,要沖出缇嬰所封的那處識海。想要沖破一切的魔氣熔漿一般,摧枯拉朽,腐蝕周遭一切。月奴警惕凝神, 做好魔氣一旦沖出、自己就進入缇嬰識海與魔氣決一死戰的準備,卻見忽有另一力量浮起, 點點青光,在缇嬰的識海中, 快速織出一牢籠, 将沖出去的魔氣再次封住。

月奴照顧的少女身體開始劇烈痙攣、顫抖,像要拚命醒來。

月奴将清心的術法罩下,缇嬰倏地握住她手腕。

月奴驚喜:“小嬰!”

薄薄眼皮下, 缇嬰眼珠顫動。

恰時有穢鬼趁亂偷襲, 自後方偷偷摸摸集結,一同凝成一團黑霧,向月奴吞噬而去。月奴沒有回頭, 她照顧的少女身體消失,月奴猛地扭頭。

面容雪白、雙目緊閉的少女浮于半空, 尚未完全清醒,就掐訣于指, 龐大的術法制住了偷襲的穢鬼。

在穢鬼們的混亂尖叫逃跑聲中,半空中的缇嬰,緩緩地睜開眼。

月奴再一次喚她。

缇嬰沒有立即回應月奴,她眼睛看向一片虛空。

月奴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在此穢鬼林最深之處,萬物凋零,虛無混亂,生靈皆不能于此求生,穢息們都不想于此聚集。月奴順着缇嬰的目光,看了半晌,什麽也沒看到。

但漸漸的,點點灰色的穢息在凝聚。

如飓風般狂而戾的存在在幽靜中複現。

缇嬰一目不眨。

她蒼白的臉、烏黑的眼,盯着那處虛無。在那萬物不生之處,穢息凝聚出了一個人影。

灰袍長曳,衣擺皺吹。現身的少年公子面容清正,低垂的眸子天然一段豔色。然他雖然天生顏色秾麗,卻豔而不妖,舉手擡足間,有一段凜然如劍的風骨。

他緩緩擡起臉。

月奴見他回歸,遲疑道:“二公子。”

但是缇嬰盯着少年,卻叫他:“師兄。”

而這少年并不否認:“嗯。”

他一聲“嗯”,缇嬰便覺得鼻尖酸楚——

他回來了!

記憶可以被封印、被吞噬、被篡改。

缇嬰在蘇醒後,在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默契被江雪禾封在一牢籠中後,便記起了一切。

她十歲之前曾擁有的一切美好記憶回歸,那段記憶中,有夜殺的存在。

鬼姑詛咒他們,不只封了她的記憶,也封了江雪禾的。她不記得十歲前的一切歡愉,江雪禾同樣感受不到十四歲前的片刻溫馨。

她因苦難而性情暴躁。

他因苦難而淡漠人世。

但是一切如今有了轉機——

她将自己的記憶與他共享,幫他填補所有空白的片刻。而他十四歲前的記憶,因為被封印,而沒有在死亡後徹底湮滅。當她記憶與他共享時,他被封印的記憶是否會、是否會……

江雪禾凝望着她的眼眸。

他溫聲承認:“我想起了十四歲前的一切。”

十四歲前的記憶回歸,十四歲後的記憶由缇嬰共享……真正的江雪禾,回來了!

缇嬰眼睛瞬間噙淚。

她身子戰栗,她幾乎不受控制地從半空中飛去,撲入他懷中。可巨大的失落與歡喜後,她失望太多次,又燃起期待太多次,當他承認自己是江雪禾時,她仰起頭,發着抖,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雪禾輕輕握住她的手。

眼下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們,他雖知師妹心情的低落與歡喜激動,卻也只能按捺下,先處理更重要的事。

江雪禾伸指揩去她眼睫上的濕潤水霧,他神色如常,溫溫和和:“杭古秋就是無名道人。”

缇嬰眼睫一顫。

她想到了觀天山中,自己與喋喋不休的小妖怪談話時,在那個屋中無意中瞥到的道袍。

她此時才明白自己當時心間一閃而過的疑惑為何:一介儒修,怎麽會藏有道袍?

除非……那人儒道雙修。

江雪禾言簡意赅:“杭古秋是半步金仙,他應該就是千年前從你我手中逃走的青木君。

“他躲過我的法眼,在你我入輪回後,他應當被天道選中,受天道眷顧,修成了半仙之身。但天道助他成半步金仙,他必然也要幫天道做一些事。天道……”

缇嬰驚道:“師兄!”

……你不怕被天道感知到嗎?竟直白提起?

江雪禾垂眼:“眼下已經無妨了。我接着說——

“杭古秋與鬼姑聯手,他以分化身身份在斷生道蟄伏多年,用來對付我。

“因為我是仙人轉世,他無法直接殺掉我,便想了很多迂回手段。他扮作無名道人去月枯村,說服村民們出賣你的靈根,為你種黥人咒。

“他又以斷生道谷主的身份留下遺言,要斷生道幫我修複靈根,但為了懲罰我的背叛,為我種黥人咒。

“他的籌算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我們暫且不提。

“而在你我之前,柳葉城中韋不應,也是杭古秋的分化身之一。

“當初我們看不出韋不應這步棋寓意何為,我們從夢貘珠織就的幻境中,看到韋不應受一個無名道人的蠱惑,才決定開啓人祭。但那是夢貘珠的幻境,夢貘珠編造的故事,起源于柳姑娘對十年前發生過的事情的記憶……若是柳姑娘所知是錯的呢?若是根本沒有無名道人呢?

“若是那無名道人……本就是韋不應編撰而出的呢。

“既然我們早就知道韋不應是杭古秋,我們大可不必認為韋不應什麽都不知道,是被他的真身杭古秋欺瞞了。如果韋不應恰好某個行為契合了杭古秋的需求……那麽柳葉城的人祭,就是杭古秋的目的。”

缇嬰震驚。

她問道:“為什麽?!人祭對他有什麽好處?給你我種下黥人咒對他有什麽好處?他到底在……”

她倏地住口,若有若無地察覺到:那些行為,可能都在逼着人去死,逼着活生生的人變成無支穢。

同時,穢鬼林深處被他們煉出了魔氣,魔氣誕生于無支穢的殺戮中,魔氣又吞噬無支穢……

缇嬰垂眼,她緩緩運轉靈氣,在自己指尖,凝出了一點點魔氣。

聽不懂他們所有談論的月奴在此時瞬間清醒:“小嬰,魔氣!”

缇嬰看着自己的指尖,冷冷道:“他在造魔。”

可是魔氣被關在了她體內,她是魔女之身,她既得到仙人的祝福也得到仙人的詛咒,她會是世間最後一個魔。千年後,魔氣應當是無法藉着她的身體流入人間的……

缇嬰微皺眉,覺得還是有一個點不對。

譬如,她知道魔氣被封在自己的體內,出不去;千年前的青木君聽到過仙人的敕令,應當也明白這個道理。那麽鬼姑給她身上種魔氣做什麽?

江雪禾:“先別想那麽多,外面應當出了大事,我們先出去再說。”

出去……

缇嬰煩躁無比:“出不去!葉師兄想了很多法子,我們都被封住了……”

她突然收口,看着自己的指尖,開始出神。

是了。

先前是出不去的,但她現在體內有魔氣……

如今她大約明白,成為無支穢、起初沒有意識的江雪禾能進入秘境,應當是被穢鬼林中的一樣東西吸進來了。而結合沈二體內的異常,鬼姑的進入秘境,她幾乎确定……

魔氣可以打破忘生鏡的封印。

缇嬰向江雪禾看一眼。

江雪禾颔首,她沒有說話,只疑惑地看他一眼,他便知她所感,并做了肯定。

危急關頭,缇嬰心亂之時,仍因為師兄對自己的了解,而心頭稍微生甜。

她生出豪氣,小手一揮:“走,我帶你們闖出秘境,回歸現實,大殺四方!”

月奴雖然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卻亦步亦趨地跟随。

然而江雪禾伸手,拉住缇嬰,将缇嬰扯回來。

他目光溫潤十分地看着她。

缇嬰撇過臉,道:“等我們打完架,閑下來……我再和你算賬!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讨厭……”

她張口就要說“讨厭”,但是想起自己的禍從口出,她又硬生生改了詞,道:“我不讨厭,我喜歡的。”

江雪禾仍用那種眼神看她。

他道:“我與你說兩句話,說了後,絕不攔你。”

缇嬰點頭。

江雪禾聲音清清啞啞,在陰寒林木中缥缈幾分:“我舍棄了自己的記憶,才換來如今的力量。舍棄的記憶不可能回來,但是多謝你與我分享你的記憶,才讓我對你我之間的事清楚了很多。正因為清楚了很多,我才有兩句話想說。

“第一句是——我不是因為你讓我去死而去死的,我是因為喜愛你才去死的。

“你不要将自己困于這句話中。我從來不怪你,我只是過于喜歡你罷了。你若自我折磨,我必随着你傷心。你想要我傷心嗎?”

缇嬰身子發抖,她埋于他胸前,許久沉默。

她低着頭。

她不讓江雪禾看她的表情,但她悶了半天,開口時有點帶着倔強的哽咽:“第二句是什麽?”

江雪禾停頓了一下,才道:“我知曉一切因果後,便大約猜到我生前赴死時給自己安排好的計劃了。如今一切正按照我的計劃在運行,我幾乎确定我一定會成功。只是經過之前的事,我怕傷到你。所以我少不得要囑咐你第二句話——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必害怕,不必傷懷。我是真正的不死之身,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缇嬰猛地擡頭。

她臉色蒼白。

在她脫口質問他是不是又要抛下她時,他俯下身,撫摸她面容。

他眼睛凝望着她,輕聲:

“終有一日,我們會重逢。”

他笑一笑:“你記住了嗎?”

缇嬰盯着他,她目不轉睛,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極大的動靜,那動靜如同悶雷一般,震得此方天地搖動。

缇嬰和江雪禾自然不解,月奴為他們解惑:“葉首席也進穢鬼林啦。咱們現在之所以沒有被那些修士追,是因為葉首席把那些人弄走了……葉首席說要打破什麽結界,要他們一起幫忙。

“現在的動靜,大概就是葉首席弄出來的吧。”

缇嬰想起自己和葉穿林的約定。

江雪禾拉着她的手:“我們該幫葉首席,一同出秘境了。”

缇嬰被他牽着,心中尤在想:師兄想做什麽?師兄特意吩咐這兩句話,如同遺言一樣,他在打什麽主意?

她必須弄明白。

葉穿林那一方,正在唉聲嘆氣。

修士們此時不與穢鬼為敵,主要是半信半疑,在葉穿林的安排下,衆人一同嘗試打破忘生鏡的秘境。

當他們這麽多的人都打不破秘境時,修士們才真正色變,真正相信了葉穿林的話——巫神宮的大天官把他們送進秘境,就沒打算讓他們出去。

他們會被困死在這裏。

生死之前,除穢之事,反而不重要了。

此時,衆多修士圍着長雲觀弟子,七嘴八舌,憂心忡忡商讨破開秘境的法子。

混亂的人流中,花時背着一個竹簍,站在最遠離人流的地方,冷冷地、近乎仇恨地看着這些牆頭草一樣的修士。

他們追殺穢鬼,卻對她與陳子春下手。陳子春為了救她,揭穿隐秘,變成了穢鬼,他們如今卻又收了那般嘴臉,慇勤地圍着葉穿林,想葉首席帶他們出去……

他們沒有任何損失。

她的師弟卻變成穢鬼,再回不來了。

無支穢尚有神智,穢鬼作為最低級的穢息凝聚的怪物,卻什麽都沒有……

花時所背的竹簍上,蒙着一塊黑布。黑布下,隐隐有怪物嘶吼的聲音從中發出。

花時離人群遠一些,正是不想被人聽到。

花時陰鸷的眼睛看着這些人,聽他們竊竊私語,聽他們憂心再也出不去,她只覺得這正是報應!

而就在這時,清亮驕橫的少女聲音響入此間:“我有辦法打開通道,帶你們出去!”

衆人回頭,看到一個少女,一無支穢,還有一把劍靈從林中走出……這正是他們的對手,修士們齊齊祭出法器。

修士們驚怒:“缇嬰,你還敢出現!”

“無支穢!”

“月奴,你身為除穢靈劍,竟和無支穢同進同出,枉顧玉京門對你的教誨,你不羞愧嗎?!”

月奴是羞愧的。

但是……

月奴小聲:“這就是玉京門教的。”

……如果不是沈行川對她的算計,她也不至于落到這種與無支穢同行的地步啊。

她自然想除穢封魔。

但她又覺得,缇嬰與江雪禾此時沒有危險,這些修士卻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畢竟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沈行川呢。曾經最厲害的穢鬼王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月奴到底要除誰,已然分不清了。

……她決定,見到沈行川,質問沈行川再說。

月奴愧疚,缇嬰與江雪禾可不愧疚。

缇嬰沖他們冷笑一聲,轉頭面向與弟子們圍在一起商量陣法的葉穿林,才對葉穿林露出真誠的笑容,奔跑過去:“葉師兄!”

她主要是說給葉師兄的:“穢鬼林最深處有一種力量,那力量正好被鬼姑種進了我體內。我可以幫你們運行這個陣法,帶你們一起離開秘境。”

葉穿林挑眉。

缇嬰直接讓他看自己的手段。

當即,衆修士色變——

葉穿林在此畫了一個大型法陣,所有修士都提供靈力,幫此法陣運行,共同開破開這重天。

他們努力了那麽久,天雷轟鳴,地動山搖,似乎有動靜,卻又似乎動靜不夠大。

而今缇嬰指尖浮現一團黑霧狀的氣,看着像是穢息,卻比穢息更讓他們恐怖。而這種力量自她指尖注入法陣後,肉眼可見,天上出現裂帛一般的縫隙,金光點點,縫隙一點點變大。

修士們振奮。

而缇嬰只演練一下,就收了自己的靈通。

她手叉腰,昂首盯着葉穿林,露出笑。

後方,花時悄悄摸過來,怨恨的眼神盯着人群:小嬰怎麽可以帶他們出去?

葉穿林正松口氣,感慨:“那我們快出去吧。”

“好呀,”缇嬰慢吞吞,卻不着急出手,而是扭頭看眼身後那些修士們,清脆道,“我可以帶葉師兄出去,三冬也很可愛,長雲觀的弟子們沒有為難我,我也可以帶出去。可是那些追我的殺我的,與我有仇的,我幹嘛要帶出去啊?”

身後修士們驚。

他們頓時沉下臉:“你、你……”

缇嬰:“再罵我一句,大家一起老死在這裏咯。”

她甜甜一笑:“反正我自己是能出去的。我帶我師兄、帶葉師兄他們出去逍遙自在,你們就等着看巫神宮大天官對你們有沒有憐憫心,舍不舍得放你們出去吧。”

衆人神色難堪。

巫神宮……

他們實在不知那大天官為何如此對他們,但大天官此為,出去後,他們必然要巫神宮給個說法,絕不放過那大天官。但那都是後面的事,而今……

他們臉色變來變去,忍氣吞聲道:“我們之前與缇姑娘生了誤會,我們也是被大天官蒙騙,被巫神宮蒙騙的,我們向缇姑娘致歉。”

修士們,有一些人正是巫神宮的天官與神女。他們見衆人改了詞,便露出提防神色——

他們為了投靠缇嬰,獲得出去的機會,說不定會對這裏的天官神女下手。

可這裏的天官神女與他們一樣,蒙受大天官的欺騙。大家都是棄子,修士們卻誤以為他們會算天命,必然有其他目的。

這世間,哪有人算天命,算得過大天官呢?

缇嬰不懷好意的眸光落在那被圍堵的天官神女身上,他們臉色灰白,半晌說:“你贏不了大天官的天命術。大天官算準了一切,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缇嬰故意道:“那好可惜哦,我本來還想帶你們出去呢。不瞞你們說,我有個好姐妹就是你們巫神宮的人,我還希望和你們合作,助我的好姐妹當新的大神女呢。”

她借用南鳶,亂說一氣,這些天官神女卻怔一怔,竟生起了希望。

落網之魚,實在可憐又可恨……

缇嬰如同頑劣孩子,逗他們逗了半天。葉穿林皺眉,卻見江雪禾安靜地與月奴站在一起,唇角噙笑,溫和地看着缇嬰放肆。

葉穿林:“……”

他心中不禁浮起一絲勝負欲:既然江雪禾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在乎?

缇嬰逗了他們幾句,見好就收。畢竟她沒空與他們消磨,缇嬰道——

“這樣吧。你們誰願意與我師兄簽訂神魂契約,将神魂賣給我師兄,我就帶誰出去。”

江雪禾一怔。

月奴睜大眼。

衆修士面容漲紅:和無支穢定下契約,将魂魄賣給無支穢……那不就是壯大無支穢的力量嗎?他們不就淪為無支穢的傀儡了嗎?無支穢想要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得做什麽……

這和變成穢鬼有什麽區別?!

修士中有人怒:“無支穢要我殺師門,我也要殺嗎?”

缇嬰怼道:“殺啊!你們不是特別正義嗎,不是要除穢嗎?那我師兄下令你們殺師門的時候,你們就好好抵抗來自神魂契約的約束啊。

“你們這麽善良,這麽正直,一定可以的吧?”

她對他們露笑,充滿鼓勵:“我相信你們!”

葉穿林一臉嚴肅,他身畔的三冬卻被“噗嗤”逗笑。

三冬被葉穿林責怪瞥一眼,三冬嘀咕:“人家師兄都笑了,我笑一笑怎麽了?”

葉穿林看去,果然,江雪禾眼中有笑意……

葉穿林覺得與無支穢簽訂契約,此舉不妥。但是這些修士實在過分……想了想,他嘆口氣,沒有阻止缇嬰的報複。

而花時也松口氣,重新退回人群,安撫地對自己身後的竹簍道:“別擔心。我想法子瞞過他們眼睛,帶你一起出去……師弟,我不會放棄你的。”

當秘境中修士們一個個忍辱負重将神魂賣給無支穢時,現實中,巫神宮正在舉辦一場盛大婚宴。

新嫁娘是巫神宮的新任大神女,新郎官則是大神女從外面帶進來的男人,白鹿野。

二人叩拜天地,神魂有契之後,身着嫁衣的南鳶轉過身,迎向下方的巫神宮衆人。

她今日沒有眼睛蒙布,清泠泠的眸子看着下方,衆人紛紛回避大神女的眼睛,畏懼天命術下,無人命運可躲過審視。

一陣雜亂腳步聲從外而入,闖入大殿。

奔來告急的這位天官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大神女,不妥!北州所有的穢鬼潮一起,于同一時間爆發了。穢鬼入世,人間此時如同煉獄!”

下方衆人色變。

白鹿野在旁,眼睫輕輕一顫:杭古秋之前帶着觀天山的弟子們在婚宴前急匆匆離開,是因為此事嗎?

他之前還在意外,杭古秋竟然沒留下來參加南鳶的婚事。他更意外的是,他此前一直以為南鳶敬畏杭古秋,然而杭古秋離開,南鳶根本沒攔……

他側過臉,凝望着自己美麗的新婚妻子:她是否早就在天命中看到了一些東西……

南鳶應當是看到了吧。

因為此情此景,衆人惶恐,她卻何其平靜冷清。

她沒有理會穢鬼潮爆發之事,在衆人的不理解中,她說:“婚宴繼續……最後一步,我與白公子前往穢鬼林,查看穢鬼林的封印。”

白鹿野目色一閃。

這是他與南鳶先前說好的——利用姻緣契約,她帶他進入穢鬼林,暫時解開穢鬼林封印,幫他救出他師妹。

只是此時此刻,穢鬼潮爆發之時,她身為大神女……

白鹿野思考之時,識海中響起南鳶清寒溫和之聲:“白公子,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相助。

“看到的命運是一定是發生的。但如何發生,卻可以加以佐助……還請公子助我。”

第 154 章 何惜一戰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何惜一戰

“你只說對了一半。”話音未落,老者嘆息一聲說道,此刻的他看起來格外的落寞。

林炎的臉上依舊洋溢着無比自信的笑容道:“那麽另一半是不是你曾經是,而現在因為某種原因早已不是,而且還是與青林城有關?”

他的話音剛落,老者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炎,震驚道:“你怎麽知道!”

馮狂等人無比震驚的看着林炎,能讓城主大人露出這樣表情的,林炎是第一人。

他們從未見到城主如此失态過,這是第一次。

林炎的笑容更盛了,淡淡道:“我不僅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

老者的神色徹底的變成了驚駭,他蒼老的身軀此刻居然微微顫抖着死死死死抓住林炎的肩膀大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激動的聲音中甚至帶着一些顫音,他用力的抓着林炎的肩膀,都沒有注意到林炎已經疼的呲牙咧嘴。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林炎,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他們心中如同神明一般城主變得如此失态。

陡然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轉過頭臉上瞬間陰雲滿布冷冷道:“所有人立刻給我滾回城裏,不準踏出自己的屋子半步,否則,格殺勿論!”

衆人當即明白他們已經觸及了不應該知道的禁忌,頓時向城內瘋狂的跑去,城主的兇名他們可都聽過,脾氣不好甚至可以屠殺城中一半的人來洩憤,沒有什麽事他不會做的。

“你也跟着他們一起去吧。”看到展鵬疑惑的神色,林炎淡淡道。

接下來的事顯然老者不想讓衆人知道,如果展鵬在身旁很可能成為老者的目标。

展鵬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林炎,冷冷的看着老者道:“你若是敢傷了我老大,我和你沒完。”

老者淡笑了笑,到了他這一步心性何等可怕,已經很少有東西可以引得他情緒波動了,林炎所說的是其中之一。

僅僅片刻時間,原本熙熙攘攘的青林城瞬間變得冷清無比,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偶爾有一些雞鴨在放肆的大叫,他們的主人都顧不了他們了。老者在青林城的統治力居然達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以後,他才看着林炎鄭重的問道:“告訴我,這一切,你是怎麽知道的?”

看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之後,林炎頓時露出了笑容:“你覺得我會這樣平白無故的告訴你嗎?”

老者頓時一怒,從來沒人敢這樣和他談條件,他冷冷道:“小鬼,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林炎的臉上依舊是極度的自信:“你不會殺我,除了我,恐怕這個世界上很難有人知道你被困在這裏的原因了。”

聽到林炎說出“被困”兩個字,老者的神色中不由露出悲怆,他已經相信了林炎是真的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的确是被困在了黃昏之漠這個鬼地方。

“更何況,你一定能戰勝我嗎?”林炎語氣瞬間變得無比冰冷。

老者好歹原本也是絕世強者,被林炎如此小瞧,臉上再次起了怒氣道:“你可以試試!”

他怎麽說曾經也是絕世強者,怎麽可以忍受被林炎如此的輕視。

“哦?你确定要以靈士一重天的實力和我交戰嗎?”林炎淡淡道,話音剛落,他立刻緊緊盯着老者的神色。

此刻,老者的神色大變,無比駭然的盯着林炎震驚道:“怎麽可能!”

林炎心中嘆息一聲,自己果然猜對了,從老者第一次釋放氣勢他便開始疑惑為什麽擁有那麽龐大的氣勢越并沒有給他和牧天長老等人一樣的壓力,唯一的解釋便是老者的實力被壓制了。

再聯系到黃昏之漠傳說中的詭異之處,林炎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老者此刻的失态可以說證明了他的猜測。

此刻他有些好奇天靈宗內那個七彩玲珑塔的主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了,據說天靈宗的開派宗師也沒有能踏入第七層,也就是說自己是唯一獲得了那份傳承的人。

裏面記載的一門大陣便與黃昏之漠的情況極為相似,只是如果真是這樣,想到那門陣法的可怕之處,林炎不由為之後前進的道路擔憂不已,黃昏之漠,果然是一塊大兇之地!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猜測罷了,若是真是那個陣法,林炎倒是可以擁有更大的把握離開黃昏之漠。

第 161 章 狼子之心

轉眼就進了臘月,天氣越發嚴寒,新年将近,這山春府也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曾遠從關內招了人手回來的同時,還進了一大批物美價廉的年貨,拉了十幾車,然後打發人去各地賣,因為利潤不高,貨物新奇,不到十天,就賣了個幹幹淨淨。為蕭顧山莊的名氣傳播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蕭顧山莊就是顧绮羅為自己未來的國際貿易公司定下的名字,古代沒有什麽集團財團的稱謂,而她是要做綜合貿易的,最後就定了“蕭顧山莊”這樣一個有些奇怪的名稱。

“雖是利潤低,但卻開了個好頭,如何?我說你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你還不信,這回總該對自己有些信心了吧?”

接過曾遠遞來的賬目看了一下,顧绮羅很是高興,給予了他高度表揚,而曾遠也十分激動,雖然謙虛了幾句,但眼中得意還是沒有完全掩藏住,連春雨都在一旁捂嘴笑說道:“哥哥,雖然奶奶這樣誇獎你,但你可不要得意忘形哦,奶奶說過,驕兵必敗……”

“嗨,你這丫頭,這又不是打仗,扯什麽驕兵必敗?曾大哥這是頭一次自己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就讓他高興高興又何妨?總比他總是懷疑自己做不好,縮手縮腳要好吧?”

杏花打斷了春雨的話,讓小丫頭一陣茫然,轉頭看向顧绮羅委屈道:“奶奶,我說錯了嗎?怎麽杏花姐倒比我更像我哥的妹子?”

顧绮羅哈哈笑起來,而杏花也察覺到自己一時心急失言了,俏臉上不由現出一絲紅暈,扭頭道:“你放心,你自然是曾大哥的妹妹。我不過是白說一句罷了。”

顧绮羅道:“不是白說不是白說,杏花說的沒錯,曾遠你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得意忘形,而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做事難免瞻前顧後,這是做生意的大忌,看來歷練了這兩個月。你是真的摸到做生意的竅門了。這很好。如今已經是臘月,你也不要到處奔波,就在府中陪着春雨杏花好好過個年。等過完年開春了,我還有事情遣你去做呢。”

曾遠連忙道:“奶奶有事就盡管吩咐。”說完左右看了看,方疑惑道:“春風呢?怎麽我來了這麽長時間,他也不過來?我聽說程大人做了欽差。他該不會還如過去那般糾纏吧?”

顧绮羅汗了一個,曾遠這是說者無意。她卻聽者有心,的确,怎麽看程統對鐘春風,都有一股“糾纏到底”的氣質。這要說兩人不是cp,連她這個非腐女都不信,問題是鐘春風那麽高傲。程統又那麽腹黑,別看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是“歡喜冤家”。可這一不小心就能轉化成“虐戀情深”,這還真是一道難題啊。

算了,靜觀其變吧。

顧绮羅在心裏嘆了口氣,卻聽杏花笑道:“鐘大哥和應大哥十幾天前就出發往北峰山去了,如今那裏已經沒有人,金礦也被查封,所以他們要去實地考察一下那裏的藥材情況,他們這會兒還不知道哥哥你回來了呢。”

當日北峰山的事,曾遠自然知道,此時便疑惑道:“這樣天氣去北峰山?他們不會還要上山吧?可是胡鬧,天氣嚴寒滴水成冰,我回來的時候還趕上了一場大雪,路都很不好走,好在我們走的是平坦大路。他們這會兒要是上山,萬一摔出個好歹怎麽辦?”

杏花笑道:“無妨,他們只是過去看看,不上山。”

曾遠更奇怪了,摸着腦袋道:“不上山又能看出個什麽來呢?難道藥材都長在山腳下?”

春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哥你糊塗了?就算上山又能看出什麽?如今寒冬臘月的,樹也枯了草也死了。”

曾遠笑道:“倒不是我糊塗,我想着或許應大夫對藥材實在精通,可以透過枯枝就能看出是哪一味藥材,這也說不定。只是若真像你說的這般,他們更沒必要去了。”

話音剛落,就見秋容引着一個年輕媳婦進來,那年輕媳婦很是美貌,顧绮羅認出是程統身旁的女管家,人人都叫她苗娘子的,這一次和丈夫一起帶了幾十個下人過來伺候,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女子,因見她行了禮後方笑問道:“我們家爺打發奴婢來問奶奶,鐘先生還沒回來嗎?若是回來了,爺正好有問題要向他請教。”

顧绮羅好懸沒讓口水嗆着,眼神上下打量了苗娘子幾眼,方拉長了聲音道:“哦?你們爺……有問題要向鐘春風請教?他也太謙虛了吧?”

苗娘子能被程統選中做了女管家,可見其不簡單,本來就是個寵辱不驚的。然而讓顧绮羅這麽一說,連她臉上都忍不住有些發燒起來,顯然也是明白自家爺這個理由找得有多麽不靠譜。

不過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閃而逝,旋即苗娘子就笑道:“我們爺說了,學海無涯,他也不能盡知盡會的,何況三人行必有我師,鐘先生又是這樣的大才子,我們爺自然也要時時向他請教。”

“哈,都說你厲害,果然不簡單。”顧绮羅忍不住一笑,然後道:“沒回來呢。你回去告訴你們家爺,讓他自己看看,把我們鐘先生都逼成什麽樣了?本來他正在寫的那個話本就差一個結尾,我還等着呢,結果讓他這一來,整整十幾天沒動筆,北峰山金礦一封,他就和應飛鴻一起跑去了。你們爺的問題若是着急,就讓他去北峰山尋人吧。”

苗娘子笑着答應了,轉身而去,出了門方吐出一口氣,暗道都說這位年輕的侯爺夫人厲害,果然不錯,當着我的面兒就說這樣諷刺的話,便是蕭大人,也不會這樣不留情面,唉!這也實在是我們爺做得過分了。難得她言語不善,性格卻爽朗,讓人只生不起恨意,倒喜歡與她親近。

一面想着,便回去報給程統知道,只見自家主子黑着臉,冷哼道:“算他跑得快,趁着我集中精力對付唐萬年的時候,就跑了。難道我還真要去一趟北峰山?”

苗娘子吓了一跳,連忙道:“爺,這樣天寒地凍的,您何苦要去那裏?再說了,您若是離開,難保唐大人不抓您的小辮子,他如今都讓你逼急了,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程統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能功虧一篑。罷了罷了,都臘月十二了,我就不信他能在那北峰山熬下去,有本事熬到過年也不回來,我就服了他,只怕他沒有這個毅力。”

話音未落,忽見自己的小厮長青走進來,嘿嘿笑道:“爺,鐘先生和應大夫回來了,奴才剛剛在門口看見他們下了馬車,很奇怪,還帶回了三個孩子,有些木木呆呆的,不知道是什麽人?”

“哦?”程統松了口氣,面上露出笑意,伸手端起茶杯悠悠道:“回來了啊?回來就好,嘿嘿!回來就好。”

苗娘子和長青都在肚子裏翻了個白眼,苗娘子便心想着難怪蕭夫人都把話說得那樣不留情面了,看我們爺這會兒這德性,真讓人想揍他。

鐘春風和應飛鴻這一次去北峰山,又不同于深秋那會兒,兩人是真的差點兒凍透了。直到了廳裏,見到顧绮羅蕭江北等人,應飛鴻還忍不住抱怨道:“我說開春再去,他偏不肯,到底把我拉了去,這好嘛,差點兒把我凍成了冰棍子。”

鐘春風道:“行了,都讓你抱怨了一路,到現在還不肯揭過去呢。那挨凍的只是你嗎?我也不好受啊,你要是凍成冰棍子,難道我還能囫囵回來?”說完就聽杏花道:“鐘大哥,你們帶回來那三個孩子是怎麽回事兒啊?”

應飛鴻嘆了口氣道:“那三個孩子……唉!沒辦法,我們若不帶回來,就沒有活路了,我想着将來讓她們給我搭把手,做點雜活兒,炮制藥材之類的,這些活兒倒不用分男女,女孩兒一樣可以做。”

“怎麽回事?”顧绮羅就驚訝了:她只是遠遠在門口看見三個孩子,看上去像是小男孩,沒想到竟然是女孩兒。

提起這幾個孩子,鐘春風情緒也有些低落,沉聲道:“奶奶別問了,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總之什麽時候兒,倒黴的總是老百姓,就算他們累死累活,也不一定能養活自己,更別提妻兒老小。”

“能不能好好說話?突然就蹦出來這麽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到底是個什麽前因後果?難道那三個女孩兒是被人遺棄的?”顧绮羅急了,咬牙看着鐘春風:這貨一向毒舌,這一次竟然感嘆成這樣,可見發生的事情不知怎麽凄慘,竟讓他連毒舌的興頭都提不起來了。

應飛鴻連忙道:“奶奶不用急,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北峰山的金礦被封之後,那裏的二三百號礦工沒地方去,如今都在北峰山腳下一些山洞裏落腳,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是男人,但也有些是女子,這些人成了家,也有孩子,平日在礦上雖然累死累活的幹,總算還有飯菜可以糊口,如今礦被封了,他們就連生計都成了問題,每日裏只靠挖草根樹皮為生,這三個女孩兒,實在是他們養不起了,沒辦法只好狠心抛棄,恰好讓我和春風遇到,我想着總是三條性命,這若是在荒郊野外,就不凍死也要讓狼吃了,所以我就帶了回來。”

第 150 章 :賜婚聖旨

第一百五十章:賜婚聖旨

“當初我總覺得你能嫁入皇家便是天大的好事,是娘不會為你謀劃想錯了。”

王氏臉上露出抹愧歉。

“嫁入皇家可是您和祖母為女兒籌謀的,如今女兒成了太子妃,您卻說謀劃錯了?!”

沈言湘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湘兒,你可有想過當初端妃娘娘為何會選擇你?”

王氏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可眼下既然已經将話說破,她倒是想讓她知道個明明白白。

沈言湘別過臉,不願說話。

“娘知道,阿窈話裏的意思你聽出來了。”

“當初陛下要讓兩位殿下相互制衡,選擇了沈家的兩位姑娘,這是巧合也不是巧合。只要不是朝中舉足輕重的臣子之女,陛下對兩位殿下的親事便極為滿意。”

“可後來,從二殿下娶了袁大將軍之女袁怡珺後,這一切便慢慢變了。袁大將軍手握重兵,陛下還是應下了這門親事,如今二殿下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大殿下剛當上太子,你的地位還是穩當的,就怕日後太子勢力逐漸壯大,他會将你這個太子妃遺忘在腦後,重新擇一位能對他登上皇位有裨益的重臣之女。”

“雖然娘不想讓這個猜疑變成事實,可咱們不得不早些籌謀。這沈家讓阿窈握在手上,只要她能經營得當娘也認了。如此,日後你好歹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娘家。”

王氏語重心長說出這番話。

“所以您叫女兒回來,明面上說是想要女兒幫您收回府上中饋,實則是想讓沈樂窈來打我的臉?”

沈言湘轉過臉來,淚眼縱橫,臉上透滿不甘。

“娘是想看看阿窈有沒有那個本事。不曾想,她比我想象中看得還要透徹。”

方才沈樂窈的言行舉止,完全在王氏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怨娘,但娘不想你淪為皇家争權奪利的工具,日後被人抛棄得不明不白。”

看她哭得厲害,王氏眼裏滿是心疼。

此刻的沈言湘只覺自已宛若跳梁小醜,今兒個早晨她還在為自已成為太子妃而沾沾自喜,不想卻被人當成笑話般看。

“這些事女兒自會籌謀——”

抹去眼淚,沈言湘很快起身離開。

“湘兒…”

王氏起身叫她,卻換來她頭也不回的背影。

王氏只能讓青鳶跟上去,沈言湘自小心氣高,只怕會一直較勁。

回去的路上,沈言湘讓青鳶用脂粉将哭得紅腫的眼眶都遮蓋住,免得回去在李承硯面前暴露。

“今日的事一個字也不能說漏嘴。”

拿着靶鏡來回張望,見眼圈的浮腫好了許多,沈言湘方放下鏡子。

“奴婢記下了。”

青鳶小心翼翼應承。

回府後,沈言湘拿出這段日子的勁頭來伺候李承硯,不叫他瞧出端倪。

每晚夜深人靜躺在李承硯懷裏時,沈言湘臉上總露出得意。

不管他人如何看,她也定要将這太子妃的位子牢牢抓在手上,誰也別想從她手上搶走。

十月中旬。

定王府上傳出好消息,夏荷為李景淮誕下一子。

淑妃得到消息,命人傳到劉瑾耳中,劉瑾在北齊帝處理朝務之餘,将這件喜事告知他。

怎麽着也算是皇家骨肉,北齊帝給了李景淮好些賞賜。這也是從九華山行宮回來後,臣子們頭一回見北齊帝給李景淮好臉色。

夏荷生下的這個孩子,還真有點用處。

李景淮和淑妃都還算高興,唯有袁怡珺氣得快要掀翻整個定王府。

夏荷自然知道袁怡珺不高興,但她如今有淑妃和李景淮護着,不像原先那麽怕袁怡珺。

當着袁怡珺的面,她同李景淮懇求将孩子留在自已身邊撫養。

李景淮想也不想便答應,還擡了夏荷的身份,讓她從通房婢女升為妾室。

位分擡高,更惹袁怡珺眼紅。

一個通房婢女竟敢欺辱到她頭上這麽久,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甘心。

她寫了封信将盛京的事告知袁随野,不久後,她将袁随野的回信帶到李景淮跟前。

自此,袁怡珺便成為小皇子的嫡母,還給他起名夕華,一夕朝華之意。

袁怡珺想何時将他帶走便何時帶走,夏荷只能忍氣吞聲。

定王府上争風吃醋的事,也暫時以夏荷落敗落幕。

倒是在半個月後,外面傳來笠陽回到盛京的消息。

沈樂窈得到消息時,還是在三日後。

她一直忙着處理沈家的事,年節将至,府上要處理的事更為繁瑣。

她和沈家鬧成那樣,即便是沈家人知道她有将沈家變昌盛的本事,誰卻也不肯伸手幫她。

裴嘉韻找到她面前時,她正埋頭處理一堆要送給與沈家交好的各家各戶的禮品。

見到裴嘉韻來,她讓楹月拿出她準備的那一份遞上去。

“正好你來了,我便不用派人送到忠勇侯府上了。”

沈樂窈頭上發髻用支紅珊瑚金簪绾起,外面套一件藕色襖子,裏面穿一襲郁金色綢緞裙,脖子上圍着兔毛圍脖,手中拿着毫筆,袖子挽着生怕被墨水給弄髒。

“兩個多月未見,你竟變得這樣幹練了。”

裴嘉韻見到她,只以為自已認錯了人。

“我本就是這樣的,只是以前不在裴姐姐面前表露出來罷了。”

沈樂窈在冊子上勾上一筆,放下手中毫筆,随她走到茶榻邊上坐下。

楹月在屋內生了炭火,便是外頭下着雪,沈樂窈屋子內也暖和得很。

“阿窈,你知不知道笠陽公主回來後發生了何事?”

喝下口熱茶,裴嘉韻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盞。

“何事?”

沈樂窈忙活了一早上,這會子同裴嘉韻坐下來,才得空閑吃些點心。

這些點心都是楹月今兒做的,還熱乎着,入口便是一陣香甜軟糯。

“她回來沒多久,陛下便命人傳了道聖旨到臨安侯府上。”

裴嘉韻剛說完,沈樂窈神色便凝固下來。

她擡眸看向她。

裴嘉韻咬咬唇,将剩下的話說完:“是道賜婚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