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玉寧是女俠?(一)

陸花暖撓了撓頭,拍了一下額頭,說:“我終于想起來,我要問你什麽事了。你是怎麽進來?樓下有小童守着,你是怎麽上來的?”

玉寧突然擡手一指空中,“看流星!”陸花暖連忙伸長身子張望道,“在哪,在哪。”但是沒看見流星,恍然大悟,敲了玉寧額頭一下,“不許轉移話題。”

玉寧嘶的一聲,揉住額頭:“疼,流星速度太快,你看的時候都沒。好吧,我偷偷告訴你,我可是會武功的……”

陸花暖立刻兩眼冒出金光,一把撲住玉寧大喊道:“女俠,請收我為徒。”玉寧一邊掙紮一邊說:“小聲點。”陸花暖耍起了賴皮:“你不答應,我就不放開。”玉寧見陸花暖不放開,只好用掙脫的一只手點了陸花暖一下,陸花暖便不會動了,玉寧用衣袖擦了擦汗,說:“好險,差點就控制不住花暖了。”

陸花暖被定住,更加激動:“點穴,我要學。玉寧女俠放開我。”玉寧眨了眨眼睛說:“我就不放。”

突然間傳來一聲,“小童,陸花暖可曾清醒過?”

“沒有。”

玉寧連忙解開陸花暖的穴道,小聲的說:“花暖,墨先生回來了,我要走了。改天來看你。”

玉寧見陸花暖點了點,打算原路返回。剛從陸花暖的窗子跳下,來到竹林,便看見一襲白衣站在竹林深處,那是墨軒,就算是半夜玉寧也不會認錯。玉寧立刻打算掉頭走另一條路。

“既然來了,不打聲招呼就走,這樣對主人太不尊敬了吧。”

墨軒開口說話,玉寧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去,想着他身穿夜行衣,應該認不出來我吧,一作揖說道:“我只是路過。”

“哼,宵小鼠輩既然不說真話,那就別我怪我不客氣了。”說罷,墨軒擡手一揮,一根玉笛出現在手中,以笛為劍,揚手一劍刺出,瞬間劍芒已到玉寧面前。玉寧一個側身,險險躲過,右腿橫掃墨軒,墨軒縱身一躍跳到玉寧背後,劈下一掌,玉寧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見打不過墨軒,便露出一個破綻,被墨軒擊倒在地,趁機抓起一把土,向墨軒撒去。借墨軒打散泥土的時候,連忙逃走。

當塵土散完的時候,已沒有玉寧的身影。墨軒對着空一人的竹林說道:“這次算你好運。”轉身便回陸花暖的竹樓。

墨軒上樓看見陸花暖緊張的望着他,看到他後面沒有跟着任何的人的時候松了一口氣。墨軒皺着眉頭問:“剛才的黑衣人,你可認得?”

陸花暖謹記玉寧說的話,不能暴露她的身份,連忙搖頭說:“不認識。那你有沒有傷到她?”

“打了他一掌,但是沒有性命危險。你真的不認識?”墨軒不相信陸花暖說的話。

“真的不認識啦,她只是路過啦,我只是見她回點穴,好神奇,想拜她為師。結果她聽見你的聲音,就跑了。”陸花暖見玉寧沒有事,便恢複無賴的模樣。

氣得墨軒也拿她沒有辦法,便冷哼一聲,說:“睡覺!”轉身下樓,不理陸花暖。

第 18 章 第一個任務

突如其來的踹門把江明吓的猛鑽到尤教授身後,卻見門口站着的,是一樓那胖婆娘,她怒氣騰騰,腦袋上的“鋼絲面”幾乎都要立起來!

尤教授也驚得渾身一哆嗦,恐懼的往後退了兩步。

“說!你兜裏為啥有這東西!”胖婆娘拿出一個藥盒憤怒的問,江明一看上面寫着三個字:萬艾可(偉哥)。

“老婆,你聽我解釋,這是我出診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胖婆娘嗷一嗓子撲了上去,揪住尤教授的頭發一頓狂毆暴揍,打的老爺子滿臉是血,眼鏡也碎了!

這一頓雷煙火炮,差點沒把尤教授給打死,捂住腦袋蹲地上抖索成了狗。江明的心咚咚狂跳,這兇悍至極的婆娘,竟然真是尤教授的老婆?簡直就一母夜叉!

“三天不許吃飯!你他娘的再敢出去給我胡搞,我弄死你!”說罷,肥婆娘揪住老爺子的頭發又是一大耳雷子!打的極為清脆響亮,吓的江明呆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起開!”婆娘轉身時看見了江明,一腳把他踢飛,走出了屋門。

這一腳踢的,差點兒沒把江明腸子踢斷,重重的摔在了牆角兒,吭哧的直吐酸水。

“靠!”江明憤怒的咒罵了一聲,驚的尤教授連連擺手,一臉失魂喪魄狀:“你小聲點兒!”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後,尤教授确定那婆娘真的走了,這才緩緩的站起身……

關上門,他一屁股坐床上,青一塊兒紫一塊的臉上滿是無奈,擦了把嘴角的血,大口大口的抽煙鎮痛。

看見尤教授這狼狽的樣子,江明又想起了溫柔的莎莎,心說,這有時候,做人…還真不如一只貓。

“教授,你老婆好兇啊,”江明忍着痛走到近前,揶揄道。

“咳!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啊,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話歸正題,眼下正好有一個除惡的機會,你去!”尤教授道。

“讓我幹掉你老婆?”

“狗屁!”尤教授吓的臉都白了,噓聲示意江明不要胡說八道。

“那您的意思是?”江明疑惑的看着他。

“明天晚上10:30,建陽公園北門朝東50米處,有一輛奔馳S320的小轎車停在馬路牙子旁,介時,會有一個東西滾到車底下,你把那個東西叼走,然後扔進團結湖裏,”尤教授吩咐道。

江明一頭霧水,疑惑的問:“那是啥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別問那麽多,做完我再告訴你緣由!”尤教授掐滅煙頭道。

江明抽抽鼻息,知道這尤教授好賣關子,硬問,人家肯定不說,不過…這就算除惡了麽?

“教授,真正的大惡在那南山別墅裏,我想去除掉那群魔鬼,你幫幫我,”江明一臉哀求的看着尤教授。

尤教授苦笑了一下,又掏出一根兒煙,在桌子上磕了兩下,說:“時機不成熟,早晚會端掉那個窩點兒,你先幹力所能及的吧。”

“可…那裏幾乎天天死人!”江明悚然道。

“咳!你這孩子,我說了,那些家夥不好對付,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尤教授嘬着牙花子。

“教授,”江明眨眨眼,一臉困惑的看着尤教授,不解的問:“我現在是貓,不能說人話,你可是人,你既然知道那可怕的別墅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報警?”

尤教授無奈的搖頭:“孩子,天機不可洩露啊,很多事,都是業數!”

“業數?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該死,是嗎?”江明皺眉追問。

尤教授氣的在江明腦袋上又拍了兩下,呵斥道:“你這家夥…我怎麽說了半天還不明白呢?不是說他們該死,而是時機不成熟,官家去了也白去,那屋子裏的情況你又不是不了解,肉眼凡胎能看出個屁!”

他的話讓江明的心猛一抽,确實是,別說普通的人類,就是貓咪,進去以後也被富貴奢華的景象所迷惑,根本看不清內在的本質!

“所謂業數,是不得已的意思,并不是那些人該死!咳……人生在世,往往就是這樣,很多事情明知不應該,卻又無可奈何,你趕緊提升自己吧,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和你一起去,”老爺子長嘆道。

江明內心很困惑,提升自己?自己現在不過是掌握了幾個邪法咒語的貓咪而已,就算變回人,也鬥不過小魏、林總他們,本以為尤教授能替他和小麗報仇,現在看來…他也實力有限,一切變得遙遙無期了。

“教授,我在貓窩地下管道裏發現了一個骸骨,這應該不是妖魔幹的,而是一起謀殺案,妖魔實力強大,我們對付不了,人為的謀殺案,我們總要找到真兇吧!”江明皺眉眨眨眼。

尤教授說:“這件事我知道,死者含恨被害,兇手仍逍遙法外,然而,這是人事兒,并非髒惡,我們除掉兇手并不能使死者沉冤得雪,還是要官家出面,但…還是我說的,時機不成熟,等到該出手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怎麽做的。”

好吧,江明無話可說了,這老爺子有本事不假,但那嘴,比金鋼鎖還緊,絲毫不願吐露半點兒信息,江明也分不清他是故弄玄虛,還是另有隐情?

…….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小麗和小劉結婚了,買了新房,家就安在了小劉的老家,兩人在北京的時候就住在一起了,但…小麗的肚子,似乎鼓的快了點兒……才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就像是5-6個月的孕婦似的。

和往年回老家不同,小劉這次真可謂富貴還鄉,不但買了新車,還張羅着要開公司,他變得花天酒地,經常出入縣城裏的娛樂場所。甚至開着奧迪車,經常帶着小妹回家過夜,小麗也不反對,夫唱婦随,倒搞的這些小妹有些尴尬了。

而遠在北方的小麗老家,她父親的病也一下子好了,精神仿佛年輕了二十多歲,女婿很孝順,除了財禮錢外,還給老丈人買了輛帕薩特,每個月還準時給二老一筆可觀的“工資”。

說來有意思,老爺子出院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和老婆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裏躺的這半年給憋的,小麗媽媽羞臊至極,心說這老沒正經的,打了雞血是咋回事?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深夜,當自己睡的像個死人似的時候,她老伴兒撩開了被子,伸出了模樣古怪的舌頭,一只小老鼠鑽了出來,像是鑽進面團中一樣,融進了小麗媽媽的肚皮裏…….

尤教授的老婆紅紅,雖然彪悍兇惡,但對江明還是不錯的,到了晚飯的時候,專門兒上二樓抱着江明下去吃飯,至于尤教授,那只有餓着的份兒了。

江明在她懷裏瑟瑟發抖,生怕這婆娘再那根兒筋不對怼自己一拳,那肥厚的胳膊,比小魏的還粗!

保健店裏的夥食自然比不上“家”裏的,不過是半碗雞蛋炒餅絲,江明盯着牆上那一個個沒節操的“小玩具”還有“娃娃”,心裏實在想不明白,這兩口子,為啥搞了這麽一套奇葩的組合營生?

總歸是有了新家,江明一天一夜沒睡,腦子困的很,吃完就貓在暖氣隔板上咕嚕咕嚕的沉沉犯困,紅紅又看了會兒店,到了九點多的時候直接關門上鎖走人……似乎,她并不和自己的老伴住在一起,又或者說,懲罰她男人,關他禁閉。

睡夢中,江明又見到了小麗,她還穿着辦公室的職業套裝,清純嬌萌,美麗可愛,兩人站在一個漆黑的峽谷裏,周遭…像是遭過火災一樣,寸草不生,到處都是不可描述的灰燼和殘骸。

“江明,你喜歡我,是嗎?”小麗撅着小嘴,羞澀的問。

“呃呃呃,”江明緊張的咬了下嘴唇,臉一下子紅的像蘋果,微微的點了點頭。

小麗拉起江明的手,長嘆一口氣:“喜歡,你就要告訴我呀,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你喜歡我?下輩子可要記住了,不要再錯過我喽。”

“呃呃呃,我……”江明低頭支吾着,不知道該說什麽。

突然,他發現小麗不見了,擡眼望去,但見遠處的上坡兒上,一條羊腸小道兒間,走着一位穿着女式西服的姑娘,背對着他,一步步往山裏走。

“小麗!”江明大叫一聲,拼命的想去追,但兩只腳像是生了根一樣,怎麽也拽不動。

“喵!”江明從夢中驚醒,蹬踹着從暖氣隔板上掉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他眨眨眼,看見牆上的鐘表已經是下午2點半了!

這一覺睡的七葷八素,他腦袋陣陣的疼,伸了個懶腰,長長打着哈欠,迷離的夢境迅速消退,現實和理智又湧回大腦。

肥婆娘紅紅磕着瓜子,瓜子皮兒不時被扔到江明臉上,他竄到了二樓,聽見尤教授正在給客人看病,覺得無聊,直接竄出了保健店,直直朝建陽公園跑去。

第 21 章

一亭風起,我垂落的發絲遮住了眼。

心懸吊了半晌,而我卻失魂落魄地重重坐下。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心裏的那些疑團,自然也就解開了。

樓奕确為貴人,是我高攀不起的親王。

而樓九天,更是位居于霄漢九重宮闕之中貴人,當今聖上。

瞎子聖上。

“小夫子?”

晏千山手趴在桌上喚着我。

“啊?”

他眼裏竟然滿是笑意,卻讓我驚慌得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自昨夜曉得了這麽一個駭人的驚天秘密,我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如今日上黃昏了,還是未見樓奕一面。晏紫那兒我亦是不敢說,幾乎是無人能傾訴。晏老爺晏夫人即便與師父交好,定也是不知他的原本身份,不然怎的會将我這麽一個娃兒托付給他呢?

晏千山一低頭,脖子中挂着的金鹿韭就落了出來,我望着那朵金片雕琢的花,卻是覺得分外眼熟。

他坐了下來,曲了腿,斜靠在桌沿,将金鹿韭摘了下來,拿到我面前。

我皺眉問:“怎麽了?”

“小夫子喜歡這芍藥花?”

“這是芍藥?不是牡丹?”

晏千山悠然,似是不在意,“牡丹與芍藥又有何區別?”

“從前我将這二者認錯,師父糾正過我。牡丹芍藥即便相似,但并非相同。牡丹為木本,芍藥卻是草莖。況且阿奕也與我說過這二者之間的差別,我碎覺得頗為受用,可是光憑自己還是分辨不出。”

晏千山一臉心不在焉,顯然并不想聽我說這由來與究竟,說:“這芍藥花我自小就佩着,我娘說它是什麽就是什麽,你若是喜歡,拿去也可。”

“我沒說喜歡,你管自己帶上則是。”我笑說。

而晏千山依舊是将這金芍藥放在桌上,不肯收回去,我稍稍乜他一眼他的面色,也就作罷,想着何必糾于此。

晏千山抿唇道:“不日,我就要回軍曹了,戴在身上就怕掉了。”将金片推到我面前。

我聞言一驚,詫異道:“何時?”

“再過三日。”他話裏頭盡是疏落。

“才三日啊。”我垂下眼,不知為何有些嘆惋。

晏千山将頭枕在臂上,忽的來一句:“你呢?可是要走?”

我定定望着他的清俊的眼,一時喉中酸苦,說不出話來。而他側過頭來,固執地說:“我不想你走。”

我笑意霎時有些僵硬,道了一句:“樹挪死,人挪活。”

他驀然一滞,将頭埋在肩下,我笑了笑,說:“不過,我可同阿紫一般大,小故都三歲了,如今想想,若是安定下來,管教管教小崽子們,建一私塾也好。”

晏千山又轉過頭來,怔怔不語,卻又是在末了,說了一句:“好。”

“阿奕這些年頭也四處跑,他說他家藥鋪還未在鄄都有分號,因而也想在這裏另起一家。”

“你可是真要與他成親?”晏千山悶悶,“謝禾你就是存心氣我。”

我欲敲他腦袋,“怎麽同夫子講話的呢?”一探出手,卻又是被他捉住。

愣愣地僵持了片刻,他赫然放手,我手懸于空中,難堪得不知放往何處,低眼,找了托辭,說:“可是還有戰事?”

“依舊是那幫西南的番邦賊子。”他淡淡道。

“聽聞西南人狠厲,上了戰場亦是潑蠻剽悍。”小山素來橫沖直撞,戾氣滿滿,總歸得要小心。

他擡起了手,托着腮說:“誰上了戰場不是拼命?”

“你可有過受傷?”我口舌幹燥,按住茶壺。

“難免。”他卻是滿臉笑意盈盈。

“老爺夫人知道麽?你又傷在哪裏?”喉頭一癢,低眉側過身去,又倒了一杯水。

“小夫子是要看麽?”他吞字淺言,“你好似還不曾如此關心過我。”

涼水入腹,我亦是嗆了幾口,腦中沉沉雜雜,聽了他這話也不知是何滋味。

“傷在何處?”我提了一口氣,複問。

天色漸暗,廊柱游巷都被夕日映照成了棗紅,金芍藥泛着最後一絲餘晖的霞光。

晏千山輕笑啓唇,執過我的手,往他心口處按,恰是在這時,樓奕推開了房門,他方到嘴邊的一句話,卻是在看到樓奕之後,硬生生地吞下。

樓奕站在門口,撇了撇嘴,慢條斯理地開口:“既然小山也在,我們一道去外頭吃一頓如何?”

晏千山面色寡淡,向樓奕輕輕點頭,卻不是應允的模樣,起身,對我道:“你今日好似沒有很讨厭我的樣子?”

我看了一眼背着光立着的樓奕與瞧不清神色的晏千山,一想到自己方才片刻的動搖,是為這天底下莫大的不齒與荒唐。

是羞是恥,我怎的能夠不領會呢?

頭皮發麻,血如逆流,只覺四肢仿佛被凍過,吱吱嘎嘎流過百骸,僵澀得難受,抿了濕了幹巴巴的嘴角,幹幹笑了笑道了一句:“不止是今日。”

晏千山一派得意之色,卻是如同剛遞到手裏頭的玉杯中的醇酒,因我接下來的一句話,一把被打散,瓷碎玉裂,一滴不剩。

我咬咬牙說:“正因我是你阿姊,嫡親的阿姊,又怎會嫌惡你呢?”

寒潭破冰,驟然玄冷。

他顧不得樓奕亦是在場,眼底如霧似瘴,寫清了不信我說的任意一字,張嘴又合,聲音輕顫:“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二十餘年前,是你爹娘親手将阿禾交托給她師父的。”我低頭不語,樓奕卻是邁進屋子裏頭,進來替我說道,“而現在我二哥,她師父……正在廳堂上做客。”

晏千山身軀一震,問道:“謝禾分明同阿紫一般大,試問我爹娘怎的能在一年之間連生二子?”

“雙生子一說,你可有曾聽過?”樓奕淡言。

“你倆身量容貌,無處相像,又怎會是雙生子?”他百般不信。

“雙生子亦有不像者,牡丹與芍藥相似卻非雙生。”

聞言他面色似愠似怒似喜似悲,皆是莫辯,末了竟是笑出聲來。

樓奕攥着我的手,我出了一手心的汗。

擡起頭來,卻是始終不敢見他的臉色,狠了心道:

“小山,為人夫子,我從不騙你。”

捏緊了拳頭咬牙屏息,險些昏厥,他眸光深深,喉頭翻滾,話語中間的留白并不長,卻難熬得似千年,而夕陽西下,餘輝盡弭,空落落的疏妄如一副挽聯。

“那,便是要謝謝小夫子了。”

頭腦一發熱,便是口不擇言。

原本是藏在最最心底的隐秘,卻是一張口便說了出來。

自然沒了心境去随樓奕外頭用餐,我師父在府中也未逗留多久。待我回過神來,他早已走,我沒有去送。

餓着肚子,胃裏泛酸,亦是達不成欲語淚先流。

點了一盞燈籠,涼風飕飕,火光忽的全滅了,身周陷入一片陰寒黑墨。

我一個人在這黑黢黢的夜裏呆了許久。

有人小叩房門半晌,我方是意識到,便允諾可進,來人踏入屋內,将門窗打開,問:“怎麽不點燭火?”

這才發覺來人是晏夫人。

我站了起來,讓她坐。

晏夫人重新點了一盞油燈,吹滅火星,蓋上罩子,低低喚了我一聲阿禾。

我端出笑容,等着她繼續說。

這一等,卻是等到了二十三年不曾聽到的一句開口。

“娘對不住阿禾。”泫然欲泣。

我鼻子一酸,硬是扯笑說:“何必要說這樣的話,阿禾受不住。”

她卻是尋着我的手,雙手握住,說:“一切都怪我。”

我渾身起了雞栗,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來,“夜風有些大,我先去關了門窗,怕是把燭火吹滅了。”

晏夫人悄悄抹淚。

我于心不忍,燃了一盆暖爐,交給她手中。

前塵往事,總是娓娓而來。

前朝先祖皇帝喜好美色,選秀女之前,便是相中了丞相之靜女,下旨迎娶她為嫔。本應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兒,卻是在丞相女入宮之後,發覺她性情乖戾暴烈,全然不似大家閨秀的模樣。皇帝盛寵不過十天之後,便是忍受不了這般的性子,将之冷落宮中。

宮內新人不斷,嬌妍更替,又過了三年,幾乎是将她忘卻了之後,靜女忽的在雪夜裏彈奏了一曲《漢宮秋》,其曲其調,無不錐心刺血,讓皇帝猛地記起還有此女。回憶其人容顏,更是灼灼其華,心癢難耐又生愧疚之情。

靜女一改從前秉性,由此因嫔成妃,乃至正一品貴妃,誕下二子一女,成為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可惜好景不長。流言蜚語瘋起,有人言親眼見靜妃與人私通,皇帝與二位皇子滴血認親之後,發覺皆不是由他所出,便下令将靜妃與二子斬首。

皇帝又見色起意,将那靜女幼女公主侵占,公主不堪侮辱便是自缢而亡。十年之後,宮中舊人卻是常見到冷宮處有一女子酷似靜妃,紛紛言其為靜妃鬼魅,前來報仇。皇帝某日暴斃而終,宮人皆說是因見到靜妃了。

而事實上,少有人知老丞相有二女,一女名靜,一女名姝,此二女為雙生。皇上從前愛慕的,實為姝女,大婚當日卻是靜女替姝女入宮,性子跋扈截然不同,因而後被打入冷宮,姝女為其姐争得歡寵便奏琴彈樂。而那兩皇子,則是靜女與外人珠胎暗結之子,公主卻是姝女與皇帝之女。

宮闱秘辛,實為可怖。

違叛綱常,逆反紀律。因而本朝将雙生子視為兇兆,倘若一見雙生子,便定要将其處決而弑殺。

晏府夫人自懷胎十月以來,胃口一向來大得驚人。眼看就要臨盆了,卻是被告知一生生了雙生女。

晏府上下皆是大亂,給了接生的婆婆一大筆金,方是将人送出了府。那時晏家夫婦與一青俊公子樓九天相識,私交甚篤,便是将其中一女托付給了他,代為管教。

八年之後,樓九天此時已身染重疾,不得不令晏家之女“謝禾”回歸晏府。

謝禾自幼聰慧,自作主張做了晏府小公子的夫子。

可誰料到晏府小公子竟是陰差陽錯地歡喜上了自己的阿姊。

陰差陽錯。

晏夫人抽泣着對我說:“阿禾,對不住,當初娘分明知道你歡喜溫衍,可溫衍卻是娶了阿紫,如今,我見你與小山二人亦是有情,不如就同小山在一起罷。”

我驀地擡頭,一剎間竟是覺得晏夫人神志不清腦袋糊塗,分明是在講一個荒唐笑話。

“你對小山的一句話,比我的十句更是有用。你們亦是相處了那麽些年份,甚少有和和睦睦的,但小打小鬧也是情分。”

“晏夫人,”我抿着嘴打斷她的叨叨絮絮,苦笑出聲,“為了你的幺子,竟是能容忍不倫了麽?縱便天下人不知,上天總是知曉。何況,你有什麽立場來幹預我同小山?我與他,亦不過是師徒一場、姊弟一般的情分”穩了穩身子,咬着牙道,“哪有什麽情分?!”

“阿禾你……”

晏夫人她不過就是偏心,溺愛到不分是非的地步。明知我與晏千山為姊弟,卻還要這般。當初在她心中,我不如在她身邊養了十餘年的阿紫,我歡喜的,阿紫也歡喜,但我卻不能有所得。如今在她心中,我不如她嫡親的兒子,小山喜歡的,我卻不喜歡,卻硬要我做這有違天道的事。

我越想越是荒涼,越想越是冷意,愠怒攻心,咬着牙齒,違着本意道:“晏千山素來看我不慣,我亦是從不将他放在眼裏。不聞仁義道德禮,不識詩詞賦歌經,認他做弟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敗筆!”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上

是身世緣來什麽的w

不是親姐弟就可以……_(:з」∠)_

第 17 章

第17章

太醫聽原之瓊發問,琢磨着道:“姑娘的骨頭需要複位固定,複位的過程是疼了些。姑娘若是受不住,且含個參片丹丸罷?”

靈雲立刻道:“我給姑娘取。”

她迅速從自己帶來的藥箱裏取了個藥丸給周鳴玉服下,又握緊她的手:“姑娘疼了就捏我,稍忍着些,快好了。”

周鳴玉臉都有些白,好在靈雲拿的丹藥起效快,勉強讓她好受些。

原之瓊在一旁看着,又道:“勞趙太醫費心,動作輕些。”

太醫稱是,手下動作放快,迅速幫周鳴玉将骨頭複位,又仔細地固定包紮好。

他一邊寫藥方,一邊叮囑道:“姑娘這傷要靜養,且卧床慢慢調理,莫要下床走動,免得加重傷勢。”

他寫好藥方交給靈雲,起身請示過原之瓊,便要告退。

原之瓊道了句謝,主動對自己的侍女道:“去送送太醫罷。”

侍女稱是,陪太醫走了出去,而原之瓊身邊其他人也有序地退了出去,很快只剩下原之瓊一個人,穩穩地坐在原處沒動。

周鳴玉會意,扭頭對靈雲道:“靈雲也出去送送罷。”

靈雲立刻明白了周鳴玉的意思,口中道:“那我送走太醫,給姑娘再帶些吃食來。”

房中很快只剩下了兩個人。

原之瓊坐在原位,一只手裏托着茶盞,另一只手拿着杯蓋輕輕地撇去浮沫,動作卻心不在焉,來回了好幾遍。

她在考慮怎麽開口,周鳴玉也不着急,安靜地等着不開口。

“周姑娘。”

原之瓊終于放下杯盞,擡眼望向她。

“你何時認識楊簡的?”

許是事已至此,原之瓊也自覺沒了裝模作樣的必要,先前那種客套的微笑都落了下去,大方地展露出了自己的冰冷和銳利。

周鳴玉不慌不忙道:“楊大人在山崖下救了我,我才第一次見到他。”

這話沒說錯。雖然之前那晚有過一面之緣,但她一直號稱自己是被人直接打暈的,所以在山崖之下,才該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原之瓊明顯不信任:“我一直覺得疑惑。他先前明裏暗裏查你,卻毫無動作。被你撞破任務,僅僅只是打暈了你。這回你掉落懸崖,尋常人都該覺得你必死無疑,偏偏他立刻追下去了。”

她偏偏頭,目光灼灼地望着周鳴玉:“周姑娘,你說你們是第一次相見,我要如何相信呢?”

周鳴玉不卑不亢道:“既無舊交,自無憑證。郡主認為我二人有舊,難道只憑猜測嗎?”

原之瓊譏诮道:“楊簡如今那個臭脾氣,何曾對誰這樣特殊?”

周鳴玉只覺她荒謬,問道:“郡主此前說過與他不對付,所以所有可能與他親近的人,都要除之而後快嗎?”

原之瓊聽她此問,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忽而輕輕勾唇一笑。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擺,緩步走到周鳴玉面前,居高臨下地垂首:“對,我看他不順眼,就是要讓他不痛快。姑娘命大活下來了,以後可千萬避着他走,別叫我忍不住,再推姑娘一把。”

原之瓊轉身拂袖而去,拉開門走出來時,看見自己的侍女和靈雲送走太醫,正一齊等在門外。

她足下未停留,直直離去。

靈雲送走了她,方回到房中。

原之瓊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轉道去了祝含之住處。

祝含之大開房門,一個人坐在桌邊倒茶,遙遙瞧見她來,起身笑道:“見過郡主。”

原之瓊目光望過去,看見桌上放着兩只杯,茶水尚蒸騰着熱氣,是掐着時間等她來的。

她聽見房門關上,方厲聲質問祝含之道:“我一回來就讓人告訴你周鳴玉墜崖,你居然讓楊簡搶了先?”

祝含之半點不懼她,反笑道:“我能有多大的本事,趕在他龍爪司指揮使的前面?”

原之瓊冷笑道:“你別以為周鳴玉是自己的人就敢高枕無憂!那馬鞍是她送來的,楊簡殺人也讓她撞見了。她若是聰明些猜出了什麽,難保做出什麽事來。你借墜崖的意外将她的口封死,那才是最保險的。”

祝含之自行坐下來,方才伸手請她落座,見她盯着自己不動,也不執著,只是口中依舊清閑:“楊簡一直盯着她,郡主卻非要在此刻滅口,不是更坐實了自己做賊心虛嗎?”

她還補充了一句:“楊簡那晚應該是從那人嘴裏得了不少信兒,覺得沒用了才殺人滅口的。郡主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原之瓊臉色黑下來:“用不着你來操心。”

祝含之也不氣,安撫道:“郡主何必焦急呢?封地那邊就算真有什麽,郡主提前防備了,楊簡也查不到什麽。至于鳴玉,既然楊簡有興趣,且就留着。”

她笑意裏十分自如:“鐵板一塊,怎麽破啊?”

原之瓊冷然望着祝含之面目,忽而嘲道:“你拿周鳴玉去破楊簡,又能有幾分把握?”

擺明了是看不上祝含之這招。

祝含之一臉理所應當地道:“否則呢?周鳴玉是什麽底細,郡主應當去查過了呀?如果楊簡不是對她感興趣,又是為什麽呢?”

原之瓊譏诮道:“楊簡八歲就被父母定了親,至今仍不曾成婚。你随便找個女人來,就想對付楊簡?他是那種人嗎?”

祝含之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急什麽?楊簡如今不敢得罪郡主,郡主且看着罷。”

原之瓊冷哼一聲,不再多言,轉身出門。她身邊侍女扶着她手,斂眉謹慎地壓低聲音道:“郡主,不妨奴婢找個機會,将那周鳴玉除掉最好,以防萬一。”

原之瓊十分冷靜道:“不能殺。我方才與她說話,她以為我是介意楊簡,所以才想要她性命。許是那日戴峰死在楊簡手裏,她是真的沒有看見。”

侍女道:“那周鳴玉在京城官眷裏混得如魚得水,想來也是聰明之人。若她是明哲保身,故意裝的呢?”

原之瓊深深呼出胸中憋着的一口悶氣:“裝的也不能殺。楊簡盯着她,祝含之又護着她,我們沒必要在上京生事。橫豎之後我們回了封地,鞭長莫及,祝含之自然不會多言,楊簡有他父親壓着,也沒法多做什麽。”

祝含之沒送原之瓊,見她這回是徹底走了,方起身将茶水都倒去外間廊下,這才往周鳴玉房中去。

靈雲給周鳴玉在床榻上支了一個小桌子,給她帶了清粥小菜,讓她吃完再好好休息。

祝含之打量一二,問:“清河郡主方才過來,可做什麽了?”

靈雲道:“她帶來一個太醫和一個醫女,許是有別的打算。但我一直盯着,一切都好。”

祝含之點點頭,道:“既然回來了,天子腳下,想來她也不敢多做什麽。”

周鳴玉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靈雲見狀便将小桌撤下,道:“既然姑娘吃好了,我就先走了,晚些再來看姑娘。”

周鳴玉說“多謝”,祝含之道“辛苦”,二人一起看靈雲帶着食盒出去,祝含之方落座。

祝含之問道:“原之瓊為難你什麽了?”

周鳴玉道:“她懷疑我和楊簡的關系,我就說沒有。”

祝含之嗯了一聲。

周鳴玉又問道:“不過她想殺我,應當不是因為楊簡對我特別罷?”

祝含之笑起來,道:“挺聰明嘛,知道保護自己。”

周鳴玉肯定了心裏的猜測,問:“楊簡那日殺人,殺的是端王府上的人?”

祝含之答道:“端王在封地不大老實,今上應當也并非毫無察覺。那人是從端王封地來的,許是要給端王密報什麽。楊簡能逮住他,想來也是查了許久。”

周鳴玉思索道:“所以她與楊籍訂婚,也與此事有關?她要借楊家,壓制楊簡?”

祝含之偏首想了想:“差不多。”

周鳴玉不解問:“可她是怎麽得手的?與原之璘墜馬有關嗎?”

“你倒是打聽得快。”祝含之一笑,問她,“還記得我讓你送去的那套馬具嗎?”

“記得。”

祝含之道:“那套馬鞍的皮子提前處理過,人輕易察覺不到,馬匹嗅久了那個味道卻會發狂。原之瓊原本是給自己準備的,估摸着是打算挑中了中意的人選之後,找個獨處的機會用上。”

周鳴玉立刻反應過來:“出發時楊籍不在隊伍裏,這次來肯定也得過楊家的囑咐,要避開宮中的未婚貴女。但原之璘與他曾是同窗,若是相邀,他是難以拒絕的。”

祝含之點頭道:“對,所以原之瓊把這套馬具換給了原之璘。原之璘出事的時候楊籍就在旁邊,不救是說不過去的。”

這之後,端王府兩位小主子接連出事,楊籍護送原之璘回去,必然要遇到原之瓊。

先前祝含之的話,就暗示原之瓊會故意算計世家婚事。周鳴玉雖已經見識到她不同往日,如今聽來卻依舊寒心。

“楊籍是她表兄,她若有所圖,何須算計?”

祝含之哂笑道:“一表三千裏。楊家如今在上京風光,看見端王家的避之不及。她若不主動,還有何勝算?”

周鳴玉眯了眯眼。

她原先聽說,端王回京之後宴請衆人,楊家也去了不少人,便因此一直覺得,楊家與端王的關系,一直如從前一般,是很親近的。

但祝含之卻說,楊家避之不及。

周鳴玉敏銳地問道:“端王手裏,有楊家的把柄嗎?”

第 16 章

第16章

聽到祝含之這樣說,周鳴玉臉上倒沒有什麽訝異之色。

不如說,祝含之這樣确定的口吻,反倒幫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測。

“我想也是。”

楊簡若是有所圖謀,犯不上對她一個普通的百姓假裝親和。他那些奇怪的舉動,更像是發現了她身份以後不敢聲張的試探。

祝含之坐在她對面,無可奈何道:“這也沒辦法。青梅竹馬就是這樣,對方有一點不對勁,一眼就能看出來。”

周鳴玉不動聲色地觀察祝含之的表情:“楊簡沒有挑破,我也不打算多說。”

祝含之最是心思玲珑,聽周鳴玉此言,忽而會意一笑道:“周姑娘,我們一向是有話直說的,你若想知我态度,不必如此試探。”

她十分散漫地道:“你是誰,來上京要做什麽,其實和我沒什麽關系。只要你所為不牽扯到我,我無所謂和誰站在一邊。”

她手底下,來歷不清的人多了去了。

祝含之立場本就模糊,周鳴玉倒并不懷疑她這句話。

但她很不滿意現在這種祝含之利用她卻什麽都不說的狀況。

“祝當家。”她客客氣氣地喚她,“有關楊簡和清河郡主的關系,沒什麽能告訴我的嗎?”

“有。”

祝含之微微一笑,道:“清河郡主與楊簡的七兄楊籍定婚了。”

周鳴玉:“啊?”

來的時候,祝含之才說過,世家躲着和皇家結親。她就摔下去一天,發生什麽了?

她正要發問,便見祝含之拍了拍她站起了身,往門邊走去。

周鳴玉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忽而便聽到有人在外叩門。

祝含之過去開了門,進來的是靈雲和另一個粗使的丫鬟。

靈雲将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向兩人問好,又同周鳴玉道:“姑娘受苦了。我先給姑娘清理一下換身衣服,等下醫官來了,咱們也方便。”

祝含之笑道:“辛苦姑娘來回跑,我去看看阮娘子。”

言罷便出了門。

靈雲這才過來扶周鳴玉,幫她将髒衣換了。見她行動不便,又主動打水,讓另一個丫鬟出去收拾,自己在裏間幫她擦身。

周鳴玉許久沒這樣被人伺候着淨身了,心裏有些害羞。靈雲倒是十分細心,只幫她擦拭不便之處,眼神也不落在她身上,倒讓周鳴玉生出些感激。

待二人擦好,靈雲拿了幹淨衣裳幫周鳴玉穿上,又将帶來的香膏給周鳴玉取來。

“姑娘皮膚細,出去折騰了一回,臉皮都泛紅。我瞧着姑娘如此倒與阮娘子像,便取了一瓶阮娘子的香膏來,給姑娘試試。”

周鳴玉推辭道:“阮當家的東西,怎好随意取來給我?”

靈雲擺手道:“阮當家若是計較,我也不敢如此的。姑娘尚年輕,好好保養才是。”

她不由分說取了一些抹在周鳴玉手上。

周鳴玉自舊日裏撓爛了臉,就留下了毛病,如今折騰了一天,臉早就又燒又痛。靈雲既給了她,她也沒再推辭,揉勻了上臉,果然十分溫和,叫她舒服了些。

靈雲又去取紗布和傷藥。

“我先幫姑娘将身上的傷口處理了,腰側和腿上的口子要縫針,只能先做清理,等醫官來了,和骨傷一道處理。”

周鳴玉身上小傷不少,好在靈雲手熟,都能處理。

靈雲看着周鳴玉的身子,難免有些心疼:“姑娘家身子嬌貴,怎麽攤上這麽個事?脖子後面的傷還沒好,又多添了這些傷。”

周鳴玉反過來安慰她道:“好在我福大命大,還留了一條命。”

靈雲挑眉道:“賬不是這樣算。命大是有福,受傷是有難,各算各的。”

周鳴玉被她說笑,心下放松了些,見外頭那丫鬟出去,房內只剩下她二人,便開口問道:“我墜崖後,可發生別的什麽事了嗎?”

靈雲正幫她清理傷口,扭頭看了眼房間,這才低聲同她道:“如今端王那邊府上因為兩位小主子的事亂的很,姑娘趁養傷,剛好避開和那邊來往。”

周鳴玉想起那天原之瓊的模樣,不像是受了大傷的樣子,也許只是因為端王愛女,關心則亂。那另一個又是怎麽了?

她疑惑問:“世子又怎麽了?”

靈雲滿臉荒謬的神色,道:“也驚馬摔了,姑娘說巧不巧?”

周鳴玉嚴肅了臉色。

一對兄妹同天驚馬墜傷,乍一聽是巧合,但怎麽想都奇怪。

不知為何,周鳴玉忽而想起原之瓊在府上馬場練習騎射的樣子,身姿動作十分矯健靈活,而她所騎駿馬,也是一直專門為她飼養的坐騎。

然後,她想到祝含之說過的。

那日去送給原之瓊的馬鞍,是原之瓊問祝含之要的。

原之瓊驚馬,究竟是真的,還是裝的?

周鳴玉心裏漫上一股寒意,眼中目光也寂寂。

門外再次傳來叩門聲,周鳴玉系上自己的衣裳,目視靈雲去開門。

靈雲開了個門縫,迅速瞧了一眼,極快地給周鳴玉遞了個眼色,然後立刻換上溫和微笑拉開門,後退一步屈膝行禮:“見過清河郡主。”

原之瓊自門外走進來,一身華麗衣袍,金玉頭面,瞧着貴氣逼人,沒有半分受了傷的樣子。

她免了靈雲行禮,側頭看向內室這邊,滿面關心地快步來到周鳴玉身邊,問:“周姑娘身體可還好嗎?傷到了何處?”

原之瓊的樣子就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仿佛痛下殺手的不是她,仿佛如今是真的很關切。

既然她要演,周鳴玉沒什麽不會演的。

她也一勾唇角笑起來,道:“勞郡主關心,民女都好。”

原之瓊坐在床尾,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看到了她右腳的包紮處,長眉一挑,驚訝道:“還說沒事,這瞧着傷得不輕,姑娘家留下舊傷可不好!”

她回手招呼人上前:“這是宮中的趙太醫,治療骨傷很有一手。這是我府上用久了的醫女,經驗豐富,若有太醫不便的,正好能用上。”

她輕輕地拍了拍周鳴玉,溫柔道:“我聽說你回來受了傷,心裏過意不去,特地帶了人來。今日仔細瞧一瞧,也叫我放心。”

言罷讓開位置,讓二人上前。

周鳴玉聽得這一番話,心裏直冷笑。

她是生怕她沒死,特地叫人盯着,連她受了什麽傷都知道,還專門帶個骨傷太醫來。

她口中對付道:“多謝郡主。”

周鳴玉側首看了一眼靈雲,靈雲已十分會意地來到近前。

那太醫先看了眼她右腳上的包紮,又問:“姑娘身上可還有其他傷嗎?”

周鳴玉回答道:“小傷罷了,大些的在腰上和腿上有兩道口子。”

這就是太醫不便之處了。

他垂首,轉身禀報原之瓊道:“郡主,這位姑娘的右邊腿腳有骨傷,但及時做過處理,沒有造成更大損傷。因還有其他傷處,最好還是先處理好,我再來處理骨傷。”

原之瓊道:“那請趙太醫外間稍待。”

趙太醫退了出去,原之瓊卻沒動。她府上那醫女撩開周鳴玉的衣裳,看了一眼,道:“雖用過藥,但這傷口太深,最好還是縫起來,恢複的好些。姑娘若是肯,我去取麻沸湯給姑娘喝下,再縫傷口。”

這回靈雲直接開口:“內飲的麻沸湯起效慢,繁記有種外敷的麻沸散,效果極好。我給姑娘用上。”

她動作極快,從先前端來的藥箱裏取了個瓷瓶來。周鳴玉的傷口方才被她清理過,此刻幹幹淨淨的,正好把藥敷上。

等藥起效的時候,靈雲又道:“這位大夫用的針線交給我罷。我學過些醫道,正好幫您處理幹淨備用。”

她不由分說取過醫女的針線包,拿去一邊,用酒和火焰消毒處理。

靈雲動作利索,旁人攔都攔不住。

周鳴玉抿唇輕笑。

醫女沒防備,被靈雲将東西拿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原之瓊。

原之瓊眼裏是冷的,唇邊卻故意笑了笑,道:“既然有這位姑娘幫襯,你只管将周姑娘傷口處理好就是了。”

醫女低頭稱是。

這場面讓周鳴玉瞧在眼裏,笑意又落下來。

原之瓊從前從來不擺主人架子,對下人十分寬厚,對上了年紀的下人還很有禮貌。如今這醫女也有近四十歲了,如她所言,既是王府裏用久了的,她本該是态度溫和的。

但原之瓊說話時,顯然是威嚴更甚。

醫女對原之瓊,也是敬畏更多。

周鳴玉手裏捏着衣裳,低頭看傷口,又看靈雲處理針具,餘光卻暗暗打量原之瓊。

原之瓊坐在一邊,裝得一直關切望她的模樣,待她目光落下,自己的笑意也消失,只坐在一邊垂首喝茶,滿目涼意。

她不是真來看她傷勢的。

這醫女确實經驗豐富,手也穩當,很快幫周鳴玉縫好了傷口。有靈雲看顧着,沒做什麽多餘動作,傷口也縫得整齊漂亮。

醫女向原之瓊禀報,原之瓊點點頭,又叫人出去叫太醫進來。

因有靈雲,這回原之瓊也不多搞什麽幺蛾子,只是囑咐太醫道:“周姑娘這腿傷就交給趙太醫了,姑娘家不能留傷,還請趙太醫盡心。”

太醫懂了原之瓊的意思,垂首稱是,過來查看原之瓊的傷勢。靈雲主動打下手,他也沒有拒絕。

只是處理骨傷難免疼痛,這傷又拖了許久。周鳴玉口中咬着布巾,還是忍不住發出輕呼之聲。

靈雲心疼她,不住安慰。

那邊原之瓊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擰着眉看了半天,終于還是道:“可有什麽止疼的東西嗎?”

第 17 章 大庭廣衆之下讓他下不來……

皇帝思來想去,歷經了一番艱難的心理鬥争,再收到隐衛傳來陵揚郡那邊劉屯的消息,說是劉屯得了神女認可,已經被百姓們稱頌,心下對劉屯存着殺意的同時也眼饞着劉屯得的名聲和好處。

最終,他下決心覺得自己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麽,關鍵還是那神女身上的好處,最多也就不碰她晾在後宮便是,完全忘記了楚念對他的嫌棄,自顧自地對着文武大臣們下了立後旨意。

大臣們自然是支持天子娶神女的,但他們卻有個關注點:“陛下,神女從天而至不通俗物,而一國之後需母儀天下,得賢良淑德為天下女子表率,神女這一點不太适合一國之母。”

他們大臣之間還有人盯着皇帝的繼後之位呢,先前的皇後難産而死只留下了一個嫡公主,若是大臣家中有個女兒做了繼後誕下嫡子,他們便是皇帝外家了,這個好處他們不想放棄。

神女雖身份尊貴,但确實在此界沒有什麽根基勢力,她也沒展現出什麽很強的破壞力來,大臣們覺得這還是可以商量的。

但在這方面上皇帝倒很堅持:“神女與朕具是上天眷顧之人,神女自然擔得起皇後之位,否則,何人能擔得起?一介平凡女子怎可壓在神女頭上?”

這些世家大臣們也該敲打敲打了,他們盤踞在各地上有着很多土地和佃農,朝廷也多是世家出身的大臣,還隐隐威脅到了他這個皇帝,妄圖控制他。皇帝并不想再娶一個世族出身的皇後。若讓她誕下嫡子,又有世家們支持,是不是會左右他挑選太子?

皇帝堅持,大臣們也沒有太好的說法辯駁,楚念唯一能揪着的也就沒有家世,名聲品行上可被不少百姓和讀書人稱頌,何況楚念來歷傳奇。這些大臣多少還是信鬼神的。

于是所有人就這麽無視楚念的意思把這件事定了下來。楚念和安苑欣與徐瀚這些日子不在皇宮,而是在濟世堂整理書籍并且拿出來曬一曬,有些書藏久了變得潮濕,有了要被書蟲啃的跡象。

直到皇帝那旨意一下,還親自來傳旨時,楚念才得到了消息。

傳旨的大臣來傳旨時,見楚念對皇帝禮都不行一個心裏嘀咕,但也只是提醒了一句,被楚念淡淡地看了一眼,又被皇帝臉色難看了一瞬瞪了他一眼後,就好聲好氣地賠笑放棄了。

聽完大臣宣讀的旨意,楚念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什麽鬼,這皇帝居然下了旨要立她為皇後,綠雲罩頂不怕了?

“接旨吧,神女殿下。”見楚念停在原地沒動,宣讀聖旨的大臣好意提醒道。

皇帝也在一旁笑道:“神女趕緊接旨吧,日後得好好做個母儀天下的賢後……”

楚念回過神來,怒極反笑,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洗腦包:“天子,本座記得可不曾答應過你婚娶之事,且本座的婚事還輪不到你來決定。”

皇帝為了表示誠意還跟着傳旨大臣親自上門,帶了一衆浩浩蕩蕩的儀仗,聽楚念當面抗旨,臉色唰的一下黑沉得能滴出水來。

大臣也愣住:“可、可這是陛下的聖旨,聖旨一下——”

“那是你們的事,本座又不歸他管。”楚念知道皇帝找她沒什麽好事,但這件事實讓她覺得今日出門沒翻黃歷,“皇帝若是年紀大了有了耳疾或是腦疾,便盡早去尋禦醫醫治。”她微微昂起下巴,“上次沒有明說是給皇帝你面子,真要本座說些大實話,本座也是不介意的。”

楚念環視一圈,無論是跟随而來的官員還是宮人,或是圍觀的百姓,聽到她的話,此時此刻都已經腦子一懵,傻了;皇帝則是氣得臉色赤紅,這簡直是給了他當面一巴掌。

楚念還能再繼續踩着皇帝的痛點。

“論相貌沒有相貌,天下那麽多好看的公子本座不去找,為何要找個獐頭鼠目之人?要才能沒有才能,還嫉賢妒能;論品行沒有品行,出來賣身娶衆多女子鞏固自己的地位就不要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了。”楚念哼了一聲,“皇帝,本座給句忠告,自知之明是個很好的東西。”

這聖旨還明裏暗裏地說皇帝自己有多委屈,纡尊降貴不介意她還給了她一個皇後的位置,這施恩的語氣讓很少生氣的楚念心頭冒火。

前來傳旨的大臣和身後的儀仗已經被吓得大腦一片空白,呆在了原地,膽子小的已經癱軟跪倒在地。

聽着楚念的話,尤其是賣身那句,不少人人都想笑卻都不敢笑,憋得辛苦,但也有人聯想到自己,目光呆滞。

楚念自覺自己只是罵罵已經是在修真界這些年做了峰主修身養性的結果了,做峰主久了,日子過得逍遙快活無人敢惹,罵人都不太會罵了。看來她回去以後得學學該如何陰陽怪氣和如何罵人。

早年她剛修習小有所成且還不是峰主的時候,有人敢這麽惡心她,打不過的就怒怼,打得過的她一邊怒怼一邊暴揍一頓打斷手腳,實在過分的就把他送上黃泉,希望他在黃泉裏面洗洗腦子下輩子清醒點。

但這在聽在這些大臣耳中就不是這麽回事了,有人目瞪口呆後就是一陣陣的驚恐,有人已經害怕得兩股戰戰渾身虛軟,就要跌坐在地。

皇帝這輩子還沒有遇到過敢這麽光明正大地抗旨,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他下不來臺的人,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無論是好的壞的,他都感覺是落在他身上的火燒出一個洞一樣,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你——”他氣得手指發抖,牙齒打顫,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了。

這一群人擠在了濟世堂門口,楚念在開罵的時候就使了個眼色給安苑欣和徐瀚,他們兩人便轉身回去帶好包裹和打包好的書籍,再次出來時,身上的挂的、手上提的東西滿滿當當,還順便把楚念的背包也給拿了出來。

幸好他們都是受過訓練的軍人,背着提着将近百斤重量的東西也還能堅持,換做別人可能不能背得起還走了出來。

“走,去安王府看看。”楚念見他們兩個裝好東西,準備可以随時離開,也不管皇帝他們了,三人化為一道白光,眨眼間就到了安王府門口。

安王這邊肯定出事了。楚念見到皇帝這麽聲勢浩大地來宣旨,還匆匆忙忙地把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後時,越發肯定心中所想。

按照常理來說,皇帝就算下了旨立皇後,也不會這麽快就進行婚禮,畢竟帝後大婚這樣重要的大事,光是禮部準備納采納吉都不止一月,何況是大典、婚服的布置趕制。這麽着急,裏面絕對有隐情。

而聯想起這幾日阿寧沒有再來,安王府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的異樣,楚念一行人毫不猶豫地要進門。

但剛靠近緊閉的大門,楚念卻被不知從哪冒出的人給攔住了:“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安王府!”

另一邊還站在濟世堂陰沉着一張臉的皇帝見楚念化為一道白光走了,瞳孔緊縮了一下,但看到白光前往的方向好像是安王府那邊時,臉色大變:“去安王府!”

第 17 章 相知

相知

“對我這麽沒信心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擡頭,夢裏出現了無數次的人,終于這麽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幾乎有一些恍惚,眼淚一下紛湧出來,模糊了我的視線。

他拿出手帕,輕輕為我擦拭淚水。

呆坐半晌,耳裏又傳來他的聲音:“是不願意見我,還是喜極而泣?”他居然還有心思調侃我。

不等我回答,他已經拉我起來,緊緊的抱住了我,緊得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我絲毫不想抗拒,只希望這一刻能夠永恒……

“哭夠了嗎,丫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充滿愛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已經把他的肩頭哭濕了一片。

一陣警覺,我下意識的推開了他,迅速朝校場上看去,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放心吧!今天天氣熱,已經下課了!”原來,我發呆的時間裏他們已經下課了,“那……”我才開口,他已經用手撫上我的嘴,“放心吧,老十三會應付他們的,這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他知道我的擔心,他了解我。

“真的沒事嗎?”這兒什麽遮擋也沒有,我不能因為自己想見他,就連累他。

四爺拉我坐下來,輕輕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況……”他溺愛的敲了下我的額頭,“更何況,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麽傻!”

“嗯?”這叫什麽話?

“哈哈……太陽這麽辣,除了你,哪個人會在這兒曬上一下午?”我還真是傻!

擦幹眼淚,我細細端詳眼前這個我朝思暮想的人。原本就瘦削的臉更瘦了,嘴角微翹,兩只烏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裏泛着縷縷血絲,透着說不出的憔悴,眉宇微皺,帶着複雜的神色,關心、思念、愛戀、擔心、憂慮……

我伸手輕輕撫上他的眉間,想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撫去他的哀愁。四爺抓住我的手,對我說:“你受委屈了!”

“呵呵,還好啦!”我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來這兒?”

“那你今天怎麽會到書房來的?”他反問我。

“是我先問的!”

“食盒收到了嗎?”他笑了笑,問。

“收到了,糕點蜜餞很好吃!”

“知道意思了?”

“明白!不然怎麽會來?”我也反問。心裏好開心,我們能這麽的心有靈犀。

“哈哈……老十三還一直擔心你迷迷糊糊想不明白呢!”他笑着說,“我就知道你會懂的!可我還是擔心你會不會來?”我看到他滿臉的笑容,眼睛裏卻流露出憔悴和傷痛,忽然想起一句歌詞,微笑的眼淚。我知道,我上次的拒絕,傷了他,可我無可奈何。

揚起頭,我笑着轉換了話題:“呵呵!他這麽小瞧我啊!”不過,以後還是少考我吧,我對自己的智商很有自知之明,這次是碰巧,下次未必能想明白,而且我現在也未必真的全弄清楚了,“需要搞這麽隐蔽?知道我現在一身的是非,你還找我?”

“一定要我說想你,你才滿意?”他無可奈何的苦笑着搖了搖頭。

“是的。”脫口而出,心底歉然。四福晉,原諒我,我真是情不由己。

“呃……我必須要見見你,不然我就要憋瘋了!可……貿然去找你,我怕會給你帶去更多的麻煩和危險!所以……我一直忍着,這些天,呃,我……”擠牙膏一樣,說得很慢很慢。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煞費苦心,才想出這麽個用心良苦的法子,讓我出來見你,可你上午怎麽也不出現一下呢?你知道,我一上午幾乎也要瘋了!”我好委曲,早上差點就徹底洩氣了。

“我,我原本要來的……可是,昨兒額娘召你了,我就想要取消今天的約會,不然你太危險了。但時間這樣緊迫,要完全安全、不着痕跡的再通知你,我沒有把握,”他直直的看着我,“唯一的方法就是——我不出現!”原來他也知道我昨天的危險。

“可……”可你還是來了!我側頭靠在他肩上。

四爺撥弄着我的手指,低低地說:“是啊,我怕我不來,以後你就再不會理我了……”

這一陣,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有好多好多的問題和疑惑想問他,可現在似乎都不重要了,這一刻,他想着我、愛我,這就夠了。

“昨額娘找你,說什麽了嗎?”他随意的問,我心一驚,他肯定和我一樣猜到了什麽,但又什麽都不好說。

“沒什麽,就是修了個鐘,還把那害人的玉镯賞了給我!”我能說什麽呢,她是你的親娘,“上次的事,幫我謝謝四福晉!”

“恩……”我們又陷入了沉默。這也是一個我們無法繼續的話題,我不是個大度的女人,尤其在這個方面。但我已經該慶幸了,在清朝,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雖然他給不了我要的,但他能理解我,這就已經足夠難能可貴了。

“四爺……”我輕輕打破了沉默。該好好珍惜眼前,畢竟這樣的相處,我們都冒了很大的風險,來之不易。

“叫我胤禛!”他柔聲對我說。

“呃……胤禛!”我挺不習慣這麽稱呼他,不過感覺好親近,“你瘦了!”

“你也是!”

“衣帶漸寬終不悔?”我笑着問。

“一生一代一雙人,争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他淡淡的吟着,像在自言自語,眼睛裏滿是深情。沒聽過!但好好聽啊,是什麽意思?古詞?還是他自己吟的?

“呃……”我不想打破這麽美好的氣氛,可還是忍不住問,“詞嗎?是什麽意思?”

“唉……”他誇張的大大嘆了一口氣,眼底的深情變成了戲谑和溺愛,一字一頓的說,“明-珠-暗-投,對-牛-彈-琴!”

“對!……牛彈琴!”我狠很點了點頭。

“哈哈……”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被我說成是牛,有這麽值得高興嗎?“你?一直這麽伶牙俐齒嗎,葉子?”

“呃……要看心情!”我飛快的回答。

“對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他忽然很認真的說。

“什麽事?”

“蓉兒和李光地的事……”我全身一怔,他怎麽會知道?我沒有告訴過他!他感覺到我的緊張,握緊我的手,繼續說,“你能不管嗎?你自己的麻煩和危險已經夠多了!”言語間竟有幾分請求的味道。

“不能!”

“為什麽?”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我只是女子。

“就像你會為了救個小太監,而願冒生命之險?”我一愣,我什麽時候這麽偉大?轉念,想起了我們初次見面,我為了個小太監,挺身而出,為太後修鐘的事。

“是的!”蓉蓉是我的好姐妹,只要我能幫,我絕無二話。

“唉……”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

“你是怎麽知道他們的事的?”還有多少人知道,他們有危險嗎,我必須問清楚,他們現在的熱戀是我一手促成的,如果出了茬子,我……

“唉,你這樣還能幫人嗎?”很不中聽的話,但他的語氣裏沒有半分的譏諷,滿滿的,全是擔憂。

“蓉蓉是我的好姐妹,我只是盡我所能!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迫切需要答案。

“你啊……”他看了我一眼,無可奈何,“很早就知道了,老十三說的。”

“他?他什麽時候怎麽知道的?”這幫小人精,不認真上學,每天都在瞎琢磨什麽呀。

“蓉兒上學的第一天,他就覺得他們不對勁。後來上課,蓉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又安排蓉蓉向李光地提一大堆的問題,他們就全知道了!”我拼命回憶當時的情景,難怪我讓蓉蓉提問時,他們都那麽自覺的圍着我,原來他們都看出了我的用意。

“那……”有很多的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問什麽。

“那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很危險?”

“當時不知道,後來知道了。”我老實的回答,“十三他們會說出去嗎?”

“你說呢?”他沉吟着,緩緩問。

“他們不會出賣我的。”

“唉,有機會,我會幫他們的,你別亂來!”

“哦!”我乖巧的答應他。可我自己知道,我的這個答應是不作數的。他應該也清楚,只要我認為該我做的,我還是會去做的。

“唉……”

“唉……”我也跟着誇張的嘆了一口氣,“你來,就是為了嘆氣給我聽的嗎?”

“咳咳!”他幹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最近沒來書房,在屋裏都做了些什麽?”什麽也沒幹!不過在心上人面前,稍微吹吹牛,不算大錯誤吧!

“呃,看看書,弄弄刺繡什麽的!”書是翻了,但沒看幾頁,刺繡嘛,荷包還沒完工。

“哦?”他揚起眉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那你清雅的很嘛!”

“嘿嘿!謝四爺誇獎!”他伸手過來,修長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臉,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什麽意思?”

他冰冰涼涼、清清靜靜地吐了四個字:“是挺厚的!”

我反應過來,可愛有力的小粉拳才剛揮出去,他已經大聲笑起來,臉上充滿了活力,完全沒有平素的冰冷。

“啊呀!”他捂住胸口,作疼痛難耐狀,“你怎麽這麽大力氣啊!”

“呵呵,你欠打!幹嘛說人家臉皮厚?”嘴上罵着,可拳頭終究不舍得再捶過去,“你看看,哪兒厚了?”我擡氣下巴,仰着頭,沖他嚷嚷。

“繡一個給我?”他笑着說,眸子裏滿是期待,讓人不忍拒絕。

“嗯!”我想起他上次問我要過信物,緩緩點頭。

他收斂笑容,牽起我的手,放到他的心口,冰冷的臉上,那雙烏黑的眼睛裏滿是我的影子,感受到他熱烈的心跳,我的心也一陣悸動。

靜靜地對望……

火辣的太陽,聒噪的蟬鳴,似乎都以遠去,周遭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我和他……

上部終于完成了.

寫的比想象中順手.

加油!

第 20 章 癡念不得一心人(一)

章節名:第十回 癡念不得一心人(一)

白塵見蠻蠻走了,自己在屋內也是無趣。擡腳要走時,見還睡着的刑天玥,又覺得與他相談也算融洽,還是說一聲再走罷。于是又在屋裏左瞧右看,好不容易等到刑天玥醒了,才道:“昨夜蠻蠻告訴了我而今人間最是繁華的地方自然是京城,那人間皇帝的腳下。所以我打算去那裏逛一逛。”

刑天玥起身整頓了一下衣裳,皺眉抱怨這人間衣服無用而麻煩,聽得白塵一說,便擡頭道:“既然這樣,那便走吧。”說完就要出門。

白塵忙叫住了他,卻道:“你不用回你那妖界?”

刑天玥回頭,沒有回她,卻是歪笑道:“也不見你說要回天上。你而今算是私自下凡,若是讓他們知道,可是要受罰的。”

白塵早在昨日就想過此事,但因熟知例律,知其至多是在寒苦之地面過幾年,還不如越性把要做的都做了,方不冤枉。于是沒和刑天玥多說,只道:“我自有打算,你若怕了便罷了。且此事與你何幹?”

刑天玥被她如此搶白,卻是不惱。原他只是淺睡,早便醒了。聽得兩個女子卻在議論着他,卻好奇會說些什麽,因而裝着未醒。之後知道白塵欲走,本是想等她走後方悄悄跟上。沒想她卻主動留下要告別,心中異樣,倒也歡喜,便睜眼過來。心中打定了主意,任是她說什麽,也是要跟上的。最後兩個便出了竹林,往北面京都而去。

且說回那甘棠到了鬼界地府,四周皆是陰森刺骨之風。頂上黃天昏暗,底下忘川漆黑。唯有那兩邊長不到頭的龍爪花,紅豔似血,嬌豔欲滴,卻毫無普通花朵花香四溢,全然無味。

引着甘棠進去的小鬼在旁邊笑道:“神君上次過來,一時匆忙,倒是忘了說起這花。原本這忘川兩岸只有兩片黃隴地。只因先前沒這奈何橋時,我們這兒只用船來渡那魂魄。因而就有一位撐渡的。待到後面奈何橋建起,鬼君也沒派其他事情給她。誰知她就在這兒種起了花。這花本是龍爪花,因得了這忘川水澆灌,所以才與別處不同。說起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多了這麽多年月,這事外面早流傳了去,卻被人稱之為彼岸花。倒也貼切。只是卻不知道那位撐渡人而今去了何處。”

那小鬼還要說下去時,甘棠擺了手道:“罷了,此事我已知曉。你只顧往前走就是了。”

小鬼見白讨了沒趣,便住了嘴只往前走,再不多言了。

而甘棠每見了這兩岸之花,卻自勾起一段往事,皆是唏噓感慨。那小鬼也不過是知道了一丁半點,而甘棠卻知道這花卻是九方上神之妻,凡天上神所種下的。

原當年凡天上神曾犯下大過錯,被盤古大帝罰至地府忘川上撐渡。甚無聊時,就種了這兩岸花。如今花開正豔,而故人卻已了無蹤影。甘棠如此想着,又悲又切,只得不再看花,想着要與鬼君所說的話。

到了地府正殿,鬼君已在座上等候,一見甘棠進來,便起身說道:“聽聞刑天玥還去了天界,可是真的。方才辛苦了一場,才将那血鬼抓拿回來,而今正關在九層地獄中,只差那嗑噬古林,卻難覓蹤跡。”

甘棠便将刑天玥在天上如何說要找逦染霄等語說了,又提及了白塵也被他擄去之事。

那鬼君不由大駭,道:“孤就說他為何硬是要闖鎖妖塔,原來卻是這個緣故。真真可氣!然白塵仙子被抓,也只得與他進去了。只是他要找逦染霄是為了何事?”

甘棠道:“他說是慕名,我想不過是要與逦染霄比試一場。那逦染霄若是當年,恐怕還會與他鬥個天昏地暗,而今怕是不會如此魯莽了。我此來正是為了請你一同進那鎖妖塔好看制着他,免得刑天玥在裏面胡鬧。”

鬼君道:“如此,我也推拖不得,倒還要質問他嗑噬古林的事情。”

二人說畢就出了地府往那妖界而來。

焦客原只是出去一陣,回來發現刑天玥又沒了影蹤,正抱怨之際,外頭又有小妖來傳鬼君和甘棠神君前來,便知又是來讨事的,只得前去賠禮應酬。

甘棠聽得刑天玥出去,卻是奇怪:“他将白塵帶了回來,不正是等我的消息,還能去何處?另外白塵仙子現在哪裏?”

焦客本也是不知刑天玥的去向,便說不知。一聽到問及白塵,就知道是刑天玥帶回來的女子,忙讓女官将她帶來。誰知那女官嬌滴滴地進來,卻抱怨道:“她可厲害着呢,我奉您的命令帶她去那宮殿附近的別院,車子調了個頭,她就醒了。一醒來脾氣倒大,說要見陛下。我想她身子虛弱,而陛下剛回來恐怕也要休息,便勸她先去別院,誰知她就要動手了。我哪敢說不,就讓那車子掉頭了。到了正殿我進不去,她大步一邁就進去了,我只得在門外候着。之後……”說道這裏,那女官卻是猶疑起來。

那老焦客也不知後來發生的事,急道:“之後怎麽了?”

女官才說道:“之後陛下同她一齊出了宮,卻往東邊而去了。怕是已經出了妖界,是去哪一界,我卻不知。”

甘棠一聽,頓時猜到了七八分:“東邊?他如今一心想着鎖妖塔,恐怕是先去人間了。”

鬼君皺眉道:“他先一次去,已經鬧得那蜀山上的道士都人心惶惶,再去,那些凡人恐怕又要遭殃了。”

甘棠道:“不管怎麽說,我們也去看看吧。”

說罷就離了妖界。老臣焦客見了,趕上一步卻是心有憂慮。想着刑天玥一會兒若是打起來,一對二倒有些吃虧,于是趕忙吩咐小妖去尋那刑天玥座下的第一大将懷溪,讓他也去一趟人間。

那小妖尋到懷溪時,那懷溪正和友人在百花巷中看美姬歌舞。因他原身是一大白花蟒,最喜尋歡作樂,本要對那小妖發作,一聽得是焦客派遣的,卻也不得不去了。

第 27 章 姐妹

“姑娘累了吧?來,奴婢給您按摩按摩肩膀。”

剛回到自己房間,春雨便谄媚笑着湊了過來,一面摁着顧绮羅在椅子裏坐下,兩只手在她肩膀上捏着,大眼睛骨碌碌轉,一看便知道是打着什麽主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什麽事兒?不說明白我不敢讓你服侍。”顧绮羅敲下肩膀上的小手,倚在椅背上看向春雨:“要是想明天跟着出去打獵,我奉勸你早早兒打消了這主意。”

“奴婢哪敢想這樣荒唐的事?太太會打死奴婢的。”春雨無辜的眨着眼睛,然後笑道:“奴婢就是想,那幾張狐貍皮定然是給姑娘的,奴婢不敢染指,但那幾只兔子,若是也剝下了完好的毛皮,姑娘能不能賞奴婢兩張?”

“你要兔子皮幹什麽?再說,那些毛皮是蕭府的,怎麽會給我?你是不是做夢呢?”顧绮羅疑惑看着春雨,不明白這小丫頭怎麽想的。

“什麽啊,剛剛在廳裏,香姨娘都說了,那些毛皮大概就是蕭二公子打來送姑娘的,奴婢覺着這話有道理,除了姑娘,二公子還會送誰這種東西?”

春雨輕輕敲着顧绮羅肩膀:“姑娘,您別怪奴婢多嘴,雖說這于禮不合,但二公子是灑脫的人,姑娘也不是那忸怩的,所以這該争的時候就得争,不然人家就不會把您放在眼裏,先前在院子裏時,那位程姑娘和咱們三姑娘的勁頭姑娘看清楚了吧?您說您要是在這個時候退縮了,這天大的好事兒會是個什麽結果就說不定了。”

“行了,就你這點城府,還張羅着給我出主意呢。”顧绮羅輕輕戳了春雨一指頭,心想姑娘我會退縮?笑話,下午我和蕭江北都偷偷的約會了,這種事我會告訴你嗎?

“姑娘,您也別太小看奴婢……”春雨以為顧绮羅聽不進去自己的意見,覺着定了親便萬事大吉,不由立刻着急了,正要分說,就聽旁邊杏花道:“好了,姑娘怎會小看你,倒是你小看了姑娘是真的,這些事情,她心裏有主意。”

“杏花這話不錯,這事兒該怎麽辦,我自有道理。倒是你,要兔子皮做什麽?”

顧绮羅把話題轉回去,立刻便看到春雨臉上添了一抹悵然愁緒,好半天才輕聲道:“因為是姑娘,奴婢便實話實說了吧,不然這事兒府裏并沒有人知道的。姑娘,奴婢在府外還有一個哥哥,因為爹娘早死,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我那死鬼爹死的時候又欠了一屁股債。為了養大奴婢,還清欠債,哥哥如同牛馬一般在外面幹活。冬日裏也沒有一天歇息,時日久了,他那手上全是凍傷。奴婢聽人說兔毛柔軟,所以想着要兩張兔子皮,托人捎給他,冬日裏可以暖一暖手。”

“竟然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小小年紀被賣進府裏,定是外面沒了親人呢。”顧绮羅有些詫異,杏花也是頭一次聽見這話,也有些驚訝的看着春雨。

“哥哥老實憨厚,也不識字,更沒有什麽門路,所以只能累死累活的幹活。奴婢實在不忍心,加上那賭債催得緊,若是再不還,就要拿我抵債,所以我和哥哥沒辦法,想着來做丫頭,總比被賣去那些火坑好,這才找了人牙子,自賣自身。好在得了銀子後,賭債就還清了,奴婢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幫哥哥存一點錢,讓他成個家,別讓羅家的這一脈香火斷了。”

春雨一向都是活潑開朗,今日語氣裏卻多了一絲愁緒。顧绮羅和杏花沉默了一會兒,杏花便安慰了她幾句。

“兔子皮是吧?那好,我看看找個機會和蕭江北說一聲。只是有一條,這兔子皮也要經過硝制的,不能剝下來就用。兔毛倒的确柔軟,是做手套的好材料。”

顧绮羅沉吟着說道,話音未落,就聽杏花疑惑道:“手套?那是什麽東西?”

咦?這個時代裏還沒有手套嗎?顧绮羅仔細回想着,發現腦海中的确沒有關于手套的記憶,而前世看的一些清宮劇裏,那些貴人們也都是帶着裘皮袖套,沒看見有誰戴手套,所以,這種尋常之物現在大概真的是還沒有出現?

一念及此,顧绮羅不由得興奮起來,站起身來到桌子旁,杏花連忙上前替她磨墨,就聽顧绮羅輕聲道:“從鄉下進京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的人都戴着一種叫做手套的東西,我覺着很方便,就想着自己也做幾副,偏偏之後就進京了,然後這些日子事情多,也全忘了,幸虧剛剛春雨提起,我才想起來。”

她一邊說着,就從筆架上取下一只毛筆,在紙上先畫了只有一個大拇指的棉手套,然後又畫了一只五指分明的單手套,接着直起身對杏花道:“看見了沒有?這個是可以做成雙層的棉手套,然後往兩層布裏面絮棉花也很保暖的。這個則是五指分明,戴上後比戴着那個要方便一些,能看明白嗎?”

杏花震驚地看着紙上那兩個從未見過的東西,好半晌方搖頭輕聲道:“姑娘,您連做夢都能夢到這種好東西,莫非您是魯班托生的不成?”

顧绮羅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你這蹄子,竟敢說我是魯班托生的,你莫非是嫌棄我長得醜?”

杏花張口結舌,接着方“撲哧”一笑道:“哎喲,姑娘就算要拿奴婢做法,也別找這麽個理由啊,您也真能想,明明奴婢是誇您心靈手巧。唔!也是,姑娘連這樣靈性的夢都能做出來,能想也是應該的。”

“那是。”顧绮羅得意笑道:“這樣夢我從小做的少,就是最近兩年做了許多,開始還覺着很怪異,如今也習慣了。來,咱們還是說說這手套的事,究竟這是不是個好東西,看圖沒用,必要做出來才行,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她說着就拍拍杏花的肩膀,用一副托付大任的口氣說道。

“姑娘,那怎麽行?是給春雨哥哥的東西,讓她自己做,我在旁邊指點着也就是了。”杏花看了春雨一眼,有些猶豫地說道。

“給她?你看她一年到頭做多少針線?給她的話,好東西也做不出好樣子來,咱們這是頭一遭做,當然還得杏花你這個女紅好手來做示範,等到做好了,讓春雨學着做就是。若你怕什麽私相授受,這也沒什麽,就咱們三個人知道的事兒,誰往外說?到時就是對春雨哥哥,也只說是她妹妹做的就完了。”

顧绮羅不容分辯的下了命令,春雨也忙上來說好話懇求,而杏花本也就心癢癢,此時聽見這話,當下也就痛快點頭道:“好,那奴婢就來試試。只可惜這兒沒有什麽布料,不然真想立刻就做起來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顧绮羅笑着說完,便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到時候杏花把手套做出來後,自己是不是也該跟着學學,若是做好了送給蕭江北,想必那家夥一定會很高興吧。

就這麽決定了,怎麽說人家剛見面就送了自己一把寶刀,之後連收入都毫不避諱的告訴了她,還有未來的虎皮,未來的銀子和十幾箱子珠寶,和這些東西相比,一副手套簡直比灰塵還不起眼啊。

正想着,就聽外面一個媳婦的聲音傳進來道:“大姑娘在嗎?我們姑娘都在錦芳閣裏烤肉,府上三姑娘四姑娘和那位程姑娘也都去了,我們三姑娘特意叫奴婢來找大姑娘過去。”

“好,知道了。”顧绮羅起身走到門口,看見院子裏站着的果然是蕭家一個媳婦,她便問道:“我二妹妹知不知道這個信兒?”

那媳婦笑道:“二姑娘還沒通知呢,奴婢本來最先來找大姑娘的,路上恰好遇到府上三姑娘和四姑娘去找我們姑娘,奴婢就把話說了,她們果然就去了。”

“好,那你回去吧,二妹妹那邊我去和她說一聲就是。”顧绮羅笑着說完,便回身對杏花和春雨道:“走,咱們吃烤肉去,那東西可好吃呢。”

春雨歡叫着答應一聲,跑過去堅定站在姑娘身後,擺出一副跟班模樣,杏花卻搖頭笑道:“奴婢不愛吃那煙熏火燎的,姑娘喜歡就去吃吧,別吃多了,晚上定然還有野味,這山莊的廚子又是個好的。”

“我知道,不用你說,吃點烤肉,走幾圈也就差不多了。”顧绮羅見杏花不肯去,也不強求,拉着春雨來到顧蘭绡的房前,只聽裏面傳來說話聲,她便叫道:“二妹妹在嗎?”

“哎!大姐姐來了?”說話聲停,顧蘭绡親自迎出來,笑道:“快進來坐吧,外面冷。”

“不進去了,姨娘在裏面吧?我不找姨娘,找妹妹去吃烤肉呢。”因把話說了一遍,果然顧蘭绡眼睛也亮起來,回身對屋裏道:“姨娘,我和大姐姐一起去湊個熱鬧,等會兒回來。”

屋裏傳來莊姨娘的答應聲,于是兩姐妹便歡歡喜喜往錦芳閣去。這裏莊姨娘将窗戶開了條小縫,看着她們有說有笑的走出院子,面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第 17 章 尤教授(下)

說他是怪物,因為已經看不出人形了,渾身遍布元宵一般大的膿包,萬紫千紅,層層疊疊的,簡直就是一頭癞蛤蟆成了精!頭發都掉了一大片。

男子“遍體鱗傷”,要不是剛才那股子騷腥依舊,江明幾乎認不出來是剛才的患者……

尤教授見他這幅狼狽樣,郁悶道:“衣服呢?光突突咋出去?”

“呃呃呃…..”男人的嘴腫的跟香腸一般,膽怯的挪着步子,不敢再進裏屋。

尤教授無奈的又進了裏間兒,把男人的衣服鞋子踢了出來。

“穿上後走吧,以後別老沾花惹草,得了HIV,尤教授也救不了你!”老頭厭惡的咳嗽了一下,還擡腳蹭了蹭牆,江明驚愕的發現,在男人的衣服中,夾着幾只…..半截兒指頭那麽長的死黃蜂!

天吶!男人這是…被大黃蜂給蟄的?太猛了!那黃蜂的頸部還有一條猩紅的斑線,看着就劇毒無比!

他的心咚咚狂跳,這…這就能治HSV?疱疹病毒?老頭會不會是忽悠男人白遭罪,還掏了5000塊錢?

“教授…厄…厄,不癢了,厄,疼!教授,這…真的管用嗎?”男子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清了,一邊穿衣服,一邊擔心的問。

尤教授不理他,伏案繼續寫東西,一兩分鐘後,見男子還傻逼兮兮的盯着自己,停筆微微嘆了口氣:“不除根兒,賠5萬,走吧!”

“哦哦……”男人吃了定心丸,艱難的穿好衣服,悻悻的離開了房間。

江明咽了口吐沫,從床底下鑽了出來,一臉好奇困惑的看着這尤教授,心說…不會一會兒也讓他進去挨蟄吧,如果蟄上一通能變回人,他也願意。

“你小子,這段時間美壞了吧,”尤教授放下筆,轉過身對江明一臉壞壞的笑。

“喵!喵!”江明用貓語問着:“你是誰?是不是你把我變成貓的?”

“呵呵,”尤教授笑着,俯身摸了摸江明的頭,應道:“當然不是我。”

“喵!(那是誰?)”

尤教授笑而不語,将自己一直寫的那張紙拿下來,放在地上讓江明看。

但見紙上寫着:江明,男,27歲,江北烏庭人,本科學歷…….

自己的履歷清晰的呈現在紙上,連在哪兒上的幼兒園小學都一清二楚!更令他吃驚的是…..後面的犯罪經歷。

乙未年八月初三戌二刻,殘害嬰兒一名。

乙未年八月初四未時一刻,殘害女子孫麗麗。

乙未年八月初六戌時三刻,入室施展邪法,殘害女子六人。

乙未年八月初九子時一刻,進入醫院,催眠護士……

……

一條條一幕幕,看得江明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自己在肥老鼠的逼迫下幹的那些缺德事兒,一條兒也沒拉下…….像鋼針一樣件件紮着他的大腦皮層。

這些都是他的噩夢,心中永遠抹不掉的痛!一度讓他都想鑽車輪底下把自己碾死!

然而,罪惡條陳并沒有完,他在當二大王的犯罪案底也一一在錄:

乙未年八月廿二午時一刻,盜竊開啓車輛門鎖,使車主丢失現金2000元。

乙未年八月廿三醜時三刻,盜竊商家貨品,率群貓暴殄天物,造成損失25萬元。

乙未年八月廿四、廿五…三十,直至九月初九,繼續行竊破壞財物,掠奪糟蹋食品,總計造成損失500多萬元。

江明感到頭暈目眩,500多萬!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群貓竟然禍害了這麽多錢,平均一只貓月薪過萬!天吶!

他不敢想,更不敢面對,強烈的負罪感過後是扭曲的內心,甚至有點破罐子破摔的絕望……

“啧啧啧,你說你,造了這麽多孽,還想變回人?”尤教授笑着,點起一根兒煙。

江明皺眉惱羞的看着尤教授,說:“既然…你知道我曾經是個人,一定也清楚,這些惡事,并不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我是被逼的!”

“被逼的?呵呵,不管被逼也好,自願也罷,壞事你是做下了,既然做下了,就要承擔責任……”尤教授笑吐着煙圈道。

他那嘲諷的表情讓江明更加失落,世上最悲催的事莫過于此……他又想到了麗麗,眼眶紅了,淚珠子不停的打轉。

出來混早晚要還的,被尤教授這一番清點罪孽後,江明反而覺得內心輕松了許多,一切後果都無所謂了,他認!

“咳!原本說,你造的孽,別說這輩子,下輩子做人也難呀,”老爺子喝了口茶水,頓了頓繼續說:“為今之計,只有積德行善,或許能有一線轉機。”

“積德行善……”江明的心顫了下。

尤教授點點頭:“不錯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是你唯一可能變回人的辦法了,雖然概率低點兒,但也只能如此,至少你現在意識還是人的,可以一試。”

江明感到有些失望,本以為尤教授是個世外的高人,可以幫自己立即變回人類,沒成想……

然而轉念一琢磨,今天此行已經獲得了最大的成功,最起碼…他可以确定,尤教授和小魏不是一夥兒的,而且手段了得,為人正直。

“教授,”江明重新擡起頭,一臉感激的看着老爺子,說:“我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能不能變回人姑且不談,只想先弄清心中的困惑,您能告訴我嗎?”

尤教授彈了彈煙灰,笑道:“你說吧。”

“第一,是誰把我變成貓的?第二,您怎麽知道我的底細這麽清楚,您老人家到底是誰?第三,那個別墅,呃…想必你也知道武總和林娉娉吧,他們究竟是什麽?那肥老鼠又是啥來歷?還有…那個被我害了的麗麗,她現在怎麽樣了?還活着呢麽?”江明一口氣問了一連串問題。

尤教授喝了口茶水,沉吟了一會兒,道:“孩子,有些事呢,并非我不告訴你,而是你現在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擦!他這話相當于沒說,江明一臉的懵逼郁悶。

“行了,只要你信的過老夫,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來,我先讓你看個東西,”尤教授站起身,走到大衣櫃前,示意江明過去。

江明疑惑的眨眨眼,邁着貓步向大衣櫃走去,當他看見大衣櫃鏡子裏的東西時,吓的嗷一嗓子慘叫,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但見鏡子中,有一個極度扭曲可怕的肉團,黑紅流膿,牙齒,耳朵,眼睛,內髒,肋骨扭曲的揉搓在了一起,還長滿了膿瘡!

然而,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那扭曲拉伸的臉皮,他認出來了,那正是自己!人類時的自己!

在別墅裏居住了兩個星期,江明天天盯着牆上的塗鴉污垢,已經有了“抽象藝術”的審美能力,他可以100%的确定……沒看錯!

“怕什麽?人要有直面自身的勇氣,”尤教授笑道。

“教授…這…怎麽回事?”江明嘴巴哆嗦道。

“咳!”尤教授長嘆一口氣:“這是你現在罪孽的狀态,這個鏡子叫照骨鏡,可以照出人心善惡是非。”

擦!江明的心突突狂跳,他鼓足勇氣,又擡眼看了下鏡中的“自己”。

但見那恐怖的爛肉,牙齒扭曲到耳朵上了,滿身的膿瘡比剛才那個患者還要慘,爛肉蠕動着,讓他想起了外國大片《蒼蠅》中傳送失敗的試驗品。

“你呀,去積德行善,什麽時候鏡中的人,變回原來的樣子,你就可以變化成人了,”尤教授微笑道。

江明不忍再看鏡中的自己,而是難過的一個勁兒落淚,他自認為……雖然做了很多壞事,但骨子裏還是善良的,靈魂怎麽會扭曲到了這個程度?簡直比小魏、林娉娉、肥老鼠那些魔鬼還醜惡。

“教授,”江明哽咽道:“我該怎麽積德行善呢?您能否給我指點迷津。”

尤教授蹲下身,撫着江明的後腦說:“你呀!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現在連人的身份都沒有,想做善事,難度大點兒,不過…已經學到了點兒本事了,可以除惡,除惡和揚善,一樣積德。”

老爺子的話一下子打開了江明的思路,他一琢磨對呀,自己學到了點本領了,如果用在壞人身上,那豈不?

“可是…教授,我這些本領都是跟魔鬼學的,我用魔鬼的邪法除惡,會不會給自己帶來……”

江明的話還沒說完,尤教授笑道:“法術本身是沒有善惡之分,施法者才有正邪之別,你不用顧忌這個。”

“恩!”聽尤教授這麽說,江明的心一下子就敞亮了,他激動道:“尤教授,您是高人,指點我報仇吧,我要把那個別墅裏的魔鬼統統消滅幹淨。”

他的話音剛落,“咣”的一聲兒,二樓診所的鐵皮門被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