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及笄

“許長生,我好困。”

妫冴厭惡這場聲勢浩大的典禮,每一次山呼萬歲他都覺得自己耳朵嗡嗡的發疼。退了宴席回到“芒居”之後,他立即這樣說。

我幫他摘了冠冕,道:“您去休息一會兒吧。”

他抓住我的手,皺眉道:“一起。”

我耳朵有些熱,點一點頭,道:“诶。”

寬去那繁重的華袍,換上輕巧的寝衣,我将褪下的冠冕交給守在外間的侍婢,聽見裏間對話的她伸手接過,紅着臉退下的同時,也暗暗地朝其他宮婢使眼色,我眼見她們都低着頭要退下,連忙道:“你們不用下去,守在這裏沒事的。”

她們驚愕擡頭看我。

“沒事的。”我紅着耳根又說了一遍。

那幾個女孩偷偷相互看了一眼,複又站回了崗位。

我才敢回身,卻看見妫冴蹲在床邊,兩眼清亮地看着我,他想像之前我卧病在床的那時一樣,趴在我睡的床邊入眠。說來羞愧,那時我傷病過重,不能起身,只能眼睜睜看着我的主人趴在我的床腳入睡而不能阻止。現如今我四肢俱全,身康體健,再委屈他蹲在床腳那我簡直該當死罪。

我連忙走過去扶起他,道:“您不用這樣,去床上就寝吧。”

他拂開我,警惕地看着我:“你不一起嗎?你答應過我的。”

我看着他眼底聚集着怨怒之氣,忙道:“不不,我陪着您,我在旁邊守着您。”

“守着?”他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奇怪地看我,“怎麽守着?”

我将他扶到床上,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道:“我就在這兒,您安心休息吧。”

他尚且有些不滿,但睡意實在洶湧,于是也不和我計較了,躺下來面朝着我,最後看我一眼,疲累地阖上眼睛。

他眼底有兩道淺淺的青黑,我見着,心中有種奇怪的迷惘感。

對,迷惘。

他對我的依賴來得有些莫名,讓我至今都沒有辦法能相信,我與妫冴的關系,還能變成這樣。我只能說很多事情是我尚未知曉,尚未堪破的。我心中有一種焦灼感,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将破土而出,殺我個措手不及。

我如今一直都在動搖,我在迷惘自己要前進的方向。我一直以來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保住妫冴。為什麽要保住妫冴?在之前,保住妫冴對我來說是職責,是希望。我心中一直以來的負罪感讓我緊緊地抓住了妫冴這根稻草,而結果,我抓住了,這根稻草甚至還開始依賴我——盡管他不知道我究竟把他害得有多慘。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我知道,我對妫冴的忠誠,是一種卑微的歸宿感與負罪感扭曲而成的怪物。卑鄙也好,自私也好。我更加迫切的是想要贖洗我的罪孽。但這樣的目的在中途突然被參雜進了幾絲不一樣的情緒在裏頭。起因是那個吻,那個莫名其妙的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魔怔,如此在意那昙花一現的瞬間,讓當時那種驚慌失措的心情不時的左右我的思維。——而那份心情,有一種致命的溫柔感覺。

我害怕一切溫柔的東西,因為溫柔會使人沉醉,會讓我找不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我害怕我會一頭栽下去,再也找不着退路。

我悄悄嘆了一口氣,阖上酸澀的眼睛。

擾亂我思緒的是一個小宮婢,她在外面來回踱步,雖然她已經很小心沒有發出重音,但那焦慮的步點對于習武之人的耳朵也算是一種不小的幹擾。我見妫冴睡夢中攏起眉頭,便輕輕起身,踩着輕功的步子小心踱到外間,她一見我出來,慌忙跪下,我忙制止住她,示意她別出聲,将她帶到門外,走了一段路确信應該打擾不到妫冴,才低聲問道:“什麽事?”

她心急的說:“大人,容六大人喝多跌跤了,血流得厲害,喊着讓您過去看看。”

容六?我心裏一驚,容六素來大大咧咧,能扛的傷肯定會咬牙撐過去,如今她喊我過去,怕是真出事情了。

“她現在在哪兒?”

“禁軍營。”

回頭看看靜悄悄的殿門,妫冴已經睡熟了,我低聲囑咐她:“你回去當差吧,莫要出聲,若是皇子醒了,就說我馬上回來。”

她點頭應了,我連忙起身向禁軍營奔去。

禁軍營在皇宮東北面的角落裏,算是我們這些禁軍在宮中的家。禁軍營自大門入是一方方圓百丈開外的空地,空地中央搭了一個擂臺,平時護衛軍興致起來了,就在這擺擂比武。擂臺北面正對大堂,是禁軍将軍以及左右統領議事待客的地方。而擂臺東西兩面,則是右左兩護的住所,統領住在最北,其餘護衛住所一字排開,左右兩護各自擁有一個較小的議事大堂。而以擂臺為界,默認東邊空地是右護習武場所,西邊空地為左護練習場所。雖然僅隔一座擂臺,由于職責內外之分,左右二護卻常年互不相見,所有的交流幾乎都是在那擂臺之上,用拳腳互相問候了。

宮中一切都沒有變化,然而已經有月餘沒有到這兒來的我,甫一踏進大門,卻詭異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兒一切都沒有變,但又一切都不一樣了。禁軍訓練任務繁重,通常即便入了夜,也仍舊在練習。呼哧帶喘的操練聲直到子時,才會漸歇。更有些勤以補拙的,即使萬家燈火皆滅,也會繼續練功。禁軍的規矩不管護衛們是否準時就寝,只要出勤準時、執行任務不出差錯,誰也不會關心你是否睡眠不足。我恍然記起剛入禁軍那兩年,太過沉重的訓練任務讓我很是吃不消,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跟不上大家的進度,于是我在其他人入睡之後,爬起來一個人在院子裏蹲着馬步,扛着比我人短不到哪去的龍雀大環刀,費力地照着刀譜揮砍。怎麽說,那時候那樣拼命,大概是因為憋着一口氣吧。因為進度落後,被章合恥笑的次數不算少,那時候我總想證明給他看,我也是有能力的。

現如今,那把環首大刀尚且還躺在兵器架上,人,人卻早已不複當初。

我推開容六的房間,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心中一緊,但屋內一片漆黑,微弱的月光下我什麽都看不清,我連忙取出火折子,剛剛吹出一絲火花,我便頓足在原地,什麽動作都做不出來了。

就借着剛才那轉瞬即滅的火光,我猛然看清了,房間裏除了我與躺在床上的容六,還有第三個人的身影。

是章合。

他坐在我的正對面一丈遠的地方,隔着重重黑闇,目光像條毒蛇一樣鎖定我。

黑暗中,三重呼吸,三重心緒。

“我喜歡這種感覺。”

章合率先開口,話尾帶着一絲愉悅。即便是在黑暗之中,我依然能清晰的勾畫出他的眼角。

“你現在離我很近……”

“容六怎麽了。”我打斷他的話,直截問道。我聽見容六呼吸有些不穩。

他有些不高興話被掐斷,聲音很是不悅:“不要打斷別人說話,很沒禮貌。”

我沒空理會他的瘋言瘋語:“容六怎、麽、了。”

他危險的沉默了一瞬,壓着聲音道:“她沒事。”

“沒事?”我幾乎匪夷所思,“這樣重的血腥味你說沒事?!章合,你連這樣的謊話都說的出……”

我的話陡然掐斷,是被容六翻身的動靜給打斷的,顯然,那孔武有力的翻身以及旁若無人的呓語顯示着她多麽健康和忘我。她在睡覺,昏天暗地地在睡覺。

我咬着自己的舌頭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松嘴了。

章合的聲音帶着沒什麽溫度的笑意:“你說什麽?我連這樣的謊話都怎麽樣?”

“那,那這血腥味?”

章合只笑不語。

我突然不說話了。這樣的血腥味,不是假的,那真真切切是容六的血。容六正在粗枝大葉地經歷女孩的頭一次蛻變。酒醉是真,跌傷是假,這樣半分真半分假的謊言,是章合捏造出來引我上鈎的魚餌。

許久之後,我聽見章合的腳步在向我接近,他的聲音也漸漸接近,他說:“想到什麽?記起你當年遇見這事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嗎?”

他站定在我的面前,緩慢低沉的出聲,講着我當時驚慌失措的胡言亂語:“‘章合,章合。我快要死了’。‘章合,章合。我流了很多很多血。怎麽辦,我要死了’。‘章合,我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我還沒有給你看我剛練成的一套拳法呢’。‘章合……’”

“你想說什麽。”我打斷他。

他悶在胸腔裏笑,一聲一聲,像是毒蛇吐着血紅的信子:“丫頭,我的丫頭。你這一生,有多少個第一次是我見證的呢?”

“我今年一十五歲,遇見你也才八年時間而已,你以為你見證了多少個我的第一次?更何況,從今而後,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以為你還能見證多少個我的第一次?”

章合笑了,笑聲像蛇尾纏住獵物,他似乎極為愉悅的笑完,然後伏在我耳邊說:“至少今日,我能見證到。丫頭,今天,你滿及笄之年。”

我驚覺後頸一陣掌風襲來,心跳瞬間驟停。

作者有話要說: 啊好累。

第 21 章 :境界

女子這才注意到,窗帷之後,坐着一對身穿道袍的少年少女,兩人約莫十五六的年紀,稚氣未脫。

本來有些走神的寧小齡一下精神了許多,贊嘆道:“不愧是仙府修道的姐姐,受了這般重的傷還恢複得這麽快。”

寧長久看着那女子有些警惕的眼神,解釋道:“先前發現姑娘昏倒院中,我與師妹将你救回屋子,我負責燒水買藥,至于敷藥包紮都是師妹在忙,你不必介懷。”

他的話語不急不緩,語氣帶着令人無法質疑的平靜。

女子想要掙紮着起些身子,但是渾身撕裂的疼痛又一點點抽走她的力量,将她壓回了榻上。

她認真地看着那對少年少女,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他日若回宗門,定傾力為兩位備上一副厚禮。”

說完這句,她忍不住縮了縮,将臉放置在牙床簾幔遮擋的陰影裏。

寧小齡不解道:“姐姐生得這般好看,為何要以面具遮面?”

床帏薄紗下的陰影裏,女子的面容愈顯清冷幽淡:“我修天道求一清靜,自當絕塵避世。”

寧小齡将椅子往右邊挪了挪,更清楚地看着那女子清豔無瑕的面容,托腮笑道:“姐姐已經這般絕世,不必再絕世了。”

女子心中微動。

她知道自己生得很美,自修道起,她于溪邊聽泉洗劍之時,便時常有同門的弟子躲在遠處,偷偷地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性子內斂,看似低眉不語,實則心裏都明白,年齡再大些,自己山門的弟子或是南州其他仙宗的年輕俊彥,便時常表達過愛慕,她劍心通明,能看清那些愛慕之後的旖-旎,便只是靜心修道,對此不聞不問或假意不知。

随着她境界水漲船高,再加上那劍術才是真正的驚豔絕倫,向她表達愛意的人便也越來越少,更多的是敬畏和仰慕。

如今聽這小姑娘誇獎,她清冷的秀靥上終于浮現出一抹淺淺笑意,道:“小妹妹倒是明豔可愛,不知可曾修行,如今又是什麽境界?”

寧小齡想了想,道:“我随師父入門也才一年哎,我還沒來得及學什麽,師父便去世了。”

那女子看着少女,越看越覺得她骨秀神清,是難得的修道種子,她沉聲道:“你湊近一些,我看看你。”

寧小齡乖乖走過去,在床沿邊坐下。

女子有些吃力地擡起手,按在她的額頭上,閉目凝思,随後她輕輕收回了手指,再睜眼時,眸子裏便有幾分難掩的驚異之色。

“你這般難得的修道種子,哪怕是放在宗字山門裏也是少見,跟随你師父修行,委實耽擱了。”她說。

寧小齡摸了摸自己額頭,笑道:“我還不知道我這麽厲害呢。”

那女子望向了另一邊的寧長久,心道他們的師父挑選弟子倒是有些本事,這一對師兄妹端的是眉清目秀,一眼望去便覺不是俗人,也不知那些仙家派遣的訪仙人是怎麽同時漏掉這麽一對少年少女,讓一個老道人撿了去。

她将寧長久喚來身邊,同樣以手抵他額頭。

寧長久笑問道:“劍仙姑娘,如何?”

那女子睜開眼,卻有些失望,這少年的身體竅穴堵塞,氣海緊窄,哪怕尋常的修行之路也是難行,若能入玄都算是幸運了。雖然對于凡人來說,能修行便已是難得,但在修仙之中,這資質……委實平平。

她不擅長撒謊,道:“修仙一途,你比起你師妹,要難上許許多多。”

令她意外的是,那少年臉上卻不見什麽失望之色。

心性倒是不錯。

那女子忽然想起一事,看着他們,正色道:“兩位于我恩情莫大,既無師承,不妨随我入谕劍天宗修行,若不介意,我願意收你們為弟子。”

寧小齡一震,她雖未聽說過谕劍天宗的名頭,但原因肯定是因為自己孤陋寡聞,能當得一個宗字的山門,便是南州修行之道的頂點,那是普通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仙緣,她嘴唇微顫,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女子靜靜地等着他們回話,在她心中,自己的師門分量極重,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修道聖地,自師父閉關之後,哪怕是收取弟子,也只是一些修道有成的師兄師姐收取外門弟子,而如今她願意破例将他們帶回宗門,尋常人哪會有一絲猶豫,早已感激涕零。

以此抵救命之恩,也可算是公平。

只是這對師兄妹卻遲遲沒有回話。

女子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們,心想難道是他們不知道谕劍天宗四個字究竟意味着什麽?

她輕聲問道:“你們可是見我傷勢太重,覺得這宗門徒有虛名?”

寧小齡連連搖頭:“先前姐姐皇宮化虹而起的那一劍我有看到的,厲害得很,我怕是修行一生也趕不上姐姐一半厲害。”

女子看着這清秀可愛的少女,微微笑了笑,只是她一想起那頭已經入城的妖狐,稍稍轉好的心情又陰沉了下來,她嘆了口氣,“只是終究技不如人。”

寧長久問:“不知姑娘是被誰所傷?”

女子寒聲道:“一頭狐妖……很強大狐妖,我能确定,它還不完整,但僅僅如此,我便已不是對手,據他所說,他活了幾百年,曾是五道之中的大妖……”

“五道?”寧長久微驚。

女子反應過來,心想尋常的修道之人,對于那入門的仙術都一知半解,哪裏會知道那幾乎人間頂點的境界劃分呢?

她解釋道:“傳說在紫庭之上,有一種超乎想象的境界,名為五道,五道為人道,天道,妖道,地獄道,鬼道,這是人間的五條修行之路,傳說只要将其中一條修至頂點,尋到合适契機,便可以跻身五道之中。過去我以為那只是傳說,哪怕是宗主這般人物,也在紫庭巅峰滞留了一甲子。”

說着說着,她輕輕笑了笑:“我此時不該說這些,這對于你們或許太過遙遠,入玄、通仙、長命,這是修道之路上真正意義的三境,這三境之上便是紫庭,而紫庭共有九層樓。別聽只有三境便到紫庭,可真正修行之時才會知道,入紫庭難如登天……你們随我入門之後,清修十年,若能摸到通仙境的門檻,那便算是大道可期了。”

似是篤定了他們不會拒絕,她此刻便如教徒弟一般,緩緩給他們引入了這些知識。

寧小齡怔怔地聽着,默默記下,問道:“長命境為何叫長命境?延年益壽的意思?”

女子答道:“若能修至長命境,可延壽百年,不過這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極難,我師父說,我是他百年來所見天賦最高之人,我四歲入宗,清修二十載,如今也不過長命境而已,而且我可以預見,十年之內我都無法扣開紫庭的瓶頸。”

寧長久想的卻不是這些,他隐約記得,那好似上一世的記憶裏,書中所寫,明明是六道,那剩下的一道去了哪裏?

寧小齡憂心忡忡道:“可是劍仙姐姐呀,如今那大妖怪這般厲害,連你都打不過,我們如何出得城去?”

女子道:“在它實力徹底恢複之前,想辦法回去皇宮,取出那青花小轎,我便有辦法送你們離開。”

寧長久道:“皇宮有變,暫時不宜回去。”

寧小齡輕聲道:“那如今那老狐若是此刻殺來……”

寧長久打斷道:“放心,那老狐貍的首要目标不是她,更不是我們,他應該會第一時間去皇宮,只是不知道那趙襄兒能應付到幾時。”

女子輕笑着搖頭:“那老狐妖力之強遠超想象,整個南州,除了宗主,沒人能殺得了它的,何況,宗主近日得了天啓,決定去中土神州遠游,尋那破紫庭入五道的契機。”

她只覺得劍心再次不穩,定了定神之後,她再次望向這對師兄妹,神色認真:“對了,你們叫什麽名字?”

寧長久道:“我與師妹都是被師父買來的,随師父姓寧,我叫長久,長視久生之長久,師妹叫小齡,千齡萬代的齡。”

寧小齡在一邊跟着點頭,完全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還有這個成語,她默默記下,心想着以後與人介紹時可以用上,她看着那雖有病态卻依舊姿容絕世的女子,好奇道:

“不知劍仙姐姐叫什麽?”

只見那女子皎皎的眸子間閃過些許的為難之色,她櫻唇輕抿,竟似有些難以啓齒。

第 10 章 交手

蘇暮澈十分不雅的打了個哈欠,鄙視的看着臺下那些眼神都直了的男人,心裏滿是嫌棄,這群庸俗的人類。

玉琴池緩緩向前走來,一步一蓮花,搖曳生姿,五彩光芒四射,宛如一副絕美的畫卷。

忽然,燈光滅了!畫卷像是被墨浸染,人群中傳來不小的躁動,蘇暮澈急忙上手查看,後勤可是他負責的,要是出了事,那個女魔頭還不得壓榨他更多呀!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裏那個默默喝酒的身影也随着黑暗消失了。

蘇暮澈親自出手,很快,光線恢複正常,他也松了一口氣,可是下一刻,這一顆心又被吊到嗓子眼。

“诶,怎麽回事,頭魁呢?!”

“該不會是被人擄走了吧?”

“別瞎說,萬一這是人家故意設計好的,接下來有更精彩的呢!”

衆人竊竊私語,在臺下交談着。蘇暮澈聽得冷汗連連,哪有什麽特別節目,接下來不是歌舞時間嗎?玉琴池怎麽會突然消失,他咋知道!

四下裏尋找卿瑤音,卻發現連個影子都沒有,蘇暮澈愣住,麻蛋,該不會是人走了,把他自己扔在這裏處理爛攤子吧?

該死!

臺上遲遲沒有動靜,人們坐不住了,他們花了大價錢來就只能看這麽一眼?逗誰呢!當他們一個個都是飯包?幹不幹了。

“這是什麽情況啊?”

“人呢人呢,這是咋回事?”

“沒頭沒尾的,連個交代都沒有,把我王東強當什麽了!”

大堂裏肥頭大耳的那個胖子,穿着土豪的标配,金色錦袍,一身金飾,十個指頭上帶了八個玉扳指,滿臉肥肉泛着油光,一腳踹倒桌子,大聲質問。

蘇暮澈冷笑,不好意思啊,在他眼裏,你還真算不上什麽。

雖然如此,可衆怒難犯,蘇暮澈只好笑着打圓場。

“今日的門票票據可用作日後下一場所用,頭魁身體不适,今天就這樣,日後定會好好補償各位。”

“哼!本少爺就暫且信你一次。”

王東強本來要發飙,但是想到頭魁的絕色,強忍住體內的暴虐因子,甩袖離去。

黑暗中,百裏池淵輕巧而又快速的掠過樹梢,如履平地,肩頭扛着的玉琴池已經被他打昏,毫無重量的随着百裏池淵的跳躍而晃動。

卿瑤音緊跟在後,在心裏算了算,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時間差不多了。卿瑤音速度猛然加快,追上百裏池淵,擋在他前面。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摩擦出火花,硝煙味四起。

“膽子挺大嘛,什麽人都敢動。”

卿瑤音開口說道。

百裏池淵沒有出聲,這個女人,莫非是保護江濯的?還是和他同樣的目的,找江濯?

二者之間,不論是哪一種,對他都是不利的,最好的方法,便是解決她!百裏池淵身上的氣勢忽的增大,衣角無風自動,一朵鳶尾花悄然在月光下綻放。

“嘿嘿嘿。”

卿瑤音笑了,笑聲清脆,就像是清晨鳥兒啼鳴,不摻雜一絲雜質。

“還敢運功,不怕經脈爆了?給你個機會,現在求我,我就把解藥給你。”

百裏池淵感受到體內的一股暴亂的氣息橫沖直撞,凝聚起來的玄氣被生生撞散,手上失力,玉琴池掉了下去,卿瑤音用玄氣把她拖住,将其緩緩放到地面上。

竟然給他下毒?而且他還絲毫沒有察覺到,有意思!百裏池淵背後倚着樹幹,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試着順理體內那股氣息。

“你是何人,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給我下毒?”

“無冤無仇?”

卿瑤音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這是什麽臉皮,竟然敢這麽說,擄走她,還劫持玉琴池,就這兩條,就夠他吃一壺的了。

“閣下未免太健忘了吧?不如讓我提醒你一下,昨夜,你在哪裏?”

卿瑤音向下瞟了一眼,他的衣角還殘留有自己昨日撒下的藥粉,別給她裝傻充愣,事實就擺在這裏!

昨天晚上?果然是江濯!百裏池淵顯然是誤會了。

“我找江濯只不過是讓他幫忙罷了,并無其他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大可不必這樣擔心,他不會傷害江濯的性命。

但是卿瑤音聽到這句話卻是不明所以,江濯?是誰?卿瑤音問神劍。

“墨羽,你認識這個江濯嗎?”

“聽聞他是煉器大師,享有盛名,或許,他可以幫我們煉制千年血參!”

卿瑤音歪打正着,找到了練器師的線索。這個男人是來找江濯的,那他就不是采花賊咯?但他還昨夜還去過采花賊那裏,這麽說來……

卿瑤音摸了摸下巴,這麽說來,江濯和采花賊之間有關系。

“幫忙?那你……”

百裏池淵終于将那股氣息捋順一點,轉身離去,剛才卿瑤音那一瞬間的遲疑,已經讓他看出來,玉琴池并非江濯。

他中了毒,打不過還跑不過嗎,狠狠的盯了卿瑤音一眼,給他下毒,等着!

卿瑤音話說到一半,百裏池淵突然行動,向一個方向逃走,把她吓了一跳。他竟然還敢運功?卿瑤音自己下的量有多少她是再清楚不過了,這樣一來,嘶……那他的修為,該有多強!

不行,必須要今天解決他,趁他病,要他命!不能為己所用便毀了,卿瑤音眸子中生起殺意。等到他恢複了,那就難辦了。

卿瑤音提氣追了上去,身影越來越遠。

這時候。原本“昏迷”了的玉琴池擡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他們兩個怎麽遇到一起了?

而此時此刻,真正的采花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溫良手持一柄折扇,風度翩翩,道貌岸然,精致的娃娃臉,薄唇性感,桃花眼勾人,這樣的人女子倒貼都來不及,怎還需要去當采花賊。

“師兄,你最近真是清閑啊,離開那裏,躲在這麽一個小鎮子上,尋常人想都想不到!”

“坐。”

江濯一身白衣勝雪,靜默而安然,面前放置着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溫良過來,江濯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實在是讓人想不到,煉器大師竟會是如此溫婉如玉之人。

第 9 章 誤會

就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另外一隊人馬,出現在,夜已深了,一天中最沉靜,最黑暗的時刻,月光照不到他的面孔,只能在隐隐約約的月光下,看到那衣角,一朵如火的鳶尾花,一閃而過……

客棧裏。

卿小北大早上一睜眼便看到床邊的錢袋子,欣喜若狂,“嗷”的一聲,敏捷的跳下床,小胳膊将其摟得緊緊的,瞌睡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卿瑤音推門進來,就看到卿小北一副小財迷的樣子。把手裏的早飯放在桌上,卿瑤音眼神中透露着嫌棄,上去擰住卿小北的耳朵。

“有了金子,連娘親都看不見了是吧?虧我還給你精心準備了早飯,氣死我了!”

“哎呦哎呦,娘親放手!”

卿小北掙紮着逃出卿瑤音的魔爪,揉着發紅的耳朵,笑的狗腿,上前獻殷勤。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娘親,我不是愛錢,而是為了我們的将來做準備!小北最愛娘親了…”

“嘿你還挺有理。”

這麽會說,都是從哪裏學來的?

“別看了,金子放在那裏跑不了的,過來吃飯,晚上有好玩的。”

“我們是去找采花賊叔叔嗎?”

卿小北吃了一口桂圓蓮子粥,擡起頭,眸子裏閃着精芒,他昨天晚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有黑衣人把娘親帶走了!

看到卿瑤音略顯驚訝的眼神,卿小北笑的有些得意,果然,一切蛛絲馬跡都逃不出他銳利的雙眼。

“咳咳,确切的說,是等他來找我們,小北,記住了,這一招叫引君入甕……”

卿瑤音轉頭看向窗外,笑的神秘莫測,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空氣寂靜無聲,卿小北默默的向旁邊挪了挪,遠離真空地帶。

玉琴池匆忙收拾好大大小小的藥罐,這才打開門。

“在幹嘛呢?”

卿瑤音無意的四處瞟了一眼,沒有什麽異常,随意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沒什麽,剛才小憩了一下,沒聽到,怎麽,現在來找我,有事嗎?”

玉琴池笑的溫婉,如同夏日春風拂面,心情也在這閑适中,不知不覺地緩緩平靜下來。

“恐怕,要讓你重操舊業了,幫我抓一個人。”

卿瑤音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衣服,大紅色的衣裙性感妖嬈,趁得玉琴池的肌膚愈發的白皙透明,而她自身的妩媚被散發到極致。

“好啊,把具體計劃和我說說。”

“計劃是這樣的,晚上,你先是……”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華燈初上,燈火輝煌。卿瑤音看着布置好的客棧,嘴角扯起一抹邪笑,既然采花采到她頭上,那就讓你采個夠,有去無回。

她不喜歡記仇,一般都是直接出手,記仇什麽的,太浪費時間了。

蘇暮澈氣喘籲籲的扶着柱子,他長這麽大,受到的恭維奉承都快有城牆厚了,還是第一次被拉過來做苦力。

“我說,這算不算還了你一個人情?”

“當然不算,我只是叫你幫忙,僅此而已。”

這麽簡單就想還一個人情,想的也太美了。

“你!”

蘇暮澈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就如同被人打了一棍,悶悶的難受,卿瑤音轉身潇灑離去,蘇暮澈一腿踢在柱子上,又疼的飽腳,他這是上輩子造孽了吧?怎麽遇到如此“狠毒”的女子。

客棧裏燈紅酒綠,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怡紅院。卿瑤音放出消息,京都名魁路經宜禾鎮,要小住兩天。

就像是小北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不足半日,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鎮子,讓卿瑤音感嘆錢財的強大的同時,又胸有成竹。

她就不信,那個采花賊還能不上鈎?

百裏池淵接到密報的第一時間就親自帶兵趕去宜禾鎮找江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傳說中,江濯煉器術卓越,在整個大陸上都是數一數二的,但是,江濯的性格卻是十分的怪異,而且行蹤不定,世人少有見到,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若是這次不能找到他,那就麻煩了!

從當時的現場來看,江濯應該剛離開那裏不久,沒過多長時間,又突然傳出京都頭魁的消息,着實可疑。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百裏池淵易了容,準備去那裏看看。

客棧裏人頭攢動,時至午夜,仍舊很熱鬧,客棧老板在櫃臺後笑開了花。原本卿瑤音把他的客棧改成這個樣子,他還是很反對的,沒想到,現在的人們都好這一口。

看來,他以後可以考慮考慮轉型……

忽而雙眼一亮,自門口進來一男子,身形修長,夏日的衣衫下隐約能透出來緊密的肌肉,無須其他動作,只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那裏,便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息,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歸來,讓人從心底裏生出敬畏之意。

回過神來細看,他的五官平平,毫無突出之色,只看臉的話記都記不住。莫名的讓人惋惜,氣質與顏值完全不搭……

只一瞬,百裏池淵帶來的驚豔便消失的無聲無息,衆人繼續同別人三三兩兩的交談着。

百裏池淵找了個靠邊的位置,點了一壺酒,自顧自的喝着,眼神亂飄,和那些尋花作柳之人完全相同,毫無異樣,之前的驚豔仿佛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覺。

卿瑤音靠在欄杆上,嘴角輕輕揚起,靜靜地等着,所有人待在一旁,只等她一聲令下。

大堂裏的人們慢慢的有些不耐煩,不過是個戲子,架子也太大了!

四周光線驟然變暗,人群慌了一瞬,接着,絲竹之聲由四方悠悠蕩蕩、直入心底,五彩燈籠整齊擺放在高臺兩側,玉琴池由閣樓緩緩落下。

如同九霄仙女,無人能及,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天地都在那一刻失了顏色,所有的焦點都落在玉琴池身上。

人群寂靜無聲,仿佛群臣拜倒在皇帝腳下,那樣虔誠而又貪婪。玉琴池彎起嘴角,一颦一笑間風華絕代,薄紗下的眸子卻是一片清明。

臺下傳來一陣吸氣聲。

第 21 章 癡念不得一心人(二)

章節名:第十回 癡念不得一心人(二)

再說那白塵和刑天玥到了京都,見這京城雖是比永順城繁華熱鬧上許多,然而權貴之間互相勾結相鬥,當今人間皇帝昏庸無能,惡人當道,忠仁受迫,那皇城反而有了幾分下世的光景,倒沒什麽可看的。

于是又往海邊而來。誰知到了海中,一礁石上坐着一個衣着鮮麗之人手撫箜篌,铮然悅耳。白塵見四周僅有這一塊大礁石,四周皆海,又無船只,凡人如何到此。因此也認出了此是海中鲛人無疑。她素來聽聞鲛人未成年時,可男可女,甚是奇異。如今見了一個,還未與刑天玥一說,就已經把仙雲落下出現在那鲛人身邊。

那鲛人本在彈着箜篌,忽覺頂上有祥雲飄過,卻也好奇是什麽神仙。誰知這仙人竟然還落下了,便以為是找他有何事,忙停了下來,起身行禮問道:“不知仙友來此何事?恕我眼拙,倒認不出仙子是哪宮哪殿的。”

白塵聽他聲音清越,眉眼精致,似男似女,倒不好稱呼了,便道:“我號白塵,不過是天上一普通仙子。本是路過,倒不曾聽聞如此的樂曲,所以特來看看。閣下想必是海中鲛人,每有聽聞,今日難得一見。”

對方笑道:“我是服侍在九太子殿下前的水封,因曾學過這樂器,倒得了殿下的喜歡。只因這幾日殿下出了門,我也許久沒彈了,所以才出來彈一彈,解解悶,沒想到卻引來了仙子。若是仙子有空,不如到我這兒坐一坐,也算是我們有緣?”

白塵本因凡間無趣要走,見水封邀去海中龍宮,正是喜出望外,哪裏不肯。正要開口之際,在上方的刑天玥卻下了來,倒把水封下了一跳。

原是鲛人雖能青春永駐,又有萬年之壽,然而卻沒什麽靈力。更何況水封只有兩百來歲,甚是年輕,見刑天玥如此妖魅,全不似神仙。雖想過恐怕是妖,只是白塵一個仙子在旁,又把這念頭打消了,只看着白塵道:“這位仙人又該如何稱呼?”

白塵見刑天玥一身玄黑紅襟寬袍廣袖而非盔甲戰袍,倒是慶幸,便說道:“他卻是擒羽神将門下的,名玥天,因是戰将,所以身上才有戾氣,你倒莫怕。”

水封聽了,便沒了疑慮,給了他們兩顆避水珠後帶進了海中龍宮。

水封走在前頭時,白塵悄悄拉住了刑天玥細聲說道:“我這般替你掩飾,你等會兒可要給我個面子,莫要惹事。我若是因此而受了罰,定是不饒你的。”

原她這些日子與刑天玥走得近了,而刑天玥在她面前除了行為舉止過于粗犷散漫,倒也沒什麽惡意,所以說起話來倒如親朋密友一般沒了顧忌。

刑天玥一聽,皺眉不樂道:“你不說我還要問。你自己怕招搖改了身份便算了,為何我也要隐藏身份。我與這龍王又無過節,難得來這兒一趟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白塵道:“那好,你便說你是妖王,讓那龍王迎接你去。我卻是要與他悄悄進來,才能好好看看龍宮裏都是什麽風景。”

刑天玥聽得他若走了,便是她和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鲛人同行,心中不快,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而這龍宮中,珊瑚珍珠、寶樹華光遍地;珠玉水簾,晶雕冰柱難數。如此旖旎美麗之景,比那人間天界又有不同。白塵看得癡了,連連稱贊。那水封笑道:“仙子且先坐下吧。這不過是仙子不曾見過此景,才覺得稀奇。若是見慣了,也沒有什麽。說起天界定是比這兒好上十倍,若我哪日有幸能上天庭見識一回,才算是此生無憾了。”

白塵道:“哪裏是。我在水鏡裏見過幾遍了,卻還是親眼所見更為奇妙有趣。”

水封未曾聽過水鏡,便問是何物。

白塵道:“是仙界一法器,本是一對。将一面照着一處地方,另一面即使遠在千裏之外,也能見到這邊的景色。”

水封道:“竟有如此便宜的法器,果真是仙界無不成之事了。如此是仙子的仙友曾來過這龍宮?”

白塵這才想起此話牽扯許多,忙胡亂說了是,就不再提及。忙問他平日裏都忙些什麽。

水封才道:“便是在九殿下身邊伺候。前幾年殿下成了親,九太子妃身邊的丫鬟仆從衆多,倒也沒我什麽事了,因此空閑了下來。說起來九太子妃也還是天界中人呢。”

白塵便問是哪一位,或許她還知曉。

水封便道:“是西王母娘娘坐下仙鸾鳥一脈,還是王母娘娘做的媒,過來那日好不氣派。”正說着,門簾外卻有聲音尋水封,尖細刺耳。白塵看時,進來一個宮裝女子,容貌與水封陰柔之美不同,完全可看出是嬌柔女子的形态。

那女子見了白塵等人,卻是冷笑一聲道:“喲,怪不得喚了半天不見你蹤影,卻是在這裏會客呢。這兩位是誰啊?”

水封起了身先對着白塵說道:“這位就是太子妃娘娘身邊的采文姐姐。”而後又恭敬地對那采文說道:“方才我在海上時,偶然遇見了這兩位仙友,因覺得有緣便請來我這屋中坐了一會兒。不知姐姐方才喚我何事。”

采文聽了,也不理睬她,卻徑自走了過來,打量了白塵幾眼,只覺得面生,便想道:“左右不過是哪個不起眼的小神仙身邊的小仙子,能來水封這兒作客的,會有什麽好貨色。”一面想着,一面倒是敷衍地問道:“不知你是哪裏門下?”

白塵見她語氣不善,眼神輕浮,況且從未有人用這般口氣與她說話,也是看不上她,只冷笑道:“你這是在問我呢?”

采文一聽,登時道:“我不問你還問誰,難道不成還是問他……”說着看向了一直坐在那裏不言語的刑天玥。一見他生得俊美無比,而眉眼間又略帶了些邪氣,一雙眼眸有意無意之間總帶了些挑逗之意,倒是先紅了臉,連忙不敢再看。

白塵一見,心裏暗自發笑:如此心浮氣躁,倒也怨不得靈力如此之淺。

水封見白塵似乎并不待見采文,連忙上來替她們介紹了一番:“這位白塵仙子是挽歌娘娘門下的,而這位玥天仙人則是擒羽神将麾下的。”

采文笑道:“挽歌娘娘,我倒是知道。說起來你應該不是她身邊伺候的罷,我只識得她身邊一個香徑仙子,一個芳徑仙子,倒是不曾聽聞你的名號。”如此漫不經心地說了兩句後,對着刑天玥,又是一番言語:“我也早聽聞擒羽神将當年之英勇,将軍既是在他身邊做事,今日得見也是采文之幸了。”

白塵聽完,默默看了一眼刑天玥,卻發覺刑天玥也在瞧她是何表情,差點忍不出笑出,所幸這時,前面突然有人來報:九殿下回來了。

第 27 章 兄弟相助,插翅難逃

看着遠去的悟空,牛魔心中只有一個目的:打上天庭,救回悟空!“離天羅地網消失還有多長時間?”牛魔王問黑猴。

黑猴回答:“時間到了我會通知你!我也會派人去通知各地妖王。你去修煉吧!”牛魔驚愕的看着黑猴。不知道他怎麽知道自己心裏想的。

黑猴接着說:“年輕時就和你在一起喝酒。你放個屁,我都知道你吃的什麽!去吧!這裏有我。”

看着全身的毛都快禿掉的黑猴,他突然有種歲月不饒人的感覺。悟空的成長,黑猴的老去。

遠去的雲團之上。悟空跪倒在托塔天王面前。托塔天王笑眯眯的拍打着悟空的臉頰,說道:“哎呀呀!這不是我們的大聖爺嗎!怎麽!你不是雙膝不能着地嗎!這怎麽跪的還不起來呢!”這話引來衆天兵天将的嘲笑。只有楊戬一人想着為悟空脫身的辦法。

四大天王走過來對着無法動彈的悟空一頓拳打腳踢,不過悟空沒什麽事。托塔天王說道:“這猴子吃了那麽多仙丹,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上了天庭在懲辦他!”

雖然打不壞他。但過過手瘾還是可以的。悟空咬着牙,承受着來自一批又一批的拳打腳踢。

楊戬的想得頭都快炸了。他知道,拴悟空的鐵鏈鑰匙在托塔天王手中。可不知道怎麽給悟空開鎖。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眼。忽然,他看到了一只替罪羊。

武德星君正在猥瑣的看着悟空。楊戬心裏一計較。定下一計。

慢慢的走向托塔天王身邊,露出個腦袋。對着悟空眨眨眼睛,悟空也看見了對自己使眼色的楊戬。

楊戬慢慢将手伸向正在嘲笑悟空的托塔天王腰間的鐵鏈鑰匙。鑰匙随着李天王的笑的顫動的身體晃動。

楊戬瞅準時機,裝作“不小心的撞了李天王一下。”左手順着慣性伸向腰間。扯下了鑰匙。托塔天王不滿的看着楊戬,楊戬尴尬的哈哈一笑。來到了武德星君身後。

楊戬對武德星君說道:“他屢次找你的麻煩!你不恨他嗎?趁現在他無法還手!正是報仇的好機會啊!”

楊戬說完便躲在了一位天兵身後,武德星君轉過頭來發現并沒有人,但卻把那人說的話記住了。

面露不善的看着孫悟空,淫笑着走了過去。

“啧啧!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孫悟空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武德星君陰陽怪奇氣的說道。

悟空的眼神絲毫沒有波動,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靜靜的看着周圍的天兵天将!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出來混的,總歸是要還的!

在武德星君走向悟空的同時,楊戬也走向悟空,他準備借用武德星君的身體做掩護,将悟空身上的鐵鏈打開。機會只有一次。一定要慎重而行。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跪倒的悟空身上,沒有人注意到楊戬的滿頭汗水。

楊戬随着武德星君的步伐,慢慢靠近了悟空,悟空也看到他,使勁的對楊戬搖頭,托塔天王突然喊道:“楊戬!你做什麽!”楊戬被吓了個機靈,說道:“我們兄弟敘敘舊,怎麽啦?”

托塔天王說道:“別做蠢事。”武德星君已經靠近了悟空,手臂擡起,已經準備扇巴掌,楊戬暗道一聲不好,假裝絆倒,自己握住武德星君胳膊,一手将鑰匙塞他手裏,一手将他的手伸向鎖孔,悟空也調整方向。

這一幕所有人都看見了,武德星君手拿鑰匙,插向鎖孔,托塔天王大叫:“住手!”所有人急忙去啦,可惜……為時已晚。悟空一個翻身,“咔嚓!”

鎖子開了,武德星君當場愣在原地,悟空沒有多留,掏出神針,打開一條路,急忙向下界跑去。留下一臉震驚的天兵天将。

“速去捉拿妖猴!”托塔天王快急哭了。楊戬率先飛出雲團,嘯天犬緊随其後,喊道:“末将願往!”

悟空不回花果山,直接去了當年的那個水銀湖。在那裏躲避。

沒有多長時間,楊戬也追了上來,“悟空!出來!我知道你在這!”悟空單手執棒從一塊石頭後面走了出來,“為什麽要幫我?”楊戬愣了一下,說道“我們是兄弟啊!”悟空棒指楊戬,冷冷的說道:“你是神!而我是妖!”“那又怎麽樣,這裏比較安全,待會我回去就說你跑的沒影了!”悟空看着轉身欲走的楊戬,有什麽話憋在心裏,可就是說不出口。

天庭,淩霄寶殿。透過天眼,玉帝說道:“這楊戬果真有反叛之心!壓入天牢,看壓百年,通知李天王,前往這地方!”“是!”

托塔天王接到天庭密令,火速率兵前往水銀湖,此時的楊戬正在給悟空規劃逃跑路線,“就去灌江口!你嫂子在那!躲兩天!”悟空說道:“真的不能再麻煩你了,這次我已經連累你了!”楊戬無語的擡了擡頭,“不好!快跑,悟空!”

天兵追了過來!“楊戬私放逃犯!罪大惡及!關押天牢百年!”呼啦啦!粗大的鐵鏈從天而降,準确無誤的綁在了楊戬身上,楊戬大喊:“快跑!”

“二十八星宿劍陣!”二十八道流光從天而降,照亮黑夜!

悟空不敢不聽楊戬的話,轉身使用“筋鬥雲”逃走。“有天眼在!你往哪裏逃!追!”二十八道流光向着悟空離去的方向追去。托塔天王看着楊戬,說道:“帶走!”楊戬一臉的絕望。

悟空用過筋鬥雲,覺得已經安全了,不料,“四大天王在此!妖猴受綁!”悟空翻身多過鐵鏈,執棒向四大天王沖了上去。“戰亂打!”“流光劍陣!”二十八把劍鎖定在悟空上空,“搜”的一聲,又落了下來,飛速旋轉!

“落雨!聽風!”二十八星宿齊聲指揮。

成千上萬把劍,如雨點般落下,悟空舉棒旋轉防禦,接着又從四周射出成千上萬把劍!

四大天王笑道:“這妖猴這次必……”話沒說完,因為嘴巴張開不合住了。

只見悟空身随影動,似乎那裏不只有一個人,像有兩個,三個,五個!

“啊……哈!”悟空爆喝一聲,二十八星宿齊吐一口金血,悟空執棒打向四大天王,空氣中竟留有殘影。“哈!”“躲開!”“轟!”

天庭衆人透過天眼看到這一幕,都被吓得不輕,玉帝也直冒冷汗。太強了!這不是鬥戰勝佛的武學嗎!

管不了那麽多!“老君!老君!”太上老君:“臣在!”“快用金剛琢。”太上老君一機靈,這“金剛琢”只有自己知道!這玉帝怎麽知道的!“快點!”

老君沒有多問,掏出金剛琢,從淩霄寶殿中丢了出去

悟空正在追着四大天王打,吓得四大天王哭爹喊娘。“嗖!”“啊!”悟空丢掉神針,扯起套在身上的圈子。“鎖住他的琵琶骨!”“嘿咻!”

悟空被五花大綁得上了雲端,在他的周圍,只有同樣被綁着的楊戬,四周再也沒有天兵敢靠近。

第 26 章 勢不當敵,悟空被抓

衆人就在半空中打了起來,槍棒交叉,碰撞。一時間。難分勝負。

雲團之上。托塔天王看着正在惡鬥的四人。心中也在擔心哪吒的安危,畢竟那只妖猴是吃過金丹的,修為肯定長進不少。

悟空和哪吒拿着武器拼殺。悟空大喊一聲:“給我開!”哪吒被硬生生震退三步,悟空沒有給他留下喘息與震驚的機會。

翻身又是一棒。對着哪吒狠狠敲了過去。哪吒舉起火尖槍防禦,怎奈悟空力量巨大。又被震退三步。

哪吒怒喝一聲:“妖猴!偷吃蟠桃!搗毀宴席!偷吃仙丹!最不可恕,會随我回天庭!饒你不死!”

悟空笑呵呵的對哪吒說道:“小哪吒!我自知我這事最不可恕,要是回去?還能活嗎?不過。你既然來了。就不用回去了!”哪吒冷哼一聲:“不知死活!”

另一頭。牛魔和九耀星君打得不可開交。牛魔一棒挑開九耀星君的槍,挑釁的說到:“渣渣!就這樣也來挑戰我花果山!”

九耀星君撕喊道:“牛魔王!再不收手!你就攤上大事了!”牛魔王聽到不屑的說道:

“若真是如此!我看這天也該換換主了!”“大言不慚!看槍!”瞬間又拼殺在一起。

托塔天王看着正在決鬥的衆人,問道:“其他軍團何時能到?”巨靈神回答:“大帥!不足半個時辰!”

托塔天王笑道:“上次在這妖猴手中吃了虧!如今。就拿他的花果山開刀!前鋒部隊!出擊!”

雲團瞬間少了一片!接下來就是一片黑壓壓的東西從中落下!牛魔王見此,對地下七十二路洞主大喊:“迎敵!”

通背猿王看着天上掉落的流行群。手舉镔鐵大刀喊道:“花果山!”“必勝!必勝!”

流星群落下,統一的銀槍銀甲衆天兵!夾雜着不少金甲長戟的下等天将。武德星君帶頭。劍指花果山妖群,喊道“殺!”

通背猿猴大手一揮。“殺!”

地表煙塵滾滾,喊殺聲震天。悟空與哪吒的戰鬥還在持續。他擔心花果山衆妖的安危,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那邊的牛魔一棒震開九耀星君。邪笑一聲,說道:“三十六變震天地”“轟!”以牛魔為中心,方圓8米的空氣突然炸裂!九耀星君猝不及防口吐金血,牛魔瞬間對着九耀星君再添一棒!九耀星君元神出現,想要遁走。不料!

“碧眼金睛獸!”牛魔大喊。從天際跑出一頭像是麒麟,又像獅子的一頭異獸,有鬃毛卻帶麟角,四蹄跑動時有火焰冒出,紫色的瞳孔散發着戾氣。“嗷啊!”九耀星君元神本就虛弱,此時被它震傷,更是難以逃脫,哪吒見此想去幫忙,不料卻被悟空一棒擋住。

拖沓天王見此,喊道:“衆将前往幫忙!”“是”數十道流星從天際滑落,牛魔王舔了舔嘴唇,說道:“他是你的了!”碧眼金睛獸沒有猶豫,瞬間将九耀星君的元神吸入腹中。

牛魔王大喊:“來吧!”飛到上空,與天将開始盤旋。

哪吒痛喊:“妖猴!今日我必殺你!看槍焰火!”悟空當即說道:“娃娃!你還是太嫩了!七十二變化霧!頓形!戰超重棍!棒刺!翔棒挑!拐棒打!”一連串的攻擊讓哪吒防禦不及,接連中招!

哪吒大喊:“氣煞我也!三頭六……啊!噗!”悟空一棒将他擊飛,喊道:“實戰經驗太少,這就是你的遺憾!”悟空翻身到達地面!

天兵天将見那妖猴來此,将要撤退,卻來不及,被悟空打傷死半數才脫離,返回雲團。

那些中等天将也和牛魔王打得不可開交。讓他們疏忽的事:花果山上空的雲團有多了不少。

托塔天王說道:“十八路集團軍都到了吧!”衆位大帥都點頭。托塔天王接着說道:“妖猴實力不凡!那牛魔王也是如此!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看我們直接布下天羅地網!把妖猴困死在花果山!諸位意下如何?”衆人點頭。

“楊戬!聽聞你和那妖猴私交甚好,可別放水啊!”托塔天王異常鄭重的提醒了楊戬。衆位大帥臉色不善的看着楊戬

楊戬剛想出來的計策也被托塔天王打亂了,幹咳一聲,不說話。

托塔天王見衆人同意!吩咐道:“好!天羅地網大陣!擺!”

正在休息的妖兵擡頭看着天空中的雲團,忽然看到。

“大王!看……看……天上!”他家大王擡頭一看,雲團以肉眼所見的速度在向四周散開。他對悟空大喊:“大聖!天上!”

悟空疑惑的問道:“天上?”擡頭一看,瞳孔猛的放大!“這是什麽!”

花果山是放晴了,不過僅僅是花果山,四周都有雲團,被裹的嚴嚴實實。“天羅地網撒!”驚天震動,雲團之上所有天兵起身高喊。

如雨點傾瀉一般,撒在花果山周圍。牛魔驚愕的看着這一幕,說道:“這是什麽?”衆妖也一樣看着眼前不斷出現的巨大網子。

悟空大喊:“不好!他們是要把咱們困在這裏!快離開!”“天羅地網裹!”天上,花果山周圍,出現一個巨大的漁網,将花果山裹在裏面。

“孫悟空!你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要不然!哼哼!”托塔天王毫不猶豫的威脅着。

孫悟空飛到高空,喊道:“就憑這破網子,想困住我!天真!”

“戰超重棍!”“砰!”悟空的神針被彈了回來。“怎麽會這樣?”“戰超重棍2段!”“3段!”毫無疑問,都被彈了回來。

“沒用的!以柔克剛懂不懂?哈哈哈!”托塔天王說道。

悟空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多麽的弱小,連個網子都打不破。牛魔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還有我!”

牛魔王手執蠻剎,“戰爆擊棍!”“戰超重棍!”……

看着忙碌的二人,托塔天王笑道:“天真!開始!”招呼着天兵開始行動,楊戬的雙手被攥的流出了血,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震天的聲音再次響起,“天羅地網地!”剎那間,地動山搖,地表出現裂縫,不斷有妖族之人掉落。悟空,牛魔看着這一切,呆住了,從來都是他們欺負人,還沒人能欺負的了他們。

“住手!”悟空朝天大喊。“天羅地網天!”轟隆隆!晴天霹靂用在這裏剛好合适!已有半數妖兵死于雷霆之手。

悟空再次大喊:“住手!我投降!我投降!”沒有了裂縫的出現,雷霆也消失了。

“事是我挑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懇請李天王放過花果山!”悟空跪了下來,留出了淚。

牛魔接着說道:“我殺死九耀星君,也有我的一份!請您放過花果山!”說完也跪了下來。

托塔天王的笑聲猶如鋼刀一般紮在悟空的心堂。“好!來人,捉拿妖猴!牛魔就算了!沒有命令抓他!至于天羅地網!兩天後自動解除!帶走!”

看着被帶走的悟空,花果山妖族哭了,“大王!”“大聖!”悟空強擠出笑容,說道:“這次以後!我可能保護不了大家了!大家,要照顧好自己啊!牛哥,你要多操操心了。”說完,淚水止不住的留了下來!轉身跟着天兵上了雲端。

第 23 章

出了前堂,師父正與晏老爺閑談煮茶。

我路過門廳,被師父喚下。

“阿禾,”他提袖,面向敞開的門,“怎的見了師父,卻是熟視無睹?”

轉身邁步進了廳堂,理了理垂下來的發一一喚過他倆。

晏老爺一時興起,道:“天朗日清,午後泛舟去嵊州如何?”

我心中納悶,以至于驚疑,為何晏老爺會這般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晏千山,問道:“老爺不知小山今日回軍曹了麽?”

晏老爺轉面看我,眼底有些微微的莫名,“昨日夜裏便是同我說了,他這幾年回來得也少,每次去也都是這般倉促。看他在軍中有所擔當,我自然是高興。”說到此處哈哈笑了兩聲,爾後又忽的想起什麽,問我道,“阿禾,怎麽了?”

我肅然站直了身子,“并無他事,我只是方才才曉得罷了。”

師父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唇道:“爾望這提議也好,難得有這般天氣,不如就泛舟湖上,我同阿奕也不久待,怕今後少有這機會。”

兩人達成了共識,也未吩咐下去要誰準備。攜壺提酒,喚上了樓奕,便出了門。

我随在他們後頭,依舊不放心師父這分明什麽皆瞅不見的眼睛。

允湖水寬,平如鏡,卻被那春風吹皺,水光潋滟,青柳依依。

晏老爺見湖岸有小舟,興致漸濃,便是一躍了躍上了此扁舟。師父跟随而下,我緊觀其動作,不見拖沓,好似全無不便,因而晏老爺自始至終都未發覺。我提着裙次之,樓奕最後,解開了束在楊樹上的繩索。

我抄起了一支槳,卻是被晏老爺奪過,笑着說:“今日便由我同你師父來劃。”

我猶豫地望了樓奕一眼,示意師父是否無恙,他微笑着點頭,我便将另一只槳遞給了師父。

船緩緩調頭而行,因是小舟,悠悠然然晃晃蕩蕩得比游船更甚。

我抓住船沿,頭有些暈眩,晏老爺與師父兩人卻是樂在其中,暢談過往趣事。

樓奕扶住我,幫我順了順氣,我心中感激,卻也不開口道一聲謝。他塞給我顆糖,我張嘴吃下,清清涼涼甜甜,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樓奕沉吟片刻:“你可還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發覺此間種種,遠遠超乎我預想,原來才是昨日發生的事兒,惶然大夢。

我瞅着他道,“現下都想開了,你莫要替我擔心。”又挪了挪位置,讓給他一些地方坐,“師父說你們要走?怎麽也不同我說。”

“昨夜草草決定的事兒,我亦是始料未及。本想着今早與你說的,沒料到落後二哥一步。”他發梢被風輕輕吹起,身後是青黛色的遠山,層層巒巒。

“京中有大事,自然怠慢不得。”

樓奕聞言顯然一怔,面色有些尴尬,而後又恢複平靜,“阿禾,果真什麽都瞞不住。”

“在湶州之時,我便隐有猜測,如今看來竟是真的。”我抿了抿唇道,“我何其榮幸。”

“希望你能待我同尋常,我倆終究還是摯友。”樓奕低了下颚,笑着對我說。

我放輕了聲音:“那你倒是與我說說,你是何官職?”

“若是說官職,倒還真說不上什麽來,不過是個親王,二哥親厚,平日裏倒讓我幫着處理些事物。”

“親王理應姬妾滿堂,可我去你那宅邸卻沒見着,別院裏頭可以藏着什麽暖房丫頭?”我瞅着他微微泛紅的耳朵道。

樓奕有些赧然,摸了摸鼻子說:“哪有的事。我平日裏奔波尋藥,一時半會哪有這閑工夫。”

“怪不得你娘親日日禮佛,可見是從前為你操碎了心,知道你是個悶葫蘆,便不予理睬了。”我眯着眼道,“不過你娘應是太妃,怎的還出了宮安置?”

“二哥素來厚待我,體恤我娘親,便是應允了我的要求。”

“我八歲來鄄都時是隆裕三年,新聖上上位則是在兩年之後,師父那時可是病重?”

“自然病重,可父皇亦是纏綿病榻,而除了二哥,我們其餘若幹子弟皆非嫡。那時我亦是年幼,學騎射跨不上馬,學弓弩拉不開弓,太傅放了我們下課,我便去殿裏尋我二哥。”

“他眼睛可是那時候瞅不見的?”

“實則從湶州回來時便時好時壞,在山溝子裏時就有些時日看不清了,阿禾你那時或許還沒發覺,”樓奕淡淡道,“此後什麽也看不見,對外稱是有眼疾,宮裏的奏折皆是由人念給他聽的,哪能被人知曉當今聖上眼盲呢。”

我眼角忽的發燙,吞了幾口水,望着師父一派全然恬淡豁達的模樣,心頭又泛上來了幾許酸澀。

風吹舟遠,湖中遼闊,粼粼水光如瓦,水中魚兒清晰能見。

終究是未到劃到嵊州便上了岸,晏老爺盡興,師父也難得暢快。

回去途中我見有異邦男子高眉闊目,發色淺棕,我覺着同北漠的人有些相像,便拉拉樓奕的袖子,向那兒指了指。沒料到樓奕面色有異,而晏老爺卻是大步上前與之攀談起來。

師父靜靜站了一會,聽聞到了他們的對話,眉頭稍稍一蹙。我不知曉是何事,而晏老爺素來廣交天下友,與外邦人道了幾句話也不足為奇,我便未有多在意。

晏老爺路過素食齋,買了些許素餅,店老板說恰好有新鮮剛做的,晏老爺便趁熱買了下來,笑笑與我們說道:“阿紫同她娘愛吃。”

我嘴角淺了一淺。

晏老爺又稱了些粽子糖,付了帳,将一袋子糖皆交給了我。

我微微一詫,他笑着說:“見你小時候可喜歡了,不知現在是否還愛吃。”

心頭一暖,便是雙手捧實了糖袋。

低頭卻是見他手心留下了方是被船槳劃破的傷。

那天夜裏樓奕與師父便是啓程。

夜風簌簌,吹起雲錦馬車簾,師父臨走之前特意喚了我,而樓奕未在他身邊。

“阿禾,”師父眸如曜石,卻再不能看見世間萬物了,“素來聰敏機巧,從不多言。”

“我還當你會說我頑劣。”

我曉得他是贊我不對晏老爺言說他已經盲了的事實,誇我懂事。而我習慣性地稍稍低頭,讓他揉了揉我的頭頂,師父抿着的嘴角輕啓:“是長大些了,你若怨我便怨罷,當年是我不好,愣是什麽都沒與你說,不是不信你,而是不放心你。”

“我不怨你。”我鼻子一酸,師父疏闊一笑,我哼了一聲,“才怪。”他霎時笑容僵上一僵,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又咧笑得更歡了。

“阿奕同我講到在北漠時多虧有你,救了他一命。”

“是啊,我是他救命恩人了。”

“可他說你滿口的髒話葷話又是怎麽回事?”

“啊?”我裝傻,望着他一臉的戲谑,我只能老實地和盤托出:“從前個在村口的王師傅他老說這些,我自然就學會了。”

“你他娘的我不好好教訓你你就不知自己師父是誰了,盡瞎學學。”師父揪我耳朵。

“你他娘究竟看不看得見啊!”我手在他眼前使勁揮。

“休得無禮。”師父哼了一口,往車廂裏頭坐了進去。

我撩起簾子,抱怨道:“這樓奕怎還沒來,速度比王八都慢。”

“阿禾你這是急着送我們走,看來我倆這麽不受歡迎,白教導你了!”

“師父你說什麽氣話。”我撅着嘴道,忽的想起有東西要送還給他,從兜裏掏了掏,将那條繡着金絲芍藥的帕子遞到他手上。

師父開口問這是什麽,一觸到那繡紋則是恍然一怔愡,我不知發生了何事,往他手中瞅了一眼,卻是發覺那晏千山的朵金芍藥,亦是被我夾在了帕子裏面。

師父愣了半晌,複又眸光如波,切切同我道:“你尋到了,便是留給你的,我既然那時不帶走,便是不想帶走。”

我小小動了動腳尖,拿回了帕子與金芍藥,吸了一口氣對師父道:“我從前以為你殁了,便是沒東西給你準備,原想着疊幾個元寶燒過去就好。後來我明白了,師父你依舊安好,卻是不來同我聯絡,便是氣極你,也顧不得給你啥禮,所以拿這充數。但是我還有一物卻是情真意切心緒深深的,替你準備了的,”頓了一頓,望着他的眼道:“你若不嫌棄,便是給了你,恰好我帶在了身上。”

師父轉頭看着我,問:“什麽?”

我便将我之前寫的《祭師文》放在了他手上,他看不見,自然不會知曉我究竟抹着鼻涕帕子一把淚地寫了啥。

師父将之疊好收到箱箧中,笑意暖暖,對我道了一聲謝。

我按捺不住心中惶惑,眼見着樓奕同晏老爺晏夫人前來相送,終是問他:“你從前叮囑我要好生待小山,這究竟是何意?”

師父咳了兩口,月朗風清:“師父從前執念太深,如今看來竟甚是孤陋,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我面露不解,卻是作罷,複又道:

“做這聖上……”咬了咬下唇,“師父你可是出自真心?”

他一字一頓,緩緩而道:“如鑿真心。”

誠如這般,師父所為,向來恣意,強迫而行,便不是他樓九天了。

可這樣的人竟是帝王,他身後的百般千種,更是我捉摸不透的東西,我無須猜測也,無須顧忌。我想他待我應也是真心。

“最後一問,”我也沒了之前那樣提着心神,反倒是舒緩下來,問與不問都無個所謂了,“你将我起名為謝禾,本相是個何意?”

“信口起的,不過是盼你成良成苗,哪有那麽多喻意?”

“師父你還……真不走心!”

我忽的笑着有些難舍,卻難以在樓奕和師父面前看出其他神色來,大失所望,想着自己付出的情誼可比他們回饋與我的要更多,便是氣惱。

哪知樓奕在上車之前緊緊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我一吃痛,便拿怒目瞪他。他抿了抿唇,替我将落垂下來的發撩到耳後,手指停了停,又忽的扯了一下我耳朵。

我忍住沒踹他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自己對別人期望太高

知道一些事情後反而有些難受了

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蔑視人類吧

都是我的孽畜

第 19 章 公園驚魂

建陽公園在東三環和四環之間,從北三環過去并不算太遠,傍晚時分,江明到了尤教授所說的地點,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他內心又陷入了迷茫。

夢中的場景…黑山焦木,無盡的凄涼,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糟心感,麗麗的話“猶在耳畔”,讓自己下輩子不要錯過她,那是哪裏?黃泉路嗎?如果是黃泉路的話,羊腸小道兒上為啥只有麗麗一個人?

他又想到了莎莎,莎莎醒來後發現夫君已然離家出走,定會傷心難過,雖然她只是一只貓,但卻是好姑娘,江明自責,辜負了她。

深秋的帝都,夕陽西下,熟悉而又傷感的氣息刺激着江明的嗅覺神經,一下子……他想起了很多事,回憶起了早些年在帝都求學打拼的經歷,不由眼眶發酸。

帝都還是那個帝都,忙碌的行人,冷漠的車輛,然而…江明已不再是以前的江明了。

冷風的吹拂讓他更加清醒,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尤教授進入了自己的生命裏,他暗暗發誓,做好教授交代的每一件事,一切…或許真的會好起來。

一直挨到了深夜,江明也不知道幾點了,兩束遠光晃的刺眼,馬路上果真開來了一輛黑色的轎車,那标志格外醒目,S級大奔,江明的心猛一突突,意識到該幹活了!

要說這老爺子真是個活神仙,他咋知道這個點兒會有奔馳開過來呢?

車子果真停在馬路牙子旁,離江明不到2米遠,車門打開,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拎着小包氣沖沖的鑽出了轎車,沿着公園人行道急速的往前走。

駕駛室裏跟出了一個男人,快速去追女子,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放開我!”

“婷婷,咱別鬧了好麽?”

“誰跟你鬧了!宋誠,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再去你家看你媽那張老臉!”

“婷婷!你咋這麽不懂事兒呢……”

兩人吵着,江明的注意力死死的鎖定在車底,沒看見有啥東西鑽進去呀?

正當他準備鑽到底盤下面一探究竟的時候,突然,餘光掃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從公園的方向往自己這邊兒滾!待看清時,吓得魂兒差點兒散了!

那…那竟然是一顆人的頭顱!還是女人的,披頭散發的,半邊兒臉都爛沒了,一條條蛆蟲從腐爛的眼睑裏往外鑽,牙床外露,惡心至極!

江明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吓的一動不敢動,那死顆死人頭鑽到車底下後,脖子像是吸盤一樣的黏住了發動機擋板兒,頭發下垂,宛如拖布耷拉在馬路上!

擦!江明渾身上下骨頭關節兒打顫,在別墅裏也沒見過如此恐怖的畫面啊!腐爛的人頭自己會滾!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這女人依稀殘存的面孔,怎麽這麽熟悉……天吶!是她!

一記電流劃過了江明的大腦皮層,這女子…分明就是離自己十幾米遠處,那個正在和自己男友吵架的女人!

他的心咚咚狂跳,摸不清什麽套路?這死人頭,為啥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然而實際上……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死人頭,如果江明能有一雙“慧眼”的話,可以看清,那耷拉在馬路上,黏糊糊像是拖布一般的東西,并非頭發,而是一種動物的尾巴……

此刻的他,又被上眼藥了。

……

“快!別墨跡!叼住這顆頭顱,扔到團結湖裏去!”江明正糾結間,鈴铛裏傳來了尤教授緊張的催促聲。

江明的心砸的胸口都疼,尤教授…竟然讓自己叼住這顆頭顱,往團結湖裏扔!

“記住!一口咬住她的天靈蓋兒,機會只有一次,你要趁那兩口子回來前完成這個操作然後快速離開!”尤教授補充道。

江明的三叉神經都快撐斷了,太陽穴繃繃兒的疼,恐懼只是一方面,關鍵是惡心啊!這個工作如果讓強哥,或者八大金剛來幹肯定輕而易舉,畢竟不是同類,不會感到害怕,但江明……他骨子裏還是人啊!

然而…男人總是理性的,江明知道,如果連這點兒考驗都完成不了的話,那還報什麽仇?自己永遠也變不回人!這“死人頭”肯定不是好東西,要害這兩口子,想想那些被自己害的人,贖罪的機會來了!自己沒資格害怕!

想到這兒,江明猛的竄進了車底,沖着那“死人頭”就要咬,然而,在他離目标不到半米遠的時候,那頭顱猛的瞪圓了眼睛,嘶聲力竭的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這聲音極為尖銳,刺的江明耳膜生疼,他也看清了女人嘴裏血肉模糊的沫子,還有耷拉搖晃的碎骨軟組織,因為是“倒立”成像,那恐怖的畫面更加駭人!

江明的心髒猛一痙攣,貓爪撓地,停頓了下來,他想…這聲兒,估摸着那兩口子也聽見了吧。

“墨跡啥哪?快呀!”鈴铛裏尤教授着急上火道。

“去你大爺的!”江明火了,嗷一嗓子沖了上去,一口咬住了目标的頭蓋骨,猛的往下扯!

他徹底激了,滿腦子都是那些無辜的受害者……除惡積德!除惡積德!

要說真可憐那被眼瘴覆蓋的“哥們兒”了,被江明咬住了要害,卻又動彈不得……

江明咬住“死女人”的“天靈蓋兒”瘋子般的往外扯,那尖銳的叫聲更加刺耳了,震的超出了他的聽闕!眼前全是飛舞的小黑點兒,耳朵已經徹底失聰,除了嗡鳴外什麽也聽不見!

令人惡心恐懼的是,那“死女人頭”的脖子,像是橡皮糖一樣……死死的粘住了發動機擋板兒,被江明拽着拉伸了老長,死活就是不下來,江明咬着“頭顱”鑽出了車底,發瘋倒退着往後拖!

這個時候他看見,那小兩口已經吵完了,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往車的方向走,女人一臉老大不情願的樣子,滿臉愠色,依舊在生氣。

“死人頭”還在尖叫,震得江明腮幫子都木了,然而…..他發現,這凄厲瘆人的尖叫聲,那兩口子并沒聽見。

“砰砰,”車門關上,奔馳S320重新啓動,一股尾氣噴出,嗆的車後的江明腦袋發暈,但他沒有松口,貓牙死死的嵌入“骨頭縫”裏,閉住眼,還在拼命的往後拖!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随着車子緩緩開走,江明并沒感覺到扯拽感,力道仿佛一下子松開了,他咬着“死女人頭”連滾了好幾個跟頭。

“啊啊啊!”死女人頭暴戾的狂吼着,上下牙床激烈的開啓閉合,“咔咔咔”的牙齒撞擊聲沿着骨頭傳進了江明的大腦,似乎它要咬人,但“天靈蓋兒”被江明啃住,“它”根本傷不了江明!

此時的江明,已經無暇去想嘴裏那滾滾惡心的腥臭了,他豁出去了!老爺們,幹就對了!

他蹭蹭蹭的沿着馬路狂奔,叼着“死人頭”朝團結湖的方向飛馳而去!

團結湖,江明很熟悉,之前在這附近租過房子,但那是六年前,一間次卧才800元一個月,但時過境遷,今年的他……混的只能在昌平住地下室了。

他飛檐走壁,攀樓躍牆,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幾乎是直線奔赴湖畔。

到了團結湖邊兒,江明猛的一甩頭,将那顆“死人腦袋”丢進了湖裏!

“漂亮!太帥了!”鈴铛激蕩的狂響,尤教授對江明的贊不絕口!

江明激顫的喘着粗氣,全身肌肉一個勁兒得瑟,他用鼻子呼吸不敢用嘴,不想讓那惡心的臭味湧入自己的肺!

而此時,湖面中的情形又是驚得江明心提到嗓子眼,心髒“咚咚咚”的狂錘着胸腔。

但見那顆掉入湖中的“死人頭”,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直接沉入湖底,而是浮着唰唰唰的冒着氣泡快速的游動,旋轉,繞着圈圈!宛如把一塊兒金屬鈉扔進了水中,呼呼的黑煙從水面上往外冒!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寧靜的夜裏回蕩着,那恐怖的動靜…仿佛是從地獄裏傳來的哀嚎!只是江明聽不懂……那是一個倒黴的動物,在問候他全家祖宗十八代!

“死人頭”轉到最後,燒的只剩下拳頭大小,成了一塊兒白色的不知名的穢物,徹底沉入了湖中,看到這兒,江明總算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吧嗒吧嗒嘴,滿嘴的惡臭似乎也消散了,好像…剛才他什麽也沒咬,口腔裏并沒有異味兒,不過…..幾根怪怪的毛,卻挺“牙碜”的。

“哈哈哈,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鈴铛裏,傳來了尤教授的贊賞。

“教授,您現在該告訴我,這到底咋回事兒了吧?”江明皺眉問。

“呵呵,”尤教授笑道:“我想,你一定特別想知道,為啥這個死女人頭,會和剛才車子裏的那名女子長得一模一樣了吧。”

江明點點頭:“不錯,我是很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剛才那顆人頭,到底是不是…..那種東西?”

“呵呵,”尤教授笑了笑,說:“那女人頭的慘象,本應該是1個小時後,車中女子慘死的模樣,但她被你救了,不會被替死了。”

“替死?”江明的心一顫。

“是啊!那女人刁蠻無忌,任性傲嬌,一個多小時後在高速上又會和她的男友吵起來,開門非要下車,男子分神顧及不了周全,直接和另一輛車相撞,女人當場死于非命……”尤教授答道。

第 22 章

夜闌珊,一室風冷徹,我衣厚衫重,卻是抵不過一席話的涼意。

晏夫人聞言愣住,面上淚橫流。

她聞言似是驚異,不敢置信地輕聲喚我:“阿禾?”

我嘴巴顫抖,雙眼酸澀,卻是怎麽也開不了口。

“阿禾,事實并不如此。”晏夫人抽泣聲止住,一拳揉着帕子,“你與小山并非親姊弟。”

“事到如今,”我攥着裙裾,發顫道,“晏夫人你就莫要信口開河。”

“阿禾,是娘錯了。”她拉住我的手,“無論你是否歡喜小山,為娘只是想将一切說個清楚。”

“你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娘’,我‘謝禾’受您款待,受您血肉,即便是心中忿恨難當,亦是不得不從。”我腹中燒灼,失了理智,扶着桌坐下,看着她夾着血絲的濕潤的眼,“那好,您說。”

晏家夫婦躊躇苦悶,将其雙生子之一交付他人,此後抑郁了許久。時過兩年,晏家老婦人催促兒子兒媳也不應沉湎于往,囑咐着兒媳什麽時候生個大胖小子,給晏家傳宗接代。夫妻二人只能應下,果不其然,因兩人感情甚篤,孩子立馬就懷上了,時逢一年之後便是又要生産了。

汲汲尋來了穩婆,準備好剪子、手巾、熱水,晏夫人這一生,便是生了三天三夜。晏老爺在外不得入內,因此對裏頭的事兒一無所知。誰料到那娃兒生下來卻是不會啼哭,穩婆一探嬰兒鼻息發覺是個死胎。

哭喪着臉告訴了晏夫人,晏夫人滿頭汗水,下肢一片血污,便是撐着一股勁聽完了穩婆所說的話。正巧此時有人從後門傳來消息,說是樓九天一臉憔悴,帶着生下不足十日的嬰兒前來。晏夫人忙吩咐道下人莫要讓老爺知道此事,探尋樓九天是否願意将懷中嬰兒交給她撫養成人。

樓九天思了半晌,應允下來,把此嬰遞給了穩婆。晏夫人抱着死嬰默淚,最後終是放開了手,令人燃了嬰兒的屍身,留下骨灰裝入妝奁盒子中。樓九天又提着酒,往晏府前門去。一推開門,便是聽到晏夫人終于誕下一子的喜訊。

晏老爺喜出望外,見友人攜酒而至,揮毫一句:“壽煙起處,千山天遠,壽杯滿後,千尺泉清。”便是起名曰為:

晏千山。

我一個恍惚,怔了許久,問道:“小山,是師父帶來的?”

“确實如此。”晏夫人輕嘆,“但老爺并不知。他向來視小山為己出,聽聞小山對你傾慕,幾次愠怒暴跳如雷霆,我始終拿捏不住分寸該如何對他說。”

我無言相對。

苦意從心泛了上來,晏老爺素來認為小山是他親生兒子,是以傳遞晏家香火,若是被告知實情,他又如何承受得住。

怕是不可說,亦是不能說。

“阿禾,都是我的錯。”

晏夫人沉聲哭訴,聞她戚戚,我血脈似是被抽空,吞下喉中酸澀,刻意按下心間憷痛。我向前稍稍一傾,環住她的肩,拍了拍她的背,胸中嗚咽起起落落,啞着聲音道:“不是你的錯。”

這此間種種,皆是無奈之舉,不能怪罪晏夫人。

她眉宇之間淡染滄桑,濕了帕子,濕了我的袖口,而我卻是沒有膽子喚她一聲娘親,開一次口。

第二天天未明,還是蒙蒙亮的時候,卻聞到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我睡得正熟,被人打斷了混雜的夢,惺忪着眼打開了門。卻發覺是阿三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

“出了事兒了?”我披着外衣道。

阿三嗓子極大,一出聲便是将我唬醒了七八分。

“小夫子!少爺!少爺他不見了!”

我猛地擡頭,只見阿三一下下拍着門框,又擔心又氣惱地說:“今早阿三還沒起來便是見少爺收拾行李,翻了好久的櫃子找到了本不知什麽書,我當是在做夢,後來待少爺走了才發覺這是真的,不是夢。于是阿三尋到馬廄,一看少爺的馬也被騎走了。”

“軍曹,”我喃喃,“他什麽時候走的?”

“小半個時辰不到。”

湶州軍曹在鄄都的南面,若是他出發不到半個時辰,我此刻追上或許還有用。顧不得如何梳妝,奔向馬廄取了一匹馬,跨上便走。

風飒飒過耳,凜冽刮面,吹得臉生疼,頭發險些散了開來,直奔城門。

一路風馳,沿街店鋪皆未開門,幸好路上行人甚少,我夾緊馬腹,揮鞭而駕。

餘光所見的景色愈發模糊,我蹬馬馳騁,不見前頭之人,心中焦急愈躁。

灰青色的長街綿延,我一路奔一路揚鞭,從未覺得這條道有這麽長。

天色将明,入眼是不絕的青巒。山頭綠意酥松,而此刻我心無他物,不見飛鳥不見雲,萬般景致都似逝水東流。

路徑深處,恰有一背影挺立,駕于馬上,馬蹄踏花閑走。

“晏千山!”

他似是後背一滞,回過頭來望向此處。

我扯了喉嚨大喊,“晏千山!”

他馭馬回身,勒馬而停,我卻是驚喜得跳下了馬背,徑直向他跑去。

而他見我奔來,卻是漠然無波,眼神唿扇了幾下,又黯如重重黑夜。

“小夫子。”

聞言我忽的湧出淚來,澀意難持。

黢黑的眸,将我渾身的氣力盡數吸納,心力交瘁,怎奈換得他一句“小夫子”。

我咬着腮幫子,不顧他的神色黯淡,一把拉了他的馬辔,攀上了他的手臂,愣是沒踩馬镫便是跨上了去。

貼近了他的後背,我驟然一冷,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思緒全無的事兒,心頭壓下了千斤重。

正踯躅着是否要環上他的腰時,他卻是伸手将我兩只手交疊,放于他腰腹。

我貼着他的脊背,深吸了一口寒氣,鼻腔充盈着微涼與酸澀。

他馳馬而奔,空置了我身後騎來的駿馬。

一直向前,漸漸與燈火零星、炊煙袅袅的清晨的鄄都拉開了長長的距離。

城外山色靜谧,萬籁無聲,唯有馬蹄噠噠,與我心跳動之聲愈發濃烈深刻。

好像這世間萬物不複,只有我與他二人。

“多希望能一直如此……”小山輕言,無奈而笑。

我靠着他的背微微發顫,摟緊了他的腰背,淚流兩頰。

分明已是了然而知,我并非他阿姊。以為層層遠山、重重隔霧皆能掀開、散盡。

可一切都不能如願,縱然非血親,我乃是他名義上的夫子、被認定了的阿姐。

已經到了嘴邊的那一句“是啊”卻如何都說不出口呢。

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不願叫你阿姊,便還是喚一聲‘小夫子’。”晏千山又揮了一鞭,他後衫早已被我浸濕,“這稱謂方有我能叫,你若是今後收了其他弟子學生,莫要允他們那樣喚你。”

“你甚少給過我笑顏,每每皆是斥責,我亦是不準你同別人笑。”

“我從未覺得當廢柴極好,素來只怕配不上你。如今我依舊沒什麽長進,唯恐遭你嫌棄。”

“《穿楊志》我好好練着,那金芍藥你還是佩起來罷,不許還回來。”

“你問我傷在哪裏,我哪裏都好,小傷不足為提,”他一手拎着馬缰,一手按住我的手,我往前靠了靠,聞他張口:“就是想你。”

金戈鐵馬,龍血玄黃,兵戎擾攘。

羌笛聲聲蕭瑟,只不過是想見你。

馬蹄陣陣,襟角輕揚,我摸到他貼身戴着的流穗,是那年我手編織贈予他的,心頭一暖,多希望白駒不過隙,便好身于桃源,人間萬年同我倆無關。

心跳如鼓,耳廓能聞此響,但卻聽他笑着戲谑,聲如玉,話似刀,錐心泣血不過如是:

“我時常意氣用事,”晏千山揶揄,“如今見到你來,卻是提不起半刻的歡喜。”

蓬頭垢面,頹唐不堪。駕馬回城,淚水縱逝。

我自小歡喜聽奉承與誇贊,每有人指出我之陋病與做的不妥當的地方,總歸有幾分惱意。斥責與糾錯更是不願聽,可現下晏千山一句他的不情願不歡喜,卻是正正當當地将我一槍鞭落,毫不留情。

晏紫見我這幅模樣進門,驚呼了一聲,又小心翼翼地拉我走了條小徑,幫我掩映,直到屋內。眼底盡是憂心之色,問我怎麽了。

我垂頭不言,她将我的臉扳了過來,見着我眼下噙着淚,似是被吓,忙打了一盆水,浸濕了手巾替我擦面。

我接過手巾,水還溫熱,整理了下心緒,将水擰幹。

“小山回了軍營。”我沒有多言,只講這一句。

晏紫皺着眉頭道:“這才幾日,不打一聲招呼就回去了,若是戰事加緊,我亦是擔心小山的安危。西南之地多為虎狼之軍,素來險峻。你是不知小山曾經受過重傷,傷至今日還未痊愈,他傷在胸口,每到陰冷天氣總會疼痛。我之前在信裏問你讨過味藥,便是用給小山的。”

我放下手巾,擡頭恍怔:“那分明還是我在北漠之時,你向我讨的,如今過了快有四年,竟是那時便傷了?”

“軍中戰事吃緊,所謂新兵哪能有所訓練,不過就是直接上了戰場,有命拼命。”晏紫嘆息,“因而我說小山變了不少,可遇上你,卻還是從前那股子孩兒心性。”

将手巾挂起,我喉嚨哽咽,深吸了好幾口氣,一轉身擡面,晏紫卻是望着我的眼,按住我的雙肩道:

“阿禾,你方才可是心疼他?”

她眼中剔亮,我扯謊逃不過她之明察秋毫,無可奈何,便是微微點了點頭。

而晏紫又驚疑又欣忭,我卻思之倉惶,怕晏紫還不知實情,說:“但晏老爺晏夫人将我許了阿奕。”

“你素來敢作敢當、直直爽爽,”晏紫攥了我的手,“猶猶疑疑,阿禾你何時也成了這副性子!”

原來我在阿紫眼裏竟是敢為敢作的模樣,可這麽多年來,以為自己并無雙親寄人籬下,以為自己一介女夫子被人輕視,以為自己方是廢棄的木柴敝履,我都快忘了自己應是什麽樣子。

“你究竟歡不歡喜樓奕那小子?”

我喉頭動了動,仍舊難以開口。

晏紫也未有催我,只是默了一默,道:“你要想清楚,莫要糊糊塗塗地嫁了。雖然我娘常說女子覓夫,還得嫁一個歡喜她的人,這樣婚後才能婦唱夫随,日子過得舒坦。但我不以為然,若是我,便會選一我歡喜的人,無論如何都要試着法子讓他對我傾心。”

譬如溫衍。

我終是明白阿紫是為何意。

她繞了這個大圈子,不過是不願直言,不願直言她向來看得比誰都通透,年少時的不谙世事,她皆收于心底。小山之于我,她之于溫衍,皆為相同。我從前所苦惱的,她都了解,卻是不戳穿,為的是不讓彼此難堪。

她非粗枝大葉,她什麽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虐女主yeppppppppp!

↑好像也不怎麽虐啊QAQQQ

我這文清水得可怕何況是我小透明應該不會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