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為人夫君

星落劍在星落峰的山巅之上緩緩降下。

青帝抱着羽夜夜走下的同時, 擡手迅速在整個星落峰的上空設下防護結界。

羽夜夜感到身體愈加灼熱,她不可置信問道:“師父,我要進階了嗎?”

金丹期的進階和築基期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單單天雷, 她就是初次遇見。

青帝緩緩收緊抱着她的手臂, 聲音低沉有力道:“夜夜,這是金丹期的天雷。你無須擔心,為師會幫你化解。你專心調整自己體內的靈力,千萬不能讓靈力暴動。”

羽夜夜從青帝的懷中掙脫出來,輕輕搖頭。她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師父,不必了。這是所有人進階必須經歷的事情, 我怎麽能投機取巧避開。”

青帝眸色微暗。他慢慢将羽夜夜放下,擡頭掃了一眼頭頂不停砸在結界之上的滾滾天雷。夜夜進階的時機比預計的要早,他雖然早已告訴過她進階金丹之時該怎麽做。可是,他的心中依然頗為忐忑。

羽夜夜在平日練劍的山巅之上緩緩坐下。她擡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 深深呼吸好幾下平穩好呼吸,閉上眼睛凝神聚氣。

青帝注視着羽夜夜專心致志的樣子, 神情黯淡了幾分。進階之時, 他無法用自身的靈力幫她進行體內靈力的運轉,這唯有靠她自己。

過了良久, 羽夜夜緩緩睜開眼睛。她望向青帝,偏頭指了指頭頂笑道:“師父,我準備好了。你可以打開結界, 讓天雷劈我了。”

青帝瞥了一眼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 臉色冷沉。他能做的只有替夜夜擋住天雷。可是,夜夜現在連天雷也不需要自己抵擋。

青帝沉默片刻,衣袖輕佛。籠罩星落峰的龐大結界頃刻間消散。

羽夜夜仰頭望向天空。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幾句豪言壯語,眼前一道白光落下。緊接着, 劇烈的雷鳴之聲響起。

羽夜夜身體一顫,心中已經完全不在意天雷的巨響。因為她親身感受到了被天雷劈的痛楚。

“啊!”渾身上下無法抑制的痛楚讓她大叫出聲。

“夜夜!”青帝心頭一顫,正要上前。

天問被天雷吸引飛出來,着急喊道:“你怎麽在一旁看着,快護着她。”

天問的話音未落地,又一道白蒼之光徑直留下,卻是正巧劈在天問書卷上。漆黑色的書卷頓時冒着黑煙,重重掉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呼哧,呼哧。”天問有氣無力發出奄奄一息的聲音。

羽夜夜擡眼望去,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用手背擦了擦盈滿淚水的眼睛,對青帝搖頭道:“師父,我沒事。我剛剛只是還沒有習慣。”

說罷,羽夜夜雙手緊緊摟着顫抖的身體,雙唇緊咬牙關。

青帝望着她被雷電劈得微卷的發梢,沉聲道:“夜夜,當為師判斷不能繼續下去的時候,就會中斷天雷。”

羽夜夜輕輕點了點頭,緊緊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又一道天雷直墜而下。這一次,天雷不偏不倚正中羽夜夜。

羽夜夜感到口中有什麽東西十分不舒服。她張口傾力一吐,吐出一大口粘稠的血。

羽夜夜怔怔望着眼前的血,一瞬間忘記了身體的疼痛。

這就是修仙者必須經歷的天雷劫。自己目前只是進階金丹。自己未來漫長的修煉之路上還要經歷很多天雷。

羽夜夜沒有餘裕去計算未來究竟有多少劫難。她鼻子一吸,縮了縮肩,埋頭繼續忍耐。

疼痛。從未體驗過的痛楚一次又一次在全身擴散,連心靈都備受煎熬。羽夜夜恍惚間覺得自己聞到一股烤焦的肉味。自己被烤熟了嗎?

羽夜夜的意識漸漸朦胧,心底深處甚至一瞬間生出了不再修仙的逃避念頭。她好幾次想到了把自己打暈過去。可是,在一次痛得昏厥過去後,她又被天雷劈醒了。

“嗚嗚嗚……”開始只是輕輕的啜泣聲。後來,羽夜夜索性再也不顧顏面大聲哭出來。

青帝有些蒼白的臉上,神情有些無措。他柔聲喚道:“夜夜。”

羽夜夜一邊哭,一邊喊道:“師父,我沒事。我只是疼得厲害,想哭。”

哭無法減緩任何疼痛,卻讓她遍布痛楚的身心能夠一時得到盡情的宣洩。

下一刻,天雷震耳欲聾的聲音将羽夜夜嚎啕的哭聲徹底吞沒。

青帝結成術法的手指微微顫動。他的眼睑微垂,邁步向前走去。

羽夜夜手臂不停顫抖。她的雙唇已經失去血色,異常慘白。忽然,一抹熟悉的月白之色出現在她低垂的視野中。

羽夜夜慢慢擡起頭望着坐下身來的青帝,聲音沙啞喊道:“師父?”

她因為淚水朦胧的視線中看到一雙伸出自己的手臂。下一瞬間,她整個人被溫柔地擁入青帝溫暖的懷抱中。

“師父,天雷會劈中你。”羽夜夜連忙想要從青帝的懷中掙脫出來。

青帝收緊手臂。他擡手輕輕拍着羽夜夜的背,柔聲安撫道:“夜夜,有為師在你身邊。你可以盡情哭泣。”

羽夜夜掙紮的動作一滞。她望着青帝身上被自己沾染上的黑色煙塵,忍不住伏在他的懷中大聲痛哭。

“師父,天雷好疼。我都差點想跳崖,一了百了。”羽夜夜啜泣着坦誠道,“可是,跳崖摔到石頭上聽起來也很疼。”

青帝眸底露出一抹溫和之色。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凝聚的閃電驟然明亮。青帝的手輕輕覆在羽夜夜的腦袋上,将她抱得更緊了。

羽夜夜的身體一僵,立刻明白即将發生什麽事情。她閉上眼睛,咬緊牙齒,雙手緊緊抱住面前溫暖的人。

天雷落下,羽夜夜身體不禁顫抖。她痛得松開口,又連忙緊緊咬住眼前的東西。

青帝薄唇緊抿,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淡淡掃了一眼天空密布的烏雲,輕聲提醒道:“夜夜,下一道天雷要來了。”

羽夜夜身體立刻繃緊,口中啃咬的力量更加用力。

**

星落峰外,各處山峰的人靜靜望着星落峰上空一道又一道接連不停落下的天雷。

“九、十,十道。”斜陽峰上,宗連滿臉擔憂,“金丹期的天雷劫最多只有七道,為什麽羽師妹會有十道天雷?”

曲逐陽目光凝重望向星落峰之上昏暗的天空,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不止十道,天雷劫還沒有完。

良久,天空中密布的烏雲緩緩散去,閃現的天雷頃刻間不見蹤影。

曲逐陽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

“羽師妹進階金丹是不是要慶祝一下?”一旁一直屏息大氣不敢出的常毅忍不住出聲問道。

宗連微笑道:“金丹期之後,她就可以下山歷練。按照門規……”

宗連頓了下。他偷偷瞄了一眼曲逐陽,改口說道:“有帝君在,輪不到我們幫着慶祝。”

“星落峰只有兩個人,再怎麽慶祝也不熱鬧。”常毅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每次斜陽峰有弟子進階,都是所有人一同徹夜歡歌笑語。

宗連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大家送點禮物給她?羽師妹也幫過我們不少忙。”

曲逐陽似乎沒有聽見弟子們商議的話語。他瞥了一眼寧靜的星落峰,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曲逐陽走進卧房,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房間深處的花架上。花架上坐落着一個花盆,花盆內是一株翠綠的嫩芽。

曲逐陽久久凝視着鐘情之花的幼苗,右手不知不覺間探入左手的衣袖內。他準确無誤地觸碰到堅硬的玉箱。玉箱內的灼華玉簪,他至今還未送出。

**

滾滾天雷逝去,星落峰上重新恢複了平靜。

山巅之上,青帝擁着羽夜夜靜靜坐着,久久沒有起身。

天問掙紮着想爬起來,沒爬動。它聲音嘶啞道:“我讓你護着她不要被天雷劈,你和她一起被劈算什麽事。就算你們要有難同當,也不需要這樣自虐。”

青帝垂眸望着懷中安靜的羽夜夜,壓低聲音道:“天問,夜夜睡着了,別吵醒她。”

天問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你幫我一下,我動不了。”

青帝手指輕捏,一道術法落在天問冒煙的書卷上。下一瞬間,半空中浮現出一道漆黑之色的空間,将天問吞入其中。

将天問送入小黑屋後,青帝凝視着羽夜夜恬靜沉睡的樣子,伸手輕輕将她頭發上被烤焦的部分拂去。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向下傾斜,落在羽夜夜被燒焦的衣裙上。天雷的接連燒烤下,已經看不出來衣裙原本的薄紅色。甚至,連衣裙本來的樣子都看不見了。

青帝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發現自己也只是比羽夜夜好一點。他放下衣裳,擡眸望向遠處,保持擁抱着羽夜夜的姿勢。

進階之後,夜夜體內凝聚的靈力需要得到宣洩。在大自然之中,融于萬物是最好的辦法。

青帝的周身頃刻間溢出月白色的靈力萦繞在兩人周圍。他将羽夜夜的手輕輕握在手心,時刻感知着她體內靈力的流轉變化。

**

夜半,夜風微寒。

羽夜夜手指微顫,蜷縮了下身體。她本能地向依偎的溫暖身體靠近一些。縱然如此,她迷迷糊糊之中依然覺得有些不滿足。

羽夜夜的手感覺到充滿溫馨的暖意。她的手指貪戀地慢慢在暖意的中心摩挲着。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她的心也禁不住被撩撥起來。

羽夜夜恢複了一絲血色的雙唇微張,渴求似的尋找着可以觸碰的地方。恍惚間,她的臉頰上感覺到一絲異于別處的灼熱。羽夜夜仰起頭,本能地迎上去。

青帝望着手心羽夜夜不停滑動的手指,垂眸凝視着羽夜夜雙眸緊閉的臉頰,輕聲喚道:“夜夜,你醒了嗎?”

青帝說話之間的灼熱氣息落在羽夜夜的臉頰上,讓她的臉上頃刻間染上了一層淡淡紅暈。下一瞬間,羽夜夜擡起頭,緋唇微張,捕捉到了炙熱的源頭,忍不住咬了一口。

青帝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心神微顫,迅疾扭過頭,移開唇。

羽夜夜的雙唇落空,自然地滑落到青帝的頸項上。她的舌頭濕潤灼熱的觸感頓時清晰落在青帝的肌膚上。

“夜夜,別這樣。”青帝眸色微沉。他沒有遇過這種事情,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身體向後仰去,避開她的雙唇。

羽夜夜本能地追随而去,身體直接壓向青帝。“撲通!”一聲,羽夜夜直接将青帝壓倒在地上。

青帝握着她手的手不自覺攥緊。他仰面望着趴在身上的羽夜夜,沉聲問道:“夜夜,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羽夜夜的腦袋重重壓在青帝的胸口上,她聽着耳畔響起的有規律的心跳聲,漸漸安靜下來。

良久,羽夜夜再次沉沉睡去。

青帝輕輕抿了下薄唇,被咬傷的唇上滲出一滴血珠,将一絲血腥味帶入他的口中。

青帝緩緩擡起一只手動作輕柔地撫摸着羽夜夜被風吹亂的秀發。沒過多久,他的眼皮微微垂下,呼吸也漸漸變得規律。

羽夜夜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邊只有一抹魚肚白,朝陽還未升起。

她抱了抱墊在身下的抱枕,感覺到明顯的異樣。

羽夜夜腦袋僵硬地擡起,望向身下的人。下一刻,她頓時聲音慌亂道:“師父。”

青帝眉心微蹙了下。

師父還沒有醒。羽夜夜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放出聲音。

清晨的星落峰再次變得如同以往一樣極為安靜。

羽夜夜捂住嘴巴,注視着身下的青帝。她記得自己最後是在師父的懷中昏厥過去的。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直接在山巅上露宿了一夜,自己還把師父當作了墊身子的抱枕。

羽夜夜小心翼翼準備起身,擡起的腰卻突然一緊,又被拉了回去。羽夜夜一驚,低頭發現青帝的一只手臂正緊緊環在自己的腰上。

羽夜夜的視線從青帝修長的手臂緩緩向上望去。她仔細打量着青帝。師父沒有穿外衣,他裏面的衣裳和自己一樣破碎不堪。

羽夜夜的目光忽然定格在青帝的肩膀上。她不自覺抿了抿唇,舌尖上似乎還殘留着幾絲血腥味。

羽夜夜在腦海中拼命回想,依稀憶起自己為了忍痛狠狠咬住了什麽東西。

自己咬的是師父的肩膀嗎?肩膀上的衣裳已經被天雷燒烤得看不真切血跡。羽夜夜猶豫了一下,慢慢俯下身。

就算衣裳認不出來,裏面的肌膚上應該也會留下傷口。

羽夜夜擡眸望了一眼青帝沉睡之時清冷的面容,目光順着他的衣襟定格在他腰側的玉帶上。

羽夜夜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解開玉帶。她的手指順勢輕輕撩開青帝的衣襟,向青帝的肩膀伸去。

忽然,羽夜夜微微擡起的視線不經意掃過青帝的脖頸。她凝視着視野中從未見過的紫紅色淤痕,怔了下。

這個痕跡好像是吻痕。

剎那間,羽夜夜比被天雷擊中更加震驚。她飛快環顧一圈四周,沒有看到任何外人,連天問都不見了蹤影。

羽夜夜不禁咽了下口水,心神不安道:“難道這也是我做的?”

羽夜夜低頭望着自己撫在青帝肩膀上的雙手,再也無法保持淡定。這個樣子好像自己在趁師父沉睡的時候,對師父用強的。

羽夜夜輕輕縮回手,将青帝敞開的衣襟小心翼翼合上。她埋頭正在仔細将玉帶束上,手腕突然被用力握住。

羽夜夜身體一僵,擡頭正撞入青帝直視自己的冰凝雙眸中。

“師父,”羽夜夜呆怔道,“我,我是準備幫您重新穿好,絕對不是想脫……”

羽夜夜重重咬了下舌頭,閉上了嘴。自己就是脫了之後,想要重新再穿上。

青帝聽到她的話,臉色更加冰凝。他坐起身,剛剛阖上的衣襟不禁散開。

羽夜夜望着眼前隐約可見的赤.裸胸懷,臉頰不自覺微微泛紅。

青帝注意到她的神色,眸色一暗。他松開羽夜夜的手,合攏起衣襟,束縛好玉帶。

羽夜夜怔怔目睹着青帝整理衣裝的全過程,她擡頭忍不住問道:“師父,您的肩膀是不是被我咬傷了?”

“小傷,無礙。”青帝冷聲說道。

他望着面前的羽夜夜,忽然意識到什麽。一瞬間,青帝的眸底飛快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

羽夜夜渾然不覺,繼續追問道:“師父,你脖頸上的傷是不是也是我咬的?”

青帝微微垂眸,沉聲道:“只是小傷,過幾日就會恢複。”

羽夜夜張口想要說那不是傷。那怎麽看都是吻痕。可是,自己為什麽會在失去意識的狀态下吻師父呢?羽夜夜百思不得其解。

青帝等了片刻,見羽夜夜沒有動靜。他低聲提醒道:“夜夜,下去。”

“哎?”羽夜夜怔了下,不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剎那間,羽夜夜滿臉羞紅飛快從青帝身上退了下來,背過身去。她剛剛一直沒有注意到,自己一直跨坐在師父的身上。

青帝輕輕拂了下身上的灰塵,沉聲問道:“夜夜,你的身體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嗎"

羽夜夜連忙答道:“師父,我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身上昨夜痛的地方現在已經不疼了。”

話出口的瞬間,羽夜夜發現兩人的對話有些微妙。她偷偷回首望向青帝,正迎上他注視自己的目光。羽夜夜心頭一顫,立刻扭過頭,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亂看亂動。

青帝收回視線,沉思良久。他望着手中剛剛被解開的玉帶,正色說道:“夜夜,你已經長大,有些事情未來自然會經歷,不必急于一時。”

羽夜夜懵了下,飛快解釋道:“師父,我絕對沒有想趁機占你便宜。我只是想脫你的衣服……”

羽夜夜情緒激動,語速過快,牙齒不小心咬住了舌頭。她頓時緊閉雙唇,雙眸含淚凝視着青帝。

青帝見她沉默,神情嚴肅道:“未來你自然會遇見可以托付終身的道侶,有些事情你只能和自己的道侶做。”

羽夜夜感受着舌頭上的痛楚,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她快解釋不清了。

青帝望着她快溢出的淚水,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神情緩和了幾分:“夜夜,為師不是可以為人夫君的良配。你無須将心思浪費在……”

“師父!”羽夜夜忍着疼痛打斷青帝的話,“雖然我剛剛确實脫了你的衣服,你脖子上的吻痕也是我做的。可是,我絕對沒想過讓您當自己的道侶。”

青帝瞳孔微微擴大,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輕顫了下。他凝視着羽夜夜含淚的模樣,不解問道:“夜夜,你不是喜歡……”

青帝頓了下,委婉道:“玄天山最近的流言皆言,你暗戀為師?”

羽夜夜立刻神情無比認真,搖頭堅決否定道:“師父,我不是,我沒有。”

青帝的臉色頓時冷沉下來。

羽夜夜見狀,以為青帝不相信自己的話。她認真想了想,抱着豁出去的态度問道:“師父,您是不是要我這就下山給您尋一個徒婿,才會相信我?”

“倒也不必如此。”青帝的聲音驀得冰凝許多。

羽夜夜聽出青帝話語中暗含着一絲微不可查的不悅。她立刻态度誠懇道:“不,師父,我現在已經是金丹期,可以下山歷練了。我這就下山給您尋一個徒婿。”

青帝眸色一沉,清冷的聲音不由提高:“為師說了不必如此。”

羽夜夜一驚,身心襲上一股寒意,僵在原地。

青帝微微垂眸,沉聲道:“夜夜,你剛剛進階。這段日子好生調節體內的靈力。至于,你歷練之事,等你能夠融會貫通金丹期的靈力之後再說。”

羽夜夜垂首點頭溫順道:“是,師父。”

青帝望着羽夜夜聽話的樣子,薄唇微動,最終說出口的話化為了不輕不重的提醒:“夜夜,你去洗漱一番。明日去龍吟峰将進階之事告知負責書閣的弟子,便于他們載入書冊內。”

“是,師父。”羽夜夜立刻起身就要向清池跑去。她剛剛邁出一步,人“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夜夜!”青帝俯身扶起她。

羽夜夜雙腿打着顫,吐出口中的草,不好意思道:“師父,不知道是不是被天雷劈太多的原因,我有些腿軟。”

青帝望着她下一刻就會跌倒的樣子,略一沉思,微微俯身将羽夜夜抱了起來。

“師父?”羽夜夜習慣性伸出雙手就要環抱住他的脖頸。她忽然想到青帝剛剛反複告誡的話語,伸出的手立刻縮了回來。

青帝将羽夜夜送到房間,将她輕輕在床榻上放下,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青帝拿了幾件衣裳,徑直走進清池,寬衣解帶準備沐浴。

他的手指掠過玉帶凝滞了一下。下一刻,玉帶被輕輕置于岸上。

青帝解下衣衫,露出肩膀上被咬的傷口。幾處交錯的牙印烙印在他的肌膚上,十分顯眼。青帝望着水中的牙印,手指不自覺撫上脖頸上的紫紅色淤痕上。

“吻痕?”他輕聲喃語了一下,眸色頓時一暗,移開視線。

良久,清池內,只有靜靜的流水聲。

羽夜夜坐在床榻上,雙手不停揉捏着自己的雙腿。過了沒多久,她活動了幾下,終于勉強可以自己走動。

羽夜夜打量着自己渾身快烤焦的模樣,随手收拾了幾件平日穿的衣裳,慢慢挪動雙腿向清池走去。

良久,羽夜夜眼睛緊緊盯着腳下的路,終于一步一步艱難挪動到清池門口。她望着前方水霧缭繞的目的地,心中歡喜。

羽夜夜解下衣裙,迫不及待地忍痛一躍,直接跳入水中。

耳畔沒有響起預料之中的落水聲。

羽夜夜雙手抵在青帝赤裸的胸前,大腦一片空白。

第 66 章 雙手緊抱

羽夜夜望着眼前伸向自己的手, 頓時本能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急忙向後退去,卻退無可退,脊背更加緊貼石壁。

下一刻, 羽夜夜的額頭一痛,耳邊同時傳來曲逐陽語調微揚的聲音:“你……膽子不小,竟敢質問本峰主。”

“嗚!”羽夜夜雙手緊緊捂住痛處, 擡眼不屈地瞪着曲逐陽。因為疼痛,幾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滲出, 在初升的陽光照射下熠熠發光。

曲逐陽手指微曲, 眸光晃動了下,語氣不自覺多了半分溫和:“真的很痛嗎?”

“當然很痛!”羽夜夜怒形于色,“你讓我彈一下你的腦袋, 你試一試有多痛。”

羽夜夜說着, 高舉起手就要去彈曲逐陽的額頭。曲逐陽一動不動冷冷看着她,看得她心底莫名有些害怕。

羽夜夜怯生生縮回手,口中逞強道:“這次就放過你。”

“哼。”一嘲諷的笑聲傳入耳中。

羽夜夜臉頰頓時微紅,氣惱道:“你讓開, 我要過去。”

曲逐陽凝視着她臉頰因為憤怒生出的紅暈, 上前一步,将路堵得更死:“大清早的, 你不在星落峰好好練劍,出來做什麽?”

羽夜夜縮了縮身子:“我有事。”

“什麽事?”曲逐陽追問道。

羽夜夜眉心一蹙, 不滿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曲逐陽面不改色, 振振有詞道:“斜陽峰擔負着守護玄天山之責。玄天山上事無巨細,本峰主都有權利知道。”

羽夜夜狐疑地望着曲逐陽,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很閑?”

曲逐陽神情微怔。

羽夜夜深鼓起勇氣指出道:“從剛剛開始,你一直在沒話找話。”

曲逐陽心一沉, 目光銳利望着羽夜夜,冷聲問道:“你想表達什麽意思?”

羽夜夜深呼吸一下,誠懇道:“我不會計較你上次推倒我的事情,也不會再想着趁機報複你。所以,你也不要再故意為難我了。”

“你以為我在故意為難你嗎?”曲逐陽語氣裏含着一絲微不可查的不悅。

羽夜夜白他一眼,反問道:“不是嗎?”

曲逐陽冷冷看着羽夜夜,沒有反駁,也沒有讓開路。

羽夜夜着急道:“你再不讓開,我就碰你了。”

說着她伸出手,作勢要觸碰他。

曲逐陽嘴角露出一抹戲谑的笑容。他故意将身體向羽夜夜靠近,一只手抵在羽夜夜頭頂的石壁上,語帶威脅道:“你試一試。”

頭頂落下濃郁的陰影,羽夜夜的手指在快碰到曲逐陽胳膊的地方凝滞住。她心生不解,雖然曲逐陽有時候會刻意忍耐,可是他确實是不能碰女人的。他在吓唬自己嗎?

羽夜夜神情一凜,手指果斷向前觸碰到曲逐陽的胳膊。她的眼睛緊緊盯着他的臉,發現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你的病好了嗎?”羽夜夜大吃一驚。

她的話音剛落,手心下察覺到一絲微弱的波動。羽夜夜的眼眸一亮,曲逐陽果然在騙自己。她邪笑了一下,大膽的将手直接放到曲逐陽的胸口上。

曲逐陽的臉色頓時冷沉下來:“你在做什麽?”

“你再不讓開,我就抱你了。”羽夜夜感覺到手心下陡然加快的心跳聲,輕笑着威脅道。

曲逐陽壓抑着身體中翻湧的氣血,神情突然嚴肅道:“玄天山上最近有許多關于你迷戀帝君美色的傳聞。”

“假的。”羽夜夜不假思索道。對于拜師帖上的內容被廣為人知,成為自己的黑歷史,她早有心理準備。

“就算是假的,你也要謹言慎行,”曲逐陽的聲音驀得低了幾分,“如果被你心儀的人聽見你暗戀帝君,你豈不是得不償失。”

羽夜夜驚訝地望着他,茫然問道:“我心儀的人是誰?”

曲逐陽眸色一暗,不悅道:“這要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才問你。”羽夜夜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腦海中不經意浮現出青帝的身影。她立刻用力搖頭将亂入的畫面删除,師父不在戀愛對象的範圍內。

“你自己也不知道嗎?”曲逐陽的神情緩和了幾分。

羽夜夜懷疑地看着他:“難道又是你在散布什麽謠言?我迷戀師父的話也是你在拜師帖上動手腳引起的。”

羽夜夜情緒激動,放在曲逐陽胸口上的手不由用了點力量。

曲逐陽呼吸明顯急促了下,聲音低沉道:“別亂動。”

他的眸底掠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瘦削的手不由伸出一把握住羽夜夜的手腕。曲逐陽手中稍微用力,将她拽向自己的懷中。

一抹淡淡的清香從羽夜夜的身上飄到曲逐陽的懷中,萦繞在他的身上。曲逐陽的心神一瞬間恍惚了下。他注視着眼前不停掙紮的羽夜夜,雙唇微張,不自覺低下頭……

“夜夜。”一聲冷凝之音從不遠處清晰傳來。

曲逐陽身心陡然襲上一股寒意,動作僵住。

羽夜夜張着口正準備咬自己手腕上掙脫不掉的手,她的動作也凝滞了下。她偏頭越過曲逐陽,看到不遠處熟悉的月白色身影,立刻高聲喊道:“師父,救我!”

青帝冰冷的視線定格在羽夜夜被握住的手腕上。自己已經現身了,曲逐陽仍然沒有松手。一抹暗色飛快掠過青帝的眸底。下一瞬間,青帝衣袖一拂,曲逐陽悶哼一聲,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後退了幾步。

羽夜夜感到曲逐陽握住自己的手力量松懈,她趁機掙脫出來,跑到青帝的身後,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曲逐陽将被迫松開的手置于身後,微微并攏,垂首道:“帝君。”

青帝垂眸看向羽夜夜。她的額頭上有一抹淡淡的紅腫之色,手腕上則是一道淡淡的青色痕跡。

青帝臉色一沉,厲聲道:“曲逐陽,本君說過,夜夜是本君的弟子。無論她有任何過錯,除了本君,誰也沒有資格管教她。”

青帝頓了下,意有所指道:“夜夜入門時日尚短。你身為斜陽峰峰主,該謹于言而慎于行。”

曲逐陽微攏的手指驟然攥緊。自己剛剛究竟在做些什麽?他擡眸看向青帝,心猛地一墜。帝君已經發現了嗎?

羽夜夜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她探出腦袋,附和道:“沒錯。曲峰主,您是長輩,怎麽能總是仗着自己境界高以大欺小。我如果入門有幾百年,也一定有高深的境界,才不會被某些人……”

羽夜夜話語一頓,心中不禁思緒萬千。

雖然師父說自己是玄天山同屆弟子中進步最快的,她一想到比自己境界高的彌樂,心中就覺得堵得慌。除此之外,宗連,書翰宇等玄天山的其他弟子都比自己強。更不要說身為斜陽峰峰主的曲逐陽和魔将谛聽。

羽夜夜瞳孔微擴。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焦慮些什麽?

他們比自己早生了幾百年,自己和他們的起點根本就不一樣。他們比自己修煉更早,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自然會得到比自己更多的回報。

不管外界如何看待自己,無論是和師父一樣看見世界的天才,還是只是一個築基期的弱小者,那都是自己。就算自己百般尋找修煉的捷徑,也不可能一夜飛升。

修仙之道,道阻且長。

無視這一切,而抱持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是愚蠢的急功近利者。

一直纏繞在心中的糾葛剎那間蕩然無存,羽夜夜心中長久壓抑的焦灼頃刻間變得淡薄。

羽夜夜仰頭望着擋在自己面前的青帝。師父身為玄天山的青帝深受整個仙界的尊敬,只是因為他的境界高深嗎?

羽夜夜的視線緩緩移向不遠處的曲逐陽。姑且不論其他,曲逐陽身為斜陽峰的峰主确實受到了宗連等衆多弟子心甘情願的追随。

羽夜夜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緊攥的月白色衣袖。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習慣性躲在師父的背後了?

羽夜夜緩緩展開手指,柔軟的衣袖從她的手心滑落下去,她的手心立刻空蕩蕩。

羽夜夜退後一步,仰望着面前的青帝和曲逐陽。剎那間,她感覺到了自己與兩人之間深深的距離。仿若有一道天塹橫貫在雙方之間,這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白,是經年累月的時間形成的距離。

體內的氣血流動的速度忽然加快,心髒跳動的節拍陡然加快,羽夜夜感覺到自己漸漸無法順暢呼吸。

“夜夜?”青帝感知到羽夜夜的靈力突然淩亂。他走近她,修長的手指向她的眉心觸去。

體內的靈力肆意流動,身體越來越熱,羽夜夜深切感覺到臉頰燙得厲害。

“師父,”羽夜夜仰望着青帝,聲音顫抖,“我的心跳得好快。”

青帝即将碰觸到她肌膚的手滞在半空中。他清冷通透的雙眸凝視着羽夜夜緋紅的臉頰,似乎在思考她話語中蘊含的真正含義。

羽夜夜身體輕顫,灼熱的氣息從微張的緋唇中吐露出來:“師父,我……”

羽夜夜的話沒有說完。她看到青帝的臉色驟然一沉,一只手飛快伸向自己。下一瞬間,羽夜夜感到腰上一緊。剎那間,她整個人被緊緊攬入青帝溫暖的懷中。

羽夜夜顫抖的身體依偎在青帝的懷中,眼睛的餘光晃過一道耀目的白光。白蒼的光芒閃過的下一刻,震耳欲聾的驚天之聲在羽夜夜的頭頂炸響。

羽夜夜不禁閉上眼睛,雙手緊緊攥着青帝身前的衣裳。

“帝君。”曲逐陽帶着一絲急促的聲音響起。

“退下!”青帝厲聲呵斥道。

青帝垂眸看向羽夜夜,輕聲道:“夜夜,別怕。為師在這裏。”

羽夜夜神情惶恐地睜開眼睛,瞬息間,又一道白蒼之光陡然落下。她還未細看那是什麽東西,她的視線陡然提高,身體被青帝直接抱起。

“師父?”羽夜夜雙手不由自主環抱住青帝的脖頸,茫然不解。

青帝沉聲道:“夜夜,我們回星落峰。”

星落劍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在腳邊,青帝抱着羽夜夜踏上去,迅疾向星落峰飛去。

空中的白蒼光芒不停飛落,被星落劍甩在身後。羽夜夜望着青帝身後墜地之物,心神微顫。

這是,天雷。

玄天山上的天氣驟然變化。濃郁的烏雲密布在星落峰之上,白蒼之色的天雷閃現其中,引起陣陣雷鳴之聲。

曲逐陽望着頃刻間消失在眼前的兩人,指尖緊緊紮入緊攥的手心。帝君剛剛并不需要将羽夜夜抱入懷中,他只要在她的周身設下進階之時護身的結界即可。

一抹幽暗之色掠過曲逐陽的眸底:“帝君對羽夜夜……”

第 65 章 你想的人

女子贈與男子繡有自己名字的香囊, 乃是定情之物。

青帝收緊手心的香囊。他望向羽夜夜,神情凝重道:“夜夜,為師是你的師父。”

羽夜夜聽着青帝滿臉嚴肅說着理所當然的事情, 點頭附和道:“師父,您當然是我的師父。”

青帝微微垂眸,神情凜然道:“為師會一直是你的師父。”

羽夜夜茫然望着他。

“你明白為師的意思嗎?”青帝語帶暗示。

羽夜夜猜測問道:“師父的意思是不會逐我出師門嗎?”

青帝沉聲道:“你只是一時被皮相迷惑罷了。為師不怪你, 不會因此逐你出師門。你日後境界修為提高後,定力自然會堅固, 不會再受假象迷惑。”

羽夜夜驚訝得緋唇微張。師父說的話太過高深莫測, 她完全沒有聽明白。

青帝頓了下,放緩語氣道:“這些日子,你送入為師房中的禮物。為師一直好好收着, 沒有動過。你拿回去。”

羽夜夜的腦袋懵了下。她自覺自己明白了青帝的意思。師父這是知道了自己幫人送禮的事情, 生氣了。

“師父,我知道錯了。”羽夜夜低下頭,一臉沮喪。

青帝垂眸望着手中的香囊,遞回給羽夜夜, 聲音低沉道:“為師無法贈與你回禮。這個香囊, 為師不能收下。”

羽夜夜吃驚擡頭,不解問道:“師父, 你剛剛不是說很喜歡嗎?你為什麽這麽快就不喜歡了呢?”

青帝心往下墜了墜。剛剛他見夜夜在說自己為了香囊花費了許多功夫,于心不忍, 這才出言寬慰。

青帝躊躇了一下, 眼睛注視着香囊上繡着的“夜”字,意有所指道:“夜夜,這個香囊上繡着你的名字。”

羽夜夜懵懂地望着上面的名字。這是她原本準備做給自己的,自然繡的是自己的名字。師父會介意這種小事嗎?

羽夜夜眉心微蹙:“師父, 您是覺得我繡的字太醜了,您挂在身上太沒面子了嗎?”

“不是。”青帝立刻說道,“你繡的字很好看。”

羽夜夜仰頭坦率道:“既然如此,師父你就收下。等我熟練之後,我再給您重新做一個香囊,在上面繡上您的名字。”

羽夜夜的聲音突然停住。她好奇問道:“師父,您是青帝。大家都喊您帝君。可是,您的名字是什麽呢?我至今都不知道。”

羽夜夜回想了一下原書中對于青帝的描述。上面通篇沒有提及過青帝的名字和過去。

青帝聽到她的話,握着香囊的手不由緊攥。他迎着羽夜夜求知的目光,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天色漸暗,涼風輕輕拂過,掠過青帝的長發,拂起羽夜夜薄紅色的衣裙。

“夜夜,天色晚了。回去吧。”青帝輕描淡寫說道。

羽夜夜沒有多想。她點點頭,跟在青帝的身後回到房間。沒過多久,羽夜夜将青帝房中裝滿禮物的箱子搬回了自己的房間。

少了這些日子增添的禮物,青帝的房間內一時之間顯得有些冷清。青帝獨自坐在書桌前,正在沉思着什麽。

過了許久,他緩緩展開手心,意識到羽夜夜贈送的香囊還未還給她。

天問看到,語氣熱情問道:“你準備送給夜夜什麽回禮?”

青帝沉聲道:“我告訴了夜夜,不會給她任何回禮。”

女子繡有名字的香囊寄予着女子的心意。若是男子贈與回禮,則代表着接受對方的心意。青帝望着手中的香囊,眸色微暗。他的話相當于明确告訴了夜夜,他不會接受她的心意。

“這是夜夜的心意,你快回應她。”天問置若罔聞催促道。

青帝語氣裏有一絲不悅。他冷聲道:“夜夜只是我的弟子。”

這也是讓青帝感到為難的地方。他遇到過很多對自己懷有種種心思的人。平日,他可以視若無睹,一臉冷漠全部拒絕,不給予任何人任何機會。

可是,夜夜是自己的弟子,他應該怎麽教導才能讓她走向正途。自己今日的暗示已經足夠讓她回頭是岸嗎?

良久,青帝将香囊輕輕放入桌案上一個精致的玉盒內,輕聲說道:“希望夜夜經過這一次,可以不受皮相的迷惑。”

天問頓時憤憤不平道:“你不送回禮。自然有人搶着給夜夜送禮物。等夜夜被外人的靈石首飾勾.引走了,我看你怎麽辦!”

“夜夜不缺靈石。”青帝不假思索道。

冷聲說完,青帝不再搭理天問。他起身走到花架邊,給鐘情之花緩緩澆水。

青帝望着這幾日長出來的一枚新葉,微微颔首道:“長勢不錯。”

**

羽夜夜望着回到自己身邊的幾大箱子禮物,眉頭緊蹙。師父都提到逐出師門的話了,自己不能繼續送了。雖然舍不得,還是把東西送還給書閣師兄最安全。

羽夜夜當下将東西扔到儲物袋內,準備第二天送回龍吟峰。

翌日,清晨。

羽夜夜特意早早下了星落峰,向龍吟峰而去。她路上恰巧撞見斜陽峰早起練劍歸來的弟子們。羽夜夜怔了下,轉身就跑。

宗連愣了下,身影掠了幾下,追上她,不解問道:“羽師妹,你跑什麽?”

羽夜夜仔細打量宗連的身後,确認問道:“只有你一個人嗎?”

“師父不在。”宗連小聲答道。

羽夜夜頓時松了一口氣。

宗連瞧見她的反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壓低聲音道:“羽師妹,上次你在監牢被魔将谛聽劫走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師父這段日子,一直在追查是誰做的手腳。”

羽夜夜眼眸眯了眯,不相信道:“宗師兄,你別解釋了。魔将谛聽很厲害。你們斜陽峰監牢的陣法靠不住。我已經領教過了。”

宗連臉色一僵,神情嚴肅道:“不,羽師妹,你要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我師父。監牢內的防護陣法都是師父多年來一手結成的。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破除的。魔将谛聽闖入玄天山的時候,師父和對方打過,谛聽不是師父的對手。僅憑谛聽一人根本無法破除師父的陣法。”

羽夜夜立刻正色道:“可是,谛聽卻逃出去了。怎麽想都是監牢內的陣法出了問題。再說,整個玄天山,我最不相信的人就是你師父。他天天盡想着各種方法欺負……”

“欺負你?”一個語調微揚的冰冷聲音突然在羽夜夜的身後響起。

羽夜夜的身體一僵。她看到面前宗連一本正經的樣子,立刻猜到了殘酷的現實。羽夜夜想也沒想,頭也沒回,飛快向前跑去。

一只清瘦的手迅疾伸出揪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拽了回來。

“你剛剛不是說得很起勁嗎?繼續。”曲逐陽冷笑着注視着手上胡亂掙紮的羽夜夜。

“師父。”宗連目睹着自家師父對羽夜夜像老鷹抓小鳥一樣的捕捉手法,有點看不過去。

“一邊涼快去。”曲逐陽冷聲訓斥了一句。

宗連立刻低頭向後退去。

羽夜夜慌忙大喊道:“宗師兄,你快回來,救我!”

“我又不會吃了你,救什麽救。”曲逐陽将羽夜夜拎到一個無處可逃的死角,才松開手。

羽夜夜的後背緊緊抵在堅硬的石頭上,神情警惕問道:“你要做什麽?”

曲逐陽的神情不變,眸中卻飛快掠過一絲凝重之色。他正色問道:“谛聽帶走你之後,有說過什麽奇怪的話嗎?”

羽夜夜心神一顫。她并沒有告訴師父他們,魔界的魔君在尋找的人是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包括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事情。

羽夜夜認真思考了許久,搖頭道:“我都告訴你了。谛聽只說了自己可以聽見人的心聲,還有魔将西鳳池也在這裏。關于魔界在找的人,只知道是一個他們自己都不太清楚性別和長相的奇怪的人。”

“他沒有說自己是如何從監牢逃出去的嗎?”曲逐陽追問道。

“沒有。”羽夜夜不解問道,“不是因為谛聽境界高深,自己逃出去的嗎?”

曲逐陽聞言沉默了一下,沒有應聲。

羽夜夜的心中一沉。難道宗連師兄剛剛說的話不是為了給曲逐陽開脫,玄天山上真的有谛聽逃亡的幫手?

她不由想到三界大戰之時,魔界那個沒有被太多着墨的細作。那個人難道現在就已經潛伏在進來了嗎?

“玄天山上,有魔界的奸細嗎?”意識到的時候,羽夜夜已經問出口。

曲逐陽冷眉微凝,聲音嚴厲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羽夜夜聽到他呵斥的話語,身體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曲逐陽瞧見,眸底飛快掠過一絲別樣的情緒。他的語氣和緩許多,狀似不經意問道:“我上次給你的雪蓮心,你種得怎麽樣了?”

羽夜夜的眼前頃刻間浮現出青帝每日仔細澆灌鐘情之花的身影。她的臉上不自覺露出淡淡的笑容,脫口而出道:“已經發芽了。”

剎那間,曲逐陽的瞳孔驟縮,置于身後的手猛地攥緊。他的神色變了,比剛剛提及玄天山細作之時更加難看。

“發芽了?”曲逐陽不可置信重複道。

羽夜夜輕笑道:“當然,我可是種花小能手。”

“你想的人是誰?”曲逐陽的臉色冷凝,追問的聲音裏帶着明顯起伏的情緒。

羽夜夜怔怔望着他,回答的語氣弱了幾分:“我認識的所有人。”

曲逐陽望着她戰戰兢兢的模樣,沉默片刻,冷聲道:“等到開花的時候,告訴我。”

“為什麽?”羽夜夜不解問道,“你說過我如果栽種成功,你就給我一次任意處置你的機會。我現在已經種成功了。”

曲逐陽的胸口微微起伏,他語氣裏莫名有一絲焦灼:“你種的雪蓮心開出來的花有一種奇特的效果。等開花的時候,你把它帶過來,我告訴你怎麽做。”

羽夜夜很想直截了當地拒絕。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下曲逐陽,本能感到一種危機。現在不能反抗他。

“好。”羽夜夜違心答應道。

曲逐陽不放心叮囑道:“你記住了。此事絕對不能忘。”

羽夜夜忍不住小聲說道:“你這麽想要雪蓮心的花,為什麽不自己種?”

曲逐陽昏暗的雙眸凝視着羽夜夜因為不滿微微鼓起的臉頰,聲音驀得低沉:“我種了。”

羽夜夜驚訝望着他,好奇問道:“發芽了嗎?”

一抹自嘲的笑容浮現在曲逐陽的嘴角:“發芽了。”

羽夜夜不假思索問道:“你想的人是誰?”

心髒的鼓動驟然加快,曲逐陽緩緩向羽夜夜伸出手,口中不自覺溢出一句:“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畫圈圈自言自語:我真的是冷評小能手嗎?莫得評論,莫得營養液,莫得……

第 64 章 定情信物

淡雅的香味從手中的熏香中飄揚而去。羽夜夜透過眼前缭繞的煙霧, 一雙澄澈的眼眸定定望着青帝,大腦一片空白。

半晌,她的喉嚨吞咽了一下, 聲音僵硬道:“師父,山上蚊蟲多。我幫您熏一熏。”

昏暗的夜色下,青帝冰凝的面容顯得更加冷沉。羽夜夜揚起的腦袋漸漸心虛地低下去, 手中的香爐漸漸變得滾燙。她想放下,又不敢動。

“夜夜, 站起身。”青帝微冷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

羽夜夜身體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動作僵硬地起身。香爐越來越熱,她的手不禁抖了下,香爐一個不穩飛了出去。

羽夜夜慌忙向前去接, 邁開的腳被門檻牽絆了一下,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下一瞬間,羽夜夜直接撲入了青帝溫暖的懷抱裏。

青帝被重重撞了下。事出突然,他不自覺伸手抱住羽夜夜。他的手不緊不松正攬在她纖細的腰身上。羽夜夜的穿着單薄,寝衣外只罩着一件單衣。青帝感知着手心柔軟的觸感, 眸色微暗。

羽夜夜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向前伸出的手, 她的小手指正堪堪勾住燃燒的香爐。

“夜夜。”青帝慢慢松開抱住她的手。

羽夜夜感覺到青帝的動作,以為他要推開自己。她慌忙向前更加貼近青帝的身體, 手指試圖将香爐勾穩一些,口中着急喊道:“師父, 你別動, 我動。”

羽夜夜伏在青帝的胸前,微微仰首。她說話之時灼熱的呼吸吐露在他的頸項上,給肌膚帶來癢癢的酥麻觸感。

青帝的臉色一沉,伸手将羽夜夜從自己懷中扶起。

“啊。”羽夜夜手指一顫, 眼睜睜看着香爐再次飛上天。

青帝聞聲,飛快回首掃了一眼,迅疾伸手接住。

“師父,燙!”羽夜夜連忙上前想要拿過香爐。她的手一碰到炙熱的香爐,手指一熱,不禁皺眉本能地縮回手放在自己的耳垂上降溫。

青帝仿佛渾然感覺不到手中的炙熱。他望着羽夜夜縮回的手,将香爐放下,把她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心立刻多了一抹灼熱。

羽夜夜見青帝神情認真地仔細檢查自己的手,擔憂問道:“師父,我沒有燙傷。你怎麽樣?你的手有沒有燙傷?”

“為師沒事。”青帝檢查完羽夜夜的手,擡頭目光深沉地注視着她。

羽夜夜迎着青帝的視線,神情越來越不自然。

青帝看着她緊張的樣子,斟酌了一下語言,凜聲道:“夜夜,你以後入夜不需要給為師送熏香。為師有結界護身,不會被蚊蟲叮咬。”

“哦,好。”羽夜夜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

她僵持了一會,腳步慢騰騰向後退去,微笑着對青帝擺手道:“師父,我回房睡覺了。”

說罷,她飛快低下身,将房門外的一堆東西抱在懷中飛快逃走。

房間敞開良久,青帝才擡手關上。他的目光落向一旁的香爐,一道月白色的靈力一晃而過,熄滅了裏面的煙火。

房間內的燭火同時被點亮,一直保持沉默靜靜旁觀的天問突然憤慨道:“夜夜竟然沒在裏面加合.歡散!”

它的聲音裏充滿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青帝将香爐擺到桌案上,冷聲道:“夜夜只是給我送熏香,你別妄自揣測。”

天問語調高揚道:“送什麽熏香,星落峰常年冰寒,哪裏有什麽蚊蟲。你自己都不信,還想讓我相信。你騙不了人,別以為可以騙書。”

青帝注視着桌上的香爐,陷入沉思。

天問迫不及待催促道:“夜夜都開始夜襲你了,你還矜持個什麽勁,快點夜襲回去,讓她見識下什麽是真正的男人。她剛剛的那句話就很不妙,那本來應該是你在床上的臺詞……”

天問的話還未說完。房門打開,漆黑色的書卷被迫飛出了房間。

天問怔了怔,故意說道:“你不去陪她睡覺,我去陪她睡覺。”

說罷,天問向羽夜夜的房間飛去,同時熱情高喊着:“夜夜,我來了。”

青帝擡眸淡淡地掃了它一眼。下一瞬間,一道勁風從身後襲去,飛到一半的天問頃刻間上了天,看不見書影。

青帝衣袖一拂,關上房門,熄滅了燭火,重新回到床榻上。他閉上眼睛,卻久久沒有進入冥想。

昏暗的房間中,青帝清冷的雙眸中情緒晦暗不明。

**

第二天,夜晚。

羽夜夜将今夜送的禮物準備好,再一次蹑手蹑腳向青帝的房間走去。她還沒有走到青帝的門口,房間內青帝的冷眸已經準确無誤地看到了她。

有了昨夜失敗的經驗教訓,羽夜夜再也不敢偷偷開青帝的房門。她将禮物整齊地擺在青帝的門口,然後一溜煙跑回了房間。

屋外的夜風呼呼地吹。過了許久,青帝都沒有等到羽夜夜回來。他打開房門,目光落在門口堆砌的禮物上。

青帝擡頭望向羽夜夜明亮的房間。他的視野之中的光亮不一會兒就熄滅了,想必是房中的人已經睡下。

良久,青帝眼中黑暗的房間內都沒有傳來任何動靜。他緩緩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禮物上。

天問飛到他的肩上,不滿道:“你看你,昨晚夜夜送上門,你假裝矜持拒絕她。今晚夜夜不主動上你的床了,你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

“啪!”一物從房中飛出去,房門迅疾關上。

被倒挂在屋檐下的天問揚聲喊道:“喂,你惱羞成怒也不能總是虐待我。”

它的話音未落,房間的燈火熄滅了。

清晨。

羽夜夜精神抖擻地走出房間,她路過大廳,看到青帝正坐在裏面。他的面前擺放着昨夜自己放的禮物。

“師父,早。”羽夜夜仰起頭打着招呼,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面前的禮物上。

青帝開門見山道:“夜夜,這些東西……”

“師父,這些是有人送您的禮物嗎?”羽夜夜立刻脫口而出打斷青帝的話,“您的人緣真好。每天都有人送禮物過來。”

青帝薄唇微抿了下,沉聲問道:“夜夜,這些東西不是你昨夜送到為師門前的嗎?”

“當然不是!”羽夜夜斬釘截鐵道,“我怎麽會有這麽多奇珍異寶。”

羽夜夜迎着青帝微冷的視線,索性徹底否定:“師父,我昨夜聽您的話,一直在房間內冥想,根本沒有走出過房間半步。”

羽夜夜秉承着“只要自己不承認,師父也沒轍。”的覺悟,否定一切之後以一副大無畏的神情勇敢面對青帝。

青帝沉默片刻,擺手道:“罷了,你去練劍吧。”

“是,師父。”羽夜夜立刻歡天喜地離開大廳。

良久,青帝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聲音平靜道:“罷了,僅此一次。”

青帝沒想到的是這之後的每一天,他的房中都會多出一些不是自己的東西。

羽夜夜吸取了足夠的經驗教訓後,總會時不時趁着青帝不在的空隙,扔點東西進他的房間。

書桌上,案幾上,床底下,花瓶內……

天問甚至養成了每天睡醒之後,把青帝的房間翻個底朝天,尋找奇珍異寶的不良習慣。

“不知道夜夜明天會送什麽好東西?”天問每次都會洋洋得意問一句。

自從羽夜夜否定自己送的禮物之後,青帝再也沒有去找她對質過。他将所有東西全部原封不動收入箱子內,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

羽夜夜見手中滞留的禮物越來越少,心情十分開心。她有了興致擺弄自己受賄得到的東西。

“這手帕上的刺繡是自己繡的嗎?”雖然禮單上詳細描述了手帕精致的制作過程,羽夜夜依然感到驚嘆。

“這個玉雕巧奪天工,竟然也是良匠的手工雕琢。”羽夜夜深深嘆服,“這些人的手真的和正常人一樣嗎?”

她的目光不由落向書架上的許久沒有動過的針線包。自從上次她親手給星落劍做了兩個劍穗,反而被星落各種嫌棄後,她再也沒有動過針線。

羽夜夜想到那時候,自己親口對師父說過,要給師父做一個挂在腰側的飾物。

羽夜夜将自己的雙手舉到眼前,左右仔細瞧了瞧。這怎麽看都不是一雙可以立刻學會刺繡的巧手。

“要多加練習。”羽夜夜重重嘆息一聲,走到書架前拿起針線包。

她翻了翻上次在夢澤山之時買的布匹,挑中一件薄紅色的輕綢:“先練習給自己做點什麽東西。”

羽夜夜掃了一眼一旁精致的手帕和其他什物,仔細想了想。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件适合自己的小物件。

一刻鐘後,羽夜夜端着繡線等一衆道具坐在了秋千上,開始專心致志練習如何讓自己的手變成一雙巧手。

一個時辰後,路過秋千的天問飛着趕到青帝的身邊,邀功似的說道:“我看到夜夜在給你做東西呢。她正在繡花,我親眼看見她已經修好名字了。”

兩個時辰後,青帝走出房門,清冷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遠處的秋千。

夕陽正在落下,羽夜夜坐在秋千上正在忘我地繡着什麽東西。

青帝連日來都沒有在羽夜夜送禮的時候抓住她。他略一思索,邁步走過去。

羽夜夜太過專注,直到青帝站在她面前,他高大的身體擋住眼前的光亮,羽夜夜才反應過來。

她擡頭看到青帝,立刻眼睛一彎,開心笑道:“師父!”

青帝狀似不經意看了一眼羽夜夜手中的東西,聲音平靜問道:“夜夜,你在做什麽?”

“師父,是香囊。”羽夜夜高高舉起手中快做好的香囊。

薄紅色的香囊上,懸着淡藍色的緞帶,緞帶中間點綴着一顆赤紅的珍珠。

青帝仔細端詳着香囊,他看到上面繡着的花紋圖案很像是神竹的葉脈,心中微沉。

羽夜夜見青帝沉默,炫耀說道:“師父,我做了好久。你覺得好看嗎?”

青帝迎着羽夜夜明亮的眼睛,微微颔首道:“很好看。”

羽夜夜的臉上頓時露出歡喜的笑容。

青帝看到她的笑容,心更沉了。他斟酌了一下語言,沉聲道:“為師很喜歡。”

羽夜夜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了下。師父的意思是他很喜歡這個香囊,他想要嗎?雖然這是自己的練習,既然師父想要。

羽夜夜立刻說道:“師父,你等一會,我快做好了。”

半刻鐘後,羽夜夜将繡好的香囊送給青帝。

青帝接過來輕輕翻轉了一下。香囊上,神竹的背面繡着一個字:“夜”。

羽夜夜的“夜”。

作者有話要說:  封面彩蛋:師父的腰上挂着的就是這個香囊。

第 63 章 夜半襲師

羽夜夜很擔心。雖然東西名義上是送給自己的, 可是那些人的目的明顯是師父。

“我怎麽總有一種在賣師父的感覺?”羽夜夜回到房間,目光掃到桌上碩大的珍珠和枯萎的血珊瑚,語氣無奈地弱了下去, “就賣一點。”

羽夜夜走到桌邊,将禮單上已經與青帝分享過的東西勾劃掉。她掂量着厚厚的禮單,回頭望向占滿半個房間的禮物。

羽夜夜此時終于明白了師父為什麽不收禮。選擇太多, 容易讓人心情焦慮。

“明天該送什麽呢?”羽夜夜随手打開一個箱子,挑選着容易被青帝接受的禮物。

“這是?”羽夜夜撫摸的手中傳來柔軟的質感。

她将東西舉起來仔細瞧了瞧:“女人的……”

羽夜夜的臉色立刻暗下來。幸好自己提前檢查了, 否則師父看到一定又罰自己去面壁。她将東西随意扔到一旁, 繼續挑選。

她不經意聞到擡起的手指上傳來淡淡的暗香,臉色僵了下。羽夜夜湊近聞了聞剛剛扔掉的衣裳。

“竟然是用過的!”羽夜夜想也沒想施了一個染火訣,将衣裳燒成灰燼。

“這些女人以為師父是變态嗎?以為別人是變态的人才是真正的變态。”羽夜夜憤憤不平地翻開手中拿到的一本畫冊。

兩名強壯的男人脈脈含情的畫面頓時躍入她的眼中。

“果然變态是不分男人還是女人的!”羽夜夜正要把書也扔到一旁的火堆裏。

她的動作忽然一滞:“可以給天問當零食。留下。”

“啪!”她随手把書扔到桌上。

這一夜, 羽夜夜房間內的燈火格外通明。

**

第二天, 羽夜夜照例端着自己煮好的七曜花米甘草粥送到青帝的房間。

青帝望着碗裏粘稠的粥,擡眸看了她一眼,狀似随意問道:“夜夜,粥裏加了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加了!”羽夜夜充滿期待道。

青帝撥動湯匙的動作驟然凝滞。

羽夜夜興高采烈說道:“甘草是我早上專門去七星峰的藥田采的。很新鮮, 很甜。師父, 你嘗一嘗。”

青帝望着粥裏沉浮的甘草,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

“采甘草的事情有得到參商的同意嗎?”青帝随口問着, 湯匙舀起粥細細品嘗。

羽夜夜輕笑着點頭道:“我說是給師父吃的,參商長老立刻答應了。夏冰還特別殷勤地問一籃夠不夠, 要不要每天都送幾籃過來。”

青帝喉嚨動了動, 叮囑道:“不必麻煩他們。你若是想吃,自己随時去采。不需要他們專門送過來。”

“我也是這麽說的。”羽夜夜的心不在焉說道。

她端起自己的粥慢慢喝着,眼睛卻一直緊緊盯着青帝的雙唇。當羽夜夜看到青帝吃完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碗, 把早已準備好的的手帕雙手捧着遞過去。

青帝伸手正要接過來。他的目光觸及羽夜夜手中的手帕,手指滞在半空中。這不是自己的手帕,也不是夜夜自己平日常用的手帕。

青帝收回手,擡眸目光別有深意地看向羽夜夜。

手帕輕柔沒有多大重量,羽夜夜卻感覺到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她維持着臉上的笑容,裝作若無其事問道:“師父,您不擦一擦嘴嗎?”

青帝取出自己的手帕擦拭了一下雙唇。他帶着暗示的語氣說道:“夜夜,這手帕……”

“這手帕很好看!”羽夜夜急中生智,高聲贊美道,“上面不僅有親手繡的嬌豔花朵,還題了詞,熏了香。”

“夜夜,這麽好看的手帕,你自己留着用。為師用平日的就好。”青帝說着,伸手去拿一旁的茶盞。

“師父,給你茶。”羽夜夜眼疾手快端出一杯冒着熱氣的清茶,遞到青帝的面前。

茶香四溢,與星落峰平日的茶水不同。連盛茶的茶盞都不是平時所用之物。

青帝透過面前蒸騰的水汽注視着羽夜夜,神情中多了一絲嚴肅:“夜夜,你喝吧。為師不渴。”

羽夜夜怔住。今天出師不利,接連兩次都沒成功。她望着手中的茶水,蹙眉深思。難道還要端回去不成?

羽夜夜認真想了片刻,下定決心。既然投機取巧送不出去,只有強制讓師父收下。

“師父,我去練劍了。”羽夜夜話題一轉,用食盤端起面前兩人的碗和湯匙,飛快跑了。

青帝望着桌上留下的一方手帕和熱氣缭繞的茶水,眸色微沉。

羽夜夜一走,天問從書桌上一躍而起。它迫不及待飛過來,聲音快速問道:“你剛剛喝粥的時候看到夜夜的樣子了嗎?”

青帝擡眼看向天問。他見天問漆黑色的書卷翻得比昨天還快,臉色立即冷沉下來。

天問對青帝完全不察言觀色,它炫耀自滿道:“我剛剛一直幫你留意夜夜的神情。你喝粥的時候,她一直含情脈脈地看着你。看得我都快動心了。”

“這是你的妄想。”青帝将羽夜夜留下的手帕放到茶盞邊,準備待會送回給她。

天問鄭重其事道:“就算‘含情脈脈’是我自己加的。夜夜剛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你的嘴巴看可是事實。她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青帝臉色一凝,不自覺擡眸向外望去。房門雖然敞開着,外面卻沒有羽夜夜的身影。

天問喋喋不休追問道:“你說夜夜究竟想起了什麽?是你們光天化日之下第一次情不自禁接吻的那一次,還是你晚上進她房間摸着她使勁親的那一次?”

青帝聽着天問明顯扭曲的事實,冰冷的視線警告地射向它。

天問毫不畏懼,一本正經道:“憑借我多年看過的無數話本的經驗。夜夜剛剛的模樣,明顯就是想親回去的意思。不過,她應該不知道怎麽下口,所以還在猶豫不決。”

“不要擅自将自己的想象當作現實。”青帝冷聲說道。他的目光不經意瞥到桌上的手帕和茶盞,眼睛又飛快移開。

天問輕笑反問道:“否則,你怎麽解釋夜夜這兩天異常的舉動?她肯定是什麽都想起來了,想讓你負起責任,才會故意這麽做,暗示你快提親。”

天問說到興頭上,書頁翻得更快了,帶起一陣輕風。風吹過手帕,将整齊的手帕吹亂了。

青帝看見,拿過手帕正準備重新疊好。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手帕上,動作停了下來。

天問好奇地飛過去。和羽夜夜說的一樣,手帕上有一句題詞:“只願君心似我心。”

“這是夜夜對你告白!”天問斬釘截鐵大聲喊道,“你的臉這麽好看,那麽多女人和男人迷戀你,她不動心才怪……”

“啪!”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過,房間內登時恢複了寧靜。

青帝将手帕疊好,放到一旁,垂眸若有所思。

天問默不作聲飛到青帝面前。它掙紮着翻了一頁,在上面顯現出兩行大大的文字:“夜夜的情窦開了!你快睡了她!或者……”

青帝冷凝的目光在看到“或者”兩個字的時候,思索了一下,主動幫天問翻到下一頁。

“讓她睡了你!”醒目的文字下配着一幅畫。畫面中是秋千下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唇與唇重合在一起的樣子。

“你竟然畫了下來!”青帝的聲音驟然提高。

他用力将天問的書卷合上,拿起手帕和茶盞起身向外走去。

青帝走到羽夜夜的房門外,正要敲門。房間裏傳來羽夜夜糾結的聲音:“月魄,你說我晚上去師父的房間好不好?”

青帝正要叩擊房門的手指頓時凝滞。

“我悄悄地過去,師父應該不會發現。”羽夜夜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僥幸的期待。

青帝微微垂眸,半空中的手緩緩收回,垂落在身側。

“嗯,我決定了。”羽夜夜堅定的聲音傳入青帝的耳中,“我今晚就偷偷去師父的房間。如果成功的話,我以後晚上也常常去。”

“夜夜的情窦開了!”天問高揚的聲音剎那間在耳畔響起。一抹昏暗之色浮現在青帝的雙眸中。他靜默片刻,轉身離開。

房間內,渾然不知的羽夜夜望着手中的香片,高興道:“我的那份昨晚點過了,香味很好聞。師父一定會喜歡。”

她将桌上其他幾個物件一同整理好:“今晚把這幾件禮物偷偷放到師父的房間裏。我每天晚上放幾件,很快就會把所有的禮物送完。”

羽夜夜為自己找到了讓人無法拒絕的送禮方式感到開心。她解脫地舒了一口氣:“經歷完這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書閣師兄了。”

**

入夜。

羽夜夜翹首期待的時辰終于到來。平日這時候,師父都在冥想。只要自己的動作不大,專心致志的師父根本不會發現自己。

羽夜夜抱起今夜要送的禮物,放輕腳步向青帝的房間走去。

青帝的房間內。床榻上,青帝傾耳聆聽到羽夜夜的房門打開與關閉的聲音。他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目光微微擡起。

羽夜夜的腳步聲雖然很輕,她的氣息卻完全暴露在外。

青帝感知到羽夜夜走到了自己的門口。他擡頭掃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和桌上早已熄滅的蠟燭,慢慢閉上眼睛。

羽夜夜站在門外猶豫良久,終于鼓起勇氣,輕輕推開面前緊閉的門扉。平日輕飄飄的門,此時她推起來感到頗為沉重。

良久,門扉出現一道狹窄的縫隙。

羽夜夜點燃香片,小心翼翼探出手将熏香放入房內。她伸出的手忽然碰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門,“支呀”一聲打開。

羽夜夜仰起頭,望着臉色冰凝的青帝,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師父。”

第 62 章

月魄沒有在腦海中說話, 羽夜夜卻感覺到了,月魄來到了自己的身邊。那麽,師父一定就在不遠處。她的心中頃刻間已經沒有了對眼前無法戰勝敵人的的恐懼。

“谛聽, ”羽夜夜斬釘截鐵道,“沒有我的意志,你帶不走我。”

月光穿過蔥郁的森林灑落在兩人身上, 夜風輕輕拂起衣角。

谛聽的神情明顯不耐。忽然,他沉聲低語了一句:“來了。”

下一瞬間, 他迅疾向後掠去, 漆黑之色的靈力沒有任何保留地揮出,在身前形成護身的結界。

一道白蒼之色從高處落下,輕而易舉将他周身一切結界擊成碎片。

“唔!”谛聽悶哼一聲, 捂住自己的胸口。

羽夜夜望着自己面前驟然出現的月白色護身結界, 回首望去。飄揚的月白色衣裳,清冷的絕美容顏頓時覆蓋在她的瞳孔中。

“師父!”羽夜夜握着月魄劍,邁步正要迎上去,她的眸色一暗, 擡起的腳又落回原位。

青帝迎上前, 沉聲問道:“夜夜,沒事嗎?”

羽夜夜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 輕輕搖頭:“師父,我沒事。”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谛聽, 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他逃了嗎?”一瞬間, 羽夜夜的心情感到複雜。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為谛聽高興,還是為玄天山失落。

“曲逐陽去追了。”青帝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羽夜夜。

羽夜夜不自在地扭過頭去:“師父,谛聽說十三魔将中的西鳳池也在這裏。曲逐陽一個人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曲逐陽微揚的聲音突然在兩人身後響起。

羽夜夜心中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她驚訝轉過身,看到曲逐陽臉色不悅走過來。羽夜夜向他身後看去, 沒有看到預料中的谛聽和西鳳池。

曲逐陽注意到她的視線,臉色立刻暗了下來。

“帝君,谛聽被西鳳池帶走了。”曲逐陽垂首回禀道。

青帝擡頭望向西方遠處:“被本君打傷,還能從你的手中逃走,說明對方是有備而來。罷了,回玄天山。”

星落劍悄無聲息顯現在半空。

“夜夜。”青帝自然地向羽夜夜伸出手。

羽夜夜握住青帝的手踏上星落劍後,伸手習慣性抓住他的衣袖,趁機請求道:“師父,月魄剛剛也飛來救我了。您把它留下來好嗎?”

青帝掃了一眼她手中緊攥不放的月魄劍,冷聲道:“為師考慮一下。”

“師父,您考慮之後能不折斷它嗎?”羽夜夜試探問道。

青帝略一沉思,沉聲道:“玉不琢不成器。”

“師父,你答應我了!”羽夜夜高興得跳起來。

青帝立刻伸手扶住她,才阻止她從星落劍上掉下去:“為師只是說考慮一下。”

“我就當您答應了。”羽夜夜的聲音裏滿滿都是笑意。

随着星落劍飛遠,兩個人的對話逐漸聽不見,空氣中隐約殘留羽夜夜的笑聲。

曲逐陽目不轉睛注視着兩人遠去的身影,黯淡的雙眸越來越昏暗。他的腦海中滿滿都是羽夜夜将自己的手放到青帝手中的畫面。

過了許久,曲逐陽垂在身側的手緊攥。

他靜靜感受着胸口翻湧的不明情緒,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疑惑:“這就是嫉妒嗎?”

**

玄天山之外。

一雙空洞的眼睛定定望着月光之下飛掠的劍。

“小谛聽,你怎麽了?”西鳳池嘴角微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你竟然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谛聽回首,卻不是看向西鳳池,而是望着西鳳池身邊的兩名侍從。

谛聽神情不解問道:“對于侍從來說,什麽人會比主人更重要?”

兩名侍從頓時緊張答道:“天下沒有任何人會比主人更重要。”

谛聽微微蹙眉。

西鳳池大笑道:“你別難為他們了。我來回答你。答案很簡單。對于有些人來說,父母兄弟愛人,這些東西都比我們這些主人重要。”

身邊的兩名侍從聽到西鳳池的話,頭垂得更低了,大氣也不敢出。

谛聽回首望向玄天山,更加不解:“可是,青帝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兄弟。”

谛聽頓了下,疑惑不解:“青帝是夜夜的愛人嗎?”

西鳳池聽到青帝的名字,立刻來了興致:“你在說誰?”

“夜夜,我的侍從。”谛聽捂住胸口重重咳了幾聲,“但是,她不跟我走。”

“夜夜?”西鳳池眉毛一揚,“羽夜夜?!”

一抹邪笑劃落在西鳳池的嘴角:“原來堂堂玄天山青帝竟然和自己的弟子搞起了師徒之戀。”

西鳳池揚起下巴,對兩名侍從示意道:“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就說魔将谛聽親耳從青帝的弟子羽夜夜口中聽到的事實。”

谛聽回首微蹙眉心問道:“你要做什麽?”

“幫你搶女人啊。”西鳳池義正言辭道,“不管那個羽夜夜其人如何。能夠把青帝的女人搶過來絕對是一件豐功偉績。”

**

西鳳池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兩名侍從在傳播謠言的時候,因為說謊心虛出了差錯。當流言蜚語繞着仙界飛了一圈,回到玄天山的時候,變成了羽夜夜暗戀自己的師父。

玄天山的衆多弟子這才恍惚間想起,甄選大會的時候就聽聞過類似的傳聞。羽夜夜是為了帝君的美色拜師,這話還是斜陽峰峰主曲逐陽主動爆出來的。

新瓶裝舊酒,依然讓人津津樂道,成為玄天山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唯一對此一無所知的是羽夜夜。她此時正沉浸在月魄劍暫時不會被折斷的歡喜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異樣的目光。

當喜悅的盡頭過去,羽夜夜難得下了一趟星落峰,卻被堵在了峰門口。

“書閣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羽夜夜望着眼前高高堆砌的大箱小箱,跳起腳才能看到對面的人。

“是書翰宇!”書翰宇頭疼得揉着太陽穴。

羽夜夜趴在箱子上,從高處望向書翰宇,一本正經道:“書師兄,我師父說過了,上次的那盒荔枝是破例。他現在還是不收禮,你搬回去吧。”

“給你的。”書翰宇幹脆利落道。

羽夜夜驚訝望着他,用手指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問道:“給我的?”

“給,禮單。”書翰宇将手中厚厚一疊禮單遞過去。

羽夜夜接過來,飛快翻着,迫不及待問道:“有情書嗎?”

書翰宇的表情僵了下。他輕咳一聲,掩飾尴尬道:“沒有。”

羽夜夜翻禮單的手頓時停下來。她垂頭喪氣道:“連情書都沒有,誰會送禮物給我?”

書翰宇忍不住提醒道:“禮單上面有寫原因。你自己看。我先走了。”

羽夜夜眼睜睜看着書翰宇逃也似瞬息間消失不見。她不解地低頭繼續翻看禮單。直到最後一頁,她終于發現一行小字:“請與帝君共享。”

羽夜夜兩眼一翻,仰頭望天,大聲喊道:“無事獻殷勤!”

半個時辰後,羽夜夜抱着瓜路過青帝的門口:“師父,吃瓜嗎?長原的蜜瓜,非常甜。”

青帝微微颔首:“好。”

羽夜夜目不斜視地欣賞着青帝細致挑瓜籽的動作,動作狀似随意地從身後掏出一個翡翠色的玉石,語氣輕描淡寫道:“師父,這是藍田的暖玉。送給您。”

青帝擡眸看了她一眼,輕聲道:“為師收下了。”

羽夜夜暗自松了一口氣。她的手繼續在身後摸索了一番,拿出一顆碩大的珍珠和一株血紅的珊瑚樹,聲音十分随意道:“師父,這是烏海的珍珠和血珊瑚。送給您。”

青帝不經意想起,羽夜夜在面壁崖露宿之時,自己暗自送給她的那袋夜明珠。她猜到是自己送的了嗎?

青帝探究的目光定格在羽夜夜的臉上。羽夜夜立刻正襟危坐,背在身後的雙手一動也不敢動。

青帝若無其事道:“夜夜,謝謝你。為師收下了。”

羽夜夜緊張解除,立刻重重吐出一口氣。她再也承認不住心髒被反複驚吓,索性直接把手中緊攥的幾個瓶瓶罐罐全部放到青帝的面前。

“師父,這是清神丹,紫金丹,天靈解毒丹……”羽夜夜一一介紹道,“這個我忘了是什麽。”

青帝挑瓜籽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疑惑問道:“夜夜,你怎麽會有這麽多丹藥?”

這些丹藥雖然并不是世間罕見的,卻也是極其珍貴之物。要煉制出來需要耗費相當多的心血。

羽夜夜臉色一僵,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師父,我交友廣泛。有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麽。”

這些是夜夜從七星峰拿的嗎?青帝自覺找到了答案。他坦然道:“夜夜,為師先幫你收着。這些東西,你日後會用得上,到時候你盡管向為師讨要。”

羽夜夜望着青帝,緋唇微張。她最終什麽都沒說。這些東西,她都有。送禮的人考慮得非常周到,生怕兩個人分不均似的,所有的東西都準備了雙份。

青帝看到羽夜夜欲言又止的模樣,眸底浮現一絲暖色。他将手中挑完籽的蜜瓜遞到羽夜夜的面前,聲音平靜道:“夜夜,給。”

“師父?”羽夜夜茫然地接過蜜瓜。

青帝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望着她:“從你進門開始,你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它。”

羽夜夜正要咬下去的嘴一下子閉上。她辯白道:“師父,不是這樣的。”

羽夜夜低頭望着自己手裏的瓜,很想說實話。可是,她的那份蜜瓜已經被自己吃掉了,還不回去了。她的血珊瑚,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月魄劍三下五除二徹底吸幹變成了枯樹。

羽夜夜将手中的蜜瓜重新捧到青帝的面前:“師父,您請吃。”

吃人的手軟。只要師父吃了瓜。他知道真相後,一定不會下狠手揍自己。雖然,他以前也沒明目張膽打過自己。可是,每次練劍的時候,師父出手都特別狠。狠到讓羽夜夜好幾次都忍不住懷疑青帝是在無意識地發洩對自己的不滿。

青帝将蜜瓜推回給羽夜夜,神情淡然道:“為師難道還會和你計較一個瓜嗎?夜夜,你吃吧。”

試圖拉青帝當幫兇的計劃失敗。羽夜夜懷着沉重的心情重重咬了一口手中的蜜瓜。甜蜜的汁液立刻讓她口中生津。羽夜夜一瞬間忘了心中所有的煩惱,嘴角無法抑制地露出笑容:“師父,真甜。”

青帝目光溫和地看着她:“甜就多吃一些。”

“好!”羽夜夜重重點頭。

她正要下口,突然反應過來。不好,自己差點被自己的糖衣炮彈打敗了。

羽夜夜将蜜瓜鄭重地放到青帝的面前,神情嚴肅認真道:“師父,這是您的份。還是請您自己吃,夜夜就不代勞了。”

說罷,羽夜夜不等青帝應聲,立刻起身逃也似地跑出房間。

青帝望着大敞的房門,靜默良久沒有出聲。

天問忽然從桌上跳起來,高深莫測笑道:“你知道夜夜在做什麽嗎?”

青帝望着蜜瓜上牙齒咬出的月牙,冷聲問道:“你想說什麽?”

他拿起蜜瓜嘗了一口,甜蜜的滋味頃刻間彌漫在唇舌之上。青帝垂眸注視着手中并排的兩個月牙。夜夜說的沒錯,很甜。

天問得意洋洋笑道:“她試圖讓你淪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青帝無動于衷道:“又在胡言。”

天問不經意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它拍着其中一瓶丹藥,驚訝道:“這是補陽丹。”

青帝冷眸驟凝。

漆黑色的書卷飛快翻動,天問笑道:“夜夜擔心你不行。”

第 61 章

羽夜夜怔在原地, 任由谛聽的手揉着自己的腦袋。

她心中尚存一絲幻想。或許還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樣是從別的世界穿越過來的。魔界魔君要找的命運之人不一定就是自己。沒錯,自己絕對不能自作多情。

羽夜夜越細想細眉蹙得越緊。她心中不耐,擡手把谛聽的手拍掉, 不滿道:“別揉了,我頭發都亂了。”

谛聽的手凝在空中,他輕笑道:“夜夜, 你竟然一點都不怕我。我之前的侍從都怕極了我。”

羽夜夜心中一沉。她剛剛一心在魔界魔君身上,完全沒有餘裕關注谛聽。再次意識到眼前的現狀, 羽夜夜小心翼翼問道:“你希望我怕你嗎?”

谛聽若無其事說道:“很新奇。我剛剛用靈力吓唬你, 你完全沒有反應。”

羽夜夜臉色不由僵了下。因為自己完全被他說的話震驚了。

“你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侍從。”谛聽自顧自說道,“既然你是我的侍從,那麽, 你知道了魔君大人尋人的事情也無妨。所以,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滅口。”

羽夜夜喉嚨吞咽了下,試探問道:“可是,你殺了自己的上一個侍從。你什麽時候也會為了新的侍從殺我嗎?”

谛聽臉上的笑容一滞。他收斂笑容, 面無表情問道:“夜夜, 你在嫉妒嗎?”

“才沒有!”羽夜夜立刻搖頭否定。

谛聽輕笑道:“我懂了。這是對主人的獨占欲。”

他仰頭認真想了想,直接說道:“我現在還沒有換侍從的打算, 所以不會殺你。”

果然最後還是會被殺!羽夜夜之前對谛聽的那一絲側影之心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索性将谛聽徹底當成提供情報的工具人。既然他現在沒有殺自己的打算,自己能套多少話就套多少。

“魔君大人為什麽要尋找那個人?”羽夜夜立刻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不知道。”谛聽的神情中沒有刻意隐瞞的意思, “身為魔将只要執行魔君大人的命令就足夠, 不需要問為什麽。”

羽夜夜想了想,換了一個詢問方式:“魔君大人沒有說如果找到那個人,該做些什麽嗎?”

谛聽沉思了一會,輕描淡寫道:“保護起來。”

“哎?”羽夜夜心跳一滞, 驚訝出聲。

谛聽語氣随意道:“魔君大人的禦命是,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找到那個人,從仙界的手中保護好她。”

羽夜夜的瞳孔驟然收縮:“從仙界的手中?”

谛聽點點頭,語氣肯定道;“如果那個人被仙界先找到,一定會被殺掉。”

“是會被仙界殺掉嗎?”羽夜夜不可置信地确認問道。她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青帝的身影。

谛聽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會被仙界殺掉。”

“為什麽?她什麽也沒做。仙界不會平白無故殺她。”羽夜夜頓時反駁出聲。

谛聽微微一笑。他空洞的眼睛望向羽夜夜,神情自若道:“夜夜,仙界和我們魔界不同。我們魔向來感情用事,會為了一個人輕易毀掉整個世界。仙界之人只會斷情絕愛,為了拯救世界殺了所有人。”

谛聽的手緩緩伸出撫上羽夜夜的臉頰。冰冷的觸感裹挾着寒意侵襲着羽夜夜的身心。最讓她感到冰冷徹骨的卻是谛聽接下來的話。

“夜夜,如果那個人是你,你的希望是什麽?你希望有人為了救你毀了這個世界,還是有人為了拯救世界殺了你?”

谛聽的話重重砸在羽夜夜的心上。如果自己不是那個被犧牲的人,她覺得自己會深表同情地感謝那個犧牲的人。可是,當輪到自己的時候,她覺得連旁觀者的冷漠都是淩遲她心髒的利刃。

羽夜夜垂下頭,沉默不語。她不自覺在心中自問,師父也會為了世界殺了自己嗎?

她的心神恍惚了片刻。忽然想到最關鍵的問題。為什麽個人的生死會與世界的存續對立?

羽夜夜急促問道:“那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關乎着這個世界的存亡嗎?”

谛聽腦袋偏了偏,神情淡定道:“不知道。”

羽夜夜微怔:“那你為什麽說仙界會為了拯救世界殺了她?”

谛聽雲淡風輕道:“我只是舉一個例子而已。”

羽夜夜沉重的心陡然變得輕松。她的身體感到一陣脫力,長舒了一口氣。

谛聽淡定道:“仙界會殺她,這是魔君大人說的。你如果想知道原因可以直接問魔君大人。”

谛聽擡頭望向夜空。頭頂烏雲遮擋的月亮現出了身影。一抹幽暗之色飛快掠過他的眸底。

“我們回魔界。”谛聽的聲音驟然低沉。

羽夜夜還未應聲,手腕立刻被緊緊抓住。她慌忙問道:“你來玄天山真的只是為了找我嗎?”

谛聽腳步一頓,恍然大悟道:“我忘了。”

他很快若無其事道:“沒關系。西鳳也在,他一定已經查清楚了。”

“西鳳?”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羽夜夜還未在腦海中搜索到關于對方的信息。

谛聽已經直接介紹道:“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第十,西鳳池。”

羽夜夜腳步一軟,差點摔倒。玄天山上還有第二個魔将。

“他現在在哪裏?”羽夜夜按捺住着急的心情問道。

谛聽擡頭環顧一圈周圍,回首說道:“夜夜,你如果想見西鳳。我現在就喊他過來。”

羽夜夜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自己可以成功忽悠一個谛聽,難道還能再騙過第二個魔将不成。

羽夜夜将手腕從谛聽的手中掙脫出來,她神情認真道:“谛聽大人,你和西鳳将軍先走。你受了傷,要快些醫治。玄天山的人現在一定在四處找你。你如果帶着我,會拖累你們的速度。”

谛聽這才仿佛察覺自己身上的傷。他的手指緩緩劃過自己身上流血的地方,若無其事道:“這些只是皮外傷,不要緊。”

“不,不,我覺得您的傷非常嚴重,要趕快治療。”羽夜夜忙不疊催促道。

谛聽微笑道:“夜夜,沒想到你竟然這麽關心我。你放心,我不會丢下你一個人。”

請把我一個人丢下。羽夜夜欲哭無淚,只能在心底如此強烈祈禱。

她的臉上依然保持着凝重之色:“谛聽大人,玄天山可是有帝君……”

“你師父确實很厲害。”谛聽罕見面露難色。

羽夜夜臉上僞裝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你知道我是青帝的弟子?”

谛聽點點頭:“知道。我在玄天山聽見有人說了。”

“你既然知道,還想讓我當你的侍從?”羽夜夜不解地望着谛聽。

谛聽同樣不解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我會比你師父對你更好。你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羽夜夜注視着谛聽誠摯的樣子,嘴角微微揚起,柔聲道:“沒有人能比師父對我更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提高聲音正色道:“谛聽,我是玄天山青帝的弟子。我不能背叛師父,随你去魔界。”

羽夜夜頓了下,低聲道:“至少現在不行。”

谛聽神情微凝。他向羽夜夜伸出手:“夜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羽夜夜望着逼近自己的手,身體向後一躍的同時,手中早已凝聚的靈力盡數揮向谛聽。

戰鬥已經無法避免。雖然自己贏不了他,卻可以拖延到師父趕到。

赤色的靈力在手上炸裂開來。幾滴血從谛聽的手上落向地面。他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羽夜夜心中一沉,不由說出口道:“對不起。”

“我要聽到的不是這句話!”谛聽突然暴怒。

他流血的手依然向前直直伸出,命令的聲音堅決冷酷:“夜夜,過來。”

羽夜夜的雙手緊攥,她直視谛聽,果斷拒絕道:“我不會過去。”

山林內陡然變得極為安靜,連掠過的輕風都沒有掀起任何聲響。

**

另一邊。

斜陽峰峰殿內,羽夜夜與谛聽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地下監牢的畫面突然出現在監視的落影牆上。

曲逐陽臉色一沉,擡頭望向青帝。高高的坐臺上早已沒有了青帝的身影。

“宗連,封鎖斜陽峰。”曲逐陽厲聲命令後,立刻也追了出去。

青帝站立在玄天山高高的夜空之上。他月白色的衣裳随着夜晚的寒風瑟瑟飄蕩。在羽夜夜被劫走的瞬間,他的神識已經随着靈力以玄天山為中心向周圍覆蓋而去。

可是,他還沒有找到羽夜夜。谛聽不會給自己太多尋找的時間。

黑暗的夜空映照下,青帝的眸底也染上了一片漆黑之色。他的手迅疾擡起,結下劍縛之法。被層層纏繞的月魄劍頃刻間在眼前顯現。

擁有血契的月魄劍會主動回到主人的身邊。

青帝薄唇微抿,解開劍縛。

剎那間,月魄劍向遠處的西方淩空飛去。

**

羽夜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谛聽的舉動。她攥緊的手漸漸形成握劍的姿勢。

變化發生在瞬息之間。谛聽身形一掠,保持着伸出手的動作,迅速靠近羽夜夜。

羽夜夜的左手立刻啓動早已布置下的數道陣法。與此同時,她凜聲呼喚月魄劍的名字:“月魄!”

谛聽前進的腳步受阻緩慢了幾分。他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周身靈力肆無忌憚釋放而出。羽夜夜阻攔的陣法立刻潰散破裂。

谛聽的手逼近,距離羽夜夜的臉頰只有一只手掌的距離。

他的手心突然一涼,握住了一把冰寒徹骨的劍。泛着月白色光芒的月魄劍陡然迸射出耀目的光芒,竟然直接将谛聽逼退了半步。

“我師父很快就要到了。谛聽,你若是要逃,機會只在眼前。”羽夜夜握緊手中的月魄劍,目光凜然直視谛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19 23:36:13~2020-07-20 23:4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酥壹SuRi 2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 60 章 命運之人

“師父!”羽夜夜連忙坐起身, 腦袋一下子撞在青帝手中拿着的熱毛巾上。

“夜夜。”青帝将她扶起坐好。

羽夜夜望着青帝手中的毛巾,看到身邊盛滿熱水的臉盆。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燙。

青帝将毛巾浸在盆內,聲音平靜道:“這是骨頭接好之後出現的正常反應。”

他揉搓幾下毛巾, 将多餘的水分排除,把毛巾遞給羽夜夜。

“謝謝師父。”羽夜夜接過毛巾,擦了擦自己過分滾燙的臉頰。

一時之間, 兩人都沒有言語。

羽夜夜絞盡腦汁想着如何主動和青帝說話。她忽然想到夢中月魄劍提及邱辭蘇是半魔的事情。不知道師父知不知道這件事。

羽夜夜張口正準備問,話到了舌尖又不自覺變成了心底最想問的話:“師父, 您對我失望了嗎?”

羽夜夜問出口的時候, 眼睛緊緊盯着青帝。她一瞬間看到青帝的神色有一絲微妙的變化。羽夜夜的心頓時往下直墜。

青帝的聲音依然平靜如常:“夜夜,你長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考慮,為師不怪你。”

果然, 師父對自己失望了。

羽夜夜低下頭, 神情中頓時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她沉聲問道:“師父,我們什麽時候回玄天山?”

“等你身上的熱度降下來之後,我們就回去。”青帝神色微凝。

無妄山之行的目的,除了空蟬尊者打聽到的魔界在尋找一個不明人物的消息之外, 更重要的是讓夜夜在和無妄山的弟子們相處期間, 收獲一些信心。

青帝不曾想,此行反而讓她的心理負擔更加沉重。

羽夜夜輕輕點了點頭:“師父, 明天我身上的熱度就會降下去。”

青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麽, 我們明日回玄天山。”

“好。”羽夜夜的語氣不自覺流露出一絲自暴自棄的意味。

第二天, 羽夜夜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撐着依然灼熱的身體,站在了星落劍下。

無妄山送別的人依然只有空蟬尊者和邱辭蘇。

“邱道友,對不起。”羽夜夜面對邱辭蘇重重垂下頭。

邱辭蘇笑容溫和道:“羽姑娘, 你不必如此。我聽師父說了,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羽夜夜緊抿雙唇,垂首不語。

待青帝與空蟬尊者簡短話別後。羽夜夜跟在青帝的身後踏上星落劍。

無妄山上。

青帝和羽夜夜的身影已經遠去,漸漸看不見。邱辭蘇卻依然擡頭注視着前方。

“還看?再看眼睛就沒了。”空蟬尊者輕笑道。

邱辭蘇這才緩緩收回視線。他垂眸沉思片刻,正色問道:“師父,您怎麽看羽姑娘?”

“有帝君在,沒什麽需要擔憂的。”空蟬尊者淡淡說了一語,轉身離開。

過了良久,邱辭蘇依然站在原地。他擡頭望向天空。

今日天朗氣清,十分适合出行。

邱辭蘇的手不自覺撫上身邊的佩劍,劍身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縫。他自言自語道:“和我一樣。”

特殊的存在,不為世間所接納的人。

邱辭蘇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希望還能夠再見到她。”

**

此時的羽夜夜面對空中迎面而來的寒風,她的腳步一時不穩。羽夜夜習慣性伸手握住青帝的衣袖。她望着手心的衣袖,陡然反應過來,飛快松開手。

青帝垂眸看見,将手伸到羽夜夜的面前,神情平靜道:“夜夜,今日風大,握住了。”

羽夜夜擡頭詫異地望着青帝。雖然師父昨天的話表明,他對自己失望了。可是,師父依然不計前嫌願意接納自己。

“是,師父。”羽夜夜感動地低下頭,伸手輕輕握住了青帝的手。

青帝的神情微凝。他望着自己随風飄動的衣袖,薄唇微微張開。過了片刻,青帝輕抿了下雙唇,沒有言語。

他擡頭望向星落劍前進的方向,被握住的手不自覺微微攥緊。

過了不知多久,一絲凝重之色浮上青帝遠眺的雙眸。他感覺到手心握着的手十分灼熱。

青帝思量了片刻,轉身詢問道:“夜夜,你……”

他的話未說完,眼前人影一晃,羽夜夜直接撲到了他的懷中。

青帝不禁伸手抱住她。他的眸色驟暗,不僅僅是夜夜的手,她的身體也十分灼熱。

“夜夜。”青帝垂眸,凜聲喚道。

羽夜夜的手撫上青帝的身前。她想要扶着他站直身體,卻幾次都失敗了。

“師父,對不起。我身上的熱度沒有退下去。”堅持住将事實告知青帝後,羽夜夜心中一放松,放任的意識立刻陷入昏迷之中。

青帝眸色一沉,冷聲喚道:“星落。”

星落劍驟然向地面飛去,落在了一處無人的溪流邊。

青帝的一只手撫在羽夜夜灼熱的額頭上,另一只手攬在她的腰上。他望了一眼清澈見底的溪水,直接抱着羽夜夜踏了進去。

山林間沒有人聲,只有溪水靜靜流淌。

沒過多久,水面上蒸騰起白色的水霧。原本清涼的溪水漸漸變得灼熱。

羽夜夜朦胧之中感覺到自己正置身于溫暖之中。她恢複了一些體力,雙手本能地緊緊抱住眼前的熱源。

青帝被抱住的身體頃刻間向羽夜夜貼近。他望着她臉上渾然不知的神情,輕輕呼出一口氣。

過了片刻,青帝的目光不自覺定格在正位于眼睛下的腦袋。她有幾縷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青帝輕輕伸出手指,仔細将羽夜夜的頭發梳理整齊。做完這一切,他的視線不經意向下望去,看到了兩人浸在水中的樣子。

兩人的衣裳全都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隔着衣裳的兩個身體又緊密貼在一起。

青帝臉色一沉,擡頭望向天空。

遼闊的天空之上,一道殘陽之色的傳信陣法正向兩人飛來。

入夜之後,羽夜夜在篝火邊醒來。她一眼看到對面的青帝。

“師父。”羽夜夜坐起身,頓時感到身體非常輕松,完全沒有了之前異樣的炙熱。

她欣喜之下擡頭望向青帝,發現青帝正在看着手中的書信,臉色極為凝重。

羽夜夜立刻收斂神色,擔憂問道:“師父,發生了什麽事?”

青帝将書信扔進篝火內,神情淡然道:“沒有什麽大事。魔将谛聽侵入玄天山,天樞他們已經将他抓住,關在了斜陽峰的地下監牢內。”

**

時間稍微回溯至夷則長老和霜凝結契之日。

玄天山上,因為曲逐陽的賀禮,白天的結契典禮上,衆人的心中都有幾分不快。

當夜深人靜,飛仙峰的庫房內響起一聲“支呀”之音。一個挂着紅綢的大箱子緩緩打開,一個腦袋從裏面慢慢探出來,一雙空洞的眼睛定定望着前方。

魔将谛聽藏在夷則長老的新婚賀禮內順利潛入了玄天山。

谛聽走出箱子,推開門,仰頭用空洞的眼睛直愣愣望着天空中的月亮。一絲煩躁之色頃刻間浮現在他的臉上。

谛聽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壓制住快要爆發出來的滿溢的靈力。

“打聽青帝發生了什麽事情,找到夜夜。”谛聽不停重複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忽然,他驚訝出聲:“咦?玄天山上沒有青帝的氣息。”

這代表着什麽?

谛聽沒有思考太久,便得出了結論。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容:“既然青帝不在玄天山,我也不需要再隐藏蹤跡。只要快點找到夜夜。”

他的話說出口的瞬間,他的人已經從飛仙峰上淩空而起。沒有任何掩飾的靈力頃刻間在整個玄天山擴散開去。

飛仙峰上,霜凝望着高處淩空的谛聽,對夷則長老說道:“曲逐陽會迎敵,那裏不需要你。”

夷則長老抱着七弦琴的手一滞,他柔聲說道:“霜凝,對方境界高深,只有曲逐陽一個人……”

霜凝冷笑一聲,若無其事坐回喜慶的新床上,聲音微微揚起:“你打得過他嗎?”

斜陽峰上,曲逐陽正在冷眉訓斥弟子。他的神情驟凜。他與谛聽交過手,自然知道如此深夜毫不顧忌釋放靈力的人是誰。

“宗連!”曲逐陽迅速命令了幾句,抽出袖中的細劍向遠處的高空飛去。

這一夜,許多人無法入眠。

當魔将谛聽在玄天山數位長老的圍攻下敗下陣來,淪為階下囚的時候,玄天山上這漫長的一夜終于結束。

玄天山外,兩個人望着玄天山方向冉冉升起的太陽,面面相觑。

“谛聽大人,這是……?”其中一人困惑不解問道。

“小谛聽,身體裝小孩子太久了,現在連智商也降到了小孩子的水平嗎?”一個輕笑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人是兩人身後坐在一塊巨石上的黑衣青年。青年嘴角銜着一根草,一雙丹鳳眼中充滿笑意。

“西鳳将軍。”兩名侍從神情焦慮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魔将西鳳池将雙手墊在腦袋後面,舒服地在石頭上躺下來。他若無其事道:“什麽都不用做。等小谛聽玩夠了,他自然會自己回來。”

**

青帝和羽夜夜回到玄天山的時候,谛聽想來是沒有玩夠,因為他還被關在地下監牢。

“帝君,魔将谛聽什麽都沒有招。”回禀的曲逐陽臉色有些陰沉。

這幾日,曲逐陽用了許多平日用慣的拷問方法。谛聽卻神情淡然,一副根本不痛不癢的樣子。

考慮到谛聽的境界,曲逐陽為了防止他逃跑,也不敢太過冒險用一些出格的法子。

青帝想到空蟬尊者所言之事,又念及羽夜夜之前的熱病很有可能是谛聽所為。他沉聲道:“本君親自去問一問。”

事實證明,谛聽無論面對誰,态度完全沒有任何變化。他将空洞的眼睛望向青帝,嘶啞的聲音慢慢說出了被關押以來的第一句話:“我要夜夜。”

羽夜夜身處斜陽峰的峰殿內頓時感到身上一寒。她擡頭一一看向面前的幾位長老,目光最後定格在青帝冰冷的容顏上。

羽夜夜鼓起勇氣說道:“師父,我下去試一試。”

“不可。”青帝毫不猶豫拒絕道。

曲逐陽想到夢澤山之時谛聽對羽夜夜的态度。他神情凝重道:“帝君,讓羽夜夜試一試或許可行。地下監牢內的陣法森嚴,足夠保證她的安全。”

羽夜夜難得聽到曲逐陽贊同自己的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曲逐陽立刻蹙着眉扭頭避開她的目光。

天樞長老贊同道:“帝君,這确實是一個辦法。”

“師父,”羽夜夜迫不及待道,“弟子一定會将谛聽的話套出來。”

青帝看着羽夜夜堅定的态度,垂眸沉思了許久後,才點頭答應。

羽夜夜立刻在宗連的指引下,進了地下監牢。她沒走幾步,耳畔聽到水流嘩嘩的聲音。

難道是水牢?

羽夜夜好奇四處望去,前方赫然出現一道巨大的水牢。

羽夜夜立刻愣在原地。四面鐵柱的監牢,她很眼熟,曾經她就在裏面住過好幾天。

羽夜夜以為那次之後,輿車上的監牢早已被扔進了垃圾場。她沒想到,曲逐陽竟然會将監牢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羽夜夜壓下快要複蘇的心理創傷,笑着走進去。

“夜夜。”羽夜夜還未出聲,谛聽已經轉頭看向她,空洞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羽夜夜頓時僵在原地。谛聽身上的衣衫沒有完好的。血浸透衣裳,染滿他的全身,讓他顯得極為凄慘。

“你,沒事吧。”羽夜夜一瞬間生出恻隐之心。

“我沒事。”谛聽說着,向羽夜夜伸出手。

谛聽神情淡然道:“夜夜,過來。”

羽夜夜望着他的手,沒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她假裝沒有看到他的手,在監牢附近坐下來。

羽夜夜在腦海中斟酌了一番語言主動問道:“你來玄天山做什麽?”

谛聽脫口而出:“我來接你回魔界。”

羽夜夜愣了下。谛聽難道還沒有發現自己上次是騙他的嗎?羽夜夜望着谛聽坦然的樣子,心底不禁生出幾分愧疚。

羽夜夜神情正色道:“我是玄天山的弟子,我不能去魔界。”

“你是我的眼睛。”谛聽不假思索道,“你只能在我的身邊。”

羽夜夜倒吸一口涼氣。她認真思量了許久,主動轉換話題問道:“我聽說魔界最近在找一個人。不知道是什麽人?”

谛聽忽然沉默了。他低頭想了許久,擡頭望向羽夜夜,聲音沉穩道:“夜夜,你過來,我告訴你。”

羽夜夜望着谛聽一本正經的臉色,猶豫了片刻,走上前提高聲音說道:“你說吧。”

忽然,一只小巧的手從羽夜夜的眼前飛掠而過。她的手腕頓時一片冰冷。

“抓住你了。”谛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羽夜夜心中一寒,用力想要甩開谛聽的手。剎那間,她看到谛聽的腳下浮現一圈黑色的雲霧。

與此同時,她的腳下也出現了同樣的黑色雲霧。刺目的光芒驟然襲來,羽夜夜連忙閉上眼睛。

許久,當羽夜夜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望着周圍陌生的環境,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兩人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是斜陽峰的地下監牢,而是山林內的一處幽靜之所。他們四周群山環繞,卻不是玄天山。

羽夜夜死心地安靜坐好,擡頭望向面前站着的谛聽。谛聽空洞的眼睛正從高處居高臨下将她整個人籠罩。

“我現在過來了,你可以告訴我了。”羽夜夜努力保持着聲音的平靜。

谛聽長長呼出一口氣,身體忽然筆直地倒了下來,正倒在羽夜夜的雙腿上。

“你怎麽了?”羽夜夜控制住自己不将他踢開。

谛聽将腦袋枕在羽夜夜的腿上,仰頭用空洞的雙眼望着頭頂漆黑的夜空。月亮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好安靜。”谛聽輕輕說道。

羽夜夜神情微怔。她環顧四周。雖然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但是師父他們一定在尋找自己。很快這裏就不會這麽安靜了。

“這裏是很安靜。”羽夜夜附和道。

腿上的谛聽忽然翻了個身,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

羽夜夜望着他空洞的目光,清晰感覺到自己身上冒出的冷汗,粘稠的汗水讓衣裳緊貼在肌膚上,非常不舒服。

“夜夜,是你很安靜。”谛聽意義不明說道。

“我?”羽夜夜一臉茫然。自己又不是師父,從不會寡言少語。

谛聽閉上眼睛,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我聽不見你的聲音。很安靜。真好。”

聲音?羽夜夜望着谛聽緊閉的雙眸,視線緩緩落向他的耳朵。

谛聽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時候,是因為自己在懸崖下自言自語的聲音。羽夜夜那時以為他是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聽覺極其發達。

如果不僅僅是這樣呢?

“你能聽到別人的聲音嗎?”羽夜夜試探問道。

谛聽輕輕點了點頭:“我能夠聽見人不設防的心聲。雖然達到一定境界的人可以将自己的心神設下防護,你的境界卻沒有達到那種程度。”

谛聽的腦袋向羽夜夜的方向偏了偏,疑惑問道:“為什麽我聽不見你的聲音呢?”

羽夜夜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如果谛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聲,恐怕自己在夢澤山的時候就被他殺了。

羽夜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維持鎮定:“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谛聽似乎并不在意問題的答案。他淡淡道:“你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你注定是我的眼睛,當我的侍從。”

“你不是已經有了侍從嗎?”羽夜夜想到從宗連口中聽說的那個古怪的人。

“殺掉了。”谛聽的語氣随意,“因為我有了你,所以已經不需要他了。”

一滴冷汗從羽夜夜的額頭落下。她控制着身體的顫抖,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你剛剛說我過來,你就告訴我。你現在還沒有告訴我,你在為魔君大人尋找什麽人。”

一抹糾結之色飛快掠過谛聽的臉:“魔君大人只将這件事告訴了十三位魔将。魔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

羽夜夜眨了眨眼睛,聲音溫和道:“我很好奇,是什麽人讓魔界這麽關心。谛聽大人,您可以告訴我嗎?”

“可是,你不是魔将。”谛聽神情中滿是為難之色。

羽夜夜忽悠道:“我雖然不是魔界的魔将,我卻是谛聽大人的眼睛,是魔将的一部分。谛聽大人,您告訴我您在找誰,我幫您看看有沒有在哪裏見過那個人。”

谛聽睜開眼睛,空洞的雙目定定望向羽夜夜,聲音淡淡道:“我也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麽樣子。魔君大人什麽都沒有說,我連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知道。”

羽夜夜驚訝出聲:“你們明明在找人,卻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嗎?”

一道幽暗的靈力緩緩凝聚在谛聽的手心。他的手在暗夜的掩護下,不動聲色向羽夜夜的腦袋伸過去。

谛聽神情不變,聲音平靜道:“魔君大人說,對方會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奇怪的人?”羽夜夜眉心微蹙。

“魔君大人尋找的人是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谛聽的手輕輕落在羽夜夜的腦袋上。

羽夜夜感覺到了落在腦袋上的手掌,和谛聽掌心湧動的幽暗靈力。她沒有因為谛聽的行為感到任何慌張,因為她的心中正在因為谛聽的話而劇烈動搖。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羽夜夜聽見自己的聲音十分生硬,顯得極為遙遠。

魔界的魔君在尋找自己?為什麽?

谛聽掌心的靈力剎那間消失殆盡。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那個人是魔君大人的命運之人。”

第 59 章 她受得住

無妄山在仙界最為有名的不是空蟬尊者, 而是可斬一切妄念的無妄劍。這日,無妄劍白晝之下從劍池淩空而出,向客室方向飛去。

空蟬尊者神色驟變, 顧不上與青帝解釋立刻追了出去。

青帝的神情同樣微變,卻不是因為無妄劍,而是因為他劍縛之中的月魄劍在拼盡全力試圖掙脫出去。

“夜夜。”青帝心念一動, 迅疾向羽夜夜的所在之處飛去。

客室附近。

羽夜夜的腦海中月魄劍憤怒的聲音在劇烈回蕩。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右手,在心中對月魄厲聲道:“月魄, 安靜一下。”

羽夜夜望着自己指背發白的右手, 狠了狠心,左手一用力。骨頭脫臼的脆響與劇痛傳來。她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脫落在地。劍身上纏繞的赤紅之色剎那間消失。

月魄劍一瞬間安靜了一下。羽夜夜剛剛松了一口氣,腦海中的月魄劍突然凜聲道:“來了!”

羽夜夜還未來得及問是什麽, 她的身心頓時感到一股森冷的刺骨寒意。

“無妄劍!”她的耳畔響起邱辭蘇驚訝的聲音。

羽夜夜擡頭望去, 視野中一柄漆黑之色的寒刃正面向自己直刺而來。她連忙伸手去拿地上的劍,痛楚殘留的右手卻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羽夜夜心一沉。忽然,她的面前晃過一道身影。羽夜夜擡頭看到邱辭蘇正擋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伸向虛空,地上的長劍主動飛入他的手中。

頃刻間, 無數靈力從邱辭蘇的手中注入手中的劍上。強烈的勁風迎面襲來, 吹起邱辭蘇的束發和衣裳。

“邱……”羽夜夜剛喊出一個字,空中鋒芒畢露的無妄劍直墜而下。

劍與劍劇烈碰撞在一起, 激蕩的空氣直接波及人的身心。邱辭蘇臉色凝重,被逼迫着向後退去。

铿锵之聲夾雜着長劍龜裂的聲音。手中的劍即将撐不住。邱辭蘇将全力凝聚在一擊之上, 用力揮出劍。

無妄劍受了一劍, 向後退去。

“羽姑娘!”邱辭蘇迅速轉身想要帶羽夜夜離開無妄劍的範圍。

羽夜夜瞳孔驟縮。邱辭蘇身後的無妄劍再次向兩人飛掠而來,避無可避。

生死一線之間,羽夜夜的思考莫名冷靜下來。她的左手形成握劍的手勢,口中溢出一聲低沉的呼喚:“月魄。”

一道赤紅之色應聲在她的左手中凝聚成月魄劍的樣子。羽夜夜虎口收緊, 手心傳來了冰冷劍柄的實感。

事後,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揮出的劍。無妄劍襲來,她手中虛幻之形的月魄劍沒有任何畏懼迎上去。

兩劍交鋒的瞬間。羽夜夜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似曾相識的血月之色,同時還有環繞無妄山的淡淡白霧。

正當血月與白霧互相吞噬之時,一聲清冷之音凜然在羽夜夜的耳邊響起:“夜夜!”

羽夜夜心神微蕩,握劍的手一滞。無妄劍的攻勢頓時變得猛烈。羽夜夜身體微顫,正要應對。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旁伸出,将她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與此同時,她的視野中飛快掠過一片月白色的衣袖。

上一刻還氣勢洶洶的無妄劍驟然偃旗息鼓,“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羽夜夜感覺到左手中的月魄劍同時潰散消失。她任由身體無力地依偎在青帝熟悉的懷抱中,睫毛輕輕顫抖。

青帝打落無妄劍,低頭看向懷中的羽夜夜。她的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裏,身體在不停顫抖。他微冷的目光緩緩定格在她動作有些奇怪的右手上。

“夜夜,你受傷了嗎?”青帝冷聲問道。

羽夜夜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她的頭低得更狠,聲音極低答道:“右手脫臼了。”

羽夜夜剛剛說完,低垂的視線陡然拔高。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青帝直接抱起向客室走去。

“師父?”羽夜夜害怕地擡起頭,看到青帝的神情一如既往冷凝。

她愧疚地低下頭,聲音裏多了一絲哽咽:“對不起。”

自己又給師父添麻煩了。

夕陽已經落下,如血的晚霞之色也漸漸黯淡。

房間內,羽夜夜輕輕挪動右手,右手已經恢複原狀,沒有任何異樣。她的手指輕輕觸及臉頰上的傷痕,光滑的觸感表明,傷也已經痊愈。羽夜夜的目光悄悄望向床榻邊冷若冰山的青帝。

青帝的視線正冷冷望向房間最中間的月白色陣法。羽夜夜偷偷看過去,月魄劍正被劍縛之法緊緊捆縛住,無法動彈分毫。

她腦海中少年的聲音在師父出現之後也消失了。月魄劍沒事嗎?

羽夜夜思量許久,主動說道:“師父,月魄劍是為了救我才會突然暴走。”

青帝收回望向月魄劍的視線,垂眸看向她。羽夜夜迎着青帝的目光,心裏頓時忐忑不安。

青帝注視着她緊張的神色,薄唇微抿,垂眸看向別處。他思量了許久,沉聲問道:“夜夜,你知道無妄劍為何會突然刺向你嗎?”

羽夜夜搖搖頭:“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那把劍。”

青帝解釋道:“無妄劍可斬一切妄念。附身在你身上的月魄劍充滿妄念,且妄念極其深重。終有一日你會被其所累。”

羽夜夜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師父,我在和月魄劍接觸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血色的月亮。”

青帝神情淡然道:“血月一出,天地動蕩。這是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古老預言。”

羽夜夜的眼前浮現白晝之時看到的那輪血月。自己難道鑄下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師父。”她的聲音緊張得變了調。

青帝的神色沒有多少變化:“夜夜,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和空蟬尊者言明,月魄劍是為師從劍陵帶出來的,為師會負起責任。等回到玄天山之後,為師會解除你和月魄劍之間的血契。血月的預言不會應在你的身上。”

“師父!”羽夜夜連忙說道,“這件事是我……”

“夜夜,”青帝伸出手指輕輕點在羽夜夜的眉心,“你好好睡一覺。”

羽夜夜感到額頭暖暖的,眼皮漸漸沉重下來。轉瞬息間,她的眼睛閉上,人進入了夢鄉。

青帝的手指順着她的眉眼緩緩滑落到羽夜夜的眼睛上。根據邱辭蘇所言,夜夜被附身之時,眼睛變成了赤色。

青帝回首警惕地看向劍縛之中的月魄劍。即便劍身的本體被自己束縛,劍靈的部分神魂卻依靠血契宿在了夜夜的體內。

月魄劍真的只是一柄劍嗎?

“天問。”青帝突然冷聲喚道。

一道月白色的靈力從他的手中凝聚而出,數道陣法驟現。天問漆黑色的書卷慢慢從中顯現出來。

“你又要問什麽?”天問打着哈欠問道。

青帝望着眼前不停翻動的書頁,冷沉着聲音問道:“關于血月的預言,你知道些什麽?”

“咦?”天問一瞬間疑惑了下。漆黑色的書卷飛快轉了一圈,将房間內的景象全都收入書頁內。

天問輕笑出聲:“你問的是血月一出,天地動蕩的預言?”

天問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不屑:“那不是預言,只是一些失敗者的垂死掙紮。我原本只是聽說了傳言,便以為月魄劍一定很厲害,沒想到它竟然連無妄劍都抵擋不住。真是沒用。”

青帝的眸底浮現一絲昏暗之色。他沉聲問道:“月魄劍和血月都與我有關嗎?”

天問語氣随意道:“真相是什麽,你原本也知道。如果你現在真的要探究自己的過去,恢複記憶是最簡單的辦法。”

青帝沉默片刻,冷聲道:“我會解除夜夜和月魄劍之間的血契。”

天問随口問道:“你要如何處置月魄劍?”

“折斷。”青帝的聲音驟凝,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天問遲疑了一下,忍不住說道:“你若是要強制解除夜夜與劍靈之間的血契,撕毀的血契會反噬到夜夜的身上。”

“我受得住。”青帝若無其事道。

天問立刻明白了他準備代羽夜夜承受血契的反噬。天問語氣有些不滿道:“除了代過之術,你能不能有點新意。”

“新意?”青帝垂眸深思是否有其他的方法。

天問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聲:“你和夜夜水.□□融一下……”

月白色的靈力一閃而過,束縛在天問書卷上。

天問立刻義正言辭道:“我是實話實話。夜夜是為了早日進階,才會用月魄劍修煉禦劍之法。你讓她采補一下,她的境界一夜之間就會突飛猛進。她自然再也看不上其他任何人和任何劍。”

天問突然停頓了下。它好奇問道:“你的‘劍’夠不夠大?”

“啪!”漆黑色書卷上的靈力直接将天問拍落在地上。

天問靜靜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它仍然不怕死地自顧自繼續說道:“你是要把自己的‘劍’給夜夜,還是把月魄劍給夜夜?你別看她身體這麽柔弱,無論是月魄劍還是你的‘劍’,她都受得住。就算有個萬一,只要有你在身邊,根本不會出什麽大事。”

天問的話還未說完,一團厚重的陰影從頭頂覆蓋而下。下一瞬間,天問失去了意識。

房間終于再次恢複了安靜。

**

即便處于沉睡之中,羽夜夜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

“你要保持這個垂頭喪氣的樣子到什麽時候?”忽然,少年熟悉的聲音不耐煩問道。

羽夜夜驚訝地擡起頭,月魄劍正屹立在她視野的前方。

“月魄?”她忍不住喚出聲。

很快,她再次低下頭,沉聲道:“師父說,回玄天山之後,就解除血契。”

“我聽見了。”月魄劍這一次意外沒有喋喋不休。

羽夜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它,不自覺出聲問道:“解除血契之後,你會怎麽樣?”

“運氣好的話,應該會回歸劍陵。運氣不好的話,”少年聲音裏透着一絲嫌惡之意,“會被你師父折斷吧。”

羽夜夜驚訝望着它,不解道:“你竟然乖乖接受了。”

“不能接受還能怎樣。”少年語氣裏的不悅更加明顯,“還不是你太沒用。如果你有用一點,根本等不到你師父對我出手。血契那一夜,我就會把你師父的星落劍折斷。”

羽夜夜心中剛剛萌生的同情和愧疚立刻淡薄下去。她不滿道:“我師父可是三界第一人。星落劍也非常厲害。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都到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說大話了。”

少年立刻揚聲道:“我才沒有說大話。他手裏的是星落劍,我可是月魄劍。星星和月亮,你覺得誰更厲害?”

“你能贏星落劍的理由就是這個?”羽夜夜一瞬間開始懷疑月魄劍的智商。

“月亮比星星厲害,這是常識。常識,你懂不懂?”月魄劍沒有任何自覺,固執說道。

羽夜夜頓時感到身心無力。她長長嘆息一聲,随口說道:“按照你的說法,再來一個太陽相關的劍,你不是一定會輸給對方。因為太陽比月亮厲害。”

少年立刻得意地笑出聲:“不可能。炎日劍早就被你師父折斷了,殘留的斷劍殘屑根本不足為懼。”

羽夜夜一驚,她沒想到真的有以‘日’為名的劍,更沒想到這柄劍已經被自己的師父折斷。

她頓時揚聲道:“你看。師父連太陽相關的劍都折斷了。再把你折斷根本不在話下。”

話一說出口,羽夜夜的臉色再次黯淡下來。

少年似乎沒有在意這些。它的聲音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刻意加重語調強調道:“炎日劍會被折斷,是因為它的主人太沒用。”

“我也很沒用。”羽夜夜順着它的話說道。

空氣驟然變得極為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低聲道:“月魄,謝謝你今天保護了我。”

少年語氣不屑道:”你竟然被那種半魔傷到,簡直就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半魔?”羽夜夜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邱辭蘇的身影。

少年揚聲問道:“你竟然沒有看出來嗎?那個家夥身上有一半魔族的血。”

羽夜夜瞳孔驟縮。她想到自己在邱辭蘇面前詢問無妄山的弟子是不是都有特別之處的事情,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歉疚。

“沒想到無妄山竟然有這麽多不同血脈的弟子。”少年吞咽口水的聲音清晰響起,“等你睡醒了,你找機會去抓幾個過來給我吸吸血。”

羽夜夜眉頭緊蹙:“你都要大難臨頭了,竟然還想着吸血。我的血你已經吸了不少。”

少年若無其事道:“我多吸一點血,可以多恢複一些力量。或許還能從你師父的劍縛之下逃出去。”

羽夜夜眸光微動:“你真的能夠從師父的手裏逃出去嗎?”

少年意外安靜了一下。片刻後,它再次恢複平日的态度,語氣肯定道:“只要你願意幫忙,我一定能夠逃出去。”

“你只能吸我的血。我不會讓你吸別人的血。”羽夜夜搶先拒絕掉它可能提出的方法。

少年突然笑了下,意味深長道:“不用吸血。你只要把你師父騙上床,破了他的元陽。我或許可以趁他心神松懈之時逃出去。”

羽夜夜望向月魄劍的目光陡然變得極為冷漠。

少年立刻不依不饒道:“為了自己的劍,你總該付出點什麽吧。你放心,我看你師父長得也挺好看的,他平日對你也不錯。你被他抱來抱去,也十分習慣了。如果未來他始亂終棄,我幫你殺了他。怎麽樣?”

羽夜夜長長嘆息一聲,直接當做自己沒有聽到月魄劍剛剛的話。

她獨自思考了一會兒,不死心說道:“我再試着求一求師父。求他解除血契之後,送你回劍陵。”

“不需要送。一旦契約解除,沒有主人的月魄劍獨自無法存于仙界,會立刻返回劍陵。”少年的期待落空,聲音裏多了幾分沉穩。

“劍陵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羽夜夜的心底不由暗暗生出一個念頭。

少年語氣淡然道:“世間萬物皆在,又皆不在的地方。”

羽夜夜不解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少年想了想,反問道:“你知道你師父的星落劍為何叫星落劍嗎?”

“師父起的名字。”羽夜夜不假思索道。

“錯!”少年斬釘截鐵否定道,“雖然世間的鑄劍師會給自己所鑄造的劍起名字。但是,對于孕育于森羅萬象,在天地之間出生的劍來說,名字是它們的起源所在。”

“星落劍由天下繁星的光芒精魄所生,所以叫做星落劍。我由月魄凝結而成,自然名為月魄。”少年洋洋得意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比星落劍厲害了吧。”

羽夜夜皺了皺眉,提出了一直存于心中的一個疑問:“你的名字真的是月魄嗎?在血契之夜,你明明告訴我,自己的名字不是月魄。”

剎那間,死一般的寂靜出現。

下一瞬間,少年聲音飛揚,語氣不滿道:“還不是你一直喊我月魄,月魄。我這是順着你的話說的。”

羽夜夜凝視着前方月白之色的月魄劍,好奇問道:“那麽,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麽?”

夢中無風。視野前方的月魄劍保持靜止,一動不動。少年的聲音再也沒有在羽夜夜的耳畔響起。

過了許久,當羽夜夜覺得自己快要在夢中進入夢中夢的時候。

一個聽起來有些殘酷的聲音在羽夜夜的耳邊微微揚起:“當你真正需要吾的時候,自然會呼喚出吾真正的名字。”

心底深處莫名生出一絲寒意,羽夜夜猛地睜開眼睛,瞳孔中倒映出青帝俯首凝視自己的清冷雙眸。

第 58 章 花心女人

手指下輕輕壓着的唇角在微微向上擡起。青帝擡眸不解喊道:“夜夜?”

羽夜夜心頭一顫, 離地的腳跟飛快落回地面。她迅速低下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慌張問道:“師父, 擦幹淨了嗎?”

青帝望着她神色慌張的樣子,将手中的手帕緩緩收入衣袖內,沉聲道:“擦幹淨了。”

“嗯。”羽夜夜捂着臉背過身去, 疾步向前走去。

過了許久,羽夜夜只是一味向前快步而走, 完全沒有回過頭。

青帝望着羽夜夜簡直像是要逃離自己身邊一樣飛快的速度, 剛剛不小心攬過羽夜夜腰身的手微微攥起。

剛剛那是意外。雖然自己很快反應過來松開了手,想必夜夜是介意的。

兩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會,青帝再次出聲喊住羽夜夜:“夜夜。”

“師父!”羽夜夜像是受到了嚴重的驚吓, 聲音明顯變了調。

青帝環顧四周, 刻意緩和聲音問道:“這是去客室的路嗎?”

青帝來過無妄山,自然知道無妄山的客室大概在哪個方位。

羽夜夜擡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着急地四處眺望,想看到一處自己見過的建築。奈何這裏只有一處涼亭, 一片花田, 其他什麽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無奈低頭, 神情沮喪道:“師父,對不起。我迷路了。”

青帝神情淡然:“無妨, 夜夜, 随為師來。”

說罷,他邁步向北邊一條小徑走去。

羽夜夜連忙追上去。她跟在青帝的身後,擡頭注視着他挺拔的身影,心神一瞬間有些恍惚。

如果師父剛剛沒有喊出聲, 自己就真的親上去了。如果自己親了師父,師父會有什麽反應呢?他還會繼續讓自己留在身邊當弟子嗎?

羽夜夜心中一沉,思考轉至最關鍵的地方。為什麽自己會想親師父呢?因為師父太好看了嗎?原因好像就是這個。

明明是自己找到的理由,羽夜夜的心中卻對這個理由有些不當一回事。仿佛,這只是一層覆蓋在真正理由上的假面。假面之下的東西才是至關重要的……

“夜夜,到了。”青帝清冷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

羽夜夜頓時收斂心神。她停下腳步,擡頭向前望去。眼前正是邱辭蘇不久之前帶自己來過的客室。

“夜夜。”青帝注視着羽夜夜的臉,沉聲問道,“你的臉色不太好,發生了什麽事嗎?”

羽夜夜呼吸一滞,連忙搖頭否定道:“師父,我沒事。”

青帝沉思片刻,正色問道:“邱辭蘇對你說了什麽嗎?”

“咦?”羽夜夜驚訝出聲。

青帝神情微凝,冷聲道:“為師看到你們在一塊聊得很是開心。”

羽夜夜的臉上不禁露出輕松的笑容:“邱道友告訴了我很多無妄山的趣事。”

“哦?”青帝輕聲應了一下。

羽夜夜難得見青帝對其他事情感興趣,主動詳細說道:“無妄山的山上一年四季都有成熟的果子。邱道友的師弟師妹們常常溜出去摘,他總是能夠很快發現他們,半路把他們抓回來。”

青帝靜靜聽着她的敘述。過了許久,當羽夜夜終于說完的時候,青帝神情中有幾分凝重問道:“夜夜,只有這些事情嗎?”

羽夜夜點點頭,笑着說道:“就說到這裏。我回頭看到師父您在看我,立刻快步趕了過來。”

青帝心中驀得平靜許多。看來,剛剛的婚約之言,只是空蟬尊者的一時心血來潮。

青帝擡眸看向羽夜夜。她的臉上依然是一無所知的單純模樣。青帝剛剛平靜的心再次變得沉重。

夜夜是自己弟子的事情大肆傳播出去後,像今日這樣的事情會源源不斷而來。

“夜夜,”青帝神情無比認真問道,“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羽夜夜剛剛因為被岔開話題而安定下來的心頓時淩亂。

一瞬間,她的耳畔響起青帝曾經問過的類似話語:“你有自己喜歡的類型嗎?”

那時,羽夜夜為了和曲逐陽劃清界限,回答得十分随意:“我喜歡長得好看的,還有境界高強,有錢,聲音好聽,性格溫柔……”

最後一句是“像師父這樣的,我最喜歡。”。那時,羽夜夜不覺得有什麽。可是,經歷過剛剛的偷親失敗,羽夜夜的臉上不知為何火燒一樣燙得厲害。

“我,”羽夜夜低下頭,一個字一個字重複自己以前說過的話,“我喜歡長得好看的,還有境界高強,有錢,聲音好聽,性格溫柔……”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聽不真切。耳畔一直萦繞的最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青帝的神情卻十分凝重:“長得好看?為師對男子的容貌沒有在意過。境界高強?目前三界之內,修為境界達到洞虛境界的人不出十人,其中四人在魔界,兩人……”

羽夜夜聽着青帝仿佛在給自己拉郎配的話語,連忙打斷他的話:“師父,您這是做什麽?”

青帝眸色微沉,沉聲道:“夜夜,未來你會受到許多誘惑。為師希望你記住,只要你好好修煉,天下所有的男子你可以任意挑選。所以,你不需要急于一時。”

羽夜夜連忙情緒激動道:“師父,我一點都不着急。”

師父的話聽起來,簡直像是自己着急嫁人一樣。羽夜夜的心底莫名生出幾分不快。

她望着青帝一如既往神情清冷的面容,心中滋生的一絲惱怒促使她故意問道:“師父,您說天下所有的男子我可以任意挑選。這天下所有男子裏面也包括您嗎?”

剎那間,青帝的神情凝滞了下。下一瞬間,他冷沉着臉,低聲訓斥道:“胡鬧。”

羽夜夜不滿地扭頭看向房間的窗戶,提高語調提醒道:“是師父您說天下所有的男子。”

青帝微微垂眸,聲音平靜糾正道:“除了為師之外的所有男子,你都可以挑。”

“那就不是所有的男子。”羽夜夜故意咬文嚼字。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冷淡。

過了片刻,青帝主動打破沉默說道:“夜夜,明日開始,你要早起參加無妄山弟子的授業課程。”

羽夜夜頓時愣住。她見青帝說得輕松,臉色也非常平淡,心中不禁有些沒底。

“師父,您不教我了嗎?”羽夜夜小心翼翼問道。難道剛剛自己想要偷親師父的事情被發現了?

青帝神色淡定:“無妄山收的弟子比玄天山特別一些。你可以在這裏提前感受一下玄天山之外的世界。”

**

第二天,羽夜夜望着無妄山偌大的授業教習室,終于明白了青帝話中的真正含義。

羽夜夜的眼睛随着不遠處一條毛絨絨的尾巴上下動着。她輕輕戳了戳身邊的邱辭蘇,小聲問道:“邱道友,那個人是妖嗎?”

邱辭蘇心微沉。他望着前方豎起一雙尖耳朵的師弟,壓低聲音,正色道:“羽姑娘,那是犬柏師弟。”

“我還以為是狼!”羽夜夜立刻露出一臉猜錯之後的沮喪表情。

她臉上的沮喪只持續了一個剎那。下一刻,她望着左手邊角落裏蜷縮成一團的少女,聲音中帶着期待問道:“邱道友,那位師妹是不是也不是人?”

雖然少女和兩人距離破遠,羽夜夜還是感覺到了少女身上陰沉森冷的氣息。尤其,少女周圍的位置上沒有任何人坐。

邱辭蘇的心又沉了沉。他擡頭目光溫和望向角落裏的少女,介紹道:“那是冰璃師妹。”

羽夜夜從邱辭蘇兩次的介紹話語中,聽出來他不希望自己過多關注他們非人類的身份。羽夜夜立刻正襟危坐,将注意力集中在講臺上的無妄山長老身上,不再追問。

沒過多久,羽夜夜的腦袋漸漸昏沉,上下眼皮重重碰撞在一起。

“羽姑娘。”邱辭蘇輕聲喊道。今日第一堂課的鴻蒙長老是無妄山最嚴厲的一位。常常處罰上課不認真的的弟子。

邱辭蘇還沒來及的将羽夜夜叫醒,一個巨物重重落在羽夜夜的桌前,發出”砰咚“一身巨響。

“下課了嗎?”羽夜夜從沉睡中驚醒,不禁問出聲。

鴻蒙長老站在她的面前,冷笑道:“下課了。理論授課剛剛結束,即将開始實戰對練。這名弟子,我看你天資非凡,一定能夠在實戰對練中充當衆人的練習對象。”

一刻鐘後,羽夜夜迎着炙熱的太陽,手中握着未開刃的劍,皺眉望着對面的犬柏。

犬柏的尾巴還在輕輕顫抖。他臉上的神情十分蠻橫,看着羽夜夜的黑色眼睛裏蘊含着極為兇猛的氣勢。

羽夜夜心底微沉。剛剛自己說他像狼的事情一定被聽見了。她神情一凜,不自覺将靈力裹挾在劍刃上。

犬柏迎着羽夜夜手中的劍,向前走了兩步。他的臉上漸漸滲出幾滴冷汗。

“開始!”随着對練的信號發出,羽夜夜提劍搶先沖了過去。

犬柏腳步立刻停住。下一瞬間,他飛快轉身直接從對戰臺上跳了下去。犬柏直奔邱辭蘇的身後藏好,聲音顫抖道:“師兄,她好可怕。”

邱辭蘇完全沒有任何驚訝。他輕聲安撫道:“犬柏,別怕。她手裏的只是劍,不是棍棒。

羽夜夜孤零零站在對練臺上,望着瑟瑟發抖的犬柏,懵了半日。犬柏外表看起來分明是一個非常勇武的人。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膽怯。

這種還沒打就主動認慫的樣子,怎麽看着那麽像是……

羽夜夜立刻中斷思緒,揚聲問道:“你還打嗎?”

“不打。”犬柏飛快搖頭。

羽夜夜無奈看向鴻蒙長老。鴻蒙長老一臉黑線,揮了揮手讓下一個人登場。

這一次,羽夜夜打起了幾分精神。因為她的對手是冰璃。

冰璃看起來十分軟弱,羽夜夜握着劍的手不自覺松懈了幾分。就在她放松的剎那間,一股寒意迎面而來。

緊接着,羽夜夜就看到冰璃臉若冰霜撲過來。羽夜夜一驚,迅速提劍格擋。冰璃外表是一個弱女子,沒想到竟然是強攻類型。

這一次戰鬥順利開始了。

羽夜夜擡劍一擋,阻擋冰璃的攻擊。下一瞬間,羽夜夜飛快轉身,再次擋住來自身後的襲擊。

臺下的觀衆頓時興致濃厚了幾分:“聽說這是帝君的弟子。”

“出手倒是挺快。”另一人感嘆道。

羽夜夜身處對戰之內,沒有旁人看得那麽清楚。但是,她很快發現了一件事。冰璃好慢,她的動作自己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很容易就摸清她下一步要做什麽。

羽夜夜漸漸顯得游刃有餘。除了不停逼近的冷寒,她沒覺得有什麽障礙。就算是有點障礙的冷寒也和平日的星落峰相似。

能贏。羽夜夜嘴角一揚,手腕用力向內抽離出去。下一瞬間,冰璃身形一個不穩,被羽夜夜用劍重重拍在了地面上。

緊接着,又是一名新的挑戰者走上臺。

青帝站在遠處靜靜望向對戰臺。他對羽夜夜的速度沒有任何驚訝。因為平日,羽夜夜的對手都是他。即便青帝刻意調整了自己出手的速度和力量,也比無妄山其他弟子更快,更強大。

對戰臺上,羽夜夜漸漸生出了一種一切盡在自己手心掌控的感覺。她本就比旁人更快的速度随着心性的平和,再次得到了提高。

對戰臺下,邱辭蘇望着一個又一個垂頭喪氣走下臺的師弟師妹們,神情漸漸變得凝重。他擡頭看了一眼對戰臺,眸底浮現一絲不悅。雖然羽姑娘是帝君的弟子,可是如此對戰,将無妄山的臉面置于何處。

邱辭蘇緊了緊腰間的劍,正要上臺。鴻蒙長老一個嚴厲的目光立刻讓他停下腳步。就在邱辭蘇遲疑的間隙,前方的戰鬥結束了。

鴻蒙長老天擡頭望天,适時喊道:“今日的的對戰結束。明日繼續授課。”

羽夜夜剛剛熟練的動作一滞,戀戀不舍地将手中的劍送回去。她心生疑惑。奇怪,剛剛對戰的幾個人明明境界修為和自己差不多,為什麽自己可以贏得這麽輕松?

“不愧是帝君。”鴻蒙長老收回劍的時候,嘆服了一聲。

羽夜夜想要追問兩句,鴻蒙長老已經轉身大踏步離開。

“羽姑娘,我送你回去。”邱辭蘇嘴角的笑容與昨日相比,淡薄了幾分。

“謝謝你,邱道友。”羽夜夜的心情十分舒暢。

羽夜夜平日在玄天山雖然也和同期入門的弟子打過幾場,卻沒有哪一次的戰鬥像今日一樣贏得這麽開心。

羽夜夜随邱辭蘇回客室的路上,忍不住将從早上壓抑到現在的疑問問出口:“邱道友,無妄山收的弟子是不是都有些特別之處?”

羽夜夜雖然沒有明說什麽特別之處,邱辭蘇心領神會。

他微微點頭道:“師父喜歡在外面撿人。兩年前,妖皇熒炎暴斃。妖族中許多人流落異地,師父便收養了幾個孩子。”

羽夜夜偷偷打量了下邱辭蘇的耳朵和身後,沒有看到隐藏起來的尾巴。她仔細盯着邱辭蘇瞧了瞧,在心中确定了他是人後,有些失望地輕嘆了一聲。

“羽師妹,怎麽了?”邱辭蘇聽出她的嘆息聲,忍不住問道。

羽夜夜張口想要回答說實話,又怕不小心說錯話。她想了下,俏皮笑道:“邱道長,你可以和我打一場嗎?”

邱辭蘇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下一刻,他神情嚴肅道:“羽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兒戲。”

自己是元嬰期,她只是築基上期。若是自己一個沒注意,沒有控制住力量,很有可能會傷到她。

羽夜夜也一本正經道:“邱道長,我知道我贏了你的師弟師妹們,你不高興。你現在就可以幫他們把面子找回來。”

羽夜夜說着,和邱辭蘇拉開一段距離,神情警惕地望着他。

邱辭蘇沉默了片刻,笑容溫和道:“羽姑娘,客室快到了。”

羽夜夜見激将法不管用,立刻情真意切懇求道:“邱道友,算我求你了。我想知道自己真正的水平是什麽程度。剛剛的對戰,我只是一味贏,完全沒有任何實感。”

邱辭蘇臉色一沉。他作為旁觀者,對于剛剛的對戰非常有實感,因為那些人都是他極為疼愛的師弟師妹們。

邱辭蘇擡眸望着羽夜夜,獨自沉思許久,正色道:“羽姑娘,我們點到即止。”

“謝謝你!邱道友。”羽夜夜立刻空着手四處尋找了一番。

邱辭蘇将身邊一柄長劍遞給她:“羽姑娘,你用我的劍。”

“謝謝你。”羽夜夜伸手接過長劍。

羽夜夜的手剛剛觸及劍柄,腦海中立刻響起一個十分不悅的少年聲音:“別碰他的劍!你這個花心的女人!”

“月魄?”羽夜夜嘴角的笑容僵了下。

她立刻在腦海中訓斥道:“你怎麽又突然出現了。小心被師父發現。”

少年語氣不屑道:“你師父和一個老頭在說話。我很不喜歡那個地方。”

羽夜夜趁它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握緊劍,走到兩人對戰的距離。

“我說了讓你別碰他的劍,你怎麽還摸!”月魄劍立刻不滿地大聲怒吼道。

羽夜夜在心中淡定答道:“有本事,你的本體從師父那裏逃出來,讓我用一下。明明結下了血契,卻一次都沒使用過。你可真是沒用。”

“邱道友,開始吧。”羽夜夜面向邱辭蘇高聲喊道。

邱辭蘇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他眸色一沉,鋒利的靈力裹挾着勁風迎面襲上羽夜夜。

羽夜夜一瞬間恍了神,這個感覺與當初對戰彌樂的時候很像。

就在這剎那間,她的臉頰傳來刺痛,淡淡的血滑落而下。

“混蛋!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殺了你!”羽夜夜的腦海中頓時響起月魄劍如雷霆般的震怒。

下一瞬間,羽夜夜的心神一蕩,瞳孔中驟然浮現出一絲赤紅之色。她的身體不由僵住。

羽夜夜呆愣在原地。她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自己,發現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正在緩緩擡起。

手中邱辭蘇的長劍上赫然裹挾着赤色的血紅之色。濃郁的血霧徹底淹沒了原先的劍身,凝聚成一個新的形狀。

這是,月魄劍的形狀。

羽夜夜的腦海中一瞬間回想起血契那一夜,自己看到的滿屋赤紅之色。

腦海中月魄劍沒有任何抑制的殺意肆意侵襲着一切。森冷的寒意侵染在羽夜夜身心的每一處角落。

意識恍惚之間,羽夜夜不經意擡起的雙眸看到白晝的天空之上有一輪血色的月亮。

一瞬間,無數畫面掠過她的腦海。

這是血月,自己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