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連日奔波中, 羽夜夜被禁锢在車廂內寝食不安。她怎麽都想不明白曲逐陽為什麽會突然變臉,心中感到莫大委屈。

當她看到青帝,多日積攢的疲勞和悲傷同時宣洩而出。羽夜夜緊緊環抱住青帝的頸項, 因為抽泣不停顫抖的身體蜷縮在他的懷裏。

兩人回到星落峰,羽夜夜的哭聲小了許多,雙手依然牢牢抱着青帝不放。

青帝停下腳步, 望向羽夜夜的房間,輕聲問道:“夜夜, 為師送你回房間先休息一下好嗎?”

羽夜夜從青帝的懷中擡起頭, 哽咽道:“好。”

說罷,她正要安穩躺回剛剛臉頰深埋的地方,她的目光忽然凝滞住。青帝的懷中有一片液體浸濕的痕跡。他原本幹淨的月白色衣衫上也沾染上了一些污跡。

羽夜夜低頭打量了下自己。這幾日, 她一直在車廂內風餐露宿, 衣裳上沾染了許多灰塵。

“師父,你的衣裳髒了。”羽夜夜頓時更加難過,眼淚再次滾落下來。

“無妨。”青帝神情淡然,向羽夜夜的房間走去。

羽夜夜不忍心地攥着他的衣裳, 因為哭泣還不流暢的聲音嗚咽道:“師父, 我想沐浴。”

青帝腳步一頓。他垂眸望着有些狼狽的羽夜夜,立刻答應:“好。為師抱你過去。”

羽夜夜鼻子一酸, 再次哭出聲:“師父,你真好。”

經過天壤之別的待遇, 羽夜夜再次深切感受到到青帝對自己的好。她安心地将臉重新埋到他的懷中, 一直處于驚慌狀态的心神漸漸安定下來。

星落峰深處的清池原本常年冰寒。羽夜夜到來之後,青帝将清池加以改動。現在,清池已經是常年處于溫熱狀态的天然沐浴之所。

青帝走到池邊,望着蒸騰着熱氣的池水, 擔憂問道:“夜夜,你一個人沒關系嗎?”

羽夜夜詫異地望着青帝,不解問道:“師父,你不陪我嗎?”

青帝臉色一沉。

下一瞬間,晶瑩的淚珠不受控制地從羽夜夜的眼中滑落。她緊緊揪着青帝的衣裳,傷心懇求道:“師父,你別走。”

這幾天她做了好幾次師父來救自己的夢。每一次醒來之後,她的身邊空無一人,耳邊是曲逐陽嘲諷的話語,頭頂仍然是冰冷的監牢。

青帝略一沉思,正色道:“好,為師不走。為師在這裏陪你。”

青帝将羽夜夜從懷中慢慢放下來。他背過身去,仔細叮囑道:“夜夜,你一個人小心點,不要摔倒……”

他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一聲劇烈的撲通入水聲。青帝置于身後的手驀得攥緊,他詢問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急促:“夜夜,發生什麽事了?”

羽夜夜從水面冒出頭,将口中的水吐出來,有氣無力道:“摔倒了。”

“受傷了嗎?”青帝關切問道。

羽夜夜搖搖頭。她想到青帝看不見,連忙說道:“沒有受傷。”

青帝心中稍安,再次提醒道:“池邊的水比較淺。你就待在附近,不要走遠。”

“好。”羽夜夜點頭一口答應。

這之後一段時間內,兩人都沒有主動言語。

羽夜夜站在水中,低頭望着自己身上浸濕的衣裳,手指有些顫抖地扯動衣帶。良久,她終于把衣帶解開。

羽夜夜舉起衣帶用力向池岸扔去。

青帝正站在池邊,腳下忽然落下一物。他垂眸看了一眼,立刻移開視線,邁步想走遠一點。

羽夜夜正要扔衣裙的時候,看到青帝要走。她心中一慌,一邊向岸上跑,一邊喊道:“師父,你要去哪裏?”

青帝腳步一頓。他聽到身後滴滴答答的水聲,心中一沉,立刻凜聲道:“夜夜,你快回去。為師哪裏都不去。”

“真的嗎?”羽夜夜喘息不定,不放心問道。

青帝的眼睛一瞬不瞬注視着遠處的一塊石頭,正色道:““真的。為師答應你,在你安心之前,為師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得到青帝的保證,羽夜夜剛剛慌亂的心稍微平穩了幾分。她重新踏進清池,眼睛時不時不安地望向不遠處青帝的背影。

無論她什麽時候擡頭看,青帝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甚至,讓她有點懷疑自己看到的是真人還是一個像師父的石頭。

“師父,你能說一句話嗎?”羽夜夜戰戰兢兢問道。

青帝聲音清冽:“你想聽什麽?”

羽夜夜聽到青帝的聲音,立刻确定眼前的是真人。她心滿意足,沒有其他想聽的了。

羽夜夜随口問道:“師父,你想聽我說話嗎?”

青帝驀得沉默。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羽夜夜從車廂內奔出來的模樣。青帝眸色暗了下。

他斟酌了下言語,語氣裏多了幾分柔和:“夜夜,無論你想說什麽,為師都會聽。”

“溫泉浴好舒服。”羽夜夜聲音裏滿滿都是歡喜。她撩起溫熱的池水,淋在自己的身上。

青帝聽見水聲,眸色微滞了下。

“嗯。”青帝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他的眼中浮現一絲柔色。

羽夜夜自誇說道:“師父,我牢牢抱住了身邊的一塊石頭,所以沒有再摔倒。”

“好。”青帝簡短應道。

灼熱的清池內,少女輕快的聲音不停響起。無論她說什麽,青帝都會用肯定的回答回應。

過了許久,羽夜夜感到身上過于灼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滾燙的手心和灼熱的肌膚碰觸在一起。

羽夜夜擡起胳膊,望着手臂上異樣的紅色,揚聲道:“師父,我好像快被蒸熟了。”

青帝看了一眼一旁的滴漏,點了點頭:“你泡的時間差不多了,可以上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水聲。

青帝眸色微動。這個聲音和夜夜剛剛沐浴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不太一樣。

“夜夜?”青帝試着喚了一聲。

身後沒有傳來羽夜夜的聲音,也沒有水流波動的聲音。

青帝的心中一沉,聲音不由提高幾分,凜聲喊道:“夜夜,發生了什麽事?”

灼熱的風聲從身後襲來,掠過他有幾分冰寒的身體。

下一瞬間,青帝迅速轉身,冷眸掃過清池。平靜無波的池面立刻落入他的眼中。

青帝心中一沉,徑直走進池內,疾步邁向羽夜夜氣息所在的地方。青帝望着微微蕩漾的水面,修長的雙臂果斷伸向水下。

突然,他的手心觸及一片灼熱的光滑。青帝長臂一攬,收緊手腕。下一瞬間,他雙臂環抱着羽夜夜從水下冒出來。

羽夜夜肌膚上異樣的紅色頓時躍入他的瞳孔。青帝迅疾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掌隔着外衣落在她的胸口上。

“夜夜。”青帝輕聲呼喚一聲,掌心稍微用力。

他懷中的羽夜夜身體立刻輕顫不止。她的頭轉向一邊,一連吐出好幾口水。

羽夜夜雙眸微睜,臉頰潮紅。她微弱的氣息中裹挾着灼熱,哽咽着聲音喊道:“師父?”

青帝聽見她的聲音,冰凝的臉色不禁緩和了幾分。

“夜夜,別怕。為師在這裏。”青帝說完安撫的話,迅速收回手掌,抱起羽夜夜直接向她的房間走去。

天問早已在房中等得不耐煩。它看到青帝抱着羽夜夜回來,餘怒未消道:“那個采花賊……”

青帝看也沒看它一眼,冷聲喝止道:“天問,安靜。”

天問這才注意到羽夜夜的情況不對。它漆黑色的書頁飛快翻動,不再言語。

青帝給兩人施了清水訣,将羽夜夜緩緩放到床上。羽夜夜渾身一顫,沒有力氣的雙手立刻掙紮着抱住青帝不放。

青帝動作一滞。他抱着她在床榻邊坐下,輕聲道:“夜夜,別怕。你剛剛沐浴的時間太久,需要休息一下。你好好睡一覺。”

“睡覺?”羽夜夜在瞬間的茫然後,新的淚花如潮水從眼中湧出。

她害怕地往青帝的懷中貼近,聲音輕顫道:“我不要睡覺。我每次睡着之後,師父就不見了。”

她又想到自己被監.禁時候的事情了嗎?青帝動作溫柔地撫摸羽夜夜的秀發,輕聲安撫道:“夜夜,為師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你安心休息。”

淚水模糊了視線,羽夜夜看不真切青帝的樣子。她抽泣着,不放心問道:“真的嗎?”

青帝用指背輕輕擦拭掉羽夜夜眼角的淚珠。淚水比她之前哭的時候更加炙熱,他的手指頃刻間被浸濕,染上了一層溫度。

青帝垂眸柔聲道:“真的。為師不會騙你。”

羽夜夜淚眼望着青帝,聲音抽泣道:“手。”

青帝不解地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下一瞬間,羽夜夜飛快握住他的手。

“師父,你的手平時很暖和,今天卻很冰。”羽夜夜将青帝的手拽到身邊,用臉頰蹭了蹭,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自己身體的溫度是常溫,夜夜為什麽說自己的手冰?灼熱的肌膚和柔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漸漸擾亂了青帝的思緒。

青帝望着自己緊貼在羽夜夜臉頰上的手,一瞬間想要收回手。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嘴角揚起的笑容上,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青帝沉默了一下,小聲說道:“你安心睡覺。”

羽夜夜安心地靠在青帝的懷中,緋唇微張吐露出過分灼熱的氣息。她喃喃了一聲不清楚的話語,眼睑緩緩阖上,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青帝見羽夜夜睡着,臉上溫和的神情瞬間消失。他垂落下的目光定格在羽夜夜有些淩亂的頭發上,有幾縷秀發正落在她的臉上。

青帝伸出手,手指輕輕将她臉頰上的發絲勾入耳後。他的視線順着指尖的方向觸及羽夜夜束發的薄紅色發帶。

一瞬間,青帝的眼前浮現出另一條薄紅色發帶。曲逐陽束發的發帶是夜夜的。

青帝修長的手指不知不覺間撫上羽夜夜的發帶。他凝視着手中的發帶,眸光晦暗不明。過了片刻,青帝眸色一沉,手指輕輕一扯,發帶脫落。

頃刻間,羽夜夜如瀑青絲散落下來,柔軟溫順的發絲橫躺在他的手心。青帝輕輕握住,指腹輕柔地摩挲了幾下。

“你快點給她把把脈。”一直保持沉默的天問再也忍耐不住,“那個采花賊……”

青帝冷眸瞥了它一眼,壓低聲音道:“安靜。”

青帝擡頭看向房中的梳妝臺,目光落在平穩躺着的玉梳上。他手指微動,玉梳飛入他的手中。

青帝握着玉梳,動作輕柔地慢慢梳理羽夜夜散落的頭發。

過了好一會兒,天問輕輕翻動了下書卷。它正要開口,青帝擡手結下一道隔音結界将天問排除在外。

青帝低頭看向羽夜夜,見她沒有被吵醒,依然睡得十分安穩。他的神情稍微緩和,随手将手中的玉梳放入衣袖內。

忽然,青帝的目光定格在羽夜夜泛紅的手臂上。她的肌膚白皙,将異樣的紅色突顯得極為明顯。

青帝伸手輕輕覆蓋在羽夜夜的額頭上。手心滾燙的觸感讓他的眸色微沉。雖然夜夜沐浴的時間久了點,身體灼熱很正常。可是,時間已經過去好一會,她的身體還是十分炙熱。

青帝望着羽夜夜微蹙的神情,食指與中指并攏點在她的眉心,她的眉心也極熱。月白色的靈力緩緩從青帝的指尖流入羽夜夜的體內。

忽然,羽夜夜的體內一股熱浪般的氣息噴湧而出,直接襲向進入她體內的月白色靈力。

“唔!”羽夜夜身體一顫,口中溢出一聲痛呼。

青帝迅速收回手,沉聲喊道:“夜夜。”

“師父,”灼熱的氣息從羽夜夜的口中噴吐出來,“好熱。”

她說着緊攥着青帝的手掌向自己的懷中落去。

青帝眸色一沉,手掌迅速停下。他正色道:“夜夜……”

羽夜夜身體的灼熱無法得到冰冷之物的緩解,心中頓時滋生出煩躁之情。她神情不耐地從青帝的懷中退出來一段距離。

下一瞬間,她雙手一伸直接将青帝從正面環抱住。

“夜夜!”青帝不由提高聲音喊道。

他話音剛剛落地,裹挾着一絲清香的灼熱氣息瞬息間貼近。羽夜夜的臉驟然靠得極近。青帝望着她盡在眼前的臉,呼吸莫名慢了半拍,薄唇不自覺微微抿起。

青帝正在猶豫是否要推開她的時候,羽夜夜頭一低,将臉埋到了青帝的頸項上。

“好涼快。”她解脫般的聲音有些微弱。

青帝低頭望着羽夜夜依然染滿紅暈的手腕,沉聲問道:“夜夜,我。”

青帝不禁頓住。他的眸光微晃了下,沉聲問道:“為師幫你把下脈好嗎?”

青帝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羽夜夜的答複。他輕嘆一聲,将目光從她的手腕上移開。恰在這時,羽夜夜将手腕伸到了他的懷中。

青帝不由伸手握住。他垂眸打量一下羽夜夜意識不清的樣子,凝神将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脈搏上。

青帝感知着手指下飛快跳動的脈搏,神情凝重。夜夜沒有中毒,她受傷了。她的身體內混入了曲逐陽和魔族中人的靈力,雙方不相容的靈力擾亂了她自身的靈力。

但是,這些并不足以讓她的身體出現如此異常的灼熱。青帝的神情愈加冰寒。

天問在結界外漆黑色的書頁嘩啦啦翻得飛快。此時,青帝終于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它一眼。漆黑色的書卷上赫然顯現着兩個血色的大字:“報仇!”

青帝眸色一暗。是曲逐陽對夜夜做了什麽嗎?

青帝擡手迅速結下傳音陣法。他的聲音冷凝:“參商,速來星落峰。”

言畢,他衣袖一拂,将傳音陣法擲出房間。

天問震驚得書卷嘩啦啦翻動,幾行大字飛快映照在幽暗的書頁上:“你竟然讓那個病秧子來星落峰!?”

青帝淡淡收回視線,沉聲道:“我答應過夜夜,在她安心之前,我都會陪在她的身邊。”

說罷,青帝衣袖輕拂,将隔音結界的範圍擴展到整個房間,同時将天問推出了房間。

夜夜身上只蓋着他的外衣。他要在參商來之前,給她換好衣裳。

**

七星峰。

參商輕咳着将手中的傷藥遞給餘一。忽然,他擡頭望向空中。一道月白色的傳音陣法瞬息間飛至他的面前。

參商的手剛剛觸碰到陣法的邊緣。耀目的光芒閃現,他的耳畔傳來青帝清冷的聲音:“參商,素來星落峰。”

參商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直到陣法的光芒黯淡下去,徹底消失。參商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他轉頭看向餘一,疑惑問道:“剛剛的傳音陣法,是不是帝君讓我去星落峰?”

餘一連連點頭。他的身體不住顫抖,嘴巴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确認自己沒有聽錯後,參商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奇怪,帝君為什麽突然允許我去星落峰。上次羽夜夜命懸一線,帝君也只是……”

餘一的臉色一白。他攥緊手中的傷藥,飛快向斜陽峰奔去。

宗連等斜陽峰的弟子們從夢澤山回來後,一直在焦急等待曲逐陽和羽夜夜歸來。最後,他們卻等到了曲逐陽被帝君罰至無念峰面壁的消息。

斜陽峰下的衆多弟子立刻不淡定了。他們紛紛在星落峰山腳下蹲守帝君,想要求情。宗連拿着劍才把人都揪回來。

“宗師兄,大事不好!羽師妹比命懸一線還要嚴重。帝君肯定會讓師父償命。什麽求情都沒用,要逃命只有趁現在。”

餘一在心中大聲呼喊着,腦海中響起自己聽過的最悲壯的旋律。

很快,本就空氣陰沉的斜陽峰因為餘一帶回來的消息,更加烏雲密布,雷電交加。

**

曲逐陽被帝君罰至無念峰面壁。這個消息從清晨開始傳遍玄天山每一個角落。只要有人的地方,談論的話題全都是這一個。整個玄天山陷入一片喧嚣之中。

與外界的熱鬧相反,無念峰的面壁崖十分安靜。

曲逐陽面對冰冷的石壁,腦海中仔細回想着羽夜夜在澤城瘋狂買東西的場面。他的思緒躍至青帝将羽夜夜抱走的畫面,眸色驟然暗下來。

他向來平靜的心湖上莫名出現一絲輕微的波動。曲逐陽冷眉蹙了下,自言自語道:“不祥的預感。”

“師父!”忽然,頭頂傳來急促的喊聲。

曲逐陽仰頭望去,看到了宗連滿頭大汗的樣子。

曲逐陽的眼睛眯起,殘酷無情道:“無念峰的面壁崖禁止外人踏足。”

宗連頓時僵住。這都什麽時候了,師父竟然還在計較這些規矩。可是,懼于曲逐陽平日的管教,宗連的語氣不自覺弱了幾分。

他紅着眼睛問道:“師父,我們該怎麽辦?”

曲逐陽擡手,宗連從石壁上方落了下來。

“夢澤山的事情怎麽樣了?”曲逐陽一開口卻是問了別的事情。

宗連神情一凜,立刻答道:“弟子們歸來之後,立刻将夢澤山之事禀告了天樞長老。行度長老受命前往夢澤山……”

行度趕至夢澤山之時,恰好與曲逐陽和羽夜夜錯過,也沒有找到魔族中人的蹤跡,最後一無所獲歸來。

“受傷的弟子呢?”曲逐陽面色平靜繼續問道。

“回來之後,受傷的弟子全部送到了七星峰。這幾日,輕傷的弟子已經全部痊愈。受傷重一些的幾名弟子也已經沒有大礙。”宗連的聲音低了幾分。

其他隊伍在遇到妖獸的時候,有幾人疏忽大意受了輕傷。重傷的幾人則全部來自自己的隊伍。宗連想到那個身形詭異的魔族男人,還覺得肩胛骨的傷口隐隐疼得厲害。

“你回去吧。沒事別亂跑。”打聽完想知道的事情,曲逐陽無情地下了逐客令。

宗連聽到他的話,眼神立刻極為複雜地看向曲逐陽。

看師父的樣子不像是受了重傷不能禦劍。可是,為什麽師父和羽師妹不僅遲遲未歸,還坐着車輿回來。分明只要一個禦劍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現在竟然變成一件關乎生死的大事。

而且,那個車輿……

“師父,那個車輿……”宗連忍不住問道。

曲逐陽仿佛才想起來車輿的事情。他神情淡定道:“放水牢裏。那個監牢是為師特別定制的,放在水中不易腐蝕。”

宗連臉色一僵。師父竟然主動承認那是監牢了。

“師父,您為什麽要對羽師妹……”

宗連還未問完,曲逐陽銳利的目光射向他。宗連立刻收斂神情,端正坐好。

曲逐陽沉默了片刻,語氣狀似随意問道:“星落峰有什麽消息?”

宗連臉色一白,頭突然低得極狠。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仿佛在背誦着什麽:“什麽消息也沒有。帝君将羽師妹接回去之後,再也沒有下過山。”

曲逐陽嘴角輕揚,語調微高,冷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宗連思量了一下,知道可能瞞不過去。他擡頭正色說道:“師父,雪冰峰有動靜。”

“哦?”曲逐陽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那個老太婆巴不得我一直被禁足在這裏。”

“師父,要不要……”宗連低聲暗示道。

曲逐陽毫不在意:“不用,讓她蹦跶兩天。”

曲逐陽頓了下,正色問道:“星落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宗連望着曲逐陽冷峻的面容,心頭一寒,脫口而出道:“師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帝君把參商長老找了過去。”

曲逐陽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神情凝重問道:“你的意思是,帝君讓參商上了星落峰?”

宗連忙不疊點頭,聲音輕顫道:“自從帝君在星落峰住下後,除了羽師妹就沒有人上過星落峰……”

“派人去七星峰等着,參商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曲逐陽冷聲打斷宗連的話。

宗連張着口,将想要問出口的“師父,您要不要逃?”吞回肚子裏。

宗連走後,曲逐陽望着石壁上落日的餘晖,直接在冰冷的石頭上躺了下來。

他想到參商去星落峰之事,臉色立刻冰凍般冷凝。

良久,曲逐陽長籲一口。他這幾日一直在趕路,同時還要日夜不停盯着羽夜夜,不曾閉過眼。

曲逐陽正要閉眼好好休息一下,黃昏的寒風刮過。勁風卷起他垂在身側的束發。一抹薄紅色掠過他眼角的餘光。

曲逐陽眼睛微眯,透過狹長的雙眸冷冷盯着随風飄蕩的薄紅色發帶。不久之前心湖之上莫名出現的波動再一次輕輕動蕩了一下,仿佛是被剛剛的寒風吹動,又像是被眼前的發帶撩動。

“果然是不祥的預感。”曲逐陽低沉的聲音頃刻間被寒風吹散。

**

落日消失,入夜。

星落峰上籠罩着厚厚一層冰凝氣息。随着一聲呢喃之音響起,冰凝的寒氣瞬息間被驅散。

“夜夜?”青帝垂首輕聲喚道。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微不可查地顫動。

羽夜夜從睡夢中醒來,惺忪的睡眼立刻映照出青帝近在眼前的臉。一瞬間,她愣了下。

“師父,你真好看。”羽夜夜閉上眼睛,将臉在青帝的懷中蹭了蹭,發自內心贊美道。

青帝注視着懷中亂動的人,一直撫在她頭發上的手緩緩松開。

過了好一會兒,青帝正色問道:“夜夜,你醒了嗎?”

羽夜夜聽見青帝的話,正陷入朦胧狀态的意識在茫然了一個剎那間後,頓時清醒過來。她連忙從青帝的懷中退出來,仰頭一本正經答道:“師父,我醒了。”

說罷,羽夜夜注視着青帝的臉,不自覺舔了下嘴角。

剎那間,羽夜夜神情一僵。她慢慢低頭向自己剛剛離開的懷抱望去。青帝的胸前是似曾相識的液體浸濕的痕跡。

羽夜夜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嘴角,濕潤的指尖忍不住輕顫。她眨了眨眼睛,腦海中無數淩亂的畫面飛快閃過。

自己在清池內沐浴,緊接着回到房間在師父的懷裏睡着了。

羽夜夜心猛地一沉。她不自覺咽了下口水,眸光搖晃。自己把口水流到了師父的衣裳上!

“師父,我幫你擦幹淨!”羽夜夜慌忙擡起衣袖去擦。一瞬間,她遲疑了一下。咦?自己怎麽穿着月白色的衣裳。

“為師沒事。”青帝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的手放回溫暖的被褥內。

青帝仔細端詳着羽夜夜的臉色,沉聲問道:“夜夜,你感覺身體怎麽樣?”

羽夜夜伸了個懶腰,笑着說道:“師父,我沒事。”

她剛剛說完,肚子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羽夜夜的臉頓時紅了。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道:“師父,我餓了。”

“有藥粥,你嘗一嘗。”青帝起身走到桌邊将食盤端過來。

羽夜夜驚訝地打量着他,好奇問道:“師父,你什麽時候煮的?”

自己一直躺在師父的懷中睡覺,師父應該□□乏術。

青帝端着藥粥的手一滞。他迎着羽夜夜期待的明亮雙眸,聲音平靜道:“是參商煮的。”

“參商長老?”羽夜夜不解道,“參商長老為什麽突然煮藥粥?還有我的一份。”

青帝将藥粥端到她的面前,用湯匙輕輕攪拌幾下。他盛了半湯匙藥粥,輕輕吹了吹,遞給羽夜夜的嘴邊。

羽夜夜張口吃掉,心中突然不安。

青帝看到她緊張的神色,神情平靜安撫道:“夜夜,你別擔心。參商說,你的身體太虛弱,所以需要補一補。”

羽夜夜直視着青帝的眼睛,有些無力的聲音問道:“師父,真的只是這樣嗎?”

青帝攪拌藥粥的動作緩緩停下來。他将藥粥放到一旁,正色道:“夜夜,你将下山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為師,不可有一絲一毫遺漏。”

羽夜夜望着青帝凝重的神情,立刻正襟危坐。她緋唇輕張,事無巨細,将自己記得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良久,房間內只有羽夜夜起伏的聲音。偶爾,響起青帝清冷的聲音:“夜夜,喝茶。”

燭火微動。

羽夜夜将一切長長地說完,感到口幹舌燥,一口将手中的茶飲盡。

“師父,曲逐陽就是一個變态!他是虐待狂。”羽夜夜想到自己幾日的階下囚生活,怒從心來。

青帝沉聲問道:“逐陽拿着的那半本清單,還給你了嗎?”

羽夜夜一聽,撓了撓頭道:“好像沒有。”

青帝眸色微動:“你還記得清單裏面有什麽東西嗎?”

“東西太多了,我記不住。”羽夜夜苦惱道。

她忽然一頓,眼中閃耀出璀璨的光輝。可是,她的聲音卻不自覺弱了幾分,眼中的光芒也有幾分躲閃:“我,記得最後是幾本書。”

一直躺在羽夜夜被褥上的天問一聽,書卷立刻淩空躍起,迅速向屋外飛去。

“啪!”一道結界赫然将它阻攔下來。

青帝放下手,轉頭冷眸看向天問,聲音低沉冰冷:“你還想跑?”

羽夜夜不由自主向床榻裏側移了移。青帝眼角的餘光瞥見她的動作,他的眸色暗了下,沒有追究。

“所以,這是我的錯?”天問從地上一躍而起,居高臨下道,“就算夜夜幫我買了幾本書,那個采花賊也沒權力把她監.禁這麽多天。”

青帝的神情中浮現出幾分威嚴之色。他對羽夜夜正色道:“夜夜,這件事逐陽做得過分了。為師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的目光看向身邊的藥粥,沉聲道:“夜夜,為師有點事情要處理。你把藥粥喝了,好生睡一覺。”

羽夜夜見青帝要走,不由心慌。她不由自主伸手揪住他的衣袖,脫口而出道:“師父!”

青帝望着自己衣袖上的素手,視線落向羽夜夜。

羽夜夜立刻松開手,小聲問道:“師父,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青帝擡手輕輕撫上羽夜夜的腦袋,神情淡定道:“有為師在,你不會有事。”

他的目光不經意觸及她垂落的秀發。青帝收回手,語氣狀似随意道:“夜夜,女子随身之物不可輕易借給他人。尤其,當對方是男性之時。”

羽夜夜毫不在意道:“我覺得沒關系。”

“你記住了嗎?”青帝神情微凝。

羽夜夜慌忙點頭:“我記住了。”

過了片刻,青帝離開房間。

羽夜夜擡頭望向天問,嘴角微揚,聲音歡喜道:“天問,你一定知道師父對我隐瞞了什麽。”

**

深夜,無念峰。

曲逐陽比想象中更早見到了參商。

“手給我,我看看你的傷。”參商開門見山說道。

曲逐陽将手腕伸過去,語氣随意問道:“羽夜夜怎麽樣了?”

“暫時還活着。”參商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能活多久,不知道。”

曲逐陽冷眸看向他,凜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參商擡頭看向曲逐陽,輕咳了一聲,聲音虛弱問道:“你給她吃了什麽?”

曲逐陽神情淡定:“人吃的東西。難道她沒吃飽,餓出問題來了?”

路上妖獸的速度有點快,羽夜夜暈車吐過好幾次。所以,曲逐陽強硬給她塞過好幾次飯。

“給,”參商把一套筆墨紙硯放在曲逐陽的面前,“把你給她吃過的東西全部寫下來。哪怕是一杯水,也必須寫清楚。我明日來取。”

“參商,解釋清楚。”曲逐陽冷聲道。

“面對魔将谛聽,你的傷不太重。我明天将藥帶過來。”參商無視曲逐陽的話,診斷一結束,立刻起身就要走。

“參商。”曲逐陽頓時提高聲音喊道。

參商腳步頓住。他面向前方,恭敬地行了一禮:“帝君。”

曲逐陽神情不禁一凝。

“參商,你去吧。”青帝揮了揮手。

參商離開後,曲逐陽微微垂眸,沉聲道:“帝君。”

“逐陽,”青帝聲音冰凝,“夜夜是本君的弟子。無論她有任何過錯,除了本君,誰也沒有資格管教她。”

曲逐陽正色道:“帝君,根據玄天山門規,所有峰門弟子……”

“夜夜是本君門下,不屬于任何峰門。”青帝冷聲打斷他的話。

曲逐陽的心驟沉。他望着青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戲谑的笑容:“帝君的意思是,羽夜夜從此可以不用守玄天山任何門規?”

一陣寒風掠過,吹動兩人的衣裳和發絲。空氣中響起瑟瑟之聲。

青帝的神情沒有絲毫動容。他的聲音裏裹挾着比寒風更加冰冷的寒意:“曲逐陽,玄天山門規無法束縛本君。你為何會覺得它可以束縛本君的弟子。”

薄紅色的發帶随風蕩漾,拂過曲逐陽冷峻的臉頰。他笑着質問道:“帝君,羽夜夜真的只是您的弟子嗎?”

天空中的彎月悄悄隐匿了身形。空氣陡然變得異常寒冷。

曲逐陽嘴角揚起,眼中恍若有赤色的火焰在燃燒:“逐陽鬥膽請問帝君,您和羽夜夜之間是否有男女之情?”

第 36 章 (2)

念峰面壁。等夜夜情緒穩定下來,本君會查明一切。”

說罷,青帝輕輕抱起羽夜夜,踏上驟然現身的星落劍,向星落峰飛去。

曲逐陽望着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腦海中依然定格在羽夜夜緊抱青帝不放的手上。他的眸色微暗。

太近了。

斜陽峰那一夜也是這樣。

羽夜夜和帝君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第 35 章 (1)

曲逐陽順着視線, 腳步不由自主走進店內。掌櫃立刻熱情上前迎接。

“那個。”曲逐陽随手扔給掌櫃一塊靈石,指了下一直沒移開過目光的薄紅色發帶。

掌櫃雙手捧着靈石,臉上笑出一朵花。他回頭看到曲逐陽要的發帶, 臉上的笑容僵了下。

掌櫃欠了下身,語氣恭敬道:“公子,這是姑娘家用的發帶。男子的發帶在……”

“就要它。”曲逐陽打斷掌櫃的話, 堅持道。

每日面對人來人往的掌櫃何等精明。他立刻換了一副臉色,笑着說道:“公子真是好眼光。澤城的姑娘家最喜歡本店的飾物了。”

掌櫃連忙對夥計吩咐道:“快, 給公子把東西仔細包起來。”

曲逐陽聽到他的話, 眉頭微蹙了下:“包起來?”

掌櫃笑臉說道:“公子盡管放心,本店的禮品包裝十分精致,絕對不會辱沒了公子的禮物。”

曲逐陽望着發帶, 想象了下用手拿着發帶直接扔給羽夜夜的場面。他置于身側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下。

曲逐陽深呼吸一下, 妥協道:“包起來吧。”

掌櫃趁機熱情介紹道:“公子,您再看看這邊。這是最近剛從玉簪樓訂購的玉簪,還有金葉銀花的步搖……”

掌櫃滔滔不絕,說得天花亂墜。

曲逐陽不為所動, 連看也沒看一眼。過了好一會兒, 他聽得煩了,敷衍地轉頭冷淡地瞥了一眼。一抹桃紅色不經意落入他的眼中, 曲逐陽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滞了下。

掌櫃立刻眼冒精光。他飛快從櫃臺深處取出曲逐陽看到的玉簪,小心翼翼将盛放玉簪的玉盒擺在臺面上。

掌櫃笑着贊嘆道:“公子真是好眼力。這是玉簪樓最近剛剛出的初春限量新品, 灼華玉簪。制作玉簪的美玉來自天下首屈一指的藍田山, 玉質精美溫潤……”

玉簪上裝飾的美玉被雕刻成兩朵并排綻放的桃花,桃紅色的流蘇溫順地垂落下來。可以想像,當人在走動或者輕風拂過之時,流蘇微微蕩漾的美麗模樣。

曲逐陽的眼前一瞬間浮現出羽夜夜在測魂之時讓桃林滿山綻放桃花的畫面。她站在紛飛的桃花下, 和眼前的灼華玉簪十分适合。

曲逐陽靜靜聽着掌櫃熱情的介紹,沒有應聲。過了好一會,曲逐陽幹脆利落地轉身看向櫃臺,冷聲問道:“發帶包好了嗎?”

掌櫃清了清嗓子,他說得口幹舌燥,沒想到面前的公子完全無動于衷。早就等候良久的夥計看了下掌櫃的臉色,連忙雙手捧着早就包裝精美的禮盒走過來。

曲逐陽神情淡然地将禮盒收入手中。他轉身正要走,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掠過剛剛看過的灼華玉簪。

“公子,您真的不要嗎?整個澤城只有這一件灼華玉簪。”掌櫃依然不死心,再三問道。

曲逐陽腳步一頓。他看向灼華玉簪,确實很适合她。曲逐陽在心中再次肯定了一下,不自覺張開口:“包起來。”

話說出口的瞬間,曲逐陽眸色一暗,迅速伸手指着一旁的一根發帶,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分道:“把那根發帶包起來。”

掌櫃愣了下,心中滿是失落。這位公子明明很喜歡灼華玉簪,怎麽就是不買呢。

這一次發帶包裝得很快。曲逐陽付了靈石,将兩個禮盒一同放到衣袖內。他将視線從灼華玉簪上收回來,果斷地向外走去。

掌櫃不懷希望地進行最後一次嘗試。他跟在曲逐陽的身後,言辭懇切:“公子,這可是最近姑娘家最想要的玉簪排行榜第一名。”

“哦?哪一個?”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佻的應聲。

話音落地的瞬間,一個衣着奢華的公子哥從店外走進來。他的眼睛四處打量店內的飾物,追問道:“姑娘家最喜歡的是什麽東西,給本公子包起來。”

掌櫃眼中金光閃閃,他立刻舍了曲逐陽,笑着将公子哥迎到灼華玉簪的面前:“公子,您請看,這是玉簪樓新出的初春限量……”

公子哥完全沒聽掌櫃的介紹。他看到灼華玉簪,直接伸手就要去碰上面的玉制桃花。

曲逐陽斜眼瞥見,冷眉不自覺擰了下。他手指迅疾一動,盛放灼華玉簪的玉盒從櫃臺上緩緩飛到了掌櫃的手中。

“包起來。”曲逐陽冷聲說着,丢了一袋靈石過去。

掌櫃還未反應過來,伸出的手落空的公子哥已經不高興道:“竟然敢和本公子搶……”

曲逐陽擡手一道術法過去,公子哥頓時雙唇緊閉,什麽話都說不了。

曲逐陽無視一旁手舞足蹈的公子哥,語氣不悅地對掌櫃重複了一遍:“包起來。”

旁觀到一切的掌櫃慌忙點頭哈腰:“仙友大駕光臨,本店真是蓬荜生輝。剛剛不知公子是仙友……”

片刻後,灼華玉簪被極為精致地包裝成了禮盒的模樣。

曲逐陽接過玉盒,眉心輕輕皺了下。竟然買下來了。他将玉盒輕輕放入衣袖內,擡眼不悅地看了一眼角落裏蹲着的公子哥,解了術法,再也沒有絲毫留戀地離開店鋪。

店外繁華的街市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曲逐陽掃了一眼視野所及之處,心猛地一沉。羽夜夜不見了。明明不久之前,他想讓她挪動半步都難。

自己不過買個發帶能耽誤多少工夫。曲逐陽想到自己等過她許久,心中頓時感到不忿,語氣不滿道:“那個笨蛋難道不知道站在原地等我一會嗎?”

曲逐陽攏了下裝着禮盒的衣袖,凝神釋放出神識尋找羽夜夜的靈力所在。

**

另一邊。

羽夜夜歡喜地将一個紅臉白牙的鬼面具戴到腦袋上,持着一面草葉紋桃花形銀鏡仔細端詳自己。她嫣然巧笑一番,滿意地将鏡子一同買下,繼續逛旁邊的花攤。

過了好一會,羽夜夜放下草藥煮成的飲子,咬了一口手中的糖畫,光彩綻放的眼睛新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她心中隐隐約約感到少了點什麽。羽夜夜細眉擰了下,眼中帶着一絲茫然仔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尋找着自己也忘了的什麽東西。

沒過多久,她反應過來,身邊少了曲逐陽聒噪的話。不僅是聲音,連他的人都不見了。

“堂堂玄天山斜陽峰峰主竟然迷路。”羽夜夜啧啧稱奇,又買了一杯飲子坐下慢慢品嘗。

又過了半天,她搜索的目光依然沒有捕捉到曲逐陽的身影。羽夜夜流光飛轉的眼中多了一分慌張。

“迷路的時候,最好站在原地不要四處走動。”羽夜夜自言自語,自己端正坐好。

她剛安靜幾秒鐘,眼睛明亮地眨了眨,得意笑道:“才怪!曲逐陽不在,熱身也剛剛結束,接下來正是美好狂歡的開始。”

羽夜夜放下手中的杯子,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厚厚的本子。她翻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地走進身邊的店鋪,開始一家一家掃蕩過去。

半個時辰後,才掃蕩完三家的羽夜夜在出店門的時候被曲逐陽堵住了。

羽夜夜飛快将手中的本子塞回儲物袋,滿臉笑容喊道:“曲峰主。”

曲逐陽冷眉一揚,厲聲威脅道:“你如果再敢亂跑,本峰主打斷你的腿。”

羽夜夜雙腿一顫,忍不住辯解道:“剛剛亂跑的人明明是……”

她還未說完,曲逐陽冷聲說了一個字:“給!”扔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羽夜夜連忙雙手接住。她看到面前禮盒上花朵形狀的系帶,不解地望向曲逐陽,疑惑問道:“送給我的嗎?”

“還給你的。本峰主從不欠人東西。”曲逐陽聲音平靜地解釋完,邁步向前方的街市走去。

羽夜夜飛快跟上去。她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着手中的禮盒,在心中不停猜測裏面是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她心癢難耐,看了曲逐陽一眼。

羽夜夜的眼睛忽然一亮。既然他說是“還”,不是“送”。那麽,這就不是禮物,是自己的東西。既然不是禮物,當然可以當着本人的面打開。

羽夜夜立刻停下腳步,輕輕扯開系帶,眼中滿懷期待打開手中的禮盒。

曲逐陽眼角的餘光瞥到她的動作,他不動聲色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

禮盒被輕輕打開,薄紅色的發帶清晰地映照在羽夜夜光彩奪目的雙眸中。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凝滞了下,眼中的亮光黯淡了幾分。

竟然是發帶。她看到這麽精美的包裝,心中還以為一定是非常貴重的東西。

“還給你一根新的。”曲逐陽正色解釋道。

“謝謝你。”羽夜夜心不在焉地道完謝,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對了,這不是禮物,自己不用跟他說謝謝。

曲逐陽聽着她明顯有氣無力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從衣袖內又掏出一個禮盒扔到羽夜夜的手裏。

“這個也是補償給你的。”曲逐陽冷聲強調了一句。

羽夜夜失去光輝的眼睛再次綻放出耀目的光芒。她第一次覺得曲逐陽這個人還不錯,他竟然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羽夜夜将第二個禮盒翻轉着看了好幾遍,猜測裏面是什麽東西。無論如何,裏面都不可能是第二根發帶。只要不再是發帶,她覺得自己都會滿意。

羽夜夜面帶笑容,迫不及待解開系帶,打開禮盒。一根綠色的發帶赫然躺在裏面。

“啪!”羽夜夜飛快把禮盒蓋上。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再一次慢慢打開禮盒。禮盒內剛剛看見的綠色發帶還在。

羽夜夜望着眼前的綠油油,嘴角漸漸沉了下來。前言撤回,比起綠色的發帶,她現在覺得第一個薄紅色的發帶令自己非常滿意。

曲逐陽看到她比剛剛更加期待落空的表情,右手不自覺伸到左手的衣袖內。他的手指觸碰到放着灼華玉簪的玉盒。曲逐陽的指尖緩緩從玉盒上拂過,眸色微動。

過了片刻,曲逐陽将手從衣袖內掏出來。他把空蕩蕩的手置于身後,轉身看向遠處的天空,冷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

“好吧。”羽夜夜語調低沉應了一句。

她将兩個禮盒放到儲物袋內,邁步跟上去。羽夜夜擡起的頭看到曲逐陽束發的薄紅色發帶,目光滞了下。

她心中不解,脫口而出問道:“你沒有給自己買發帶嗎?”

曲逐陽腳步一頓,眼中一瞬間掠過一道暗光。忘了。剛剛一直在想着還她的發帶,把這件事給忘了。

曲逐陽側目看向正直視自己的羽夜夜,眸色一沉,聲音冷靜道:“斜陽峰內有備用的,不需要浪費靈石再添置。”

羽夜夜喃喃道:“原來如……”

羽夜夜的聲音忽然停住,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為什麽曲逐陽只給自己買了兩根發帶,沒有給他自己買發帶?羽夜夜覺得自己此刻看破了一切。

曲逐陽沒錢!

原來如此。在原先的世界,羽夜夜就聽說過劍修非常貧窮。甚至有劍修曾經用樹枝當劍,拿舊衣服練習清塵訣,最喜歡追求白富美的小師妹。

想明白一切的羽夜夜,再次看向曲逐陽的時候,眼睛變了。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明顯的同情。堂堂玄天山斜陽峰的峰主,竟然連多買一根發帶的靈石都沒有。

曲逐陽注意到她明顯異樣的目光,他眉心一蹙,心中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還未詢問,下一刻,就聽到羽夜夜慷慨大方說道:“我送你!”

羽夜夜放出豪言,也不拖泥帶水。她擡眼環顧了一圈周圍,率先進了前面一家商鋪。

曲逐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視線随意地打量了下商鋪。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是自己剛剛買發帶和玉簪的地方。他們原路走回來了。

羽夜夜走進店內,過了好一會兒,沒有看到曲逐陽跟進來。她向外望去,對樹樁一樣依然定定站在原地的曲逐陽大聲喊道:“你快進來,不然我不知道哪種顏色适合你。”

曲逐陽啧了下舌,不悅地走進去。

滿面笑容的掌櫃立刻迎上來。他一看到曲逐陽,立刻熱情招呼道:“原來是仙……”

“閉嘴。”曲逐陽低沉的聲音飛快打斷他的話。

掌櫃身體一顫,立刻乖乖向後退去,站在羽夜夜的身邊緊閉嘴巴不言語。

羽夜夜手中拿着五六條赤橙黃綠青藍的發帶。她見曲逐陽過來,高高舉起一根發帶隔着空氣在他的腦袋上比劃了一下。

“不好看。”羽夜夜把黃色的發帶放下,拿起赤色的發帶。

她的眼睛一亮,笑着說道:“赤色的發帶和你的衣服很搭。”

她把赤色的發帶遞給掌櫃,大方說道:“包起來。”

曲逐陽輕輕松了一口氣。他的氣還沒完全吐出來,就看到羽夜夜又拿起一根藍色的發帶比劃起來。

“不是已經選好了嗎?”曲逐陽壓抑心中莫名滋生出的煩躁問道。

羽夜夜重重拍了拍腰側的儲物袋,安撫道:“你別擔心,我把自己的全部家産都帶在身邊了。我有錢,我付賬。”

曲逐陽盯着她腰側有幾分熟悉的儲物袋,神情一揚,直接問道:“那是帝君的全部家産吧?”

“才不是。這是師父給我的零花錢。”羽夜夜立刻辯白道,“師父每個月給我的零花錢。我花不完,全都存起來了。”

她臉上蕩漾出一片燦爛的笑容,開心說道:“就是為了下山的時候能夠随心所欲買買買。”

“随心所欲?”曲逐陽看到她将好幾條發帶遞給掌櫃打包,随口問道,“帝君每個月給你多少零花錢?”

羽夜夜一邊挑着發帶,一邊輕描淡寫道:“每個月都不一樣。過年的時候比較多,上次過年,師父給了我二十萬枚……”

曲逐陽眸色一沉。果然是帝君的全部家産。玄天山每個月都會給各個峰門發放一定的月錢,年末的時候最多。上次年末分配給帝君的就是二十萬枚極品靈石。

再加上帝君多年以來的積蓄。曲逐陽的視線不經意再次落向羽夜夜沉甸甸的儲物袋。她剛剛有一句話說得非常正确。她有錢,她現在應該是玄天山最有錢的人。

羽夜夜正比劃着,注意到曲逐陽的目光向下望去。她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到了自己的儲物袋。

糟糕!羽夜夜的心一沉。自己忘了財不露白。現在,她的錢袋被曲逐陽惦記上了!

雖然她覺得曲逐陽不會做劫財之事。可是,誰也不知道窮極的劍修如果眼紅了會做出什麽事來。

羽夜夜為了緩和曲逐陽不平靜的心,刻意語氣溫和問道:“除了發帶,你還想要什麽東西。我全都送給你。”

曲逐陽打量着她臉上有些勉強的笑容,瞥了一眼掌櫃包裝好的十幾個精美禮盒,正色道:“不必了。發帶我也不要。”

“不不,發帶請您一定要收下。”羽夜夜慌忙說道。不好,自己想要拿錢買平安的行為太過明顯,傷到了曲逐陽的自尊。

曲逐陽掏出一塊靈石扔給掌櫃。他從包好的禮盒裏随手拿過一個扔進自己的儲物袋內,面無表情道:“買完了,走吧。”

羽夜夜盯着他扔下的靈石,不假思索問道:“你不是沒錢嗎?”

曲逐陽眉毛微擰。她從哪裏冒出來這種錯誤的想法。

曲逐陽冷聲問道:“誰告訴你我沒錢?”

“因為你是劍修啊。”羽夜夜理直氣壯答道。

剎那間,曲逐陽按住了衣袖內暴動的細劍。他眼眸眯起,居高臨下看着羽夜夜:“你的腦袋裏難道真的都是水?誰說劍修沒有錢?帝君也是劍修。他像是沒錢的樣子嗎?”

曲逐陽剛剛問完,心中遲疑了一下。帝君如果把他的全部家産都給了羽夜夜的話,帝君現在還真的就是沒錢的劍修。

羽夜夜理所當然道:“我師父怎麽可能會沒錢。他雖然是劍修,他可是玄天山的青帝,自然和其他劍修不一樣。”

曲逐陽聽到她的話,臉色漸漸冷峻。雖然帝君平日不怎麽出門,也不怎麽花錢。可是,凡事不怕萬一,只怕一萬。如果帝君出門在外要花錢的時候,身無分文……

曲逐陽想到這種情況,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玄天山的臉面,帝君的名聲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

“你回星落峰之後,認真問下帝君身上有沒有錢,把你的零花錢分一半給帝君。”曲逐陽神情凝重,鄭重其事道。

羽夜夜望着他嚴肅的樣子,心中不禁動搖。難道師父身上真的沒錢?

她的情緒低落下來,點頭應道:“我明白了。我回去立刻問師父。”

曲逐陽看到她沮喪的樣子,語氣不自覺緩和了幾分,問道:“你買完了嗎?”

“沒有。”羽夜夜坦誠答道。

曲逐陽掃了一眼掌櫃淚眼汪汪抱着的發帶禮盒,沉聲道:“我說過,我不需要……”

“我還沒有給師父買呢。”羽夜夜擡頭,聲音有些委屈地打斷他的話。

曲逐陽張着口,硬生生将舌尖上的話吞回去。他移開視線,沉聲道:“你買吧。”

羽夜夜聽到他的話,立刻轉身走到一旁鱗次栉比的發帶前,認真挑選起來。

曲逐陽看到她的舉動,心底莫名感到一絲冰冷的寒意。她也要給帝君買發帶。曲逐陽望着羽夜夜神采飛揚的側顏,眼中飛快掠過一絲暗光,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過了許久,羽夜夜終于挑完發帶。曲逐陽長籲一口氣,正準備走。羽夜夜噔噔噔跑到店內的另一邊,眼睛閃閃發光望着各種材質的帶鈎。

“翡翠的真好看;這個是四神紋樣,不适合師父;這個紋樣好看,形狀如果是花瓣多好……”羽夜夜一邊挑,一邊自言自語。

曲逐陽忍不住說道:“男人身上挂着花瓣形狀的帶鈎才奇怪好嗎?”

“為什麽不能帶?”羽夜夜不解說道,“明明會很好看。”

“男人又不是為了好看……”曲逐陽的話還沒說完,羽夜夜又跑到了另一邊。

曲逐陽擡眼望去,眸色一沉。他疾步走過去,聲音低沉道:“這是男人的貼身衣物,你買來做什麽?”

羽夜夜頭也不擡答道:“給師父啊。”

曲逐陽望着她手中的裏衣,制止道:“帝君的衣裳和玄天山其他人一樣,都是專門定制的。他不需要你給他買這些東西。”

羽夜夜毫不在意道:“總是穿一樣的衣服多無聊。偶爾換一換口味,心情也會不一樣。”

曲逐陽看到她的手指反複撫摸手中的革帶,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買完。”

羽夜夜擡頭望着他眉心微蹙的樣子,堅持道:“我總要每一件都試一試手感怎麽樣,舒不舒服,軟不軟……”

每一件都試一試……

女人果然麻煩。曲逐陽神情不悅地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

他時不時出聲質問:“你買扇子做什麽?帝君不用扇子。”

“夏天快到了,一定用得上。”羽夜夜合上扇子,開心說道。

“現在是初春,距離夏天……”曲逐陽的話再一次沒有順利說完。

他皺着眉頭,提醒道:“帝君身上不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你手中的玉太垃圾。”

羽夜夜聽到他的手,捏着玉的手一抖,玉佩裂成了兩半。她眨了眨眼睛,對一旁心痛不已的掌櫃說道:“掌櫃的,我買了這麽多東西。你總不會因為一塊碎玉和我計較吧?”

掌櫃正要搭話,曲逐陽鋒利的目光立刻射了過去。掌櫃連連點頭,眼眶裏都是淚花:“不計較,不計較。”

又過了一個半時辰。

羽夜夜心滿意足地走出商鋪。曲逐陽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望向街市另一端,正要過去。他的眼前人影一晃,羽夜夜鑽進了隔壁的店鋪內。

“你究竟要買多少東西?”曲逐陽掃了一眼店內的綢緞布匹,實在想不明白羽夜夜買布做什麽。

在他處于不解狀态的時候,羽夜夜已經買完了二十匹布。她飛快從曲逐陽的身邊竄過去,正要繼續下一家,腦袋撞在了冰冷的結界上。

“你還要毫無目的地繼續買?”曲逐陽有點明白她之前口中的“随心所欲”代表着什麽意思。

羽夜夜縮了縮身子,小聲說道:“我不是沒有目的地在亂買。這些都在我計劃要買的清單上。”

“清單?給我看看。”曲逐陽擡高語調。她如此想下山,原來只是為了下山随心所欲地買東西。

羽夜夜将清單本子掏出來,遞到曲逐陽的面前,笑着說道:“東西有一點點多。”

曲逐陽接過來,翻了幾頁之後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他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冷笑道:“這是一點點多嗎?你就是在澤城逛三天都買不完。”

羽夜夜立刻神情認真道:“不會的。我計算過了。雖然一個人有點困難。可是,我們如果分開行動,速度會很快。只要一天,我們就能全部買齊。”

她說完之後,看到曲逐陽面無表情的臉,立刻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

曲逐陽把本子扔回她懷裏,一字一頓道:“我不願意。”

他看到羽夜夜的臉色白了幾分,繼續殘忍補刀道:“不買了。我們現在去買一輛車輿,立刻回玄天山。”

“我不願意。”羽夜夜聲音微弱道。

曲逐陽完全無視她的抗議:“你的拒絕沒用。”

羽夜夜看到曲逐陽向街市另一邊的獸行走去,立刻着急地抱住他的胳膊,高聲喊道:“等一下!”

一瞬間,她感到曲逐陽的身體明顯僵了下。羽夜夜一驚,飛快松開手,把兩只手緊緊背在身後。

羽夜夜低着頭,神情沮喪,聲音凄慘道:“我到玄天山兩年了,這是第一次下山。你就讓我再逛一天好不好?”

曲逐陽晦暗不明的眼睛望了一眼羽夜夜身後交織在一起的雙手,又低頭看向自己胳膊上剛剛被抱過的地方。

他深呼吸一下,擡手輕輕拍了拍羽夜夜碰到的地方。

羽夜夜見狀皺了皺眉,小聲嘟囔道:“又把人當病菌一樣對待。”

“清單給我。”下一刻,她清晰地聽到曲逐陽低沉的冰冷聲音。

羽夜夜驚訝地擡頭,看到了面前曲逐陽伸過來的手。她心中一喜,笑容立刻在臉上蕩漾開,飛快把本子交到曲逐陽的手上。

曲逐陽打開本子,翻開書頁認真看了看。下一刻,他伸手直接将本子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羽夜夜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就算曲逐陽不想自己繼續買,也不能這樣做。她心中氣惱,手心靈力不自覺凝聚成團。

曲逐陽瞥見她手心赤色的光芒,将比較單薄的半本清單塞到她的手心。羽夜夜手中凝聚的靈力頃刻間消散。

“你買那些。無論有沒有買完,天黑之前必須在獸行彙合。否則,”曲逐陽神情驟然嚴肅,“無念峰面壁一年。”

“給你錢!我先走了!”羽夜夜立刻把一袋靈石塞到曲逐陽的懷中,攥緊手心的本子,轉身飛快跑了。

頃刻間,她薄紅色的身影消失在曲逐陽冰冷的眼睛裏。曲逐陽低頭翻了翻手中的半本清單,擡頭掃了一眼周圍的商鋪,邁步走進其中一家。

羽夜夜原計劃慢慢挑選,因為曲逐陽給了時間限制。她再也顧及不上觀察花紋是否好看,材質是否舒适。只要有一點中意,她全部買了下來。

曲逐陽更加不在乎這些。他每走進一家店內,直接将清單給店主。很快,所有的東西都齊聚在他的面前。

直到在一處書屋內,店主滿臉羞愧地道歉道:“這位客人,您這裏面很多書,本店都沒有。”

“你們店不是澤城最大的書屋嗎?”曲逐陽凜聲問道。他沒有細看清單上的書目,不知道什麽樣的書連澤城最大的書屋都沒有。

一身書生氣息的店主臉色微紅。他指着身邊找到的幾本書,壓低聲音說道:“這位公子。老朽額外再送你兩本修身養性,固本培元的書冊。其他在本店未找到的書冊,請聽老朽一言,不要過于貪閱。”

曲逐陽眉心一蹙,翻開清單仔細看向尚未找到了書單目錄。片刻後,他拿着清單的手氣得不住發抖。

玄天山只有羽夜夜和帝君兩人,她買這麽多春色圖做什麽?自己看,還是用來賄賂宗連他們。無論哪一種情況,這個數量都太多了。

“剩下的書在哪裏能買到?”曲逐陽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冷聲問道。

一刻鐘後,曲逐陽站在一條暗巷內的書屋前。熱情洋溢的店主不僅将剩下的書全部找到了,還額外贈送了許多福利圖冊。

曲逐陽将這些書單獨放在儲物袋內的角落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獸行走去。

**

黃昏将至。

羽夜夜氣喘籲籲趕到獸行。四只高大的妖獸并架驅行的彩繪雕漆車輿緩緩駛到她的面前。她擡頭立刻看到了曲逐陽帶着笑容的臉。

“你已經全部買完了嗎?”羽夜夜充滿期待問道。

曲逐陽掏出一個儲物袋扔進車廂內。

“就算不能碰我,也可以扔給我。”羽夜夜小聲抱怨了一句,跳上車鑽進車廂內。

她剛剛走進去,車輿突然動了。羽夜夜連忙伸手扶住車廂,手心立刻傳來冰冷的觸感。羽夜夜一怔,低頭望去。她的手扶着的是冰冷的鐵柱。

羽夜夜心中一沉,擡頭環顧四周。她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車廂外面是非常豪華富麗堂皇的彩繪,裏面卻是冷冰冰的四面鐵柱。這裏根本不是車廂,這裏分明就是監牢!

羽夜夜連忙向外退去,身體不小心撞到了冰冷的鐵柱。她回頭一看,發現車門已經被牢牢鎖上。

靈力瞬息間在手心凝聚而成,羽夜夜用力砸向車門,濃郁的靈力卻在觸碰到牢門的時候剎那間消散。

“曲逐陽!你放我出去!”羽夜夜大聲喊道。

曲逐陽命令妖獸趕路後,躺在車廂頂上,神情冷漠道:“你應該慶幸這裏不是斜陽峰的監牢。你這一路就在裏面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

“我只是多逛了一天澤城,多買了一點東西,你明明也答應我了。”羽夜夜的聲音裏充滿委屈。

曲逐陽不為所動:“你再深入反思一下。”

羽夜夜認真想了想,想不通還會是什麽原因。如果是投敵谛聽的事情,自己已經解釋過了,曲逐陽也沒有再提起過。

難道他在故意找茬。羽夜夜頓時怒道:“你這個變态,你快放我出去。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曲逐陽輕笑道:“你竟然還敢讓帝君知道。帝君如果知道,他不會放過的人只會是你。”

曲逐陽聽着身下車廂內羽夜夜的高聲呼喊,瞥了一眼前方幾只妖獸,語調微揚:“跑快點。”

車輿的速度一快,車廂立刻變得颠簸。羽夜夜身體不停搖晃,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她的臉色鐵青,胃裏漸漸起了翻湧。

**

天色微亮,青帝回到星落峰。他用靈力探查了一遍寂靜的住處,喚出天問,不解問道:“夜夜為何尚未歸來?”

“你家娘子和那個采花賊七天七夜沒有回來了!”天問直沖過來,怒不可遏,“她一定被吃掉了!”

青帝将緊緊貼過來的天問向一旁擋了擋,正色道:“別胡說。我去斜陽峰看一下。”

“我也去!”天問立刻跳到他的肩上。

青帝還未到達斜陽峰,神識在玄天山的山門前感知到了羽夜夜的靈力。星落劍瞬息間飛至山門前。

一輛車輿恰好剛剛在山門前停下來。

曲逐陽看到青帝,立刻坐起身從車頂上跳下來,擡手迅速解開車廂內的陣法。

青帝從星落劍上剛剛走下來。車廂鐵柱的門“砰”一聲被踹飛出來,從他身邊飛快擦過。

下一瞬間,羽夜夜從車廂內臉色鐵青跑出來。她徑直跑到一旁,低頭開始劇烈嘔吐。

天問站在青帝的肩上,聲音輕顫:“懷上了?”

青帝頓時臉色冰凝。他走過去,輕聲喚道:“夜夜。”

羽夜夜聞言一怔。她茫然地擡頭,失神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青帝。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凝視着青帝,嘴角一撇,眼睛一熱,淚如雨下。

“師父!”羽夜夜直接撲到青帝的懷中,雙手緊緊抱住這幾日最想見的人,哽咽的聲音裏飽含無盡的委屈。

青帝聽到羽夜夜的哭泣聲,心底陡然感到冰冷異常。他壓下心中不明的情緒,手指輕柔地拂過她有些淩亂的發絲,輕聲問道:“夜夜,告訴為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羽夜夜哭了好一會兒,才努力從青帝的懷中探出腦袋。她一雙淚目狠狠瞪着曲逐陽,顫抖的手指用力指向他,啜泣不止道:“師父,曲逐陽欺負我!”

“你這個采花賊!”天問義憤填膺,立刻大聲罵道。

曲逐陽神情沒有多少變色。他淡定道:“帝君,這件事……”

“這件事本君會追究到底。”青帝瞥了一眼曲逐陽束發的薄紅色發帶。

他冷眸看向一旁飛出來的鐵柱車門,衣袖輕輕一拂。彩繪雕漆的車廂立刻炸裂開,暴露出裏面冰冷的監牢本體。

“你竟然還監.禁!”天問暴怒。

一道森冷的冰寒剎那間籠罩在青帝的雙眸中。他冷聲命令道:“逐陽,你先去無

第 34 章 惦記上你

懸崖上。

視野中羽夜夜薄紅色的身影瞬息間消失, 曲逐陽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蕩蕩的左手,他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身體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他剛剛親手将羽夜夜拍落到懸崖下了。

谛聽站在對面, 目睹一切的空洞眼睛驟然睜大了幾分。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低沉的聲音無法抑制道:“侍從。我的,新的侍從。”

正說着, 谛聽突然跳下懸崖。勁風裹挾的身體徑直向羽夜夜墜落的方向迅速飛去。

曲逐陽的臉上一瞬間露出極為難看的表情。下一瞬間,他緊攥左手, 毫不猶豫地追下懸崖。

冰寒的勁風從崖底肆虐向上翻湧。失重的眩暈感襲來, 羽夜夜的眼睑沉重得緩緩阖上。在最後的瞬間,她模糊的視線看到有人向自己伸出手。

“師父?”緊接着,她心懷美好的幻想昏了過去。

谛聽伸手一把将羽夜夜拉到身邊。淩厲的劍氣從頭頂氣勢如虹蕩下。

谛聽空洞的眼睛擡頭望向曲逐陽, 一副保護者的姿态道:“我不會将我的眼睛交給你。”

曲逐陽眼睛的餘光掃了一眼意識不清的羽夜夜。又被奇怪的人纏上了。

他直視谛聽, 聲音殘酷道:“無論是你還是你的眼睛,今天都要死在這裏。”

下一瞬間,兩人激烈的交鋒再次開始。

劇烈的炸裂聲在崖底此起彼伏。羽夜夜纖細的睫毛輕顫,臉上浮現出被人擾夢的不悅表情。很快, 她的眉宇間流露出被周圍靈力碾壓的痛苦之色。

當黃昏降臨崖底, 喧嚣散去。

羽夜夜被周圍的冰冷空氣凍醒。她茫然地望着頭頂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死了?”

“還活着。”曲逐陽沒有起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羽夜夜一驚, 翻身就要起來。剎那間,劇烈的刺痛襲過她的全身。她立刻緊皺了下細眉, 轉過頭向一旁望去。視野的盡頭是曲逐陽踽踽獨立的身影。

“眼睛, 你醒了?”突然,谛聽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羽夜夜不由打了一個寒顫,腦袋僵硬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谛聽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空洞的眼睛正直視着她。

“我, 醒了。”羽夜夜縮了下身子。

“眼睛,既然你醒了,我們回魔域。”谛聽理所當然地說着,向羽夜夜伸出手。

羽夜夜迅速看向曲逐陽,瘋狂用眼神詢問。曲逐陽收到她的暗示,直接将頭扭了過去。

羽夜夜臉色一白,咬緊牙關将想要怒吼的話吞下去。她轉頭望向谛聽,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你們不打了嗎?”

谛聽笑容溫和答道:“再繼續打下去,你會死的。”

羽夜夜一怔,慌忙查看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其實,不需要她使用靈力仔細探查,她口中濃郁的血腥味已經赤.裸裸地表明她深受兩人靈力的傷害。

羽夜夜交互打量着曲逐陽和谛聽,忍不住說道:“你們不能跑遠點戰鬥嗎?”

“眼睛,他要殺你。我要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谛聽義正言辭說道。

最危險的明明是你!羽夜夜強壓下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小心翼翼糾正道:“我不叫眼睛。”

谛聽嘴角微揚:“你不叫眼睛,你叫什麽?”

“羽夜夜。”羽夜夜揚聲爆出姓名。

谛聽聽到她的話,略一沉思,笑着說道:“夜夜,真是好聽。你的名字非常黑暗,和魔域非常貼合。你以後一定會成為魔域人人聞風喪膽的魔女。”

“謝謝你的誇獎。”羽夜夜的笑容十分苦澀。比起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女,她更想做一個安靜度日的小仙女。

羽夜夜不動聲色和兩人慢慢拉開距離,試探問道:“你們已經分出勝負了嗎?”

“還沒有,”谛聽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像是被冰凍住,“為了不傷到你,我沒有用全力。”

羽夜夜眼睛頓時睜大,不滿地瞪向曲逐陽。為什麽不趁對方沒用全力的時候幹掉他?

她剛剛用眼神發起質問,就聽見曲逐陽不悅的聲音:“如果沒有你礙事,我早殺了他。”

對方剛剛也是這個意思!羽夜夜在心裏冷哼一聲,更快地和兩人拉開距離。她佯裝鎮定道:“我在這裏等你們。你們可以飛到崖上打,完全不需要顧慮我。”

只要他們兩個消失在視野中,自己立刻就可以逃走。羽夜夜心中剛剛打下主意,耳畔傳來谛聽困惑的聲音:“夜夜,你的意思是贏的人就可以得到你嗎?”

羽夜夜忽略掉他明顯不對勁的措辭,凜聲道:“他要殺我,你只有阻止了他,才能安全地帶我去魔域。”

谛聽安靜了一下,輕笑道:“夜夜,你還沒去過魔域,就學會了挑撥兩個男人決鬥争奪自己。實在是我魔界的天才。雖然你還未到達化神期,我特別恩準你當我的侍從。”

羽夜夜見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許多,心中一喜,語氣不由自主有些漫不經心:“謝謝,你加油。”

谛聽不知是否聽出她聲音裏暗含的雀躍心情。他空洞的眼睛看向曲逐陽,嘴角微微揚起。

曲逐陽不悅地瞥向他,緊了下手中的劍。

羽夜夜正在全神貫注向後撤退。下一刻,眼前的兩道身影再次交彙在一起。羽夜夜深吸一口氣,再也沒有任何顧忌轉身拔腿就跑。

一刻鐘後,羽夜夜皺着眉頭望着面前被崩毀的山石嚴嚴實實堵死的出口。她用靈力試圖打出一道出口。她剛剛碰了下,頭頂的山石立刻搖搖欲墜,大有将她活埋的趨勢。

羽夜夜立刻停手,尋找別的出口。當她在整個崖底轉了一整圈,只找到了自己的竹劍。羽夜夜生無可戀地擡頭望向空中的兩人。兩人之前的戰鬥已經把整個崖底毀得差不多了。

“只能等他們的戰鬥結束了嗎?”羽夜夜捂着疼痛的胸口在石頭上坐下,擡頭觀察兩人的戰鬥。

兩人攻防的速度太快,她的眼睛跟不上。她只能從表面判斷他們勢均力敵,正打得難舍難分。

羽夜夜的目光不經意越過兩人,望向他們頭頂的月亮。她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道亮光,心中打了一個激靈,眼睛緊緊盯着谛聽。

書中在提及魔君麾下的十三魔将之時,提及過谛聽極不喜歡月夜。月夜之下的谛聽會出現狂躁的反應。

“狂躁會變強還是變弱?”羽夜夜眼也不眨仔細觀察。

正在戰鬥中的曲逐陽很快發現異樣,比羽夜夜更快得知了問題的答案。谛聽的招式不知為何出現了破綻。曲逐陽微眯的眼中晃過一抹危險的精光,下手更狠了。

當羽夜夜看清形勢的時候,谛聽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他遠遠看了一眼羽夜夜,嘴巴動了動。下一刻,谛聽和他出現的時候一樣突然消失了。

羽夜夜看到曲逐陽将細劍收回衣袖內落回崖底。她噔噔噔跑過去,不解問道:“你受傷了嗎?你是不是打不過他?所以讓他跑了。”

曲逐陽轉身冷臉面對她,語氣不悅道:“我如果打不過他,你現在已經在魔域當魔女了。”

他頓了下,語調微揚:“還是說,你想去魔域當魔女?”

“我那是能屈能伸的權宜之計。”羽夜夜理直氣壯道。

曲逐陽上下仔細打量了下她,冷聲道:“我提前告訴你一件事。玄天山的叛徒都是由我斜陽峰處置的。如果未來有一天,你膽敢做出背叛玄天山的事情……”

羽夜夜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曲逐陽卻故意把話停在這裏沒有繼續說下去。

羽夜夜自覺不能追問,飛快轉移話題問道:“谛聽走的時候說了什麽?”

曲逐陽嘴角勾了下,一字一頓道:“他說下次來接你。”

被惦記上了!羽夜夜臉色頓時白了。

“被惦記上了。”曲逐陽看穿她的內心般,語帶嘲諷,“你還真有本事。”

“你如果早點來,我會被惦記上嗎?”羽夜夜一激動牽引到身上的傷,忍不住捂胸咳嗽。

曲逐陽眸色微動,閉上嘴扭頭看向別處。他靜靜聽了一會兒,聲音沒有任何波動道:“回去了。”

羽夜夜擡眸看到曲逐陽面前漂浮的劍,心生羨慕道:“我沒到金丹期,還不能禦劍飛行。”

“我知道。”曲逐陽面無表情,沖她揚了下首,冷聲道,“過來。”

羽夜夜茫然地向他走過去。她走了兩步,看到曲逐陽一副禦劍的架勢,立刻停下腳步,蹭蹭蹭往後退了好幾步。

曲逐陽一臉不情願地解釋道:“過來,我帶你禦劍。”

“你能保證半路不把我從上面扔下去嗎?”羽夜夜想到自己被迫墜崖的經歷,後怕問道。

曲逐陽臉色微沉,沉聲道:“你別碰到我就行。”

羽夜夜飛快搖頭,斬釘截鐵道:“不可能!那可是空中,風一吹我就倒了。師父禦劍的時候,我都是緊緊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那你說這麽辦?”曲逐陽語氣不悅問道。

羽夜夜又退了一大段距離。她指着身後被堵死的出口,笑着說道:“你幫我把路打通。我自己走。”

曲逐陽掃了一眼山石,語氣緩和了幾分:“你的傷怎麽樣了?”

羽夜夜神情淡定答道:“身體沒有特別痛,嘴裏有血的味道很不舒服。”

“如果耽誤了治療變成了屍體,我絕對不會負責。”曲逐陽說着無情的話,走過去擡手将面前的山石化為齑粉。

曲逐陽率先走出去。他走了幾步見羽夜夜沒動,眉頭一蹙,冷聲問道:“又怎麽了?”

羽夜夜望着豁然開朗的天地,不解問道:“你不是要禦劍回去嗎?”

曲逐陽臉色一沉,催促道:“快走。”

他要陪自己一起走?羽夜夜快步走過去,無所謂道:“你受傷了吧?你一個人禦劍回去可以早點得到治療。”

“你确定?”曲逐陽停下腳步,語調微揚,“谛聽很有可能去而複返。畢竟對方現在已經惦記上你了。”

羽夜夜心中一寒,加快速度向前走去,還回頭向曲逐陽催促:“你走快點。”

曲逐陽眼眸微眯看着她的背影,邁步跟上去。

**

夜很靜。對于谛聽而言,則過于喧嚣。無數白晝刻意忽視掉的聲音同時擁入耳膜內,讓他的心異常紛亂。

當黑雲掩去明月的光輝,谛聽的臉上露出解脫的表情。他停下腳步深深呼吸。

忽然,一旁的林內傳來窸窣聲。

谛聽将臉轉過去。一個佝偻着背,笑容僵硬的男人捂着胸口走出來。男人的身上一片血肉模糊。

“谛聽大人!”男人看到谛聽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流出淚來,“我遇到一個玄天山的小孩……”

谛聽偏頭靜靜聽着侍從的話。當空中的明月從黑雲的籠罩下逃出來,谛聽的臉上露出明顯不耐的神情。

“輸了?”谛聽眉頭微蹙,喃喃道,“我的侍從輸了?”

“谛聽大人!”男人的臉上滲出冷汗,露出恐懼的神情。

谛聽轉向他,展露出一貫的笑容。男人的緊張不自覺緩解下來,他的臉上浮現出平日古怪的笑容。

谛聽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他用中指在大拇指上碰了下,向前輕輕一彈,指尖落在男人的太陽穴上。

剎那間,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下一瞬間,男人整個人完全炸裂,徹底化為飛濺的血水。

空中的烏雲再次追上皎潔的明月,周圍的一切再次變得寂靜。

谛聽擡起剛剛觸碰過男人的指尖,指尖上是一點血紅。他輕輕吹了一下,殘血頓時消散。

谛聽仰頭望着夜空,嘴角浮現一抹笑容,聲音裏是明顯的喜悅:“想要新的侍從。”

他回頭望向自己不久之前離開的崖底方向,空洞的瞳孔中盈滿黑暗。

“現在去接她。”谛聽神情愉悅地向崖底返回。

**

月光被枝葉遮擋,深夜的山林內一片黑黢黢。

羽夜夜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她時不時看向曲逐陽,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她咬了咬牙繼續忍耐。忽然,她的脖頸上有什麽東西飛快拂過。羽夜夜頓時渾身繃緊,僵在原地。

曲逐陽走了兩步,見她又不動了。他回頭不解問道:“怎麽了?”

羽夜夜的眼睛頃刻間濕潤了一圈,雙唇不停發顫,手指抖了不停。

曲逐陽向後瞥了一眼,嘲諷笑道:“你不是常常半夜翻我斜陽峰嗎,怎麽現在會被一根樹枝吓到。”

“只是樹枝嗎?”羽夜夜的臉色頓時緩和。

曲逐陽神色微動,故意問道:“不是樹枝,你以為是什麽?難道是蛇?”

“不要喊出那個東西的名字!”羽夜夜唰一下雙手緊緊抱住身體,蹲了下來。

曲逐陽神情不屑道:“有這麽可怕嗎?”

羽夜夜不甘心地擡頭看着他,針鋒相對問道:“女人有那麽可怕嗎?你連碰都不敢碰。”

曲逐陽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冷聲道:“我不是不敢碰,而是……”

他的話突然停住,轉頭看向黑暗的遠處。

“而是什麽?”羽夜夜沒有罷休的意思。

“快點站起來,走了。”曲逐陽索性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羽夜夜低頭望着自己發抖的雙腿,小聲道:“我,我走不動了。”

“露宿嗎?”曲逐陽神情淡然地環顧一圈四周。按照羽夜夜的腳程,今夜他們走不出夢澤山。無論如何,他們都要在這裏過一夜。

曲逐陽走到一棵樹下,從衣袖內抽出細劍,片刻間削了一堆木柴出來。他用靈力将木柴點燃,眼睛狀似不經意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羽夜夜。

羽夜夜揉了揉雙腿,踉跄着走了過去,在他對面慢慢坐下。

曲逐陽視線向下掃了一眼她艱難挪動的雙腳,冷淡問道:“你的腿又怎麽了?”

“剛剛蹲麻了。”羽夜夜說着繼續輕輕揉捏自己的雙腿。

曲逐陽收回視線,倚在身後的樹樁上閉上了眼睛。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周圍只有篝火噼裏啪啦熊熊燃燒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羽夜夜雙腿的麻痹漸漸消散。她百無聊賴,想起曲逐陽剛剛避開的話題,好奇問道:“為什麽你那麽怕女人?”

曲逐陽沒有睜眼。他冷聲反問道:“為什麽你那麽怕蛇?”

羽夜夜立刻打了一個寒顫。她忍着顫抖說道:“我受不了那種條狀的,滑溜溜,軟綿綿的東西。眼睛一看到,身體和心裏立刻就會生出恐懼。這是天生的,我也沒辦法。”

“一樣,都是天生的。”曲逐陽聲音平靜道。

他頓了下,糾正道:“我不是恐懼。我只是讨厭,所以生理和心理不想觸碰到罷了。”

羽夜夜從上到下仔細打量曲逐陽。她的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你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碰女人?”

曲逐陽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狹窄的視線準确地射向羽夜夜。

羽夜夜語重心長道:“有病要早治。這是為了你後半生的幸福着想。”

“幸福?”曲逐陽語調微揚,“哪一個性/幸?”

“你說哪一個幸/性就是哪一個。”羽夜夜故意輕笑道。

曲逐陽笑了下。下一瞬間,他神情嚴肅,用教訓的口吻說道:“年紀輕輕,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懂得不少。你在星落峰每天都跟帝君學了什麽?”

“你怎麽就斷定這不是帝君教我的呢?”羽夜夜忍不住怼道。

曲逐陽毫不猶豫道:“一派胡言,帝君怎麽可能會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師長者若不自重,在玄天山是要受刑的。”

羽夜夜眼睛直直望着曲逐陽,驚訝問道:“為什麽你沒有受刑?你明明不能碰女人,還每天撩女孩子。像你這樣的,就算不是在玄天山,在外面也是要被浸豬籠的。”

曲逐陽看着羽夜夜義憤填膺的樣子,故意說道:“大概是因為懲戒堂的處罰是由我斜陽峰施行。身為峰主的我沒有點頭,任何人不敢下手。”

羽夜夜面對曲逐陽明顯的特權言論,底氣立刻弱了下去。她小聲道:“你這樣遲早會玩火上身的。人家姑娘如果動心了,我看你怎麽辦。”

“怎麽辦?”曲逐陽聲音一冷,“當然是逐出山去。”

“什麽?”羽夜夜震驚地看着他,不解問道,“為什麽要逐出山?”

曲逐陽神情凜然:“玄天山是修煉之地,不是給人談情說愛的地方。心都不在正道上,人留在玄天山又有何用。”

他的聲音越來越冷,像是裹挾着鋒利的寒刃:“無論是誰,下至玄天山入門弟子,上至峰主長老。其心若是不正,就該自行離開,以免攪擾其他人的修煉。”

羽夜夜的腦袋因為過度震驚而嗡嗡直響,思考一瞬間被曲逐陽的話帶了過去。她茫然問道:“如果是師父呢?”

曲逐陽神情微揚,不為所動道:“帝君大道即将有成。怎麽會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牽絆住。”

羽夜夜聽到曲逐陽将男女之間的愛戀稱為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的心神一凜,立刻從曲逐陽的言語中逃脫出來。

她神情嚴肅地辯白道:“可是,是你讓她動心的。你才是始作俑者。”

曲逐陽面不改色:“被男人幾句甜言蜜語就哄騙住的女人,無論是修煉之道,還是人生之道都不會長久。我只是讓她們看清自己軟弱的內心。”

“明明是你騙了人,你還将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羽夜夜不悅道,“說得好像自己在好心試人道心似的。”

“試道心?差不多是這樣。”曲逐陽沒有詳細解釋。

他行為的目的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玄天山是仙界标榜。無論是妖界還是魔界一直對玄天山虎視眈眈。縱然曲逐陽十分小心,他也不能保證玄天山內沒有妖族和魔族的人潛伏。

想要在偌大的玄天山找出可能存在的可疑之人,只有了解所有人。這是他一個人無法做到,對整個斜陽峰來說也十分困難的事情。

所以,他常常和那些心思細膩的女孩子們搭讪。平靜的日常若是突然出現了怪異之事,身處其中的人總是會最先察覺出來。

這是曲逐陽想到的了解所有人的辦法。天樞長老自然是知悉實情的。帝君和其他幾位長老中或許有人也猜到了若幹。

這是斜陽峰的工作,也是曲逐陽背地裏常做的黑暗之事的另一面。他完全沒有讓羽夜夜了解的打算。

冗長的寂靜再次來臨。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羽夜夜。她不滿地嘟囔:“你有本事,別只撩女弟子,也去撩一撩男弟子。”

曲逐陽偏頭看向她。她的眼皮漸漸沉重,時不時碰到一起。她又很快驚醒過來。

羽夜夜嘴角淡淡的笑容裏有一絲古怪:“你肯定知道怎麽做。”

曲逐陽冷眉微凝,語氣聽起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枕頭下的男色圖是你放?”

“好看嗎?”羽夜夜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問道。

曲逐陽意外十分冷靜道:“不好看。姿勢單一,動作生硬。

羽夜夜輕笑着,意味深長道:“雖然不好看,你還是看完了。”

“無聊。”曲逐陽冷冷丢下一句,再次閉上眼睛。

羽夜夜不甘心地追問道:“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打開了什麽新世界的大門?”

她的情緒有點激動,讓曲逐陽不由再次睜開眼睛掃了她一眼。

曲逐陽神情嚴肅道:“我倒是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事?”羽夜夜擺出吃瓜的姿勢,透着篝火撲閃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注視着他。

曲逐陽嘴角微微勾起:“你的小腦袋裏都是水。”

羽夜夜不甘心道:“我以為你對女人不行,對男人會很兇猛,所以才送了禮物給你。”

“那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曲逐陽語帶嘲諷。

羽夜夜無視他話中的諷刺,順着他的話,笑着應聲道:“不客氣。”

曲逐陽眉頭微蹙了下,撿起地上一塊小木片,向羽夜夜扔過去。下一瞬間,一聲悶響。羽夜夜被打暈過去,倒在了篝火邊。

“終于安靜了。”曲逐陽心滿意足地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忽然,他神情一凝,擡頭望向感知到的方向,心中驀得一沉。谛聽去而複返了。

曲逐陽飛快瞥了一眼昏睡過去的羽夜夜,衣袖一拂,迅速掀起地上的塵土将篝火熄滅。

沒有了光亮的指引,遠處谛聽的腳步卻沒有一絲猶豫。他依然在向兩人所在的地方走來。

戰鬥嗎?曲逐陽眉頭微蹙了下。帶着羽夜夜,他無法施展全力。為今之計,只有先避開。

“快起來,我們要走了。”曲逐陽站起身,冷聲道。

回答他的是羽夜夜平穩的呼吸聲。

他看了一眼自己剛剛動過的手,再次說道:“醒一醒,谛聽回來接你了。”

睡夢中的人紋絲不動。

曲逐陽皺眉走到羽夜夜的身邊。自己剛剛下手重了,她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羽夜夜,臉上露出極為難看的表情,置于身側的手不自覺并攏起來。

過了好一會,當谛聽的靈力已經近到可以清晰感知到的時候,曲逐陽緊攥的手用力展開,動作僵硬地向羽夜夜伸出雙臂。

**

溪流涓涓作響,間雜着清脆悅耳的鳥鳴。不過對睡夢中的羽夜夜來說,這個聲音實在擾夢。

她的睫毛輕顫了幾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下。過了片刻,她睜開茫然的澄澈雙眸,看到日光透着枝葉傾瀉下來。

這裏不是昨夜休息的地方?

羽夜夜緩緩坐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一直喧嚣不停的轟鳴之聲。

羽夜夜好奇地回頭望去,一道從高處落下的瀑布猶如白練落入她的眼中。羽夜夜眨了眨眼睛,看到白練之中背對着自己站着一個人。

那人長發垂落,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随意地穿着衣裳。他渾身濕透,衣裳緊緊貼在肌膚上,正站在瀑布下承受着水流直落而下的猛烈沖洗。

羽夜夜驚訝得目光久久沒有挪動。或許是她的視線太過專注,那人感覺到什麽,猛地回過頭。

下一瞬間,羽夜夜飛快轉過身。竟然是曲逐陽!眼睛髒了!羽夜夜連忙撩起身邊的溪水用力洗眼睛。

曲逐陽看了一會兒羽夜夜背對自己忙碌的身影,從瀑布下走出來。他将身上的衣裳扯下來扔到一旁,從儲物袋內取出另一套衣裳換上。

做完這一切,曲逐陽臉色陰沉走到羽夜夜身邊,催促道:“既然醒了,我們繼續趕路。”

“好!”羽夜夜飛快答應。

她看了一眼曲逐陽,望着他依然松散的頭發,好心提醒道:“你的頭發忘了束。”

曲逐陽蹙了下眉,冷聲答道:“發帶斷了。”

羽夜夜瞄了一眼溪流,看到清澈的水面下兩條游魚正歡樂地在争奪斷裂的黑色發帶。

她擡頭打量着曲逐陽散發的樣子,一時之間非常不習慣。羽夜夜低下頭,擡手小心翼翼将自己頭上的發帶解下來一根,大方地遞到曲逐陽的面前。

她神情平靜道:“雖然是薄紅色,你別介意。”

曲逐陽看着她手心随風微微蕩漾的發帶,擡頭注視着她失去束縛有些淩亂的發絲,沒有動。羽夜夜無可奈何,低下身将發帶在溪水裏仔細洗了洗。

過了片刻,她将洗幹淨的發帶重新遞到曲逐陽的面前,不滿地催促道:“快紮起來。你散發的樣子太礙眼,看着很不習慣。”

聽到她的話,曲逐陽眼眸眯了眯。他手指微動,羽夜夜手心的發帶落在了他的手中。曲逐陽施了個清水訣将發帶上的水去除後,擡手紮住散發。

羽夜夜沒有在意這些。她偏過頭對着清澈的溪水,将自己淩亂的頭發重新梳理了一遍。原先的發型已經不能維持。她為了行動方便,也學着曲逐陽的樣子将長長的頭發紮起來。

等羽夜夜習慣了自己此刻的模樣後,她擡頭好奇問道:“為什麽我們會在這裏?”

曲逐陽輕描淡寫道:“昨晚谛聽回來了。你太累贅,只能先避一避。”

羽夜夜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為自己的累贅道歉。她想了想,發現了一個關鍵的地方。

羽夜夜擡頭望向曲逐陽,不假思索問道:“是你抱我過來的嗎?”

剎那間,她看到曲逐陽的表情扭曲了下。

羽夜夜立刻退後數步,和他拉開距離。從曲逐陽的反應,她明白了。羽夜夜的目光越過曲逐陽,看向他扔下的衣裳和兀自飛流直下的瀑布。包括他為什麽在瀑布下沖洗身體,扔掉衣裳。

“碰了就碰了,可以不要表現出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的反應嗎?”羽夜夜不滿道。

曲逐陽向前走去,不悅道:“我說過,這是天生的。”

羽夜夜疾步跟上去,好心建議道:“你要不要試一試暴露療法?”

“暴露療法?”曲逐陽腳步一頓,不解地看着她。

羽夜夜輕笑道:“就是強迫自己多碰一碰女人。等你習慣了,病就好了。”

曲逐陽冰冷的目光向下掃了一眼,語氣平靜道:“你腳下有蛇。”

羽夜夜的臉色頓時煞白。她飛快竄到曲逐陽的背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聲音慌張問道:“快幫我把它趕走。”

曲逐陽盯着她的手,臉色立刻更加難看。他迅速将衣角抽離出來,語調微揚道:“你多練一練。等你習慣了,病就好了。”

羽夜夜被搶白一番,頓時失去了在口頭上戰勝曲逐陽的打算。她安靜下來,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走着走着,羽夜夜發現了不對勁。她環顧一圈周圍陌生的環境,忍不住提醒道:“這不是去宿營地的路。”

曲逐陽神情淡然道:“宗連已經帶人回玄天山,宿營地沒有人。”

羽夜夜腳步一頓,驚訝地望着他:“你為什麽不早說?”

“說了又能怎樣?”曲逐陽滿不在乎道,“我們依然要走出夢澤山,在附近的城池尋找回玄天山的道具。”

羽夜夜的眼中頓時一亮。她忍不住撫摸腰側的儲物袋,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因禍得福。雖然自己被谛聽吓得不輕,可是她現在能夠去人族的城池大肆狂買一番。

“我們快走。”羽夜夜歡天喜地笑着向前奔去。

她偏向一側的頭發被一根薄紅色的發帶随意地捆綁着,看似很容易脫落。

曲逐陽瞥了眼自己身側束縛頭發的同樣的薄紅色發帶,眸色微不可查地暗了下。

**

晌午時分,羽夜夜擡頭望着眼前高聳的城牆,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我們分頭行動!”她飛快撂下一句話就要跑。

“砰!”一聲脆響,羽夜夜重重撞到了曲逐陽的結界上。

“早點買到出行的道具回玄天山。”曲逐陽冷聲說着向城內走去。

羽夜夜站在原地,氣惱得跺了跺腳。

半個時辰後,羽夜夜的腳徹底不動了。她站在繁華的街市上,眼睛目不暇接。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一直待在玄天山。玄天山弟子們平日的用度都由專門的人負責。雖然她偶爾可以拿到一些奇怪的書籍,但也僅限于此。

羽夜夜第一次見識到這個世界的繁華。她望着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身心被深深吸引住。

曲逐陽開始還催促她快走。後來,他見羽夜夜對自己說的話直接充耳不聞,便不再浪費口舌。

“亂哄哄的,有什麽好看的。”曲逐陽随意地打量了下周圍的商鋪和攤販,神情中掠過一絲不耐。

忽然,他的目光一滞,腦袋往回移了移。他視野的前方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商鋪,鋪內擺設着各種鱗次栉比的飾物。

曲逐陽的目光定格在一根薄紅色的發帶上。

第 33 章 死亡信息

谛聽, 魔界十三魔将之一。為什麽他會出現在夢澤山?

曲逐陽壓下心中的疑問,目光淡然地瞥向宗連,語氣随意道:“宗連, 山下課程結束了,把所有人帶回去。”

“是,師父!”宗連立刻帶着幾人向宿營地返回。他剛挪動腳步, 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回頭看向曲逐陽。

曲逐陽已經收回視線, 沒有再看他。

“如果有一兩個落單的, 不要管。”這是剛剛師父用傳音入密傳達給他的話。

有誰落單了嗎?宗連心中疑惑不解。

宗連幾人走後,曲逐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他輕輕晃動着手中細長的劍,用循循善誘的口吻說道:“說吧, 魔将谛聽在哪裏?”

他沒等對方回答, 手中的劍向前一揮,鋒利的劍氣直接洞穿了男人心髒向下半寸的地方。男人模糊的血肉立刻重新凝聚填補空洞。

曲逐陽笑容燦爛,緩緩向男人逼近:“你的恢複能力比其他魔族都快,一定不會輕易死掉。你快點恢複。等你恢複好了, 我們還有很多種拷問方式要一一嘗試。”

男人臉上詭異的笑容有了一絲凝固。他怒吼道:“谛聽……”

男人剛剛說出兩個字, 前方鋒芒畢露的劍氣再次飛掠而來,将他剛剛恢複的手臂再一次砍斷。

曲逐陽笑容不變:“你口中的谛聽在哪裏?你最好現在就喊他過來, 我會好好招呼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魔将,你總不能讓我空手而歸。”

灼熱的靈力從曲逐陽的身上溢出, 向四周擴散。男人終于感知到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可以戰勝的對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化為了難以自制的恐懼。

“谛聽大人,谛聽大人,谛聽大人!”男人胸口劇烈起伏,口中不停重複谛聽的名字。

曲逐陽微微掀了下眼皮, 神情不悅地吐出一個字:“吵。”

曲逐陽話音落地的瞬間,男人的口中噴吐出鮮紅的血,他捂着喉嚨再也說不出話。男人圓睜的眼睛緊緊盯着距離越來越近的曲逐陽。當心中的恐懼達到頂點,他飛快轉身向幽暗的山林深處逃去。

曲逐陽冷冷看着他逃走,站在原地沒有動。要想把大魚釣出來,只有讓魚餌跑遠點。

曲逐陽不遠不近跟了一會兒,視線越過前方的密林望向更遠處。這個方向是……

他的眸色驟然一暗。下一瞬間,曲逐陽淩空飛去,直接越過眼前的密林直奔遠處的山巅。

曲逐陽的陰影從男人的頭頂掠過。男人立刻僵住。他擡頭望着漸漸遠去的曲逐陽,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殺掉,趁你不在把所有人都殺掉。”他迅疾轉身,尋找之前的獵物。

忽然,他停下腳步,斜視的眼睛盯着不遠處一個身形矮小的少年。看起來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男人慢慢舒展開手心,向少年的後腦勺探去。就在他快觸碰到對方的時候,前方的少年轉回身。

彌樂用一雙天真的眼睛注視着面前突然出現的人。他毫不在意對方猙獰的笑容和古怪伸出的手:“大哥哥,你是誰?”

“吃掉你的人!”男人瘦骨嶙峋的手迅疾伸向彌樂的腦袋,同時他臉上的獰笑裂到嘴角。

下一瞬間,伸出的手落了空,男人的耳畔響起彌樂稚氣的話:“大哥哥,你受傷了。”

血滴答滴答流到男人的腳上。男人的視線從自己的雙腳緩緩向上,自己心髒下方被洞穿的傷口早已愈合。他的視線繼續向上,看到心髒的位置赫然插着一只手。

彌樂仰頭望着男人,笑容無比天真:“大哥哥。”

他話音落地的瞬間,緊握心髒的手驟然用力。爆裂的聲音瞬間響起,捏碎心髒四散的血将彌樂全身染上了鮮豔的紅色。

“切。”彌樂的眼中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

他擡起腳,一下又一下用力踐.踏地上一動不動的人。過了良久,地上的人變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彌樂停下腳,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血水。

**

宗連趕回宿營地之時,其他幾個隊伍的人已經陸續回來。他迅速點了下人,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少了羽夜夜和彌樂。

“宗師兄。”餘一低下頭面帶慚愧之色。

“沒關系。”宗連寬慰道,“師父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将羽師妹平安帶回來。

“彌樂怎麽辦?”雪冰峰一人慌忙問道。

宗連望着面前早已準備好的傳送陣,握劍的手緊了緊。他擰眉思量了一番,沉聲道:“常毅,你帶大家先回山。我去找一找羽師妹和彌師弟。”

“宗師兄,”常毅神情凝重,“傳送陣只能用一次。你的傷……”

“彌師弟回來了!”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喧嘩。

宗連立刻回頭望去,看到彌樂渾身染血從密林內走了出來。

雪冰峰的幾人連忙圍過去,關心問道:“彌樂,你怎麽樣了?”

彌樂仰頭露出天真的笑容,聲音稚氣道:“我看到一只像是妖獸的小動物,不小心把它踩死了。”

宗連松了一口氣,他轉回身正要繼續叮囑常毅,眼中浮現出傳送陣耀目的白光。

常毅用力将宗連推到傳送陣內,正色道:“宗師兄,你和其他人的傷不能拖。師父會救羽師妹的。”

片刻後,刺眼的光芒在宿營地一閃而過。

前一刻還熱鬧非凡的宿營地一片寂靜。一陣寒風掠過,吹起一塊染血的碎布。

新弟子們的夢澤山山外課程,不到一日就匆匆結束了。

**

對此一無所知的羽夜夜依然迎着淩厲的寒風,懸挂着萬丈懸崖之上。

關于投敵,羽夜夜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心裏重新給自己添加了一個投敵的身份。

羽夜夜滿臉歡喜喊道:“原來是谛聽大人。”

谛聽空洞的眼睛輕阖了一下,疑惑問道:“你認得我?”

“谛聽大人身為魔域魔将威名遠播,我自然聽說過。”羽夜夜的嘴角用力彎着,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喜悅。

谛聽緊握着她的手腕松了松。他好奇問道:“你都聽說了些什麽?”

羽夜夜的表情立刻僵了下。她只是随口一說,為什麽谛聽不随耳一聽,非要這麽較真。

羽夜夜的眼睛飛快轉了轉。過了一會兒,她深呼吸一下,笑着說道:“我聽說,谛聽大人您境界高深,英勇非凡,一表人才,氣宇軒昂,寬以待人……”

羽夜夜一邊誇,眼睛一邊仔細觀察谛聽的臉色。她發現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完全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贊美的言辭很快用盡,羽夜夜吹彩虹泡泡的計劃失敗。

羽夜夜話鋒一轉,佯裝好奇問道:“谛聽大人,您怎麽會在這種荒郊野外?”

“我在找一個人。”谛聽擡頭用空洞的眼睛望向前方。

羽夜夜笑着問道:“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聽到她的話,谛聽空洞的眼睛再次緩緩望向她。他的語氣裏有一絲驚訝:“你要幫我嗎?”

羽夜夜立刻斬釘截鐵道:“助人為樂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谛聽徹底松開了羽夜夜的手腕。他用兩只手拄着臉頰,站在懸崖上,居高臨下望向羽夜夜的方向,面無表情道:“你真是一個好人。”

羽夜夜心懷怨念地盯着他的雙手,順着他的話說道:“谛聽大人,您也是一個好人。您剛剛還說要拉我上去呢。”

“哦,我忘了。”谛聽輕描淡寫答道。

羽夜夜頓時想跳起來揍他一頓。這家夥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忘了。

谛聽再次伸手握住羽夜夜的手腕,他的語氣十分平淡道:“玄天山的弟子中竟然有好人,這太讓我驚訝了。”

羽夜夜一怔,感到被碰到的手腕一片冰寒,連帶着她的心也冰涼一片。她勉強維持聲音的平靜,故意疑惑出聲:“玄天山的弟子?”

“嗯。”谛聽點了點頭,“我的侍從說在山裏看到了穿着玄天山衣裳的人。”

還有一個人!羽夜夜不自覺顫抖了下。她望向谛聽的周圍,試探說道 :“我沒有看到您的侍從。”

“我們中途走散了。”谛聽感知着手心發抖的肌膚,指尖輕輕點在羽夜夜的手腕上。

如果下面不是萬丈懸崖,羽夜夜真想立刻拍掉他的手。但是,跳崖是不可能跳崖的。她從不相信跳崖就會撿到秘寶,收獲大美人的套路故事。所以,這輩子她都不會跳崖。

“您要找的人就是自己的侍從嗎?”羽夜夜望向遠處的天空。不久之前那裏凝固着紅色的圖案。發出求救信號的人或許正遇到了谛聽的侍從。

“不是哦。”谛聽神情淡然道,“侍從怎麽樣都無所謂。我要找的人……”

一瞬間,谛聽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喃喃自語道:“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來着?魔君大人什麽都沒說……”

“谛聽大人,您看不見嗎?”羽夜夜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我可以當您的眼睛哦。”

最後一句話,羽夜夜故意模仿谛聽的口吻說出口。要和敵人拉近親密關系,模仿對方的言行是一個很有效的方法。

話說出口的瞬間,羽夜夜察覺谛聽的神情明顯有一絲僵硬。

“當我的眼睛?”谛聽茫然地重複道。

下一刻,他的手越過羽夜夜的手腕伸到了她的眼睛正前方。他壓抑着什麽的聲音說道:“你的聲音很好聽。你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我的眼睛非常漂亮。”羽夜夜自誇完,含蓄地提出攸關生死的問題,“所以,您要拉我上去嗎?”

谛聽輕笑着點頭道:“我拉你上來。”

他一把握住羽夜夜的手腕,手掌用力正要拉她上來。忽然,谛聽神情一凝,轉頭望向身後的高空。

羽夜夜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身靈力滿溢的曲逐陽。她飛快看向自己被谛聽緊握住的手腕。

投敵現場被發現!

一瞬間,羽夜夜有點不滿曲逐陽此刻的現身。她剛剛把敵人忽悠好,正要自救成功。現在功虧一篑。

曲逐陽掃了一眼下方的兩人,手中的細劍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揮了下去。

谛聽一只手握着羽夜夜,另一只手迅速凝聚靈力迎了出去。森冷的靈力與充滿殺意的劍氣頃刻間碰撞在一起,空氣頓時劇烈震動。

羽夜夜看到頭頂的藤蔓不停搖晃,甚至連崖壁都顫抖了幾下。她立刻用力攥緊手中的救命藤蔓。長時間懸挂導致的肌肉酸痛此時一并爆發了出來。

羽夜夜焦急的目光望向曲逐陽,頭頂卻突然覆蓋下一片陰影。

谛聽用手撫摸着羽夜夜的腦袋,笑着說道:“你在這裏等我。我殺了他之後,立刻拉你上來。然後,我們一起回魔域。”

羽夜夜感受着腦袋上他手掌輕柔的動作,用力地點了點頭,一臉溫順乖巧道:“我等你。你快點殺了他。”

羽夜夜感覺到曲逐陽直射過來的冰冷視線,她沒有搭理,眼睛依然緊緊盯着谛聽。

谛聽似乎十分滿意她的表現。他收回手,站起身面對曲逐陽。兩人之間的戰鬥在瞬息間重新開始。

山崖之上,靈力與劍氣不停碰撞,卷起陣陣烈風。

羽夜夜在懸崖下随風蕩漾,等待雙方戰鬥的結束。沒等多久,她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呼嘯的風聲。羽夜夜擡頭望去,臉色立刻白了幾分。藤蔓受到兩人戰鬥的影響被割裂,就快斷了。

她慌忙大聲喊道:“快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正在灼熱化的戰鬥瞬息間靜止。

羽夜夜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先一後極速向崖邊傳來。她神情焦灼地望去,一下子看到了曲逐陽不悅的臉。

羽夜夜頓時松了一口氣。她望着曲逐陽向下伸出的手,立刻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

剎那間,她看見曲逐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下一瞬間,手背一痛,她的耳畔傳來一聲清脆的手掌拍落聲。

羽夜夜驚訝地望着自己被拍落的手。她仰望的視野中曲逐陽的臉漸漸遠離,看不真切他此刻是什麽表情。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斷裂的藤蔓無力地癱軟在手心。羽夜夜感受着自己正在飛速向下墜落的身體,想起了曲逐陽對女人不行的事實。

身側掠過的寒風太大,她顫抖的雙唇無法順利發出聲音。

羽夜夜只能依靠強大的怨念,在心中拼命吶喊出自己的死亡信息:“師父!曲逐陽殺我!”

在這一瞬間,她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未來是否要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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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準備投敵

夢澤山, 某處。

宗連回頭望去,已經看不到羽夜夜等人的身影。他長籲一口氣,轉過身來之時, 臉上神情凜然。

宗連銳利的目光掃過留下來的四人,凜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幾人互相看了幾下,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重重點了點頭。

宗連手腕翻轉,重新握住劍, 凜聲道:“任務變更。現在我們的任務是盡快查清楚妖獸怪異的原因。所以……”

衆人神情陡然變得極為嚴肅。

一抹危險的暗光從宗連的眸底掠過。他的聲音仿佛從一直以來的壓抑之中釋放出來:“不需要再保存靈力, 也無須再顧忌任何人的眼睛。”

宗連話音落地的瞬間,數道身形猶如閃電快速射向前方群聚的妖獸。

戰鬥在瞬息間發生,連半刻鐘都沒到就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之前負責偵查的常毅突然笑着說道:“羽師妹走之前還擔心我們打不過這些妖獸。”

“咦?”秦不堅不解問道, “她怎麽會有這種錯覺?”

“怪我們。隊伍一起行動的時候, 為了讓新人們看清楚大家的戰鬥英姿,大家都刻意放慢了速度。”張橋淡定地解釋道。

“為了不讓他們看到太血腥的場面,大家下手也太溫柔了。”常毅打趣道,“明明平時一個個砍妖獸跟砍白菜似的, 今天都跟繡花一樣別別扭扭的。”

“他們是第一次下山, 如果場面太刺激,一個個吓暈過去怎麽辦?就算沒暈, 吐得七葷八素,那味道也實在不好聞。你說對吧, 逸飛?”張橋別有深意地拍了下身邊的同伴。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還提。”被點名的俞逸飛不悅地拍掉他的手,悶聲道。

“好了,都別貧了。”宗連擦拭着劍上的血,擡頭向密林深處望去。

“宗師兄, 要繼續前進嗎?”常毅神色正經了幾分。

宗連點了點頭,神情沉着道:“目前的情報不足,我們再探探。”

“那麽我們速戰速決,早點回去。羽師妹他們一定擔心死了。”常毅輕笑道。

秦不堅也不禁露出寬厚的笑容道:“被女孩子擔心的感覺真好。”

“可惜斜陽峰一直沒有女弟子。師父收徒怎麽盡挑些臭男人。”張橋忍不住抱怨道。

俞逸飛立刻義憤填膺道:“別說女弟子了。師父每天撩那麽多姑娘,一個都不往斜陽峰帶。我想有個師娘疼愛……”

他立刻被張橋重重錘了下腦袋:“你小子還真敢想,活膩了吧。就師父這種在外面對女孩子親切,回峰門後對身邊的人兇殘的行事作風。你不怕人家姑娘說師父騙婚,把斜陽峰拆了嗎?”

“你敢背地裏這麽說師父,你才活膩了。”俞逸飛怼了一句後,立刻閉嘴不言。

“哎,”張橋突然驚訝道,“師父好像對羽師妹一點也不親切。師父雖然平日和她說話的時候會笑一笑,說出口的話裏都藏了刀子。”

秦不堅好奇道:“一開始不是很親切的嗎?師父還扔下甄選大會的事情,陪她玩鬼抓人玩到天黑。”

常毅仔細想了想,低聲道:“開始是這樣,羽師妹正式拜師後,師父的态度就變了。”

剎那間,空氣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沒有言語。衆人擡頭彼此看了看,立刻明白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拜師儀式前一夜,師父專門召集所有峰門弟子,嚴令大家不要招惹羽夜夜。

“羽師妹畢竟是帝君的弟子,身份不同。”俞逸飛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宗連忽然神情一凜,手中的劍飛快刺向俞逸飛的頸項。

铿锵一聲脆響,劍與劍撞擊在一起。

俞逸飛僵在原地,臉上滲出冷汗。他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脖子前交錯的兩柄寒刃。宗連的長劍正擋在一柄幽暗的匕首前。

手握匕首的是一個嘴角帶着一抹古怪笑容的男人。那人浮在空中,佝偻着身子,偏着頭,一雙眼睛圓睜着盯着俞逸飛。

“逸飛!”距離他最近的張橋反應過來,迅疾将他拉過去。

幾乎是同時,宗連身形一掠,手中的劍用力翻轉将突然出現的人擋在幾人之外。

那人落回地面,佝偻的身體漸漸挺直。他笑容詭異地歪着腦袋,眼睛直直盯着幾人,刺耳的尖利聲音問道:“你們剛剛說的帝君是青帝吧?青帝收徒了嗎?他的弟子在哪裏?”

宗連仔細打量着對方詭異的身形,心中一沉,立刻凜聲喊道:“布陣!”

那人面對眼前耀目的玄天山陣法,完全不為所動。他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從宗連他們頭上一一點過:“元嬰,元嬰,金丹,金丹……”

他點出幾人的境界後,怪笑道:“吶,你們難道以為就憑你們幾個能夠從我的手心逃走嗎?從化神期的我的手心裏。”

他慢慢舒展着手指,故意将最後一句話拖長語調,想看宗連幾人的恐懼模樣。

宗連的神情沒有絲毫動容。他聲音冷靜道:“敵人只有一個……”

他的話還未說完,從身後傳來哭聲震天的求救聲:“師兄救命!”

張衡熟悉的聲音裏夾雜着群獸震耳欲聾的狂奔聲。

“……和一群。”常毅不悅地補充完事實。

下一瞬間,張衡引來的妖獸蜂擁而至。對峙的雙方剎那間同時動了。

無數的刀光劍影中傳來不知誰的怒罵聲:“靠!”

**

宿營地。

曲逐陽拿着戒尺正準備抽犯錯的新弟子,防護結界産生了一絲波動。曲逐陽向靈力波動的方向望去,看到餘一領着半隊人從山林內鑽了出來。

曲逐陽向幾人身後掃了一眼,沒有看到其他人。

“師父!”餘一一看到曲逐陽,立刻臉色煞白跑過來。

在餘一回禀的途中,其餘幾名新弟子也戰戰兢兢走了過來。

曲逐陽聽完他的敘述,掃了一眼幾人手中的劍,冷聲問道:“你們手中拿着的是裝飾品嗎?”

一名新弟子怔了下,茫然答道:“宗師兄不讓我們出手。”

“廢物!”曲逐陽訓斥了一聲,再也沒有看向幾名新弟子。

他沖餘一問道:“羽夜夜往哪個方向跑了?”

餘一立刻擡手指道:“西南!”

他的話語尚未落地,東北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信號彈迅疾升空炸裂開,遼闊的天空上剎那間浮現出一道耀目的嫣紅色圖案。

餘一還未反應過來,曲逐陽已經從衣袖內抽出細劍,向求救信號的方向淩空飛去。

餘一的手指僵在半空。他望着天空中久久未消的紅色,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問出聲:“師父,羽師妹怎麽辦?”

可惜,他詢問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曲逐陽沒有任何猶豫向求救信號的方向而去。那片區域是宗連的隊伍負責的。他了解自己的弟子。雖然宗連的資質并不是玄天山最好的,他卻是玄天山最努力的。他從不輕易認輸。

元嬰上期的宗連,元嬰初期的常毅,還有金丹期的其餘幾人,他們是常常組隊下山的固定團隊。長期的共同作戰形成了他們彼此之間默契的配合。即便他們遇到化神期的高手也可以抵抗許久。

曲逐陽眉頭微蹙。化神期是修煉之道的一個分水嶺。化神期之下的境界差,在戰鬥中可以憑借其他方法彌補。化神期之後的境界差則是不可戰勝的。

曲逐陽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最弱的羽夜夜。他的眉頭皺得更狠了。早知道她會亂跑,他就不将她交給宗連了。

寒風刮過,将他的衣衫吹得瑟瑟作響。曲逐陽冷眸望向前方,低聲說了一句:“努力點,別死了。”

低沉的話語頃刻間被冷風吹散。下一瞬間,曲逐陽的眸中驟然出現一道暗光。他揚起手,裹挾着殘陽之色的細劍毫不留情地向下揮去。

劍氣蕩起,山地崩裂,樹木盡毀。

宗連等人看到曲逐陽,立刻精神振奮喊道:“師父!”

曲逐陽衣袖一拂将眼前的煙塵吹散。他瞥了一眼對面正怪異笑着的男人,語調平淡道:“哦,魔族。”

曲逐陽回頭掃了一眼宗連幾人。有人受傷了,沒有人死。

曲逐陽轉回頭又多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眼中露出明顯不屑的神色:“才化神,看來不是魔将。”

男人的眼睛睜得比剛剛更大,他牢牢盯着曲逐陽,歪着腦袋問道:“吶,青帝的弟子在哪裏?”

一道紅光掠過。滴答的聲音響起。

男人緩緩低頭,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與被砍下來的胳膊。他邪笑了一下,斷臂之上頃刻間血肉翻湧,凝聚出一條新胳膊。

男人擡起胳膊揮了兩下,笑聲可怖道:“你想和魔将打嗎?谛聽大人就在這裏哦。”

**

西南方。

羽夜夜望着遠處高空中的嫣紅色圖案,心裏愈加着急。

她低頭望了一眼懸空的腳下,立刻害怕得收回視線,仰頭望向頭頂纏繞自己手腕的纖細藤蔓。

她已經在懸崖上懸挂了半個時辰,體力正在不停流失。

半個時辰前,羽夜夜在群獸逼近的時候将龍熏香扔下懸崖,一個人飛上樹梢。如浪潮一般洶湧而來的群獸沒有及時剎住足,在身後妖獸的擁擠下紛紛掉入懸崖。

當妖獸漸漸反應過來,不再上前的時候。羽夜夜直接将它們立足的那片土地掀下了懸崖。

瀕臨懸崖的土地崩毀牽連到附近的樹木,包括羽夜夜立足的那株大樹。結果就是,羽夜夜脫離了獸群的包圍,也将自己置于了險境。

寒風吹過,羽夜夜的身體微微搖晃。她緊咬緋唇,喃喃道:“一只手。無論是誰,只要能搭一把手……”

自己就可以逃上去。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羽夜夜怔住,視線向上望去。她澄澈的雙眸立刻撞入一雙空洞的眼睛裏。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少年。他的臉色白得異常,沒有任何焦點的眼睛正直直俯視着羽夜夜所在的方向。

“我聽見了,你想要一只手。”少年嘴角微揚,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他明明在笑,羽夜夜卻無法在他空洞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緒。她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帶着笑臉面具的小醜。

總覺得有點可怕。羽夜夜猶豫着,沒有應聲。

少年的臉上流露出不解之色,他仰頭望天,喃喃道:“我聽錯了嗎?”

羽夜夜心頭一顫。他看不見!她立刻凝視屏息,試圖再觀察觀察情況。

突然,少年輕笑了一下。下一瞬間,他的手準确無誤地抓住了羽夜夜纖細的手腕。

少年的身體向懸崖下探了幾分,聲音裏含着一絲冰凍般的笑意:“你剛剛說,無論是誰,只要能搭一把手……”

羽夜夜感知着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聲音輕顫問道:“你是誰?”

冷風吹過,拂起少年額前的短發,露出一道赤紅色的印記。

少年神情微揚,聲音含笑:“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第七,谛聽。”

掠過的寒風更大了,纖細的藤蔓随風搖晃得愈加厲害。

羽夜夜望着微笑的少年,身心冰寒。她的耳畔一瞬間響起曲逐陽告誡過的話語:“努力點,別死了。”

羽夜夜從未想過自己的破滅旗幟是由曲逐陽插上去的。不是她不想努力,面對魔界魔将,她努力不動。

羽夜夜心情沉重地回憶着青帝臨行前叮囑過的話語:“你要時刻謹記自己是玄天山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玄天山。”

“對不起,師父。我要給您丢臉了。”羽夜夜在心中對青帝誠摯道歉道。

“我準備投敵了。”

第 31 章 生死一線

房間內的空氣驟然冰凝, 睡夢中的羽夜夜不禁蜷縮了下身體,身上的外衣滑落下來。

青帝垂眸望了她一眼,瞬息間收斂起剛剛釋放的森冷靈力, 重新将衣裳給她披好。

他坐回桌邊,拿起筆,筆力遒勁書寫道:“夜夜是本君的弟子。”

書寫完, 青帝仔細端詳着自己的字跡,待墨跡幹涸後遞給天問。天問罕見沒有任何抱怨将紙張吞了下去。

當屋外的陽光多了幾分溫度, 羽夜夜終于睡眼惺忪醒來。她失焦的眼神漸漸凝聚在對面正在書寫着什麽的青帝身上。

“師父!’羽夜夜歡喜喊道。

青帝手中的筆一滞。他擡眸看着她, 神情平靜道:“夜夜,你收拾一下行李。逐陽将下山的日子提前了。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會出發。”

羽夜夜一驚, 慌忙起身憤慨道:“他肯定是打擊報複。”

她話音未落, 人已經飛快跑出房間。

沒過一會兒,羽夜夜抱着自己的竹劍腳步匆匆跑回來,笑着說道:“師父,我準備好了。”

“過來。”青帝放下筆, 兩根手指并攏向羽夜夜的眉心點去。就在他快觸碰到她的時候, 青帝眸色微沉,收回手。

他聲音冷靜地叮囑道:“夜夜, 你此次出門要聽逐陽和其他師兄師姐們的話,不能擅自行動。”

羽夜夜連連點頭。

“遇事要沉着冷靜, 不能慌張。”

羽夜夜緊緊了懷中的劍, 滿口答應:“師父,我明白。”

“你要時刻謹記自己是玄天山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玄天山。”

羽夜夜微笑答道:“我是師父的弟子,絕對不會給師父丢臉。”

青帝沉默了一下, 不放心問道:“東西都帶全了嗎?有沒有什麽遺漏?”

“你說完了沒有,時辰都快到了。”天問騰一下跳起來,心急地提醒道,“夜夜,記得我要買的東西。”

羽夜夜重重拍了拍腰側的儲物袋,神秘笑道:“我都記在本子上了。”

青帝冷聲問道:“你要夜夜幫你買什麽?”

“你真的想知道?”天問笑道,“你如果非要看,買回來之後我可以借你看一眼。”

青帝臉色一沉,聲音嚴厲道:“夜夜,不許給天問買任何東西。”

羽夜夜避開他的話,笑着問道:“師父,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青帝神情平靜道:“你只要平安歸來即可,不需要給為師買什麽。”

羽夜夜抱緊手中的劍:“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青帝望了一眼她懷中的竹劍,微微颔首。他看了一眼天色,這才說道:“你去吧。”

“師父,我很快就回來。”羽夜夜最後沖青帝笑了下,轉身大踏步向外跑去。

青帝望着她轉瞬間消失的薄紅色身影,神情逐漸凝重。

“舍不得?”天問含笑問道,“舍不得,你就偷偷跟上去。她又不是嫁人,你說那麽多做什麽?”

青帝瞥了它一眼,将手邊書寫過的紙張一張一張塞入漆黑色的書卷內。

天問試探說道:“你如果真的舍不得,我可以追上去,替你陪她一起去夢澤山。”

青帝冷聲道:“你的身份特殊。你如果被人看到,會增加她的危險。”

“切。”天問想要外出的願望破碎。

它不解問道:“她是你的弟子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也會很危險。你剛剛說那麽多,怎麽不給她一些秘寶防身?”

青帝喂紙的動作慢了半拍。他凝視着自己的指尖。剛剛他本準備将自己的部分神識分給她,以防萬一。但是,對于觸碰她這件事,他的心中在剎那間不知為何有了一絲猶豫。

“放眼整個仙界,逐陽的境界修為都是出類拔萃的。有逐陽在,夜夜很安全,不需要多餘的累贅之物。”青帝不自覺擡眸望向羽夜夜離開的方向。

天問故意語氣誇張道:“把自己的女人交給別的男人保護。她如果移情別戀,我看你怎麽辦。”

青帝收回視線,望向天問,聲音平靜道:“天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夜夜已經長大了,你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

天問安靜了一會兒,語氣認真道:“她如果喜歡上那個采花賊怎麽辦?”

青帝毫不在意:“夜夜昨晚說過,她對逐陽無意。”

“那是昨晚,”天問擔心道,“如果這次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點什麽呢。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啊啊啊,夜夜會被吃幹抹淨的。”

青帝臉色冷了幾分,用訓斥的口吻問道:“你有萬卷書,整日除了這種事情,就不能想點別的嗎?”

天問立刻恢複正常語氣,滿不在乎道:“我只是一本書,你對我要求這麽高做什麽。”

青帝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他語帶暗示道:“你我都清楚,你不僅僅只是一本書。”

房間內瞬息間變得極為寂靜。

良久,天問打破沉默。少年的笑聲裏帶着幾分無可奈何的苦澀:“你還沒放棄嗎?我已經死心了。現在的我只是一本書,我只要能夠閱盡天下書卷就心滿意足了。”

青帝沒有應聲。他沉默着繼續将手邊的紙張喂給天問。

天問立刻不滿地大聲喊道:“喂,你聽到我剛剛那麽悲慘的話,難道不應該立刻去找幾本春色圖安慰安慰我。幹嘛一直喂我吃山規。你沒事抄這麽多玄天山山規做什麽?”

“我要出門一趟。你留在星落峰等夜夜回來。”青帝正色道。

天問打了個嗝,立刻想歪了:“出門?你要暗中跟着夜夜嗎?”

青帝的神色中多了幾分凝重:“夜夜一直用竹劍,到了給她尋一把劍的時候了。”

天問合上書卷,飄離青帝的手邊:“尋劍?玄天山劍池裏那麽多劍,你讓她随便挑一把就是。”

青帝将沒喂完的山規放到一旁,正色道:“我仔細看過。劍池內沒有适合她的劍。”

“玄天山的劍池,你都看不上。你要去哪裏找?”天問随口問道。

青帝擡眸望向遠處,薄唇間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劍陵。”

**

羽夜夜慌忙趕到玄天山的廣場上,看到所有人已經整裝待發。她擡頭望向高臺。曲逐陽正對身邊的宗連交待着什麽,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

“哼,想甩下我。陰謀失敗了吧。”羽夜夜收回視線,開心地走到同一屆的弟子中間。

她剛剛移開視線,高臺上,曲逐陽斜眼瞄了過來。他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轉過頭命人啓動傳送陣法。

“直接去夢澤山嗎?”羽夜夜望着頭頂龐大的傳送陣,好奇問道。

“夢澤山也布置好了返回的傳送陣。完成任務後,大家立刻就可以回山。”宗連恰巧走過來,好心答道。

羽夜夜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她按在儲物袋上的手控制不住顫抖了下。她才不是為了看妖獸想下山,她是為了購物。除了天問要的小黃書,她的本子裏密密麻麻記了十幾頁要買的東西。

在羽夜夜心生後悔的同時,傳送陣發動。周圍的玄天山剎那間消失不見。

羽夜夜擡眸環顧四周,欲哭無淚。

高聳的山巒,郁郁蔥蔥的森林。這裏雖然不是玄天山,可是和玄天山沒有多少區別。唯一不同的是少了玄天山的大殿和廣場,多了幾個早已布置好的帳篷。羽夜夜想象中的繁華城池依然只存在于她的腦海中。

“羽師妹,你的身體不舒服嗎?”宗連壓低聲音問道。

因為被收買過,宗連自然知道斜陽峰偶爾出現的鬼是羽夜夜。昨晚送戒尺的師弟被打暈,師父沒有說浴池內發生了什麽事情。宗連看着崩毀的浴池自我腦補了很多事情。

羽夜夜有氣無力道:“我沒事。”

宗連望向前方的曲逐陽,寬慰道:“羽師妹,這次任務是分成幾個小隊行動。你在我這一隊會非常安全。”

羽夜夜擡頭望着周圍漸漸聚在一起的隊伍,随口問道:“你師父在哪一隊?”

宗連的臉不自覺紅了。他主動為曲逐陽解釋道:“師父說隊伍按照實力劃分。最弱的幾名師弟師妹都在師父那邊,留守在宿營地。”

此次下山的弟子一共分成八個小隊。七個小隊進入前線。曲逐陽所帶的一隊留守在宿營地,負責後勤的同時也擔負着萬一之時的支援行動。

羽夜夜的目光正巧看到曲逐陽身邊有幾名表情僵硬的弟子。她立刻松了一口氣,心情好轉許多。

她擡頭望着前方空中顯示出來的夢澤山地形圖。圖上,夢澤山被劃分出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區域,由七個小隊分別負責。

很快,所有隊伍集合完畢。曲逐陽只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話:“努力點,別死了。”就揮手讓人點燃出發的信號。

“才不會死掉。”羽夜夜抱緊手中的竹劍,跟着宗連等人邁入前方茂密的森林。

兩個時辰後,羽夜夜飛快穿行在密林之中,臉上沒有了任何嬉戲的成分。她擡頭打量了下宗連和其他幾名師兄的臉色,握劍的手不由收緊。

這一路,宗連沒有允許他們這屆新弟子出手。羽夜夜一直在旁邊仔細觀看,隐隐約約覺察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和師父說的有點不一樣。最初他們遇到了單只的妖獸,幾名師兄輕松就解決掉了。可是,後來群聚的妖獸耗費了他們一番功夫。

幾名師兄雖然很強。可是,妖獸也不弱。如果繼續戰鬥下去,他們的靈力撐不到天黑。就算他們幾個新弟子也加入戰鬥……

羽夜夜看向身邊幾名同屆的弟子,他們的臉上都是對幾名師兄的崇拜之色。他們還沒有發現嗎?

羽夜夜輕咬了下緋唇,正要詢問。前方偵查的人回來,神色凝重道:“宗師兄。”

宗連用眼神示意對方閉嘴。他回頭微笑着對其他人說道:“餘一,張衡,你們保護好師弟師妹們,我過去看看。”

他再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瞬息間消失不見。他和偵查的師兄走到一旁,壓低聲音說着什麽。

羽夜夜略一沉思,走了過去。宗連看到她立刻停住話語。

“宗師兄,發生了什麽事?”羽夜夜沒等他問,就主動問道。

宗連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師弟師妹們,想要敷衍過去:“羽師妹,沒事。前面發現了妖獸的巢穴,我們在商量要不要過去。”

“你們打不過嗎?”羽夜夜脫口而出問道,“剛剛的戰鬥中,師兄們的動作好像比開始慢了一些。”

宗連眼中一亮,擡眸仔細打量着羽夜夜。帝君的弟子果然比其他人看得更多。

宗連沉思片刻,坦誠解釋道:“羽師妹,不是師兄們打不過。只是今日的妖獸有些怪異。妖獸向來很少群聚,我們一路遇到的卻幾乎都是群聚的妖獸。”

向來獨來獨往的妖獸罕見地聚集在一起,只有一個原因。它們遇到了獨自無法解決的敵人,唯有依靠族群的力量才能保命。

宗連沒有指明這一點,他繼續說道:“妖獸們的戰力也比前幾日偵查到的更強悍一些。這種事情短短幾日內不可能自然發生。”

“而且,我們還不清楚,這個問題只存在于我們負責的這一個區域,還是整個夢澤山。”身邊偵查的師兄出聲補充道。

羽夜夜擡頭望着遮擋天空的密林:“目前還沒有出現求救信號。”

宗連點了點頭。這也是讓他為難的地方。其他地方沒有人求救,說明目前一切都在衆人的可控範圍內。他想要發出撤退的命令,又怕影響到士氣。

偵查的師兄直截了當問道:“宗師兄,現在怎麽辦?前方的獸群,我們如果不繞過去,帶着他們會有一場苦戰。”

說着,他擡頭望向不遠處正在歡笑的幾名師弟師妹們。

宗連苦着臉想了好一會兒。最終,他一直以來的深思熟慮占了上風。他神情凝重道:“讓餘一和張衡護送他們回宿營地。我們幾人繼續前進查清妖獸怪異的原因。”

羽夜夜一驚,慌忙說道:“宗師兄,只有你們幾……”

“羽師妹,”宗連厲聲打斷她的話,“接下來要進行的不是你們的山外課程,而是師兄們的山下歷練。”

一瞬間,羽夜夜想到了兩年前青帝讓她不要擔心的話語。那時候,師父說外面的風雪由他們承擔。現在,眼前的幾名師兄也将他們這屆新弟子排除在了戰鬥之外。

宗連看到羽夜夜的神色黯淡下來,語氣不由緩和了幾分,寬慰道:“羽師妹,你和其他人回去找師父。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你們做好晚飯等我們。”

羽夜夜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她眼睜睜看着宗連點了幾人留下,催促着羽夜夜他們先回去。正覺得興致昂揚的幾名新弟子雖然也出聲反對了,可是面對宗連的隊長命令,衆人不得不跟着餘一和張衡向宿營地走去。

羽夜夜一步三回頭,當宗連幾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眼中,她心底的擔憂攀上了最高層。

“啊!”忽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

羽夜夜擡頭望去,腳步頓時僵在原地。

獸群。他們的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妖獸群。怎麽可能,他們之前路過這裏的時候,這裏明明只有一只妖獸,已經被解決掉了。

喊叫出聲的人立刻被妖獸發現,最近的一只妖獸兇猛地沖過來。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白練掠過直接将妖獸的頭砍了下來。

張衡擋在那名師弟的面前,對身後的餘一高聲喊道:“不可戀戰!帶他們先走。”

餘一迅速将腿軟的那人拉起來,厲聲喊道:“走!”

沒有任何人猶豫。羽夜夜只是腳步慢了半拍,被張衡看見,立刻被罵了一聲:“礙事,滾!”

衆人慌忙逃離的途中,餘一不經意看到羽夜夜陰沉的臉色,忍不住說道:“羽師妹,你別放在心上。張衡戰鬥的時候就喜歡講髒話。”

羽夜夜緊咬雙唇搖了搖頭。礙事,不僅僅是自己。在宗連他們的眼中,所有的新弟子都是礙事的存在。因為他們無法戰鬥。

羽夜夜心頭忽然一動。無法戰鬥?她迅速掃了一眼衆人。除了自己手中的是竹劍,其他人手中都是真劍。他們是無法戰鬥,還是不戰鬥?

“妖獸。”跑在最前方的一人低聲提醒道。

衆人立刻停下腳步,凝神屏息。羽夜夜擡頭望去,看到兩只妖獸一前一後走在前面。前面那只妖獸腳步不穩,有血順着它的肚子滴落下來。後面那只妖獸尖銳的獠牙低垂着,嗅着什麽。

羽夜夜的目光越過兩只妖獸,向更遠處望去。更前方隐隐約約有一片奇怪的黑色。

羽夜夜身心一寒,立刻擡手按住餘一握劍的手:“餘師兄,不只兩只,後面還有。”

餘一望了一眼,立刻收起劍。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的瓶子,正色道:“我去把它們引開。羽師妹,你帶其他人回去。”

羽夜夜望着紅瓶內晃動的液體,不解問道:“餘師兄,這是什麽?”

餘一笑着說道:“這是龍熏香,專門引誘妖獸的……”

他的話還未說完,手中的瓶子被羽夜夜飛快奪走。

“餘師兄,你帶他們回去。我去引走妖獸。”羽夜夜拍了下餘一的肩膀,別有深意道,“我的速度比你快。”

餘一臉色鐵青,正要奪回來。羽夜夜一個閃身,已經從他身邊掠了出去。餘一望着她飛奔向妖獸的敏捷身形,腦海中驟然浮現出斜陽峰自己撞見過很多次都沒抓住的鬼影子。

餘一想罵,罵聲快吐出口的時候。他用力咬住牙關,轉頭對其他人厲聲喊道:“走!”

沒有人提出異議。就像最開始他們和宗連兵分兩路,後來留下張衡斷後一樣。羽夜夜在衆人的眼中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在玄天山之時,還有人顧忌她是帝君的弟子。現在身處玄天山之外的危險環境下,她也只是衆多玄天山弟子中普通的一員。

羽夜夜拼命奔跑着。她瞥了一眼手心緊攥的龍熏香,瓶蓋已經被打開,她卻沒有聞到任何香味。

羽夜夜用眼角的餘光望了一眼身後,視野中是一片黑壓壓的獸群。

“熏香的作用太強了吧!”羽夜夜開始後悔自己一時激動将瓶蓋扔掉的事情。

引走妖獸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如何脫身。

視野忽然變得開闊。羽夜夜擡頭望去,遠遠看到前方耀目的亮光。

自己已經跑到了森林的盡頭嗎?

一瞬間,羽夜夜無比希望前方就是宿營地。曲逐陽正在磨刀霍霍向妖獸。

下一瞬間,她看清了殘酷的現實。

前方是盡頭,她逃亡之路的盡頭。

羽夜夜站在高聳的懸崖之巅絕望得想跳崖。

第 30 章 有意于你

羽夜夜正在開心地抄寫玄天山門規, 敲門聲輕輕響起。她撂下筆,飛快打開門,看到了預料之中的人。

“師父。”羽夜夜笑容燦爛喊道。

她自然地敞開房門, 熱情招呼道:“師父,您請進。”

青帝望着她的笑顏,擡眸看了一眼她的房間, 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他沉默了片刻,開門見山問道:“夜夜, 你是否對逐陽有意?”

羽夜夜懵怔了下。有意?師父口中的有意應該不是自己對曲逐陽心懷叵測的意思。

青帝見她沒有立刻回答,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微微并攏。

青帝眸色微沉,語調平緩道:“夜夜,為師關于男女之事并沒有什麽能夠教你的。男女之間應該如何相處……”

“師父!”羽夜夜不由大聲打斷青帝的話, “你難道以為我喜歡曲逐陽嗎?”

青帝注視着她激動的樣子, 聲音平靜問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根本不喜歡那種類型。”羽夜夜極力否定道。

青帝不解問道:“你有自己喜歡的類型嗎?”

羽夜夜為了和曲逐陽劃清界限,想也沒想立刻答道:“我喜歡長得好看的,還有境界高強,有錢, 聲音好聽, 性格溫柔……”

羽夜夜滔滔不絕列舉着自己喜歡的各個方面。突然,她的話停住。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下青帝, 立刻恍然大悟,心直口快道:“像師父這樣的, 我最喜歡。”

青帝迎着她坦然直視的澄澈目光, 清冷的眸光微動。他不動聲色将微微并攏的手置于身後,視線不自覺移向一旁,沉聲道:“你今晚……”

“我今晚可是差點被曲逐陽殺掉。”羽夜夜想起這件事,依然氣得身體發抖。

青帝神情淡然:“逐陽只是在吓唬你。你們一直便是如此相處。為師知道世間有相敬如賓者, 也有歡喜冤家……”

“師父,”羽夜夜揉着胳膊,言辭懇切道,“您別說了。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青帝薄唇微抿了下,确認問道:“是為師誤解了嗎?可是,你為何如此關注逐陽?”

羽夜夜嘆息一聲,神情認真道:“師父,我确實對曲逐陽有意,不過是不懷好意。他推我下過幻情海。我記仇。所以,我一定也要推他一次。”

青帝聽到她的話,語調微冷:“只是為了這點小事,你便夜闖斜陽峰?”

羽夜夜聽到青帝暗含訓斥的語氣,立刻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嗔惱道:“師父,這怎麽是小事。我當時以為下面有猛獸會咬自己,被吓得半死。”

“幻情海下沒有猛獸,只有……”青帝的話突然停住。

羽夜夜聞言眼睛一亮,仰首好奇問道:“師父,幻情海裏面有什麽?你進去過嗎?”

青帝面色平靜道:“為師很久以前路過那裏一次,什麽都沒有看到。”

羽夜夜不由欣慰笑道:“師父,我也什麽都沒看到。甄選大會的時候,其他人的反應都好奇怪。我還以為自己漏看了什麽。”

青帝望着她單純的笑容,語氣平緩了許多,勸解道:“逐陽行事雖然極端了一些,也是為了你好。而且,就算你把逐陽推下去,他應該也什麽都看不到。所以,你不要再執着于此事。”

羽夜夜嘴角微微撅起:“師父,你怎麽一直幫着他說話呢。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才是。”

青帝循循善誘道:“夜夜,為師教過你要寬以待人。”

羽夜夜露出不情願的表情,義憤填膺道:“師父,除了這件事。他還常常打擊我,出言調戲我,今晚他還想強迫我陪他睡覺。”

羽夜夜故意加重語氣強調。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有看到青帝平日面對天問之時的冷漠态度。

青帝的神情頗為凝重。他沉聲道:“夜夜,逐陽雖然平日言語輕浮。但是,他從未對玄天山的弟子們做過出格的事情。”

青帝的話語頓了下,清冷的雙眸中浮上一層暗色。他看向羽夜夜,躊躇了一下,低聲問道:“逐陽是否有意于你?”

青帝的話像是一道天雷突如其來劈在羽夜夜的腦袋上。她覺得這個問題比自己是否有意曲逐陽更加荒謬。

羽夜夜還未來得及否定,青帝已經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你進入浴池之後,逐陽的靈力亂了。”

羽夜夜完全沒有當一回事。她語氣随意道:“曲逐陽不能碰女人。他突然看到我,心裏肯定害怕極了,靈力自然會亂。”

“只是這個原因嗎?”青帝的語氣依然殘留着一絲疑惑。

如果像夜夜所言,逐陽對她并無意,那麽夜夜在面對逐陽的時候會很安全。如果逐陽真的對夜夜懷有別的心思……

青帝的眸色不自覺暗沉下來。

羽夜夜斬釘截鐵道:“肯定是這個原因。哪裏有喜歡一個人就拼命欺負對方的變态。他今晚還威脅說,如果我不好好修煉就打斷我的腿。”

青帝微微颔首:“這确實是逐陽做得出來的事情。”

羽夜夜聽到他的話,心中一寒,雙腿打了個顫。她本以為這只是曲逐陽故意放的狠話。聽師父的語氣,曲逐陽真的做得出來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

羽夜夜忍不住在心中重新考慮青帝剛剛說的胸懷寬闊之事,思考要不要和曲逐陽化幹戈為玉帛。

青帝看到羽夜夜的臉色比剛剛慘白了幾分,語重心長道:“夜夜,無論如何,今後你面對逐陽要萬事小心。”

“我一定會小心的!”羽夜夜忙不疊點頭。

青帝正要走。他望了一眼大敞的房門,狀似不經意提醒道:“夜夜,你是女子,要有防備之心。夜半之時不可輕易打開房門,更不能邀請男人進入自己的房間。”

羽夜夜怔了下,茫然地看着他,語氣理所當然道:“可是,你是我師父啊。”

青帝剛剛擡起的腳一頓。一抹驚訝之色飛快掠過他望向羽夜夜的眼眸。在她的眼中,自己不是男人嗎?

羽夜夜見青帝沒有應聲,飛快又笑容燦爛地補充道:“師父您什麽時候都可以進來。我的房門永遠對你敞開。”

青帝的臉色驀得一沉。他冷聲道:“夜夜,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羽夜夜不解地注視着青帝漸漸遠去的背影,疑惑不解道:“我還要抄門規呢,不能休息。師父忘了嗎?”

直到青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羽夜夜的眼中,她才關上房門走回桌邊。

羽夜夜拿起筆正要繼續抄門規,視線不經意瞥到自己光滑的手腕。她下筆的動作不由凝滞了一下。右手腕上被曲逐陽緊攥出現的青腫已經被師父全部治愈了。

羽夜夜眉頭蹙了下,喃喃道:“為什麽曲逐陽最後能夠碰到自己?”

她的眼前不禁浮現出曲逐陽不停顫抖的左手。

“他在克制自己……”羽夜夜自認為自己找到了原因,微蹙的眉心頃刻間舒展開。

下一刻,羽夜夜端正坐好,将今夜發生的一切抛諸腦後,認真抄寫玄天山門規。

有了天明的時限和下山的誘惑,羽夜夜的速度很快。當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揉着酸疼的手腕,終于放下筆。

羽夜夜仔細數了數手中厚厚的紙張,迫不及待向青帝的房間奔去。她還未走到門前,遠遠看到青帝房間的門大敞着。

“師父明明要我注意安全,自己卻開着門。”羽夜夜放輕腳步走到門前,小心翼翼探頭望向屋內。

房間內空無一人。床榻上被褥和枕頭整整齊齊,沒有人睡過的痕跡。

“師父昨晚不在房間冥想嗎?”羽夜夜回首看向漸漸明亮的天色。

下一瞬間,她抱着抄好的山規果斷踏進房間。師父冥想總是在天亮之前結束,看時辰,師父也快回來了。

羽夜夜将山規整齊放在桌上,端正坐好。沒過一會兒,她一夜未阖的眼皮漸漸碰觸到一起。片刻後,羽夜夜腦袋一沉,趴在青帝的桌前睡着了。

**

寒風淩厲的山巅,青帝冷眸凝視着遠處。從羽夜夜的門前離開後,他便一直靜靜站在這裏。

天問無法忍耐沉默,好言相勸道:“別難過,就算你剛剛襲擊夜夜被拒絕了。或許下一次就會成功呢。”

青帝毫不猶豫地擡手結下一道術法,将天問漆黑色的書卷禁锢住。

當昏暗的夜色漸漸被清晨的光芒驅散,青帝終于收回視線,轉身向住處走去。

青帝走到門前的時候,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擡眸注視着房中趴在桌上的羽夜夜,視線定格在她身邊厚厚的一疊紙張上。

青帝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邊。她雙臂交疊放在桌上,側着臉頰睡得正香。她緊閉的眼眸周圍是一圈淡淡的疲憊之色。

青帝取過衣桁上一件月白色外衣輕輕披在羽夜夜的身上。他自己在她的對面坐下,輕輕翻看她抄寫的山規。

天問在他的面前上下飛快跳動。奈何書卷被術法緊緊捆縛住,它完全無法言語。

青帝翻看完所有的山規,淡淡掃了一眼天問,擡手解開術法。

天問解脫出來,還未開口說話,青帝将一張紙強硬塞到了它漆黑色的書頁內。淡淡的光芒閃現,天問被迫吞下山規。

當所有的山規喂完,青帝拿過桌上的紙筆,神情淡然地寫了一張禦命。他手指輕擡,結下傳送的陣法,将禦命直接送至斜陽峰。

天問過于飽腹,完全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它漆黑色的書頁上飛快顯現出心中的話語:“你不把她抱上床嗎?”

“男女有別。”青帝提起筆直接在身邊的白紙上寫上回答。寫完之後,他果斷地再次将紙張塞到天問的書卷內。

白色的字跡飛掠而過:“你都抱過那麽多次了。現在怎麽突然計較什麽男女有別?”

青帝下筆不急不緩,字跡蒼勁有力:“之前的教導出了問題,才讓她沒有對男人的設防之心。”

青帝的筆緩緩停了下來,一抹濃重的墨跡從筆尖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

他沉聲道:“我明明提醒過她不要邀請男人進屋。她反而轉身直接進了男人的房間,還安穩得睡着。”

“因為你是她師父。”天問意外說出了和羽夜夜相同的話語。

青帝的眸色驟沉。他薄唇微動,不自覺将心中的猜測說出口:“果然,夜夜沒有将我當作男人看待嗎?”

天問不假思索反問道:“你希望她把你當作男人看待嗎?”

剎那間,一道冰冷的視線射向空中漆黑色的書卷。一道危險的暗光從青帝冰寒的眸底飛快掠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25 23:51:32~2020-06-26 22:15: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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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 29 章 距離太近

曲逐陽輕佻的話語夾雜在冰冷的寒風裏傳入羽夜夜的耳中。羽夜夜雙眸微睜,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曲逐陽十分滿意她的反應,甚至覺得意猶未盡。他揚起嘴角,眸中帶着戲谑的笑意:“你肯定又是趁帝君冥想的時候偷跑出來的。不到天亮, 帝君的冥想不會結束。你今夜就宿在斜陽峰。”

羽夜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

曲逐陽拖長語調,用意味深長的語氣強調道:“本峰主的床很硬, 你一定會喜歡。”

羽夜夜震驚過度,深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平穩好心神。她審視的視線從曲逐陽的臉上向下緩緩落去。他的上半身赤.裸着, 下半身浸在水霧缭繞的水下看不真切。

“你, ”羽夜夜的臉上和眼中寫滿單純,“你不是不行嗎?”

曲逐陽臉上的笑容剎那間凝滞了一下。

羽夜夜渾然不覺,她一本正經道:“我理解你因為身體的缺陷, 所以平時總是喜歡做言語上的巨人。可是, 我們現在在讨論正事,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曲逐陽臉上的笑容瞬息間斂去。他揚起臉,表情明顯不悅問道:“誰告訴你本峰主不行?”

“我自己看見的。”羽夜夜不假思索答道。

曲逐陽冷眉驟擰。他揚起手中的戒尺,冷聲質問道:“你都看見什麽了?”

羽夜夜看到舉起的戒尺, 手心立刻感到一陣疼痛。

她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 正色道:“你雖然嘴上總是調戲女人,實際上從來都是動口不動手。不僅如此, 你非常注意和女人之間的身體接觸。哪怕只是擦肩而過,你也會極力避免碰到她們的身體。”

曲逐陽握着戒尺的手不由用力。他幽冷的視線射向羽夜夜, 語氣裏沒有任何調笑的意味:“你除了整天惹是生非, 現在竟然還學會了胡言亂語。”

“我才沒有胡言亂語。”羽夜夜脫口而出否定道。

她澄澈的雙眸凝視着曲逐陽,神情認真,清澈的聲音悠揚動聽:“因為,我一直在看着你。”

曲逐陽心頭一蕩, 握着戒尺的手驀得收緊。他迎着羽夜夜直視的目光,呼吸一瞬間莫名一窒。

羽夜夜望着曲逐陽失神的樣子,喜悅的笑容立刻在她的臉上綻放。

這件事最初只是她的猜測。在長時間對曲逐陽耐心的觀察和通過師姐們的舍身實驗後,她最終确定這是真的。她本準備在他經過幻情海的時候,利用這件事出其不意襲擊他。現在卻不得不亮出殺手锏。

羽夜夜的聲音裏不自覺含着幾分得意之色:“你放心。只要你答應讓我下山,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你對女人不行。”

曲逐陽注視着她臉上的笑容,心底莫名感到一絲煩躁。他聲音冷沉道:“本峰主說你胡言亂語,你就是胡言亂語。”

他話音落地的瞬間,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地向羽夜夜揮去。

羽夜夜一怔,腳下的岩石瞬間消失。她雙足踏空,身體頓時向前倒去。一柄細長的軟劍适時閃現,纏繞在她纖細的腰身上。

一聲巨響,羽夜夜被拖入了溫熱的浴池內。她手足無措地撲棱着,伸出水面的右手突然被握住。下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了起來。

曲逐陽攥着她纖細的手腕,臉色冷沉:“你現在還說得出口剛剛的話嗎?”

羽夜夜驚訝地望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雙眸頓時劇烈動搖。不可能,自己明明實驗證明過。曲逐陽如果碰到了女人的身體,會本能地出現排斥反應。

曲逐陽冷冷觀察着她神情的變化。他将羽夜夜的手向自己的胸膛拉近一些,冷笑道:“今夜,你就好生伺候本峰主。”

浸泡身體的溫泉水無比溫熱,羽夜夜的身心卻瞬息間感到無比冰寒。她的心一沉,左手立刻凝聚起赤色的靈力。

曲逐陽揚起嘴角,露出明顯嘲諷的笑容:“區區築基也敢在本峰主面前放肆。”

剎那間,森冷而強大的靈力随着他冰冷的話從他的身上釋放出去。

羽夜夜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心中充滿恐懼。曲逐陽是認真的。平日,他訓練弟子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釋放過這麽霸道的靈力。

羽夜夜的手被強迫撫在曲逐陽的胸口之上,她映照出曲逐陽冷臉的雙眸中浮現出絕望之色。她的雙唇不住顫抖,恐懼的眼淚從眼睛漸漸滲出。

贏不了,逃不掉。

下一瞬間,羽夜夜顫抖着身體,撕心裂肺地大聲喊道:“師父!救命!師父!”

曲逐陽動作一滞:“你……”他剛剛說出一個字,心神忽然一凜。

剎那間,一股更加強大的靈力從空中覆蓋而下。瞬息間将曲逐陽籠罩浴池的靈力悉數吞沒。與此同時,一襲月白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兩人的中間。

“師父!”羽夜夜的臉上頓時露出無比歡喜的笑容。

“帝君!”曲逐陽立刻神色凝重地離開倚靠的石頭上,站直身體。

青帝冷眸一凝,長臂一伸将羽夜夜摟入懷中,将她的臉埋入自己的身前,遮擋住她的視線。

青帝冰寒的視線定格在羽夜夜被緊握住的潔白手腕上。他的聲音裏是不含任何感情的冷漠:“曲逐陽,放手。”

曲逐陽心中一沉,立刻松開手。他擡手用術法将岸上的衣裳拿過來穿上,恭敬地低頭行了一禮:“帝君。”

青帝望着羽夜夜手腕上的青色勒痕,輕輕擡手包裹住她的傷口,冷聲道:“逐陽,夜夜擅闖斜陽峰有錯。本君自會管教。”

羽夜夜一聽,頓時在青帝的懷中掙紮着想要辯解:“師父……”

她剛剛擡起頭,臉立刻又被壓了回去。青帝的力量很大,她完全無法抵抗。

曲逐陽神情淡然道:“逐陽明白。”

青帝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懷中被死死按住的羽夜夜,沉聲道:“夜夜,回星落峰。”

羽夜夜的臉深深埋在青帝的懷中,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是,師父。”

她剛剛應聲,身體陡然被抱起,飄在空中。羽夜夜雙手連忙抱緊青帝。她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掠過下方的浴池。一道不可思議的神色浮現在她的眼中,曲逐陽的左手在顫抖。

曲逐陽站在浴池中靜靜目送兩人離開。當兩道月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瞳孔中,他的右手立刻緊緊握住剛剛觸碰過羽夜夜的左手。

不一會兒,鮮紅的血從他的指尖源源不斷流出。頃刻間将他身邊的池水染成一片潮紅。

曲逐陽緊緊咬着雙唇。一道鮮明的血痕從被咬破的唇瓣上流出,腥甜的味道剎那間在他的口腔中擴散開去。

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面前冒着熱氣的池水。水面倒映出的他的面容十分陰沉,他的雙眸中更是一片昏暗。

良久,左手無法抑制的顫抖漸漸平息。曲逐陽深深呼吸一下,緩緩松開右手。他望着面前羽夜夜剛剛站過的地方,腦海中不經意浮現今夜發生的種種畫面。

他的記憶最終定格在羽夜夜深埋在青帝懷中的臉上。曲逐陽昏暗的眼眸微微眯起,染血的唇微微動了下:“距離,太近了。”

**

星落峰。

羽夜夜安靜地待在青帝的懷中。直到兩人回到星落峰,青帝擡手給兩人施了清水訣,将她從懷中輕輕推了出去。

“師父?”羽夜夜擡頭不解地看着他。

青帝臉色冰凝道:“從今天開始,日落之後,不許你離開星落峰。”

羽夜夜一怔,連忙說道:“師父,這門禁也太早了吧。”

“你還想夜半去闖斜陽峰嗎?”青帝呵斥問道。

羽夜夜心中一顫,低下頭。她的嘴角微微撅起,聲音裏帶着幾分不甘心:“不闖了。我打不過他。”

青帝看到她的樣子,眸色微沉,聲音冷了幾分:“罰抄玄天山門規一百遍。為師明日檢查。你若是沒有完成,這一次別想下山。”

羽夜夜心中頓時一痛。她情緒低落道:“曲峰主沒有答應我下山。”

青帝看着她沮喪的臉,沉默了一下,冷聲道:“你若是真心悔改。為師會下禦令命令他帶你去。”

“師父,真的嗎?”羽夜夜飛快擡頭望向青帝。她的眼中是無法掩飾的喜悅。

青帝的神色沒有絲毫動容:“為師騙過你嗎?”

“沒有。”羽夜夜興高采烈道,“師父,我現在就去抄門規。”

她的話音還未落地,人已經迫不及待向自己的房間跑去。她的裙擺随風飄蕩,腳步聲明快輕松。

青帝看着她關上房門,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發生什麽事了?你去斜陽峰做什麽?抓奸嗎?”天問從書桌上跳起來好奇問道。

青帝聽到它的聲音,冰寒的視線徑直射過去。

天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小聲說道:“我去看看夜夜。”

青帝看着它小心翼翼向窗邊飛去的模樣,聲調微冷道:“本君說過多少次,不許你半夜進夜夜的房間。”

天問頓時凝固在空中。漆黑色的書頁緩慢翻了兩下,少年昂揚的聲音辯白道:“我沒有進去她的房間,我只是在外面和她說說話。”

青帝薄唇微微抿了下,聲音嚴厲道:“你平日都教了她些什麽?她至今一點男女之防的意識都沒有。”

天問頓時不滿道:“你是她師父,這應該是你教她。你怎麽反而責怪起我了。”

天問心中感到委屈,滔滔不絕道:“有本事,你現在就去教她。這種事情非常簡單。只要她吃一次大虧,心裏害怕了,以後肯定就防備着了。”

青帝想到今夜在浴池內發生的事情,眸色微沉。按理說,夜夜今夜吃了大虧,應該怕了。可是,她剛剛回房間之時很是開心,看起來完全沒有介意今晚的事情。

“夜夜膽子很大,不會輕易害怕。”青帝沉聲評價道。

天問毫不在乎道:“那又怎麽樣。你現在過去,讓她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男人。她親身體驗過你欲求不滿的樣子,以後看到你絕對會躲得遠遠的。”

漆黑色的書頁嘩啦啦飛快翻動,天問的話語不停:“需要我給你找點道具嗎?你要鎖鏈還是黑布,或者……”

它話未說完,房門“啪!”一聲從外面關上了。

青帝不想聽見天問的聲音,轉身離開房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走到羽夜夜的房門前。

青帝望着緊閉的房門,耳畔不經意響起羽夜夜今夜對曲逐陽說過的話:“因為,我一直在看着你。”

他的眸色暗了下,擡起手輕輕敲響了房門。

第 28 章 夜占浴池

夜晚的斜陽峰黑黢黢, 初春的夜風有點涼,吹在人身上讓人不禁心驚膽寒。

值守峰門的一名弟子望着漆黑的夜空,揉着冰冷的胳膊忍不住小聲道:“我怎麽覺得今夜特別冷。”

“餘一, 你又想說自己見鬼了嗎?”同伴打趣道,“小心師父又罰你。”

餘一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立刻變得煞白。恰在這時, 一襲白色從他的視野中一晃而過。他頓時僵在原地,聲音顫抖問道:“張, 張衡。你, 你看到了嗎?”

“師父說了,就算是鬼,看見了也要抓……”張衡嘲笑着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又一抹白色從空中飛快掠過, 剎那間消失在兩人的眼中。

死一般的寂靜來臨。

張衡雙手顫抖着推了推餘一, 聲音發抖問道:“追嗎?”

“那可是鬼。”同樣顫抖的聲音答道。

更加恐懼的聲音小聲提醒道:“師父比鬼更可怕。”

斜陽峰上。

曲逐陽脫了衣裳剛剛踏進浴池,心神忽然一凜。他擡頭望向峰門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又闖?還真把我斜陽峰的防守當作自己隐匿氣息的訓練場。”

不一會兒,常侍身邊的弟子腳步匆匆來報:“師父, 值守峰門的弟子回禀, 今夜又見鬼了。”

“抓到了嗎?”曲逐陽身體微微後仰,閉上眼睛享受溫熱的池水。

弟子低下頭:“今夜的鬼好生厲害, 師弟們連鬼影子都沒看見。”

曲逐陽嘴角微微勾起,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意:“把為師的戒尺拿來。要最細的那把。”

弟子心裏打了個寒顫, 立刻應聲退下。

羽夜夜輕車熟路直奔曲逐陽的書房, 沒有找到人。她正不知去哪裏找的時候,房門推開。一名弟子走進來,拿起牆上一把細長的戒尺匆匆離開。

羽夜夜探頭瞧了下,認出是曲逐陽身邊的宗連。她正要打招呼, 聽見宗連對一名師弟語重心長道:“師弟,把戒尺給師父送去。”

“師兄,你為什麽不親自送去?”回答他的人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宗連一本正經道:“我當然是怕師父打我。這把戒尺雖然最細,打人卻是最疼的。”

羽夜夜在房內不住點頭。她被打過。為了報複,她特意在曲逐陽不在的時候翻進來把他所有的戒尺全都折斷。沒想到,他這麽快又重新做好了一整套的殺人利器。

不知道今夜誰會這麽慘。羽夜夜帶着看戲的好心情悄悄跟上那名倒黴的弟子。

不一會兒,她看到對方在後山的一處石壁外神情恭敬地停下來:“師父,您要的戒尺來了。”

羽夜夜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是自己沒有來過的地方。

“難道這裏面就是斜陽峰傳說中的拷問室?”羽夜夜眼睛一亮,從黑暗中悄悄走出去。

既然有求于人,她不介意暫時讨好一下曲逐陽。幫他把戒尺送過去,當他拷問的幫兇。雖然良心會有一點點痛,為了能夠下山,羽夜夜覺得自己可以忍受這一點點痛楚。

片刻後,羽夜夜将暈厥過去的弟子拖到一旁的石壁下,撿起地上的戒尺,向裏面走去。黑暗中,她沒有看見石壁上刻着的“浴池”兩字,也沒有發現站在不遠處的月白色身影。

青帝将目光從“浴池”兩字上移向羽夜夜漸漸遠去的背影。夜夜行動敏捷,動作熟練,沒有絲毫猶豫,明顯早就習慣了。青帝清冷的雙眸漸漸溶于漆黑的夜色之中。

羽夜夜腳步輕快地走下臺階,空氣中明顯多了幾分熱度。她好奇地擡頭望去。

前方水霧缭繞的浴池內,曲逐陽靠在一塊石頭上,神情微揚,冷眼看着她。他的束發散落下來,露在水面上的上半身完全赤.裸着。

羽夜夜腳步一下子停住,視線僵住。下一瞬間,她飛快背過身去,聲音慌張問道:“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曲逐陽下巴一挑,嘴角微揚道:“你沐浴的時候原來是穿着衣裳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你沐浴就沐浴,你要戒尺做什麽?”羽夜夜望着手中的戒尺,一時不知該不該扔掉。戒尺誤她!

“當然是用來教訓你。”身後傳來曲逐陽明顯不悅的聲音。

羽夜夜一怔,回過神來拔腿就要跑。剎那間,一道光芒從她的身後飛閃而來。森嚴的結界瞬息間将整個浴池全部籠罩起來。

被困住了!羽夜夜心頭一顫,臉色頓時白了。

“第一,多次夜半擅闖我斜陽峰。第二,打暈我斜陽峰弟子。第三,偷窺本峰主沐浴……”随着曲逐陽越來越近的聲音,身後嘩啦啦的水聲不斷逼近,“每一條都足夠你今夜躺着回星落峰。”

手中的戒尺不停向後揮舞,羽夜夜緊張道:“你,你別過來。是師父讓我來的。”

身後的水聲突然停止。

“帝君?”曲逐陽冷笑道,“帝君讓你來偷看我沐浴的嗎?”

羽夜夜深呼吸幾下,飛快說道:“師父讓我和你們一塊去夢澤山參加妖獸讨伐。”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曲逐陽的聲音裏是明顯的懷疑。

羽夜夜立刻正色道:“是真的。師父說只要你答應,我就可以去。”

“做夢。我不答應。”曲逐陽立刻無比堅決地拒絕。

羽夜夜頓時懵住。她不解問道:“為什麽?我只是在一旁看着。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沒區別。”

“我信你才怪。”曲逐陽訓斥道,“你也不數一數你闖了多少次斜陽峰。一次兩次,我當作給弟子們訓練,睜只眼閉只眼。你現在膽子越發大了,連男人的浴池都敢闖。看來,我上次打輕了。”

他話音一落,伸手一把抓住羽夜夜手中亂舞的戒尺。

羽夜夜身體一僵,立刻攥緊手中的戒尺,痛下決心道:“你如果答應讓我這次下山,我以後都不闖斜陽峰了。”

曲逐陽無動于衷道:“不闖斜陽峰,去闖清心峰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幻情海附近的那條秘密小徑就是你帶頭開辟的。”

羽夜夜呼吸一滞,失聲問道:“你怎麽知道?”

“笨!”曲逐陽毫不留情道,“想暗算我,竟然還敢賄賂我身邊的弟子。你也不想一想他們都是誰教出來的。你在那蹲守了幾次,看到我經過了嗎?”

羽夜夜想到自己為此損失的財物和時間,立刻心疼得跺腳喊道:“宗連你這個叛徒!”

曲逐陽用力将戒尺奪過來。他的眸中透露出森冷的寒光:“玄天山是修煉之地。你既然入了帝君的門下,就該心無旁骛一心修道。本峰主最看不慣不務正業之人。再有下一次,我打斷你的腿。”

曲逐陽揚起手向下一揮,羽夜夜腳邊的石頭剎那間碎成了齑粉。

羽夜夜迅速跳到遠處。她背對着曲逐陽,佯裝鎮定道:“你敢。師父會打你的。”

曲逐陽完全不為所動:“就是帝君把你縱容成這樣的。你要不要我現在把帝君喊來,讓他看一看你是如何偷窺男人沐浴的。兩年時間,你才築基上期。帝君究竟是如何指導你的。”

“不許你說我師父。”羽夜夜立刻辯解道,“師父的指導沒有錯。師父說了,我的進階速度在玄天山是最快的。”

曲逐陽無動于衷,聲音殘酷道:“只是玄天山最快就滿足了嗎?你的要求就這麽低?帝君也真是的,竟然給了你吃飯睡覺的時間,實在是浪費。既然收了徒弟,只要不死,就應該沒日沒夜地操練。”

羽夜夜想象了下曲逐陽口中的地獄生活,忍不住出聲:“斯巴達。”

曲逐陽冷眸一擰,厲聲問道:“斯巴達是什麽意思?最近門下好幾個人都學會了你這句口頭禪。”

“才不是口頭禪,這是天下最适合你的詞彙。”羽夜夜語氣堅定道。

“反正肯定不是什麽好詞。”曲逐陽眼睛微眯,沒有繼續追究。

他将身體倚在浴池中的石頭上,掃了一眼岸上的衣裳,又瞥向羽夜夜,冷聲問道:“你怎麽還不走?等着我打斷你的腿嗎?”

羽夜夜緊緊盯着面前的石頭,小聲地試探說道:“下山的事情……”

“你回星落峰做夢去吧。”曲逐陽再次幹脆地拒絕。

羽夜夜眉頭緊蹙。她沒想到曲逐陽竟然這麽不肯松口。既然軟的不行,只能試一試來硬的。

羽夜夜打定主意,動作僵硬地轉過身。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曲逐陽不悅的臉。羽夜夜在身邊的石頭上坐下,雙手環抱住膝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曲逐陽頭頂的空間。

曲逐陽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羽夜夜神情認真道:“你如果答應讓我下山,我立刻就走。”

曲逐陽語氣不悅道:“還敢和我耗着是嗎?還是說,你想趁機看我沐浴?”

羽夜夜咬緊牙關沒應聲。如果這招還不管用,她就只能用自己發現的秘密威脅曲逐陽。雖然如此一來,以後推他下幻情海複仇會更加困難。

浴池內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良久,曲逐陽望着羽夜夜明顯過高的視線,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他直起身,語氣輕佻道:“你如果真的想下山,也不是不可以。”

羽夜夜心中頓時狂喜。他快屈服了!

下一刻,她聽到曲逐陽含着笑意的聲音:“你下來。”

羽夜夜茫然地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重複道:“下來?”

曲逐陽用戒尺輕輕拍打水霧缭繞的水面,邪魅的笑容在嘴角蕩漾開。

他的聲音魅惑誘人:“你下來陪本峰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