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準備投敵
夢澤山, 某處。
宗連回頭望去,已經看不到羽夜夜等人的身影。他長籲一口氣,轉過身來之時, 臉上神情凜然。
宗連銳利的目光掃過留下來的四人,凜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幾人互相看了幾下,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重重點了點頭。
宗連手腕翻轉,重新握住劍, 凜聲道:“任務變更。現在我們的任務是盡快查清楚妖獸怪異的原因。所以……”
衆人神情陡然變得極為嚴肅。
一抹危險的暗光從宗連的眸底掠過。他的聲音仿佛從一直以來的壓抑之中釋放出來:“不需要再保存靈力, 也無須再顧忌任何人的眼睛。”
宗連話音落地的瞬間,數道身形猶如閃電快速射向前方群聚的妖獸。
戰鬥在瞬息間發生,連半刻鐘都沒到就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之前負責偵查的常毅突然笑着說道:“羽師妹走之前還擔心我們打不過這些妖獸。”
“咦?”秦不堅不解問道, “她怎麽會有這種錯覺?”
“怪我們。隊伍一起行動的時候, 為了讓新人們看清楚大家的戰鬥英姿,大家都刻意放慢了速度。”張橋淡定地解釋道。
“為了不讓他們看到太血腥的場面,大家下手也太溫柔了。”常毅打趣道,“明明平時一個個砍妖獸跟砍白菜似的, 今天都跟繡花一樣別別扭扭的。”
“他們是第一次下山, 如果場面太刺激,一個個吓暈過去怎麽辦?就算沒暈, 吐得七葷八素,那味道也實在不好聞。你說對吧, 逸飛?”張橋別有深意地拍了下身邊的同伴。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還提。”被點名的俞逸飛不悅地拍掉他的手,悶聲道。
“好了,都別貧了。”宗連擦拭着劍上的血,擡頭向密林深處望去。
“宗師兄, 要繼續前進嗎?”常毅神色正經了幾分。
宗連點了點頭,神情沉着道:“目前的情報不足,我們再探探。”
“那麽我們速戰速決,早點回去。羽師妹他們一定擔心死了。”常毅輕笑道。
秦不堅也不禁露出寬厚的笑容道:“被女孩子擔心的感覺真好。”
“可惜斜陽峰一直沒有女弟子。師父收徒怎麽盡挑些臭男人。”張橋忍不住抱怨道。
俞逸飛立刻義憤填膺道:“別說女弟子了。師父每天撩那麽多姑娘,一個都不往斜陽峰帶。我想有個師娘疼愛……”
他立刻被張橋重重錘了下腦袋:“你小子還真敢想,活膩了吧。就師父這種在外面對女孩子親切,回峰門後對身邊的人兇殘的行事作風。你不怕人家姑娘說師父騙婚,把斜陽峰拆了嗎?”
“你敢背地裏這麽說師父,你才活膩了。”俞逸飛怼了一句後,立刻閉嘴不言。
“哎,”張橋突然驚訝道,“師父好像對羽師妹一點也不親切。師父雖然平日和她說話的時候會笑一笑,說出口的話裏都藏了刀子。”
秦不堅好奇道:“一開始不是很親切的嗎?師父還扔下甄選大會的事情,陪她玩鬼抓人玩到天黑。”
常毅仔細想了想,低聲道:“開始是這樣,羽師妹正式拜師後,師父的态度就變了。”
剎那間,空氣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沒有言語。衆人擡頭彼此看了看,立刻明白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拜師儀式前一夜,師父專門召集所有峰門弟子,嚴令大家不要招惹羽夜夜。
“羽師妹畢竟是帝君的弟子,身份不同。”俞逸飛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宗連忽然神情一凜,手中的劍飛快刺向俞逸飛的頸項。
铿锵一聲脆響,劍與劍撞擊在一起。
俞逸飛僵在原地,臉上滲出冷汗。他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脖子前交錯的兩柄寒刃。宗連的長劍正擋在一柄幽暗的匕首前。
手握匕首的是一個嘴角帶着一抹古怪笑容的男人。那人浮在空中,佝偻着身子,偏着頭,一雙眼睛圓睜着盯着俞逸飛。
“逸飛!”距離他最近的張橋反應過來,迅疾将他拉過去。
幾乎是同時,宗連身形一掠,手中的劍用力翻轉将突然出現的人擋在幾人之外。
那人落回地面,佝偻的身體漸漸挺直。他笑容詭異地歪着腦袋,眼睛直直盯着幾人,刺耳的尖利聲音問道:“你們剛剛說的帝君是青帝吧?青帝收徒了嗎?他的弟子在哪裏?”
宗連仔細打量着對方詭異的身形,心中一沉,立刻凜聲喊道:“布陣!”
那人面對眼前耀目的玄天山陣法,完全不為所動。他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從宗連他們頭上一一點過:“元嬰,元嬰,金丹,金丹……”
他點出幾人的境界後,怪笑道:“吶,你們難道以為就憑你們幾個能夠從我的手心逃走嗎?從化神期的我的手心裏。”
他慢慢舒展着手指,故意将最後一句話拖長語調,想看宗連幾人的恐懼模樣。
宗連的神情沒有絲毫動容。他聲音冷靜道:“敵人只有一個……”
他的話還未說完,從身後傳來哭聲震天的求救聲:“師兄救命!”
張衡熟悉的聲音裏夾雜着群獸震耳欲聾的狂奔聲。
“……和一群。”常毅不悅地補充完事實。
下一瞬間,張衡引來的妖獸蜂擁而至。對峙的雙方剎那間同時動了。
無數的刀光劍影中傳來不知誰的怒罵聲:“靠!”
**
宿營地。
曲逐陽拿着戒尺正準備抽犯錯的新弟子,防護結界産生了一絲波動。曲逐陽向靈力波動的方向望去,看到餘一領着半隊人從山林內鑽了出來。
曲逐陽向幾人身後掃了一眼,沒有看到其他人。
“師父!”餘一一看到曲逐陽,立刻臉色煞白跑過來。
在餘一回禀的途中,其餘幾名新弟子也戰戰兢兢走了過來。
曲逐陽聽完他的敘述,掃了一眼幾人手中的劍,冷聲問道:“你們手中拿着的是裝飾品嗎?”
一名新弟子怔了下,茫然答道:“宗師兄不讓我們出手。”
“廢物!”曲逐陽訓斥了一聲,再也沒有看向幾名新弟子。
他沖餘一問道:“羽夜夜往哪個方向跑了?”
餘一立刻擡手指道:“西南!”
他的話語尚未落地,東北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信號彈迅疾升空炸裂開,遼闊的天空上剎那間浮現出一道耀目的嫣紅色圖案。
餘一還未反應過來,曲逐陽已經從衣袖內抽出細劍,向求救信號的方向淩空飛去。
餘一的手指僵在半空。他望着天空中久久未消的紅色,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問出聲:“師父,羽師妹怎麽辦?”
可惜,他詢問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曲逐陽沒有任何猶豫向求救信號的方向而去。那片區域是宗連的隊伍負責的。他了解自己的弟子。雖然宗連的資質并不是玄天山最好的,他卻是玄天山最努力的。他從不輕易認輸。
元嬰上期的宗連,元嬰初期的常毅,還有金丹期的其餘幾人,他們是常常組隊下山的固定團隊。長期的共同作戰形成了他們彼此之間默契的配合。即便他們遇到化神期的高手也可以抵抗許久。
曲逐陽眉頭微蹙。化神期是修煉之道的一個分水嶺。化神期之下的境界差,在戰鬥中可以憑借其他方法彌補。化神期之後的境界差則是不可戰勝的。
曲逐陽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最弱的羽夜夜。他的眉頭皺得更狠了。早知道她會亂跑,他就不将她交給宗連了。
寒風刮過,将他的衣衫吹得瑟瑟作響。曲逐陽冷眸望向前方,低聲說了一句:“努力點,別死了。”
低沉的話語頃刻間被冷風吹散。下一瞬間,曲逐陽的眸中驟然出現一道暗光。他揚起手,裹挾着殘陽之色的細劍毫不留情地向下揮去。
劍氣蕩起,山地崩裂,樹木盡毀。
宗連等人看到曲逐陽,立刻精神振奮喊道:“師父!”
曲逐陽衣袖一拂将眼前的煙塵吹散。他瞥了一眼對面正怪異笑着的男人,語調平淡道:“哦,魔族。”
曲逐陽回頭掃了一眼宗連幾人。有人受傷了,沒有人死。
曲逐陽轉回頭又多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眼中露出明顯不屑的神色:“才化神,看來不是魔将。”
男人的眼睛睜得比剛剛更大,他牢牢盯着曲逐陽,歪着腦袋問道:“吶,青帝的弟子在哪裏?”
一道紅光掠過。滴答的聲音響起。
男人緩緩低頭,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與被砍下來的胳膊。他邪笑了一下,斷臂之上頃刻間血肉翻湧,凝聚出一條新胳膊。
男人擡起胳膊揮了兩下,笑聲可怖道:“你想和魔将打嗎?谛聽大人就在這裏哦。”
**
西南方。
羽夜夜望着遠處高空中的嫣紅色圖案,心裏愈加着急。
她低頭望了一眼懸空的腳下,立刻害怕得收回視線,仰頭望向頭頂纏繞自己手腕的纖細藤蔓。
她已經在懸崖上懸挂了半個時辰,體力正在不停流失。
半個時辰前,羽夜夜在群獸逼近的時候将龍熏香扔下懸崖,一個人飛上樹梢。如浪潮一般洶湧而來的群獸沒有及時剎住足,在身後妖獸的擁擠下紛紛掉入懸崖。
當妖獸漸漸反應過來,不再上前的時候。羽夜夜直接将它們立足的那片土地掀下了懸崖。
瀕臨懸崖的土地崩毀牽連到附近的樹木,包括羽夜夜立足的那株大樹。結果就是,羽夜夜脫離了獸群的包圍,也将自己置于了險境。
寒風吹過,羽夜夜的身體微微搖晃。她緊咬緋唇,喃喃道:“一只手。無論是誰,只要能搭一把手……”
自己就可以逃上去。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羽夜夜怔住,視線向上望去。她澄澈的雙眸立刻撞入一雙空洞的眼睛裏。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少年。他的臉色白得異常,沒有任何焦點的眼睛正直直俯視着羽夜夜所在的方向。
“我聽見了,你想要一只手。”少年嘴角微揚,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他明明在笑,羽夜夜卻無法在他空洞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緒。她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帶着笑臉面具的小醜。
總覺得有點可怕。羽夜夜猶豫着,沒有應聲。
少年的臉上流露出不解之色,他仰頭望天,喃喃道:“我聽錯了嗎?”
羽夜夜心頭一顫。他看不見!她立刻凝視屏息,試圖再觀察觀察情況。
突然,少年輕笑了一下。下一瞬間,他的手準确無誤地抓住了羽夜夜纖細的手腕。
少年的身體向懸崖下探了幾分,聲音裏含着一絲冰凍般的笑意:“你剛剛說,無論是誰,只要能搭一把手……”
羽夜夜感知着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聲音輕顫問道:“你是誰?”
冷風吹過,拂起少年額前的短發,露出一道赤紅色的印記。
少年神情微揚,聲音含笑:“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第七,谛聽。”
掠過的寒風更大了,纖細的藤蔓随風搖晃得愈加厲害。
羽夜夜望着微笑的少年,身心冰寒。她的耳畔一瞬間響起曲逐陽告誡過的話語:“努力點,別死了。”
羽夜夜從未想過自己的破滅旗幟是由曲逐陽插上去的。不是她不想努力,面對魔界魔将,她努力不動。
羽夜夜心情沉重地回憶着青帝臨行前叮囑過的話語:“你要時刻謹記自己是玄天山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玄天山。”
“對不起,師父。我要給您丢臉了。”羽夜夜在心中對青帝誠摯道歉道。
“我準備投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