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暴露真心

羽夜夜腦袋一痛, 從昏厥中被天問砸醒。她望着明亮如白晝的天色,好奇問道:“天亮了嗎?”

“什麽天亮了。”天問情緒激動喊道,“這是你師父的漫天靈力。他現在正要宰了那個采花賊。”

羽夜夜心頭一顫, 慌忙掀被下床:“必須阻止……”

“啪!”她的一只腳剛剛踏下床,天問猛地撞到她腦袋上,把她打回床上。

天問暴跳道:“那個采花賊一點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樣下去會暴露的。”

“暴露?什麽會暴露?”羽夜夜揉着腦袋上的紅腫, 不解問道。

“你會暴露!”天問脫口而出道,“你是玄天山青帝的弟子, 未來會繼承他的一切。這件事目前只有玄天山的人才知道。今夜, 你師父的反應這麽激動,三界肯定會不顧一切打聽緣由。你的存在很快就會傳遍三界。”

羽夜夜無所謂道:“暴露了有什麽問題嗎?雖然我境界低,會給師父丢臉。師父不會在意這些……”

“問題大了。”天問苦惱道, “那些小飛蛾知道他身邊有女人, 一定又會不怕死地撲過來。啊啊啊!好不容易過了兩年安靜的生活。”

天問越說越激動,直接遷怒羽夜夜道:“你們的速度怎麽這麽慢。兩年時間足夠你們生米煮成熟飯,抱三個小娃娃了。你們竟然還停留在親親抱抱的階段。”

羽夜夜揪住它的書頁,揚聲道:“哪裏有親親, 不要把你的幻想當現實。”

天問言辭振振道:“這些細枝末節不重要。趁現在還有時間。你快脫光了, 躺你師父床上等着。他回來之後,你趕快把他睡了。”

羽夜夜用力捏了捏天問的書角, 不解問道:“為什麽你總是說這些話?師父又不是我的戀愛對象。”

天問一怔,它疑惑道:“不是戀愛對象?”

羽夜夜神情理所當然道:“師父以後是要飛升的, 當然在戀愛對象的範圍外。”

“靠, ”天問立刻不屑道,“這算什麽理由。”

它頓了下,找到了羽夜夜話語中的重點,吃驚問道:“不是戀愛對象就不能一起睡覺了嗎?”

羽夜夜頓時也懵了。一瞬間, 她心底某個地方竟然覺得天問的話有一定道理。

天問見她愣住,立刻用哄騙的口吻說道:“你肯定想和你師父睡覺。飛升的事情等飛升的時候再說。你先把你師父睡了。他那麽好看,境界又高,你一點都不吃虧。如果你以後遇到更好的了,你再把他踹了。”

羽夜夜聽着天問明顯渣女的發言,嘴角撇了下,直接無視它,向外走去。

“你去哪裏?”天問在身後喊道。

“去斜陽峰。師父如果真的殺了曲逐陽……”羽夜夜沒有繼續說下去。

曲逐陽若是現在死了,一百年後的許多事情都會改變。尤其,将再也無人知道魔界在玄天山的細作是誰。

“你不會真的看上那個采花賊了吧?”天問胡亂猜道。

“我怕師父髒了星落劍!”羽夜夜大聲給了一個理由。

天問望着她飛快消失的身影,壓低聲音苦惱道:“因為他要飛升,所以夜夜不睡他。可是,如果夜夜不睡,怎麽阻止他飛升。難搞的人一下子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你們分明在為難我!”

**

漫天白光從玄天山的上空擴散而去,耀目的天雷徑直落下。遙遠的北方,極暗的西邊,皆可望見這一奇異景色。

斜陽峰,天雷落在一切異變的中心。

曲逐陽悶咳一聲咽下口中的血。頭頂凝聚的天雷随時都會落下,他看也沒看。因為比起天雷,更加恐怖的是眼前的人。

玄天山青帝,仙界之首。當他是同伴的時候,讓人無比安心。若他是敵人,則代表着死的絕望。

寒風猛烈地刮起,将青帝月白色的衣衫吹得瑟瑟作響,

“曲逐陽,”青帝冷若冰凍的聲音響起,“你對夜夜懷有殺意嗎?”

剛剛淡薄幾分的薄紅色身影頓時清晰地浮現在曲逐陽的眼前。他眸色一沉,壓抑着什麽的聲音道:“回禀帝君,在那個瞬間,我确實對羽夜夜懷有殺意。”

曲逐陽話語剛說出口,立刻感覺到了來自青帝的刺骨殺意。他的臉色頓時煞白。眼前的人是他自數百年前來到玄天山,一直仰望高高在上的帝君。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面對來自帝君的赤.裸裸的殺意。

星落劍微動。青帝抑制着體內翻湧的情緒,冷聲質問道:“理由是什麽?”

曲逐陽臉色頓沉。他緊閉雙唇,明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青帝眸色驟凝。他的手伸至虛空,握住冰寒的星落劍。剎那間,與之前迥然不同的淩厲靈力肆虐而起。

“帝君。”一道白練飛掠而來。

下一瞬間,淨白出現在兩人面前。他望了一眼随時可能落下的星落劍,恭敬道:“帝君,是我逼迫曲逐陽送羽夜夜回星落峰。”

淨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能推測此事與羽夜夜有關。

青帝厲聲呵斥道:“淨白,你以為本君不會追究你嗎?”

淨白銀白之色的雙眸微動。羽夜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帝君對曲逐陽釋放如此殺意。

倏忽之間,又是幾道身影先後趕至。

“帝君,請息怒。”天樞長老低下頭懇求道。

行度快步走到曲逐陽身邊,壓低聲音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夷則長老望着帝君冰凝的容顏,眼角的餘光望了一眼雪冰峰的方向,雙眉微蹙低下頭。

**

羽夜夜正在飛奔趕向斜陽峰。距離越近,前方壓迫身體的靈力就越強大。她的身體因為本能的恐懼不住顫抖,體內的靈力在無法抵抗的強大力量面前四處湧動。

前方人影幢幢。

羽夜夜腳步頓了下,直奔其中一人身邊,哆嗦的嘴唇顫聲喊道:“宗師兄。”

宗連回頭看到羽夜夜,本就蒼白臉上又白了幾分。他立刻阻止道:“羽師妹,你怎麽會在這裏?帝君的靈力龐大,距離太近會傷到你,快退回去。”

羽夜夜看向宗連身邊其他幾人。他們都是斜陽峰弟子中的拔尖者,此時卻都陰沉着臉色,無法上前。

“師父在那裏。”羽夜夜急促說道。

宗連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他們的師父也在那裏,可是他們過不去。

“天樞長老他們已經趕了過去。”宗連才說了一句,再也說不下去。天樞長老他們一刻鐘前就過去了,但是帝君的靈力沒有任何斂去的跡象。

“我去看看。”羽夜夜說着就要過去。

“羽師妹!”宗連急忙攔住她。

他打量了下她的樣子,不解問道:“羽師妹,你感覺怎麽樣?身體沒有不舒服嗎?”

“我沒事。”羽夜夜輕輕撫摸了一下腰側心鏡幻化的桃枝。或許是心鏡上有師父靈力的緣故,前方的靈力雖然讓她感到難受,還沒有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宗連略一沉思,當機立斷懇求道:“羽師妹,求你救一救師父。我知道師父平日常常出言不遜,有時候做事的手段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可是,師父一直以來都以玄天山為重。即便他犯了錯,也罪不至死。”

羽夜夜的腦海中不經意浮現曲逐陽對自己展露的殺意。剎那間,她的身心俱寒。羽夜夜的手迅速握住自己發抖的胳膊。

她避開宗連的目光,聲音輕顫道:“我,我試一試。”

說罷,羽夜夜逃也似迅速向前奔去。

“宗師兄,”常毅擔憂問道,“羽師妹能勸動帝君嗎?我們連帝君為什麽對師父發難都不知道。”

宗連愁眉不展:“不知道。但是,上次帝君因為羽師妹罰了師父。這一次……”

宗連瞳孔驟然擴大。這一次,帝君難道也是因為羽師妹?

**

距離越來越近,呼吸更加艱難。羽夜夜費力喘息着,擡眸望向前方。她一眼就看到了青帝月白色的身影,還有他手中反射出清冷光芒的星落劍。

羽夜夜深深呼吸幾下,向前挪動腳步。她的臉上頓時露出痛苦之色。現在的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加讓人難受。

終于,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羽夜夜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她深深凝視着青帝冷峻的側顏,輕顫的聲音喊出一聲微弱的喚聲:“師父。”

她的聲音很輕,頃刻間融入空氣中。

青帝卻聽見了。他回首看到羽夜夜,周身的威壓瞬息間斂去。

強烈的壓迫感驟然消失,羽夜夜深呼吸一下,快步跑上前。她不經意看向其他人,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在曲逐陽的身上。

曲逐陽似乎傷得很重。他冷沉着臉,嘴角血跡未幹,頭發被寒風吹得有些淩亂。

羽夜夜心頭一顫,不由輕輕扯住青帝的衣袖,還有些發抖的雙唇輕聲喊道:“師父。”

曲逐陽聽到羽夜夜的聲音,一直不變的神色微動。他冷沉的眼睛不由自主向她望去,看到羽夜夜的手緊攥着青帝的衣袖。剎那間,幻情海中他被緊攥不放的衣袖和眼前的畫面重合在一起。

曲逐陽的眸底飛快掠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他冷眸微擡看向羽夜夜,正迎上她一臉詫異望向自己的視線。她眼中蘊含的情緒十分明顯,有震驚,有同情。

曲逐陽心中一沉,心神剎那間亂了。他迅速扭頭避開她的視線,臉色比剛剛更加難看。

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即便曲逐陽不想承認,他卻不得不面對現實。今夜,比起帝君的殺意,羽夜夜的目光更加讓他在意。

青帝神情微凝。曲逐陽的靈力亂了?這還是今夜第一次。青帝側目望去,看到了曲逐陽仿佛正在忍受什麽不堪的表情。

青帝不解的目光緩緩落向身邊的羽夜夜。曲逐陽靈力的紊亂是在夜夜出現之後。

青帝注視着羽夜夜,眼前不經意浮現出雲霧缭繞的幻情海,耳畔驟然響起羽夜夜記憶中,曲逐陽夾雜着明顯的動搖與不可置信的聲音:“我竟然會栽在你的手裏。”

青帝的臉色立刻變了。他握着星落劍的手一緊,發白的手背立時顯出根根青色的筋脈。

他明白了。

剎那間,莫名的刺骨寒意襲上青帝的身心。

羽夜夜不知道自己單純的一眼,讓曲逐陽在青帝的面前徹底暴露了真心。她面對劍拔弩張的場面,試圖憑借一己之力緩和一切。

“師父,”羽夜夜緩緩松開攥着青帝衣袖的手,低下頭,“是弟子有錯在先,目無尊長,将曲峰主從空中推了下去。曲峰主一時不悅,才會用靈力威吓弟子。懇求師父息怒。”

天樞長老等人聽見羽夜夜的話,一直凝重無比的臉色立刻放松許多。聽羽夜夜所言,這并不是什麽大事。

曲逐陽眼角的餘光望着羽夜夜垂下的頭顱,他的心中莫名翻湧起一種別的情緒。他正要開口。行度搶先用傳音入密阻止道:“不想她的努力白費,你就別開口。”

青帝望着面前主動認錯的羽夜夜,眸色微暗。他冷聲道:“夜夜,曲逐陽對你展示的不是靈力威吓,而是明白無誤的殺意。”

羽夜夜鼓起勇氣,擡起頭道:“但是,曲峰主并沒有殺害弟子。就如同,師父此刻雖然也對曲峰主表露出殺意,最後也不會殺他一樣。”

羽夜夜剛剛說完,立刻從青帝深深凝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別樣的壓力。她輕輕咬了下緋唇,用弱了幾分的聲音說道:“師父,是弟子和曲峰主玩鬧之時失了分寸。讓您擔心了。”

青帝聽着羽夜夜明顯袒護的話,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薄唇微動,聲音清冷道:“羽夜夜,目無尊長……”

羽夜夜心頭一顫,驚訝地看向青帝。

“……罰無念峰面壁三日。曲逐陽,言行有失,罰斜陽峰禁足十日。”青帝剛剛說完,羽夜夜的臉色就白了。

怎麽感覺自己被罰得更重。話說,自己根本沒有被罰的理由。羽夜夜張口想問。她迎着青帝冰冷的雙眸,身體一顫,立刻什麽都問不出口。

“帝君!”就在衆人以為今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際,參商有氣無力的聲音從空中的傳音陣法中傳來,“璇玑玉衡動蕩。”

羽夜夜看着剛剛還齊聚一堂的衆人眨眼間都跟着青帝去了七星峰。她僵在原地,氣惱地跺了跺腳。

早知道會把自己搭進去,她才不要救曲逐陽!

羽夜夜沒有注意到身後因為被禁足留在斜陽峰的曲逐陽。他緊抿雙唇,凝視她的雙眸中晃動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

深夜,羽夜夜孤身一人站在面壁崖前很想立刻轉身跑回星落峰。她想了想被發現後更加嚴重的懲罰,只能忍耐着在冰冷的石頭上坐下。

忽然,頭頂的崖上晃過一抹光亮。

羽夜夜擡頭望去,看到了笑容溫和的宗連。

“羽師妹,面壁崖環境艱苦,辛苦你了。”宗連說着将一個儲物袋丢下來。

羽夜夜好奇地打開儲物袋,頃刻間将平日就寝所需的物品都翻了出來。雖然沒有寝衣。被褥,枕頭和燭火之類的東西一應俱全。

宗連不好意思道:“羽師妹,你放心,這些都是沒有人用過的備用之物。事出突然,我暫時只能準備這些東西。你還缺什麽東西,明天我備齊了一塊送來。”

羽夜夜點燃燭火,面壁崖頓時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溫馨光芒。她仰頭笑道:“宗師兄,謝謝你。”

宗連聽到她道謝,張開口想要說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

**

星落峰。

天問等了許久,終于等到青帝回來。

“事情怎麽樣了?”天問向他身後望去。

青帝神情平靜道:“璇玑玉衡恢複了原狀。”

“我問的不是這個。”天問疑惑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夜夜呢?”

青帝神情一滞。他在桌前坐下,沉聲道:“在面壁崖。”

天問立刻大聲質問道:“什麽?你幹嘛把她關面壁崖。那裏又冷又暗,夜夜現在肯定在哭。你快給我去接她回來。”

青帝擡眸看向無念峰的方向。漆黑的夜空下,視野盡頭是一片漆黑。

青帝沉默片刻,神識輕車熟路捕捉到面壁崖上的畫面。羽夜夜躺在溫暖的被褥上,在燭火的環繞下正在一邊看書,一邊津津有味吃着蜜餞。

青帝認出被褥上的标識是斜陽峰的東西。他迅疾收回神識,冷聲道:“沒哭。”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天問吵嚷着,飛到青帝的手中。一圈月白色的光芒頓時浮現在它漆黑色的書卷上。

“咦?”天問驚訝道,“那個采花賊倒是挺細心。”

它剛剛說完,立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拍飛出房間。

一陣輕風掠過,熄滅了房間的燭火。青帝在黑暗中凝神仔細回憶今夜發生的事情。

良久,他喃喃道:“罰錯了。”

**

夜極深了,萬籁俱寂。

面壁崖上,燃到一半的燭火随風搖曳。

忽然,一陣詭異的夜風拂過,熄滅了所有的燭火。被褥上的羽夜夜頓時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卻仿佛沒有意識到,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片刻,青帝悄無聲息走到她的身邊。他擡手将燃到一半的紅燭揮到一旁,從衣袖內掏出一個漆黑色的布袋。

青帝将布袋放到睡着的羽夜夜手中,輕輕解開系帶。剎那間,從黑色的布袋裏綻放出夜明珠溫馨的光芒。這是比燭火更加安全,可靠的照明之物。

青帝看了一眼羽夜夜的身邊,俯身将她手邊掉落下來的書撿起合上放在一旁。他的目光不經意觸及空了的蜜餞罐,還有其他各種吃到一半的小食盒。

一瞬間,他生出了她究竟是否在被罰的疑惑。

青帝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伸手将她踢落的被褥重新蓋好。做完這一切,他望了一眼周圍幽暗的山林,擡手在她的周圍結下護身的結界。

一陣輕風掠過,面壁崖上沒有了月白色的身影。睡夢中的羽夜夜攥了攥手心散發溫馨光芒的夜明珠,向溫暖的被褥裏鑽了鑽。

**

天微微亮,宗連将羽夜夜要求的書和零食全部準備好之後,送去給曲逐陽過目。

曲逐陽躺在病榻上,狀似随意掃了一眼。他的目光在紅燭上多定格了幾個剎那後,冷聲道:“左邊抽屜裏有個暗盒,用那個代替紅燭。”

“是,師父。”宗連走過去,取出暗盒,一同帶着去了面壁崖。

天亮之後,羽夜夜從睡夢中醒來,擡眼就發現自己昨夜淩亂的床榻突然變得十分整齊。

“師父?”她擡眸四處望了望沒有看到青帝的身影。

忽然,她感到手心比較沉,低頭一看,自己正抱着一袋沉甸甸的夜明珠。

羽夜夜揉着眼睛坐起身,又發現一旁的石頭上擺着昨夜見過的儲物袋。她将裏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翻出來一個暗盒。

羽夜夜打開漆黑的盒子,雙眸中頓時映照出夜明珠明亮的光芒。

羽夜夜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那袋夜明珠,又擡頭看了看手中暗盒內的夜明珠,臉上露出凝重的思考之色。

過了半晌,羽夜夜歡喜的聲音在面壁崖上清澈響起:“我暴富了!”

**

當羽夜夜沉浸在自己突然暴富的喜悅之中,玄天山各處生出不同的情緒。

雪冰峰上,霜凝細細聽着昨夜在斜陽峰上發生的一切,臉上露出姣好的笑容:“妩佳,現在外面都是怎麽說的?”

施妩佳困惑不解道:“除了羽夜夜和曲逐陽被罰之外,大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霜凝擡起手指看向指甲上鮮紅色的蔻丹,輕笑道:“大家是不是忘了。羽夜夜在被帝君帶回玄天山之時,可是衣衫不整。曲逐陽一看到她就對她親密無比。兩人甚至還夜半在我雪冰峰私會。”

“曲逐陽更曾當着諸位長老的面宣言,他看上了羽夜夜,所以蠱惑了她參加甄選大會。等着她入斜陽峰,與他長相厮守,日夜恩愛。”

霜凝心中無法抑制的喜悅讓她嘴角揚起的幅度高了些:“面壁崖這種地方,平日無人會去。無論你在那裏做什麽,都沒有人會發現。”

“帝君品行高潔。若是自己的弟子與人發生了茍且之事,帝君勢必會震怒,想要殺掉對方也是情理之中。”霜凝适時地停下話語。

施妩佳立刻心領神會,嘆服道:“師父,您說的話句句在理,絲絲入扣,令人信服。”

霜凝輕笑道:“為師只是說出事實和假設罷了。其他可什麽都沒說。”

霜凝的目光望向梳妝臺上一個密封木盒,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如果羽夜夜珠胎暗結,那麽一切假設都将變成事實。聽說七星峰會定期給羽夜夜送藥補之物。雖然雙方都說是藥補,如果那是安胎之藥呢?”

霜凝微笑看向施妩佳:“妩佳,你上次收了羽夜夜的胭脂。禮尚往來,你該回贈她一些禮物,以示同門之誼。”

霜凝指尖輕動,密封的木盒飛入施妩佳的手中。

**

遙遠的北方,七條毛茸茸的尾巴高高束起,凝視仙界的一雙狹長鳳眼良久才收回。

極暗的西邊。漆黑的大殿之上,巫灼寒冷眸看向面前殿內跪着的人:“谛聽,你剛剛說什麽?”

“魔君大人,我找到了自己的眼睛。她在玄天山。”少年眼神空洞答道。

巫灼寒神情驟凝:“本君讓你找的是逆天者。”

谛聽怔了下,淡定地點了點頭:“魔君大人,我忘了。”

巫灼寒語調微揚:“罷了,你去玄天山吧。查清楚青帝發生了什麽事情。順便把你的眼睛帶回來。”

谛聽單膝跪下,神情恭敬:“謹遵禦命。”

第 46 章 栽你手裏

“放手。”曲逐陽聲音冰冷。

眼前的羽夜夜, 臉是羽夜夜的臉,做出的事情卻不是她會做的。

羽夜夜收緊環抱他頸項的手臂,輕笑道:“逐陽, 你明明喜歡我抱你。”

曲逐陽雙眸驟暗。他擒住羽夜夜的手腕,正要将她的手從自己的脖子強硬扯下來。

羽夜夜立刻表情痛苦,眼含淚光凝視着他, 痛呼出聲:“逐陽,疼。”

一瞬間, 曲逐陽的動作一滞, 扼着她手腕的手力量不由松了幾分。羽夜夜見狀,輕笑着貼近他的懷抱,柔聲道:“逐陽, 我知道你舍不得。”

她的笑容中帶着幾分得意, 和真正的羽夜夜像極了。

“胡言亂語!”曲逐陽用力将她的手扔下去。

剎那間,他感到羽夜夜的手趁機探入自己的衣袖,拿走了某個東西。曲逐陽臉色一沉,冷聲道:“還給我。”

羽夜夜飛快從他懷裏離開, 得意笑道:“這是你買給我的。”

“那不是給你的。”曲逐陽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怒意。他立刻厲聲否定, 迅疾伸手去奪。

羽夜夜靈巧轉身避開他的手。當她再轉過身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象瞬息間變幻為桃林。羽夜夜秀發上赫然插着灼華玉簪, 正站在漫天紛飛的桃花之中面對他微笑。

曲逐陽眸色微動。很适合她。他的心中一瞬間不由自主如此想。下一瞬間,他的臉色更加陰沉。

曲逐陽閉上眼睛平穩心神。過了一會, 他睜開眼睛, 直接無視羽夜夜,向之前感知的鐵索橋走去。

羽夜夜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她輕輕扯了扯曲逐陽的衣角,柔聲問道:“逐陽,我好看嗎?”

曲逐陽目不斜視, 看也沒看她。

“逐陽,你為什麽不看我呢?你不敢看我嗎?”羽夜夜的柔聲不停。

曲逐陽冷眉一蹙。他衣袖用力一拂,将她的手甩開,加快前進的腳步。

羽夜夜停下腳步。她望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嘴角勾了勾,聲音嬌軟喊道:“師父。”

曲逐陽的腳步驟停,并攏的手指驀得攥緊。

腳步聲突然從身後靠近。曲逐陽恍神的瞬間,身體突然從後面被緊緊抱住。頃刻間,濕潤的吐息噴落在他的肌膚上。

羽夜夜聲音含笑,語調微揚:“你嫉妒了。這說明你心裏有……”

羽夜夜的“我”字還未說出口,曲逐陽迅疾擡手向後揮去。緊抱住他的薄紅色身影瞬息間消失。

曲逐陽還未松一口氣,下一瞬間,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羽夜夜臉上挂着不變的燦爛笑容,聲音頗為溫柔:“只要你心裏有我,我永遠都不會消失。”

**

最後一抹殘陽消失,終于日落。

羽夜夜想到自己打破了門禁,欲哭無淚。

她輕輕敲了敲身邊的細劍,再次擔憂問道:“曲逐陽會不會摔斷了腿,不能動。我們要不要找人救他?他如果殘廢了,我是不是要負責養他?可以十萬枚靈石一次性付清嗎?是他先動的手,他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她的滿腔疑問還未全部說完,眼角的餘光看到面前的鐵索橋劇烈晃動了一下。羽夜夜擡頭望去,看到鐵索橋的對面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個人。

羽夜夜想到不需要破財,立刻開心地向對面高聲喊道:“曲逐陽!”

曲逐陽神情恍惚間,不知第多少次聽見羽夜夜歡喜的聲音。他臉色一沉,回首淩厲的目光筆直射過去。

羽夜夜看見曲逐陽陰沉的臉,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心中忽然忐忑不安。

與此同時,對面傳來曲逐陽無比低沉冰冷的聲音:“不知天高地厚。”

羽夜夜一怔。曲逐陽生氣了。難道他在幻情海下面被怪獸咬了嗎?

羽夜夜正困惑不解,身邊的細劍突然刺破長空飛掠至對面。

羽夜夜反應過來,立刻跟上去。她剛向鐵索橋踏出半步,迎面襲來淩厲的寒風。羽夜夜不禁停下腳步,擡頭向對岸望去。

剎那間,她感到渾身冰寒徹骨,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分毫。

曲逐陽手握細劍,幽暗的雙眸冷冷望着羽夜夜。冰冷刺骨的靈力肆無忌憚從他身上釋放出來,毫不留情地襲向對面,大有将對面的人斬盡殺絕的氣勢。

羽夜夜渾身顫抖,雙眸因為身體本能的恐懼盈滿淚水。敵意?不,不是敵意這麽簡單的東西。曲逐陽在面對谛聽的時候也不曾露出過這個樣子。

殺意?一瞬間,生物原始的本能讓羽夜夜意識到了自己此刻面對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曲逐陽要殺自己。

會死,逃不掉。本能将殘酷的現實清晰地刻印在身心每一處。面對即将到來的死亡,眼淚從羽夜夜的雙眸中自然滑落。

天空中最後一抹亮色将她臉頰的淚珠照耀得晶瑩剔透。

曲逐陽心中一動,冷眸不自覺搖晃了下。他周身釋放而出的靈力倏忽之間變換方向。

一聲巨響,幻情海上的鐵索橋怦然斷裂,墜入無底深淵。

曲逐陽握劍的手用力收緊,手背發白。他遠遠望着羽夜夜,低沉冰冷的聲音仿若咬牙切齒般,夾雜着明顯的動搖與不可置信:“我竟然會栽在你的手裏。”

說罷,曲逐陽眸色一暗,轉身頭也不回離開幻情海。

羽夜夜望着他決絕離開的背影,身體逐漸無力癱軟坐在冰冷的岩石上。

**

今夜,無星,無月。

當羽夜夜從清心峰顫抖着走到星落峰山腳下,她仰頭望着高高的峰頂,再也沒有前進半步的力量。

“夜夜!”突然從上方傳來天問的聲音。

“天問。”羽夜夜從未像此刻覺得天問如此親切。

天問聲音不悅道:“你怎麽回來這麽遲?我可是等了……”

“天問。”羽夜夜沒等它說完,哽咽着伸手将它緊緊抱住。

天問吃驚問道:“你怎麽了?”

它頓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着急問道:“是誰欺負你了?快告訴我。你師父會幫你報仇的。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羽夜夜望着黑黝黝的山林,雙腳沒有力氣挪動半步。她擦着眼淚,抽泣道:“我走不動了。”

天問立刻用書頁夾住她的衣袖,将她向山上拽去。沒過一會,天問脫力重重摔倒在地。

它翻身正要飛過去繼續的時候,一襲月白色的衣擺從它的面前飄掠而過。

羽夜夜垂下的雙眸望見一雙腳。她頂着一雙紅眼睛擡頭看去。頃刻間,熟悉的月白之色從上向下覆蓋了她整個瞳孔。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輕輕抱起。

“師父。”羽夜夜注視着青帝,置于他身前的雙手在短暫的猶豫後,小心翼翼伸出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青帝腳步一頓。他垂眸看向懷中的羽夜夜,輕聲喚道:“夜夜。”

只是一聲習以為常的輕喚,卻讓羽夜夜再也無法忍耐。她心中所有的恐懼與委屈瞬息間達到極限,無法止泣地大哭出來。

青帝眸色一沉,沒有繼續追問。他抱着羽夜夜,向兩人住處走去的腳步不由加快。

很快,兩人回到羽夜夜的房間。

青帝将她放回床上,羽夜夜依然雙手緊緊抱着他不放。青帝沒有在意。他在她的床榻邊坐下,正色問道:“夜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羽夜夜泣不成聲,哽咽道:“師父,我,我把曲逐陽推了下去。他,他要……”

她想到幻情海邊的一幕,身體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他強迫你了嗎?”天問怒不可遏問道。

青帝擡手撫上羽夜夜的眉心,沉聲道:“夜夜,為師要用神識進入你的識海探查這一段記憶。你不要抵抗好嗎?”

羽夜夜連連點頭,将腦袋向青帝的面前送了送。

青帝眸色微動,俯下頭,将自己的額頭抵在羽夜夜的額頭上。

羽夜夜頓時僵住,她望着眼前青帝近距離的臉,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上眼皮耷拉下來,合在下眼皮上。羽夜夜打了幾個瞌睡後,終于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青帝點在她後頸上的手慢慢松開,緩緩移開自己的額頭。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天問迫不及待問道。

“天問,守着夜夜。”回答它的是青帝壓抑着什麽的聲音。

天問書頁飛快翻了幾下,不解問道:“你要做什麽?”

青帝将羽夜夜放在床榻上躺好,一言不發疾步走出房間。

天問剛剛追到門口,看到青帝冷聲喚了一句:“星落。”

剎那間,鋒芒畢露的星落劍顯現在他的眼前。下一瞬間,一道白蒼之光從星落峰直射向斜陽峰。

天問望着眨眼睛消失的青帝和星落劍,慌忙飛入房間,大聲喊道:“夜夜,快醒醒。你師父要殺人了!”

**

斜陽峰。

曲逐陽回來之後一直獨自坐在房中沉思。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總是不經意浮現幻情海內羽夜夜的幻影。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則出現羽夜夜雙眸濕潤,淚落臉頰的樣子。

曲逐陽眸色一暗,用力搖頭想要心中的倩影完全驅散。

突然,他神情一凜,擡頭望向窗外。

“帝君?”曲逐陽話語說出口的瞬間,心中驟沉。帝君因何而來,他有所自覺。

曲逐陽皺着眉頭,向外走去。他剛剛踏出半步,銳利的劍氣淩空落下,徑直斬落向他剛剛所站的地方,與他微微揚起的發絲堪堪擦過。

下一瞬間,青帝月白色的衣擺在空中随風飄蕩。

他凜如霜雪,說話的聲音中毫不掩飾自己此刻心中的怒意:“曲逐陽!”

第 45 章 幻情明心

太陽已經偏西, 羽夜夜身邊的竹籃依然空蕩得很。她甩了甩釣竿,眼睜睜看着幾條大魚從魚鈎旁無動于衷游走。

“為什麽魚就是不上鈎呢?難道無念峰的魚也修煉到了無欲無求的境界。”羽夜夜擡頭望了一眼天色,眼中有些焦慮。

師父之前定下了日落之後不能離開星落峰的門禁。再這樣樣下去, 自己只能空手而歸。

羽夜夜盯着水下清晰可見的游魚,立刻下了決心。她站起身,手腕一擡收回釣竿。

既然釣不到, 只有自己動手抓。羽夜夜扔下釣竿,卷起衣袖, 大踏步向水裏邁去。

一只腳剛剛踏進水裏, 羽夜夜神情一怔。沒有踩到底?她的腦海中冒出疑問的瞬間,踏空的腳讓身體失衡,她整個人立刻向水裏栽去。

這一次, 羽夜夜再也沒有任何疑問。溪水比她表面上看到的更深, 完全沒過她的頭。

羽夜夜雙手在水面撲棱了幾下,指尖碰到一根救命的絲線。她立刻緊緊抓住。下一瞬間,她手中的絲線突然充滿力量,将她整個人從水裏拽了出來。

曲逐陽高高舉起釣竿, 迎着陽光仰首望着半空中水淋淋的羽夜夜, 嘴角露出一抹戲谑的笑容:“好大一條魚。”

半刻鐘後,羽夜夜手中攥着從魚鈎上拽下來的蜜餞, 坐在岸上不甘心地看向曲逐陽。

“用蜜餞釣魚,你是白癡嗎?” 曲逐陽嘲笑一聲, 手腕一收, 将上鈎的魚解下來,幹脆利落地扔回水裏。

“哼!”羽夜夜冷哼一聲把蜜餞扔到他下鈎的地方。

被救上來之後,羽夜夜看到曲逐陽動作熟練地甩動釣竿,一瞬間還以為他會好心幫自己釣幾條魚。她萬萬沒想到, 他釣到魚之後立刻放生,完全只是為了讓自己眼饞。

羽夜夜衣服上的水已經用清水訣全部清除。她扭過頭不去看他,重新尋找安全的下水地方。

曲逐陽斜眼看到,嘲笑道:“無念峰的水深着呢,你如果再掉進去。我可不會再救你。”

“不要你救!”羽夜夜憤慨說着,用樹枝探了下眼前的水位。

這裏不深,只過膝蓋。羽夜夜将竹籃放好,脫了鞋襪,将衣裙向膝蓋上攏了攏。

曲逐陽瞧見,收回的視線重新落回水面,語氣裏莫名有一絲不悅道:“你還真是和端莊一點也不搭邊。”

“你有資格說我嗎?你這個采花賊!”羽夜夜不甘示弱怼道。

“采花賊?”曲逐陽側目看向她浸在水中的赤足,嘴角一勾,意味深長道,“人族中有一個蒼舜國。那個國家有一個傳統,女子的赤足只能給自己的丈夫看。未婚女子的赤足如果被家人以外的男人看見,就必須嫁給那個男人。”

羽夜夜一怔。她低頭望着自己雙腳上拂過的流水,縮了縮腳。按照這個傳統,自己豈不是要嫁給師父。師父不僅看過自己赤足的樣子,還摸過。

羽夜夜回想自己醒來之後撞見的那一幕,臉上不自覺有些泛紅。雖然腳心被碰到很癢,可是師父的動作很溫柔。師父碰過之後,腳上的傷立刻不痛了。

曲逐陽看到羽夜夜的側顏有些紅。他臉上的輕佻之色瞬息間消失。

他正色道:“這只是部分人族的傳統,與仙界無關。你別多想。”

羽夜夜不假思索,神情不屑道:“我又沒有想你。”

**

黃昏将至,羽夜夜還未回來。

青帝望着面前的飯桌。湯藥已經徹底涼了,做好的晚飯也快涼了。他的神識落向無念峰,立刻捕捉到正在歡喜抓魚的羽夜夜。

青帝的心剛剛安定下來,看到羽夜夜擡頭望向岸上不滿道:“你在做什麽?”

“看你太可憐了,送你一條魚。”曲逐陽将第二條魚甩到她的竹籃內。

青帝掃了一眼兩人身後的懸崖,認出是面壁崖。他看到羽夜夜面對多出來的兩條魚,糾結了一會兒沒有扔掉。

青帝垂眸收回神識。

“夜夜什麽時候回來?”天問不耐煩問道。

“不知道。”青帝冷聲道。

他端起面前冰涼的湯藥喝起來。

天問不解問道:“你怎麽先喝了,不是要等夜夜回來,兩個人一起喝嗎?”

“本君要冥想。你等吧。”青帝起身就要走。

他邁出一步,腳步停了下,沉聲道:“藥和飯菜都涼了,你提醒她熱一下再吃。”

說罷,青帝頭也不回離開飯廳。

天問感到莫名其妙:“你剛剛做飯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怎麽突然變臉?”

**

羽夜夜糾結了許久,最終為了青帝的飯菜多幾條魚,接受了曲逐陽明顯同情的饋贈。

“再見!”羽夜夜連他手裏的釣竿都不要了,轉身就走。

她快走兩步,看到曲逐陽仍然跟在自己的身後。羽夜夜想到兩人的仇怨,緊張問道:“你,你要做什麽?”

“回斜陽峰。”曲逐陽不為所動。

羽夜夜吃驚問道:“你不是被禁足三個月嗎?現在才過了一個月。”

“帝君将曲逐陽後面兩個月的刑期免去了。”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

羽夜夜擡頭見是淨白長老。她怔怔問道:“師父?”

淨白神情平淡解釋道:“雪冰峰弟子的控訴內容缺少強而有力的證據,部分敘述太過模糊不清。帝君如此說。所以天樞長老撤回了自己的判決。”

羽夜夜的腦海中陡然響起天樞長老讓自己回禀青帝的話:“帝君要求處理的事情已經解決。”

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件事。羽夜夜看了一眼曲逐陽,不動聲色向淨白長老的身邊靠近。

曲逐陽看到她的反應,不屑道:“本峰主才不會和你一般見識。”

“淨白,我走了。”曲逐陽對淨白打完招呼,從衣袖內抽出細劍,就要走。

“等一下。”淨白喊住他,将羽夜夜往曲逐陽身邊推了推,“送她回星落峰。”

“什麽?”羽夜夜和曲逐陽異口同聲用反對的語氣說道。

淨白神色沒有任何動容:“天色晚了。無念峰距離星落峰太遠。”

羽夜夜心中咯噔響了一聲。她擡頭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陽,神情中頓時多了幾分焦慮。

“不可能。”曲逐陽冷聲拒絕,踏上細劍。突然,他的手腕一緊。曲逐陽低頭望着手上多出來的白練,皺眉看向淨白。

淨白将白練另一端遞給羽夜夜,若無其事道:“給。”

“他肯定會半路把我從劍上扔下去。”羽夜夜想蹭曲逐陽的劍,心中又怕被打擊報複。

淨白語氣平靜道:“我在白練上下了一道禁制。除非你松手,否則他甩不掉你。”

羽夜夜看向曲逐陽,見他正用狠厲的目光瞪着自己。

“你敢。”曲逐陽明目張膽威脅道。

羽夜夜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當機立斷将白練接過來,大聲喊道:“有勞曲峰主送晚輩回星落峰。”

輕風掠過山峰。

淨白望着空中兩人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希望他們彼此加深了解後,她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

細劍之上。

羽夜夜攥緊手中的白練,和曲逐陽拉開一段距離。她望着前方即将到達的清心峰,不由感慨禦劍真是快。自己一定能夠在日落之前回星落峰。

忽然,羽夜夜的目光定格在一片雲霧缭繞的山崖之間。那是幻情海。她飛快看了一眼曲逐陽。曲逐陽目不斜視望着遠處,完全沒有注意到。

邪惡的念頭立刻在羽夜夜的心中複蘇。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自己走近幾步,就可以将曲逐陽推下去。

一抹無法抑制的得意的笑容浮現在羽夜夜的嘴角。下一刻,她的眉頭蹙了下。如果曲逐陽掉下去,兩人腳下的劍會怎麽樣,還能正常飛嗎?

羽夜夜正苦惱着,耳畔傳來曲逐陽不悅的聲音:“喂。”

“什麽事?”羽夜夜立刻攥緊手中的白練,警惕地盯着他。

曲逐陽嘴角微揚,走近兩步:“送你一個禮物,下一次你釣魚的時候就不需要用蜜餞。”

羽夜夜望着他臉上的邪笑,心中頓時生出不詳的預感。下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一個條狀的,扭曲的生物。

“啊!”刺耳的尖叫聲響徹天空。

羽夜夜想也沒想,雙手用力一推。剎那間,她感到腳下的劍抖了下。她鼓起勇氣睜開眼睛一看,面前已經沒有曲逐陽的身影。

羽夜夜雙手保持着前推的姿勢,腦袋僵硬地向下望去,正看到曲逐陽被幻情海的雲霧吞沒的瞬間。

大仇報了?

剎那間,羽夜夜身體無力地癱坐在細劍上。

**

幻情海中。

曲逐陽扔掉手中的蚯蚓,冷眉微蹙:“蚯蚓也怕?”

他無視周圍缭繞的雲霧,感知了一下鐵索橋的方向,向岸上走去。

忽然,一個噔噔噔的腳步聲從前方的雲霧裏由遠及近傳來。曲逐陽停下腳步,望着漸漸清晰的薄紅色身影。

他嘲諷笑道:“敢推我下來,你沒想到自己也會……”

“撲通”一聲脆響,少女直接撞入他的懷中,打斷他的話。

曲逐陽的身體頓時僵住。他望着懷中多出來的人,眉心微蹙,語氣疑惑喊道:“羽夜夜?”

聽到他的喚聲,懷中的少女仰起頭。剛剛在空中見過的臉清晰地映照在曲逐陽的雙眸中。

少女伸出雙手環抱住曲逐陽的脖頸,笑容明媚,聲音清澈動聽:“逐陽。”

曲逐陽臉色冰凝,身心俱寒。

此時,幻情海的岸上。

羽夜夜望着籠罩雲霧的幻情海,向身邊的細劍不解問道:“曲逐陽為什麽還沒有出來?我剛剛沒有失手殺人吧?”

第 44 章 補

七星峰。

羽夜夜在客室等了許久沒有看到參商的身影。她的眼睛轉了轉, 起身向參商的住處溜去。

沒過多久,羽夜夜趴在參商的窗口,探着腦袋瞧着房內他蒼白的臉。

“參商長老, 您今天的氣色真好。”羽夜夜笑着打了聲招呼。

羽夜夜平日看到參商的時候,他不是在咳嗽,就是在吐血。今天參商不僅沒有咳嗽, 還在氣定神閑地看書。

“羽師妹,你。”參商身邊侍立的弟子僵在原地, 震驚地望着羽夜夜。

羽夜夜對他搖了搖手, 笑着說道:“冬青,原來你也在這裏。夏冰說你沒伺候好參商長老,導致參商長老身體不佳, 連日來卧床休息。所以, 不能見外人。”

“什麽?”冬青的臉色立刻變了。

“呦吼。”羽夜夜喊了一聲,手臂用力,從窗外翻進來。

參商的視線從手中的書上移向羽夜夜。他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她敏捷的動作,輕聲道:“帝君剛剛傳音告知我, 你的病已經徹底好了。他允許你在玄天山四處走動。”

羽夜夜一躍跳到地上, 輕輕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塵,笑着說道:“多謝參商長老的關心。我已經全都好了。”

“我給你把把脈。”參商放下書, 語氣聽起來只是随意之言。

冬青聽到參商的話,立刻搬來一個椅子放在參商的對面。羽夜夜走過去坐下, 将胳膊伸出去, 撩起手腕上的衣袖。

參商望着她雪白的手腕,将手指輕輕搭在上面。

羽夜夜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她一只手拄在臉頰上,歪着腦袋,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參商, 輕笑道:“參商長老原來也會裝病不見客。”

她在外面等了許久,聽了很多閑言碎語。比如,這兩日霜凝長老罕見前來七星峰,參商長老卻因病沒有出門接見,只讓夏冰負責應對。

參商擡頭看了羽夜夜一眼,繼續凝神專注在診脈的手指上,沒有出聲解釋。

“師父這兩日需要安靜。”冬青臉色漲紅,主動解釋道,“所以不能見客。”

羽夜夜笑着偏頭看向冬青,故意拖長語調道:“冬青,你應該和夏冰好好學習一下,說謊的時候如何臉不紅心不跳。”

冬青頓時扭過頭去,一臉不屑道:“我才不和他學。”

“哎?你竟然沒有否定自己剛剛說的是謊話。”羽夜夜嘴角微揚,得意笑道。

冬青臉色一僵,立刻緊張看向參商。

參商仿若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神色不變。他收回手指,輕聲道:“你的病确實完全好了。”

參商頓了下,看向羽夜夜,神情平靜問道:“帝君給你吃了什麽藥嗎?”

羽夜夜張口正要回答,腦海中一道靈感之光飛掠而過。她立刻閉上嘴,表情十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臉上綻放出燦爛過度的笑容。

羽夜夜聲音輕快道:“參商長老,這件事要感謝夷則長老。前幾天,他邀請我去飛仙峰聽曲喝茶。喝完茶之後,我的病就好了。”

羽夜夜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不知道夷則長老請我喝的是什麽茶,簡直就是美味佳釀。可治百病的功效,比天下所有的醫修都厲害。”

“胡說,世上哪裏有治百病的茶水。”冬青立刻不滿地脫口而出。

羽夜夜頭一揚,笑道:“現在不是出現了嗎?”

“夷則的茶。”參商垂眸若有所思。

羽夜夜眼睛飛快眨了下,慫恿道:“參商長老,您如果感興趣可以向夷則長老拿一些。無論是自己喝還是對新的丹藥研制都有很大好處。”

羽夜夜故意中斷了一下話語,用惋惜的語氣說道:“不過,我聽夷則長老說,那茶很貴重,他極為不舍得。參商長老,您如果被拒絕的話,千萬不要放棄,多試一試。一切都是為了美好的未來。”

參商認真地聽着她的話,微微垂眸道:“我明白,謝謝你。”

羽夜夜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趁機問道:“參商長老,經過這次的事情,我深深認識到了自己的身體多麽虛弱。我想好好給自己藥補一下。您有沒有什麽強身健體和……”

羽夜夜的呼吸突然極為平緩:“……抵禦風寒的良方。”

“夷則的茶不是包治百病嗎?”參商重新拿起手邊的書,神情平淡說道。

羽夜夜臉色一僵,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剛剛被人罵過不能奢侈浪費,怎麽好意思再麻煩夷則長老。參商長老,您是天下最厲害的醫修,仁心仁術,心地善良,慈悲為懷……”

參商的目光從書上擡起,看向羽夜夜。他打斷她滔滔不絕的恭維:“你真的想藥補增強身體?”

“當然!”羽夜夜一本正經道。

“給。”參商把手中的書遞給她。

羽夜夜茫然接過來,翻開看了幾眼。她的臉色頓時像是喝了十碗苦澀的藥:“參商長老,我求藥方。您怎麽給我醫書呢?”

“這是藥方。”參商神情淡然道,“內服和外用的方法都仔細寫在上面。我會讓夏冰定期将藥補所需的藥草送去星落峰。”

羽夜夜握着書的書抖了下。她望着手中厚厚的書,鼓起勇氣問道:“參商長老,這麽多藥方,我需要多久才能補完?”

參商輕描淡寫道:“一年。”

“啪!”羽夜夜手中的書,不,藥方掉落在地上。

她手指顫抖着剛剛撿起藥方,參商神色不變地從抽屜裏拿出另一本書,淡淡道:“你手中的那本補完之後,補這本。”

羽夜夜的腿一軟,沒成功站起身。她扒着桌沿,露出一雙秋水搖晃的眼睛,聲音輕顫問道:“參商長老,藥補需要補兩本嗎?”

參商擡頭掃了一眼房間牆壁一側的書架,雲淡風輕道:“書架上還有兩排……”

“對不起!打擾了!告辭!”羽夜夜果斷起身,把書拍在參商的面前,一躍從窗戶跳了出去,飛快逃走。

參商望着窗外微微搖晃的樹葉,把書向對面推了推。他若無其事地對冬青吩咐道:“讓夏冰把書和藥草送去星落峰。”

**

羽夜夜本想渾水摸魚從參商手中拿到治療風寒的方子,給青帝使用。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空手而歸。

當羽夜夜逃也似地走到星落峰的山腳下,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夏冰。她望着他手中熟悉的書,心頭一顫。

“這是師父給你的。”夏冰側過身去,露出身後高高一大堆整齊包好的草藥。

羽夜夜震驚問道:“你的速度怎麽會這麽快?”

離開七星峰後,她為了讓自己受驚過度的心髒恢複正常,只停下歇了一會兒。

夏冰臉一揚,自滿道:“這些入門的藥補之物,七星峰的藥庫裏多得是。”

羽夜夜一臉不情願地走過去,慢騰騰将眼前的半座小山一一扔進儲物袋。

“這是半個月的份。十天後,我再把後面的送過來。到時候,還是這個地方。你記得下山拿。”夏冰叮囑道。

羽夜夜頓時感到口中充滿苦澀味,和吃過的藥渣極為相像。

“你對師父和冬青說的夷則長老包治百病的茶是怎麽回事?”夏冰皺眉問道,“夷則長老常年無法正常入眠。飛仙峰定期都會從七星峰拿取安眠的藥物。如果夷則長老真的有那麽好的茶……”

羽夜夜的手一滞。下一刻,她的臉上再次恢複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夏師兄,夷則長老的茶真的很有效。不過,我覺得他不會輕易給你。”

羽夜夜眼中光芒明亮:“你可以投其所好,送些夷則長老喜歡的東西。”

夏冰露出為難的神色:“夷則長老喜歡的東西?七星峰又沒有什麽好琴。”

羽夜夜嘴角一勾,邪笑道:“除了彈琴,夷則長老也有其他愛好。”

她壓低聲音對夏冰說了幾句後,開心地将所有藥包裝起來,蹦蹦跳跳上了星落峰。

夏冰皺着眉頭,自言自語:“蠍子?蜈蚣?蟑螂腿泡過的酒?夷則長老怎麽會喜歡這麽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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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夜夜回到星落峰,将儲物袋中的藥包全部扔到無人的倉庫裏。她頓時如釋重負,腳步歡快向廚屋走去。

還未到到廚屋,羽夜夜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青帝。青帝的身後是煥然一新的廚屋。

“師父!”羽夜夜快步跑過去。

“夜夜。”青帝聲音平靜道,“參商說你想藥補。為師将廚屋恢複原狀,你日後可以……”

羽夜夜腳步僵住,耳邊青帝的聲音頃刻間顯得極為遙遠。

“賠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這種心情。”羽夜夜心中不禁如此想。

羽夜夜收拾了下凄涼的心情,聲音愁苦喊道:“師父。”

“夜夜,藥補的藥包呢?”青帝清冷的聲音頓時将她心中尚存的最後希望打碎。

“我,我放在倉庫裏了。”羽夜夜的聲音有一絲不忿。

她鼓起勇氣道:“師父,我現在不想藥補了。”

青帝神情凝滞了下。他正色道:“夜夜,為師知道藥補之路會很辛苦。你還未開始,便心生恐懼很正常。但是,此事是你主動提出,為師希望你能初心不變。”

“夜夜,把藥包拿過來。你從今天開始藥補。”青帝最後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

羽夜夜緋唇張了張,無奈轉身向倉庫走去。

倉庫中,羽夜夜望着眼前剛剛扔下的藥包,忍不住小聲埋怨道:“這些當峰主的怎麽一個個這麽較真。師父也真是的。我只是想偷偷把治愈風寒的方子拿到手,根本沒想過藥補。”

倉庫門外,青帝聽到羽夜夜的話,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微微并攏。

這日傍晚,羽夜夜面對藥補之路上的第一碗湯藥,眉頭緊蹙。她用湯匙無力地攪拌了許久,才用舌尖嘗了下湯匙的味道。

她的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苦,太苦。

突然,她的眼前又多了一碗湯藥。羽夜夜擡頭看到青帝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頓時感到更苦了。

“師父。”羽夜夜還未提出抗議,看到青帝将面前的湯藥端到了他自己的嘴邊。

“師父?”羽夜夜驚訝問道,“您也要藥補嗎?”

青帝神情平靜:“為師感染了風寒。藥補之物對身體恢複健康有益。”

羽夜夜臉上的愁眉立刻彎了彎。她不放心問道:“師父,這些藥真的可以幫助您早日康複嗎?”

“可以。”青帝微微颔首,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複。

羽夜夜立刻松了一口氣,她好奇問道:“師父,味道怎麽樣?”

青帝輕抿薄唇,聲音淡定道:“有點苦。”。

“原來師父也覺得苦。”羽夜夜笑着低頭看向自己那碗湯藥。

她鼓起勇氣,用湯匙試了一下。剎那間,羽夜夜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沒有剛剛那麽苦了。

“師父,我的也有一點苦。”羽夜夜聲音歡快喊道。

青帝靜靜注視着她。當他看到羽夜夜一邊皺眉一邊喝藥,他的神情緩和了幾分,握着碗沿的手不由松了松。

“師父,我明天藥補的時候也給您準備一份。”羽夜夜自告奮勇道。

青帝微微颔首,輕聲應道:“好。”

這次之後,兩個人同時開始了漫長而苦澀的藥補之路。

**

可是,羽夜夜很快發現,藥補并沒有讓青帝的氣色恢複如往日。

“藥補不管用嗎?”羽夜夜望着爐火上沸騰的湯藥喃喃自語。

天問意味深長笑着問道:“夜夜,你知道對男人來說,世上最補的是什麽嗎?”

羽夜夜淡淡地瞥了它一眼,繼續自言自語:“給師父多吃點好吃的不知道會不會更好。”

“夜夜,”天問話語中的笑聲更加明顯,“你知道世上的男人最想吃什麽嗎?”

羽夜夜這次看也沒看天問一眼。她垂眸認真思考怎麽給青帝最好的食療。

忽然,羽夜夜的眼前一亮,聲音歡喜道:“因為淨白長老尊崇萬物的天然狀态,所以無念峰上有很多肉多肥美的小動物。”

半個時辰後,青帝望着廚屋內熄滅的爐火,看向天問:“夜夜呢?”

被羽夜夜徹底無視的天問立刻憤憤不平答道:“因為你身體太虛,所以她找野男人去了!”

無念峰。

羽夜夜拎着竹籃站在清澈見底的溪水邊。她望着水下歡快游走的魚兒,輕輕甩動細長的魚竿。

羽夜夜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燦爛的笑容,試圖用美色沉魚:“魚兒,快上鈎。”

她的身後是陡峭的面壁崖。

懸崖之上,曲逐陽眼睛微微眯起。他居高臨下,一雙冷眸俯視着下方的薄紅色身影。

“她在做什麽?”

第 43 章

羽夜夜揉揉眼睛擡起頭, 月白色的外衣輕輕滑落。她的目光向下望去,看見了手中正握着什麽的青帝。

羽夜夜好奇地望向青帝捧在手心的東西。好像是一只腳。她歪了歪腦袋,瞳孔漸漸收縮, 眼中的茫然瞬息間消失。

一滴冷汗從羽夜夜的額頭滲出,緩緩滴落下來,落在青帝握着她腳的手背上。

“師父!”羽夜夜心神一凜, 立刻想要抽回腳。

“別動。”青帝冷聲阻止,擡手撫上她腳心的傷痕。

羽夜夜嘴角一揚, 頓時無法克制地笑出聲。

“師父, ”羽夜夜笑聲陣陣,話語不連貫,“不要, 癢。”

“啪!”天問剛剛從窗戶飛進來, 聽見羽夜夜歡樂的聲音,飛快又退了出去。

青帝擡頭看了一下天問離開的方向,放下羽夜夜的腳。他已經用代過之術消除了她雙腳上的傷痕。

羽夜夜擦了擦眼睛沁出的歡樂淚水,深深呼吸幾下, 從無法抑制的笑容中解脫出來。

青帝站起身, 低沉冰冷的聲音裏有一種刻意的疏離:“夜夜,穿好鞋襪。”

羽夜夜看到一旁的鞋襪, 立刻擡起腳,直接撩開衣裙, 露出白皙的小腿。

青帝飛快轉過頭, 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桌上的兩碗湯藥。他薄唇微動了一下,端起一碗藥喝了下去。

當青帝将兩碗藥喝盡,羽夜夜輕快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師父,我穿好了。”

羽夜夜放下裙擺, 擡頭望向青帝。她注視着他的臉,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幾分。

羽夜夜神情擔憂問道:“師父,你的臉色不太好。病情很嚴重嗎?”

青帝神情平靜道:“為師無事。”

羽夜夜略一思考,直視青帝的眼睛一眨不眨問道:“師父,天問說你腰上舊疾複發。你的腰還好嗎?”

腰?青帝雙眸微沉。這就是天問給自己的掩飾嗎?

青帝薄唇輕啓,淡定道:“為師……”

“你這個小滑頭!”天問突然從窗戶底下冒出來,“我說的是風寒,風寒。”

青帝神情微沉,立刻沒有繼續說下去。

羽夜夜不滿地回頭,一把将飛過來的天問抱住。她雙手用力摟着它,臉上挂着燦爛過度的笑容,揚聲問道:“天問,你出現得好及時。你難道一直躲在外面的窗戶下偷聽我和師父說話嗎?”

“松手,松手,”天問喘息不暢,“夜夜,我喘不過氣了。”

“哼。”羽夜夜冷哼一聲,松開手。

計謀失敗。羽夜夜轉過身立刻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笑着重新問道:“師父,你的風寒怎麽樣了?”

青帝望着着她和剛剛一般無二的笑容,狀似不經意看了一眼天問。天問漆黑色的書頁正嘩啦啦翻個不停。

青帝斟酌了下語言,沉聲道:“夜夜,為師剛剛喝了藥,過幾天就會痊愈。”

羽夜夜的心中依然對青帝是否身染風寒抱持幾分懷疑。她目不轉睛注視着青帝的臉,想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青帝迎着她專注的目光,臉上一瞬間掠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他錯開她的視線,正色喊道:“夜夜。”

“師父,你是怎麽染上風寒的?”羽夜夜脫口而出問道。她看不出來青帝有什麽異樣,立刻直截了當詢問。

剎那間,青帝的神情變了。他的眼前不經意浮現出羽夜夜昏暗的房間,灼熱而柔軟的身體仿佛仍在懷中,還有唇上炙熱的……

青帝眸色一沉,驀得攥緊手心,緊咬了下牙齒。他緊抿的薄唇立刻被咬破,出現一道血痕。

羽夜夜看見,心中一驚。

“師父!”她慌忙走上前,纖纖素手向青帝的唇上伸去。

青帝呼吸一滞,迅疾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冷聲喊道:“夜夜!”

羽夜夜被他突然提高的聲音吓了一跳。她的身體一顫,眼睛仍然緊緊盯着青帝染了一層血跡的薄唇。

“師父,你的嘴唇被咬破了。”羽夜夜望着青帝帶血的雙唇,不自覺用牙齒輕輕咬了下自己的緋唇。

青帝輕輕抿了下薄唇。淡淡的血腥味頃刻間在他的口中蔓延開。他咽下口中的血,聲音冷靜道:“夜夜,別擔心。這只是小傷,為師沒事。”

羽夜夜一點也沒有安心。她的目光望向自己依然被緊握的手腕,心中更加擔憂。師父的手好熱。不僅如此……

羽夜夜的雙眸立刻黯淡下來,正色道:“師父,你的手好熱。”

青帝怔了下,轉頭看向身側。他的手正緊緊攥着羽夜夜的手腕。一抹幽暗飛快掠過他的眸底。青帝飛快松開手,将手不動聲色置于身後。

“師父,”羽夜夜的眼睛依然緊緊盯着青帝的臉,單純天真道,“你的臉好紅。”

剎那間,羽夜夜仿佛看到一絲狼狽之色出現在青帝的臉上。她頓時詫異得使勁眨了下眼睛想看清楚。

當她睜大眼睛再望去的時候,青帝已經不知在何時和她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夜夜,為師……”青帝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被天問打斷。

天問情緒激動,聲音裏滿滿都是不加掩飾的喜悅:“夜夜,夜夜,我知道,我知道。”

羽夜夜聽着天問別有深意的話,細眉微蹙,語氣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知道師父怎麽惹上風寒的嗎?”

“當然!我畫下來了。你要不要看?”說話間,天問漆黑色的書卷飛快翻動。

無數翻動的書頁中,羽夜夜恍惚間看到一張栩栩如生的圖畫從眼前飛快掠過。她好奇地向天問伸出手,不解問道:“那是什麽?”

就在她快觸碰到天問書卷的時候,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她的身後飛快伸出,先她一步将天問握在手中。

青帝“啪”一聲用力将天問書卷重重合上。他用明顯壓抑着什麽的聲音,冷聲說道:“夜夜,為師最近需要安靜休養。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師父,我會照顧好自己。”羽夜夜同情地望了一眼被強迫閉嘴的天問,收回落空的手。

她擡頭看着青帝比剛剛冷沉許多的臉,忍不住問道:“師父,要不要讓參商長老來看一看?”

“不用。”青帝毫不遲疑拒絕道。

羽夜夜繼續勸道:“雖然風寒只是小病。如果不及時治療,難保不會更加嚴重。”

青帝沉默了一下,正色道:“夜夜,為師生病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參商,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羽夜夜心頭一顫,連忙追問:“為什麽?”

青帝心中驟然沉重。

“他們是道侶,關系自然比旁人親密。”為什麽熱病會侵染洞虛境界的修仙者,這是他曾經親口對參商的解釋。所以,絕對不能讓參商知曉自己染上熱病的事情。

“夜夜,”青帝的神情陡然嚴厲了幾分,“你不需要知道具體的原因。你只要知道茲事體大。所以,為師病了的事情只能你我二人知道。”

羽夜夜不由攥緊手心,點頭答應:“師父,我知道了。”

她頓了下,臉上重新展露出淡淡的溫和笑容,聲音歡快說道:“師父,我做了糕點給你補一補。你等一下,我立刻去端過來。”

羽夜夜話音未落地,人已經輕盈轉身,飛快跑出房間。

青帝望着她薄紅色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門口。他微微垂眸,在床邊坐下,握着天問的手一瞬間有了松動。

天問趁機從他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它飛至高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大聲說道:“你敢做就要敢當,親了就要負起責任。別學外面的壞男人,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天問的話語停了下,笑聲古怪說道:“雖然你是第一次碰女人,心情激動,氣血上湧甚至洶湧澎湃都是理所當然。可是,你的反應也太……”

剎那間,青帝冰寒的目光裹挾着鋒利的靈力射向天問。

天問渾然不覺,猶自說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其實是一個純情……”

月白色的靈力驟然将漆黑色的書卷捆縛住。天問語氣不屑道:“我可是目擊證人。你如果敢對我不好,我立刻把一切都告訴夜夜。”

它話音落地的瞬間,頭頂出現一道光芒耀目的陣法。天問立刻不滿道:“你要送我去小黑屋?你這分明是殺書滅口。”

青帝神情冷漠。他的手指輕擡,陣法之中赫然出現一道漆黑之色的空間。

天問頓時慌了,連忙喊道:“夜夜很快就回來了。我如果不在,你們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時候,我看你怎麽面對……”

它的話還沒說完,束縛身體的靈力驟然消失。天問一時沒反應過來,“啪”一聲重重掉落在地上。與此同時,陣法之中的黑色空間驟然消失。空中的陣法瞬息間變得黯淡。

就在這時,房間外由遠及近傳來羽夜夜噔噔噔的明快腳步聲。

“師父!”羽夜夜歡喜地跑進來,一腳踏在天問書卷上。

羽夜夜用眼角的餘光淡淡地瞥了一眼突然出現在腳下的障礙物。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奔到青帝的身邊。

“師父,糕點還溫着。你試一試。”羽夜夜将手中的食盤擺放在青帝的面前,取出一塊糕點。

青帝放下輕擡的手,接過糕點輕輕嘗了一口。

羽夜夜眼睛閃閃發光注視着他,滿懷期待問道:“師父,味道怎麽樣?”

“很好吃。”青帝說出和以往一模一樣的評價。

“師父,你嘴角沾上了糕點。”羽夜夜将手帕遞到青帝的面前。

青帝用手帕擦了下嘴角,端起羽夜夜斟的清茶微抿了一口。

“喂!你們夠了。”天問再也忍不住,終于從地上跳了起來。

羽夜夜淡淡地看了它一眼,很快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糕點上:“師父,這個糕點比剛剛的甜。你試一試。”

青帝接過糕點繼續吃着,看也沒看天問一眼。

“夜夜,你剛剛踩到我了。”天問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試圖讓羽夜夜心生愧疚。

“哦。”羽夜夜淡淡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慚愧之色。

天問愣了下,書頁飛快翻動,直接指出真相:“是你師父把我重重扔地上的。”

“哦。”羽夜夜的語氣更加敷衍。

天問翻動的書頁剎那間凝滞住。它聲音輕顫,不可置信問道:“夜夜,你這是什麽反應?我們不是同伴嗎?”

羽夜夜神情一凜,理直氣壯道:“雖然你是同伴。可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師父。”

羽夜夜給了天問一個“你懂的。”笑容。

“你,你竟然站在他那邊。”天問憤怒道,“我本來還有好東西想給你看。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給你看了。”

羽夜夜眸光飛快動了下。她好奇問道:“是什麽好東西?”

青帝握着茶盞的手一滞,冷眸微擡看向天問。

天問書卷不由自主顫抖了下。天問卻依然嘴硬道:“我不告訴你。你就後悔去吧。”

說罷,它逃也似地飛快飄出房間。

羽夜夜望着天問跑遠的書影,眉頭微蹙,喃喃道:“是什麽好東西?”

“夜夜,”青帝正色喊道,“為師吃完了。”

羽夜夜立刻回過神來,收拾食盤。她随口說道:“師父,廚屋燒了。我和天問清理了一下,裏面很多東西都不能用了。”

“無妨。”青帝慢慢喝着茶,神情淡然,“需要什麽東西,你待會直接去龍吟峰拿。”

“好。”羽夜夜應完聲,神情一怔。

下一刻,她的眼睛頓時明亮璀璨,臉上都是充滿期待的歡喜:“師父,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被禁足了嗎?”

青帝仔細叮囑道:“是的。但是,你要切記。每日的修煉不可懈怠。”

“師父,我記下了!”羽夜夜抱着食盤,滿臉笑容答應下來。

**

一個時辰後,羽夜夜猶如第一次離開鳥巢的雛鳥,腳步飛也似的向星落峰下跑去。

雖然,平日她不太喜歡去龍吟峰。此時,她享受着久別的自由,心裏竟然覺得龍吟峰也有自己的可愛之處。

尤其,龍吟峰的弟子們和天樞長老一樣,平日總是不茍言笑,看着像是一個表情模子刻出來的。

“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羽夜夜吃着蜜餞,打量着路過的諸多師兄師弟們。

她拿着蜜餞的手忽然一滞。羽夜夜皺了皺眉,不解道:“奇怪。曲逐陽明明很不正經。可是,斜陽峰的弟子卻大都十分可靠。”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其中原因,将蜜餞扔進口中,語氣無比同情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自身。真是辛苦宗連他們了。”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一名龍吟峰師兄,望着不到一刻鐘就快見底的蜜餞罐,心疼道:“羽師妹,你留一點。這可是師父專門讓我買的蜜餞。”

羽夜夜聞言,擡頭驚訝地看着他:“咦?這不是書閣師兄你專門給我買的嗎?”

“我叫書翰宇!”書翰宇聲音無力道,“我只買了三罐,上次已經被你敲詐……”

他看到羽夜夜細眉輕挑了下,迅速輕咳一聲改口道:“上次送給你兩罐,只剩下這一罐了。”

“我那兩罐已經吃完了。”羽夜夜毫不客氣道,“這個口味的蜜餞挺好吃。書閣師兄,你下次多買點回來。”

羽夜夜說完,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向面前的蜜餞罐。就在她即将碰到蜜餞的時候,腦袋微微轉動望向靈力即将滿溢而出的書翰宇。

羽夜夜戀戀不舍地縮回手,神情不屑道:“切,不過是一點蜜餞。至于嗎?小氣鬼。”

書翰宇雙手飛快緊緊抱住剩下的蜜餞。他後怕說道:“如果師父要吃蜜餞的時候發現什麽都沒有,一定會罰我辦事不利。”

羽夜夜輕輕舔了下殘留着蜜餞甜蜜滋味的緋唇,無奈說道:“好吧。你快把我需要的東西拿來,我立刻走人。”

書翰宇長舒一口氣,正色道:“你再等一會。你要的東西太多,又是星落峰使用。師弟們正在撿最好的挑呢。”

沒有了吃的,羽夜夜百無聊賴四處張望。突然,她看到一張煞白的臉。羽夜夜定睛望去,對面那人立刻神情慌張,移開視線。

書翰宇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淡淡道:“是雪冰峰的人。羽師妹,我過去打聲招呼。”

“你去吧。不用陪我。”羽夜夜的眼睛直直望向他懷中的蜜餞罐。

不幸的是,書翰宇經過兩年多慘痛的經驗教訓,直接将蜜餞也帶走了。

羽夜夜頓時生無可戀地在面前的桌上趴下。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有腳步聲慢慢靠近。當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的瞬間,羽夜夜突然睜開眼睛擡起頭,明亮的眼睛直視出現在面前的女子。

“啊!”一聲見鬼似的尖叫從女子的口中傳出。

羽夜夜一只手拄着臉頰,上下仔細打量着對方,輕笑道:“施師姐,你幹嘛叫這麽大聲,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

眼前的女子是雪冰峰的弟子,正是曾經在飯堂高價買下青帝白玉碗的其中一名女子。羽夜夜後來才知道,她的名字是施妩佳。

“羽師妹,”施妩佳看向羽夜夜的眼睛裏不知為何有一絲懼意,“你怎麽會在這裏?”

羽夜夜像是聽到什麽奇怪的話,笑着說道:“施師姐,龍吟峰負責玄天山各處的日常用度。我自然是和你一樣,來取一些日常用品。”

“原來如此。”施妩佳喃喃說着,眼神不由自主向別處望去。

她的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很快,施妩佳神色恢複正常,正色問道:“不知道羽師妹這次是取什麽東西?我實在想不到星落峰會有短缺的東西。”

羽夜夜伸出雙手,仰頭掰着手指仔細羅列道:“鍋,碗,瓢,盆,湯匙,筷子……”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意猶未盡道:“目前就這些。”

施妩佳震驚地看着她,追問道:“羽師妹,星落峰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你要這麽多東西?”

羽夜夜笑着看着她,話鋒一轉,語氣随意問道:“施師姐,不知道你這次過來是取什麽東西。我還以為雪冰峰女子衆多,采買之事會自行處理。”

施妩佳露出禮儀般的笑容,語氣非常溫和道:“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只是一些女子的胭脂粉盒。羽師妹,你也知道。我師父天仙之貌,平日并不喜歡用這些俗物污染容顏。可是,龍吟峰還是遵照山門規矩買了一些回來。師父不願他們為難,也不想浪費了東西,便讓我過來取回去,分給師妹們。”

羽夜夜盯着她虛假的笑容,眼睛閃了閃。下一刻,羽夜夜滿臉歡喜道:“施師姐,我這裏有一盒胭脂,不知道霜凝長老喜不喜歡。”

羽夜夜說着,從儲物袋裏掏出一盒胭脂。她将嫣紅色的胭脂盒高高舉起在施妩佳的面前緩緩晃了一遍。

施妩佳望着胭脂盒上清晰的“姻”字刻印,眼睛一亮。這是姻緣館的上品之物,定期限量發售,即便有錢,有時候運氣不好也買不到。上次她專門為此下山,空手而歸還被師父訓斥了一頓。

施妩佳笑着看向羽夜夜,聲音佯裝鎮定道:“聽羽師妹的意思,這是送給我師父嗎?可惜,師父平日并不喜歡塗脂抹粉。”

“原來這樣,實在是可惜。”羽夜夜手一攥,飛快将胭脂收回來,扭頭看向別處。

施妩佳頓時愣住。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将自己說出口的話收回來,只能眼睛緊緊盯着羽夜夜手中随意玩弄的胭脂盒。

突然,羽夜夜抛着胭脂盒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似乎想到什麽好玩的事情,眼中都是明亮的色彩:“既然霜凝長老用不上,我就送給書師兄吧。”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拐角後靜靜聽着兩人談話的書翰宇心中不解,同時有幾分感動。沒想到羽師妹除了敲詐自己,還會關心人。

施妩佳再次懵住:“書翰宇是男人,怎麽會需要胭脂?”

羽夜夜輕笑道:“書師兄平日不僅要操勞龍吟峰的繁多事物,更管理着書閣。我見他常常滿臉憔悴,完全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樣。胭脂送給他,可以讓他每天都煥發出滿面的紅光。”

聽到羽夜夜的話,書翰宇差點摔倒在地。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忍耐着沒走出去。

施妩佳沒有忍耐住。她居高臨下用嚴厲的态度說道:“羽師妹,你實在是太過兒戲,奢侈浪費。你身為玄天山弟子,怎麽能如此随性行事。”

羽夜夜細眉微微擰了下。她喝了一口面前已經冷掉的茶水,臉上含笑,聲音婉轉道:“施師姐教訓得真對。這盒胭脂就作為報答施師姐的指導。”

羽夜夜說着,毫不憐惜地将胭脂盒扔給她。直到羽夜夜走出房門,她回頭看到施妩佳還僵在原地。

羽夜夜得意地笑了下,跟着書翰宇走到隔壁的房間。她掃了一眼房間內的廚屋道具,将它們收入儲物袋。

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人怎麽都在這裏?”

羽夜夜聞言擡頭,頓時看到天樞長老常年不變的臉。

“天樞長老。”羽夜夜飛快把手中最後兩個盆扔進儲物袋內。

天樞長老神情凝重,聲音嚴肅道:“回去之後,禀告帝君,帝君要求處理的事情已經解決。”

羽夜夜努力克制住自己,沒有追問是什麽事情。

她點頭應下後,語氣十分自然飽滿暗示道:“天樞長老,聽說您讓人買了一些蜜餞,味道好極了。我想師父一定會很喜歡。”

天樞長老神情不變,大方道:“帝君如果喜歡,我讓翰宇将蜜餞送過去。若是不夠,我讓他下山再去采買一些。”

羽夜夜笑着走到一臉死灰之色的書翰宇身邊。她笑容滿面從他的手中将最後一點蜜餞用力奪入手中。

“多謝天樞長老,謝謝書師兄。”羽夜夜輕笑說着對兩人擺擺手,得意地離開龍吟峰。

**

羽夜夜沒有直接回星落峰。雖然青帝不許她将他生病的事情傳出去。羽夜夜心中還是擔心不已。

羽夜夜剛剛踏上七星峰,尋找的目光還未找到參商的身影,意外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霜凝長老?”

讓她不解的是,霜凝長老看到她,神色中一瞬間也有一絲慌亂。

羽夜夜腳步輕盈走過去。她心中想到施妩佳說過的話,近距離仔細觀察霜凝長老的臉。

羽夜夜眉頭微蹙。雖然不太明顯,霜凝長老的臉上還是塗抹了一些胭脂水粉。

“夜夜,”霜凝長老笑容溫和,“你怎麽會在七星峰?難道生病了嗎?

羽夜夜迎着霜凝長老仿佛快滴出水的眼睛,回答道:“生病?我沒有生病。”

說着她還特意在霜凝長老的面前用力跺了跺腳,笑着說道:“我健康着呢。”

霜凝長老垂落下的視線不經意浮現一絲暗色。羽夜夜渾然不察。

“夜夜,你沒有生病真是太好了。外面的那些閑言碎語,你不要太放在心上。”霜凝飽滿擔憂的聲音再次落入羽夜夜的耳畔。

羽夜夜怔了下,茫然問道:“什麽閑言碎語?”

一瞬間,霜凝長老的臉上露出非常糾結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她仿佛痛定思痛般,神情凝重道:“夜夜,你身為女子,竟然被曲逐陽那樣對待。實在是委屈你了。”

羽夜夜看着霜凝長老的眼睛裏似乎真的要流出水來。她連忙說道:“哦,沒關系。師父已經幫我罰了他,我完全沒放在心上。”

霜凝長老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了下。她緩緩擡頭,臉上笑容溫和:“夜夜,其實,對于我們女子來說,最為重要的就是清白之身……”

咦?羽夜夜的細眉明顯蹙起。怎麽有一種亂入女德班被強迫聽課的感覺。

羽夜夜望着霜凝長老笑容溫和的樣子,聽着她柔聲細語不停的話語。她的上下眼皮忽然對撞了一下。羽夜夜立刻瞌睡中驚醒,飛快回過神來。

羽夜夜打了一個哈欠,忍無可忍打斷霜凝長老的話,毫不在意說道:“霜凝長老,其實,對于我們修仙之人來說,最為重要的就是得道成仙。如何修煉才能夠事半功倍……”

七星峰上,少女和女子面對面站着,彼此之間的臉上都挂着溫和燦爛的笑容。偶爾,甚至有笑聲從兩人口中落向周圍。

可是,周圍沒有一人走過去傾聽只言片語。甚至有人經過之時,看到前方的兩人,立刻轉身繞道。

羽夜夜将青帝教導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心中莫名感覺十分舒暢。經過剛剛對霜凝長老的講解,自己似乎更加理解了師父話中的真意。

“夜夜,天色不早了。”霜凝長老的聲音顯得有些悠遠。

羽夜夜擡頭一看,立刻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霜凝長老,我一時興起說多了,耽誤了你的時間。”

霜凝長老溫聲細語道:“沒關系。夜夜,你今日的話,我聽着十分喜歡。我很想更加詳細地再聽一遍。不如,我下次去星落峰……”

“啊!”羽夜夜驚呼一聲。

霜凝長老心中一沉,聲音裏有一絲急迫問道:“怎麽了?”

“沒事。霜凝長老,您繼續說。”羽夜夜收回視線,語氣随意道。

霜凝深呼吸一下,正色道:“我剛剛說,下一次……”

她還沒說完,發現羽夜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這裏。一道幽暗之色從霜凝長老的眸底飛快掠過。

霜凝長老住了口。她思量片刻,将話題轉回最初的疑問上:“夜夜,你來七星峰做什麽?既然你沒有生病,是為了參商而來嗎?”

羽夜夜聽到霜凝長老的話,緋唇微抿,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羽夜夜臉上帶着明顯的慚愧之色,神情無比正經道:“霜凝長老,你有所不知。我這人一向小肚雞腸,非常喜歡記仇。”

霜凝長老心中一沉。

羽夜夜的視線飛快望向遠處那個正在偷聽的人身上。她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對方身上飛仙峰的服飾,故意提高聲音道:“如果有人捅我一劍,我一定會加倍奉還。如果對方請我喝了一杯加了料的茶水,我一定讓他們這輩子都懷念清水平平淡淡的美好滋味。”

霜凝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羽夜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眸明亮道:“霜凝長老,您知道嗎?七星峰內有很多好東西。比如,抹了之後可以讓人手腳糜爛的藥粉。吃了之後,會讓人雙唇腫得像豬腸一樣肥大的……”

剎那間,霜凝長老的眸底飛快掠過一道精光。她置于身前的手不自覺交握在一起。

羽夜夜完全沒有在意霜凝的樣子。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飛仙峰那人的神色。羽夜夜剛剛說到一半,就看到對方鐵青着臉溜了。

羽夜夜戀戀不舍地住了口,目光這才轉向霜凝長老。

霜凝長老臉上的溫和淡薄了幾分。她的紅唇緊抿,眼睛直直盯着羽夜夜,神情中帶着幾分警惕。

敵意?羽夜夜怔了下。她眨了下眼睛,再看向霜凝長老,只見到對方含笑垂眸的溫婉模樣。

又是錯覺嗎?羽夜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會讓參商看看自己的眼睛吧。

飛仙峰的人走後,羽夜夜沒有了恐吓的對象。她和霜凝長老閑話了幾句,迫不及待地分開,前去尋找參商。

霜凝注視着羽夜夜薄紅色的背影,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她緊咬牙關,攥在手中的手帕發出撕裂的聲音。

那個女人剛剛是故意的。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所以,她故意在自己的面前說出一定會報複的話語,甚至得意得連怎麽報複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牙齒控制不知的輕顫聲音表明霜凝非常憤怒。

“果然是一個小妖精!”霜凝憤恨一聲,轉身離開七星峰。

自己這幾日一直觀察着七星峰的動靜。就是想親眼看一看她狼狽的樣子,沒想到那個女人根本沒有中藥。

為什麽?

霜凝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一個撫琴的身影。她蓄滿秋水的冷眸中頓時一片幽暗,聲音憤恨道:“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

過了一會兒,霜凝擡頭望向星落峰的方向。

她眼中頓時露出異樣的閃爍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明豔的笑容:“果然,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男人只有帝君一人。只有帝君才夠資格……”

霜凝回到雪冰峰的時候,施妩佳立刻興奮地迎上去,獻上了自己剛剛得到的珍貴胭脂。

“為師試一試。”霜凝在梳妝鏡前坐下,輕輕擺了下手。

施妩佳小心翼翼打開胭脂盒,動作輕柔地塗抹起來。

梳妝鏡內,霜凝原本白皙的臉頰上落上了一抹嫣紅。嫣紅之色暈染開,猶如水墨之畫。

霜凝滿意地點了點頭。她這才想起,随口問道:“妩佳,你上次不是說下山沒有買到嗎?”

霜凝用兩根手指拿起嫣紅色的胭脂盒仔細端詳。

施妩佳聽到她的問話,立刻神情得意道:“師父,這是羽夜夜那個女人的。她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族女人,根本不配使用姻緣館如此高貴的……”

施妩佳的話說到一半,霜凝手中的胭脂盒“哐當”一聲重重掉在地上。

“師父?”施妩佳不解喊道。

“這是羽夜夜的?”霜凝的聲音明顯變了調。

“是她主動獻給您的。”施妩佳低聲說道。她的聲音裏完全沒有了剛剛的得意。

霜凝迅速拿過桌上的銅鏡。她握着鏡子的手不住顫抖,眼睛緊緊盯着鏡子裏自己姣好的臉,聲音裏滿是恐懼的驚慌:“臉,我的臉……”

可怕。那個女人太可怕了。

霜凝的脊背冒出冰冷的汗水。她在心底深處對羽夜夜生出了幾分懼意。

第 42 章

羽夜夜望着距離越來越近的星落峰, 腦袋沉重地靠在青帝的懷中,聲音有氣無力,疑惑不解道:“師父, 我好像有點醉了。”

“夜夜,你喝的是茶,不是酒。”青帝頓了下, 聲音低沉了半分,“茶內被人加了東西。”

羽夜夜臉色一僵, 害怕問道:“是蟑螂腿嗎?”

青帝微怔, 解釋道:“應該是讓人安眠的藥物。”

羽夜夜的臉上立刻露出放松的表情。她安心地繼續将腦袋躺在青帝懷裏。

“夜夜,你不怕嗎?”青帝不解問道。

“不怕。因為,師父你看出來了, 卻沒有阻止……”羽夜夜呼吸變緩, 聲音漸漸低下去。

青帝從星落劍上走下來。他的神情有些昏暗:“夷則為何如此做,背後真正的犯人是誰,為師心中有數。夜夜,這一次是為師連累了你。為師答應你, 不會再有下一次。”

懷中衣裳被輕輕扯了下, 青帝低頭看向羽夜夜。

“秋千。”羽夜夜閉着眼睛,喃喃道。

青帝掃了一眼不遠處在風中蕩漾的秋千, 沉聲道:“夜夜,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羽夜夜眉心微蹙, 不情願道:“我想蕩秋千。”

她掙紮着就要從青帝的懷中離開。青帝立刻收緊手臂, 正色道:“夜夜,你被下藥了。現在不能亂動。”

“被下藥了?什麽藥?”天問聽到兩人的對話,從秋千上“嗖”一聲飛過來。

它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歡樂:“是情蠱還是歡合散?夜夜,解藥就在你的身邊。快抱住他。”

青帝冰冷的視線立時射過去。天問飛快轉身向秋千飛去, 高聲喊道:“你們放心,我很識趣。我絕對不會偷看!”

羽夜夜直直盯着不遠處被霸占的秋千,跳腳道:“師父,那是我的秋千。”

青帝望着她精神飽滿的樣子,心中不解。夷則給夜夜下的難道不是安眠的藥物?

青帝慢慢放開她,輕聲道:“去吧。”

羽夜夜腳步虛浮走過去,一把将秋千和天問一同抱住。

天問拼命從她手裏掙脫出來,驚訝道:“怎麽回事?你們要在野外做嗎?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野……”

天問話中的“合”字還未說出口,羽夜夜一巴掌将它從半空中拍落下來。

“吵。”羽夜夜皺了皺眉頭,不顧衣裙會被弄亂,硬是将全身蜷縮在秋千上。

青帝望着半睡半醒狀态的羽夜夜,低頭掃了一眼躺在她衣裙下的天問。他俯下身将天問撿起來,手腕翻轉扔進一旁的草叢裏。然後,他伸出手,動作十分自然地将羽夜夜淩亂的衣裙整理齊整。

“師父。”頭頂忽然傳來不穩的聲音。

青帝收回手,擡頭問道:“夜夜,怎麽了?”

羽夜夜雙眸緊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呼吸也漸漸紊亂:“我熱。”

青帝眸色一沉,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熱病發作之時熟悉的灼熱頃刻間烙印在他的手心上。

羽夜夜的臉上多了一抹冰涼。她将手覆蓋在青帝的手上,露出舒服的表情。她的心中不由生出想要更多的願望,身體不自覺向青帝的方向傾斜。

秋千輕輕顫抖。突然,羽夜夜的身體失去平衡,直接向下栽去。

“夜夜!”青帝迅速伸手想要接住她。

剎那間,羽夜夜柔軟的身體撞入青帝的懷裏。與此同時,一抹濕潤柔軟壓在他的唇上。

青帝身體僵住,瞳孔驟縮。他伸出的手在即将碰到羽夜夜的地方凝滞不前。

不遠處的草叢輕動。天問書卷從中冒出頭。它沾染綠色草葉的書頁一動不動注視着前方吻在一起的兩人身上。

下一瞬間,天問漆黑色的書頁上飛快将兩人此時的樣子畫了下來。弱骨纖形的少女面頰羞紅,緊擁少女入懷的青年垂眸含情凝視。畫作堪稱栩栩如生。

畫完的瞬間,天問悄悄合上書頁,心滿意足地靜靜躺回草叢裏。

今日,天朗氣清。清風徐來,雲卷雲舒。

星落峰極為安靜。

青帝側過臉避開面前的一切。羽夜夜的腦袋頓時滑落到他的胸前。一瞬間,他感到胸口被狠狠撞了下,導致呼吸有些不穩。

青帝緊抿薄唇,深深呼吸幾下,平穩心神。

過了許久,青帝垂眸望向懷中的羽夜夜,她的臉上依然殘留着幾分紅暈。青帝伸手想要感知下她臉頰的熱度。

當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羽夜夜緋紅的肌膚之時,青帝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微張的緋唇上。剛剛感知到的柔軟與濕潤觸感頓時複蘇。他剛剛平穩下來的心神瞬息間亂了一分,手停了下來。

天色暗沉。缺少光線的樹蔭下,無法看清青帝臉上此刻的神情。

又過了良久。樹蔭下響起青帝冷靜的聲音:“熱度降了。”

下一刻,他抱起羽夜夜腳步沉穩向房間走去。

**

入夜。

天問哼着輕快的曲子向住處飛去。它看到廚屋有光亮,好奇飛過去。青帝正靜靜坐在桌前喝藥。

“你怎麽沒有陪在夜夜身邊,春宵……”青帝擡眸看向它,天問立刻住口。

青帝收回視線,端起面前第二碗藥,眉頭皺也沒皺一下,沉默喝下。

天問忍了半天,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心。它大着膽子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有點熱。”青帝放下手中的藥碗,微微抿了下薄唇。他的口中都是草藥苦澀的味道。

“還有點苦。”青帝詳細描述道。

天問立刻大聲喊道:“誰想知道藥的味道。我問你親夜夜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她的嘴唇軟不軟,香不香?你想不想再親一次……”

術法的光芒在青帝的指尖驟現。下一瞬間,天問被陣法籠罩住,徹底安靜下來。

青帝将手中的藥一飲而盡,冷聲道:“天問,那是意外。不許再提。”

**

羽夜夜清晨醒來的時候,記憶殘留在飛仙峰最後那杯茶上。

“你被那個亂彈琴的家夥下藥了!”天問自告奮勇将真相告訴她。

羽夜夜聽完天問的敘述,目光有些幽怨望向不遠處的青帝。

“師父沒有追究嗎?”羽夜夜不解問道。

曲逐陽監.禁自己的時候,師父罰他面壁一個月。為什麽這一次,師父不僅沒有當面拆穿夷則長老,更像是打算替對方隐瞞下藥之事。

天問的語氣聽起來頗為理解青帝的做法:“亂彈琴的家夥不是真兇。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那個亂彈琴的家夥肯定會被重罰。你師父只是想包庇他。”

羽夜夜皺了皺眉,臉色滿是困惑:“師父為什麽要包庇夷則長老?他和夷則長老的關系很好嗎?”

天問略一沉思,含糊解釋道:“有些事情雖然不是你師父的本意,卻還是間接對其他人造成了傷害。他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過,僅此一次哦。”天問忙不疊強調道,“如果那個家夥下次還犯……”

“我要複仇!”羽夜夜義憤填膺道,“師父大度寬松,我可是很記仇的。”

天問望了一眼青帝,小聲問道:“我幫你。你想怎麽做?”

羽夜夜想了想,眨着眼睛說道:“給飛仙峰的茶水裏加蟑螂腿。”

“就這?”天問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它主動建議道:“你去七星峰找一找。病秧子那裏有各種毒物。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地下……”

“天問。”天問的身後傳來青帝冰冷的聲音,“你在說什麽?”

天問“嗖”一聲飛到羽夜夜的肩膀上,用只有她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別怕。那些毒,病秧子都能解。不會死人。”

天問剛剛說完,青帝手指一擡,将它強制握入手中。青帝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卷,擡眸望向羽夜夜。羽夜夜也正直視着他。兩人目光一接觸,青帝眸色微動,飛快移開視線。

青帝沉聲告誡道:“夜夜,天問喜歡胡言亂語。它說的話,你不要全部相信。”

“師父,給我下藥的幕後真兇是誰?”羽夜夜直截了當問道,“我理解你想包庇夷則長老的心情。可是,真兇……”

“夜夜,這件事為師已經有所應對。你不需要擔心。”青帝凜聲道。

羽夜夜思量了一會兒,堅持問道:“師父,你還沒有告訴我是誰想害我?對方的目的……”

青帝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夜夜,那些龌龊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羽夜夜心神一凜,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青帝察覺到她神情中一閃而過的驚懼。他立刻收斂起情緒,神情緩和問道:“夜夜,你的身體感覺怎麽樣?”

羽夜夜舉起雙手,笑着說道:“師父,我沒事。過了一夜,藥效肯定早就過去了。”

青帝望着她臉上的笑容,目光不由自主向下滑落,定格在她濕潤的緋唇上。

他微抿了下薄唇,移開視線,沉聲道:“為師這幾日有些忙碌。你一個人要好生練劍。”

羽夜夜望向青帝手中的漆黑色書卷,趁機說道:“天問……”

“天問也有事情要忙。”青帝冷聲打斷她的話,同時絕了她想要天問陪伴的心思。

“好吧。”羽夜夜心不甘情不願點頭應道。

這之後幾日,羽夜夜很少看到青帝的身影。她偶爾夜半醒來看到青帝的房間亮着燈,走過去敲門,也被青帝三言兩語打發回房。

這日,羽夜夜練完劍,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秋千上蕩漾。她望着萬裏無雲的天空,忍不住心生感慨:“師父最近真的很忙。”

她的話音剛落,心髒倏忽之間火燒一般疼痛。灼熱頃刻間在她的全身擴散,被焚燒般地劇痛在身體每一個角落出現。羽夜夜捂着胸口從秋千上重重摔倒在地。

“夜夜!”恍惚間,她聽見耳畔傳來青帝凜然的聲音。她微微張開的口卻沒有力氣回答他。

下一瞬間,羽夜夜感覺自己被抱起。緊接着,她失去了意識。

**

青帝手掌撫在羽夜夜的胸口,眸中一片昏暗。

“還差兩味藥!”天問的聲音裏滿是痛惜之情,“要賭一把嗎?最後兩種藥正煎着呢。”

“來不及。夜夜的身體等不了。”青帝沉聲說罷,抱起羽夜夜疾步向房間走去。

青帝踏進房間,突然停下腳步對跟在身後的天問厲聲道:“不許進來。”

房門瞬息間在天問的面前關上。天問愣了半晌,立刻大聲連連質問道:“喂,怎麽回事?為什麽我不能進去?你要做什麽?”

天問頓了下,聲音裏顯出一絲慌張:“靠!你不會真要那麽做吧!你們還沒成親,此舉非君子所為。”

回答它的是冷冰冰的隔音結界。

天問頓時失魂落魄般漂浮在空中。過了良久,它聲音低沉自言自語道:“會死的。”

它的語氣裏沒有了平日的戲谑,充滿深深的擔憂。

**

青帝結下隔音結界,房間內立刻安靜下來。

他坐在床邊,垂眸凝視昏迷不醒的羽夜夜。她的臉因為高溫顯現出異樣的紅色。青帝審視的目光望着她的手,她的手心手背也是一片通紅。

青帝将羽夜夜抱緊一些,她灼熱的體溫頃刻間讓他身上的溫度也升高了幾度。

“夜夜,對不起。為師試藥耽誤了時間。”青帝伸手輕輕捧起羽夜夜的臉。

他凝視着她慘白的雙唇,眸光微動:“此舉是為了救你。”

青帝緩緩低下頭,微抿的薄唇漸漸張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羽夜夜呼吸之間灼熱的吐息輕輕落在青帝的臉上。

青帝下定決心般閉上眼睛,俯首吻在她柔軟的雙唇上。

房間外,餘晖落下。

房間內,最後一縷光芒被夜晚的暗色吞噬。

黑暗之中,突然響起一聲輕咳。緊接着,是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桌椅倒地的聲音。

下一刻,房門打開。青帝臉色冰寒,緊捂雙唇疾步走出來。

“你中了?”天問立刻問道。它的心中依然存有幻想。

青帝緩緩松開手,一道血跡從他緊抿的嘴角溢出。

天問立刻震驚問道:“怎麽會這樣?就算你将熱病全部引到自己身上,也只是承擔夜夜的病痛。你現在這個樣子明明比夜夜更嚴重。”

青帝聽到它的話,原本昏暗的雙眸更加幽暗。

“我現在可以确信……”青帝擡眸望向前方。他的眼眸一瞬間顯得極為遙遠,仿佛正在看着久遠過去中的某個人。

“……熱病因何而起。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是誰。”青帝說完,不禁又輕咳一聲。

天問聲音輕顫,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無惑?怎麽可能,為什麽?”

“殺我。殺人。”青帝深呼吸一下,緩緩閉上眼睛平複體內異常的灼熱。

天問靜靜跟在青帝的身邊,沒有再言語。它很少見他生病,一時之間不太适應。

突然,天問驚訝道:“不對!當年的熱病如果是無惑做的。夜夜身上的熱病呢?無惑早就已經……”

“魔将谛聽。”青帝冷聲道,“夜夜歸山途中并沒有與外人接觸。唯一的可能性只有魔将谛聽。”

“你要怎麽做?”天問正色問道。

青帝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神情中露出幾分疲憊之色。他聲音平靜道:“抓回來,查清楚。”

青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聲道:“天問,你去夜夜房外守着。我有些疲乏,需要休息一下。”

天問不放心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青帝擡頭望着它,神情淡然道:“你不必擔心。區區熱病,殺不死我。”

他頓了下,沉聲道:“夜夜那裏,你幫我掩飾一下。”

“我明白。”天問一口答應。它飛出房間的時候,還貼心地幫忙将房門關嚴。

青帝掃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在床上躺下。可是,過了許久,他都沒有順利進入夢鄉。

青帝望着頭頂月白色的帷帳,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夜半,青帝才移開視線。他輕輕翻了下身,晦暗不明的雙眸望向床榻對面冰冷的牆壁。

安靜的房間內,灼熱的床榻上。

青帝不自覺伸出手,指腹輕輕摩挲自己緊抿的薄唇。

他的唇上依然殘留着柔軟和灼熱的觸感,他的口中滿滿都是不屬于自己的香甜之味。

良久,黑暗中突然響起一句極輕的喃喃自語:“有點熱。”

**

羽夜夜醒來的時候,身體一片輕松。頭不暈,心不慌。昏迷之前感覺到的火燒仿佛噩夢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夜!”天問從桌上騰一下跳起來,激動地向她撲過來。

“啪!”羽夜夜條件反射用手掌擋住它。

她環顧一圈無人的房間,不假思索問道:“師父呢?”

天問從她手心離開,語氣不屑道:“當然還在睡覺。”

羽夜夜像是看白癡一樣看着天問。她正色道:“外面已經天亮了,師父從不會在天明之後還賴在床上不起來。”

天問立刻高聲道:“你都睡兩天了。你師父衣不解帶照顧你,自然是累了才會多睡一會。”

“師父累了?”羽夜夜一聽,飛快掀開被褥,赤腳疾步向外跑去。

“喂!”天問沒想到自己的話起了反作用,連忙追過去。

羽夜夜跑到青帝房門前,立刻停下腳步。她正要敲門。

“別敲。”天問壓低聲音道,“你師父剛剛睡着,不要吵醒他。”

羽夜夜的手僵在空中。她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天問,我究竟怎麽了?為什麽師父會累成這個樣子?”

“你得了風寒。”天問立刻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羽夜夜看向天問的眼中浮現幾分懷疑之色。風寒?上次自己得了風寒。師父照顧了一個月都沒有累成這個樣子。

比風寒嚴重。羽夜夜認真想了想,沒有任何頭緒。

她擡眸望着緊閉的房門,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鄭重其事道:“我偷偷看一看師父的情況。”

說罷,她的手向前一伸,輕輕将房門推開一條極小的縫隙。羽夜夜透過狹窄的門縫,仔細打量裏面的情況。

房間內的一切還是和自己以往見到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淩亂和蒙塵的地方。

羽夜夜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房內偌大的床榻上。青帝躺在床上背對着她。她只能看到他讓人安心的背影。

“師父看起來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羽夜夜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下一刻,羽夜夜的臉上浮現出精神振奮的笑容。她卷起衣袖,輕聲說道:“在師父睡醒之前,我給他做些好吃的。”

羽夜夜赤着腳也不在意地面的冰冷,蹦蹦跳跳向廚屋走去。

天問書卷凝固在空中。不好!廚屋內還殘留着最後兩罐藥。它迅速向廚屋飛去,想在羽夜夜到達之前毀滅一切。

羽夜夜看到天問從身後速度極快飛來。她笑着伸手一把将它抓住,寬慰道:“你放心,我也會準備你的份。”

天問還沒來得及掙脫出去。羽夜夜已經抱着它跳躍着轉身望向廚屋。

剎那間,羽夜夜臉上的笑容消失。她一動不動僵在原地。直到天問将自己重重砸在她的腦袋上,羽夜夜才恍然大悟。

她迅速跑進廚屋,打開裏面的所有門窗,将兩個快焚燒殆盡的爐子用力扔到外面的池水中。

半個時辰後,羽夜夜滿身灰燼,身體無力地坐在池邊望着被燒了一半的廚屋。

“怎麽辦?這樣子沒辦法給師父做飯。”羽夜夜滿臉難過。

天問更是緊張道:“這樣子也不能煎藥。”

羽夜夜一聽,心頭一顫。她轉頭看向天問,正色問道:“天問,你老實告訴我。師父是累了睡着了,還是生病受傷不得不卧床?”

天問書卷罕見沉默了一下。很快。它聲音明快答道:“他被你的風寒傳染了,當然是又累又傷。”

羽夜夜一愣。她的臉上頃刻間露出愧疚的神色。她低頭望着身上的灰燼,又擡頭看向只剩下一半的廚屋,緊咬牙齒下定了決心。

下一刻,羽夜夜迅速起身,撿起池水中的毛巾擦了擦臉。

她卷起衣袖,正色道:“天問,你還記得師父的藥如何配備嗎?”

天問立刻自滿道:“當然!我可是過目不忘。”

“我們先把師父的藥煮好,再做好吃的。”羽夜夜笑着說完,邁步走進一片狼藉的火災現場。

直到晌午時分,羽夜夜才手忙腳亂将兩個藥爐上煎的湯藥小心翼翼擺放在食盤上。

即便藥已經熬好,羽夜夜依然心存疑惑。她再一次不确信問道:“天問,你确定你說的藥方是正确的嗎?雖然我不是醫修,但是在我看來,它們除了兩種草藥的劑量不同,其他地方都是一模一樣。這怎麽看不像是正常的藥。”

羽夜夜眸色暗了下。尤其當這兩個藥同時給一個人吃的時候,這根本不像是治病,更像是在試藥。

羽夜夜心神一顫,端着食盤的手不自覺抖了下。她望向遠處青帝依然緊閉的房門,心中莫名滋生出幾分不安。

當羽夜夜走到青帝的門前,透過門縫見房內一切還是和自己離開之時一樣。她心中的不安稍微緩解。

這一次羽夜夜沒有在門外等待,她輕輕推開房門,直接走了進去。

羽夜夜将湯藥放在房中的桌上,放輕腳步走到青帝的床邊。青帝依然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容顏,只能自我猜測他還未蘇醒。

羽夜夜回到桌邊坐下。不一會兒,她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沒過多久,床榻上響起輕微的輾轉之聲。

青帝轉過身,清冷的雙眸準确無誤地落在羽夜夜的身上。雖然他還沒有仔細探查她體內是否有熱病的殘留。但是,他親眼看到她此時安然無恙的樣子,心中安定許多。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向下掠過羽夜夜赤着的腳上。他的神情微怔。他立刻從上到下仔細打量羽夜夜。

她身上的衣裙染上了許多煙塵和灰燼。趴在桌上的側顏帶着幾分明顯的疲憊之色。

青帝掀開被褥,緩緩起身,向桌邊走去。他望了一眼面前兩碗冒着熱氣的湯藥,伸出雙手,俯身正要抱起睡着的羽夜夜。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她緊抿的緋唇。他的動作一滞,觸電般立刻收回手。

青帝凝神思量了片刻,走到一旁的衣桁前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外衣輕輕披到羽夜夜的身上。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她赤.裸的腳面,眸色暗了下。

青帝猶豫了一下,邁步離開房間。當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雙女子的雲煙水漾繡鞋。

這一次,青帝沒有任何躊躇。他走到羽夜夜的身邊,直接俯下身輕輕擡起她的腳。

“師父?”他的頭頂傳來羽夜夜剛剛睡醒之時特有的迷離聲音。

第 41 章 (2)

凝視着手中的琴弦,修長的手指開始慢慢撥動。

**

飛仙峰,某處。

一名弟子端着茶盤戰戰兢兢僵在角落裏,他低着頭不敢去看房間中的女子。

忽然,濃郁的茶香飄來。

女子将淡藍色的茶壺輕輕放到茶盤上。她如蔥細指緩緩劃過茶壺口的一側邊緣,嬌軟的聲音裏充滿強烈的壓迫感:“你非常清楚怎麽做。”

那名弟子端着茶盤的手抖了抖。他望了一眼隔壁緊閉的房門,飛快收回視線。

女子盯着他端着茶盤上了撫琴崖。她神情一凜,回頭向隔壁房間喊道:“走了。”

她的話音剛落,兩個人從房間內飛快走出來。三人警惕了下周圍,腳步匆匆離開飛仙峰,徑直向雪冰峰而去。

**

撫琴崖上。

羽夜夜的上下眼皮十分沉重。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名飛仙峰的弟子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羽夜夜立刻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試圖阻止睡眠。

事與願違,她喝下沒多久。之前還朦朦胧胧的意識突然斷了片。

“夜夜。”青帝望着身邊趴在桌上大咧咧睡着的羽夜夜,瞥了一眼她面前空蕩蕩的茶盞。

“夷則,桃林之事,下次再說。”青帝抱起羽夜夜踏上星落劍離開。

夷則長老撫琴的手一抖,琴弦斷裂。

一旁的弟子慌忙跪下,臉上滿是慚愧之色。他泣不成聲喊道:“師父。”

夷則長老慢慢放下斷弦的琴,嘆息一聲,低沉的聲音裏滿是無奈:“罷了,是為師欠了她。”

第 40 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精益求精,第36章 重修了一下,7.5中午之前訂閱的小可愛,請返回重新閱讀新劇情。再繼續本章閱讀。

給大家添麻煩了,感謝理解。

羽夜夜望着手中的桃枝, 不可置信問道:“師父,您真的要把心鏡送給我嗎?”

青帝神情淡然道:“你是為師的弟子。為師自然會将一切都傳承給你。”

羽夜夜開心地正要将心鏡拿過來,見青帝沒有松手。她擡頭不解喚道:“師父?”

青帝擡眸看到她茫然的樣子, 意識過來,迅疾松手。

心鏡一脫離青帝的手,剩下半面鏡子立刻幻化為綻放的桃枝。

羽夜夜凝視着綻放的桃花, 笑着将桃枝遞到青帝的面前,央求道:“師父, 你教我怎麽把它變回去。”

青帝沉思片刻, 聲音平靜道:“夜夜,‘鏡’由心生。當你心中無欲無求之時,就能夠把它變回去。”

“無欲無求。”羽夜夜面露難色, “師父, 無欲無求好難,我還想晚飯多吃兩碗飯呢。有沒有別的方法?”

青帝眸色微暗:“除了這個方法,為師不知道別的方法。”

羽夜夜認真想了想,發現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好奇問道:“師父, 你剛剛用無欲無求把心鏡變了回去。你難道早就發現我手中的桃枝是心鏡了嗎?”

青帝迎着她探究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聲音清冷道:“為師一直無欲無求。”

羽夜夜瞳孔微擴。她聲音輕顫問道:“師父, 你就沒有什麽夢想嗎?”

青帝望着她明顯震驚的樣子,薄唇微抿, 視線不由自主向一旁偏了下。

下一刻, 他就聽見羽夜夜用明顯激動的聲音說道:“比如世界和平,或者統一三界,也可以把玄天山的山門開到魔宮門口……”

青帝聽着羽夜夜千奇百怪的話語,目光不由落回她的身上。她的臉上滿滿都是夢想實現後才會出現的喜悅。

青帝望着她的笑容, 心中浮現的陰霾漸漸煙消雲散。他伸手輕輕揉了揉羽夜夜的腦袋,語氣溫和道:“夜夜,回去了。”

羽夜夜止住滔滔不絕的話語,詢問道:“師父,我可以用心鏡把星落峰變成桃林那樣滿山桃花嗎?”

青帝眸色微動,語調高了半分:“如果你能辦到的話,你做什麽都可以。”

“怎麽可能辦不到。我上次測魂的時候就辦到了。我現在比那時候強了很多,或許還能把整個玄天山都變成桃林。”羽夜夜開心說着,閉上眼睛回想測魂之時自己做過的一切。

青帝将手從她的腦袋上移開。

過了良久,羽夜夜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觀察星落峰的樣子。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她迅速睜大眼睛,不解地環顧四周。

周圍沒有任何變化。星落峰依然被寒霜覆蓋,別說桃花,連一棵桃樹都沒有出現。

青帝看到她困惑不解的模樣,開口解釋道:“夜夜,你靈力不夠。所以,心鏡能夠影響的範圍極小。”

青帝垂眸看向她的手中。羽夜夜順着他的目光低下頭,神情微驚。她手中原本的那株桃枝已經變成了一大束綻放的桃花。

羽夜夜低頭聞了聞,濃郁的馨香很難讓人覺得這是虛假的東西。她不解問道:“師父,測魂的時候,我明明沒有靈力。桃林為什麽綻放了呢?”

“有靈力。”青帝向住處走去,輕描淡寫道,“心鏡身處桃林。整座桃林都在為師的靈力覆蓋範圍內。”

突然被告知測魂背後的故事,羽夜夜驚訝得腳步頓時停下。她望着走在前方的青帝,臉上漸漸浮現出歡快的笑容。

“師父!”羽夜夜興高采烈地追上去,“我們再來一次好嗎?我負責冥想,你負責靈力供給。”

青帝望着自己被抱住的胳膊,疑惑問道:“夜夜,此時難道你不該說自己會努力修煉,争取早日自力讓星落峰覆蓋桃花嗎?”

“因為我等不及,我現在就想看滿山桃花。”羽夜夜理直氣壯道。

她澄澈的眼眸閃了下,飛快又補充了一句:“看完之後,我會加倍努力修煉。”

青帝望着她手中捧着的桃花,沉思片刻,正色道:“夜夜,你随為師來。”

羽夜夜腳步輕快跟上去,随青帝來到庭院中的一株大樹下。她正要詢問,青帝轉身繞到了她的身後。

下一瞬間,清冽的氣息從羽夜夜的身後貼近。一雙修長的手從身後伸出,将她捧花的雙手輕輕包住。

被抱住了?羽夜夜身體一僵,聲音輕顫喊道:“師父?”

“夜夜。”她的耳邊近距離傳來青帝低沉的聲音。

他說話之時,灼熱的氣息落在她的頸項上。濕潤與癢癢的感覺頓時從肌膚傳遞到羽夜夜的心中。羽夜夜心跳一窒,她感覺臉頰有些熱,本能地想拉開距離。

“別動。”青帝将她拉回懷中,正色說道,“将靈力直接儲存在心鏡內需要一段時間。為師現在将靈力通過你的身體作用在心鏡上……”

耳畔清冷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聽不真切。羽夜夜忍耐着臉頰上越來越熱的溫度,頭低得快埋到胸口。

距離太近。雖然自己偶爾也會和師父有過近的距離。可是,像這樣從身後被抱住還是第一次。是因為看不到臉嗎?總覺得會清晰地意識到。

羽夜夜無處安放的眼睛不經意看到青帝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她仔細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忽然醒悟到,這是一雙男人的手。

師父的手比自己的寬大許多,手心溫暖寬厚,骨節分明十分好看。羽夜夜盯着青帝的手欣賞了好一會兒,剛剛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挺直脊背。

青帝正在調整靈力,懷中的羽夜夜忽然動了。他還沒反應過來,羽夜夜擡起頭,一縷青絲不經意從他的唇上掠過。

青帝動作一滞。他低頭打量了下兩人此時的姿勢,雙眸微動。他一心想将靈力傳給她,沒有留意過這些。

“師父,好了嗎?”羽夜夜遲遲沒見青帝有下一步的動作,出聲問道。

青帝微抿了下薄唇,沉聲道:“等一下。”

青帝深呼吸一下,緩緩收緊握着她的手。過了一會兒,他正色道:“夜夜,開始吧。無論你想看什麽景色,只要在心中仔細描繪即可。”

羽夜夜望着手中的花束,阖上眼睛。一瞬間,她想起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下一刻,她飛快在心中搖搖頭。就算看到了能怎麽樣,心鏡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被青帝包住的雙手漸漸變得溫暖,一股暖意從手心源源不斷輸入手中的花束。羽夜夜在腦海中回憶曾經見過的滿山桃林。

忽然,她的思緒停頓了一下。心鏡顯現的東西不僅依靠自己的冥想,更有賴于師父的靈力。而且,這裏怎麽說都是師父和自己居住的星落峰,除了自己喜歡的桃花,應該也多一些師父喜歡的東西。

師父喜歡什麽東西呢?

羽夜夜眉心擰了擰。她仔細回想過去兩年間兩人的朝夕相伴,從中沒有尋找到任何線索。

師父從來都沒有說過他自己的喜好。哪怕是自己做的糕點,無論什麽口味,師父都會全部吃掉,最後說一句“很好吃。”

羽夜夜偷偷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回首想要打量一下青帝。她轉過頭,眼前立刻是青帝近距離的臉。他清冷的雙眸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夜夜?”青帝低聲喚了一句。

他灼熱的氣息落在羽夜夜的臉上。羽夜夜臉上一紅,飛快轉回頭,眼睛緊緊盯着腳下。

一陣輕風掠過,吹動青帝的衣衫,撩起羽夜夜薄紅色的衣裙。羽夜夜望着亂入視野的月白色衣裳,目光定格在上面淡雅的青竹紋樣上。

羽夜夜收回視線,深深呼吸幾下,重新在腦海中想象一片和之前不同的新天地。

臉頰上的熱度依然在,被握住的雙手一動也不敢動,緊繃的身體漸漸感到疲憊無力。羽夜夜咬緊牙關,繼續冥想。

青帝側目望着羽夜夜泛紅的臉頰,眸色微沉。熱病發作了嗎?竟然挑這個時候。必須盡快将心鏡的事情解決掉。

青帝的目光落向自己的手。他略一沉思,手指緩緩舒展開,摸索着從羽夜夜的指縫間插入進去。頃刻間,兩人十指相扣。靈力的傳輸立刻變得更快。

青帝收回視線,繼續觀察羽夜夜的臉色,她臉上的紅暈比剛剛更濃了。

一抹暗色暈染在青帝的眸底。靈力的傳輸不能停,夜夜體內的熱病也不能不壓制。

他看了一眼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将另一只手抽離出來,輕輕撫上羽夜夜的臉頰。他的手心立刻變得炙熱。

羽夜夜不由顫抖了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師父要用這樣害羞的姿勢  還摸自己的臉。

羽夜夜僵在原地,心中一片混亂。她的腦海中驀得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師父在占自己便宜?

邪念生出的瞬間,她立刻否定掉自己荒謬的猜測,同時在心底深處對青帝鞠躬道歉。

師父是玄天年的青帝,仙界的領袖人物,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流氓行徑。師父這麽做一定有什麽原因。

羽夜夜紛亂的心剛剛安定下來,臉頰上青帝的手動了下。她的呼吸頓時一滞。

剛剛師父确實在摸自己的臉,還摸了好幾下。羽夜夜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再一次變得淩亂。

“夜夜,”恰在這時,青帝低聲問道,“你的身體感覺如何?”

羽夜夜皓齒輕咬緋唇,聲音有一絲發抖答道:“熱。”

不僅是她的臉,她感覺自己身上都莫名生出了幾分燥熱,說出口的話中都帶着滾燙的溫度。

青帝聽到她的話,眉宇間浮現一絲不解之色。剛剛他撫摸她臉頰的時候,感覺到的灼熱并沒有之前熱病發作的時候那麽厲害。他正懷疑是否真是熱病發作,她又親口說熱。

就在青帝遲疑之時,羽夜夜繃緊過度的身體忽然無力地癱軟了下。

青帝立刻扶住她的身體,他緊了緊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正色道:“夜夜,中斷冥想。我們回房間。”

說罷,青帝俯身将羽夜夜抱起,疾步向她的房間走去。

羽夜夜的冥想頓時中斷。她聽到青帝的話,還沒來得及應聲,手中的心鏡掉落在地上,身體已經被青帝輕輕抱入了他的懷中。

羽夜夜的臉深深埋在青帝的懷裏,身體僵硬得不知該如何行動。回房間做什麽?羽夜夜的思考在此停滞不前。

“支呀”,房門打開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羽夜夜一驚,立刻想從青帝的懷中跳下去。青帝眸色一沉,扣着她的手稍微收緊收,羽夜夜再次撞入他的懷中。

片刻後,羽夜夜坐在柔軟的床榻上,望着眼前伸向自己的溫暖手掌。大腦在一瞬間進行了億萬次的思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師父喜歡自己?

疑問句。因為太匪夷所思。

因為羽夜夜知道一百年後三界大戰結末的關系,在她的眼中,青帝是注定要飛升的人。即便青帝收她為徒,她也從未想過自己和青帝之間會發生些什麽。

羽夜夜怔怔望着眼前青帝絕美的容顏,意識漸漸迷離,思考踏入了誤區。師父這麽好看。如果發生點什麽……

羽夜夜深深呼吸幾下,給自己制定了一個極限标準。只是親一下的話……

她輕咬了下緋唇,慢慢閉上眼睛。

青帝神情凝重。中斷靈力的輸送後,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壓制熱病上。可是,夜夜身體的反應并不是熱病。

青帝不解地仔細觀察她的臉色,見她閉上了眼睛。

“夜夜,你困了嗎?”青帝不假思索問道。

羽夜夜一驚,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她怔怔望着神情如常的青帝,“啪”一下拍掉他覆蓋在自己臉頰上的手。

羽夜夜向床榻裏側連連退去,後背頃刻間抵在冰冷的牆壁上。她紅着臉低聲道:“師父,我沒事。”

怎麽回事?自己誤解了?太丢臉了。羞愧讓她無顏面對青帝。

青帝确定羽夜夜沒有熱病發作後,此時再看她滿臉紅潮的模樣。曾經見過無數次的畫面頃刻間在他的眼前複蘇。

青帝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臉和境界對很多人都是極大的誘惑。多年以來,他見過許多人看到自己是什麽表情。羽夜夜現在的樣子和那些人很像。

青帝心中一沉,立刻收回手。他的神情驟然極為冷峻。

“您和羽夜夜之間是否有男女之情?”不久之前,曲逐陽質問的話語言猶在耳。

為什麽曲逐陽會問出這樣荒謬的問題?青帝擡眸看了一眼羽夜夜。夜夜對曲逐陽說了什麽嗎?青帝眸色一沉,迅速移開視線。

“夜夜,你好好休息。為師有點事情要辦。”青帝的聲音比平日冷了幾分。

羽夜夜怔怔望着青帝離開的背影。當房門被輕輕關上,她立刻全身虛脫地倒在床上。

羽夜夜這一倒,直接躺了兩天。第三天,青帝将蓄滿靈力的心鏡交給她,沒有多言離開了房間。

“總覺得師父這兩天有點少言寡語。雖然,師父平日也不怎麽多說話。”羽夜夜思考着原因,只能想到自己将青帝的手從臉上拍下去的事情。

“去道歉,然後直接問師父那天為什麽摸自己。”羽夜夜下定決心,抱着心鏡直奔青帝的房間。

她剛剛走到房門口,鼻尖就聞到濃郁的藥味。羽夜夜心中立刻打了一個激靈。師父就算平日受點小傷,也很少用藥,更不要說喝藥。

“師父。”羽夜夜心中忐忑,慌忙敲門喊道。

短暫的安靜後,房間內傳來青帝冷靜的聲音:“夜夜,你等一下。”

過了良久,房門依然緊閉。就在羽夜夜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門打開了。

“師父,你受傷了嗎?”羽夜夜看到青帝忙不疊問道。

青帝若無其事道:“夜夜,為師沒有受傷。”

“但是,你在喝藥。”羽夜夜湊近青帝身前仔細聞了聞,濃郁的草藥味撲鼻而入。

青帝退後一步,正色道:“夜夜,你別擔心,這不是傷藥。你如果想喝,為師過幾日給你熬一份。”

羽夜夜愣了下:“不是傷藥?”

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下青帝,眼神忽然飄忽了下。羽夜夜皓齒緊緊咬住緋唇,沒有問是什麽藥。

青帝深呼吸一下,壓下五髒六腑內翻湧的氣血,沉聲問道:“夜夜,你有什麽事嗎?”

羽夜夜頓時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開門見山問道:“師父,你上次為什麽摸我?”

一瞬間,她發現青帝的表情驚訝了下。

羽夜夜臉一紅。難道自己弄錯了?

青帝垂眸思考了許久,解釋道:“夜夜,你的臉很紅。為師只是用手量一量你的發熱情況。”

啊。

羽夜夜緋唇微張,僵在原地。她覺得尴尬極了。

下一刻,羽夜夜“啪”一聲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頰。她直視青帝好看的臉,臉紅心狂跳說道:“師父,我以為你要占我便宜,所以才打了你的手。”

氣氛突然變得極為尴尬。羽夜夜終于成功将自己一個人的尴尬變成了兩個人的尴尬。

青帝望着她一眨不眨的眼睛,這幾日的防備漸漸松懈。原來一切只是兩人彼此的誤會導致。

青帝設下的心防被瓦解。他的神情緩和了許多,關心問道:“夜夜,心鏡內已經蓄滿為師的靈力。你随時可以将星落峰幻化為桃林。”

羽夜夜望着青帝和以往一樣的态度,臉上頓時蕩漾出燦爛的笑容。她歡喜說道:“師父,我現在就想試一試。你能在旁邊看着我嗎?”

“好。”青帝微微颔首同意。

不一會兒,兩人再次來到之前的樹下。

羽夜夜站在樹蔭下,懷抱心鏡閉上眼睛。

青帝在一旁靜靜注視着她。變化從她手中的心鏡開始,然後是她的腳邊。地面上生出嫩綠的新芽,芽苗頃刻間茁壯成長,枝葉繁茂,花苞乍現,桃花一簇又一簇擁擠在一起。

桃紅色的花瓣随風飄蕩,濃郁的芳香纏繞在兩人身體周圍。空氣中的冰寒也漸漸被想象的暖意驅散。

青帝的目光忽然一滞。他望着不遠處随風輕輕顫動的嫩綠青竹,良久沒有移開視線。

羽夜夜緩緩睜開眼睛。漫天的桃紅色頓時映照在她澄澈的雙眸中。成功了!她心中一喜,立刻回頭開心喊道:“師父,你看!”

羽夜夜臉上的笑容一滞,眼睛睜得極大。雖然她冥想過此刻星落峰的畫面,可是當實際看到,她依然震驚不已。

原本滿山冰霜覆蓋的星落峰,此時一半是桃花,一半是青竹。完全沒有了冰霜覆蓋的幽冷模樣。

玄天山中有人不經意擡頭看到星落峰上奇異的景色,頓時目瞪口呆。他們第一次看到星落峰上的冰霜消融,山上開滿鮮花的樣子。

無念峰上,曲逐陽冷眸望着遠處滿山的桃花,眸光緩慢流轉。

雪冰峰內的峰主房間內,一片狼藉。無數精致的首飾被砸碎在地,衣裙被撕裂。霜凝長老手中緊緊攥着一封皺巴巴的信,氣得牙齒緊咬咯咯作響。

星落峰上。

青帝見羽夜夜停止冥想,可是周圍驟然出現的青竹依然沒有消失。他不解問道:“夜夜,你不是想讓星落峰滿山桃花嗎?為什麽沒有将整座星落峰幻化為桃林的樣子?

羽夜夜望了一眼遠處郁郁蔥蔥的竹林,心中忐忑問道:“師父,您喜歡青竹嗎?”

青帝心頭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他沒有多想,正色道:“夜夜,心鏡是你的。你想看什麽都可以,不必顧忌為師。”

羽夜夜立刻笑着說道:“師父,我希望您也能看到自己喜歡的風景。”

青帝望向半山的青竹,沒有應聲。自己喜歡青竹嗎?他本可以立刻告訴她,自己對青竹沒有特別偏愛,也并不讨厭。不僅僅是青竹,其他一切事物也是如此。他不偏愛,也不嫌惡。

青帝擡眸。他迎着羽夜夜澄澈的眼睛,微微颔首道:“為師喜歡青竹。”

既然自己并不讨厭青竹,從現在開始喜歡也無妨。

羽夜夜聽到青帝的話,确認自己沒有想錯之後,心情大好。

她高聲喊道:“ 師父,我還有其他東西要送給你。你等我一下。”

羽夜夜噔噔噔跑到房間找出儲物袋,立刻腳步輕快跑回青帝身邊。

“師父,你把星落劍喊出來一下。”羽夜夜氣喘籲籲說着,又趁機補充道,“還有天問。”

青帝聽到她的手,擡起手劃出數道結界強硬将天問從小黑屋裏拉出來。

當羽夜夜把儲物袋內準備好的東西翻出來的時候,她的耳邊響起青帝冷靜的呼喚聲:“星落。”

羽夜夜飛快擡頭望去。她看到星落劍,迅速走過去。羽夜夜将手中的東西遞上前,自滿道:“星落,這是我給你做的劍穗。”

青帝看向她的手心,眼睛裏倒映出一個粉紅色的劍穗。

“粉色?”似乎在小黑屋待久了,天問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比以往正經了許多。

靜靜漂浮在空中的星落劍輕微地顫動了一聲,發出只有主人能夠聽見的劍鳴。

空氣突然安靜。只有漫天飛舞的桃花依然緩緩飛舞。

“夜夜,星落不用劍穗。”青帝試圖委婉拒絕。

“為什麽?它明明這麽好看。”羽夜夜舉起手中的劍穗。她怕只有粉色會顯得單調,特別在上面添加了幾枚綠葉。

青帝聽見羽夜夜的聲音有幾分低落,忍不住寬慰道:“夜夜,你別難過。劍穗不利于星落劍的使用。所以星落劍并不佩挂劍穗。”

“不,是我這個做的不好看。”羽夜夜認真反思了一下,鄭重其事道。

下一刻,她擡起頭,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羽夜夜看向星落劍,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道:“星落,其實我幫你做了兩個劍穗。你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說罷,她飛快從儲物袋內取出另一個劍穗。

“這個劍穗是白色的,和你劍身的顏色有點像。我還特別給你加了兩串珍珠。”羽夜夜的語氣裏有幾分得意。

她笑着将白色的劍穗向星落劍的劍柄挂去。“啪!”星落劍裹挾着勁風,堪堪擦過羽夜夜的發絲,飛了出去。

羽夜夜望着自己落空的手,仰望懸在頭頂的星落劍,不解問道:“難道星落也不喜歡這一個嗎?”

青帝望着她手中搖晃的兩串珍珠,試圖點明真相:“夜夜,珍珠……”

“師父,你也覺得珍珠好看嗎?”羽夜夜立刻開心說道,“為了做劍穗,我練習了很多次才成功。”

青帝想要說的話頓時被她壓在了心底深處。他望着羽夜夜手中的月白色劍穗,忽略掉上面有些刺目的珠子,沉聲道:“夜夜,你制作的劍穗很特別。”

羽夜夜皺了皺眉,師父的話怎麽聽着不太像是誇獎。她将兩個劍穗遞到青帝的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認真問道:“師父,星落劍有說他喜歡哪一個嗎?”

青帝低頭交互打量着她手心靜靜躺着劍穗。片刻後,青帝擡頭望向不遠處的星落劍。星落劍立刻警覺地退後數步。

羽夜夜見狀,舉着兩個劍穗,開心地跑過去。她的口中喋喋不休:“星落,你喜歡哪一個?”

星落劍看到她跑過來,迅速飛向上空。羽夜夜果斷地踮起腳尖,用力跳上去。她擡起手卻依然無法觸及高空中的星落劍。

就在這時,星落劍微顫一下,剎那間在她的眼前消失。羽夜夜難過的回頭,看到青帝正手握星落劍目光溫和地望着自己。

“師父,謝謝你幫我抓住它。”羽夜夜笑容燦爛走過來,将兩個劍穗并排挂在星落劍的劍柄上。

青帝刻意不去看白色劍穗上的兩串珠子。他淡定道:“夜夜,星落說它喜歡粉色的那一個。”

羽夜夜慌忙取下白色劍穗,将粉色劍穗系好擺正。她滿意地望着挂着劍穗的星落劍,頭一轉看向青帝空空如也的腰側,神情認真道:“師父,白色的劍穗送給你。”

羽夜夜說着,飛快動手把劍穗挂在青帝的腰側。

“夜夜。”青帝看着自己的身上的劍穗,又瞥了一眼星落劍上懸着的劍穗,壓下想要拒絕的沖動。

可是,羽夜夜依然沒有完。她偏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地把劍穗從青帝身上解下來。

羽夜夜神情認真道:“師父,這個劍穗果然不好看。我幫您重新再做一個挂在腰側的飾物好嗎?”

一瞬間,青帝松了一口氣,他微微颔首道:“好。”

羽夜夜随手将劍穗挂到一旁的樹枝上,從儲物袋內取出一條白色綢緞,笑着說道:“師父,這是我專門買來蕩秋千的。你要不要玩?”

青帝接過來,神情淡然道:“為師幫你系好。”

青帝找到兩根距離合适的大樹,将秋千牢牢綁在樹上。羽夜夜望着随風微微動蕩的秋千,立刻就想撲上去。

青帝捆綁好之後,看到羽夜夜心急如焚的樣子,故意說道:“夜夜,你不要着急。為師試一試秋千牢不牢固。”

“師父,我來試。”羽夜夜緊緊握住秋千,迫不及待道。

兩人正說着話,青帝忽然神情一凜,擡眸望向星落峰下。

羽夜夜好奇地順着視線望過去,只能看到滿山緊緊挨在一起,互相陪伴的桃林和青竹。

“何事?”青帝結下一道傳音陣法,冷聲問道。

羽夜夜好奇問道:“師父,誰來了?”

青帝聲音平淡道:“夷則。”

羽夜夜神情一凜。飛仙峰峰主夷則長老。她去過幾次飛仙峰,但是和夷則長老只有數面之緣。

“夷則長老來星落峰做什麽?”羽夜夜不解問道。

她剛剛問出口,一道傳音陣法飛回來。陣法之內沒有聲音,只有一張信箋。

青帝淡淡掃了一眼,沉聲道:“夜夜,夷則說你的桃林可以讓他生出許多靈感。他想讓你去一趟飛仙峰,種上一片桃林。”

青帝原本習慣性想要打發人離開。可是,對方請求的人是羽夜夜。青帝不便擅自做主,便一五一十告知了羽夜夜。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落在羽夜夜神采飛揚的臉頰上。他結下傳音陣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好奇問道:“夜夜,你想去嗎?”

“當然想去!”羽夜夜不假思索答道。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最近她一直沒有下過星落峰,感到生活空間遭受到了極大的壓迫。

“飛仙峰常常峰門緊閉。我平日很少有機會去一趟,更不要說和夷則長老見面。”羽夜夜臉不紅心不跳,幹脆利落地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

“肯定有陰謀!不能去!”天問突然插話道。

青帝聽着一人一書的話,神情凝重了幾分。

羽夜夜生怕他不答應,立刻小心翼翼說道:“師父,我的身體恢複得很好。我覺得我也是時候出去逛一逛,看看外面初春的美好風景。”

青帝聽到她的話,眸色微暗,正色問道:“夜夜,你想去哪裏?”

羽夜夜頓時被問住。她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說道:“師父,我其實還沒有想好。”

青帝神情微沉,不由問道:“夜夜,你在星落峰感到無聊嗎?”

羽夜夜一聽,飛快搖頭。她生怕青帝不高興,慌忙解釋道:“師父,我只是想散散步,看一看星落峰外面的風景。”

青帝環顧一圈周圍。滿山桃花和青竹是剛剛出現的美景。她之前那麽期待,現在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羽夜夜見青帝臉色頗為凝重,她立刻表情嚴肅認真道:“師父,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再幫天問買小黃書了。您能把軟禁的時限縮短一些嗎?”

天問聽到她的話,書卷“啪”一聲用力合上,躺在了地上。

“軟禁?”青帝神色微怔。

羽夜夜低下頭,不滿地小聲嘟囔道:“您在星落峰設下了‘禁止出入’的禁制,我早就發現了。”

青帝意識到羽夜夜的誤解,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

青帝仔細思量了一番。夷則的境界是合體期,不會受到熱病的影響。與其讓夜夜一個人悶在房間,不如讓她多多和能夠接觸的人見面。這可以有效防止她哪天覺得壓抑突然自己跑出去。但是,以防萬一,她還是在自己的身邊最安全。

青帝神情淡然道:“夜夜,既然如此,為師陪你一同去飛仙峰。”

“師父,沒關系嗎?”羽夜夜卻有了一絲顧慮,“心鏡內的靈力已經被我用光了。”

青帝淡淡道:“無妨。你不必将桃林全部重現給夷則。你只要用自己的靈力送他一株桃樹足矣。”

青帝傳音告知夷則長老後,帶着羽夜夜一同回到住處的客廳內。

兩刻鐘後,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羽夜夜嘴角微揚,擡眸望去。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道身影躍入兩人的眼中。來人一襲藍衣,披散着長發,滿臉憔悴之色,明顯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他形容枯槁的樣子像是一個行将朽木的老者。他正是飛仙峰的峰主夷則長老。

青帝冷眸掃過,眸色驟然極為嚴厲。客廳內的空氣頃刻間凍結般冰寒。

夷則長老一怔,慢騰騰挪動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望着神情嚴肅的帝君,目光飛快越過青帝,定定注視着羽夜夜。

羽夜夜心裏莫名發寒,不自覺向青帝的身後站了站。

“回去。”青帝冷聲下達逐客令。

**

兩個時辰後。

飛仙峰,撫琴崖。

一身藍色衣衫的青年端坐在石桌前。他的長發已經整齊束起,臉上神情卻依然憔悴。他的懷中抱着一把玉制的七弦琴,眼睛周圍是深重的黑眼圈。

“帝君。”夷則長老微微俯身對抵達的青帝行了一禮。當他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直直看着羽夜夜。

羽夜夜心中感到莫名其妙,腳步忍不住走到青帝的身邊。

夷則長老将她的反應收在眼底。他回首大方地指了指偌大的撫琴崖,輕描淡寫道:“桃林不需要滿山,只要撫琴崖有一株常年綻放不歇的桃樹,夷則心願足矣。”

面對夷則長老開口直接就是對羽夜夜的要求,青帝的臉色漸漸冷沉下來。

“夷則,”青帝冷聲道,“夜夜對音律之事,有幾分好奇之心。你既然有求于她,自然應該先表示一番誠意。”

夷則長老的眼睑飛快翻了下。他走到石桌邊,放下手中的七弦琴,在桌上一側的白紙慢慢寫了一行字。

他寫完後,用筆頭指了指羽夜夜,示意身後的弟子送過去。

羽夜夜望着墨跡未幹的字跡,嘴角抽搐了一下。紙張上都是看起來就十分沉重壓抑的曲名,夷則長老示意她選一個。

羽夜夜在心中嘆息一聲。她只是想趁機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沒想到竟然要被迫聽曲。

羽夜夜皺着眉頭,五音不全的腦海中死一般的寂靜。她聽過這裏的曲子,但是完全沒有記住過名字。

要不,點一首《十八摸》?

羽夜夜交互打量着青帝和夷則長老嚴肅的臉,立刻将自己心底深處冒出的作死念頭踩下去。

“這個。”羽夜夜随便選了一個。

夷則長老望了她一眼,垂眸

第 39 章

參商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青帝告訴他, 熱病不會傳染化神期以上的修仙者,他相信了。因為,他曾經看過的前人記錄上也是如此記載。

參商不自覺攥緊手中的書冊。關于熱病的很多事情一直是一個謎, 包括它為何出現,又怎樣被撲滅。如果書中的記錄屬實,熱病可以侵染洞虛境界的修仙者。那麽, 不僅自己和曲逐陽有被傳染的可能性。或許,連帝君都會……

參商忽然停下腳步。他擡頭望向眼前冰霜覆蓋的星落峰, 眸色微動。

信上沒有提及洞虛境界的友人的名字。可是, 千年前境界如此高深的修仙者,帝君不會不知道。甚至,帝君可能還知道對方身死道消的真正原因。

“帝君把逐陽禁足在面壁崖一個月。天下任何疾病對我無效。聽帝君的語氣, 他有把握自己處理羽夜夜的熱病。如果帝君真的能夠化解羽夜夜身上的熱病, 即便到時候逐陽發病……”

參商揉了揉太陽穴,微蹙了下眉心。

自己竟然對帝君生出疑心。茲事體大,帝君絕對不會拿任何人的性命當兒戲。

參商擡眸又看了一眼籠罩在冰寒中的星落峰。朝陽正冉冉升起,将星落峰的峰頂染上了一片生命昂揚的紅色。

參商結下一道術法将手中的書冊送上星落峰。他轉過身, 對身邊的弟子輕聲說道:“去無念峰。”

弟子不解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星落峰。師父這麽緊張只是為了給帝君送書嗎?他撓了撓頭攙扶着參商向無念峰而去。

**

無念峰上。

曲逐陽看到參商, 擡手把面前的筆墨紙硯推到一旁,語氣不悅道:“這麽等不及, 自己來取了嗎?我剛剛寫好。給你。”

曲逐陽拿起身側墨跡早已幹涸的紙張遞給參商。

參商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滿滿的文字,不僅寫了羽夜夜這一路吃過的所有東西, 每一樣東西後面還清晰地寫了在哪裏吃的, 吃了多少。

參商将紙張放到一旁,正色道:“我再給你把把脈。”

曲逐陽狐疑地盯着他,神情微凝,正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良久, 他見參商沒有應聲,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曲逐陽語調微揚問道:“帝君不讓你說?”

參商面對他一如既往的态度,輕咳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問我?星落峰內的事情,并不屬于斜陽峰的職責範圍。”

曲逐陽聽到他的話,臉色頓時一沉。剛剛過去的這一夜,他的耳畔一直萦繞着青帝說過的話語。

自己将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帝君說是“瞽言妄舉”,對自己進行了處罰。自己對帝君和羽夜夜兩人之間男女之情的猜測是瞽言,對羽夜夜的監.禁是妄舉。

參商見曲逐陽的神色微變,心中詫異。他不解問道:“你介意嗎?”

曲逐陽嘴角的笑容不自覺消失。他沉聲問道:“介意什麽?”

“平日,不屬于你的責任範圍內的事情,你并不會多看半眼。”參商聲音輕緩道,“為何這一次你要橫加幹涉?”

曲逐陽冷眸微凝,冷聲道:“羽夜夜參加山外課程,我身為領隊之人,自然有責任嚴加管教。”

“夜夜是本君的弟子。無論她有任何過錯,除了本君,誰也沒有資格管教她。”曲逐陽的腦海中不經意響起青帝嚴厲的話語,他的眼中微不可查地飛快掠過一道暗光。

“給。”曲逐陽将手腕伸給參商,閉上嘴巴,明确表示不想再提及這件事。

這一次,參商把脈的時間非常久。他仔細想從中找出熱病出現的征兆,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參商收回手,不放心問道:“你的身體最近有沒有出現什麽異樣,比如身體非常灼熱。”

一瞬間,曲逐陽的腦海中浮現出羽夜夜不小心抱住自己的胳膊,又驚覺過來飛快抽走的畫面。那時候,身體出乎意料沒有立刻将她推開。

“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曲逐陽的聲音沉了幾分。

“我先走了。”參商将身邊的紙張收入儲物袋內,起身向外走去。

“羽夜夜怎麽樣了?”曲逐陽突然出聲問道。

參商怔了下。他回頭不解地看着曲逐陽,仔細斟酌了下語言,輕咳幾聲後說道:“羽夜夜有些營養不良和嚴重的睡眠不足。帝君說他會親自照顧她。所以,你不必太過擔心。”

“帝君親自照顧?”曲逐陽神情微動。帝君說自己的猜測是妄言,曲逐陽當時相信了。可是,現在他聽到參商的話,卻對自己做出的判斷出現了一絲動搖。

參商點點頭,再一次強調道:“所以,你安心面壁,不要擔心。”

“擔心?”曲逐陽語調陡然揚起,“我看着像是在擔心她嗎?”

參商不解地看着他,語氣肯定道:“你明明就在擔心她。”

一瞬間,曲逐陽的臉色扭曲了下。他冷聲道:“你該給自己的眼睛把把脈。”

參商輕輕笑了下,淡然說道:“雖然我不是淨白,我也是會用心看人。”

參商走後,曲逐陽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出口,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營養不良?因為羽夜夜暈車嘔吐不止,自己每天喂她七頓飯。她怎麽會營養不良。

睡眠不足?曲逐陽的眸色立刻暗了幾分。羽夜夜已經踏入仙界,不再是單純的人族,她應該早日該抛棄人族固有的作息。

曲逐陽雙手墊在腦後,重新在堅硬冰冷的石頭上躺下。

“暫時還活着。能活多久,不知道。”參商昨夜确實如此說過。參商不是會輕言生死之人。除了營養不良和睡眠不足,羽夜夜的身上一定發生了別的事情。參商剛剛鄭重診脈是擔心自己的身上也發生同樣的事情。

曲逐陽望着頭頂越來越亮的天色,眉心愈蹙愈緊。

他的右手不自覺探入左手的衣袖內,手指觸碰到冰冷的玉盒。曲逐陽想到裏面安靜躺着的灼華玉簪,臉色不自覺冷沉了幾分。

他自知自己因為春色圖将羽夜夜在車輿內監.禁數日有些太過。

曲逐陽仔細回想那時的自己,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自言自語道:“那時候,大腦似乎沒有進行理性的思考。”

輕風拂過,面壁崖十分安靜。

過了良久,曲逐陽将自己剛剛把過脈的手置于眼前,低沉的聲音明顯帶着幾分不悅:“難道本峰主真的病了?”

**

星落峰。

羽夜夜一連在房內安靜待了好幾日。她甚至百無聊賴到将下山買的東西從儲物袋內一一掏出來,仔細欣賞。當她欣賞夠了,又興奮地拿起針線和布匹嘗試制作一些物件。

天問自從主動鑽進小黑屋躲避震怒的青帝後,再也沒有出來過。青帝也沒有召喚它。

少了天問的聒噪,平日有幾分熱鬧的星落峰頓時顯得冷冷清清。羽夜夜甚至覺得星落峰上的空氣都比以前寒冷了許多。

“想出門。”羽夜夜躺在床上小聲嘟囔。

“夜夜,”門外突然傳來青帝的聲音,“為師去一趟七星峰,很快回來。你在房間好好休息。”

明亮的光芒頓時在羽夜夜的眼中綻放,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她努力克制自己喜悅的心情,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師父,您放心地去吧。我會乖乖的。”

羽夜夜聽見青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飛快從床上翻身下來,輕輕打開房門,望向天空。空中月白色的身影很快不見了。

羽夜夜長舒一口氣,笑着面對無人的天空說道:“師父,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我只是出去散步,一定會趕在您回來之前回來。”

半個時辰後,羽夜夜站在星落峰颀長的石階上。她面對覆蓋整個星落峰的“禁止出入”的禁制,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最近,羽夜夜隐隐約約有一種自己被軟禁在星落峰的感覺。她本以為是自己在房間待太久産生的錯覺。她現在确認了。這不是錯覺,師父真的在因為自己給天問買.春色圖的事情罰自己。

羽夜夜身體無力在石階上坐下,隔着禁制結界望向近在咫尺的山腳。只是咫尺距離,對于此時的她來說是天涯海角的遙遠。

“師父。嗚嗚嗚……”羽夜夜的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聲。

“禁制?”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

羽夜夜飛快用衣袖抹一下臉,擡頭向山下望去。一瞬間,她的視野中只有習以為常的白霜之色,沒有人。

“這裏。”白色之中傳來少年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

羽夜夜尋找的目光循着聲音落向石階下站着的人。那人一身素白,不僅僅是衣裳,他的頭發,眉毛和颀長的睫毛都是異樣的銀白之色,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完美地和周圍覆蓋星落峰的寒霜融為一體。

“淨白長老。”羽夜夜慌忙站起身,神情中顯出幾分局促。

淨白長老是無念峰的峰主,在玄天山七位長老中的地位僅次于天樞長老。可是,他的外表只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看起來與羽夜夜年齡相仿。

羽夜夜深呼吸一下,将眼睛聚焦在淨白長老銀白之色的瞳孔中。淨白長老的雙眸非常平靜,仿若星落峰靜止的白霜,無聲地彰顯着他與普通少年迥然不同。

每當羽夜夜看到他的眼睛,心中因為外表對淨白長老生出的所有幼稚想法立刻煙消雲散。她甚至覺得淨白長老比天樞長老更讓自己敬畏。因為,僅有的幾次見面,她總有一種自己被這雙銀色之眸看穿一切的感覺。

“帝君不在星落峰嗎?”即便是詢問的話,淨白長老的聲音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波動。

“師父說有事去七星峰一趟,很快就會回來。”羽夜夜神情拘謹答道。

淨白平靜的雙眸一動不動望着她,沒有言語。

他不說話,羽夜夜更加不知說些什麽。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和淨白對視,心中無比後悔沒有聽師父的話好好在房間待着。

終于,淨白沒有血色的唇輕輕張開,聲音平靜道:“我至今依然認為你應該換一位師父。”

羽夜夜一怔,茫然重複道:“換一位師父?”

淨白白色的眼睑閉合了一下,聲音輕飄飄道:“帝君雖然是三界最強者,卻不是最适合指引你修仙之道之人。”

羽夜夜莫名感覺呼吸有些不暢。

淨白猶自平靜說道:“你初入修仙界,比起未來遙不可及的得道飛升,此時更應該夯實基礎。”

淨白眼皮掀了下,看向羽夜夜說道:“三界之中,最适合在初學道路上指引你的人是曲逐陽。”

聽到曲逐陽的名字,羽夜夜立刻感覺呼吸再次順暢無比。她毫不猶豫搖頭否定道:“不可能。曲逐陽是變……”态。

羽夜夜咬了下舌頭,将最後一個字吞下去。

淨白沒有詢問她未盡之言是什麽,也沒有對她的否定有任何反應。他滿不在意道:“修仙之路道阻且長。若沒有堅韌的心性,無法走到最後。曲逐陽十分擅長磨砺人心。”

羽夜夜想到自己從斜陽峰弟子口中聽說過的曲逐陽相關斯巴達教導,嘴角不贊同地微微撅起。再擅長磨砺人心,也要那個人活着才行。她相信如果自己當初拜師在曲逐陽門下,自己現在的墳頭草一點已經超過兩丈高。

淨白最後總結般問道:“所以,你要換一位師父嗎?”

“絕對不要!”羽夜夜斬釘截鐵拒絕道。

“姑且不論師父的教導如何,單單新師父是曲……”羽夜夜頓了下,違心地用了尊敬的稱呼,“曲峰主因為我被師父罰面壁一個月。我現在和他的仇不共戴天。他現在一定絞盡腦汁在想一個月後如何把我關到斜陽峰的拷問室盡情折磨。”

“不是一個月,是三個月。”淨白淡淡說道。

羽夜夜愣了下。她望向天空不解說道:“那天晚上,我聽見師父說是一個月。”

淨白神情不變道:“雪冰峰的弟子聯名寫血書控訴曲逐陽常年累月輕薄她們。天樞長老判決将刑期增加兩個月。”

羽夜夜神色微動。曲逐陽總是說些甜言蜜語哄騙女孩子,已經堪稱整個玄天山公認的事實。可是,他說的那些話足夠被稱為輕薄嗎?

“衣裙很好看,簡直就是在招蜂引蝶。所以,我出現了。”

“這次胭脂的顏色比上次的更适合你,像極了羞紅的梨花。”

“昨夜沒有睡好?我可不記得自己入了你的夢?”

……

羽夜夜皺了下眉,總覺得有些微妙。而且,控訴的人竟然是雪冰峰的弟子,羽夜夜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霜凝長老沒有阻止嗎?”羽夜夜不解問道。

淨白神情平靜道:“門下弟子聯名控訴,即便霜凝明面上沒有命令她們這麽做,也一定在暗中進行了推波助瀾。”

“為什麽?”羽夜夜失聲問道。

一瞬間,她想到霜凝長老因愛生恨。誰知淨白的話更讓她吃驚:“曲逐陽一直在尋找機會将霜凝逐出玄天山。霜凝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羽夜夜驚訝得說不出話。她知道曲逐陽和霜凝長老之間有矛盾,沒想到這麽深。與之相比,自己和曲逐陽之間完全不足以被稱為不共戴天。

“他們之間有什麽私仇嗎?”羽夜夜忍不住問道。

淨白的視線微微仰起。他望向遙遠的天空,說出的話突然變得玄妙:“這件事唯有問他們兩人。有時候,外人記得的事情,本人可能早已不介意。而外人完全不當一回事的事情,卻會讓本人銘記于心難以釋懷。”

問本人。羽夜夜想象了下自己如果詢問曲逐陽,可能會得到的答案。絕對會被他拿戒尺打!她攥了攥被打過的手心,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淨白收回視線,将一直置于身後的左手伸出來,淡淡道:“帝君回來後,幫我把心鏡還給他。”

羽夜夜低頭望去,看到淨白的手中握着一塊石頭,看起來普通至極。她正詫異着,淨白手掌輕輕一擡,石頭從山腳下扔了上來。

羽夜夜連忙伸手接住。當她觸碰到石頭的瞬間,手指輕顫了一下,眼前恍惚間浮現滿山的桃花。

羽夜夜仔細看向手中的石頭,驚訝發現石頭不見了,自己的手心是一根綻放桃花的桃枝。

“我沒有接住嗎?”羽夜夜握着桃枝,慌忙四處張望尋找剛剛的石頭。

淨白聲音平靜解釋道:“這是心鏡,可以根據持有者的心境變幻為萬物。你在測魂之時,在心鏡的幫助下将桃林幻化成滿山桃花。心鏡在觸碰到你的時候,重現了當時的事物。”

“那,剛剛的石頭……”羽夜夜擡眸望向淨白。

淨白微微點頭,應聲道:“我心如磐石。”

羽夜夜不禁微笑道:“比起石頭,我覺得淨白長老您更像是心如止水。”

淨白看向羽夜夜的眼眸微不可查地輕擡,瞳孔微動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聲音極輕道:“心若如水,無法止靜。縱然可以維持短暫的平靜,終有一日會因他物而動。”

羽夜夜的神情立刻顯得無比莊重。這種在上哲學課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淨白長老是不是比起玄天山更應該在哪一處禪宗佛寺修煉更好。

淨白将空蕩蕩的手再次置于身後,他淡淡道:“既然你不準備換一位師父,日後自己多加小心。”

羽夜夜一怔,茫然問道:“小心什麽?”

淨白轉過身,若有所思道:“小心曲逐陽,霜凝,魔界,妖界……”

他最後似有暗示道:“還有帝君。”

羽夜夜一臉困惑望着淨白長老離去的背影。其他人就算了,為什麽自己還要小心師父,師父明明對自己最好。

羽夜夜的目光不經意掠過腳下堅固的石階,石階上的一道白霜很像裂縫。她高聲喊道:“淨白長老,心如果想動,就算是磐石也會裂開。”

淨白身形微滞,回頭望去。羽夜夜已經轉身,腳步輕快向星落峰上而去。她薄紅色的身影在落霜的山林間十分顯眼。

淨白感知到星落峰上的靈力,擡頭望去。他銀白之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青帝月白色的身影。

“帝君回來了。”淨白平靜說出一語,轉身向無念峰歸去。

他走到冰冷的石道上,猶如鬼魅一般,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

在七星峰停留的時間比青帝預計的長。他此行是趁着将參商送至星落峰的書還回去之際,把熱病所需的草藥全部拿回來。

青帝明白參商送書的用意。洞虛境界的修仙者因熱病而隕落的事情,他知曉內情。

“他們是道侶,關系自然比旁人親密。”青帝如此對參商解釋。

無論參商心中的疑慮是否會消失,這是青帝唯一可以告知他的事情。

一抹幽暗之色漸漸覆蓋青帝清冷的雙眸。他不經意回想起過往的種種。正如天問所言,那時很多人因為恐懼失去清晰的判斷。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洞虛境界的修仙者,面對失去摯愛的悲痛都是一樣的。

青帝緩緩擡手撫上自己的胸口,薄唇間不自覺溢出一句極輕的自問:“那是什麽感覺?”

恍惚間,青帝的眼前出現一片曾經見過的昏暗天地。鮮血浸透的大地上遍布屍骸。

滿身血跡的男人臉上盡是悲傷的笑容。他用深切同情的目光望着自己,斬釘截鐵道:“——,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那是最後一次,有人喊他的名字。

從此,他在人們的口中只是玄天山的青帝,被尊稱為帝君。

再也沒有人喊過他的名字,更沒有人知曉他是誰。

“師父!”突然,一聲清澈的歡喜之音傳入耳中。

青帝擡眸望去,頓時看到山巅上熟悉的薄紅色身影。羽夜夜手握綻放桃花的桃枝,一副手舞足蹈的開心樣子。

一瞬間,青帝眸底的昏暗之色黯淡大半。他收斂心神,将久遠的過去重新沉入心底深處。

“夜夜。”青帝從星落劍上落下,望向羽夜夜的眸中多了一絲溫和之色。

“師父,給你。”羽夜夜迎上前,笑着将手中的桃花枝遞給他。

青帝展開手掌接住。他正要仔細欣賞美麗的桃花,手心的桃枝驟然變化成一面星雲紋樣的鏡子。

剎那間,青帝臉上的表情僵了下。他眼中的溫和之色倏忽之間消失。下一瞬間,青帝的神色恢複如常。

他望着手中的鏡子,平靜的聲音莫名低了幾分:“心鏡。”

“是淨白長老親自送過來的。他無法踏入星落峰,就扔給我了。”羽夜夜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鏡子,不解問道,”師父,您喜歡鏡子嗎?心鏡在淨白長老的手中是一塊石頭,在我手裏是開花的桃枝。”

青帝望着手中的心鏡,神情平靜道:“這是心鏡本來的樣子。”

羽夜夜的眼中頓時露出奪目的光輝:“師父,您是怎麽做到的?我剛剛一直嘗試讓它變回原形,它理都不理我。”

青帝望着羽夜夜頗為困擾的樣子,握着心鏡的手不由緊了下。如何做到?他反而更想知道如何才能做不到。

“夜夜,送給你。以後,心鏡就是你的秘寶。”青帝毫不吝惜地将手中的心鏡遞到羽夜夜的手中。

當心鏡觸碰到羽夜夜的手心,頃刻間綻放出絢爛的桃花,馨香頓時滿懷。

青帝正要松開的手不自覺收緊。他的目光掠過自己手中的半面鏡子,定格在羽夜夜手心的半枝桃花上。

他千年如一日規律跳動的心,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絲波動。

第 38 章

夜空之上, 皎月消失,繁星不見。漫天雲湧頃刻間籠罩整個玄天山。

值守峰門的弟子,夜半未眠者, 沉浸幻夢之人紛紛驚覺,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突然,一道耀目的白蒼光芒刺破黑暗, 将天地照得仿若白晝。

“曲逐陽,瞽言妄舉, 罰無念峰面壁一月。一之已甚, 不可再犯。”青帝清冷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風靜止了。

斜陽峰上,衆多弟子神情驚懼。龍吟峰, 匆忙披上外衣的天樞長老驚訝僵在原地。雪冰峰內, 霜凝長老端坐窗前笑容姣好。幻情海邊,行度望着雲霧之中的鐵索橋若有所思。

飛仙峰的山巅,夜半撫琴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琴。無念峰上,幽暗石室內的少年緩緩閉上了銀白之色的雙目。剛剛踏進書閣的參商, 不由擡頭望向星落峰的方向。

星落峰上。

“師父?”羽夜夜望着耀目的天空, 身體不自覺顫抖。

天問書卷凝固般,書頁一動不動。

良久, 天問終于從高處聲音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它驚懼喊道:“那家夥生氣了!我要避一避。有事千萬別喊我!”

“等……”羽夜夜慌忙伸出手想要阻止。

一道陣法的光芒剎那間在天問書卷的頭頂出現。下一瞬間,漆黑色的書卷在她的眼前驟然消失。

羽夜夜落空的手僵在空中。逃走了?天問害怕得主動進了小黑屋。

忽然, 龐大的靈力覆蓋星落峰。羽夜夜脊背一寒, 腦袋僵硬地轉向山巅。她的視線前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緩緩落下。

“夜夜。”青帝清冷的聲音随風飄入羽夜夜的耳中。

羽夜夜呼吸一滞,瞳孔晃動,顫抖的身體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明明是熟悉的師父, 她現在不知為何生出幾分陌生感。甚至,她的心底深處莫名對青帝滋生出了一些恐懼。

羽夜夜僵在原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向她伸來,漸漸覆蓋她的視野。羽夜夜心頭一顫。她飛快低下頭閉上眼睛,咬緊牙關。

忽然,她的臉頰傳來溫暖的觸感。

“夜夜,為何走出房間?是身體出現了異樣嗎?”青帝沉聲問道。

羽夜夜怔了下,緩緩睜開眼睛,偷偷擡頭看向青帝。

“沒有。”羽夜夜想要搖頭,臉頰上溫暖的手掌讓她無所适從。

青帝感知到她體溫正常,若無其事松開手,詢問道:“藥粥吃完了嗎?”

“吃完了。”羽夜夜的頭不自覺低下來,聲音慌張答道。

青帝正色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你的身體太虛弱,這幾日不要離開星落峰。”

羽夜夜忙不疊點頭答應。

羽夜夜渾渾噩噩走回房間,對送自己到門前的青帝打完招呼後。她腳步虛浮,晃晃悠悠走到床邊,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她摸了摸青帝剛剛觸碰過的臉頰,臉好熱。羽夜夜怔怔望着頭頂薄紅色的帷帳,喃喃道:“我好像有點發燒。”

窗外的夜色重新恢複了黑暗。房間內漸漸靜下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聲痛呼從床榻上陡然響起。

瞬息間,青帝的身影無聲無息出現在羽夜夜的門前。他聽到房間內除了痛呼聲,還夾雜着牙齒輕顫的聲音。

青帝眸色微沉,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房間內,月白色的被褥大半掉落在地上。羽夜夜緊緊蜷縮成一團,身體不住顫抖。她閉着眼睛,嘴唇慘白,額頭上密布着層層汗珠,身上的寝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

青帝撿起被褥放回床上,一只手準确地撫上她的臉頰。羽夜夜剎那間輕顫了一下。下一瞬間,她本能地緊緊抱住青帝的手再也沒有松開。

當青帝的手觸及她臉頰的時候,異常的灼熱立刻從羽夜夜的身上襲向他。

青帝神情淡然,沒有任何動容。

不久之前,同樣是在羽夜夜的房內,參商凝重的話言猶在耳:“帝君,這是熱病。”

熱病,千年之前曾經彌漫整個世界的一種瘟疫。人族的三分之二因此消亡。魔族,妖族和仙界都遭受過嚴重損害。

“熱病在千年之前已經滅絕。”青帝的腦海中浮現出千年之前見過的悲慘場面,眸中籠罩上一層陰影。

參商點了下頭:“一千多年前,熱病在三界的努力下被撲滅,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參商看向青帝懷中滿臉漲紅的羽夜夜,本就虛弱的聲音更加微弱:“帝君,羽夜夜是異族。”

青帝攬着羽夜夜的手微微動了下。他冷眸看向參商,冰冷的聲音質問道:“你想說熱病是夜夜自己帶來的嗎?”

參商垂首:“帝君,熱病的來源至今仍然是一個謎。人一旦感染熱病,發病之時身體會處于灼熱狀态。當高溫将體內的五髒六腑煮沸,任何醫修都回天乏術。”

參商看了一眼羽夜夜,沉聲道:“從發病到病故,整個過程不到半個月。”

青帝感知到羽夜夜的身體漸漸恢複常溫。他望着她慘白的雙唇,聲音冰凝道:“參商,夜夜的熱病,本君自會處理。”

參商不解地看向青帝。一千多年前,仙界無數醫修對熱病無能為力。直至熱病消失,人們都沒有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帝君要如何處理?

青帝正色道:“熱病對化神期之上的修仙者無效。夜夜這幾日接觸的人除了本君和你,只有逐陽。她醒來之後,我會禁止她離開星落峰。”

參商靜靜傾聽。帝君,自己和曲逐陽不會被熱病傳染。只要羽夜夜一直待在星落峰,玄天山的其他人便沒有被傳染的危險。

“這件事,你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青帝瞥向參商的眼中神色不明。

對于帝君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參商沒有意外。羽夜夜是異族之事,帝君隐瞞了下來。如果她身患熱病的事情暴露出去,不僅會引起仙界的敵視,也會吸引魔界和妖界,甚至人族的目光。

“參商遵命。”參商再擡起頭的時候,恢複了一貫的醫者态度。

“帝君,除了熱病,羽夜夜有些營養不良。應該與她這幾日沒有正常飲食和缺少充足的睡眠有關。最好喝一些藥粥補一補。”參商雖然沒有說出曲逐陽的監.禁,也已經充分暗示了原因。

“參商,麻煩你了。”青帝神情淡定道。

參商愣了下。他看向青帝,見青帝沒有再言語。參商這才後知後覺地起身前往星落峰的廚屋煮藥粥。

參商離開後,青帝罕見主動喚道:“天問。”

一直安靜躺在桌上的天問慢騰騰飄過來。

“當年為了對抗熱病,仙界和妖界的醫修們共同研究制作出一個方子。”青帝看向天問不動的書卷,“本君曾經給你看過一次。”

天問立刻跳腳喊道:“那根本是殺人的方子!那些瘋子完全因為恐懼失了理智,在病人身上亂試。因為方子慘死的人,比身患熱病更加痛苦。所以,你才将方子的事情封禁起來。你現在難道要給夜夜試嗎?”

青帝沉聲道:“方子上的藥草沒有問題,只要弄清楚每種草藥所需的劑量……”

“當年死了那麽多人都沒試出來,你以為自己的運氣可以一次就蒙對嗎?”天問語氣不屑道。

忽然,它漆黑色的書卷抖了下,不可置信問道:“你難道要自己試藥?你不要命了嗎?”

“只是一點藥,多喝幾碗沒有關系。我受得住。”青帝向天問伸出手,“天問,把藥方給我。”

天問遲疑道:“可是,你不是醫修。你為什麽不把方子給那個病秧子,讓他……”

“天問,”青帝聲音低沉了幾分,“這件事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夜夜。”

死一般的寂靜降臨。

過了好一會兒,一張陳舊的紙張從天問漆黑色的書頁中顯現出來。

“你可別把自己弄死弄殘了。否則,我一定告訴夜夜。”天問最後不放心地威脅道。

手心的灼熱漸漸降下去,青帝将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他輕輕将羽夜夜放下,望着她微微舒展開的彎彎細眉,輕聲道:“夜夜,有為師在,你不會有事。”

青帝坐在床榻邊又仔細觀察了許久羽夜夜的情況。當他确定她徹底安穩下來,這才起身離開。

青帝沒有回房間。他徑直走進廚屋,鼻尖立刻聞到濃郁的草藥味。爐火上煮了許久的藥早已沸騰,熬成了藥汁。

青帝倒了一碗藥汁,沒有絲毫猶豫一飲而盡。

苦澀頓時彌漫在他的口中。

**

書閣,今夜燈火通明。

參商踏上最高層,腳步時不時停下來,費力地喘息。

“師父。”身邊的弟子擔憂勸道,“夜已經很深了。無論您要查看什麽書,我們明日再來好嗎?”

“咳咳,沒關系。”參商輕咳了兩聲,有氣無力道,“為師怕夜長夢多。”

參商在腦海中仔細回想了一遍在星落峰和青帝之間的對話。帝君經歷過一千多年前的熱病橫行之事,自然對熱病有所了解。

燭火的映照下,參商的臉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可是,聽帝君的語氣,關于熱病,帝君似乎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

參商擡頭望向眼前高聳的累累書架。玄天山的歷史雖然沒有帝君的經歷那麽久遠,當年的先輩們一定也曾留下一些關于熱病,甚至是帝君的記錄。

“從最久遠的那一層開始看。”參商在桌前慢慢坐下,輕顫的手指指了指角落裏一個書架上陳舊的書籍。

“是,師父。”身邊的弟子立刻跑過去小心翼翼将書架上書取下來,飛快搬到參商的面前。

泛黃的書頁上傳來刺激性的氣味。參商從衣袖內掏出手帕捂住嘴不住咳嗽。他一邊輕咳嗽,一邊手指輕顫翻開眼前古老的書冊。

天微微亮。

弟子望着桌上堆滿的書籍,不解地看向自家師父。從剛剛開始,師父就沒有放下過手中的書。師父是找到了想要的書嗎?

突然,“啪!”一聲脆響。泛黃的書卷從參商的手中滑落下去。

弟子連忙走過去撿起書冊。他擡頭看到參商陰沉的臉色,立刻擔憂問道:“師父,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回七星峰。”

“不,去星落峰。”參商的聲音罕見比平日響亮許多。他站起身,扶着桌子的手不自覺顫抖。

弟子不解地看向手中的書冊。他發現上面是一封回憶亡故友人的信。

“熱病橫行,友妻故去。友人日夜相伴,不幸侵染,未至半月故去,洞虛之境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