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赴死

君修很快來了皇宮,他抱着蘇媛問她為何要這樣,她只緊緊地依着他,笑着,一個字都不說。

太醫送來的藥她也不願喝了,皇上勒令她喝下,她卻求着皇上讓她最後任性一回,她說她知道她中的毒沒有解藥,這樣在折磨裏活着太過于痛苦,與其茍延殘喘,不如驕傲而高貴地死去。

皇上終于随了她去,太醫院裏所有人都忙着,卻依然沒有配出能夠徹底解毒的方子。

三天後,蘇媛死在了君修懷裏。

君修橫抱起她,說她之前一直想要去郊外游玩,可他總是嫌她煩,今日無事,便與她一同去一趟。他的傷還未大好,步伐有些搖搖晃晃。皇上攔住他,問他想怎麽處置方淩雪。

君修卻說:“皇後為尊為長,兒臣沒有資格妄言!”

然後從皇上的面前走過,目不斜視。

皇上在後面看着他,臉上終于淌過一絲柔情與不忍,卻一縱而逝。

不過是死了一個人,一個本來就另有目的的棋子而已,皇宮與平日沒有什麽不同,依然不準身着白衣,一樣該笑的笑着該鬧的鬧着。

可千錦卻不能讓蘇媛白死。

她不知道江蘭馨被綁架和蘇媛的死會讓皇上怎麽處置方淩雪,但她知道,無論這位皇後怎樣,太子還是太子,君騁也還是儲君。

她去了方淩雪房間。

方淩雪正坐在梳妝臺前癡癡地看着鏡子,見她進來也只随意瞥了一眼。她故作慌亂地跪在她旁邊,小聲說着:“娘娘,奴婢聽說,皇上有了殺意!”

她卻不以為意,只說:“他向來如此,本宮猜到了!”

“娘娘貴為皇後,如此冤屈地死去,娘娘甘心麽?”

“死?”她依然看着鏡子裏面,“本宮不會死的!”是無比篤定的語氣。

心中雖有失望,卻也是早就想到了的,方淩雪是怎樣的人,區區一條王妃的性命,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扳倒她?

她讓千錦去傳話給君騁,說她的事,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皇上那邊遲遲沒有動靜,等蘇媛的葬禮過去,才終于頒了一道聖旨,不過是廢除後位,說方淩雪賢良淑德一樣都不曾占,便直接降為嫔位,擇日搬遷至思宸殿。

思宸,思誠,他是要她面壁思過,好好反省。

聖旨下達的當天下午,君修便來宮中請旨,說此次在京中待得太久,如今諸事辦妥,他該回封地了。聽說他們在禦書房待了很久,皇上起初不願應,卻始終沒有再繼續留他的理由,終歸是答應了。君修剛一出宮,便帶着一衆人馬離了京城。

之後皇上又去了那片桃林,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千錦随方淩雪遠遠地看着,近些年政事繁忙,皇上總是日理萬機。安公公曾說,有時遇着棘手的事,他都會連續幾天不休息,就是身染重病之時,也從未誤過早朝,許是這般緣故,如今在這秋日的黃昏裏,他的身影竟看着有些單薄。

千錦心想着,旁邊的方淩雪卻突然神色一凜,二話不說地往思宸殿去了。

廢了後,之前獨屬皇後的那些大紅服飾與錦緞便都不能穿了,平常用的那些首飾也大多不能再用,搬遷起來倒也簡單,此時東西都安置妥當,只有着幾個宮人在裏外灑掃。

方淩雪旁若無人地走到裏面,鋪開宣紙研了墨,在紙上寫了些什麽東西,而後将其撕下遞給千錦,讓她火速去東宮,将它送到君騁手中。

她領命出來,到離思宸殿很遠的偏僻角落将其展開,卻見上面只寫了一字:“媛”。

是蘇媛的名字。

她将紙條收起來,心中思索着方淩雪的用心,一擡頭卻遠遠地看見六皇子看着我。

也不知他是否看到她的小動作,她硬着頭皮準備過去行禮,他卻在她擡步時側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夕陽照在他的側臉上,那種感覺很是熟悉,是一種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的感覺。

不一會兒他便消失在她的視線,她也不再管他,快速斂了心神,腳步匆匆地朝東宮走去。

送完東西回思宸殿時聽到路上有人小聲議論着,說皇上雖然表面上廢了皇後,但實際上對王妃下手根本就是皇上授意的,他們還說,皇上想要除掉王妃,是因為她不願聽從他的指示,如今即便她死了,他都不會讓她安生。剛好今日大皇子會帶着她的棺椁回封地,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之前皇上為君修指婚時,就有過蘇媛是皇上眼線的流言,但最終被他和方淩雪壓下了,後宮裏便只方淩雪的幾個人知道,如今這謠言突然傳得滿天飛,再加上剛剛方淩雪讓千錦傳的紙條——這絕不是巧合。

她腦海中不斷回閃過從桃林回來時方淩雪的眼神,裏面藏着很多東西,卻總讓人看不清,唯一看得明白的,便是那絲絲縷縷但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棺椁!她想在君修出京路上劫屍!

王妃的屍體丢了,作為王爺的君修絕不可能坐視不管,他一定會返回京中想方設法查出蘇媛的下落,只要在他回京之前讓他知道,劫屍一事根本就是皇上所為,他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回來。

在這過程中間,方淩雪只需稍動些手腳,讓皇上得知君修的具體所在,或者她再狠毒一些,在他周圍安插些死士和兵馬,他意圖謀反的罪名便洗不掉了。

一個已經請旨出京的王爺,卻無端出現在皇宮,無論如何都說不通。

這計很簡單,可無論君修多聰明他都沒辦法去破,蘇媛為他把命都丢了,他不可能會棄她不顧,而他與皇上間隙橫生,即便不聽到這些傳言,他也會懷疑是皇上所為,更不可能直接去與皇上對峙,縱使他知道這是個局,他也只能順着往裏走。

千錦心中想着,竟不覺間朝着背離思宸殿的方向越走越遠,眼下是個岔路口,往左去是淩安宮,往右去是出宮的方向。

江蘭馨手中握着衆多君修的人的訊息,倘若她去找她,她一定能把消息送出去,但方淩雪計謀失敗,只要稍稍追追根,便能查到是千錦在中間搗了鬼,到時她肯定脫不了身。可她不去找江蘭馨,就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君修往坑裏跳了。

她略思忖片刻,終于還是擡腳往左邊路上走了。

剛走不過百步,還沒能看到淩安宮的輪廓,旁邊突然沖出來一人将她拉進了草叢裏。待往裏走得深些,确保外面無人能看見了,他才放開抓着她的手。

是劉太醫。

他問她:“你想去做什麽?”

千錦穩住心神:“奴婢要去做什麽,好像不必跟大人彙報吧!”

“你別忘了,你是方嫔娘娘的人!”

“大人也別忘了,大人是救過王爺的人!”

“你!”他甩手想要打千錦,卻在快要碰到她時收了勢,只虛虛地将手握成了拳,“她信你,可她不會毫無保留地信你,你覺得你做了這些,還能活得了麽?”

“奴婢謝大人關心,大人是不是在想,倘若奴婢不得好死,您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一聽到“那個人”,他身子猛然一顫,可他卻搖搖頭,語氣裏多了些無奈:“你在宮中這麽久,也該明白,能長居其中又相安無事的人,誰都不會是善類!”

千錦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正揣測着他話裏的意思,他卻塞給她一包藥,說:“記住了,今日你是得我消息來替她取藥的,就說近日事情繁雜,我擔心她身子,這才喊了你來拿些滋補身子的藥材!至于你要遞的消息,我替你遞出去!”

也不待她回答,他已扒開草叢從另一條路上出去了。

遠遠地聽到他問着誰,說淑妃娘娘可曾好些,另外那人說是已無大礙,只是還有些虛弱。他便說要去替她請脈,還說皇上交代過的,淑妃娘娘的身子,太醫院可不敢馬虎半分。

等外面的說話聲停了,腳步聲也遠了,千錦才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出了草叢。

他說這宮中,能長居其中又相安無事的人,誰都不會是善類,他還說她要遞的消息他替她遞出去,可他卻連她要遞什麽消息都沒問。

他不是在詐我,他是真的要幫我!

可她卻想不通,他一向唯方淩雪是從,今日卻為何要幫她?

第 37 章 ☆、中毒

方淩雪被拖了出去,皇上走前下令讓她先待在自己屋子裏,連房門都不準出。

千錦本要随她一起離開,可蘇媛拉住她,說在這宮裏,也就跟她親近些,想與她說說話。

劉太醫聞言退了下去,公公婢女也都走了,屋裏就剩了蘇媛和千錦兩人。

蘇媛躺在床上,間或咳兩聲,吐出的都是暗黑的血。屋裏飄蕩着濃重的血腥味,千錦吸了吸鼻子,蘇媛扯開嘴笑着道:“不好聞吧?”

千錦沒說話。

蘇媛繼續道:“你應該換一味藥的,就是要死,也該讓我死得舒服些才好!”

“你都知道?”千錦有些驚訝。

“我只是單純,可我不蠢!”她拔下頭上的簪子,細細摩挲着,“早在我來中宮的第一天,你便下手了吧!”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那你剛剛為何……”

“為何要說是皇後麽?”

千錦點頭,可蘇媛一見,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

她說這些陰謀算計之事她本無心去管,也從不願去看,可也不是全然不知。她在中宮時方淩雪已幾次三番地暗示,她早明白方淩雪希望她做她在君修身邊的眼線,那時她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她一開始便不願嫁到那苦寒之地,也不願嫁給一個不受寵的大皇子。

可婚禮那天出了事,當有箭飛向她時君修擋在了她的面前,之後他便一直把她護在身後,她說不清那時的感覺,只是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樣不堪。

之後她被歹人所劫,皇上讓人不要去追,可君修固執地找了一整夜。漫無邊際的夜色讓她前所未有的恐懼,所以當君修沖進去時她才不顧一切地抱着他哭起來。

他擁着她,卻也努力與她保持着距離。

那一刻她才知道,不光她不願嫁,他本來也是不願娶的。

他帶着她回了行館,她佯裝睡着,她感覺到他端詳了她很久,可最後他只拿走了那根簪子。

後來的每一天,無論她從皇宮回去得多晚,他都會命人送來一碗花茶,說那是他得的妙方,每日喝着能夠永葆青春,皮膚也能格外地細嫩柔滑。

起初她以為他是重皮相之人,可明明,他是連看都沒好好看過她一眼。

每天夜裏他都說有事,讓她不必等他,可她心裏清楚,這不過是借口罷了。

她以為每夜的獨守空房會讓她怨他,可等到花茶送來的那一刻,她又會由衷地歡喜起來,她這才發覺,原來她早認定了君修是她的夫君,是要陪她一輩子的人。

知道自己中毒是在幾天前,那天君修照常讓人送來花茶,她不知哪裏來的脾氣,擡手将那茶掀了,送茶的人滿臉驚恐,不待收拾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只片刻,君修便來了。

這是他第二次進她的房間。

他依然端着一碗花茶,過來遞給她讓她喝下,旁的什麽都沒說。

她心中湧起怨氣,賭着氣說不喝。君修命人将她抓住,然後親手把茶給她灌了進去。

她才終于發覺,這茶絕不是他說的那般簡單。倘若它真是一碗美容養顏的花茶,又何至于每天都得喝?

一日不喝,便要使這強迫的手段。

她想起之前方淩雪的話來,又想起那日,君修雖擁着她,卻始終與她保持着的距離。

她問君修,是否因為她是皇後安插的人,他就要毒死她。

可君修卻說,她要怎麽以為就怎麽以為,如今她是他的王妃,她只能聽他的。

第二天他依然派人送來花茶,她假意喝了,實則倒在了一早藏在衣袖間的袋子裏。

到晚上她忽覺腹中絞痛難忍,嘴裏也有了腥甜的血氣。君修來時臉色很不好,之後下人端了花茶過來,他親自喂她喝了。茶一下肚她就覺腹中好受了些,君修見她無事,這才起身離開。

她才知道,那茶不是□□,是解藥。

只是這毒不能徹底根除,他才想了這樣的法子,讓她能活得久一些。

她猜到問題出在簪子上,就以為下毒的是方淩雪,畢竟那簪子是她初進宮時方淩雪送她的。她揚言要找方淩雪報仇,君修卻攔住她,說下毒的另有其人。

看他的樣子,他根本就知道所有事。

她一直問,可他怎麽都不願說,只說讓她養着,等去了封地,他一定想方設法地配出解藥來救她。

她只能等着,整個過程裏,她一點頭緒都沒有,直到後來,她看到了千錦看她的眼光。

千錦本已掩飾得很好,可她看向她時,時不時會流露出不解,還有憐憫與糾結。

又常常見千錦氣定神閑,遇事幾乎從不驚慌,全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冷靜。她才把所有事聯系在了一起,之前他們被俘時,君修雖抱着她,可眼睛卻是看着她身旁的人。

加上昨日,千錦與江蘭馨在那一唱一和,雖然演得真切,可總讓人覺得哪裏不對。

又正好,在宮裏,除了方淩雪,也只有千錦機會對她下手了。

她才終于确定,千錦是君修安插在皇宮裏的眼線,同時,千錦也是君修心裏裝着的人。

她要活,其實也可以活。

她只需每日裏喝着花茶,茍延殘喘地活着,可一旦她随君修回了封地,君修配不出解藥來,她好端端地就這樣死了,皇上一定會覺得是君修不滿賜婚才有的殺心,那時候君修的日子會更難過。

所以她決定死在宮中,用自己的命幫他一把。

她知道他想要什麽,可他要的東西,她給不了。她也知道,千錦最初給她下毒,是覺得她是方淩雪的棋子,最終會成為阻礙君修的人,所以她不怪她,也不會供出她。

她還說她要是她,她也會這麽做。

她躺在床上,雙目空空地看着上方,悠悠地問着:“你說,這宮裏待久了,是不是就會讓人變得面目全非?”

千錦只覺喉嚨澀得很,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她自嘲地笑笑:“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從未進過這皇宮,可我又舍不得這些有着他的時光。我是以他妻子的身份離去,真好!”

說完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臉上帶着笑,嘴角卻依然淌着血。

千錦跪倒在床邊,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一直是個那樣美好的人,那樣的嬌縱任性,又那樣剔透,可千錦卻,生生地讓她碎了。

明明給她梳妝時已動過恻隐之心,倘若當時心腸能夠再軟一些,她就不必死了。

千錦有過于心不忍,卻還是選擇了下手。

第 36 章 ☆、死而複生

皇上讓方淩雪先回宮裏待着,千錦想要扶她起來,可皇上呵斥了她,說得讓他這皇後長些記性,這兩日就不必用人伺候了。

還說千錦以前是跟着江蘭馨的,倘若江蘭馨醒來,看到她心裏肯定會舒坦一些。

所以讓她守着江蘭馨。

過了半個時辰,江蘭馨終于醒轉過來,她一看到皇上便急急地握住他的手,說她以為自己會死掉,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

皇上把她抱進懷裏,輕聲安撫着。

千錦移開視線,正好撞上蘇媛四處飄散着的目光。她斜倚在牆上,臉上雖塗了胭脂,可依然讓人覺得無比蒼白。

千錦微默一瞬,走過去想扶住她,可她卻笑笑,搖着頭說沒事。

千錦順勢擡頭,迎着窗子裏漏進來的日光,看見她的頭上,一根晶瑩剔透的玉簪流光溢彩。

莫名的,千錦只覺鼻頭一酸,眼裏幾乎要溢出淚來,可蘇媛卻反握住她的手,沒用力,卻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床上的兩人依偎了片刻,江蘭馨不再哭哭啼啼,皇上問她都發生了什麽,她一邊低聲抽泣着一邊細聲說起來。

她說那天她一個人在宮裏,外面卻突然來了幾人,二話不說就将她綁了起來,她本想要大叫,可她還沒開口,就聞到一陣奇怪的味道,之後她就暈了過去。醒來時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她已經餓得全身乏力,可還是拼命地撞擊着周身的東西,好在不一會兒蘇媛便來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在說的過程中,她不着痕跡地強調着,被抓後她失去了意識,醒來後不久就見到了蘇媛。

她是要把千錦撇出去,不然她就住在春和旁邊,但凡這屋裏有一點兒動靜,,千錦就能感覺到,又何須等到蘇媛來發現她。

皇上沒再多問,吩咐了人準備膳食,便讓人傳旨去中宮,說皇後妒心太重,失了後宮之主的賢德,之後這後宮的事務,便全都交給江蘭馨去打理。

之後他便離開了。

他走後千錦跪在江蘭馨床邊,江蘭馨瞥了蘇媛一眼,俯身過來給了她一巴掌,只是她身子虛着,雖用盡了全力,卻也沒有打得很疼。

她趴在床沿,怒氣沖沖地道:“滾回你主子那兒去!”

千錦挑起眉:“娘娘以為奴婢願意在這兒麽?只是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違抗罷了!”

蘇媛被她們說得一愣一愣的,卻也只是在旁邊看着。

江蘭馨繼續道:“現在本宮讓你滾!本宮的命令,你敢不聽麽?”

“娘娘如今掌着後宮的權,奴婢當然不敢不聽!”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福身又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出了淩安宮。

江蘭馨回來了,可方淩雪依然認為,是千錦要嫁禍德妃,這才狠心将江蘭馨毒害。

所以江蘭馨,只能恨千錦,恨她背叛了她,恨她算計了她。

千錦才走出不遠,蘇媛也追了出來,她看着千錦,眼裏有疑惑,卻什麽都沒說,許久才問她剛剛被打的臉,可還疼着。

千錦搖搖頭。

蘇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溫柔着道:“無事便好!”

那夜蘇媛沒有回去,方淩雪剛被剝了權,到很晚也沒說要歇息,蘇媛便在廳裏陪她聊天。

皇上說不讓人伺候方淩雪,可沒說不讓人伺候蘇媛,千錦本要在旁邊守着,可蘇媛說,她前日落水今日被打,年紀還比她小兩歲,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麽折騰。

又說她與方淩雪有些貼心話說,讓她先回去休息。

千錦也不再堅持,為她們準備好了茶水和點心,吩咐外間宮人好生照看着,兀自回了房間。

身體還未大好,昨夜又一夜未眠,今日江蘭馨的事算是了了,心裏沒什麽事記挂着,不一會兒她便熟睡過去。

這一夜,她睡得熟。

第二天起來時,方淩雪和蘇媛都還未起,問了外間宮人才知,昨夜她們相談甚歡,過了子時才分別就寝。

她讓人不要打擾她們,等她們睡好後再傳早膳。

按說江蘭馨是蘇媛發現的,皇上也是蘇媛請的,即便方淩雪念她單純無知,不把罪責全算在她頭上,也一定會怪她才對,畢竟方淩雪從不是善類,她把蘇媛也只當個棋子而已。

她們當真聊得其樂融融麽?

千錦在院子裏候着,半柱香後有婢女來說方淩雪醒了,她忙過去伺候她起身,可她推開她,說皇上說了,這兩日無需誰伺候她。

千錦退到一邊,看着她笨拙地把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套,卻怎麽都理不妥帖。她賭氣一般地坐到床上,千錦欺身過去,一邊替她系着衣扣,一邊道:“此時這裏沒有他人,奴婢也沒有伺候娘娘!”

方淩雪看她一眼,臉上神色緩和了一些。

她是高貴的,也是氣質卓然的,可也正因從小養在蜜罐,離了婢女,連穿件衣服都顯得格外狼狽。

到大殿時蘇媛已經到了,她迎着光過來,臉色越發顯得蒼白。

剛好下人送着膳食過來,方淩雪與蘇媛面對面坐下,蘇媛忽然說:“母後,您一向待我甚好,我一定會記得的!”

說着,臉上堆上了濃郁的笑容。

方淩雪有些不解:“你說這個,是何意?”

蘇媛卻只笑着,全然不似不久前那個敢在皇上面前說“我不嫁”的姑娘了。

那頓飯沒有吃到底,蘇媛突然一口血噴在桌上,連對面的方淩雪臉上也沾了些許。

千錦急忙去尋太醫。

蘇媛被安置在了床上,她嘴角淌着血,五官因為痛苦而極度地扭曲着。

劉太醫上前把了脈,搖着頭說,毒已入骨,救不了了。

之後皇上來了,他問蘇媛是何情況,太醫說了,他當即大怒,下令讓人徹查此事。可他令剛下,蘇媛就突然發了狠。她從床上跳下來撲到皇上腳邊道:“父皇,別查……兒臣求您,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千錦心中大驚,這兩日總覺得蘇媛有些奇怪,她一個王妃,她一個婢女,可她對她卻有些過分地好。

低眉又看看她頭上的玉簪,手中不自覺加了力道,感覺掌心都印進了指甲痕。

皇上沉着聲音:“你知道這毒是誰下的??”

蘇媛一抖,頭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皇上又道:“說!是誰?”

蘇媛又是一抖,嘴裏又咳出一口鮮血,好在她還未擡頭,血只落在地上,沒染了皇上衣袍。

“朕再問你一遍,是誰?”

蘇媛整個人再沒有血氣,待重新跪直身子,她才道:“兒臣……是兒臣無能,觸怒了母後,母後不過是責罰兒臣罷了,還請父皇開恩!”

千錦驚詫地看向她,卻見她沒有一點猶疑,字字說得懇切。

她說……是方淩雪下的毒?

皇上看一眼方淩雪,方淩雪臉色已變得慘白,可他沒讓她說話,而是對蘇媛道:“說!”

地上蘇媛又吐出一口血,好不容易穩住心緒,方才說起前因後果來。

她說方淩雪昨日失了權,君修又握着重兵,方淩雪怕再保不住君騁的太子之位,便讓她回去毒害君修,可她不願。即便君修待她從不像待妻子,可她覺得,她可以氣他厭他甚至恨他,可他是皇子,是皇室的血脈,她不能這樣随便奪走他的生命。

方淩雪大怒,賜了她一杯毒酒說,若她不殺君修,她就得死。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把酒喝了。她說她也怕死,可至少這樣,不至于株連九族。

這一席話,說得順遂流暢,俨然如真一般。

千錦在皇上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身上的冷氣一點點地散開來。

此時站在床邊的方淩雪早已面如死灰,她“撲通”一下跪倒在蘇媛身邊,質問她為何要陷害她。

可蘇媛卻只說,皇權之上總是有很多無奈,即便方淩雪賜死了她,她也還是不會怪她。

她還說,方淩雪待她好,可嫁雞随雞,她一日是君修的妻子,就一日不能傷他。

話到最後,她一頭磕在地上,對皇後道:“母後,是兒臣無能,兒臣不該這樣優柔寡斷,可……可王爺他,到底是兒臣的夫君啊!”

此話一出,再沒了回旋餘地。

皇上喚了守夜的宮人進來,那人說,昨夜将近子時時,皇後确實讓人送過酒水。

方淩雪整個癱軟在地上,一貫高傲而冷靜如她,終于放聲大喊起來:“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沒有害她,也沒有要殺修兒啊!”

可就在此時,旁邊的蘇媛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千錦連忙扶起她,她拽着皇上的衣角說:“父皇,兒臣說出來,不過是怕兒臣去後,您查出真相時會要替兒臣報仇,兒臣只是一條賤命,母後本是疼惜兒臣的,是兒臣自己不識好歹,父皇萬不可責難母後啊!”

皇上臉色沉着,只冷聲讓她好生歇着。他說他會傾盡所有救她一命,至于旁的事,她無須再管。

可千錦知道,她中的毒,根本是沒有解藥。

第 35 章 ☆、栽贓陷害

那夜尤其漫長,到天快亮時千錦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等再醒來,已經是早膳時辰。

她慌忙從床上爬起來,正胡亂地梳洗着,只聽得外面傳來蘇媛的聲音:“千錦,你好些了麽?”話剛落下她就到了千錦旁邊。

千錦屈膝想要行禮,她伸手過來扶,說她們也是共過患難的,無旁人時沒必要拘禮。

千錦道了謝,随着她一并站起身。待她抽手時,千錦的手順着她的滑下,她指間的玉戒就落在了她掌心。千錦稍稍松開手,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戒指剛好落在她腳尖,被她踢得滾到了床下。

蘇媛見千錦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讓她與她一同去正殿。

也是到了方淩雪面前千錦才知道,昨日夜裏,湘嫔寝宮周圍守着數十守衛,傾嫔留宿在了她那裏,可早晨起來,院子裏依然有那一行血字,那些守衛都說,夜裏他們半點都不敢怠慢,确實是沒看着人,也确實沒聽到什麽動靜。

湘嫔聞言,當時便驚坐在了地上,嘴裏喃喃着:“真的是她,真的是!”

任憑傾嫔如何勸,她都冷靜不下來。太醫去看過,說她是驚吓過度,且這些日子裏她一直都提心吊膽着,這次是真的扛不住了。

此時已經有些瘋言瘋語了。

方淩雪讓千錦與她一道去看湘嫔,蘇媛想要跟過來,可方淩雪說,她年歲尚小,這種事不論真假終歸晦氣,讓她先在中宮等着。

蘇媛也不惱,只往殿裏去了。

千錦與方淩雪到湘嫔寝宮時,裏面正滿滿地跪着一屋子人,外層是一衆侍衛模樣的人,裏層幾個小宮女低聲抽泣着,往房間裏去,只見兩位太監愁眉緊鎖,時而看看床上的人,時而互望一眼卻都搖着頭。

而床上,湘嫔抱着雙腿縮在角落,傾嫔在旁細細安慰着,可湘嫔依然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

方淩雪對外面人道:“去,把劉太醫請來!”

兩位太醫忙跪到地上,臉上全是驚惶之色。

她要請劉太醫,不過是懷疑湘嫔裝瘋賣傻罷了,那時在春和屋外抓到她的人,方淩雪就一直覺得這宮中鬧鬼之事是湘嫔所為,只是後來接連發生了好多事,她沒有時間去細查,這才一直不管不問。

劉太醫不一會兒就來了,他給方淩雪行了禮,就徑直往裏間去給湘嫔把脈,末了,他朝方淩雪點點頭,禀報道:“回皇後娘娘,湘嫔娘娘是心疾,應是受了極重的驚吓。”

方淩雪還是有些不信:“果真?”

劉太醫篤定地點頭:“果真!”

方淩雪的眼睛微微眯起來,若有所思地看向床上的兩人。

而千錦在旁邊聽着,心裏也是越發地驚疑起來,不是江蘭馨,不是湘嫔,不是方淩雪,還能有誰?

方淩雪打量了湘嫔許久,吩咐劉太醫開幾副好方子,便坐到床邊與傾嫔說起了近日宮中的種種詭異之事。兩人正說到前日夜裏的粉衣女子,外面倉皇進來一人,撲到方淩雪腳邊便喊道:“皇後娘娘,中宮出事了!”

方淩雪猛然站起身,一邊着急地往外走,一邊問那人發生了何事。

千錦扶起地上的人,與她一道跟在方淩雪身後。那人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這才将剛剛發生的事細細講來。

原是方淩雪與千錦一起出宮後,蘇媛突然說大婚時皇上賜予她的戒指不見了,這是大事,于是衆人都幫她去尋,後來又想起早晨去過千錦那裏,就說要去她屋裏尋。

這本沒什麽,可重要的是,蘇媛到春和屋前時突然停下腳步,說是聽到奇怪的聲音,婢女們來不及攔,她已推開了屋門。

她順着聲音尋去,而後打開櫃子,在櫃子裏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江蘭馨。

蘇媛大驚失色,她連忙派人去請皇上。皇上大怒,一邊派人送江蘭馨回淩安宮,一邊命人來請方淩雪。此時皇上與蘇媛都在淩安宮裏,而江蘭馨身子太虛,已經暈了過去。

那人還說,皇上讓她來時,身上的冷氣讓人不寒而栗,感覺全是殺氣。

方淩雪臉色沉了些,腳下步伐也陡然快了起來。

行到半路時,遠遠地看見六皇子退讓到路邊,他給方淩雪行禮,方淩雪未理。千錦跟在方淩雪身邊,經過六皇子面前時,他突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是沖着千錦的,卻又像是看着遠方。

淩安宮自上次出事後便很少有人來,此時皇上突然帶江蘭馨回來,宮裏的人早亂成一團,連方淩雪進門,他們都只匆匆行了一禮便接着去忙了。

方淩雪也沒工夫追究這些,只旁若無人地往屋裏去。

皇上果然站在床邊,而床上躺着的人,确實是江蘭馨,蘇媛此刻站在邊上,面上全是驚恐之色,見方淩雪進來才似乎舒了口氣。

千錦與方淩雪一起跪在皇上腳邊,皇上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問道:“告訴朕,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淑妃未故的事,臣妾一直不知!”

“朕是問你,為何她會被綁在你已逝婢女的屋子裏?”

方淩雪啞口無言。

蘇媛一向與她交好,蘇媛的證詞,她根本辯無可辮,除非她能拿出證據證明她是被陷害的,可任她再精明,也只是此刻才知江蘭馨沒死,她根本就沒時間去查這中間的關節。

皇上掐住她下巴:“你便是這樣做皇後的嗎?”

跟剛傳話的人說得一樣,此時他身上透着的全是殺意。

一貫冷靜的方淩雪終于有了懼意,千錦往前爬了兩步,抱住皇上腿道:“皇上恕罪啊,淑妃娘娘的事都是奴婢一人所為,與皇後娘娘無關啊!”

“滾開!”皇上一腳踹開她,手中也一并将方淩雪狠狠地甩開,話裏滿滿的諷刺,“你倒真是可以,養的下人可都是忠心得很!”

在皇上眼裏,千錦應是江蘭馨的人,所以即便她這麽說,他也決計不會相信。也就越發地篤定,綁架江蘭馨這件事,方淩雪連她這個貼身婢女都瞞着。

方淩雪趴在地上,江蘭馨的事,她一個字都反駁不了。這種情況,說多只會錯多。

第 34 章 ☆、舊事重提

這些日子裏,皇上一直私下裏查着,卻都沒有江蘭馨的半點消息。

一天夜裏,方淩雪留蘇媛用了晚膳,千錦送她出宮後回去時天已黑透,路過一片花叢時隐約看見裏面一抹紅影。她蹑手蹑腳地靠近,果然見一身粉紅衣衫的女子站在清液湖邊,她眺望着遠方,身邊了無一人。

看身形,是像極了江蘭馨的。

她低喚一聲:“淑妃娘娘,是您麽?”

那人聞聲,先是微頓,之後卻拔腿跑開。千錦繞過湖邊花叢追過去,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她到那人剛站過的地方看了看,正四下打量時,卻覺身子被人用力一推,她毫無防備,整個人“澎”地一聲掉入水中。

秋夜的湖水冰涼入骨,她拼命拍打着湖面,可人還是不停地往下沉,嘴裏也不知嗆進了多少水,偶爾頭會冒出來一些,水霧中只見岸上一抹粉紅的影。還是那樣窈窕地身形,可朦胧之中,千錦只看到她轉着身,悠悠然往別處去了。

湖水洶湧地灌進來,不一會兒她手腳就失去了力氣,整個人往水中沉去,緊接着連最後一絲意識也沒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那個粉紅色的身影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啊晃,她大聲問着你是誰,那人依然背對着她,耳邊卻響起了江蘭馨猖狂的笑。

在那之前,她設想過無數離開這世界的方式,有慘烈的,決絕的,義無反顧的,痛徹心扉的,卻從沒有過這般窩囊的。

她甚至不知道推她下水的是誰,也不知那人為何要她去死。

她以為她活不了了。

可她還是活了過來。

醒來時胸腔極其難受,她連咳好多聲才終于舒服了一些,耳邊有人驚喜地叫着,她睜開眼,一個婢女正手忙腳亂地要出去,另一個過來探了探她額頭,問她可曾好些。

是她自己的房間,那兩宮女也是中宮的人。

她掙紮着坐起身,不一會兒,方淩雪和蘇媛就一起來了。她才發現,此時已經日上三竿,都快到午時了。

她連忙起身想要給她們行禮,方淩雪在旁邊摁住她,面上雖無甚情緒,可還是有些不好看。

她問千錦昨夜發生了什麽,又問她,為何她會落入清液湖裏。

千錦默了。

她是要去尋江蘭馨,無意中惹了這岔子,這種因由她自然不能說。可這幾個月來,宮中鬧鬼的事從未消停過,若她編別的理由,方淩雪只需一查就能查個通透,更何況,她并不能确定當時附近有沒有其他人在。

于是回道:“昨夜奴婢送完王妃,回來路上好似看到了淑妃娘娘,等奴婢靠近時她卻突然不見,奴婢只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往回走時,背後就出現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奴婢推進了湖裏。”

聽她說完,蘇媛臉上染上濃重的驚駭之色,可這幾日她已沉穩許多,雖感覺是有話要講,卻還是咽了下去

方淩雪微微皺起眉頭,默了一瞬,起身說千錦身子未好,今日便不必伺候了。

而後便往門口走去,蘇媛忙跟出去,走時還不忘回頭朝千錦看了一眼。

等她們走後,旁邊的婢女才說,昨夜湘嫔和傾嫔宮裏又鬧鬼了,死了兩個人,院中牆上還用血寫着:血債,就拿血來償!

以前雖說鬧鬼,也死過人,可這血書卻是第一次有。

起初她們還不是很信,總覺得神鬼之事玄乎得很,但此時聽千錦說起昨日遭遇,卻又不得不信了。

她們叽叽喳喳地說着,千錦聽得有些煩,便遣了她們下去,說是累了,想休息。

她們替她帶好門,她躺在床上,心裏翻來覆去地把昨夜的事想了又想。

确是一個粉色衣衫女子沒錯,那身形也确實是江蘭馨的身形。

可是……果真是她麽?

宮中各處的出入口都是封了的,她絕不可能離開皇宮,又是已逝的身份,宮中還有衆多君修的人接應着,此時她不在皇上身邊,若想做這裝神弄鬼之事再好不過。

可江蘭馨為何要推她入水呢?

又或者,她昨天看到的人根本不是江蘭馨!

可不是江蘭馨,又能是誰?難不成當真是常悠回來了麽?都說她與常悠長得相像,昨天的事又都太巧了!

她閉上眼,這想不透的事,再想也是徒勞。

千錦又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到了晚上,一個婢女過來送了膳食,她才知道,夜已經很深了,連飯菜都涼了。

可白天睡得多了,此時沒有一點睡意,她正想着起身出去走走,窗棂處突然傳來細細的敲擊聲。

她凝神細聽片刻,那聲音雖時有時無,又很輕淺,可在寂靜的夜裏還是聽得清晰。

她稍猶豫了下,終于還是過去打開了窗。

窗外站的是江蘭馨,她示意千錦熄了燈,這才翻身進來。

她剛站穩便問:“昨天來時見你房裏亂糟糟的,今日才知你是落水了,此時可曾好些?”

“謝淑妃關心,奴婢已經沒事了!”

“無事便好,今日我有事要與你說,這些稱呼便先免了!”

千錦應着,可聽江蘭馨這麽說,似乎全然不知她落水緣由,也完全沒有想過,她其實也懷疑過她。

如此看來,當真不是她麽?

她緊盯着面前人的臉,想要看出些端倪來,奈何夜色暗沉,終究是看不仔細。

江蘭馨卻完全沒有意識,只湊到她耳邊,細細碎碎地說了一些,而後匆匆從窗子裏離開了。

千錦過去關上窗,剛好一陣冷風撲到我臉上,她一個激靈,才終于從她的話裏回過神來。

江蘭馨說,她還在皇上身邊時,就查出了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雖然一直理不清楚,但總歸是有了線索,于是順着查了下去。

當年常悠是得了一個宮人的消息,說是皇上在桃花林中等她。她毫不懷疑地去了,旁邊卻突然沖出一男子抱住她說,悠兒,我好想你,剛好這時,皇上和方淩雪還有湘嫔傾嫔都一并出現了。

常悠百口莫辯,偏偏皇上審時,那男子聲聲地喊着“悠兒”,還求着皇上放她一條生路。

可越是這樣,皇上越是憤怒。

于是當場将那男子斬了,把常悠關在了宮中。

夜裏賜了一顆毒蠱,那毒由血蠱制成,發作起來會腸穿肚爛,皮肉不複,只一日便化為白骨。但那蠱性溫,若無引它便只會長眠,中蠱者也會随之睡去,無病無痛,不老不死。

常悠把它吞了,第二天皇上來時毒性剛好發作,她在他面前七竅淌血,皮開肉綻,最後只剩一副枯骨。

可那之後,送毒的太監不見了,昔日随着常悠入宮,之後常在中宮的一個小宮女也不見了。

幾日後有人在清液湖裏撈起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但被水泡的時間長了,屍體都已經腐爛,早已辯不清容顏,可熟悉的宮人都說,那是之前不見的太監和宮女。

江蘭馨查到這些,她說她總覺得奇怪,宮女忠心随主子去可以理解,可為何那太監也會無端死去?

她順着往下查,卻隐約發現,那小宮女可能還活着。她家境貧寒,無父無母,随常悠進宮後便随了常姓,喚作常寧。

她失蹤的這些日子,便是出宮去尋常寧了。

可天下之大,常寧即便真活着也一定會隐姓埋名,她出去打聽了一番,始終一無所獲。

她回了宮,可一來就發現出了事。

可偏偏,她又不能回皇上身邊去,倘若皇上問起她根本沒法交待。宮牆如此高,方淩雪還在,太子和幾位皇子也還都在,這些沒做完的事她都不能丢下,所以她得用一個光明正大的方式回來。

她讓千錦幫她。

千錦深吸一口氣。

不是江蘭馨,那昨天那個粉衣女子會是誰?

情勢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第 33 章 ☆、舊處見新人

到淩晨時,君修把千錦送到關着蘇媛的屋子前,他領着一隊人破門而入,千錦趁着混亂進去。

蘇媛已經睡着,地上的女子見他們進來迅速起身離去,千錦小心躺在她躺過的地方。正好蘇媛被驚醒,君修過去扯下她眼上的布條,她一看到君修,便撲到他懷裏哭了起來。

千錦閉上眼,只覺身上傳來一道灼熱的目光。

他小聲安慰着蘇媛,問她是否有看清虜他人的模樣,她卻沒有答,只哭着,君修也不再問。

不久後聽到身邊一陣響動,蘇媛細細地道:“千錦,還暈着……”

君修喊了人,緊接着,千錦被一人扛在背上,衆人一同朝外走去。

這期間,她一直假裝睡着。

等到行館前,她佯裝清醒過來,揉着脖子問這是在哪。

此時君修與蘇媛在車裏,而她只是一個婢女,旁邊沒有一個人理她。

一行人到行館前,君修派人将千錦送回皇宮。

千錦也未流連,轉過身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然是不舍的,可這種不舍,不能在任何一個公衆場合流露。

方淩雪受了輕傷,夜裏包紮後服了藥,此時睡得正沉。

千錦讓宮人不要吵醒她,只默默地在旁邊守着。

第二天聽說,昨日她和蘇媛被俘後,侍衛又與黑衣人進行了一番苦戰,黑衣人想要刺殺皇上,幾番進攻卻都沒有得手。行館離皇宮甚遠,又在婚宴之上,皇上雖帶了多人,但與早有預謀的黑衣人比起來終歸顯得薄弱。黑衣人撤退後皇上下令讓人不要追,可君修說他新婚的妻子被擄走,皇上不願派人去找,他自己可以去!

于是他順着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只帶着數十人找了整整一夜,到清晨時終于将王妃安然帶回。可在尋的過程中,他和他的随身侍衛常風都受了重傷。

宮人都說,王爺與王妃的感情,當屬一段傳世的佳話。

剛好方淩雪悠悠醒轉過來,千錦咳了一聲,剛剛還湊在一起閑聊的宮人立馬散了開去。

方淩雪擰着眉頭,卻依然把昨日的事仔細地問了一番,卻默默然什麽都沒說。

到天将入夜時,外面有人來傳話,說是王妃求見。

方淩雪坐起身,讓千錦去迎她進來。

此時的蘇媛身着華貴宮裝,發髻高高地挽起,雖是初為人婦的模樣,眉眼間也依然存着傲氣,可還是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感。

看到千錦她小跑着過來,拉住她的手道:“你沒事吧?今日我可擔心了你一整天!”

千錦輕拂開她的手,不着痕跡地退開兩步:“奴婢多謝王妃關心,皇後還在屋裏等着,王妃且進去吧!”

“千錦——”她有些不解。

然千錦卻低着眼,是恭敬順遂的模樣。

蘇媛終于沒說什麽,只道:“既然無事,那我就放心了!”

官家的女兒,縱是再驕縱,該懂的禮數也還是會懂,之前方淩雪待她好,她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是來宮裏看她。旁人都說,王妃與皇後親得很,要說是母女也是有人信的。

她在中宮沒有待得太晚,千錦送她走後回來看安公公站在殿中。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一見到千錦進來便快步到我面前道:“姑娘跟老奴走一趟吧,皇上突然說,對淑妃娘娘思念得緊,此時正在寝宮發着脾氣呢!”

她了然地跟着安公公往外去,到離中宮遠了,他才說了來意,原是昨日皇上出宮去後,回來沒見着江蘭馨,此時喚她前去,是想問問她是否知道她有什麽別的去處。

她搖着頭,可心裏卻是無比通透。

江蘭馨進宮便是為了君修,她對他的感情從一開始就寫在了臉上,只要與他有關的事,她就總也想不明白,上次他要離京時她便不顧一切地要與他一見,只是君修未來,來的只有聶勇。

昨日是君修成親的日子,是大喜之日,于她,卻是大傷之日。

一個想見的人,卻不能見。

一個想嫁的人,也不能嫁。

這種感覺,是鋪天蓋地傷人肺腑的難過,千錦也曾體會過。

只是再難過,江蘭馨都該清楚,此時她的身份和處境,也該清楚,君修此刻的舉步維艱。偶爾任性沒什麽,可任性完,日子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

這一天一夜過去,再難纾解的心情也都該纾解了。

可事實上,昨日皇上回宮後,已暗地裏派人尋了一天,卻始終沒見着江蘭馨的蹤影,是“死人”,所以不能大張旗鼓地搜尋,這才病急亂投醫般地想到要來問千錦。

她是江蘭馨的婢女,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知道她還活着的人。

然縱是如此,她也從不知道這皇宮之中江蘭馨還有什麽可以去的地方。

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個淩安宮。

淩安宮皇上肯定已經尋過,那麽,就只剩了一種可能——

君修從前住過的地方。

當然,這話千錦沒與安公公說,也沒與皇上說。從皇上寝宮出來,她徑直回了中宮,方淩雪問她皇上都問了些什麽,她胡亂地答着,說是皇上只讓她說說江蘭馨平日的起居與喜好,別的也沒多問。

“是麽?”方淩雪低笑,然唇齒之間,卻不經意間透了些苦澀。悠悠地嘆了聲:“你到底喜歡她們什麽?”是對着千錦,可話,卻明顯不是對着她說。

之後她就讓千錦伺候她睡下。

很快,方淩雪的呼吸愈漸平穩下去,千錦命人熄了燈,又囑咐外間的宮人好生守着,這才回了自己房間,等夜又深了幾分,她從窗子裏翻出去,繞着小道直往君修的院子去。

屋子裏燃着燈,她一翻過院牆就見裏面搖曳着燭光。

許久無人的院子,卻有燈光。

千錦搖搖頭,江蘭馨這人,有時候覺得她挺聰明的,可有時候又覺得她做事全然不過腦子,她這個樣子,若是被別人看見,不光會讓她落個□□宮廷的罪名,還會讓君修的奪嫡之心暴露在衆人眼前。

到時她與君修,一個都活不了。

想到這裏,千錦毫不猶豫地推開門,果然見一女子的背影,看樣子她正在四處觀望着。許是聽到聲音,那女子轉過頭來。

卻不是江蘭馨。

是蘇媛!

她見是千錦,狐疑地問着:“這麽晚了,你不在母後身邊,來這裏做什麽?”

看到她千錦無比震驚,此時她這一問更讓她心中亂成一團麻。她是為江蘭馨來這裏,但江蘭馨還活着的事除了皇上已無人知曉,她自然是不可随便與蘇媛說起,再者,就算是大張旗鼓地找江蘭馨,也斷不該來一個已被分封出去的皇子寝宮。

可這種情況,她不能猶豫太久。

蘇媛不擅權謀,但好歹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倘若她與方淩雪随便一提,她就什麽都藏不住了。

于是回道:“皇後娘娘已經睡下,奴婢聽人說王妃來了這裏,便過來看看,可有什麽需要伺候的!”

“是麽?可我沒跟誰說我要來這兒啊!”

千錦有些驚訝,卻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着:“王妃有所不知,宮裏四處皆是人,就算王妃不說,也有數雙眼睛看着,斷不會讓王妃有一點差錯!”

“說得也是!”她轉過身去,對千錦這話,她是信了。

她依然細細看着房間裏的每一處,似乎在找着什麽。千錦碎步過去跟在她身後,問她可需要幫忙,她搖了頭,好半晌才問:“以前,他便是住在這裏麽?”

千錦一時沒反應過來,可轉念一想,她說的定然是君修了。

“王爺以前确是住在這裏,他走之後,這裏便鮮少有人來了。”

她突然轉過身,直愣愣地看過來:“千錦,你在宮裏那麽久,你一定知道,父皇為什麽不喜歡他?”

話問得突然,千錦有些怔愣,只是,這樣的問題,她根本不能回答。

蘇媛有些失望,她移開目光:“你說,這宮裏的人,都有多少張臉孔啊?”

千錦依然沒回。

蘇媛繼續道:“是不是表面上越好的人,實際上其實越是心狠?”

而後也不等千錦開口,就自嘲着道:“呵……這種話也就無知時說得,再過些時日,若再說起,指不定會不會丢了性命。”

說罷,她又在屋裏轉了一圈,等看夠了,她小心地熄了燈,看着千錦把門關好了,這才往宮外去。

更深夜重,宮門早已鎖了,千錦把她領到中宮,讓她在偏殿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說君修帶傷入了宮。千錦正在與方淩雪說着昨晚蘇媛的事,就聽外面人說他到了中宮,正在大殿等着。

千錦扶着方淩雪出去迎他,正好蘇媛從偏殿過來,一見到他便迅速過去,嗔怪着說他傷還未好,這麽着急來宮裏做什麽。

見此情景,方淩雪泯着嘴微微笑着,扶着千錦轉身回了房間。

他是來接蘇媛的,此時見着蘇媛,便連本該給皇後的安也不問了。

看起來,他們夫妻當真伉俪情深。

千錦垂下眼,努力掩飾住眼底的一抹澀然。

之後聽說,君修先是去了皇上那裏,本是要向皇上請辭的,可皇上說他傷重着,連日的奔波對身子不好,回封地也沒必要急着這幾天。

還說蘇媛剛嫁入皇家,還有許多規矩都不甚明了,便趁着這些時日,讓方淩雪好好□□□□。

話說得格外好聽,可皇上的随口一言,從來都是聖旨。

君修只能領命。

之後的幾天,蘇媛白日裏都會來宮裏,到了夜色将臨時才會回行館去。也不知是不是千錦的錯覺,她總覺得,不過幾日的功夫,之前蘇媛臉上天真而幹淨的話,竟一點點地不見了,隐隐地有了方淩雪的影子。

第 32 章 ☆、綁匪

旁邊人推着千錦往前走,不過片刻眼前便驟然暗下來,感覺像是進了一間屋子。

有人捂住她的嘴,然後伸手解下了蒙着她眼的布條。她睜開眼,只見聶勇站在她面前,

另一只手食指放在唇邊,做着“噓”的動作。

她會意地點點頭,他放開捂着她嘴的手,将一張字條攤在她面前。

上面寫着:打暈!

千錦才發現,除了一衆黑衣人,聶勇旁邊還站着一個與她身形相仿的女子,而蘇媛的眼睛依然被好好地蒙着。

他是要讓蘇媛以為,是她激怒了他們,他們一怒之下打暈了她,然後讓另一人代替她躺在蘇媛旁邊,這樣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帶她走,而蘇媛毫不知情。

她看看蘇媛,她的妝已經花了,發髻也已散亂,臉上蜿蜒着一些淚痕。

千錦咬咬牙,後使勁一跺腳,後面一人大叫一聲“啊呀!”,緊接着做出“嘶嘶”的抽氣聲。她趁機推開抓着蘇媛的人,大叫着:“王妃快跑啊!”

蘇媛愣在原地。

而千錦身邊,另一人說着:“好啊,你竟敢踩傷我兄弟!”

有人接話道:“這丫頭不太省心,先打暈吧,不然跑了可就不好交待了!”

聶勇做了要打的動作,千錦驚呼一聲,旁邊女子便應聲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蘇媛也被推倒在了地上。

聶勇帶着千錦一起退出來。

門剛關上,便聽到裏面蘇媛帶着哭腔的聲音:“千錦,你怎麽樣啊,你別吓我啊!”

可裏面人是斷然不會回話的。

整個過程,聶勇半個字都沒說。

這是一處不大的院落,周遭大樹參天,院子裏斑斑駁駁灑下幾點日光,連空氣裏都是濕氣。

聶勇領着千錦到另一間屋子,命人準備了些食物和茶便要退出去,她叫住他,問他這是哪。

他卻只讓她等着,說她若想知道,晚些時候可以自己問。

她算不準聶勇說的那個人具體指誰,雖然她知道他是君修的人,但她也親眼目睹他與劉太醫一起過,而且那樣看來,他們關系甚篤,重要的是,方淩雪還說,皇上現在唯一會給些臉面的人,便是他了。

他的身上,未知的東西,總讓她惶恐不安。

盡管她很希望,他說的那人就是君修。

一直等到了夜裏,夜幕一層又一層地落下來,與皇宮比起來,這裏的空氣總顯得要清冷許多,千錦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卻聽門口一聲音道:“冷麽?”

是君修!真的是他!

他已換下了大紅喜袍,面上那些極力歡喜的神色早已蕩然無存。

他關了門,又越過千錦去關了窗,這才回來到她身邊。

她剛想說話,他突然抱住她,把頭擱在我肩上,像是極疲累的樣子。

他說:“我不過想好好見你一面,卻要如此大費周章!”話裏有些無奈,有些怨怼,有些憤恨。

她不知該說什麽,只能伸手環住他的腰身。

很長的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他還在宮中的時光。那時千錦每天翻牆越院地去找他,從未清楚且真切地看過他的臉孔,可那時總歸是自在的,沒有人會要監視一個浣衣局的小丫頭,也不會有人無時不刻地盯着一個幾乎被廢掉的皇子。

後來終于在白日裏見了,可幾次他都需尋了理由責難她,他們才能不被人懷疑地說幾句話。

他們之間總隔着一些東西,從前是夜色和燭光,後來是即便近在眼前,也要遠在天涯的距離。

許久,千錦終于還是打破了沉默,用極細的聲音問道:“你做這麽多,就是為了見我麽?”

他“嗯”了一聲,用下巴在她肩頭蹭了蹭。

她有些癢,下意識想要推開他,可他圈着她的手卻更緊了。

以前無論皇上和方淩雪怎麽對他,他都從不會說難過,可這次,他說了。

他說他帶着人沖進包圍圈時就做好了會被問責的準備,可他沒想到,不過區區幾千人而已,又是遠在邊關,皇上竟會那麽地忌憚,一得到消息便連下四道急诏!即便接着聖旨,他心裏也還存着些僥幸,覺得畢竟他們還是父子,皇上終歸要念些親情,可那天皇上把他召進宮中,下的卻是一道誅殺令。

他一向算得精細,進宮前便做好了各種準備,卻獨獨漏了這一種。

倘若那天不是聶勇及時趕到,他的命早就沒了。

從禦書房出來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只剩下滿滿的絕望和荒涼。

所有人都跟他說,皇家從無父子,他不信,可那一刻,他信了。

第二天又見到千錦與君流那樣親昵地在一起,雖然心裏清楚她是被逼無奈,卻還是免不了會難過。

那種感覺就像,之前以為自己擁有的東西,卻一件一件地全部被人拿走了,拿走前還要在他身上狠狠地割上一刀。

他想什麽都不管地帶她走,可如今我跟了方淩雪,不到最後關頭,她已脫不開身了。

所以,他依然選擇了隐忍。

後來他去向皇上辭行。

可不幸的是,那時君騁也在。

他說大皇兄孤身在外,王府裏缺個女主人終歸顯得空空蕩蕩。是聽了君騁的話,皇上這才動了賜婚的心思,也才有了後來生辰的那一出。

君騁是太子,所以對這個千裏外傭兵的藩王,要盡早做打算。

說到這兒,君修苦笑了笑,他不惜親上戰場暴露兵力去救他這個弟弟,可他卻在事後一月不到的功夫,就把他當成了威脅他皇位的禍患!

“你說,我是不是很蠢?”他的聲音滿是蒼涼。

千錦輕撫着他的背:“你不是蠢,你只是沒有他們狠!”

“你說得對!”他冷笑着,可還是不由自主地默了許久,到夜都沉進了涼氣裏,他暗吸一口氣,才道,“父親,兄弟,以後便都沒了!”

話說得決絕,也狠,可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他身子依然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千錦看着,心疼,卻不說。

這些話,從來都是說起來容易,等到真正要放下的時候,又總是會牽牽連連,那是血脈啊,真說割斷又談何容易?

他放不下,可最終,卻只能放下。

他和千錦很像,所以可能,這才是他們最初一見,就能互相吸引的原因了。

人在皇家,從來身不由己,稍有不慎一子落錯,就會落得滿盤輸的下場。

君騁。

那樣善意單純的人,那樣高高在上不懂民間疾苦的人。

卻原來,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這樣深沉的心思。

明明他已是太子,又得着皇上寵愛,就因着君修有幾千兵馬,便連這點自由都不肯給了。

想來當真是挺諷刺的。

第 31 章 ☆、新婚被俘

方淩雪到了午夜才回,蘇媛熬不住,先睡下了。方淩雪回來後在蘇媛床前輕撫着她的臉,好半晌才說倦了,讓千錦扶她回去休息。

第二天方淩雪派人去宮外請君修,說是讓他來宮裏與未來的王妃培養培養感情,順便來和她閑話一些家常,可君修說,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皇後的心意,他心領了。

方淩雪遣了那人下去,蘇媛卻突然道:“皇後娘娘,王爺一直這樣不知好歹麽?”

方淩雪笑着:“這話你可不能亂說,男人家有些正事要做,哪能總顧及我們女人的情面?”

“可我覺得,他一眼看去便是冷冰冰的樣子,讓人根本沒辦法靠近!”

“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古人可說了,日久才能見人心啊!”

蘇媛張張嘴,卻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方淩雪淺笑着,讓她到自己跟前,将一支精致的玉簪插在她頭上。那玉簪通體晶瑩,漏下些許日光影影綽綽,襯得蘇媛的臉格外地光彩照人,也格外惹人疼。

方淩雪對她,當真是舍得下手的,但凡中宮的東西,只要她駐足看過的,便全賞了她,珠寶首飾也挑的都是最好的,宮人對她,仿佛對着方淩雪一般。

她總說方淩雪對她好,還說她寧願一輩子留在她身邊也不願嫁給君修。

千錦陪着笑,袖中的手卻總會不自覺把掌心掐出印來。

這世界總是這樣,有些人拼命想要的東西,有些人卻棄之如敝屣。

蘇媛在宮中過了半月,在夏天褪盡時回了自家。

安公公說,秋日初來的那天是黃道吉日,宜嫁娶,适婚配,所以這一日,君修與她便要完婚。

皇上本想把婚宴設在宮中,可君修固執地說他已是成年男子,再在後宮之中逗留始終都是不好的。

于是婚禮改在行館舉行,君修住的那間屋子便是他們的婚房。

到了那日,方淩雪讓千錦好好地替她打扮一番,說她雖不是君修生母,可到底還是他的母後,如今他要成婚,她怎麽着都是得去的。

到宮門口時皇上已經在等着,他拉着方淩雪上了皇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行館去。

千錦跟在旁邊,還隔好遠便聽到喧天的鑼鼓,附近很多看熱鬧的民衆,依稀聽到他們說,這麽大的動靜,定然會是達官顯貴。

方淩雪撩起窗簾問:“是要到了麽?”

千錦看了一眼前方,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一些鞭炮燃盡的煙霧,于是回道:“再過片刻,便可到行館前了。”

方淩雪放下窗簾,旁邊剛剛還議論紛紛的人們此刻都齊齊地跪在了地上。

窺視國母,從來都是死罪。

又往前走了一段,見君修領着人在前面站着,他身着大紅喜袍,在人群中顯得尤其突兀。

待走近些,他單膝跪地道:“兒臣恭迎父皇,皇後!”

說完,便起身讓開了一條道。

轎攆一路行到行館門口,皇上這才掀簾下來,千錦伸手去扶江淩雪,随她一直到了主殿中央。

新娘已經到了,她頂着紅蓋頭站在廳中,在喜娘的攙扶下向皇上和方淩雪行禮,方淩雪忙扶住她,說是這大喜的日子,這些虛禮都可以免了。

蓋頭下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多謝皇後娘娘!”

一番禮節過後,喜樂又熱鬧地奏了起來,喜娘裏裏外外地招呼着,到門口把君修拽了進來,說是這拜堂的好時辰,錯過可就不吉利了。

他進來站到蘇媛旁邊,與她牽了同一條紅繩。

喜樂停了,只聽得司儀的聲音,一句高過一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君王!”

“夫妻對——”

最後一字未出,便見一支箭“嗖”地一下飛來,從司儀鼻尖劃過,直直地朝君修去。君修閃身躲過,順手将蘇媛護在了身後。

那箭落在地上,卻見更多支箭從不同的方向飛來。

蘇媛掀開蓋頭,正好一支箭徑直朝她射去,她驚叫一聲,君修側身擋在她面前,用手将那箭劈斷在眼前。

這邊方淩雪與皇上也已起身,皇上伸手攔在她身前,她順勢往後退兩步,千錦忙迎過去扶住她胳膊。

一衆侍衛擋在皇上和方淩雪前面,連一支箭都沒有放過來。

一陣亂箭過後,身後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緊接着便見一個黑衣人一刀劈在皇上左肩,皇上往右邊閃去,方淩雪驚得往左方急退幾步。

更多的黑衣人竄了出來,侍衛分成幾波把皇上,方淩雪和千錦護在中間,千錦與方淩雪往廳下一步步退去,不覺間撞上一人,她猛然回頭,入眼的是一身鮮豔的紅袍——是蘇媛。

她的旁邊,站的是君修。

他單手攔在她腰前,另一只手艱難地應付着黑衣人。許是見到蘇媛進了侍衛的保衛圈,他才終于離了她,縱身一躍到廳中與黑衣人打了起來。

千錦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耳邊卻傳來破竹之聲。她還來不及反應,胸口便受了一掌,整個人直直地倒在地上,與她一同倒下的還有蘇媛。

她看向剛才站着的地方,本在身後的柱子上有着一條長長的刀痕,而方淩雪肩頭沁着鮮血,應是剛剛躲閃不及,才受了傷。

侍衛都在方淩雪和皇上周圍,千錦和蘇媛落進了黑衣人中,他們将她們二人提起來,施展着輕功翻牆而出。

千錦轉頭看了一眼,君修急急地追出來,可旁邊黑衣人卻讓他寸步難行。

到了旁邊不遠處的巷子裏,黑衣人拿了布條蒙住千錦和蘇媛雙眼,又把她們手腳綁了,這才繼續前行。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還有蘇媛驚恐的抽泣聲。

感覺走了很久,抓着千錦的人放了手,不一會兒又有一人過來,感覺像是換了人,她努力想要感知周圍的情況,卻都一無所獲。

好在蘇媛的聲音一直在。

她低聲喚着:“千錦,千錦,你還在嗎?”

千錦本不敢開口,但看她一直喊着,身邊人也毫無動作,便回道:“回王妃,奴婢在的!”

蘇媛似松了口氣,卻又低低地哭起來。

這種情況,只要不惹怒黑衣人,她越是害怕,千錦越是心安。

她只是個小丫頭,沒了也就沒了,可蘇媛是新王妃,又是在新婚之日被劫持,即便是礙于臉面,皇上也絕對不會撒手不管。

第 30 章 ☆、賜婚之宴

回去千錦當真給了方淩雪那一套說辭,她沒有懷疑,只問劉太醫可曾知道皇上為何沒有責罰君修。

劉太醫搖着頭:“聽說大皇子回來的那日,只聶大将軍進過禦書房!”

“聶勇?”方淩雪如夢初醒一般,“本宮竟然忘了他的存在!說來也是,皇上如今,也就給他幾分薄面了。”

劉太醫上前來替她號了脈,說她是心中挂念的事太多,這才讓身體顯得虛了。方淩雪本只是找個理由打聽事,而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未躲做糾纏,只讓劉太醫留了一副方子,而後讓千錦送他離開。

到宮門口時,他說:“讓我見見她,就一眼!”

千錦淺笑着:“大人可真糊塗,奴婢不過一個弱女子,若讓您見了她,奴婢還能活麽?”

他沉痛地嘆口氣,搖着頭走了。

夏日的夜色深邃而寧靜,給人一種格外寂寥的感覺,恍惚間連他的背影,都顯得有些單薄了。

過了幾日,君修來向皇上辭行,說是已得分封的皇子長留在京城終歸不好,可皇上說,不久後便是他生辰,自前皇後去後他便再沒與他過過,如今他遠離了身邊,才終于覺得可惜來,正好這次他立了大功,便随着慶功宴一起辦了。

置辦權還是交給了方淩雪。

君修無奈,只能領命。

可即便在京中,他也只能住在宮外驿館,只得诏時才能進宮一趟。君騁平安歸來,方淩雪想弄清的事情也清楚了,千錦再沒理由四下亂跑,有時在路上碰到,卻也礙于方淩雪,連看都不敢看君修一眼。

也因為皇上對他的态度驟然好轉,宮裏的人大多對他客氣了一些。

到他生辰那天,宮裏四下裏散的全是喜氣,仿佛年節一般。方淩雪雖然不待見他,但到底是後宮之主,又是皇上交待下來的事,她依然把宴會辦得井井有條。

雖說是家宴,可也來了些外臣。千錦長居宮中,那些面孔都眼生得很,便幹脆全喚了大人。

大家一一落座,此次君修是壽星,被安排在了皇上下手,君騁是太子,理所當然地坐在了他對面。

等衆人都坐定了,皇上才姍姍來遲。方淩雪領着衆人行了禮,他虛扶她一把,與她一道走到主位上,這才讓大家起身。

千錦站在方淩雪身後,正好對着殿中,一眼能看盡所有景象。這才發現,那些外臣身邊竟都坐着年輕女子,她們一個個生得嬌俏可人,舉手投足間全是大家閨秀的典雅。

再看一眼君修,他的臉色格外地不好看。

這一瞬間,千錦全明白了,難怪皇上要留他在京中多過一些時日,也難怪他會突然給了他好臉色,還要替他過這生辰,他不過是要為他婚配,光明正大地放個人在他身邊監視他。

皇家的事,大抵都是這樣,面上說得再好聽,實際上也都是些相互算計的把戲。

可宴席上,依然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酒過三巡,皇上終于把話轉到了君修的婚事上,說他年歲大了,總歸是要成家的。

君修起身,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禮,這才朝着大臣們的方向走去。那些姑娘害羞地低下頭去,卻又時不時地偷偷看他一眼。他在她們面前走過,也只是走過。

可皇上說,讓他挑個喜歡的姑娘,擇日便在京中把婚事辦了,之後再回封地去。

哪裏是賜婚,這根本就是逼婚!

千錦不知此時君修是怎樣的心情,她只看到,他重新轉過身來的時候,便連先前的那一絲不悅都沒了,甚至臉上還挂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仿佛當真對皇上感恩戴德。

他随手指了一人,那姑娘長得水靈,眸間帶的卻是傲氣。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擲地有聲地道:“我不嫁!”

她旁邊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伸手拉她,她卻甩開他怒氣沖沖地吼:“爹!我不想嫁!”

只聽“啪”地一聲破空而來,女子捂住臉,中年男子厲聲斥道:“皇上面前豈容你撒野?王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願不願都輪不到你來說!”

女子恨恨地坐下,眼淚在眼眶不住地打着轉。

千錦悄悄看一眼皇上,他情緒沒有一點變動,倒是旁邊的方淩雪,有着些詫異,更多的是看好戲的模樣。

那男子躬身到大殿中央,整個人伏在地上道:“皇上恕罪,小女被微臣寵壞了,這才說了大逆不道的胡話,還望皇上開恩!”

座上之人卻朗聲笑出來:“無妨,王妃總得有些王妃的氣節。只是——王妃身份尊貴,豈是你能訓得的?來人——”

雖是笑着,可話裏全是威嚴。

底下人驚恐地擡起頭來,然皇上繼續笑道:“拖下去,施杖刑一百!”

話音一落,那人便被拖了出去,走時不停地喊着:“皇上恕罪!微臣知錯了!”可皇上卻聰耳不聞。

再看那女子,哪還有半點嬌嗔之色,此時剩的全是驚恐與震懾。

她們從小養在深閨,被捧在手心裏疼着寵着,平日裏即便犯了大錯,最多也只是被長輩訓斥一番,又怎會見過如此陣仗。可她再無知,也大抵清楚,一百的杖刑打在身上,不死也是會丢掉半條命,更何況她父親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年輕人的硬朗。

宴席散後,方淩雪把那女子留在了宮裏,說她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媳,以後去了封地又難得一見,便趁着還未出嫁先在宮裏陪她兩日,也免得生分了,順便挑些喜歡的東西,就當做是給她的一點心意。

是這時才知,女子名叫蘇媛,年初及笄,父親不過一個五品文官。但她容貌生得好,在京中也算是才貌雙全的女子,偏偏從小被父母寵慣了,這才養成驕橫的性子。

宴席散後,君修早早地告辭離宮,方淩雪說還有些事要處理,讓千錦先帶蘇媛回宮。

在往中宮路上時,蘇媛一直猶猶豫豫仿佛有話要說,千錦傾身到她身邊:“王妃若是有話要問,便問吧,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她躊躇片刻,終于問道:“爹他——還好嗎?”

“這個問題奴婢答不上來,但奴婢覺得,結果本是在王妃手中的!”

聽千錦這麽說,她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千錦匆忙跪在地上:“王妃,您可千萬不能哭,若是讓旁人看到,奴婢可就活不成了。”

她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精致的妝花了,可還是掩不住姣好的容顏。

“你在宮中多久了?宮裏從來都是這樣嗎,一言不合便會丢掉性命?”

“皇家從來如此,王妃多待些時日,便會知曉了!”

她抽了一口氣,似乎還想說什麽,最後出來的卻只是兩字:“走吧!”

到中宮後千錦把她帶到了偏殿,為她洗漱之後換了一身宮裝,亮麗的服飾襯得她皮膚格外白皙,卻與她臉上的單純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千錦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方淩雪留她在宮裏的目的很清楚,她是要在這幾日裏在她面前樹立起雍容善良的長輩形象,然後不着痕跡地告知她皇權之上的種種險惡,最後許她一些好處,讓她心甘情願卻毫不自知地做她的棋子。

也是皇上的棋子。

這種事,皇上從來不會親自出面,卻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只要是皇上的棋子,她就不能留。

梳子在的發上滑過,如瀑布一般的青絲固執又執拗,它們斷在梳齒之間,悄無聲息卻驚天動地。

第 29 章 ☆、暗地碰頭

當天夜裏,方淩雪召了幾個小太監,讓他們把君修回來後的所見所聞悉數說給她聽。

可昨日禦書房外的情形千錦是見了的,君修在時,連安公公都只在門口守着,這些近不了皇上身的小太監又如何能知道裏面發生了何事?

沒有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方淩雪顯得有些急躁,她揮手遣退了那群太監,躺在鳳榻上,說是頭疼得厲害,讓千錦去太醫院尋劉太醫。

千錦領命去了,還未靠近太醫院,便見劉太醫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急急地走着。

她悄悄跟在他身後,但他格外小心,每走幾步便會四處張望一番,确保沒人才繼續往前,且看到宮人,他都會遠遠地繞開。

千錦與他保持着很長的距離,只确保他能在我的視線內。

等拐過幾道彎,眼前的景象逐漸地熟悉起來,再往前走過一段,映入眼簾的是君修從前住過的院落。

這裏挨着冷宮,又與浣衣局甚為接近,以前君修還在時便格外冷清,但好歹還是有些宮人的,如今他走後,那裏便鮮少有人去了。

卻不知,劉太醫去那裏做什麽?

心裏想着,只見眼前人在門口張望一番,這才拉起門環輕敲了幾下。

門被打開,劉太醫又轉頭看了眼四周,這才往裏面去。

千錦轉到以前常去的角落,稍一用力,便翻過了院牆。

此時劉太醫是在廳中,他對面坐着另一男子,隔得有些遠,裏面燭光明明滅滅的,她看不清男子的臉,只覺身形有些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小心靠在牆外,裏面人說話聲音很低,卻也影影綽綽地能聽到一些。

只聽劉太醫說:“你就不怕我是騙你的麽?”

另一人道:“騙我又如何,反正多年前,我早該去死了!”

是很熟悉的聲音,像是聽過的,千錦努力在記憶裏搜尋着,卻怎麽都想不通透。

劉太醫繼續道:“如今我是皇後的人,你們還是不要信我為好!”

“我們早就不信你了,只是大皇子的事,我一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昨日要不是你,真不知道皇上會怎麽處置他!”

大皇子,他們說的是君修!

頭腦間模糊的印象終于清晰了,那時在君修房裏說即便遠去千裏,宮中事也定會在他掌控之中的便是此人,而後來君修離宮前在江蘭馨房裏的說她做事糊塗的也是他,而我之所以覺得身形熟悉,是之前戰亂時在禦書房門口見過他,且前日我與君騁離開禦書房時也曾見過他——他是那個不知名的将軍,同時,他也是君修的人!

可他怎會,和劉太醫在一起?他又為何會說,若沒有劉太醫,斷不知皇上會怎麽對君修?

“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大約是逃不了一死的!”

“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什麽都變了,可他的殺伐決斷卻始終沒變,對誰他都下得去手!”

那将軍說着,許是想起了什麽往事,一掌用力地拍在桌上,只聽得一陣噼啪之聲,想必是桌子被拍碎了。

千錦下意識猛吸一口氣,只聽裏面人道:“誰!”

她還來不及反應,已被那将軍掐住了脖子。

他的速度好快,她甚至都沒看到他是怎麽到的她面前。

“你是誰?”

劉太醫也跟了出來,他語氣不善地接過話:“她是皇後的心腹,看來,你今天得破例了!”

“是她身邊那個叫千錦的?”他手腕沒怎麽用力,可千錦已覺呼吸困難。

根本看不到劉太醫的表情和動作,扣着她的人卻突然松了手。她跌坐在地上,喉嚨裏一陣又燥又癢,但他們還站在她跟前,我連咳都不敢咳。

劉太醫慢慢靠近我:“你不想殺,那便我來吧!”

“慢着!”千錦脫口而出,卻聽那将軍也說了這兩字。

劉太醫看向他,他只寡淡地回着:“先看看她怎麽說吧!”

兩人把視線遞到千錦身上。

千錦咬咬牙,從懷間掏出一支金釵,遞向劉太醫道:“這金釵,大人可曾認得?”

不待我話問完,他已将釵奪過去,面色陰沉地仔細打量一番,愈發地逼近我道:“它怎麽會在你手中?”

“大人還猜不到麽?人在我手中,這釵才會在我手中!”

他一把将她提起來:“她在哪?說!”

她卻只笑着:“大人以為,我現在性命不保,會把這唯一的籌碼拱手送給您嗎?”

聞言,他眼神裏的狠戾慢慢退下去,換上的是濃重的擔憂和心疼。可看他的樣子,還是想要手刃了她,卻又不敢再輕舉妄動。

也不敢放了她。

在他眼裏,她是方淩雪的人,若放她回去,讓方淩雪知道他與君修的人在一起,甚至是他救了君修,他決計免不了一死。

千錦冷冷一笑,試圖拽開他的手,起初他不願放,可後來還是放開了。她跌靠在牆上,喘着粗氣道:“劉大人曾說,你我都是皇後的人,今日奴婢奉命來請大人,大人已經歇下,奴婢這才回得晚了,大人以為如何?”

“你憑什麽讓我信你?”

“就憑大人在意的人在我手中,大人只能信我!”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終于吐出一個字:“好!”

千錦起身往門口走去,路過那将軍時,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卻又很快地移開了目光。

他是君修的人,且聽他說的話大抵是願意為了君修去死的那種,他知道江蘭馨的存在,也知道江蘭馨與他同一戰線,可起初,江蘭馨并不知道千錦是為了君修才留在宮中,不知此時,他是否知曉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