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梅園初遇

第一百五十九章:梅園初遇

這抹麒麟衣袍阮莞兒再熟悉不過,她腳步頓下來,幾乎要忘卻此刻懷裏還抱着剛滿月的三殿下。

直到懷裏的小人兒動了一下,她才恍然反應過來。

身旁經過的人好似也停了下來,見她不動以為她會讓宮人擡起華蓋多看自已一眼,卻被沈言湘打破這僵持的平靜:“殿下,外面風大,趕緊進去吧。”

此刻幾人就站在華清宮外,若是被人瞧出端倪,那這場滿月宴便注定不平靜。

李承硯斂回神色,随沈言湘一塊往裏走。

阮莞兒抱緊懷裏的李君珩,亦是往華清宮內走去。

彼時宮內已有些臣子和親眷到場,見阮莞兒一身繁複宮裝抱着李君珩往裏走,紛紛上前朝她賀喜。

如今他們母子倆是後宮最受寵的人,李君珩雖剛滿月,可北齊帝也尚在壯年,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

李承硯坐在自個位子上,喝下兩杯悶酒。

“殿下,咱們也該去給阮妃娘娘敬敬酒,以表心意。”

沈言湘主動拿起酒盞,輕輕扯動李承硯衣袖。

趁着各家臣子在場,至少先在人前将戲做足。

見沈言湘挽着李承硯的手一道前來,阮莞兒神情有片刻凝固,看他們倆人這個樣子,仿佛這段日子感情變好了許多。

說完恭賀的話後,沈言湘敬酒時偷偷給阮莞兒塞入一張紙條。

阮莞兒将李君珩交給身後的奶娘看,趁衆人不注意打開紙條,發現上面寫着宴席結束後與李承硯私會的地方。

她驚詫于沈言湘竟能為了李承硯做到這份上,也難怪李承硯會對沈言湘态度有好轉。

阮莞兒悄悄将紙條塞入袖中,靜等宴席開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北齊帝也到了華清宮。

看着李君珩在奶娘懷裏睡得安靜,他眉眼也跟着軟和下來。

臣子們見到北齊帝這副慈愛模樣,便知道這位三殿下在他心裏的份量。

魏如意坐在沈言湘身旁,朝她舉杯道:“大姐姐許久都未回沈家了,祖母可惦記着你呢。”

沈言湘與沈家其他人一樣,心裏對魏如意并沒什麽好感,可王氏提醒過她,她便也同王氏一般裝樣子與她往來。

“有二妹妹和三妹妹在府上照看着,祖母應當無礙,近段時日我忙些,等忙完便抽空回去看她。”

沈言湘與她碰杯,這麽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與這位二妹妹近距離接觸。

她并不覺得魏如意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只覺與她疏遠得很。

若不是她與沈樂窈長得相似,沈言湘定會懷疑她的身份。

“對了,四妹妹去哪兒了?”

“府上的姐妹中,我就剩四妹妹沒見過了。”

沈家人對沈姝寧的去向都緘口不言,魏如意在宴席上待得無聊,便尋話頭與沈言湘攀談。

“她一個踢出沈家族譜的人,提她做什麽?”

在這樣的場合提那個晦氣的人,沈言湘只覺愈發晦氣。

“沈家如今…”

說着,沈言湘突然看向魏如意:“二妹妹還沒歸入沈家族譜吧?那沈家如今可就只有兩位小姐,連你都算不得是我沈家人。”

一番話說得魏如意神色讪讪,她施以笑意:“此事回去我會和阿窈商量,沈家的事都由她做主,我是她親姐姐,想來她會辦得十分妥帖。”

聽到‘親妹妹’這三個字,沈言湘神色肉眼可見地垮下來,她們姐妹倆霸占着沈家,恐不安好心。

“那就等二妹妹入了沈家族譜,咱們一家子再好好熱鬧一番。”

鳳歌鸾舞間,沈言湘倒沒和魏如意少聊,就連自已身邊的李承硯什麽時候離開都沒留意。

還沒到他與阮莞兒私會的時辰,沈言湘以為他是覺席間待得煩悶,故而才要出去透透氣,便沒想着去尋他,任由他去了。

李承硯行走在華清宮外,原本是走在宮廊上,卻不知不覺被一陣泛舟聲吸引着走下鹿臺,往後花園走去。

寒冬臘月,宮裏許多池子都結了冰,唯獨梅園內的泉眼冒着熱水,整個池子形成天然溫泉,池面上冒着熱氣,還能在上面泛舟。

“小姐,這麽冷的天兒,進宮參宴的女眷們都沒有像你這樣出來溜達的,唯獨你有這個興致。”

劃水槳的好像是個小丫鬟,正和坐在小船內的主子說話。

只見船內伸出一雙白嫩的手,在月光照耀下嫩白滑膩,正興致高昂袅動随船前行的徐徐水流,發出潺潺水流聲。

“總待在那宴席上看着他們相互恭維,挺沒意思的。”

船內傳出那女子的說話聲。

“咱們再劃一會兒就該回去了,若是被夫人知道,回去您又得挨罵了。”

那小丫鬟溫柔提醒她。

“好钰兒,再劃一圈兒。”

钰兒,應該是那丫鬟的名字。

“好。”

钰兒見四下無人,這才大着膽子答應下來。

“殿下。”

葉羽跟在李承硯身後,想詢問他要不要上前問清楚那女子的身份。

李承硯站在珊瑚石山後,伸手制止他不要出聲。

如此,葉羽只得屏下氣息。

小船在池內再轉了一圈兒後,停靠在岸邊。

钰兒先跳到岸上,站穩後伸手将坐在船內的小姐扶出來。

月色下,只見那女子身穿一襲月牙色錦緞裙,外罩厚實的軟兔毛鬥篷披風,在钰兒的攙扶下往華清宮走去。

“走吧。”

佳人走遠,李承硯想起到了和阮莞兒見面的時辰,動身往荷園走去。

阮莞兒是借口李君珩困乏,要帶回宮歇息才得以從華清宮脫身。

她讓奶娘先将李君珩抱回未央宮,自已則動身到荷園內與李承硯私會。

李承硯已經在園子內候着,見有一絲微弱的燈籠光從不遠處越來越朝他靠攏,他便知道是阮莞兒沒錯。

“殿下。”

阮莞兒撲入他懷中。

她生産完後,身子好似變得愈發單薄,抱在懷裏就像抱着一團棉花。

“莞兒,你在宮裏一切可好?”

李承硯憐愛地撫摸她臉龐,不知道有了李君珩的陪伴,她在宮裏會不會好過些。

“如今與你見一面難于登天,日後這樣的機會只怕會越來越少。”

阮莞兒沒回他的話,但這些話足以讓他明白。

第 158 章 :笑裏藏刀

第一百五十八章:笑裏藏刀

“這,這我不能要…”

王氏遞回去,被魏如意塞在手裏,她見四下無人,小聲道:“日後在這府裏,我還有不少要大伯母照拂的地方。”

王氏眨眨眼皮子,不知道她這是何意。

生怕被人瞧見,她只能先将那金镯子塞進袖中。

魏如意朝她笑笑,倆人繼續往西廂院走。

驚蟄院。

“也不知道二小姐會住多久?”

聽着外邊的動靜聲,楹月面上露出憂色。

“她既然住進來,便不會輕易離開。”

即便是沒有江雲岫叮囑的那些話,沈樂窈也能看到這一層上。

“可她不是南燕的太子妃麽?能在北齊待這麽久?”

對于這位二小姐,楹月總覺得即便她是笑着,那笑裏好似也藏着刀,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朝自已刺來。

“她到底是沈家人,慕容淵讓她在盛京待着,她便只能在這待着。”

沈樂窈撥弄手中算盤,正在清算今年從那些鋪子田莊收回來的租金。

“對了,明家大姑娘的信到了。”

方才見沈樂窈在忙着,楹月沒敢提,這會見她好不容易放下算盤,楹月趕忙将信封遞上去。

沈樂窈拿到跟前打開,明褚玉答應了沈樂窈提出的在晉中擴張米面鋪子的事,還允諾會照她說的法子去鋪張,賺來的銀兩她們兩家四六分,沈樂窈拿六成,明家拿四成。

這是前些日子沈樂窈在打理自家生意時,發現盛京的米面漲價快,便讓明褚玉将這塊生意在晉中擴張開。

晉中最缺的就是米和面食,沈樂窈已經找好商隊,将京郊的米面運到晉中去賣。

出發前找好護镖的镖師,貨物便能安全運送到晉中。

除了米和面,她還在留意能運到晉中賣的貨物。

“這些,你先拿去給陳掌櫃。”

沈樂窈從銀屜裏拿出一萬兩銀票遞給楹月。

“奴婢這便去。”

楹月将銀票收好,快步出了屋子。

前院裏,春凝鬼鬼祟祟躲在木樁子後邊,見楹月出了府門,回到西廂院朝魏如意回禀。

“跟上她,看看她去了哪兒。”

魏如意微眯着眼,倚靠在攢花軟枕上。

“是——”

春凝趕忙跟了上去。

沒過幾日,宮裏傳來三殿下滿月宴的消息。

魏如意來到沈樂窈院裏,問她要不要一塊兒進宮。自她住進沈家來,三天兩頭便往沈樂窈院裏跑,沈家其他人以為她們是姐妹情深,卻只有沈樂窈知道,她與魏如意疏遠得很。

魏如意對詹氏沒什麽印象,沈家除了王氏,其他人還将她當做災星似的,她與誰都不親,只能跟沈樂窈這個親妹妹套近乎。

“皇家與我已無幹戈,我便不去了,二姐姐若是怕煩悶,有大姐姐和笠陽公主作陪,二姐姐不會找不到人說話。”

沈樂窈有意與她保持距離。

“你不願去你也不勉強。對了,我進來時怎麽好像聞到一股藥味,可是你身子不舒服?”

離開前,魏如意扭過頭問。

“近來總覺頭有些眩暈,便讓太夫開了方子拿藥來吃。”

沈樂窈沒将這事放在心上,便沒瞞她。

“你操持沈家太多事,興許是太過操勞的緣故,等年節過了該好好休憩上一段時日才是。”

這會兒的魏如意,倒有了幾分親姐的樣。

“阿窈會注意的。”

沈樂窈沒再留她。

魏如意不想自讨沒趣,識趣離開。

三殿下滿月宴,北齊帝大開宴席,宴請了許多臣子和親眷入宮。

從早晨起,李承硯興致便低沉得很。

沈言湘陪同在他身邊,勸慰道:“殿下就算心裏再不喜,也不能叫人看出分毫才是。”

“先用些點心,一會兒到了宮裏若是不想吃也不至于餓着肚子,那些大臣們少不得要來同殿下敬酒,肚裏沒有東西可不行。”

瞧她這副體貼入微的樣子,李承硯不好婉拒,聽她的先吃下些點心。

“也不知道莞兒如今怎麽樣了?”

李承硯不敢去見她,他當上太子後但凡有見到阮莞兒的場合,他都當着北齊帝的面出言相拒,讓北齊帝看到他的決心。

“今日是三殿下的滿月宴,她會來的。”

沈言湘仍舊一副寬和大度的樣,尋不到以前的一絲怨怼。

“湘兒,日後若莞兒真能來到孤身邊,孤亦不會冷落你。”

這段日子以來,沈言湘做的那些事他都看在眼裏,自已府上有這麽一位寬和大度的正室,對李承硯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讓他省了不少心。

“只要殿下心裏有湘兒,湘兒便別無所求。”

沈言湘眼眶閃着淚花,仿若真被他這番話說到動了真情。

“今夜孤得設法與莞兒單獨說上幾句話,你知道該怎麽做。”

當着沈言湘的面,李承硯不再避諱。

“妾身明白。”

沈言湘心頭冷笑,面上卻乖順應下。

李承硯将人摟到懷裏,算是憐憫她的一點溫存。

未央宮。

身為三殿下的生母,今日阮莞兒必得盛裝出席。如今她成了阮妃,身上行頭都按妃位的位分來。

不僅穿在身上的宮裝繁複華麗,就連頭上的發釵都是碧珠環繞,将她這副嬌弱的身子襯得極為高貴大氣。

“娘娘,這後宮裏能與娘娘相媲美的還真沒有,就連新選進來的那幾位秀女,也沒有娘娘您嬌嫩醉人。”

雲莺看着阮莞兒,眼裏滿是豔羨。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這張嘴兒從來沒變過。”

阮莞兒撫着袖口上繁複的紋路,眸色微噙,心思不由自主飄了飄。

也不知道李承硯見到她這個樣子會是何想法。

“娘娘,咱們該走了。”

見奶娘将李君珩抱過來,雲莺提醒道。

“走吧。”

阮莞兒收回心思,讓奶娘抱着三殿下跟在身後。

外面天冷,北齊帝特地命人擡了轎辇過來,讓阮莞兒帶着三殿下坐上轎辇,讓人擡着前往華清宮。

轎辇在華清宮前停下,阮莞兒剛抱着李君珩下來,便有宮人上前撐華蓋護着。

宮廊上寒風大,北齊帝生怕吹到他們母子二人。

沿着石階往上走,突然有抹麒麟衣袍闖入阮莞兒眼簾。

第 157 章 :入府

第一百五十七章:入府

屋內的溫度在升高,沈樂窈只覺天地好像旋轉起來,她清透的眼睛裏只剩下江雲岫宛如皎皎清月的面龐,那雙黑眸染着濃郁的情欲,仿佛要将柔軟無骨的她吞噬殆盡才罷休。

“那魏如意既然來了盛京,只怕不會那麽快回去,你得提防她。”

想到今晚見到的那張與沈樂窈相似的臉,江雲岫出言叮囑她。

沈樂窈低聲道:“府上的西廂院王氏讓人收拾出來了,她應當會在沈家住下。”

“我已經命人去查清楚她的來歷,沈家如今雖由你掌權,但她的身份是南燕的太子妃,你不好對她施威。”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江雲岫沒再多留,沈樂窈想問的那些話也只能咽回肚子裏。

江雲岫出來時,衛臨還在打盹,被他踢了一腳醒過來後,衛臨才發覺天已微微亮。

冬日的夜格外漫長,可見江雲岫在裏面待了許久。

不過他能放心離開,想來是沈樂窈的病已然無礙。

西廂院前腳一收拾出來,魏如意後腳便來到沈家。

王氏好像提前跟府上的人都通過氣似的,除了身體不便的沈老夫人沒有出來相迎,沈家上下全出來了。

沈家長輩們都知道魏如意一出生便被送出沈家,如今看她成了南燕太子妃,都有些忌憚。

魏如意能提前找到王氏,應當就是拿自已的身份來壓她,讓她先在府上替自已鋪路。

同沈家長輩們一一行過禮數,魏如意來到沈樂窈身邊,看到她身上佩戴着自已送的血色鴛鴦玉佩,眼神裏才透露出滿意。

“阿窈陪我一塊到祠堂裏去上柱香吧,咱們好歹是姐妹一場。”

這麽多年沒踏入沈家,回來總得先拜見過列祖列宗。

“二姐姐請随我來。”

這些沈樂窈都已命人準備妥帖。

“當初靜月庵裏的姑婆子說她是災星,這才将她送出沈家去,如今你們就這麽将人迎回來,還去拜見列祖列宗,是不是不妥?”

沈赫儒将王氏拉扯過一旁,他是沈家的長子,如今沈家日漸衰敗,他更是看重這最後一點福蔭。

“可她是南燕的太子妃,連皇家的人都得給面子,她說要回沈家來,我能不允麽?”

王氏開脫道。

“她既然是南燕人就更不該回來,若是皇家懷疑咱們家和南燕有牽扯不清的幹系怎麽辦?”

沈赫儒和沈言堂如今在朝中人微言輕,最是怕引禍上身。得知魏如意最先找的王氏,沈赫儒心裏對她落下埋怨。

“我還不是為了湘兒,她也是太子妃,可誰又知道哪日就…”

“若是有魏氏幫襯,她腰杆子好歹也能挺直些…”

王氏小聲翼翼,生怕被朝祠堂走去的魏如意給聽到。

沈赫儒眉頭緊鎖,既然魏如意已回到沈家,他也不好再說什麽,以免哪邊都讨不了好。

在祠堂拜見完列祖列宗,魏如意到葳蕤院裏去同沈老夫人問安。

入冬以來,沈老夫人的身子便日漸況下,連床榻都沒下過一次。

得知魏如意從南燕回到沈家,這才讓秦婆婆扶她起身,勉強靠在軟枕上,等着見這位多年未見的親孫女。

見到魏如意的那一剎那,沈老夫人像是靈魂出竅一般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從獄中回來後本就極少與人攀談,見到魏如意只覺得見到另一個沈樂窈,她心中最痛恨的便是沈樂窈,對魏如意便沒什麽好感。

更何況,當初她是被靜月庵的姑子以災星的名義送出沈家,那會兒的詹氏痛不欲生,後來有了沈樂窈後詹氏身子才好轉,可沈老夫人看到沈樂窈那張臉,便想起魏如意。

兩人乃同一生母所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無奈如今魏如意成了南燕太子妃,沈樂窈成了沈家掌權的人,她不能再對她們施威。

“祖母。”

“孫女兒不孝,這麽多年不能在祖母跟前盡孝,到祖母卧病在床才得以回到沈家。”

魏如意上前跪下,痛哭流涕。

可說出口的那些話,卻讓沈老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回到沈家來,是不是想給沈家招禍端?”

沈老夫人身子傾倒,雙手緊緊抓着床沿,目光極為兇狠,恨不得立刻将她趕出沈家。

“祖母,孫女兒怎麽會呢?”

魏如意微微愕住,仿佛不明白沈老夫人為何對她敵意這麽大。

“哼,有個妹妹在沈家鬧還不夠,你這個姐姐也要回來分杯羹,你們姐妹二人要聯手将沈家吞并了去不成?!”

沈老夫人苦于自已行動不便,否則會忍不住對魏如意動手,連最後這幾分體面都不要了。

“祖母小心些。”

眼見着沈老夫人就要從床榻上摔倒下來,魏如意上前将人扶好,讓她重新靠回軟枕上。

“祖母您已年邁,這些事情讓小輩們來操心便好,您還是好好享福的好。”

見她坐穩,趁着衆人都在外室候着,魏如意湊到她眼前輕聲低語。

“果真被我猜中了,你回沈家來是吸血的,老大媳婦真是瞎了眼——”

沈老夫人啐聲罵着。

“祖母想罵便罵吧,若我是祖母,就該好好留着剩下的這口氣,能多活幾日便多活幾日。”

魏如意皮笑肉不笑,用那雙清透的眼緊盯她,眼中的耀武揚威與當初的沈樂窈如出一轍。

“狠毒的丫頭,我當初就不該讓那詹氏進門,生下來一對災星——”

沈老夫人悔恨不已。

“祖母好好歇息吧,大伯母說了您不能與人交談過久,孫女兒會在沈家住下,日後來給祖母請安的機會還多着。”

魏如意不顧她惡毒的眼神,起身朝外室走。

見她從裏面出來,王氏趕忙迎上去,領她前往西廂院。

“太子妃,我家湘兒…”

去西廂院的路上,王氏迫不及待同魏如意邀功。

“大姐姐如今在翊王府上過得極好,大伯母不必擔憂。”

“若她日後真有難處,大伯母這一遭幫了我,我不會坐視不管。”

緊接着,魏如意讓春凝拿出送給她的東西。

王氏打開那螺钿木盒,發現是個金燦燦的金镯子。

第 156 章 :十指緊扣

第一百五十六章:十指緊扣

這段日子江雲岫忙着查趙光廉遇刺一事,當初奉命查探此事的是李承硯,他給北齊帝呈上的證據皆指向李景淮,故而北齊帝才下定決心鏟除年家在朝中的勢力。

李承硯這個太子之位來得也并不是那麽光明磊落,是踩在李景淮頭上才坐上去。

仔細查看他呈上來的證據後,江雲岫才發覺有破綻。

前不久,郭淮也從南燕傳來消息,說這麽多年來與慕容淵暗中勾結的除了李景淮,還另有其人,這個人藏得極深。

便是在那之後,江雲岫對李承硯起了疑心。x

可北齊帝偏偏在這個時候下了賜婚聖旨,明面上是給他安排一門體面的親事,可暗地裏,卻想讓他壓下此事不表。

李承硯剛當上太子,若是在這個時候牽扯出那些事,那無疑是在打北齊帝的臉。

這一點,江雲岫瞧得十分清楚。

北齊帝見阮莞兒替自已産下皇子,便想将他和李承硯和睦的父子之情在人前演得滴水不漏。

阮莞兒用一個皇子換來北齊帝和李承硯穩定的父子情意,也保住了自已和李承硯的關系。

可後宮和朝野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幹的那些醜事難道還能瞞一輩子不成?

夜深後,喝下藥的沈樂窈迷迷糊糊醒過來。

她睜開眼眸,看到站在床榻邊上的身影。

“大人?”

她只以為自已在做夢。

今夜她明明剛在後宮見過他,倆人都表現得那樣生疏,他又怎會來到沈家?

江雲岫負手而立,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回過身,看到沈樂窈這副詫異模樣,黑眸覆上嗤笑:“看你這個樣子,是要趕我走不成?”

“你怎麽會在這兒?”

她不理會他的嘲諷,發覺不是在夢境中,心裏竟忍不住撞出陣喜悅。

像是騰空綻放的花火,突然在她心頭碰撞迸發。

“來看看你。”

江雲岫毫不掩飾。

臉龐清冷,眸色卻好似帶着抹若隐若現的情意。

回到府上後,即便是吩咐衛臨去查那魏如意的身份,他在府上也坐立不安。

冒着風雪,還是決定來看她。

外面寒風呼嘯,沈樂窈甚至能感受到風裏裹挾着雪花的冰冷。

她心頭湧上暖意,握着床褥的手不自覺收緊。

她感受得到他動了真情,不然不會送她同心鎖。

“夜黑天寒,大人這麽做,會惹笠陽公主擔憂。”

沈樂窈咬咬唇,逼迫自已變得清醒,說出這些令她都厭惡的話。

江雲岫神色微怔,陡然笑出聲:“沈小姐就這麽顧及她人感受?”

她噙下泛着淚光的眸:“你既然答應陛下賜下的親事,不該将婚約視作兒戲。”

“你也答應過,最後不也沒和李景淮成婚?”

江雲岫冷嗤。

若非是心中牽挂,江雲岫懶怠與她拌嘴,更不會來到這兒守着。

“我…”

沈樂窈一時之間找不到話頭反駁。

煩惱之餘,她才恍然聽出他話中之意:“這麽說來,大人并不是真的要與笠陽公主成婚?”

“你不是盼着我與她成婚麽?”

江雲岫反問。

“小女從未這麽說過。”

沈樂窈急于辯解。

“這麽說來,你是不希望我與她成婚了?”

“我——”

“我沒有…”

她臉頰拂過陣慌意。

“到底有沒有?”

江雲岫皺眉頭。

“嗯?”

沈樂窈臉頰一片滾燙,明明是大冷的天,她卻覺臉頰發燙得不行,趕忙用手反複撫摸,想要将那透着慌張的潮紅給驅散。

“怎麽不敢說話了?”

見自已三兩句話便将她真實心意給詐出來,江雲岫黑眸裏的冷意褪去幾分。

“我無話可說。”

愠怒于自已的搖擺不定,沈樂窈緊緊咬唇。

“是無話可說還是不敢說?”

江雲岫卻咬着不放。

他今夜既然來了,便不會輕易放過她。

“夜深了,大人還是趕緊回去的好——”

眼見他步步緊逼,沈樂窈徹底慌了。

“你不回話我便不會回去。”

“這可是女子閨房,你就不怕我叫人來?!”

沈樂窈出言威脅。

“你可知道今夜在宮裏你暈倒後發生了何事?”

江雲岫不緊不慢在她床榻邊坐下。

他身上的寒意褪去許多,即便是坐得離她很近,沈樂窈也沒感受到寒意。

“發生了何事?”

今夜自已突然暈倒,沈樂窈也奇怪得很。

“你一暈倒,笠陽和敬妃便來了。”

“她們這麽做,便想逼着我娶笠陽,若是最後我不與她成親,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江雲岫将事情前因後果告訴她。

“原來她們叫我入宮參宴是為了這個…”

沈樂窈才幡然醒悟。

“她們讓陛下今夜召喚我進宮,又安排你我在後宮相見,不想你我都落入了她們圈套。”

江雲岫緊盯着她:“我也奇了怪了,她們怎麽就知道我心裏還有你?”

自冰泉別院一別,江雲岫和沈樂窈再也沒見過面。

“我怎麽知道…”l

沈樂窈并不敢看他。

“外人都看得出來,難道沈小姐卻看不出來?”

“小女愚鈍,看不出大人心意也在情理之中。”

沈樂窈眼睫微微發顫,臉頰上的熱意非但沒消散,反而還越發滾燙,紅得似能滴出血來。

就在她唇瓣快要咬破時,只覺一道黑影壓下來,他已鉗起她下颌,對着她唇瓣吻下來。

暖和的屋子好似一下升溫,沈樂窈渾身都變得滾燙。

他的舉止來得太過突然,令她反應過來時人已被他完全壓制,帶着霸道和野蠻,不許她有片刻的反抗。

外室的燈盞被他滅掉,唯留下內室裏黯淡的燭火,紗帳落下時,沈樂窈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暖意,不像之前那般冷冰懾人。

喘息聲漸起,沈樂窈的理智被他一點點消磨,被他帶着不斷往下沉淪。

之前的她認為自已乃重活一世的人,不該在情愛之事上再動太多心思,那樣的她與前世她愛慘了李景淮有何區別?

可在江雲岫身上,她好似産生了不一樣的念頭。

愛錯了人确實該及時抽身,可若是愛對了呢?是不是該奮不顧身?

江雲岫仿若不讓她分心,十指緊扣牽動她心弦,不容她有片刻遲疑。

第 155 章 :血色通紅

第一百五十五章:血色通紅

“你是,二姐姐?”

沈樂窈知道詹氏在生下自已之前,曾生下過一女,只是剛出生不久便被送出沈家。

前世的沈樂窈并未見過這位二姐姐,只以為今世應當也無緣見她。

想不到倆人初次相見卻是在宮內宴席上,而且她顯然有備而來。

“我自小不在沈家長大,如今也不姓沈,不過你叫我一聲二姐姐我便應下來。”

魏如意面上雖含着笑意,卻透着股疏遠。

沈樂窈眼睫微微顫抖,在沈家的那些兄弟姐妹與她都不是一母所出,唯獨此刻坐在自已身邊的人,與她身上一同流着詹氏的血。

“二姐姐既然回來盛京,為何不直接回家?”

西廂院要入住的人,沈樂窈已然猜到是魏如意。

可她明明要回沈家住,她們總有見面的那日,為何還要将她叫進宮,讓倆人在這樣的場合見面?

沈樂窈心底生出的警惕意味更濃。

“我是以南燕太子妃的身份回來,自然得先在宣德樓住上一段時日。等接風的宴席結束,不日便會回沈家住些日子。”

魏如意架子端着不算高,卻總能讓人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冷意。

來者不善,便是這種感覺。

裴嘉韻暗中盯着魏如意,見倆人相處得還算和諧,心中壓着的石頭才緩緩放下。

宴席間上的都是北齊獨有的菜肴,歌舞也都是以北齊民風為主,為的便是能讓魏如意感受到北齊的風情。

只是令端妃和敬妃沒想到的是,魏如意竟是沈家的二小姐。

如此一來,她将沈樂窈邀來,倒也合乎情理。

席間,沈樂窈将準備的厚禮給端妃和敬妃都奉上,魏如意也在其中。

魏如意仿佛對她給自已準備厚禮的事并不知情,按着禮數,她摘下自已腰間挂着的血色鴛鴦玉佩,遞給她:“你我同為姐妹,我沒想着要給你備禮,這枚鴛鴦玉佩跟了我多年,我把它贈予你。”

那枚玉佩血色通紅,即便是在暗沉的夜裏,也能看到上面镌刻的脈絡,清透懾人。

“多謝太子妃。”

這麽多貴眷在場,沈樂窈不好拂了她心意。

任由她将玉佩佩戴到自已身上,再坐了有半個時辰,沈樂窈悄悄起身離開。

這場宴席她本也可有可無,只是礙于魏如意的情面才赴宴。

魏如意說要敘舊,顯然是個幌子。

可這場宴席下來,沈樂窈始終瞧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

沈樂窈的思緒在起伏不定,并未注意前面的人影,直到她快撞到那人身上。

沈樂窈匆忙擡頭,看到眼前身披大氅的江雲岫。

他高大的身影壓在她身上,令沈樂窈神色變得有些恍惚,好似夢境一般。

江雲岫唇角繃成一條直線,眸色冷冽看她。

“小女無意沖撞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深知倆人的關系不能同往日而語,沈樂窈後退幾步同他道歉。

“夜黑路遠,沈小姐可要看清楚了再走。”

江雲岫噙眸,語氣帶着冰冷,不見一絲喜色。

他走出來的方向,正是禦書房,應當是剛從裏面出來。

“小女謹記于心。”

沈樂窈匆匆應下便打算離開。

“等等。”

就在江雲岫出言制止時,沈樂窈起伏的心口突然湧上陣滞悶,頭頂一片眩暈後,人暈倒過去。|

她暈倒得突然,還不等楹月反應過來,人已被江雲岫攬入懷中。

此地離骊園不算遠,江雲岫眉頭微皺,瞧着沈樂窈神态并無異色。

“大人,讓奴婢扶着小姐吧。”

楹月生怕被人瞧見說不清楚,噔時朝江雲岫開口。

衛臨正要将她帶走,身後卻傳來陣腳步聲,緊接着,是笠陽驚愕的聲音:“阿岫,你們這是?…”

随之而來的,還有敬妃和魏如意。

她們正要陪同敬妃回懿祥宮,不想見到這樣的場面,楹月想将沈樂窈接到手中已來不及。

“江兆尹已和笠陽定下親事,還同旁的女子這般親近,可有将天家放在眼裏?”

敬妃出言訓斥。

“回禀娘娘公主,沈小姐這是突然暈了,我家大人才會的出手相幫…”

衛臨慌忙解釋。

“主子們說話,有你什麽事?!”

笠陽怒斥。

如此一來,衛臨只得噤聲。

“阿岫,這兒離禦書房那麽近,難道你要将此事鬧到父皇跟前去不成?!”

見他不為所動,笠陽面色焦急,眉眼間隐現威脅之色。

“大人将人交給我罷。”

魏如意走上前,目色平靜看他。

待人走近,江雲岫才看清她容貌,與懷中的沈樂窈十分相似。

她是慕容淵身邊頂替上的新太子妃,一點兒也不是巧合。

“将人送回沈家。”

江雲岫沒理會她們,命衛臨和楹月一同離開。

沈樂窈突然暈倒,又恰巧在他摟着她時碰到她們,江雲岫不難看出,這是她們設計好的。

“雕蟲小技——”

斂回眸色,他擡步離開,誰也沒放在眼裏。

今夜江雲岫和沈樂窈親密的舉止在人前顯露,倘若江雲岫想要沈樂窈日後能相安無事,便只能按着北齊帝賜婚的聖旨和笠陽完婚。

魏如意同她們告退,笠陽見目的達成,扶着敬妃回懿祥宮。

出到宮門外,楹月仍舊心驚膽寒。

夜間風雪更大,若非有衛臨幫忙,她一個人還真無法将沈樂窈扶進轎辇內。

“趕緊看看沈小姐是不是感染了風寒?”

衛臨催促楹月。

“嗯!”

楹月伸手覆上沈樂窈額角,卻并不覺滾燙。

“咱們還是趕緊去尋個太夫看看,再晚藥鋪估計要關門了!”

見不是感染風寒所致,楹月神色焦急同衛臨道。

衛臨點點頭,驅車往藥鋪趕。

太夫看過後,只說是心悸所致,開了些藥給楹月拿回去煎煮。

陪着楹月回到沈家,衛臨才回到江雲岫身邊。

“大人,沈小姐是心悸才突然暈倒的。”

即便是江雲岫不問,衛臨也多嘴回禀着。

“派人去查查那魏如意的來歷。”

這次非但沒惹來江雲岫的眼刀子,反而破天荒讓衛臨去查明那魏如意的身份。

“屬下這便去——”

衛臨極有眼力見的退出屋門。

想起今夜沈樂窈突然暈倒的樣子,江雲岫眸色漸沉。

第 154 章 :妥協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妥協了?

阮莞兒誕下皇子,最慌張的當屬端妃,但骊園的宮宴宴請在即,這是她和敬妃一塊準備的,無論如何得高高興興出現在人前。

此番宴請一來是給魏氏接風,二來是迎接笠陽回宮。

因着宴請的人不多,原本這場宴席應當是敬妃自個兒辦便好,但端妃如今貴為四妃之首,自然也該沾沾手做個樣子。

沈樂窈清點好要帶進宮的厚禮,便讓楹月拿上車辇,該備的禮她都備下了,即便是宮裏的那些人再如何看她,她也算将禮數做到位。

禮品裝好,楹月取過錦屏上的兔毛鬥篷,給沈樂窈披上。

盛京的大雪下了一個多月,估摸着得下到新歲過後。楹月跟在沈樂窈身後,主仆倆人沿着長廊往府門口走。

屋檐外大雪飄揚,裹挾着冷風往廊內吹,長廊邊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這些懶怠的家夥,定是又偷偷犯懶去了,雪都積成這樣了也不來清掃!”

沿路往外走,看到回廊上的積雪,楹月嘴裏罵道。

“一會兒你去問問王嬷嬷,看是怎麽回事?”

如今府內的下人都是王嬷嬷在管教,沈樂窈有什麽事都會先去問她。

“奴婢一會兒就去。”

楹月應下聲來。

到了府門口,扶着沈樂窈坐上轎辇,楹月撐傘往府內去尋王嬷嬷。

不多時,終于從裏面出來。

“小姐,府上負責清掃的下人今兒個都去打掃西廂院去了。王嬷嬷說這事是大夫人吩咐下來的,她原本想來回禀您,可大夫人今兒一直盯着。”

楹月将打聽來的消息告知沈樂窈。

“西廂院?”

“沈言湘要回來住不成?”

輔國公府上的西廂院一直空着,平日是留給來府上的客人住的。

能來到沈家的,無非是濟州的一些親戚,還有王氏邱氏母家的人。

可這麽多年,從沒見王氏和邱氏母家的人來過幾回,濟州的那些親戚也極少會往來。

能讓王氏這般上心的,除了沈言湘還會有誰?

“她不是當上太子妃正忙着伺候在太子身邊麽?”

沈樂窈譏诮道。

“大夫人沒透露,但把西廂院收拾出來,想來是要住人沒錯。”

楹月按着王嬷嬷的意思轉達。

“先進宮罷,回來再說。”

沈樂窈拂去面上遲疑。

“嗯。”

楹月囑咐車夫驅車進宮。

街頭上滿是冒着大雪出來采買年貨的行人,年節下的,熱鬧的氛圍越來越濃。

沈樂窈聽着外面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眸色慢慢往下沉,也不知道臨安侯府今年年節會不會格外熱鬧。

江雲岫答應下與笠陽的親事了已有半個多月,這些日子也并未見他鬧出什麽動靜,難道他真妥協了不成?

思緒飄忽着,沈樂窈要拿起茶盞時,手指腹不小心碰觸到滾燙的茶盞邊沿,燙了她一下。

“小姐沒事吧?”

她倒吸涼氣的疼痛聲惹來楹月注意。

“沒事。”

她掐了掐指腹,方覺好受些。

“也不知那南燕來的太子妃是什麽來頭,為何非要與小姐敘舊?”

此次赴宴并非沈樂窈所願,她要準備厚禮不說,大冷天的還要進宮一趟,楹月心裏亦是不想她折騰。

沈樂窈沒有說話,但她能感覺到這位新太子妃的來頭應當沒那麽簡單。

一來就找她麻煩,顯然背後有笠陽和慕容淵的推波助瀾。

來到宮門外已是午後,恰好碰到進宮參宴的裴嘉韻。

“阿窈?”

“你來怎麽不同我說一聲?”

裴嘉韻眼神露出喜色,随之而來透露出的是詫異。

按理說,今日的宴席只是皇家貴胄的女眷們參宴,沈家也就沈言湘來,沈樂窈應當不必陪同才是。

“此次我前來,是受那南燕來的太子妃所邀。”

既然碰上,沈樂窈也不好再瞞裴嘉韻。

“你認識她?”

沈樂窈在南燕發生的事裴嘉韻都知道,如今換了位太子妃,如何會與沈樂窈扯上關系?

“不認識。”

沈樂窈搖搖頭。

“那便奇了怪了。”

裴嘉韻面上不表,心裏卻不由替她擔憂起來。

“今夜的宴席乃是我姑母所備,我會悄悄派人替你留意着。”

怕那太子妃會對沈樂窈不利,裴嘉韻事先叮囑她一聲。

“多謝裴姐姐。”

沈樂窈命楹月拿上禮品,随她一道往後宮走。

午後的日光照到白茫茫的積雪上,連同天色都變得更亮。

骊園內已有些貴眷到,因着席位不同,裴嘉韻與沈樂窈分開,到自已席位上落座。

沈言湘陪在端妃身邊進來,看到沈樂窈時她眉眼拂過陣鄙夷,竟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

但礙于貴眷們在,她不好同沈樂窈劍拔弩張,只得擺出那副端莊持重的樣子。

端妃到後不久,骊園外傳來陣說笑聲,好似是敬妃和笠陽在同人聊天兒。

園內席位上已坐滿,唯獨剩下三個空位子。

沈樂窈猜想她身邊的空位應當是留給那位南燕新太子妃。

諸人翹首以盼,看到笠陽和敬妃進來時,身邊還伴着位女子。

那女子纖腰細步,身穿一身曳地宮裙,外罩紫色軟毛鬥篷,發髻上插一支碧玉龍鳳釵,一颦一笑仿佛能牽動人心。

諸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消片刻,沈樂窈清透的眸漸漸浮上驚詫。

不止她,沈言湘和裴嘉韻臉色都跟着沉下來,那女子應當是南燕的新太子妃無疑,可她的相貌,卻與沈樂窈有七八分相似,遠看幾乎能将她誤認成沈樂窈。

“小姐…”

楹月小聲喚她。

沈樂窈微微噙眸,同那些貴眷一般起身行禮。

笠陽悄悄看沈樂窈一眼,和敬妃一起坐到主位上。

魏如意走到沈樂窈面前,聲音婉轉問:“你便是阿窈吧?”

沈樂窈噙首回:“小女見過太子妃。”

“咱們自小分離,想來你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魏如意落座後,命她也坐下。

“皇嫂與自家姐妹這麽多年不見,不去敘敘舊?”

見沈言湘若無其事坐着,笠陽出言挖苦。

迎來的,是端妃的一記眼刀子。

沈言湘有端妃撐腰,笠陽只得悻悻閉上嘴。

第 153 章 :成人之美

第一百五十三章:成人之美

端妃和淑妃的心都同時被牽起來,不約而同往內殿裏望去,只見一嬷嬷抱着用襁褓包裹住的龍子從裏面急匆匆走到北齊帝面前,下跪道:“恭喜陛下和各位娘娘,阮嫔娘娘生的是位皇子——”

此言一出,端妃和淑妃神色都凝固下來,唯有北齊帝迫不及待從那嬷嬷手裏接過龍子,抱到眼前仔細端詳。

端妃和淑妃反應過來,也趕忙上前,倆人都高興道:“這下陛下可以放心了。”

“對了,阮嫔怎麽樣?”

端妃問剛從裏面出來的蕭千帆。

“阮嫔娘娘一切安好,只是這會兒人正虛弱着,須得靜養一段時日。”

蕭千帆垂首回話。

“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材給阮嫔,她的身子不能有事——”

還不等端妃吩咐,北齊帝已揚聲下令。

“臣遵旨。”

蕭千帆都一一應下。

見阮莞兒平安誕下一子,外面候着的禦醫和宮人都松了一口氣。

有兩個奶娘從外面進來,接走北齊帝懷裏的小皇子。

“陛下,這麽晚了也該回去歇息了。”

淑妃輕聲提醒他。

“朕先去看阮嫔一眼。”

北齊帝喜出望外,臉上疲憊仿佛被這喜氣沖淡許多。

內殿裏,阮莞兒虛弱過度,臉色蒼白躺着,她發絲上尚染着汗珠,貼在她鬓角上。

“莞兒。”

北齊帝抓起她冰涼的手。

“陛下…”

她氣息微弱,眼神透滿疲憊。

“你給朕生了位皇子,朕終于又有皇子了。”

北齊帝眉眼間滿是喜悅,對她亦是透着心疼。

“莞兒承蒙陛下厚愛,才得以誕下皇子,都是陛下皇恩浩蕩。”

阮莞兒氣若游絲說着。

端妃和淑妃站在後邊,囑咐阮莞兒好好将養身子,日後才能好好陪小皇子長大。

見她身子尚虛弱,北齊帝吩咐禦醫宮人們好好照顧她後,方起身離開。

外面大雪紛飛,回到廣陽宮時,淑妃只覺自已的心都是冷的。

“娘娘,今夜就先歇下吧。”

崔姑姑給她暖爐內重新灌上熱水。

連日來,淑妃都在沒日沒夜的誦經念佛,想給李景淮多積些功德。

好不容易等來夏荷給李景淮生下長子,剛惹來北齊帝的的注意。不想阮莞兒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北齊帝誕下皇子,只怕日後北齊帝更不把心思放在李景淮身上,全被阮莞兒勾了去。

淑妃心涼如水,目色平靜問崔姑姑:“你可知道阮嫔給陛下生了個皇子?”

崔姑姑拿着手裏的暖爐,不得不如實道:“方才未央宮裏傳來消息了,說阮嫔娘娘生了位皇子。”

“看來宮裏都傳遍了,明兒個朝堂上便都傳遍了。”

淑妃盯着眼前跳躍的燭光,眼裏盛着失落。

“娘娘不必太過憂慮,如今最焦急的,只怕是鐘粹宮裏的那位。”

崔姑姑輕聲提醒。

“端妃?”

淑妃也反應過來。

“大殿下剛坐上太子之位,這椅子還沒捂熱呢,阮嫔娘娘便誕下皇子,将來指不定會怎麽樣呢。”

崔姑姑将暖爐遞到她手上,小心翼翼勸着。

“陛下寵愛阮嫔,日後在小殿下身上花費的心思只會多不會少,就怕太子在這個時候…”

端妃母家在朝中的使力不容小觑,淑妃卻沒覺得這是個好時機。

“可二殿下也有袁大將軍呢。”

若是李承硯最後真起了逼宮之心,只要袁随野出手,那李景淮便有了勝算。

思及此處,淑妃情緒才一下變明媚起來。

“你說得不錯,就看他李承硯能不能熬得住了。”

笑語晏晏,淑妃終于肯動身去歇下。

而鐘粹宮裏,端妃卻是一夜難眠。

豎日,阮莞兒誕下皇子的事在朝堂上傳開,當着臣子們的面,北齊帝給小皇子取名李君珩。

朝野臣子們紛紛對視,只覺這名字大得壓過了小皇子的身份。

阮莞兒在後宮僅為嫔位,小皇子卻得北齊帝這般厚愛,只怕于理不合。

“阮嫔誕下皇子,朕打算給她擡一擡位分,就擡為妃位。”

大抵是料想到大臣們會有異議,北齊帝幹脆連給阮莞兒擡位分的決定也放在朝堂上宣布。

此言一出,臣子們不敢再出聲。

唯有李承硯,心思沉了沉。

北齊帝對阮莞兒這般寵愛,日後倆人再想見面,只怕更難。

更何況她擡為妃位後,後宮盯着她的眼睛多了,倆人的事若是被後宮的妃嫔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下了朝後,李承硯心事重重回到翊王府。

“殿下這是怎麽了?”

近來都是沈言湘在他身邊伺候,但凡他神色有異樣,沈言湘都能很快察覺出來。

“無事。”

知道她對阮莞兒有敵意,這些事李承硯從未和她主動提起過。

“殿下若是擔心日後沒機會與阮嫔娘娘相處,更得沉住氣,等她漸漸失寵後,或許殿下才有機會。”

為了能在李承硯心目中占據一席之地,沈言湘不得不放下以前的架子,對他和阮莞兒的事抱以寬容之态。

如此,李承硯或許才能對她改觀。

“你這話是何意?”

李承硯對她尚不算十分放心,但凡從她嘴裏說出‘阮莞兒’這三個字,他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如今阮嫔娘娘風頭正盛,殿下又剛當上太子,你們倆人都正是風頭無兩的時候,這個節骨眼上,難道殿下不該壓下對阮嫔娘娘的思念之情?”

沈言湘言辭懇切反問。

“你,竟會幫我和莞兒?”

讓李承硯最為詫異的卻是她态度的轉變。

“這麽久了,妾身也瞧清楚了,殿下對阮嫔娘娘情深義重,非一朝一夕能泯滅得了,妾身與其這麽痛苦揪着不放,倒不如幫着成全殿下心意。”

“如此,殿下還能對妾身抱以感懷之心,不是麽?”

沈言湘擡起眉眼,平靜看他。

“湘兒。”

李承硯眼眸流露出幾分情意,他忍不住将人摟入懷中。

心中燥欲忍了大半日,李承硯在這一刻尋到栖息之地。

沈言湘倚靠在他懷裏,眼神卻覆上冷意,她這麽做,無非是為保住自已太子妃的位置罷了。

她對李承硯的那點情意,早就在一次次失望中泯滅殆盡。

第 152 章 :誕下皇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誕下皇子

彼時,一輛轎辇行駛到宣德樓前,從轎內下來的正是笠陽。

“公主請。”

春凝早已站在屋門外候着。

屋內燒着暖爐,上頭冒着往外噴薄的熱氣。

“這個,可是為後日的宴席所準備的?”

走到暖爐前,笠陽盯着那升騰的霧氣,眼露寒光。

“不錯。”

魏氏行過禮數,起身朝她走來。

笠陽褪下身上軟毛鬥篷,上面沾了些雪花,銀蝶拿到手上後往火爐裏拍打幾下,火炭裏發出滋滋響聲。

笠陽眸光落到魏氏身上:“後天去了宮裏可別被那臭丫頭牽着走。”

沈樂窈在南燕太子府做的那些事,也是在江雲岫将她救走後,慕容淵才從春凝身上問出來。

“我明白。”

魏氏從容應着,眼中仿佛含着某種迫切。

“本宮聽說如今沈家上下都由她做主,等後日宴席結束,你是該尋個日子回沈家一趟。”

拂着手中茶蓋,笠陽若有似無瞟向魏氏一眼。

“聽說我大姐姐如今是北齊太子妃,怎麽也鬥不過她麽?”

魏氏不解。

“你那大姐姐,不過是徒有其表罷了,真正遇到會來事的人,什麽招數也沒有。”

沈言湘雖是李承硯正妃,笠陽卻從未将她放在眼裏。

魏氏微微噙眸,未再回話。

坐在屋內,盯着魏氏往火爐內放完藥材,難聞的味道讓笠陽掩住口鼻,她招手讓銀蝶上前,披上軟毛鬥篷離開。

人走遠後,魏氏方坐回茶榻上。

春凝添着火問:“娘娘,這爐子只怕得燒到明日了罷?”

“嗯,需得燒上一日一夜。”

魏氏看着外面飄落的雪花,眸色漸漸升溫。

熱氣從火爐內傳來,隔着厚重的衣衫,春凝都能感覺到自已的手腳在隐隐作痛。

見她額角上滲出冷汗,魏氏開口朝她道:“你過來。”

春凝咬咬唇,起身走到她面前。

“将衣衫脫下來罷。”

說話間,她已經從屜子裏取出個小瓷罐,打開蓋子,裏面是冰冰涼涼的膏藥。

“這是?”

春凝神色驚詫。

“我給你抹上。”

與她獨處時,魏氏從未擺過架子。

“奴婢自已來便好。”

春凝受寵若驚。

“那你拿去內室抹上。”

遲疑片刻,魏氏将蓋子重新蓋上,把手中的小瓷罐遞給她。

春凝接到手裏,趕忙朝內室走去。

冰涼的膏藥抹到身上,春凝方覺好受許多。

“奴婢多謝太子妃。”

她跪到地上行禮。

“起來罷,你我二人獨處時不必擺架子。”

魏氏面色變得和善,仿若還帶着一絲憐憫。

“太子妃這般關懷奴婢,奴婢實在無以為報…”

當初江雲岫将沈樂窈從南燕救走後,春凝将所有罪責都擔了下來。

慕容淵并未将她處死,而是讓人燙了她手腳,讓她每天夜裏到雪地跪上三個時辰。

這個折磨人的法子,便是讓她對沈樂窈生恨的。

直到魏氏來到太子府上,春凝才得以從水火之中解脫出來。

魏氏不僅幫她醫治傷口,還讓她留在自已身邊,方便自已日後查看她傷勢。

“你只需日後盡心盡力伺候我便好。”

魏氏知道她腿腳不好,并不讓她跪太久,尋個讓她替自已磨藥的緣由,讓她坐到小杌子上忙活。

聽着外面凜冽的寒風,魏氏面色漸漸冷下來。

當晚,未央宮裏傳出動靜聲。

已經足月的阮莞兒,終于在這一夜臨盆。

蕭千帆早已來到未央宮裏候着,宮女嬷嬷們一聽到動靜聲匆匆忙忙走進內殿,一看阮莞兒已經落紅,趕緊将蕭千帆叫進去。

蕭千帆手上的傷勢已經恢複,這會兒站在床榻邊上讓阮莞兒使力。

他入宮以來,還沒給後宮的妃嫔接生過,此刻不僅阮莞兒緊張害怕,他亦是緊張不已。

這是北齊帝多年後再得子,若是這孩子有任何差池,不僅是蕭千帆,整個蕭家都落不得好下場。

宮女嬷嬷們一邊替阮莞兒擦拭,一邊将那一盆盆血水往外擡。

北齊帝和端妃在外面候着,聽着裏面傳來阮莞兒一陣陣揪心的叫聲,北齊帝坐立不安,起身來回徘徊。

見北齊帝坐不定,端妃也不好坐着,跟着站在玉屏前,時不時往裏頭探一眼。

好在裏面雖是焦灼萬狀,蕭千帆還能有條不紊命宮女嬷嬷們照顧阮莞兒,讓阮莞兒能心無旁骛使力。

“去太醫院多叫幾個禦醫過來,若是蕭禦醫不行便換個有經驗的上——”

蕭千帆資歷尚淺,北齊帝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端妃趕忙讓靜蘭姑姑帶人去太醫院,随即朝北齊帝道:“陛下還是坐着等罷,阮嫔妹妹有龍澤庇佑,她和腹中的龍子都不會有事的。”

“你坐吧。”

北齊帝沒那個心思,看了她一眼後撇開眼神,只敷衍回了一句。

端妃讪讪低下眸,北齊帝不坐她又如何敢坐,只得幹巴巴陪着等。

外邊寒天雪地,皚皚白雪飄落在地,地上覆着一層厚厚的積雪。

宮人們都知道阮莞兒今夜産子,從未央宮到太醫院的路上都有宮人在掃地,以免阻礙禦醫們趕去未央宮。

不多時,靜蘭姑姑帶回來好幾位老禦醫,都在宮門外候着。

淑妃過來時,見到的便是幾位老禦醫都等在宮門外。

大冷的夜,讓這麽多禦醫和宮人們都在外面守着,淑妃進宮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回見。

如今年家失勢,李景淮在朝中也勢力單薄,她即便是心裏不快,在這種時候也得過來關懷做做樣子。

若是阮莞兒生下的是個公主還好,若是皇子,那這孩子日後恩寵只怕要在李景淮之上。

她在廣陽宮內也坐不住,幹脆過來瞧瞧。

“臣妾見過陛下和端妃娘娘。”

淑妃上前行禮,她鬥篷上滿是白雪,可見今夜下的雪有多大。

“妹妹趕緊起來吧”

端妃上前将人扶起身:“今夜雪這麽大,你能過來真是有心了。”

端妃巴不得有人陪着自個在這等,即便是淑妃,她也沒冷臉。

倆人正說着話,過了一會兒,內殿裏終于傳出陣嬰孩啼哭聲。

第 151 章 :被迫參宴

第一百五十一章:被迫參宴

沈樂窈輕輕咀嚼嘴裏點心,卻覺味同嚼蠟。

屋內一下變得安靜下來,裴嘉韻仔細端詳她面容,從她面色看不出有失落,但眼神卻好似變得暗淡。

“你沒事吧?”

沈樂窈和江雲岫的關系,裴嘉韻早已從裴佑丞嘴裏得知。當初剛知道時她也困惑,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卻能走到一塊。

如今得知北齊帝派人到臨安侯府下賜婚聖旨,也不知道沈樂窈會如何想。

“沒事啊。”

沈樂窈擡起眼眸,遮掩掉眼底失落感。

“也不知道江兆尹怎麽就答應下來了,以前可從沒聽說他喜歡過笠陽公主。”

裴嘉韻嘴裏呢喃。

“可是笠陽公主到聖上面前求來的?”

喝下口茶水,沈樂窈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好像是。”

“以前也有傳聞說笠陽公主喜歡江兆尹呢,不過沒見倆人走到一處過,京中的貴女們都猜是江兆尹故意疏遠笠陽公主,不想笠陽公主去了一趟南燕回來,卻如願了。”

裴嘉韻不由唏噓。

裴嘉韻曾以為江雲岫和沈樂窈會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可沈樂窈轉身卻和江雲岫撇清關系,如今又命運捉弄人,她也不想沈樂窈再在這上面費功夫。

“沈家的生意你打理得如何?若是需要我幫忙你得出聲。”

見她興致不高,裴嘉韻沒敢再提那些事。

“起初會難些,如今年節将至,生意在慢慢變好起來。就是要同各處走動,會有些忙,我便不得空閑去看你。”

沈樂窈笑着婉拒她好意。

“我在家中又無事可做,你忙你的就好,不必想着去看我。”

裴嘉韻在驚蟄院裏坐了大半日,幫着沈樂窈将送人的禮品點清楚後才起身離開。

歡笑聲沒了,沈樂窈心頭突然湧上陣酸澀。

不知是方才積壓下來的,還是因為屋子氣氛變得冷清的緣故。

接下來的幾日,沈樂窈親自送禮到各家府上,與那些官眷打好交道,日後沈家生意也能好做些。

如今沈言湘貴為太子妃,輔國公府上倒是還有不少官員往來,但都是往玉瓊院去的,沒人在意沈家是否由沈樂窈掌權,她得主動與盛京的官眷往來。

這一日,路過宣德樓時,車辇突然被人攔下來。

楹月打開車簾,看到前面攔路的是個丫鬟,她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将那人認出來。

“小姐,是以前伺候在孟太子妃身邊的春凝。”

她回過頭回禀。

如此,沈樂窈方探出頭去,她左右瞧瞧,招手讓春凝上前來。

在南燕時,春凝後來幫過沈樂窈,沈樂窈對她還是有幾分感激在。

沈樂窈問她:“你是随新太子妃來的盛京?”

南燕來的太子妃住在宣德樓內,盛京許多人都知道。

“嗯。”

春凝微微颔首。

“是她讓你來找我的?”

春凝能明目張膽在街頭攔車辇,沈樂窈便猜想不是她自個的主意。

“太子妃讓奴婢把這個給沈小姐。”

春凝遞上一張請柬。

“這是?”

楹月遲疑着接過來遞給沈樂窈。

沈樂窈打開看,眸色微怔。

“太子妃說想和沈小姐見個面,邀您後日一塊入宮參宴,屆時會與您相見。”

後日端妃和敬妃在骊園內設宴款待新來的太子妃,只請了些官眷去,原本沈樂窈并不在名單內,可新來的這位太子妃卻偏偏給她遞了請柬。

難道是因為在南燕時她和慕容淵的那些事?

可慕容淵心思并不在自已身上,笠陽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沈樂窈将請柬遞回去,臉上露出不情願:“當初在太子府我是被逼與慕容淵成婚,難道新太子妃要将這筆賬算在我頭上不成?”

這宴席她不願去。

“您和太子殿下的那些事太子妃都一清二楚,她見您是為了敘舊。”

春凝沒接下請柬:“沈小姐若是不去,只怕太子妃不會罷休。”

沈樂窈斂回眸色,沈家家權如今在她手上,若她得罪了這位新太子妃,沈家的人指不定會如何作妖。

沉吟片刻,她讓楹月收下請柬。

春凝颔首,便要告退。

“我走之後,太子殿下可有為難你?”

沈樂窈将她叫住。

“奴婢本就是下人出身,惹怒了主子吃些苦頭也是應當的,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春凝的臉色沒有喜怒,唯有陰郁。

她是太子府上的人,如今身邊換了個主子她只能替新主子辦事,沈樂窈深知其中的道理,自已與她走得太近反而引起新太子妃的不滿。

更何況,自已也不能幫她贖身,問這些倒是顯得多餘。

“奴婢告退。”

春凝很快離開。

沈樂窈沒再駐足,讓車夫驅車前行。

“小姐,要不咱們去問問裴小姐,後日的宴席她會不會去,多個人也多分照應。”

楹月心裏有些擔憂,況且江雲岫不在沈樂窈身邊,她再與皇家和南燕的人打交道,始終不占上風。

“忠勇侯府在朝中地位高,不能因為沈家而辱沒他們的名聲,裴姐姐私下同我往來已是不易,咱們不能在這種事上還去麻煩她。”

沈樂窈不想因為自個而讓裴嘉韻在家裏難做,何況敬妃還是裴嘉韻的姑母。

“是奴婢多嘴了。”

楹月只得噤聲。

回到沈家,沈樂窈心不在焉,前院的王嬷嬷過來拿下人們的月例,她算錯了兩回數,平日是滴水不漏很快便能給出來。

王嬷嬷問楹月:“三小姐今兒個是怎麽了?”

“最近小姐常在外邊走動,嬷嬷得擔待些。”

楹月知道王嬷嬷也是關心沈樂窈。

“那一會兒回去我往爐上炖個雞湯,等晚膳讓香蓮送過來。”

沈樂窈掌家後深得沈家下人的心,見她累成這樣,王嬷嬷于心不忍。

楹月點點頭:“有勞嬷嬷。”

“小事罷了。”

王嬷嬷拿了月例後,趕忙退出去。

晚膳時分,香蓮端了盅雞湯過來,楹月忙舀上一碗給沈樂窈。

天寒地凍,一碗熱乎乎的雞湯下肚,倒是讓她好受許多。

夜裏歇下前,沈樂窈囑咐楹月明日備上幾份厚禮,後天入宮能用得上。

第 150 章 :賜婚聖旨

第一百五十章:賜婚聖旨

“當初我總覺得你能嫁入皇家便是天大的好事,是娘不會為你謀劃想錯了。”

王氏臉上露出抹愧歉。

“嫁入皇家可是您和祖母為女兒籌謀的,如今女兒成了太子妃,您卻說謀劃錯了?!”

沈言湘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湘兒,你可有想過當初端妃娘娘為何會選擇你?”

王氏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可眼下既然已經将話說破,她倒是想讓她知道個明明白白。

沈言湘別過臉,不願說話。

“娘知道,阿窈話裏的意思你聽出來了。”

“當初陛下要讓兩位殿下相互制衡,選擇了沈家的兩位姑娘,這是巧合也不是巧合。只要不是朝中舉足輕重的臣子之女,陛下對兩位殿下的親事便極為滿意。”

“可後來,從二殿下娶了袁大將軍之女袁怡珺後,這一切便慢慢變了。袁大將軍手握重兵,陛下還是應下了這門親事,如今二殿下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大殿下剛當上太子,你的地位還是穩當的,就怕日後太子勢力逐漸壯大,他會将你這個太子妃遺忘在腦後,重新擇一位能對他登上皇位有裨益的重臣之女。”

“雖然娘不想讓這個猜疑變成事實,可咱們不得不早些籌謀。這沈家讓阿窈握在手上,只要她能經營得當娘也認了。如此,日後你好歹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娘家。”

王氏語重心長說出這番話。

“所以您叫女兒回來,明面上說是想要女兒幫您收回府上中饋,實則是想讓沈樂窈來打我的臉?”

沈言湘轉過臉來,淚眼縱橫,臉上透滿不甘。

“娘是想看看阿窈有沒有那個本事。不曾想,她比我想象中看得還要透徹。”

方才沈樂窈的言行舉止,完全在王氏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怨娘,但娘不想你淪為皇家争權奪利的工具,日後被人抛棄得不明不白。”

看她哭得厲害,王氏眼裏滿是心疼。

此刻的沈言湘只覺自已宛若跳梁小醜,今兒個早晨她還在為自已成為太子妃而沾沾自喜,不想卻被人當成笑話般看。

“這些事女兒自會籌謀——”

抹去眼淚,沈言湘很快起身離開。

“湘兒…”

王氏起身叫她,卻換來她頭也不回的背影。

王氏只能讓青鳶跟上去,沈言湘自小心氣高,只怕會一直較勁。

回去的路上,沈言湘讓青鳶用脂粉将哭得紅腫的眼眶都遮蓋住,免得回去在李承硯面前暴露。

“今日的事一個字也不能說漏嘴。”

拿着靶鏡來回張望,見眼圈的浮腫好了許多,沈言湘方放下鏡子。

“奴婢記下了。”

青鳶小心翼翼應承。

回府後,沈言湘拿出這段日子的勁頭來伺候李承硯,不叫他瞧出端倪。

每晚夜深人靜躺在李承硯懷裏時,沈言湘臉上總露出得意。

不管他人如何看,她也定要将這太子妃的位子牢牢抓在手上,誰也別想從她手上搶走。

十月中旬。

定王府上傳出好消息,夏荷為李景淮誕下一子。

淑妃得到消息,命人傳到劉瑾耳中,劉瑾在北齊帝處理朝務之餘,将這件喜事告知他。

怎麽着也算是皇家骨肉,北齊帝給了李景淮好些賞賜。這也是從九華山行宮回來後,臣子們頭一回見北齊帝給李景淮好臉色。

夏荷生下的這個孩子,還真有點用處。

李景淮和淑妃都還算高興,唯有袁怡珺氣得快要掀翻整個定王府。

夏荷自然知道袁怡珺不高興,但她如今有淑妃和李景淮護着,不像原先那麽怕袁怡珺。

當着袁怡珺的面,她同李景淮懇求将孩子留在自已身邊撫養。

李景淮想也不想便答應,還擡了夏荷的身份,讓她從通房婢女升為妾室。

位分擡高,更惹袁怡珺眼紅。

一個通房婢女竟敢欺辱到她頭上這麽久,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甘心。

她寫了封信将盛京的事告知袁随野,不久後,她将袁随野的回信帶到李景淮跟前。

自此,袁怡珺便成為小皇子的嫡母,還給他起名夕華,一夕朝華之意。

袁怡珺想何時将他帶走便何時帶走,夏荷只能忍氣吞聲。

定王府上争風吃醋的事,也暫時以夏荷落敗落幕。

倒是在半個月後,外面傳來笠陽回到盛京的消息。

沈樂窈得到消息時,還是在三日後。

她一直忙着處理沈家的事,年節将至,府上要處理的事更為繁瑣。

她和沈家鬧成那樣,即便是沈家人知道她有将沈家變昌盛的本事,誰卻也不肯伸手幫她。

裴嘉韻找到她面前時,她正埋頭處理一堆要送給與沈家交好的各家各戶的禮品。

見到裴嘉韻來,她讓楹月拿出她準備的那一份遞上去。

“正好你來了,我便不用派人送到忠勇侯府上了。”

沈樂窈頭上發髻用支紅珊瑚金簪绾起,外面套一件藕色襖子,裏面穿一襲郁金色綢緞裙,脖子上圍着兔毛圍脖,手中拿着毫筆,袖子挽着生怕被墨水給弄髒。

“兩個多月未見,你竟變得這樣幹練了。”

裴嘉韻見到她,只以為自已認錯了人。

“我本就是這樣的,只是以前不在裴姐姐面前表露出來罷了。”

沈樂窈在冊子上勾上一筆,放下手中毫筆,随她走到茶榻邊上坐下。

楹月在屋內生了炭火,便是外頭下着雪,沈樂窈屋子內也暖和得很。

“阿窈,你知不知道笠陽公主回來後發生了何事?”

喝下口熱茶,裴嘉韻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盞。

“何事?”

沈樂窈忙活了一早上,這會子同裴嘉韻坐下來,才得空閑吃些點心。

這些點心都是楹月今兒做的,還熱乎着,入口便是一陣香甜軟糯。

“她回來沒多久,陛下便命人傳了道聖旨到臨安侯府上。”

裴嘉韻剛說完,沈樂窈神色便凝固下來。

她擡眸看向她。

裴嘉韻咬咬唇,将剩下的話說完:“是道賜婚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