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愁掩堂外

紅彤彤的喜紅,是喜慶的顏色。紅色點綴着一切的喜氣,尤其是值此大婚之喜,懸燈結彩,裝點得花團錦簇。號炮連聲鳴響,好不熱鬧。滿地的紅豔豔,好不美麗。

只是,這鮮豔的喜紅,倘若一個處理不好,是否會變成血腥的血紅呢?

輕輕嘆了口氣,一身大紅喜袍的新郎倌李思波,此時卻并未急着在前堂拜會各路高官貴賓,反而是在後堂的後花圓不緊不慢地觀賞着園圃裏的花。說出去也不會有太多人相信。

“思波,你還在多想什麽?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還不快到前廳去。留在此處幹什麽?”一名身材修長,面目冷峻,淺黑的膚色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過來。一頭已經有些花白的且如剛針般栗起的火紅色怒發,加上陰森的面色,确是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這正是七大統領中的殺人王——“血魔王”伊達正航,也是李思波的頂頭上司兼大靠山。

李思波轉過身,道:“大人,不知道怎的,我心中總有着那麽一股不祥的預感。相信在此帝都風雨動搖的時刻,這次婚禮,應該是那些勢力來趁機奪權混水摸魚的機會吧!”

伊達正航冷笑一聲,随手從花圃裏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尖前輕輕吸嗅着花香。“不管是什麽人,想要上臺?都得先問過我伊達正航,這是靠拳頭說話的時代!不過,思波,你放心,現在我們仍是處于中立的勢力,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人來主動惹我們的。就算有,哼哼,難道我伊達正航是吃素的麽?”

李思波深吸了口氣:“我最擔心的還并不是這些,而是玉瑚她——唉,到了現在,她還是不肯,難道那個人對她就真有這麽大的魔力麽?”

伊達正航拍了拍李思波的肩膀。“天下間,沒有我們思波配不起的女子。那小妞竟還敢如此自傲,算什麽!到時候,反正到了新婚之夜你給她來個霸王硬上弓。包保第二天,她就對你服服貼貼了。女人啦,其實很賤得很。呃,要不要我下令去把那個小子給解決掉。”

李思波搖了搖頭:“多謝将軍好意。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今天他一定會出現在這裏。我到時會親自出手擊殺他。我要堂堂正正地把玉瑚搶過來,讓她從此死心。”

“呵呵…”伊達正航笑道。“沒想到你早有打算啦,在這方面也有一手?那好吧!你現在還不趕往前堂去應付一下賓客們,這對你以後的前途也大有幫助的。去吧!”

看着李思波業已消失的身影,伊達正航的臉色突然變得如冰似鐵,眼中冷芒一閃,将手上那枝花順手扔下,身子卻一動不動,冷冷道:“何方高人,竟敢沖着伊達前來?

還不下來送死!”

一身彩衣飄飄,頭上插着一根赤羽的赤族族主立時現身牆頭。明眸中憤恨的殺機閃閃。

“伊達正航你這奸賊,幾次無故率軍入侵我族領地,毀我聖物,殺我族人不知其數。

今日就要以你之血,以祭我死去族人在天之靈!”

伊達正航微微冷笑。“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竟然也敢趁此時機來張牙舞爪。既然你這麽看重你的那些死族人,那本将就成全你,送你下去見——他們!”

話音未落,強烈的拳風已滾滾襲去。

※※※

在這重要的婚禮即将舉行之時,負責整個過程守衛工作的帝都禁衛軍副統領吳逍榮卻顯得異常的緊張。據屬下自早晨起就不斷傳來的信息。西郊別院周圍附近無數行蹤身份不定的神秘人物頻頻出現,這場婚禮若想要平安的渡過完成,只怕是難比登天了。

偏偏這次又有無數達官貴族前來參加這場隆重的婚禮,連女皇都親至祝福,可見是給足了伊達正航和李思波的面子。若是這次婚禮只要稍微鬧出那麽一點亂子,傷到哪位權貴一點的油皮,自己将來的仕途,恐怕也就算完了。更嚴重的是,恐怕連性命也難保。

苦笑着搖了搖頭,帝都禁衛軍副統領?權力是夠大了,但危險性也随之相應增加呀。

若想要這次婚禮不出亂子,那是不可能的!現下唯一可作的,就是搶在亂黨發動之前,主動出擊掃蕩,将危險系數降至最低點。

“月兄,職責所在,不得不得罪一二了,還望見諒。”即使是大敵當前機将出手,吳绡榮也照樣保持着禮節性的問語,只是不免有些予人示弱之感。至于這究竟是示弱還是用于輕敵,就只有吳逍榮本人心裏才清楚了。

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愛刃妖刀莎曼蘿娜,月容神那英俊得毫無一絲瑕纰的臉上,微微泛出一絲笑意,語聲也是那樣的柔和,竟絲毫不帶半點殺意。

“吳兄客氣了,誰不知吳兄乃是雁宮目下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若非身懷真才實學,又豈能登任帝都禁衛軍副統領這一高位。別的不說,僅憑吳兄敢不帶一人單槍匹馬來闖我方巢穴,就憑這份膽氣豪情,已使月某對吳兄的估計更上一層了。”

吳逍榮輕松一笑道:“倘若月容神真的連臉都不要,竟會下令屬下齊出群毆吳某,那吳某即算是死了,又還有什麽話說?”

月容神哈哈大笑,道:“還得多謝吳兄這麽看得起月某人了。不過,月某倒可以悄悄透露給吳兄一個重要消息。早在吳兄趕到的數個時辰之前,月某的那批手下,就出去散心活動筋骨去了。即使是舍妹那種不懂絲毫武功的弱女子,也早已被月某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呵,吳兄,你趕來的恰是不巧啊,現在尚留下月某一個在此陪你玩玩了。”

吳逍榮心神微震,先前保持平靜無波的無懈可擊心境也因此蕩出了一絲裂痕。月容神輕輕一句,就将他逼到了下風的死角。

抓住此重要機會,匹練也似的雪亮刀光,劃開了身前的整道空間。

平靜的眼神由此而變得熾熱,血液因此而沸騰,殺戮的欲望不斷上漲,喉嚨裏也發出了絲絲的咆哮低吼。

我就是神!我就是魔!

若是其他熟悉月容神的人看到,是實在很難把現在這個狀若瘋狂的月容神同他們印象中那個溫文爾雅的月容神聯系起來的。至于月容神為什麽要修練這樣一門與他性格全然不相符合的武功,則是誰也不知道的了。

※※※

眼見着這股猛烈摧人心肺的拳風襲至身前,赤族族主卻一動也不動,蒙面面紗下的美目露出了一道嘲弄的神色。

一道火光閃逝之後,赤族族主借着火系的三重魔法,連續消去了伊達正航那一拳的三重氣勁,但仍被逼得連退了三步。心知盛名之下無虛,目下的伊達正航的确不是自己所能力拼的。心下暗嘆一聲,如仙子淩風般飄飄重新飛上牆頭。纖掌輕輕三擊,一道黑影掠上牆頭來。

伊達正航大駭,剛才在牆下竟然還有高手潛伏,雖說是剛才自己與赤族族主拼上一招分了些許心神,但識覺也不該遲鈍到這種地步。來者定是絕不遜于自己的絕世高手。

伊達正航的臉色首次凝重起來,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住這後來掠上牆頭的破衣猥狀老者。眼中爆射出激動的熾熱光芒,連帶陰森森的語聲也加上了一絲人氣。

“魔教第一高手厲銘,也只有你,才陪得上作本将的對手!”

※※※

已失先手,甚至連兵器都還未來得及拔出,就已身處猛烈的刀風範圍之下,吳逍榮一時只有被逼得退、退、退!

望着刀下尚處于不斷掙紮的獵物,月容神眼中終于掠過一絲殺機。

妖刀莎曼蘿娜幻起重重的波紋,層層的殺氣延此随之蕩漾開來。

刀光一變,吳逍榮已被逼到到牆角之處,鋒利的刀鋒就要就此落下。

朦胧的劍随之卷來。分明看得清楚是劍,但實際卻又不是。那是有形而無質的,劍!

劍罡!

如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劃落了這個殺機四溢的空間。一條曼妙的倩影盈然落于庭院之中。

縱使是早已聞名已久,且真面目也藏在那層輕紗之下。但月容神仍是不禁為那朦胧而驚心動魄的美而震得暫時停止了呼吸。

在蒙面的輕紗下雖僅露出一雙眼睛,但其中風采各異已經美得讓人轉不開眼,一雙美眸像籠罩在一層迷霧中,叫人看不真切,且又帶抹勾魂的邪魅,輕笑淺嫣,美妙的聲音足以使天下任何男人魂為之授,滑至手肘處的雲袖露出大半幼滑白皙的皮膚。一身白衣紗裙随着搖曳而散發淡淡的幽香。雖然還看不清那霧裏藏花的玉容,但也可以确定的是可禍國殃民的絕色尤物。

月容神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口水,睜大一雙眼睛,惡虎般地緊盯着夢盈影凹凸有致的身材,雖然臉上覆着一層黑紗,但是還是可以隐隐看出其內秀致的輪廓,只是更增加一點神秘感。男性的特征不自覺中逐漸膨脹,欲火一經引發更是不可收拾。看着眼前那絕世尤物,只是恨不得能馬上前去把她摟在懷裏好好施虐一番。

突然,如一盆冰雪水自頭上灌頂而下,月容神駭然驚醒過來。剛才自己怎麽會那樣沖動,雖然眼前這女子的是令自己動心不已的尤物,但自己妹妹,也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月傾悠,也是當世絕色。相處已久,對絕色美女再怎麽也該有些抵抗力,更何況自己絕非好色貪花之人。自己怎麽會突然間面對這女人而失去了控制,險些落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這可不是雁宮的武學啊!這分明是一種魔功媚術。這女人——吳逍榮大喜,伸長脖子叫道:“夢小姐,你來的是正好。請快助我一臂之力,拿下這叛逆之首。”即使再激動,他也沒忘了加上個最重要的“請”字。

夢盈影輕盈地飄落到吳逍榮身旁,身中古劍在陽光下反射着班瀾的色彩。就算是在這種時刻,她的語氣依然慵懶閑适,“哦,可是這位公子似乎并沒有得罪我呀,我何苦由來要去惹他呢?”

吳逍榮肚中暗罵這女人竟在此關鍵時候拿架子。不過心中也有些凜然她為何會趕得如此及時之事。陪着笑臉道:“月氏遺族乃是亂黨之源,是動搖帝國基業的未來隐患。

夢小姐想必亦是應該出身帝國名門望族,萬一——”以下的話就沒說出了,但語意則是不言而知。

“哦,是嗎?”夢盈影嫣然一笑。“那麽,好吧!”

劍光暴漲,伴随着血紅的飛花。

只感覺胸口一涼,低頭望下,狹長的古劍劍身上隐隐間鍍上了一層暗紅色的血芒,先前的暗綠色已為血色所遮蓋。

夢盈影略一伸手,不知如何究竟,古劍已經重新跳回了她的纖手之中。她小心翼翼地自懷中掏出一張雪白色絲絹,拂弑着劍身的血跡。

“為什麽?”吳逍榮瞪大了一雙無神的眼睛,死不暝目的問道。

夢盈影再次嫣然一笑,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還是那樣悅耳動聽。只是這次不僅是吳逍榮,就是月容神聽在耳中都有些發寒。

“想知道為什麽,還是下地獄去問你那些好兄弟吧!”

“什麽,什麽意思?”吳逍榮嘴角不斷冒出一個個血泡,現在只是憑着堅強的意志力才支撐着沒有倒下。

“雁宮駐帝都,據我所知的三十多個弟子,除了丘然長生和另外特殊的兩三個之外。

其餘的在剛才都被我逐一屠盡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來得這麽晚。”夢盈影輕松地道。

“賤人…妖女…咳咳…賤人,我,我雁宮和你究竟有什麽冤仇,你…你竟要如此——”

“無冤,無仇!”夢盈影輕搖螓首。

“可是,在今天,他們很有可能會阻擋我的計劃步驟,所以我也不得不狠下心來。”

夢盈影眼中竟流露出一絲憐恤的神色。“其實我也不想殺他們。畢竟,他們對我來說還是可以利用的對象。只是,目前帝都的局勢變化節奏之快已經超出了我所能預料範圍,為了防止雁宮這股隐患,無奈之下,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他…咳…咳…你這賤人,不知道是以什…什麽手段欺騙了掌門,但,但掌門他,他一定會…會替我們報仇…報仇的!”

吳逍榮終于倒下來。

他或許是可以與夢盈影和月容神堪一戰的高手,只可惜他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夢盈影剛才的話已經大大震攝住了月容神。“雁宮的人已經死絕了?這夢盈影不是雁宮的人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而且從她剛才的那番話語,對今天的變故似乎了解還不淺,她現在在這裏的出現,會給這場事件帶來什麽變數呢?“月容神心下盤算着,但怎麽算來算去都對己方不利,不由有些凜然。

“月公子在想什麽?”

月容神眯起眼睛,望向身前的美人,笑道:“難得夢小姐如此關照月某。想必是夢小姐一見月某長得英俊潇灑,就此動心了。才會冒着與雁宮反目的風險出手援助。”

夢盈影啐了一口,笑意盈然道:“人說月氏月容神乃是方今後起之秀,極有希望重振蓮源之威,但今日一見,卻也不過是個口花花的無賴子弟罷了。要想調戲本小姐,等到你真能重建蓮源帝國的那一天再說吧!”

月容神眼中光芒亮起。“小姐此話可是當真!月某若真得祖先佑護,重建蓮源帝國,小姐可肯屈就月某後宮貴妃?”

夢盈影噗哧一笑,話中微有愠意。“貴妃?怎麽,難道憑我的容貌及武學,難道竟連帝後之位亦不能一求麽?”

月容神甚是尴尬,解釋道:“這是先父遺命,亦是我月氏一向傳統。帝後須得由近親——舍妹…”

夢盈影一斂笑意,淡淡道:“我明白了!只是不知月公子今日之話,可是對小女子是發自真心。萬一若月公子真身登大寶之位,那時天下絕色因取盡取,說不定就會将賤妾棄如草履。”

“怎麽會?”月容神脫口而出道。“在我心中,小姐始終是最重的。小姐那超然迷人的風姿,使月某——”

“那麽,一言為定!”夢盈影伸出雪白的纖掌,做勢欲擊道。

與心中玉人肌膚相接,只感覺到玉掌滑膩柔和,柔若無骨,月容神不由心中一蕩。

突然,一股寒氣自掌心“勞宮穴”直破而入。月容神心中大駭,連忙縮回手掌,低頭一看,掌心已多了個針尖大的小孔。

夢盈影輕飄飄飛掠上牆頭,笑意盈盈道:“月公子,現下你已中了我的‘寒魅真氣’,傷勢并不重,倘若及時療治的話,還來得及。只是功力可能要打上個三成的折扣。如此一來,在今天的好戲上,你的風頭可就要大減了!自己小心啊!”輕功運起,三兩縱就化作小白點消失在天邊了。

最後一句說得軟語溫存,但月容神卻再沒有欣賞迷醉的心情了。因為正忙着運功療治傷勢。饒是月容神如此陰沉,亦不由有些咬牙切齒。

“好個狡猾的騷貨。下次落到本人手上,定要把你好生蹂躏一番,方消本人心頭之恨!”

***“砰砰砰砰——”一連串真氣的急切碰撞,伊達正航和厲銘同時連退三步,彼此心下俱是駭然。

因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伊達正航主動出擊,而厲銘則自動處于守勢。在占據地利、先機的情況下,使盡全身之力尚只能同厲銘拼個平手。伊達正航心下已是清楚:若僅論功力,厲銘确是稍勝自己一籌。

厲銘心下也是好生詫異。“血魔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憑着蠻橫的勇色和無畏的精神,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完全是拼命的招數,招招講求同歸于盡,再加上天生的彪悍和勇力,怪不得即使有武功高上他一層的,也往往會出乎意料的敗在他手裏。

赤族族豬在一旁虎視耽耽,她早已忍不住想上前出手了。但兩大絕世高手的拼鬥豈是她可以随便插得了手的。此時将兩人空隙分開,實是有機可趁,已是忍不住躍躍欲試。

後腦風聲微動,心中警覺方生,身上已是一麻,立時被人制住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姑娘,他們鬥他們的,我們只管在旁邊看就是了,沒事不要亂動。”

赤族族主心中恐懼!

以她的身手,即使是處于無備狀态兼偷襲,天下又有誰人能一招之內就能制住她?

關鍵在于,來者身手實在太快了!

太快了!

警覺方生時還在百丈之外,但還未反應過來就已被制住了。天下英雄,有誰有此等迅捷的身手。

赤族族主腦中閃電般閃過一個名字,一個據說已經消失了很久的人,沒有出現在他們意料和估計中的人物,輕功天下第一的——“狙殺之王”,藍天化!

※※※

前堂之上,鞭炮齊響,賓客轟鬧,好不熱鬧。

李思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着從後堂被兩名丫鬟攙出來的新娘。一身大紅喜袍,紅巾之下裹住了傾城的玉容。

心下有些詫異:南宮環究竟是怎樣才使南宮玉瑚如此順從地出來拜堂的,原以為會有些周折。看來是南宮環用了些什麽小手段。不由心下對南宮玉瑚有些愧疚。

眼見新郎新娘已經到齊,贊禮生正要高叫:“一拜——”

突然有人大聲駭然叫道:“快看,那是什麽?”

這一來就将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連新郎李思波都不例外。

就在府第的不遠方,沖天的火光暴漲,火元素的聚集體凝成了一支浴火的鳳凰,雙翼展開在半空之中。強烈的火光光亮,竟使得正午的日光都為之黯然失色。

李思波眼中殺機一閃而逝,心中微嘆了口氣,口中喃喃自語道:“該來的,終于來了!”

第 72 章 血起前夕

“你瘋了嗎?”蘭雅絲柳眉倒豎,起身嗔道。

“且不說在那天不知道會有多少顯赫貴人将會帶及其保镖護衛随至,就憑伊達正航和李思波那群帶回來的‘鐵騎之兵’一湧而上,即便你有絕世武功,但面對殺都殺不完不斷擁來的護衛,累都可以活活把你累死。更何況‘鐵騎之兵’是以專職殺人而名揚天下,到時候能随之前去的絕無庸手。你要死,也用不着這樣去呈強,到時候恐怕還會拖累了玉瑚妹子。”

沉楓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認為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即使是現在沖入南宮世家,我敢打賭那裏早已是高手拱衛。雖然對那些所謂的高手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自信此時也有相當的把握能夠救出玉瑚。但玉瑚她肯跟我就這樣走嗎?救出玉瑚之後呢?讓她和我一同繼續流浪,過着莫名其妙不知天日被人追殺的日子嗎?”

“我會在那天,正大光明地闖入西郊別院,帶走玉瑚。我會堂堂正正地向全天下,向全場的貴族顯貴們宣布:南宮玉瑚是我的妻子!雖然成功的可能性簡直不到百分之五,但是我仍然要去做!”

話語流溢間,一股自信與強者的氣勢從沉楓的身上散發出來,雖然在隐隐間還透着一絲凄涼,但這股氣勢,竟一時将蘭雅絲和夏绫音都震攝住了。

夏绫音情不自禁上前兩步,低垂粉頸輕着聲道:“想不到你和南宮姐姐的感情這麽深。我,祝願你來日能夠成功,祝福你和南宮姐姐以後的幸福。”

沉楓不敢扭過頭去看夏绫音,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沉楓突然放顏一笑道:“我很可能三天之後就無法活着回來見你們了。你們此時若再不為我一壯行色,很可能以後便再沒機會了。”

蘭雅絲深深地看了沉楓一眼,再看了看夏绫音,道:“我去取酒來。”

當房間內只剩下兩人時,氣氛就變得格外的古怪。

夏绫音咬住下唇,面罩的輕紗不斷地起伏,顯是因為內心的波動而導至呼吸的緊促。

似是下了決心,輕移蓮步上前,到了幾要貼緊沉楓身軀的時候,才輕聲道:“你看!”罩面的黑紗随風飄落至夏绫音的纖掌手心。

沉楓微微一驚,失聲驚呼道:“你,你怎麽還沒有恢複容貌——難道是東籬散人的那藥不起作用。”

夏绫音重新将黑紗蒙上,輕搖螓首道:“不,是我不願意現在就恢複。”

“為什麽?”沉楓疑惑着。作為一個少女,尤其是以前曾對自己容貌頗為自負的美女,應該是迫不急待地想急着恢複自己的容貌才是。為什麽夏绫音——夏绫音緩緩地轉過身去,那曼妙的身影在斜日的餘光下顯得格外動人。

只聽她幽幽道:“因為我只願意讓我的容貌為一個人而保留,倘若他不在我身邊,那麽即使我恢複了以前的容顏,又有什麽意義呢?”

沉楓心頭猛的一震,深吸了口氣,凝聲道:“绫音!”

夏绫音幽幽道:“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的美麗很是出色,也因此引來了無數的追随者和迎慕者。但我更知道,他們所喜愛的,迎慕的,只不過是我那美麗的容顏,而不是我這個人。”

她輕輕一笑。“自古以來對女子的評價就是,不許人間見白發!一旦年華不在,韶光流去,那麽,又有幾個人會真心疼愛一個昔日的所愛呢?”

“所以我想要找的是一個真正的所愛,不但為自己所愛,也是真心疼愛着自己的,只是為自己這個人,而不是為自己美麗容顏所惑的男子。”

“但是,也許是我标準不對吧!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未能找到那個人。反而倒是因為我這副容貌而引來了毀家滅族之禍。但是,卻正因為如此,我在我毀壞容貌的這段期間內,才發現了除我父親外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子。他不是因為我的容貌,而只是因為我這個人。他為了我而甘心付出他所最珍貴的東西,甚至,可能是生命。我想,他就是我所要找的人了。”

“即使,他有所愛的妻子。也許,他現在,或者永遠都還不會愛我。但,我發誓,我的一切,我的容顏,将永遠只為他而保留。”

“我現在才知道,愛一個人真的很苦。”

“酒來了!”蘭雅絲端着銀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及時打斷了夏绫音以下的表白,也及時挽救了沉楓的尴尬處境。

眼尖的蘭雅絲自然發現了夏绫音眼框處那一抹未幹的淚痕,輕嘆一聲,撫上夏绫音的香肩,輕聲道:“這又是何苦呢?你明明應該知道的啊!”

沉楓強笑一聲,端起銀盤中的一杯酒,道:“幹杯!”

夏绫音和蘭雅絲亦先後舉起了酒杯。

蘭雅絲那纖長白晰的手指映襯着血紅色的酒杯琥珀色的酒,顯得格外的詭異。輕聲道:“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向危機無友人。”

沉楓将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狠了狠心,扭過頭去,不敢再與夏绫音那幽怨的目光相撞,邁步走出門去。

在空曠的大街上,幾乎是所有的行人看到沉楓都主動躲得遠遠的。沉楓也不在意,只是感到,在這一方向的不遠處,有着一樣熟悉的東西似乎在召喚着他,緊貼着他的心。至于究竟是什麽,沉楓一時也沒有想到。

“請問這位可是燕沉楓少俠?”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竟主動擠上前來搭讪道。

“是!”

“燕少俠,我家主人吩咐,有請少俠前往一敘。”

“你家主人是誰?我為何又要随你前去?”沉楓冷淡地道。

中年人臉色不變,仍眯眯笑着道:“我家主人有兩份禮物要送給燕少俠。主人吩咐小的先将第一份帶過來,另一份則等燕少俠自己到主人那裏去取。我家主人還曾道;倘若少俠見到這份禮物,就一定會随我前去的。”

“哦?”沉楓不動聲色道。“那我倒要見見識見識了。”

中年人輕輕一鼓掌,一名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小厮,将一個狹長的深灰色木匣捧上前來。

心中那股強烈的熟悉與召喚的感覺越來越強,沉楓不敢置信地緊盯住小厮手上所捧着的那深灰色木匣。眼睛瞪得滾圓。

難道,竟然會是,真的會是?

沉楓臉上終于泛開了一絲笑的漣漪,輕輕點了點頭。以難得的輕柔語聲,仿佛是在對一名熟悉的朋友,但更像是在自語自語道:“終于回來了嗎?我的朋友!”

“砰!”深灰色的木匣在瞬間突然爆裂開來,一道灰影如急速的弩箭,狂速疾射向沉楓的面門。去勢之急,所卷起的勁風竟将周圍的人的面門都刮得生痛。

面對這急速而至的灰影,沉楓卻連眼睛也不眨半下,緩緩地攤開手心。灰影到了沉楓面前竟突然失去了力道,輕盈地跌落在他的手心上。前一刻還在狂速疾射,後半刻就變得如羽毛般輕飄慢卸,這種絕對違背物理規律的事竟在剎那間完成得那麽自然。

沉楓輕輕地撫摩着那冰涼的石質鱗片,還伸指在劍身上輕彈兩下,嘆道:“我的愛劍,朋友,痕羽,你終于回到我的身邊了!”

那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笑臉迎上前道:“少俠,敝主人的這份禮物可還滿意嗎?”

沉楓淡淡一笑。在此關鍵時刻,能得回愛劍,對他來說自然是一大助力。就算沖着這份不菲禮物的薄面,自己也得要去拜會這神秘的主人一趟。肯将愛劍尋到還回自己,至少在目前,應該是對自己沒有什麽殺意的。再說,沉楓也對這位“慷慨”的主人頗是好奇。

跟着那管家向着城東平民鬧市區走去,七拐八拐,在這亂七八糟的繁亂街道堆中,也不知究竟拐到了哪一條巷道裏。終于,在一座看樣子是平民富豪的府第前停下了腳步。

“少俠裏面請!”管家作了個手勢。

沉楓大刺刺地點了個頭,毫不客氣地向內邁去。在他六識神通的運轉下,似乎并沒發現什麽刀斧手埋伏之類的。應該不會暗藏什麽殺機。

甫一踏進內門,一陣香風立時從前風席卷而來,一個香噴噴軟綿綿的嬌軀首先撞進了沉楓的懷裏,一對玉臂勾上了沉楓的後頸,久違了的熟悉聲音在沉楓的耳邊親熱喚起。

“大哥哥!”

“筱筱?是你!”甫見故人之下,沉楓心情亦是異常激動,低頭望向懷中的玉人,伸手溫柔地替她擦去大眼睛中揚溢着的淚光。

食指點在筱筱小巧玲珑的瓊鼻上。“一年多不見,我的筱筱長大了!”

的确,女大十八變,僅僅是一年多的時間,筱筱已由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撒嬌扭在沉楓懷裏的嬌軀,沉楓也已感到她的骨肉勻稱和豐滿。昔日的小小鴨,已經展翅分飛成了美麗的天鵝。

即使是業已變質的冷酷魔王,在舊人與親人面前也不禁褪下了那冷血的面具。

沉楓一邊逗弄着筱筱,一邊眼中的神芒卻暴漲,變得異常的冷靜,望向內室中那除他和筱筱外的唯一一個人。

沉楓淡淡道:“在下燕沉楓,見過喀麗絲丞相大人。”

※※※

喀麗絲微笑了一下,指了指她下手的一張木椅,柔聲道:“坐!”

沉楓也毫不客氣,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了。筱筱卻仍一直粘在他的身上不肯離開,此時乖乖地偎依着他在旁邊坐下了。

“你可知你此時的處境之危險?”喀麗絲劈頭蓋臉地就甩過來第一句話。

縱是滿懷驚心和疑惑,沉楓面上仍是絲毫不動聲色。“大人何出此言?”

喀麗絲掃了一眼沉楓,突然微微一笑道:“你在我面前還玩什麽心機,你心裏想的我難道還會不知道嗎?是男人都無法忍受妻子被奪,更何況你與南宮玉瑚的感情之深,已是天下皆知之事。”

“義母,您在說什麽呀?”筱筱這時突然插口問道。“什麽妻子,什麽南宮玉瑚。”

“這個呀——”喀麗絲看了沉楓一眼。“你問你的大哥哥吧!他會告訴你的。”

沉楓心頭格登一跳,輕撫着筱筱的頭發,半響,才開口輕輕道:“筱筱,大哥哥現在已經有妻子了。她的名字就叫做南宮玉瑚。”

“大哥哥,你——”筱筱長長的眼睫毛輕輕抖動了兩下,一層薄薄的霧氣染上了那對朦胧的黑寶石。

“大哥哥,你不要筱筱了嗎?”聲音竟有着陣陣的嗚咽。

沉楓狠下心腸,勉強堆出個笑容,道:“怎麽會呢?筱筱是最可愛的,大哥哥怎麽會不要筱筱了呢?在大哥哥的心中,筱筱永遠都是最乖最可愛的妹子。”

“妹子?只是妹子?”筱筱輕聲地問道。

沉楓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以前為什麽要那樣,那樣對我?”晶瑩的淚珠,終于從筱筱那白玉般光潔的臉蛋上滑落下來。

“那樣?那是怎樣啊?”沉楓只作不知,仍自笑道。

筱筱站起身來,重重地一把将沉楓推開,掉轉過頭,向門外疾奔而出。

“筱筱!筱筱!”沉楓高聲叫了幾聲。筱筱卻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門外了。

看着筱筱消逝的背影,沉楓輕輕地嘆了一聲,,擡眼望向喀麗絲,縱是滿懷着傷感和疑惑,但外表仍保持着沉着的平靜。“還請喀麗絲大人請點一二。”

喀麗絲一笑道:“看在我這新收不久的義女份上,你也不必稱我什麽大人。現在是在私下場合,你若是高興,稱我一聲絲姨也可。”

沉楓稍一遲疑,道:“絲姨。”

咯麗絲點了點頭,外表雖是平靜,但內在的心情卻如潮水般翻湧着。如果當年不是因為燕穆姬的出現而導致了“那件事”的話,這一名稱,自己也許應該早在十多年前便該聽到了吧。其實,當年,如果只要自己願意,也許,站在面前的這個孩子的母親,應該是自己吧!

自己恨過嗎?悔過嗎?也許,曾經黯然傷逝,曾經悄然落淚,但留下的,仍不過是一段不忍回首的紅色記憶。

自己應該幫助這個孩子嗎?

畢竟,他的母親是一手毀滅了自己所應該得到幸福的人。畢竟,為了目前和以後戰略的需要,适當的利用他,也是有必要的。

可是,他畢竟是“他”的兒子啊,從他的身上,總能隐隐看到“他”那昔年的影子。

喀麗絲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後重新睜開來,道:“不知你會在三日之後做何反應?”

沉楓淡淡一笑:“硬——闖!”

“好膽色!”喀麗絲帶點欣賞的眼光掃視着沉楓。“明知前途多艱的危險,卻仍敢孤身一人硬闖這不亞于龍潭虎穴的地方。想當年,他也是為了我而——”不知不覺間已重新沉浸在昔日甜蜜的她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但随即就醒轉了過來。

“伊達正航那家夥是沒人性的,且生性又極其護短。此次你前去,恐怕第一個威脅你小命的就是他。而且他只以崇拜強者至上,對于弱者,且對他稍有不敬的人都會被他予以無情地摧毀。放眼整個帝國,不要說我,就是林珊他也不放在眼裏。說不給面子就不給面子,所以,到時候你不可能指望會有什麽人明目張膽地跳出來幫你的。他們所能給你的支持,只能是暗下的放水引導或留下退路。如果明着助你的話,那明顯是向伊達正航挑戰,将內在矛盾提前激化引發。這個責任是誰都不願背的,即使是林珊,也一樣。”

縱然早已明知有此結果,但此時聽到喀麗絲說出來沉楓心中仍是不禁一涼。強笑道:“我本來就沒有指望有外來助力,無論如何我到時都是要前去一闖的。”

喀麗絲詭秘地一笑,道:“其實,倘若你願意,到時候你還是可以找到幫手的。而且是明裏的助手。再加上到處心懷叵測的各方勢力,到時也許你還有三到四成的成功機會。”

“哦?”沉楓的眼睛亮了起來。

“五色蠻族加上月氏遺族,以及暗藏的魔教高手,這實力夠了麽?”

“這——”沉楓倒吸了一口冷氣。“五色蠻族恨我入骨。月容神和我也有過一段不大不小的梁子。至于魔教那邊——”沉楓連連搖頭。

“可是——倘若不指望他們,你還能到哪去找幫手呢?”喀麗絲輕搖螓首。“相信五色蠻族月氏魔教此次所來都是識大體的人,為了大局,私人恩怨可以暫時被抛之腦後。而且此次大婚,幾乎帝都所有名流都會前往,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在此關鍵時機,任何一點助力,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你不去試試,怎麽能知道?”

沉楓輕嘆了口氣,喀麗絲說得對,對他來說,此時是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要有暫時相同的目标,仇人都可以暫時走在一起。

為什麽喀麗絲竟會鼓動自己去同五色蠻族等人合作呢?要知道這樣一來自己無疑是斷了自己以後的退路,反賊的罪名将永遠扣在頭上而無法洗刷。如果是要陷害自己的話,這不失為一個最直接而省力的方法。

既然敢教唆自己前去勾結五色蠻族一幹人,則必定對成功有着相當的把握。喀麗絲為何會如此自信呢?難道,喀麗絲本人就會是與這幾方所勾結的幕後——或者說,前不久的那場刺殺根本就是喀麗絲自己設計安排演給人看用以迷惑他人的一場好戲。要不然,就是喀麗絲想借此機會将所以隐在暗處的威脅勢力一舉引出予以摧毀。

沉楓越想越深,臉色盡管還保持着不動聲色的平靜,但那稍稍眼中神光的變幻卻怎能瞞得過喀麗絲這老謀深算的狐貍的眼睛。

喀麗絲似笑非笑道:“我之所以會給你指出這條路,是看在筱筱的面子,不忍看着你前往白白送死,使她失去一位兄長。至于最後的決斷,自然全在你自己。”

沉楓心中盤算着,起身道:“既然絲姨都這麽說了,小侄自是要多加考慮一二。如無其他事情,小侄想先下去準備準備,就不再打攪絲姨了。”

突然起身,向喀麗絲屈膝拜倒,道:“此次前去,沉楓自知勝算無多。萬一,萬一——無法返回,還煩請絲姨,大人多多勞心替我照顧好我這個義妹!我,我實在欠她太多了。”

喀麗絲微微嘆息一聲,點了點頭,輕揮手道:“放心吧!你好自去吧!”

“只是,你剛才的話語,不覺得已經傷害得她太重了嗎?”

沉楓沉默片刻,才緩緩道:“這個結果雖然可能對她一時殘忍,但對我,對她來說,也許都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也是一個重新的開始。筱筱她應該去尋找一個能夠真心對她,能夠照顧她一輩子的人,而不是我這個已有妻室且随時可能步入死亡的哥哥。”

“如果,三日之後,我還有開始的話!”

第 71 章 摧心之魔

盡管由于已經靈我合一而減輕了六識的神通,但六識仍有着遠超乎尋常人的敏銳感識。憑着這種心靈感識的捕捉,沉楓仍可以清晰把握感應到南宮玉瑚的所在方向位置。

在怒火焚燒之下的一陣狂奔後,腦子得到稍稍清醒的沉楓才略有了點思想反應。盡管闖進去帶走南宮玉瑚絕不是問題,但并未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對進一步的行動仍是非常的不利。燕沉楓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即使是面對這種情況。

但只要一想到剛才所見到的妻子憔悴的面容和憂傷的神情,沉楓心底仍是忍不住泛起一陣陣殺戮的沖動。目前只有先趕去向夏绫音和蘭雅絲問清楚事情究竟,才能更好的處理好下一步。

德陽公名列帝國五大名門之一,他的府第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比起思索所見的蘭雅絲和夏绫音的憂慮,沉楓其實更多的時間是在琢磨以怎樣的正當身份混進府去。

業已經望見了那高峨的府第,且在人流穿流不息的大街上,如此漕雜的氣氛之中,沉楓卻感到莫名的一陣心跳。警覺忽生!

黑影閃動,十數條黑衣人影自各個不同的方向破空而至,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刀透出冰冷的殺意。刀氣将所至的空間破出肅殺的凜冽,血紅的殺眼,殺機凜然,觀其身手,竟都可以算得上是高手。

“想殺我?”沉楓眉頭一皺,略一凝神,體內細胞的運轉已急速的活動起來,無數股細小而又持續,綿長而又強大的力量,自身體內每一方寸湧出。力量已根本不須在任何的地方流轉運通,因為身體每一寸地方都澎湃着強大的力量,連頭發的根處都不放過。

昔年武聖曾有雲:無無破綻之人,無無破綻之處。

然而,在此時的沉楓身上,卻已根本消失了任何的破綻。因為他全身的每一處每一絲地方的力量分布,都是絕對的平均。的确,絕對的平均,人力自然不可能做到,但是,那可以交給自然去完成。

即使力量分散是絕對的平均,但細胞爆裂時所産生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因此即使分散到太多太散的地方,但力量,仍保持着絕對的強大,絕對的恐怖!

由于先前的認識也只是停留在所謂的理論階段,而一旦真正運轉,沉楓才能感受到自己先前所作的準備是多麽的不夠。強大的力量自身體內的每一絲地方狂湧而出,由于還未作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來疏導這股力量,力量無門渲洩,在沉楓體內無頭亂撞起,如潮水般撞擊着沉楓體內的每一處角落,若不是因為這股力量屬于沉楓本身的本源,只怕沉楓早已不知被炸裂成多少碎片了。饒是如此,這股磅礴的恐怖力量,仍是首先反将沉楓自己體內的經脈破壞得支離破碎。若非沉楓此時已用不着經脈來運轉內力,就是僅此一失誤,就足可讓他後悔終生。

沉楓這可能是頭一次後悔承認自己先前的冒失,以前都是渴望着自己擁有強大的力量,但現在,強力的膨脹,已将血絲都漸漸從皮膚處慢慢逼出,頭發根根地豎起,連眼球都幾乎要被這股壓力而壓迫出眼框。沉楓只感到無數股大力要将自己生生撕裂開來。

沉楓心知倘若再不想辦法控制發洩出這股力量,自己恐怕真要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被自己力量幹掉的人了。

手一揚,原始的般若力量就此奔洩而出,甚至沒有通過任何招數的修飾,因為用不着,力量的絕對優勢就在此時表現了出來,它完全可以補充任何形式的缺陷。

撲向沉楓最急最快的那幾個黑衣人,在腦筋還未能得到正确的運轉,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被無數股大力自外界強行打入身體,巨大的壓力反差下使得脆弱的人身在剎那爆裂開來。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人體,就此化為了數十片無從辨認是何部位的大小屍塊,滿滿的屍身堆集堆積如山成一大片,以沉楓為圓心,鋪成了一圈屍塊。

街上的行人們早已遠遠地逃開,但有些膽大躲在遠處遙搖觀望到此情景的,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仍都忍不住伏下身大嘔特嘔起來。這恐怖的情景,相信定可成為他們以後一生中的夢魇。

不愧是經過訓練有素的殺手,見到先驅同伴的慘死,也僅是稍稍愣了一下,接下又前赴後繼地撲了上來。

剛才那一下發洩出了大部分力量,剩下的力量對于沉楓來說已經可以堪堪控制了。盡管第一次使用有着太多的生疏麻煩,但《補天心訣》的理論研究畢竟亦還是有一定心得的,強大的力量後患去後,沉楓自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這原始的般若之力了。

“就拿你們來作作實驗吧!”沉楓嘴角泛出一絲冷笑。“能成為死在般若之力這種千古未有絕學之下的首批人,你們應覺得萬分榮幸才對!”

忽覺心髒沒來由的急速數跳,然後喉頭一甜,一股鮮血湧到嘴邊,然後又被生生壓了下去。沉楓大怒,知道自己剛才一不小心竟受了暗算。心下除了憤怒,還有幾分凜然,要知道憑沉楓此時六識的神通,方圓數百丈內連一只螞蟻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目。此時竟還受了暗算,只能是自己不小心了。

根本不須用眼去看,六識神通運轉下,在一片朦胧的光片內,沉楓“看”到了一名先前躲在店鋪旁畏畏縮縮的灰衣人迅速的甩開灰衣,露出內裏所穿的一襲黑袍來。

黑袍?魔導師?沉楓眉頭微微一跳,能找得到魔導師來動手伏擊,那還真的,哼哼——

黑袍法師并起食中二指,遙搖指向沉楓,口中還喃喃念道:“生字難诃——破!”随着黑袍魔法師“破”字的出口,沉楓的心髒,再次不自主地不規則跳動了幾下。

“念力魔法師?這倒有趣。”沉楓微微露出訝色。怪不得剛才竟能在六識神通的運轉籠罩中出招還未能被發覺。

念力魔法其實是介于魔法與武功之間的一種能力,雖然将它歸入魔法的範籌,但準确來說,它是一種既非魔法亦非武學的超念動力。它的原理實際上就是運用體內長期修練(有的是天生的)的一種區別于魔法力和內力的力量,來引起振蕩敵人身體某一處器官的共鳴,而使這處器官運作超出正常人的範圍而使之斃命。

由于這種力量一來難以修練,而更多的是要靠天生的異禀,因此大陸上的念力魔法師并不多見。

“還真是有趣啊!既然如此,我就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吧!”沉楓陰陰一笑。

沉楓自然既沒有修練過這種特殊的念動力,更不是天生帶有異禀。但般若之力乃是人體內最原始的基本力量,所有的其他異種力量如內力魔法力甚至念動力都是般若之力的進一步提升進化。對于掌握了最根本的般若之力的沉楓來說,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在瞬間将部分般若之力模拟或者進化成魔法力內力念動力甚至魔武之力。所以說一通百通,這句話在沉楓身上是真正得到了體現。

“破!”沉楓連先前念動魔法師所念的那幾個字都懶得多念,亦不用作那并起雙指的手勢了,甚至連頭頸都懶得轉動半分。但“破”字一出口,那念動魔法師臉上已滿是驚駭的表情,身子退到牆壁處,抵死地抵住自己的身子,強迫性地不讓自己向前傾倒。

同時雙手拼命地卡住自己的喉嚨,想要竭力堵住些什麽。只是越來越用力,臉已漲得通紅,看樣子他可能會就此下去将自己生生掐死。

最後,似乎力量就此而盡,念動魔法師無力地從牆上滑了下去,在地上攤成了一團爛泥。血紅的眼珠瞪得大大的,似是死不暝目。死命卡住自己喉嚨的雙手終于無力地松開,從嘴角處滑落下了一團拳頭大小的血紅色肉質物。

那是念動魔法師的心髒。

“魔鬼!魔鬼!”那些躲得遠遠得觀看的閑雜人等看到這一恐怖的情景再也忍不住了,先前是吓得一動不敢動,但現在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爬起身就掉頭狂奔起來,一路狂嚎着。

數以百計的人在帝都一路狂奔狂嚎,這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摧心之魔”!這一外號,當日之內就傳遍了整個帝都。

※※※

“呵呵呵呵…”看到那群旁觀的無辜觀衆被吓得尖叫着抱頭鼠竄而奔,沉楓心中竟有着一種莫名的痛快。黑色的眸子裏燃燒着高熾的火焰,那是一種瘋狂的戰意,同時也包涵着一種痛快的淋漓盡致。

“摧心之魔,呵呵,這個名字倒不錯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來做個名副其實的摧心之魔吧!”

般若之力在迅速的運轉着。本來,念動力的一個最大缺陷就在于一次只能攻擊一個對象,因為念動力只有一個啓動的動力源。但對于此時的沉楓來說,從頭到腳各處都是般若之力的動力源,在六識神通的協助下,沉楓不僅可以一心二用,一心多用也是不在話下。

“砰——砰——砰——”似乎也覺察到了心髒妖異跳動的異常,剩下的近十個黑衣人不約而同的稍停了一下腳步。然而,也正是這稍稍停滞的一瞬間,卻更讓他們死不瞑名。

“轟轟轟!”這群家夥可沒有那念力魔法師的經驗,懂得拖延一下燃燒着的生命之火,甫感到心跳如絞,然後前胸就被一股龐然的大力強行破開,紅彤彤的心肮耀目眼中。在驚詫莫名地望着那詭秘地停飄在自己面前的那顆心髒老半天之後,才終于明白究竟發現了什麽事情,剩下的,就只能捂住胸口的血洞,瞪大眼睛,死不瞑名地倒下了。

沉楓很喜歡這種殺人方式,看着倒下一地的屍體,心中竟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呵呵,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在遙遠處的一座高塔上,憑着居高臨下的優勢,數雙眼睛正在密切俯視着下方的沉楓,方下的一舉一動都完全落入這些眼睛裏。

一把純白的玉扇緩緩收了起來。“燕沉楓不愧是燕沉楓,不愧是…”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公子,是否再要找些人去——”

“公子”淡淡道:“不用了。剛才也已經看到了,他的身手絕非時下一般高手能望其項背。再派再多的人去也是無用。只要他到時不來搗亂,也就是了。”

“可是——公子,他不可能不來搗亂的。要不要老朽現在先去防緩于未然。”

“不用,若有必要,本座到時會親自出手結果了他。到時候,本座自會讓天下知道。

也會讓‘她’知道,本座的真實厲害!”

不理地上倒了一大片的血淋淋的屍體,沉楓撣了撣衣服上不小心被飛濺上的血珠,昂然邁步向德陽公府走去。

“魔頭來了!魔頭來了!”守門的兩個護衛驚恐欲絕,吓得連連向後退去,似乎還想關上大門來避禍。剛才沉楓那“談笑間,強敵心飛血濺”的恐怖形象已經深深植入了他們的心中。實力倒還是其次,那“殺盡千萬人吾直往矣”的修羅氣勢,才是最為震攝這群旁觀者的重點。以至這兩名護衛一見這瘟神靠近府第,什麽想法都被立時抛之天外,一心只想逃命而去。

沉楓皺了皺眉頭,放聲道:“煩請通報一下,在下燕沉楓,希求求見蘭雅絲。德。岚小姐。”若非事不得已,他也不願意與蘭雅絲沾上點什麽關系。

那兩個守門的護衛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吓昏了什麽的,兩股戰戰,雙手拼命地推動着沉重的大門,想搶先一步把這魔頭抵在大門之外,哪裏還注意得到去什麽通傳。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想及時間問題,沉楓心底的煩嘈由然而生。意念之下,強大的罡氣如排雲勁般以牆狀壓到,在兩名護衛反應過來之前将整扇大門震得粉碎。

不理那兩名癱倒在地上的護衛,沉楓徑自邁步跨進德陽公府第。

耀目的光輝中,無數的大火球、冰箭、風刃如雨點般朝沉楓打下。如此密集的魔法進攻方式,至少得有二十名魔法使甚至魔法師齊心協力才能夠辦到。沉楓亦不禁暗自點頭,德陽公不愧是帝國中一等一的貴族,家裏竟能收藏着如許多的魔法師,只不過如此大的陣仗卻是用來對付自己,這也太過份了吧!

目下還不想得罪德陽公,于是般若之力在意念之間已模拟成魔武之力。魔武之力張開變化成淡淡半透明的無色屏障,将這如許多的魔法攻擊全部予以吸收。

僅挨打也不是辦法,沉楓一邊抵禦一邊高聲重複道:“晚輩燕沉楓,前來求見蘭雅絲小姐,實有要事相求,還望接見。”

“停!”

源源不斷的魔法攻擊終于停止下來。一名中年白衣人,從衆多魔法師的護衛圈中緩緩走出。他,正是蘭雅絲的父親,當今的德陽公斡勒翰。德。岚。憑着六識的神通,沉楓竟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內勁,即使是與那日那藍衣人相比亦毫不遜色。看來此公亦可算得上是當世頂尖高手。

德陽公明亮的眼睛凝視着沉楓,過了好半天,才緩緩道:“你找我女兒有何事?”憑他的功力見識,尚且還看不清沉楓的虛實,如果他剛才沒有看錯的話,沉楓應該是身上半點內力魔法力也無的,但剛才那漂亮的一手卻是不争的事實。如非他眼力出了差錯,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青年詭秘得有些問題了。是以他說話雖不算客氣,但也比對以前那些找上門來讨好蘭雅絲的纨绔子弟态度好得多。

沉楓正想答話,但六識的神通已先一步發現了遠處牆角那個躲躲閃閃的身影。嘴角泛出一絲詭笑,指了指那個方向道:“關于這個問題,晚輩想還是請蘭雅絲小姐來回答吧!”

外邊已經鬧得如此驚天動地,蘭雅絲再不出來,那倒還真是怪事了。

看到這麽多疑惑的眼睛同時望向躲在暗處的自己,蘭雅絲也不得不走出牆角的陰影來。雖然心下有些詫異,但仍媚笑着道:“燕公子大駕光臨,真是敝府的榮幸,事前為何不先通知一聲。小女子也好出來迎接大駕。”

沉楓一見蘭雅絲就大感頭痛。即使是他現在實力大進,但這與實力無關,蘭雅絲就仿佛是他天生的克星,在她面前,那是屬于一種天然的頭疼感。“好了,蘭雅絲大小姐,我想你應該清楚我是為什麽而來的。”沉楓打算幹脆把話挑明了講。

蘭雅絲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臉色一整,道:“既然如此,那裏邊請吧!”

話說完,兩人才發現周圍靜得可怕。周圍衆人包括德陽公在內都瞪大眼睛,張大了嘴巴,直瞪瞪地望着兩人的對話情景。此時見到兩人的目光掃了過來,德陽公才第一個不自然地呵呵笑了兩聲,然後他身後的那群人也随之不自然地笑了。

先是笑得有些不自然,然後就笑得有些詫異,越到後來就似乎感到越好笑,倒真是笑成一片了。

蘭雅絲知道他們誤會了。因為以蘭雅絲一向眼高于頂的性子,還從未有過主動邀請男子進入她香閨之事。也難怪這些人會誤會了。但她知道即使是解釋也是越解釋越亂,只得狠狠地瞪了沉楓一眼,悻悻地走回房間去。

可憐的沉楓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是蘭雅絲剛才那恨恨的一眼使他有些感到不對,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的感覺。看了看身後那群人,更有些不自然,連忙快上幾步,跟在蘭雅絲的身後。殊不知他這一舉動落在他人眼裏,反而坐實那些人的誤會猜想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沉楓一邁入蘭雅絲的房間,臉色頓時冷得像一塊寒冰。這一急速改變,使得本來驚喜萬分迎上來的夏绫音都剎住了腳步。

蘭雅絲瞟了夏绫音一眼,心下暗自嘆了口氣,找張椅子坐下,才問道:“你都了解了些什麽?”

沉楓冷冷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她’現在有難!我必須去救她!你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究竟怎麽了?”

蘭雅絲明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沉楓,道:“南宮環要逼迫玉瑚嫁人!”

“什麽?”爆怒的感受絕對要比驚詫的莫名大得多。沉楓手指的骨節被捏得咯咯作響,臉色異常蒼白,陰森森地道:“對象是誰?”

沒有男人願意聽到有人企圖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沉楓此時心中的憤怒,實是可想而知了。

蘭雅絲輕聲道:“前不久,帝國七大統領之一的‘血魔王’伊達正航率軍南返帝都。

作為前鋒的,正是他心愛的副手,帝國內此時最年輕的将領李思波。此人年尚二十九歲。”她的語聲到此一停,望着沉楓的目光也變得深遂鋒利起來。幾乎是一字一句吐道:“此次上門向南宮環求親的,也正是此人!”

沉楓緩緩坐下在一張竹椅上,只是竹椅已被他壓得咯吱咯吱作響。“難道,這李思波就不知道我和玉瑚的關系麽?”

“知道!當年玉瑚尚未許配給丘然長生時他就是玉瑚的衆多追求者之一,只是他那時尚是個無名之輩。後來南宮環選擇了丘然長生他心灰意冷下才請求外調邊疆,後來為伊達正航賞識,才将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此次他上門向南宮環提親時就主動提到絕不介意玉瑚的過去,這才解了南宮環一直存在的心結的。”

“很好!很好!”沉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出聲來。

“丘然長生有什麽反應?”

“那條小狐貍,聽到這個消息後居然立時跑上門去向李思波賀喜。完全不介意自己以前的未婚妻嫁給別人的感受。這人臉皮倒真是厚的可以。”蘭雅絲看來對丘然長生也頗有些意見。

沉楓起身,臉色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多少日期?”

輕言細語反而要比剛才的咬牙切齒使蘭雅絲和夏绫音更感到心寒些。“三日之後,西郊別院,伊達正航和南宮環将親自為這對新人支持婚禮。而且當時基本上帝都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都會到場,甚至女皇都有可能親至。我們必須在三日之前将玉瑚救出來,要不然——”

沉楓望着窗外熾熱光暈已經消去的金日。輕聲道:“三日之後,我将會親臨西郊別院,為其一添血光之氣。”

第 70 章 六識神通

林珊淺淺一笑,續道:“東西,我是已經交給你了。至于怎樣來運用它,則要看你自己了。不過我勸告你一句,此卷既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唯一遺物,不管是否真的有用,你何不翻閱一試。反正你現下功力全失,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

沉楓微微心動,左思右想,确是接下此卷對自己并無什麽壞處。突然心中一動,取出那串魔法項鏈,道:“據說這串項鏈乃是家父送給家母的定情之物,林姨可知是否确有其事?”

林珊目光落在那串項鏈上,臉上亦不禁露出了激動的神色。眸中失落之色一滑而過,低聲自語道:“想不到他居然把這串項鏈也送給了燕穆姬,看來他對她的感情,倒真是十分真摯了。”

沉楓此時功力全失,自是聽不到林珊的喃喃自語,但卻也看得出林珊對這串項鏈很是有興趣,正在疑惑間,林珊擡起頭,恢複了平靜,淡然道:“不錯!這串項鏈确是你父親當年所有之物,後來他送給了你母親,再經由李萱芬傳到你手中的。你自好生保管吧!”

沉楓眼中狡黠之色一閃。“小侄曾聽母親李萱芬說過,這串項鏈似乎是大有來歷之物,只是不知——”

林珊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竟在我面前玩起心機來了。你如此旁敲側擊還不是想知道你父親的身份?”聲音稍稍轉厲,道:“在時機未到的時候,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沉楓深深一禮後起身道:“既然如此,林姨,小侄目下也不好再多打攪,就先告辭了。”

林珊微微颚首道:“記得多多看那卷《補天心訣》,它對你大有幫助的。”

沉楓的聲音遙遙傳來。“小侄記下了!”

望着沉楓身影的漸漸遠去。雪兒幽幽道:“娘,他現在功力全失,出去不是很危險。

您剛才為什麽不留下他呢?”

林珊側目望了愛女一眼,心下暗自輕嘆,道:“以他自傲的性子,就算是娘剛才出口挽留他,也是決計留他不住的。更何況,男兒自應有男兒的事業。我們不該留,也不能去挽留他的。”

似是觸景而想起了陳年的往事,聲音稍帶上了些失落和傷逝:“我們今天留不住他,就像當年留不住——你爹一樣!”

“雪兒!以後不許你再多接近燕沉楓!”

嚴厲的聲音把正在癡癡幻想中的雪兒拉回正路上來。“啊!娘,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是娘的命令!”

“娘——”雪兒拉長了聲音撒嬌道:“為什麽嘛,燕沉楓他又不是什麽壞人,而且您剛才不也還說過爹的死與他娘無關嗎?為什麽我不能——”

“你喜歡他?”林珊凝目望向愛女,問道。

“娘,你——”雪兒俏臉飛暈,嬌羞地垂下螓首。“我——”

林珊将愛女的反應看在眼中,不禁心下苦嘆,搖了搖螓首,心中滿是苦澀之意。

“莫雪!從今日起,你不得再刻意多接近燕沉楓一步。這是女皇的命令,而不是母親的要求!你們聽到了嗎?”最後一話,卻是朝着周圍的那群神秘侍衛們說的。林珊話語如冰,冷冷道畢,起身拂衣而去。

“娘,娘,為什麽——”雪兒跟随在母親的身後追問着。但回答她的,只有那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

雪兒咬住嘴唇,看着母親遠去的背影,悻悻地頓了頓小蠻足,喃喃氣道:“你不許人家接近他,人家偏要去!看娘你能拿雪兒怎麽辦?”

※※※

在一處僻靜之所,沉楓終于打開了那卷林珊評價極高的“天下無雙”的補天心訣。

首行第一句寫着:世人皆屬,魔法即魔法,武功即是武功,吾獨不然。

沉楓微一愕,心道:“此人口氣,好大,此話之意,竟是全不将天下人放在眼裏。”

沉楓對這句的專斷狂傲實是有點生厭,連他都知道魔法武功,練到最高境界即可一通百通。唯獨這作者還如此口氣,全以為除天外衆人皆是無知之輩,實是井蛙之見。

心中有了成見,看下去也不怎麽舒坦。不過越看到後來,沉楓越是心驚,此卷基本上所講的,都是魔法與武功的讨論,雖然沒有具體的內功心法或魔法運用。但對魔法武功的具體深入本質掌握卻是有着深刻獨到的見解,沉楓一路閱之下去,确是獲益非淺。

”這又有什麽用呢?“沉楓苦笑着。倘若自己功力未失,此卷對自己确是一大助力瑰寶,可助自己對魔武合流有着更深的控制。但現下——沉楓搖了搖頭。

匆匆一卷轉眼即完,沉楓還是未發現什麽對自己目下有用的東西,不禁有些灰心。

直翻到最後一頁,與前面所記載用的黑字不同,最後一頁那些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全是一片血紅,望上去極其醒目。

第一句話竟赫然是:魔即為武用,武即為魔用!

魔武合流!沉楓的心髒不自禁地砰砰跳了起來。

懷着激動的心情,沉楓如饑似渴地一路讀了下來。這上面所記載的魔武合流之法,與他自己所參悟的那一點點還根本不能完全掌握的方法相比,簡直是天攘之別。一頁讀畢,沉楓才明白了首頁那句話為何有如此狂傲,因為他說的的确正确。

世人所知的魔法武功,到了最高境界方可一通百通,而且也只僅限于少數當世頂尖高手。而在此卷之上,魔武互通之法,甚至可以從最低段運用起,即使是一個初學魔法的菜鳥,都可以此而将魔法轉換為武學。魔法以武功的形式表現,武功以魔法的樣式來催動。其深入淺出之明,不由得沉楓不由衷感慨此《補天心訣》之深奧。僅以此一點而論,就可稱得上是——天下無雙!更勿論其他,難怪作者如此狂傲!

這真是父親留給我的東西嗎?還是——沉楓心中的疑雲越來越濃。世人皆知,數百年來,唯一能練成魔武合流的,就只有帝國開國之君,林珊的丈夫莫煌,但——沉楓努力甩了甩頭,把那些令他心煩的東西暫時甩了出去,努力将精力埋入了那卷魔武瑰寶中。

最後,沉楓終于找到了他所要找的東西:武為魔用!

魔法的使用方法,乃是以魔法力為基礎,通過魔法師強大的精神力量,吸引外來天地元素融合運用,從而發揮出其威力。因此不須像內力那樣要将魔力流經經脈之內。

沉楓經脈俱斷,無法使用內力,但魔法力卻仍可自由流轉,只是因為魔武之力被打散入四肢百骸,方才無法使用魔法。

若是一般的武者,即使知道了這個方法卻也無法使用。但是沉楓,作為魔武合流的掌握者,魔武之力雖然已經被打散,但內力與魔法卻并未分散開來,也就是說,啓動魔法力的同時亦将可以同時啓動內力。魔武互補之下,魔法将比以前更強上一倍以上。

但是,《補天心訣》上也附注着:此法最多也只能作為魔武合流的輔助方法來使用,因為在這種情況下,魔武之力的反應變化速度,将比以前要慢上約一至兩倍。而且吸取和補充魔法力和內力的速率更是慢得太多。至多與一般魔法的使用速度無異。

而且,這樣一來,沉楓以後也只能僅使用魔法,變成專職的魔法師,終生再亦與武者無望了。

沉楓微有些失望,這樣一來,自己雖然可以恢複功力,但确永遠無法恢複到以前的程度了,而且要進窺魔法合流的更加境界更是無望了。但是,這樣也總比點無功力的好吧!沉楓輕嘆了口氣。

這卷《補天心訣》決計不能落到別人手裏去!沉楓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內熾燃着瘋狂的火焰:既然我無法成功,那麽,別人更休想得到!

熊熊的火苗,騰騰升了起來。

“什麽?怎麽回事?”沉楓再度吃了一驚。

在火苗的添噬下,卷軸不但絲毫無損邊角,而且在最後一頁,随着高溫的熾烤,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紅小字的夾縫間,竟再次顯現出了淡淡的字跡。

※※※

憑着敏銳的直覺,沉楓感覺到這些被刻意隐藏着的小字應該有着更神秘更有趣的秘密,它們很可能将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益處。

借着火光小心的“烤洗”,最後一頁夾縫間的字跡終于完全顯露了出來。借着微弱的火光,沉楓聚精會神地讀着這頁隐密的文字。一路讀下來,沉楓發現,這部分的小字,的确是更為上乘的秘籍,在關于人身潛能的發掘上,有着更為深刻獨到的見解。

只不過由于寫下這部分的作者本人也未能完全參悟,大部分想法只停留在理論階段,尚未真正付諸實驗,所以才不敢輕易将之寫出,但又不甘心血就此埋沒,所以才以藥水寫于夾縫間,期盼有緣人能将之發揚光大。

這其中最讓沉楓感興趣和為之興奮的。是關于發掘人身潛力的一番新闡論。卷軸上提到:魔法是以自身魔法力為引線而引導天地之力為己用,武功則是通過吸收天地之氣而結合發掘的自身潛力而運用。但究其本質,武學雖然是一門發掘自身潛力的力量,但畢竟還是要以自然之力為基礎引導,才能夠得到成功。始終無法脫離自然而存在。

天地自然之力浩瀚巨大,但卷軸上認為人本身所蘊含的無窮潛力亦是可觀。只是從未有人能将其深度發掘出罷了。人的身體是由一種最基本的被稱的“細胞”的東西組成,而每一個細胞都是一個獨立自在的宇宙天地。與外在宇宙一般,細胞同樣蘊含着與天地自然之力本質相同的一種被稱為般若的力量。

一旦這種細胞中的般若之力得到發掘,就可以不用通過經脈來運轉功力,而是直接以意念來調動細胞中的般若之力驟然爆發。由于人體內的細胞有着千千萬萬,每一個細胞引發般若之力都可以爆炸出強大的力量,而千千萬萬個細胞同時爆發般若之力的力量,那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所謂細胞的爆炸,實際的原理就就近似于轟擊原子分裂而釋放出能量。千千萬萬的細胞,一個人體超級原子彈——當然,這得把理論化得出的威力至少壓縮到十的二十四立次方分之一以下才敢用于适合此處。)

那才是人類真正應該擁有的力量。而又是目下的人類根本不能想象和匹敵的力量。

然而,要發掘出這種力量的途徑,是難以攀緣的。這卷軸也是只留下了寥寥數筆。其核心含義就是致之死地而後生。

什麽叫致之死地而後生。自己現下功力全失,可以說是已被逼到了絕地,但卻非死地。在跨越死亡之後所體會出的感受,并不是大活人想想就可以随便體會到的。

“破而後立,敗而後成,先死後活,生死輪轉。”沉楓反複地将這四句念了幾遍。或許這樣做真是太冒險了,将自己的性命貼了上去。但是對沉楓來說,他是已經沒有選擇了。

斷絕後天呼吸,引動先天之氣運轉。在一片塵土飛揚之後,燕沉楓這個人,就暫時在這個世上除名了。這具在黑色而厚重泥土掩蓋下的仍散發着熱量的“屍體”,當他重新覺醒之日,亦是鳳凰浴火重生之時。

深埋于泥層之間的意識逐漸含混,也不知經過了什麽時間,神智愈來愈模糊,曾經被逼入四肢百骸的靜止的魔武之力,又開始在全身亂竄亂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開,無數的奇怪幻象,在心靈內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緒,交纏糾結。在半睡半醒的沉楓而言,這其實亦只不過是人臨死前的諸多幻象之一罷了。

口鼻耳俱被堵塞,在外界空氣盡被斷絕,無法得到充足新鮮空氣補充的情況下神智越來越暗,後天之氣逐漸減弱斷絕,連狂奔亂竄的魔武之力都因為主體的命在旦夕而被迫重新潛伏了下來。

一口清涼冰罄的綿綿不絕之氣自丹田內升起,循環不息地重新在沉楓身內運作起來。

在生死憂關的重要關頭,沉楓體內蘊藏的先天之氣終于重新被打動,代替了後天之氣的循環,堪堪保住了主體的這一條小命。

轟的一聲,全身上下的無數個“細胞”似乎都在同時爆炸開來。細胞內所蘊涵的能量正點滴地慢慢侵蝕改造着沉楓身體的每一處組織。宇宙間,亦是人體內最原始的力量——般若之力在不知不覺間被點滴地發掘引誘出來。

細胞組織的變化,同時亦在改變着沉楓身體的一切,體質、氣質、身形,甚至相貌都在相應的随着變化而變化。随着咯咯的輕響,骨節在不斷的暴漲拉伸中,一層淡淡的透命之光,從那層黑土中泛了出來。

用于改造沉楓身體組織的細胞內的般若之力,在堪堪完成改造任務後,正準備重新退後自己所隸屬的細胞時,先前所潛付的魔武之力再次洶湧地撲出,擋住了般若之力的後退之路。兩種力量為争奪在主體中的主導方向和道路,而在就此開起戰起來。

由于不敢損傷主體,兩種力量都不敢全力猛撲。而魔武之力雖強,但比較起最原始的般若之力來亦相差得太遠。很快魔武之力就被般若之力吞噬得一幹二淨。但,由于魔武之力的奮勇狙擊,般若之力退去之後,還留下了部分仍存在于細胞之外,通過般若之力內那沉楓本命的魔武之力元素的感應,沉楓只要心念一動,便可以驅使這部分“偷”來的般若之力了。

這種情況,連寫下這篇《補天心訣》的作者也沒有想得到。因為他沒能想到會有人的魔武之力竟被生生打散而導致後來事情的變化。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得到所“偷”來可以運用的般若之力,要比《補天心訣》作者原先設想的還要多得多。

實際上這種改造,和廣心所設想的“偷天”,實是有着異曲同工之處。所在的差別,只是廣心所設計的是“偷”外界天地自然之力而點滴吸用。而《補天心訣》所設想的這種方法是“偷”自己本身所有的潛力而吸收。同為“偷”,一為偷天,一為偷己,性質相同,而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沉楓在恍恍忽忽中,似乎是睡着了,又似未睡。在迷迷糊糊之間,只覺自己身子一輕,似乎飄了起來,身無半點重量,已是身處先前所在的那片密林中了。好半晌他低下頭去,才看到黑色的泥土堆起,望之則知道下面定埋着東西。那是沉楓自己的“屍體”。

我死了麽?沉楓有些疑惑。倘若這樣死了倒也幹淨,只是身後還有許多事——沉楓嘆了口氣,卻又想苦笑。只是嘆不出來也笑不出來。(靈魂應該什麽表情也難做得出的。)

沉楓擡目望向密林的盡頭,只是心念一動,無物的身體便飄了出去。這就是靈體的好處。想着自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失敗做了鬼,很是有些不安,尚有許多紅顏知己之深情自己未能一一報答,如此不聲無息的嗚呼哀哉了,确實心中大是不甘。

心念一動,便想到了夏绫音,不知道她現下在作什麽。想去看看她,卻又不知她人在何處。正想着,卻感到眼前浮現出一片白色光暈,光暈逐漸擴大,且在慢慢地融合變化,最後竟化成了兩面朦胧的巨大光鏡(其實那是沉楓的兩只眼睛,不過由于處于靈體狀态,他什麽都感覺不到罷了。)

透過這兩片白色的光鏡望去,沉楓的視野在不斷地被拉伸擴大,或許不能這麽說,應該說整個靈體的精神被完全吸入拉走才對。往下掉,往下掉,似乎是頭重腳輕的感覺,一愣神,身子已恢複了那輕飄飄的感覺,清楚放大自己的視野,沉楓竟——看到了夏绫音。

她臉上仍重罩着輕紗,黛眉微鎖,抑郁的神色流逸在神色之間。蘭雅絲坐在她的身旁,拉住她的纖手,眉宇間也沒有什麽好顏色。兩人似乎在談論着什麽,只是看兩人神情,想來也不是什麽好事。

沉楓大感神奇,想不到只是如此一下,竟就能看到夏绫音,卻也不知是不是幻覺。只是未能聽到兩人的談話內容,未免有些遺憾。想正着,雙耳處竟發出一陣嗡嗡的輕鳴,靈體再次有了那種被拉伸拉長的感覺。但只是一瞬間,之後,夏绫音和蘭雅絲的談話便清晰一字不漏的傳入沉楓的耳中了。

沉楓大奇,難道這就是鬼所擁有的功能麽?只是這也太神奇了吧!倘若天底下每個鬼都有這種本事,卻不知世間将是如何的了。正胡思亂想着,夏绫音和蘭雅絲的話立時打斷了他的思路。

蘭雅絲嘆道:“不要再多想了。現下我們也沒有辦法,這是人家的家事,難道我們還能去強行橫加幹預不成。再說,正主兒都沒在這裏,我們幹着急有什麽用?”

夏绫音幽幽道:“可是,我們也不能什麽也不做啊。萬一他回來,唉,只是不知道那日公主把他帶走是去幹什麽了?希望他能及時趕得回來。”

蘭雅絲氣呼呼地道:“八成是看上他了!這家夥,就只會到處沾花惹草的,我多次警告過他,他就是不聽,看他怎麽有臉去見玉瑚妹子!”

沉楓一愕,他可以肯定的是蘭雅絲說的人正是自己,只是不知道她們正在說的是不妙的事情究竟是什麽,正疑惑着,夏绫音那帶着有些絕望和憂傷的話語再度傳來。

“唉,希望他能在五日之後能及時趕回來就好,這樣也許南宮姐姐還可能有救。”

“他趕回來有什麽用,還不是趕去和玉瑚一起等死,做一對同命鴛鴦罷了。我看他可能還未有這份心。”蘭雅絲冷笑着。

輕的一聲茲響,那兩扇朦胧的光鏡化為無數的光點消去。沉楓愣愣地木立于當場。

“玉瑚!玉瑚有難?不!”

急切之間,六識的神通再次運轉,那朦胧的光鏡浮現出的是,南宮玉瑚那熟悉而消瘦憔悴的倩影。

看到誓同白首的妻子,沉楓心裏自是有着說不出的激動與興奮。玉瑚啊!玉瑚!我來了!我馬上就會來救你了!

随着身後那扇門的推開,南宮玉瑚的玉面頓時浮上了一層憂慮與冰涼。南宮環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南宮玉瑚的背後。

“玉瑚,你想好了嗎?”

“不!”南宮玉瑚面罩寒霜。冷冷道。

雖然暫時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沉楓也可以猜得出肯定是南宮環在逼迫着南宮玉瑚什麽,而這又将給南宮玉瑚帶來巨大危機。

“南宮環,你這老賊!”沉楓切齒狠道。

心情激動之下,光鏡再度破碎,而憤怒的沉楓此時那不平靜的心情,再無論如何催動,也無法再現剛才的一幕了,最後,只能悻悻地握緊雙拳,仰天長嘯道:“玉瑚!

你等着我,我馬上就來救你了!”

生可赴死!死亦可複生啊!

心念一動,靈體就如萬般光點,就此消散。透過厚重的黑土,鑽入了那仍帶着些許熱氣的“屍體”身上。

仰天的長嘯,化作以人類聽覺之外的靈波,層層的奔湧而去。

“楓弟!”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南宮玉瑚手一軟,手上的梳妝鏡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或許是在作夢吧!剛才耳邊竟清晰地響起了久無音信的丈夫的聲音。

不會錯的。那熟悉的聲音,是自己曾百度魂牽夢擾,在睡夢中常為此而驚醒的聲音。

“楓弟!”一滴晶瑩的淚珠,垂落在那蒼白而纖長的手指上。

“砰——砰——砰——”厚重的黑泥在瞬間被人類最原始的般若之力震得漫天消散。

靈我重新合一的沉楓,終于從深層長綿沉睡中醒轉過來。一道黑影,以人類肉眼難以察絕的速度破空而去,以此速度,即使還未能超過號稱天下輕功第一的“狙殺之王”

藍天化,但亦是相差不遠了。

一個從未有過的超能人體高手,就此出現在世間。

玉瑚,等着我,我來了!

第 69 章 補天心訣

“自己用腳走路的感覺真好!”雙足在首次踏足竹林中那片堅實的大地的同時,沉楓不由得在重新再度為人之後發出了這種由衷的感嘆。

雖然此時經脈內那股熟悉的魔武之力業已不存在點滴,但沉楓卻很清楚魔武之力并非真正已經無存,而是被強大的外來勁力強行打散,被逼散入了四肢百骸。倘若自己體內的經脈未被全部震斷,那麽,或許自己還能重頭修起,尋回那些失落的功力,再複重新東山再起的一天。但,連東籬散人看後都臉露難色,直承連那些他所收藏的靈藥都決計無法重續體內已斷的經脈。這也就是說,自己以後,就算真正的廢了!這些昔日的功力,此時反倒成了不斷折磨自己的幫兇。

經脈已斷,将要以怎樣的形式來催動體內的功力呢?就算是背經叛道的武學妖書《破天邪說》,在這一點上也是絕無記載讨論的。也就是說——絕!無!可!能!

回眸再望了一眼東籬散人的那家蝸居,微嘆一聲,沉楓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盒,交到“閻王哭”的手中。

“這裏面就是東籬散人答允過的冰瓊靈草,相信有了這種靈藥,加上你的醫術,應該能治好恢複绫音小姐昔日的玉容。”

“你拿到手了?”蘭雅絲訝道。“那家夥不是說要绫音妹子付出一定代價才——你,你,你這次又跟他賭了什麽東西?”

“沒什麽?”沉楓淡淡道。“只是應他要求去替他找一件東西。”

雖然看到沉楓那輕描淡寫宛如極其輕松的樣子,但幾人心中都清楚,東籬散人的要求,絕對不會是易與之事。他所要求沉楓去找的,恐怕更是連命都陪進去都難拿到手的東西。事情,是不會如沉楓所說的那樣簡單的。

“什麽東西?”蘭雅絲再次問道。

沉楓沒有回答,倒是夏绫音突然想起一件事,關切地問道:“你,喝下的那杯水,真的沒事麽?”

沉楓給了夏绫音回應了一個溫柔的淺笑。“放心!沒事的!”

“閻王哭”身軀一動,以雷霆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了沉楓的脈門,細細把起脈來。沉楓掙了兩把沒有掙脫,也只有無可奈何,由得他去了。

雖然看不到“閻王哭”的臉色,但聽那聲音就知道事情有點不大妙。“你可知道你喝下的是什麽樣的藥水麽?”

夏绫音和蘭雅絲同時驚呼:“難道,他還是選到了一杯有毒的水?”

“不是毒藥!”沉楓搖了搖頭。“放心,這藥毒不死我的!”

“這當然不是毒藥!”“閻王哭”冷冷道。“毒藥只會讓人毒到丢掉性命,而你喝下的那杯藥水,卻決計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夏绫音和蘭雅絲都松了口氣:“既然不是毒藥,那就好!”

“好什麽?”“閻王哭”接下的話又繼續在她們頭上澆了瓢冷水。“因為這種藥并不是毒死人的藥,而是毒人到死的藥!”

“這有什麽區別?”蘭雅絲已經隐隐感覺到事情的有些不對了。“難道,後果還會更,嚴重?”

“哼!”“閻王哭”轉過身去。“這種藥的最歹毒之處,就在于它能夠通過藥力催動人體各項機能的快速增長,練武之人還可以借此增長功力。在某個方面來說,甚至說是一劑靈藥也可以。但目前,這家夥體內經脈全斷,這是怎麽增都不可能增回來的。

而體內各項機能的增強,也只不過是加速催化人體老化而已。這樣一來,看這家夥本來可能還有四五十年壽命的,但現在能否活過三十歲都很難說了!”

夏绫音的俏臉頓時煞白了。沉楓本人表面看來倒是若無其事。

“這還不是最歹毒的。若僅是如此你倒也還可以壽終正寝!但于此一來将引出無數的後遺症,譬如将會有許多的疾病染身而來,而且接連不斷,只能治标而無法斷本。

這樣一來,你下半輩子也算是完了!”

“哦!”倒是受害者本人卻對此毫不在乎。“既然如此,那也由得它去了。它若要我死,我又有什麽辦法?”

“華——”夏绫音急道。“你快救救他呀!”

“閻王哭”沉默了一陣,終于擺了擺那黑色的風衣帽。“因為這不是毒藥,所以,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想,東籬散人那老家夥那,應該會有相對症狀的靈藥的。”

“那——”夏绫音櫻口微張,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走吧!別擔心了!”沉楓淡淡的語聲将夏绫音從焦慮中拉了回來。“到時候,會有辦法的。”

“我們現在去哪裏?”夏绫音拉了拉沉楓的衣袖,低聲問道。

“呃!”沉楓皺了皺眉,現在他們的去處還确是一件麻煩事。不可能再回姬府去,先不談姬子矢那老狐貍的感想,就是姬氏姐妹那七嘴八舌的盤問現下都夠他煩的了。

而那藍衣人的出現,證明了現在帝都中恐怕還有不少人對他的性命大感興趣。失去武功的沉楓,一時竟有着天下茫茫,無處可去的感受。

“先去我那兒吧!”蘭雅絲頭也不回地道。“绫音妹子的傷還要這個——”她指了指“閻王哭”,“去治,在我那兒,我擔保你們不會有事的。”

“這個——”蘭雅絲的“魅力”之大,連沉楓都要為之退避三舍。“讓我想想吧!”

蘭雅絲紅菱般的嘴角向上稍稍翹起,朝着沉楓甜蜜蜜的一笑,似乎在向沉楓挑釁,又像是在譏笑。”怎麽,你敢去嗎?“

不知是忍不住蘭雅絲那份魅力,或是不願在這女惡魔面前示弱。沉楓終于随之作出了決定,“呃,好吧!反正現在也沒地方去,我們——”

“既然你現在沒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吧!燕沉楓!”久違了的熟悉甜美女聲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使得衆人都為之一震。

雪兒那熟悉的玉容再度出現在沉楓的面前。在她的身後,那堆躲躲閃閃的影子永遠是她甩不掉的尾巴。

“既然你現在沒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吧!”雪兒淡淡道。

“公——呃,您找燕沉楓有什麽事?”蘭雅絲終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出口問道。

“你最好別問!”雪兒容色冰冷,冷冷地看了蘭雅絲一眼,冷冰冰地回答道。

似乎感覺到雪兒的态度不善,蘭雅絲吐了吐鮮紅的小舌頭,把頭縮回了沉楓的身後。

自雪兒出現後,沉楓的目光便沒離開過她那此時熟悉而又新帶了些陌生的玉容。此時緩緩道:“不知公主殿下召喚小人,卻是有何事吩咐?”

“你都知道了?”蘭雅絲低聲咕嚨了一句。看來沉楓比她想象中還是要聰明那麽一點點。

聽到沉楓那陌生的語氣,雪兒玉容也泛過了一抹蒼白,随後才緩緩道:“有人要見你!燕穆姬的兒子!跟我來!”

話一出口,就轉過身,長裙曳地,向回路轉去。像是知道沉楓一定會跟來一樣。

“你們三人,若有洩露今日所見者!滿門無赦!”

這句話明顯是對着蘭雅絲三人說的。帶着威脅的口氣,其實她也應該清楚,這三人有天大的膽子也決計不敢洩露的。

沉楓雄軀一震,雪兒怎麽會知道他的身世來歷。一直以來,所有調查過他身世的人都只以為他是李萱芬之子,而想不到這一直深埋他心中的秘密,竟會在此時從雪兒口中吐出。

“難道,雪兒所說那個要見我的人會知道我的身世不成?”這個想法在沉楓心頭一掠而過,然後便再也按之不下了。對身世的渴望在此時壓抑住一切其他的欲望,心頭的火焰熊熊的燃燒起來向夏绫音抱之歉意的一眼,再次握了握她那冰涼的小手。沉楓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快上幾步上前,跟上了雪兒的步伐。

※※※

兩人默默地并肩平行走在青石路上,點綴着兩人心情的,只有腳步落在堅實的青石路面上的沉重腳步聲。一路行來,竟還尚無一人首先發言打破兩人間的沉默僵局。縱有千言萬語,但此時卻難以出口。

盡管心中極度不平靜,波瀾萬千,但沉楓外表仍是保持着那副冷漠與平靜。“你怎麽知道,我是,燕穆姬的兒子?”沉楓不經意地,淡淡問出了兩人間的第一句話。

雪兒那如冰雕般的完美玉容在瞬間裂開了一絲裂痕。失落之色從她美目中一滑而逝。

輕啓櫻唇,雪兒淡然道:“你可知道我父親是誰?”

沉楓一愕:“本朝開國帝皇,昔年正義軍大領袖莫煌。”

雪兒望向天邊游動的絲絲白雲,嘆道:“倘若父皇仍在世,天下又豈會落得如此亂紛不可收拾,鼠輩安敢害民于此亂世。我母女又豈會落得如此現下朝不保夕的地步。”

沉楓心中一震,此時雪兒的言談舉止,與數日前相比,明顯是多出了幾分成熟懂事。

“此話怎講?”

雪兒偏轉螓首,望向沉楓,淡淡道:“燕沉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知,以你的聰明,加上從姬子矢處得來的情報,應該不會不知此時帝都的局面吧!”

“別說帝國王朝統治動搖不穩,連我與母皇的性命,此時都難以保證安全。”

沉楓折下旁邊一枝花,随手一捏,看着花瓣自手心片片飄零灑落的那份殘落之美,輕嘆一聲:“雪兒,幾日不見,你真的長大了!”

雪兒默然不語。但最後終于嘆了口氣,道:“你又可知父皇是如何逝世的呢?”

沉楓搖了搖頭。昔年莫煌神秘之死,被認為乃是千古之謎。連正義軍數大統令都隊此諱忌莫深,沉楓自然不會清楚這些陳年傳說舊事了。

雪兒眼睛緊緊盯住沉楓不放,一字一句緩緩道:“我父皇,就是被刺殺于你母親,燕穆姬之手!”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擊得沉楓險些站不住腳。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什麽?”

雪兒轉過身去,澀聲道:“你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一股寒氣自沉楓腳底一直沖上頭底,剛才和雪兒之間的微妙氣氛全都被沖刷得一幹二淨。他此時武功盡廢,性命可以說完全是掌握于他人手中。卻聞得一代枭雄莫煌竟是喪命于自己母親之手。而此去又不知所為,但想必定與莫铪有關,自己之命,今日休矣!

看了看雪兒,沉楓心中暗自對不起。倘若到時實在無所退路,恐怕也只有把雪兒抓來當人質一試了。

“是誰要見我?”沉楓突然問道。

雪兒卻是不答,纖手卻指向前方,道:“到了!”

沉楓擡眼一望,在密密從林之中,可隐隐見到露出一樹亭角。

“要見你的人,就在那裏!”

一名白衣中年婦人,孤身一人襟坐于亭內。平靜淑賢的臉上流露着淺淺的溫柔,在眉宇之間,更有着令人不敢正視的高貴,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極其平易近人和溫柔無限。

“你終于來了!”中衣婦人柔聲道。

沉楓轉目四望,可隐隐間看到無數的身影在四周閃動,心下暗嘆一聲,屈膝行禮道:“罪民燕沉楓,見過女皇陛下!”

白衣婦人林珊,淡淡一笑:“你倒也聰明,能認得出我來。”

沉楓道:“能指使公主殿下出面的,除了女皇之外,罪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人能夠辦得到。”

林珊臉上泛出一絲微笑,道:“不愧是燕穆姬的兒子。你起來吧!也不必自稱罪民,你有何罪?”

沉楓呢喃道:“剛才罪民聽公主殿下曾說過,先皇——”

林珊神色一暗,憂郁之色泛上臉龐,但仍若無其事道:“上一輩的事,你們這些後生又知道些什麽,清楚些什麽?以先夫當年的武功造詣,別說是燕穆姬,就是斷情老人親至,也決計在他手下走不過百招。怎麽可能會是死于燕穆姬之手?天下間能殺得了他的,也只有他——”話說到這裏,突然警覺,住口不言。

林珊臉一沉,向雪兒問道:“你對燕沉楓所說的,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沒有弄清楚就不要到處亂說!”語聲很是嚴肅,顯然是動了真怒。

雪兒一愕,躬身道:“遵母皇之命!”

林珊轉向沉楓道:“我昔年與你父母,也算得上至交。現在又沒有什麽外人在場,你不妨稱我一聲林姨吧!我也稱呼你一聲小楓吧!”

“是,謝林姨!”沉楓一邊答應着,另一邊心中卻有着無比的詫異。自己母親殺了她丈夫,她好像不但不恨自己,反而對自己這般親切。這其中定是有些問題。要麽是她與莫煌感情根本不合,所以心中尚暗暗歡喜母親殺了莫煌,但即使如此也決計不必在表面上表露出對自己的關切。另外,那就是有陰謀了!

想到這裏,沉楓心中不由一凜,随即苦笑,自己此時武功全失,可說是廢人一個,想不到竟還能被用作陰謀的藥引。真可謂天地萬物,各盡其用,連廢物都還有用處。

林珊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突然出口問道:“你現下可是武功全失了?”

“啊!”雪兒吃了一驚,情急之下,不由抓住了沉楓的手臂,急聲問道:“娘說得可是真的?你武功怎麽會廢的?你受了多重的傷?現在沒事了吧!”她一連發了幾個問,又急又快,簡直不給人回話的時間,但情急之下,倒反而露出了她對沉楓的關切真情。

雪兒情急下表露出的真情關切,在沉楓心中固然是甜滋滋的受用,在落在一旁的林珊的眼裏,卻不由閃過了一絲慮色。

“林姨好眼力!”沉楓想不承認也不行。“小侄卻是前不久為仇人所傷,現下全身經脈盡斷,此時已經徹底成了個廢人了。”把話挑明了說開,自己已經沒有太大的利用價值了,要怎麽辦那是随林珊的便了。

林珊目中露出焦慮之色。只不過她的表演實在不太高明,沉楓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于是更加堅定了他先前的想法。

雪兒倒是甚為着急:“全身經脈盡斷,這怎麽行,我看這樣吧!我趕快去把禦醫請來,替你趕緊療傷。”

沉楓苦笑道:“沒用的!連與禦醫齊名的‘閻王哭’都自認治不了。禦醫來也是同樣束手無策的。”

林珊舉手打斷了雪兒的繼續發話,緩緩道:“小楓,其實我讓雪兒找你來,是要将你父親當年留下的一樣東西交給你!”

沉楓這時才想起,問道:“林姨,我其實一直對我自己的身世都有些不大清楚。不知林姨可否将我父親的身份告之。”

林珊眼中滑過哀傷的神色,背過頭去,将欲奪框而出的一滴淚珠輕輕抹去。語聲平淡地道:“他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既然人已死去,還計較生前的一切作什麽?不必再問了吧!”

“可是林姨——”沉楓仍有些不死心。

“這東西交給你!”林珊打斷了沉楓的話頭,從懷中摸出一卷淡黃色的布帛。“這是你父親昔年留在我這裏的東西,現在,也該物歸其子了!”

沉楓暗中嘀咕着:我父親的東西為何會在你手中,難不成你們當年還有什麽交情不成,還是——腦子裏轉着奇奇怪怪的念頭,手上卻絲毫不慢,将那卷布帛展開。

布帛的開頭,用血紅般的朱砂,寫着四個大字:《補天心訣》!

左下方還用墨筆添上了四個小字:天下無雙!很明顯是有人後來才補加上去的。

天下無雙!好大的口氣!沉楓心中忖度着。就是武學妖書《破天邪說》,尚不敢如此托大。此人好大的口氣!

林珊似乎看穿了沉楓的心思,笑道:“這本武學秘籍,就是你父親留下的遺物。”

沉楓将手上的補天心訣胡亂卷成一團,苦笑道:“多謝林姨好意。只是我自知體內經脈全斷,根本無法運用任何真氣魔力,這本武學秘籍,此時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卷廢物而已。”

林珊似是早知沉楓有此回答,緩緩道:“若是其它武功,确是如此!但這本《補天心訣》卻與其他武學典籍不同。既名號為補天,自有通天之能。你何妨一試?”

沉楓又是一愕。

(第三卷完)

第四卷 血染晨曦

第 68 章 選水擇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沉楓沉聲冷冷道。任誰也聽得出,東籬散人的話語中,是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意思的。

“你以為我想怎麽樣?”東籬散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其他四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你以為我會提出什麽條件?要這三個當我的女奴?”他的手指向蘭雅絲、夏绫音、“閻王哭”三人。“還是會要你割下舌頭挖掉眼睛什麽的。哈哈哈哈——這些,都太庸俗,太可笑了!而且我也對此不感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蘭雅絲小心翼翼地問道。對着這個莫名其妙的狂人,連蘭雅絲大小姐都不敢太過放肆。

“你們知道我這裏面的這些奇花異果是如何得來的嗎?”東籬散人轉動機輪,緩緩滾了回去。“哼!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是我以無數的心血,無盡的代價換回來的。每得回一樣,我就付出了一份幾乎是相等價值的代價!你們看——”他突然猛地撕下了衣袖。

“這道永不磨滅的傷痕,就是當年我為了得到三葉蟲草而付出的代價!”

一道自肩頭直延伸到虎口的暗青色,看起來異常的恐怖。可以想像,這一記傷痕當年是多麽的深刻和惡毒。

“以生命來獲得的東西,至少都要以同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

“那,可不可以用金錢來——”夏绫音怯生生地試探道。雖然她明知道答案是無望的,即使她忘了自己此時已經身無分文,但仍要試上一次。

東籬散人只是冷冷一笑,根本就懶得回答了。

“其實,你的容貌雖然有所損毀,但憑着我所珍藏的冰瓊靈草,還是可以恢複的。”

“什麽?”夏绫音和沉楓同時發出聲來。夏绫音眼中更是射出了萬分喜悅的光芒。

作為一個少女,尤其是對自身美麗有所自信的女性,對自己的容貌總是異常愛惜的。

長久以來夏绫音雖然不說,但對自己容貌的損毀卻是有着說不出的痛心。現在竟有着一個可以重新恢複的機會,叫她怎能不興奮呢!沉楓則是為夏绫音而喜。

看出了兩人心中過早的喜悅,蘭雅絲毫不猶豫潑下了當頭冷水。“是啊!是啊!這當然是好事!問題只在于散人舍不舍得把靈藥拿出手來!”

沉楓沉吟不語,依他的性子,若非此時已經散功導致手無縛雞之力,恐怕定要把劍橫在東籬散人脖子上,逼都要逼他拿出來。

看着沉楓眼珠子骨碌亂轉,像東籬散人這種老奸巨滑的家夥哪還會猜不出沉楓在想什麽。陰陰一笑,随手在旁邊的一張小茶機上重重一拍,還未待衆人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四道生鐵栅欄從天而降,将四人牢牢鎖死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

“散人,你想幹什麽?”蘭雅絲不滿地叫出聲來。

“那要問你同伴究竟想幹什麽了?”東黎散人冷冷地道。

“我這件不起眼的茅草屋裏,一共有七十二道機關,剛才這只不過是其中之一。還有許多毒火、毒水、亂箭、地陷等等你們還沒有見識過,是否想要一試啊!”

蘭雅絲瞟了沉楓一眼,陪臉笑道:“散人您真會開玩笑,我們還想多活幾年,您那一套,我看還是免了吧!”

“那你們就給我規矩一點。別以為我真是個沒用的廢物!”話還未說到一半,東籬散人的身影,連帶他那輛輪車,就生生自四人眼前消失了。待但後半句話,卻是自四人身後的方向傳了過來的了。東籬散人轉動機簧,自門外緩緩滾了進來。

沒人看見他是怎麽消失的,也更不知道他是如何連人帶車穿過遙遠的距離和壁障去到門外去的。

“空間魔法!”沉楓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訝色。若僅是使出空間魔法,倒也吓不到目前的他,但使出空間魔法轉移自身的同時,卻能連身下那輛輪車都一起為之轉移。這種魔法,恐怕至少都得要多花出三倍以上的魔法力才能辦得到。在沉楓的記憶中,除了那白衣少女水曉韻外,他還未發現過有其他的人具有此等本領。

東籬散人有此等高明魔力,難怪能以殘廢之身而守住那一大筆寶藏不受他人侵害。

硬搶是不行的,難道,真要如他所說,付出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當年我以生命代價換來的東西,現在看在那小妮子的份上。只需要你以同等的價值——生命來作為賭注,博上一記,倘若你贏了,我立時替你治傷。”

蘭雅絲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看在她的份上。連她知道都還不知道她有這樣大的面子呢!

“這裏有三杯水!”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東籬散人變戲法般自身後托出了一個盤上。

盤子上安然躺着三杯純淨透明的,看起來絲毫無差的清水。

“這三杯水,無論是從外觀,還是味道、氣味都是完全一樣的。但其中只有一杯是清水,而另外兩杯,一杯是三步倒的封喉毒藥。記住,三步倒!一旦喝下,連你身邊那位‘閻王哭’都絕無機會救你。最後一杯嘛!則是喝下後會讓人完全變成白癡的藥水。一旦喝下,以後的日子只怕比死還慘。現在,你只需要選上一杯,只要你迎後安然無事,我立時取藥替你治傷。”

“我同意!”沉楓平靜地道。

“不!”夏绫音緊緊拉住沉楓的衣袖,“這太冒險了。我們還是算了吧!我想我們以後還能找到其他辦法來治你的傷的。這太危險了!”

沉楓輕輕推開了夏绫音,眼中閃動着的是堅定的光芒。

“我已經準備好了!”

※※※

“至于你,倘若要恢複你原有的容貌,同樣得用相等的,甚至是更珍貴的代價來交換。”東籬散人朝着夏绫音冷笑着。

“什麽——代價?”夏绫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什麽代價?恩,讓我好好想想!”東籬散人托着下巴,陰陰地笑着,看着他那不懷好意的笑意,夏绫音突然有着一種如墜冰窟的感覺,渾身上下如被寒冰冰封,一直涼到心中,不由得不自主地膽怯着朝着沉楓所在的位置靠了過去。

“哼!”沉楓不滿地悶哼一聲,眼光直透出隐隐殺機,如芒刺般直刺向東籬散人。東籬散人要挾他他倒不覺得什麽,但若對夏绫音打起壞主意可就不是他所能忍受的了。

看着東籬散人想了大半天後才露出的壞壞笑容,任誰也可以想得到他的不懷好意。

“呵呵呵呵…對于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來說,比容貌更為珍貴的東西,應該是什麽?”

“你,你,想要幹什麽?”夏绫音驚恐地後退了兩步,雙手緊緊地抱住前胸,死死地盯着東籬散人。

東籬散人的話一出,連蘭雅絲和“閻王哭”都為之震動變色,沉楓的反應,更是可想而知的了。

沉楓轉動機簧,瞬息已轉到夏绫音的前面,擋在她的身前,怨毒的目光若是可以殺人,那東籬散人至少已死了幾百次以上了。

“把你的髒臉從她的面前拿開!”沉楓滿臉陰森森且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叫出聲來。

“散人,真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腦子裏竟然還有這樣肮髒龌龊的念頭,我以前真是看錯了你了!”蘭雅絲不滿地嚷了出來。

想到以前東籬散人在看她的時候說不定也是同時在腦子裏轉動着這些肮髒的念頭,蘭雅絲不由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甩了甩螓首,把這些不良念頭從自己的腦海裏趕了出去。

“哈!哈!哈!你們以為我想幹什麽?你們以為我是想打她的主意嗎?”東籬散人再度長笑了起來。

“若是在五年或十年前,我或許還會可能要求她做你們現在所想的那種事情。但現在嘛!哼!哼!我早已是看淡了世間的事情,抛棄了所謂的世俗欲望。我連我自己的腿都可以不治!對于這些事情,我早就沒有那份興致了。”

“那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沉楓的語聲稍稍加上了一點溫度。

“雖然我自己沒這份興趣,但——”雖然看到周圍衆人近可殺人的目光再度掃了過來,東籬散人視若無睹,自顧自地道。

“但無論你提出什麽條件!我都決定替她接下!”沉楓打斷東籬散人的話頭,冷冷道。

“不!”夏绫音反對的話還未能完全出口,就被沉楓的大手堵住了她的櫻唇,将她的話硬生生逼回腹中。

“哦!”東籬散人眼中首次露出贊賞之色。“代人付出?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倘若你要代人付出的話,那你将付出的要比她本人還要多得多。你可要仔細想清楚哦”

“羅嗦!說吧!是什麽?”

“等等吧!”東籬散人漫不經心地道。“等你能喝過水而能安然活下來再說吧!”

“哼!”沉楓冷冷哼了一聲,滾動機簧,向東籬散人滾了過去。

“不要,不要啊!這太危險了。放棄吧!求求你了!”夏绫音拉住沉楓的衣袖,美目中滿是哀怨和乞憐。

沉楓狠了狠心,轉過頭去,将夏绫音那哀怨的目光暫時抛之腦後,緩緩伸出右手,向那三杯水伸了過去。

“慢着!”東籬散人突然一聲大喝。“我現在又想到了一個新方法。”

“你還有什麽點子就一并使出來吧!我全都接下了!”沉楓轉過頭,淡淡地道。

“我這個主意可是對你有好處!”東籬散人神秘一笑。“我是剛才看到你和那小姑娘那生離死別的樣子,挺讓人感動的。我一時心軟才下了這麽一個決定!”

“我将三杯水中那杯飲後會讓人變成白癡的藥水換成另外一種。雖然同樣是毒藥,但飲後卻不會讓人立即死掉,這只是一種慢性毒藥,它只會慢慢地侵蝕你的五髒六腑,慢慢地,還有很多功用,直到你死為止。這樣一來,你就多了一成活下來的希望,有了三分之二的選擇機會。”

“恐怕沒這麽說的簡單吧!”蘭雅絲插嘴道。以東籬散人的性子,他所謂的“好”建議,向來也只有整人的份,從未會給別人以讨到便宜的機會。

東籬散人對此不置可否,“你們可以有權不選,反正決定權在你們,而不在于我。”

沉楓嘴角邊泛過一絲苦笑:“我其實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的,不是嗎?除了接受,我還能選擇什麽呢?”

東籬散人只是稍稍轉了一下身,就變戲法般将那三杯水重新換過了托出來。

“你自己選吧!”

“會不會這三杯水都是有毒的呢?”“閻王哭”突然在此時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其他幾人都為之怔了一怔,連沉楓伸出去的手也稍稍頓了一下,但卻絲毫未能打掉沉楓的決心。

随手端起一杯水,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在夏绫音還未來得及阻止的情況下,沉楓将手中那杯清水一飲而盡。

“夠了吧!”沉楓臉上一抹嫣紅一閃而逝,将空空也如的杯子重重頓在桌子上。

“現在,該是你屢行諾言的時候到了!”

東籬散人怔怔望着沉楓一陣,緩緩點了點頭,嘴角微翹,輕輕發出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的一聲輕嘆。

“年輕人,你夠狠!你贏了!跟我來吧!”緩緩轉動機簧,東籬散人那微曲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另一扇竹門的背後了。

“你,你沒事吧!喝下那杯水後有沒有什麽異常感覺?”夏绫音顫聲問道,平日甜美的聲音,此時也變得有些異常起來。

“閻王哭”上前幾步,伸手向沉楓脈門探去,準備查看一下沉楓的脈象有無異樣。

“我沒事!”沉楓淡淡道,拒絕了“閻王哭”的把脈。

回頭帶着滿是歉意的眼神望着夏绫音一眼,沉楓亦随之轉動機簧,兩座輪車一前一後,就此馳離開其他三人的視野之外。

第 67 章 東籬散人

眼淚流幹了又流幹,但對沉楓的傷勢卻還是無濟于事,夏绫音不懂醫術,因此面對重傷的沉楓只能束手無策,她只會也只能用濕毛巾敷在沉楓頭上,聊勝于無地來安慰自己。但這可不是輕微的內傷,若是指望沉楓自己蘇醒過來自療,恐怕那時間卻是遙遙難料了。

“怎麽辦?”夏绫音半跪在沉楓的身前,淚眼婆娑地自問道。

“嗷——”沉楓悠悠地轉醒過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竟然是姬清月那哭得如同帶雨梨花的俏臉。

“你——”沉楓有些疑惑,怎麽可能會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姬清月呢?夏绫音?

她到哪裏去了?而且周圍的景物也與夏绫音那間茅草屋全然不同,使得沉楓懷疑自己是否被挪動了地方,回到了姬府。

沉楓艱難地伸出右手,撫向姬清月的俏臉,想确定一下這是否夢境。誰知手略一擡,竟然牽動全身,體內頓時身如刀割,本已極度虛弱的沉楓此時再也無法硬充好漢了,悶哼一聲,低低呻吟起來。

“別亂動!”姬清月急呼道。“大夫說你現在——恩,沒什麽,只是不适宜亂動,否則會牽動全身的傷勢的。乖乖地躺着,別動,好嗎?”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簡直就是像在用着乞求的語氣。圓圓的大眼睛裏尤滾動着燦爛的淚珠,看起來可愛極了,像極了一只正在乞憐的可愛小小美女狗。

沉楓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緩緩躺了下去。突然又急速張開,問道:“我怎麽會回到這裏來的,你,你們是怎麽發現我的。”

“是,是這位無鹽姑娘把你送回來的。她說她是在路邊把半昏迷的你揀到的,你最後在昏迷前吐出了我們的地址,所以她一路打聽才把你送回我們這來的。多虧了她。”

姬清月朝後指了指,身後的一絲空隙間露出了面罩輕紗的夏绫音的身影。

“多,謝了!”沉楓只用這短短三個字來表示自己的感激了。他自己自然清楚從未将姬府的地址告訴過夏绫音,可以想像,夏绫音冒着生命被威脅的危險一路打聽,還要拖着自己這樣一個身軀沉重的男人,從黑森林一路移到姬府,天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對她這樣一個自幼嬌生慣養的小姐來說,所受的這些苦難,這豈是自己能想像得到的。

“我現在身體的情況究竟怎麽了?”沉楓躺在床上,淡淡地問道。

姬清月的嬌軀微微顫動了一下,但随即又恢複了鎮靜,“沒什麽,你別擔心,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哼!”沉楓不滿地冷哼一聲,輕輕地慢慢地把頸部偏向一邊去,不再理睬姬清月。

回到了姬氏姐妹面前,燕沉楓立時就又恢複了那平日的冷酷與無情。

“楓!楓!”姬清月鼓起勇氣,低聲呼喚道。

“不要叫得這麽親熱,我和你沒有什麽關系。什麽事都瞞着我,還叫得這麽親熱幹什麽?”沉楓頭也不偏,冷冷回複道。

“可是,可是我是為了你好。”

“如果真正為我好就告訴我,否則就趕快給我走開。”沉楓無情地道。

姬清月輕嘆了一聲,低聲道:“那,我就告訴。大夫說,你,你全身的經脈都被人震斷了,以後經脈內再也無法容納半點內力,你原先的功力全都散到了四肢百骸。你的武功相當于全廢了。”

沉楓身軀一震,可惜他的頭還未偏轉過來,否則他此時的臉色定是好看得很。

坐在角落裏的夏绫音,聽到姬清月的話,嬌軀也不由為之一震,螓首低垂,點點的水星很快就打濕了她罩面的面紗,只是姬清月全身心都放在沉楓身上,所以并未注意到。

“既然我已經成了一個廢人,那你還跟在這幹什麽?姬子矢那老頭子不打算把我扔出去嗎?”沉楓冷淡地道。

姬清月抱着沉楓的身軀,眼淚再次不自主地流了下來。“楓,我是真心喜歡你呀!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以後都會好好照顧你的,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饒是沉楓也不禁略有些感動,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未說出來。

門輕輕地被推開,全身黑衣的姬心冰閃進門來,她首先是滿懷着複雜的眼神望了沉楓一眼,才略向姬清月點了點頭。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相信,天下間這麽多名醫良藥,總有能治好你的一天的。”

姬清月溫柔地說道。

只是,姬氏姐妹沒注意到,當姬心冰說到“名醫良藥”的時候,在一旁角落裏的無鹽,夏绫音,突然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

而沉楓,只是無神地瞪大着雙眼。經脈俱廢?不但以後武功完全廢了,而且可能還會落下個半身不遂,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廢人。

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妻兒,自己的未來,似乎都在朦胧中飄離自己遠去,在無情地打擊着自己。

我難道真的這麽沒有用?動臾就被人打昏打殘。真是個——廢物!

廢物?

“不要!”沉楓半昏迷地低低呻吟道。

※※※

一陣清涼之氣自四肢百骸間傳入,舒服得使沉楓再度呻吟出聲來。“好,好舒服啊!”

“既然知道舒服就趕快給我醒過來!”冰冷的語聲把沉楓打醒過來。

吃了一驚,沉楓張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再度轉喚了環境,竟是身處在一間破舊的小窯洞內,一直守候在身邊的姬清月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一襲黑色風衣的“閻王哭”,不耐煩地拍了拍沉楓的身子。“別裝睡了,快點醒過來。”

“華——你能不能下手輕一點啊?”這是夏绫音那輕柔而怯生生的聲音。在“閻王哭”的身後,隐約看得到她的一襲衣角。

“放心吧!他的命大得很,哪有這麽容易死的。”聽到這個美妙悅耳的聲音,沉楓頓時睡意全消了。再不醒轉過來,這蘭雅絲不知道沒準會用什麽來讓他“醒轉”呢?

“終于醒了嗎?”蘭雅絲伏下身子,毫不顧及男女之嫌,拍了拍沉楓的臉頰。“你可真夠倒黴的。我叫你照顧绫音妹子,誰知道到頭來反而變成她來照顧你了。她這一頭跑上跑下,還冒着危險來找我們兩個,我看你以後怎樣報答她對你的恩德。”

沉楓轉向夏绫音,輕輕無力地笑了一下,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笑不言中了。

“閻王哭”在沉楓身上一路掐掐捏捏的,雖然在風衣帽下看不見神情面容,但看那微微顫動的身軀便知道情緒頗是激動。

“怎麽樣了?”夏绫音首先關心地道。

“這小子沒救了!”“閻王哭”一句話就宣判了沉楓的死刑。“全身經脈俱斷!這根本不是人力醫術所能挽回的。我看,他以後真是得廢了!”

“什麽?”蘭雅絲神情也凝重起來。“你難道不能想想辦法?”

“沒辦法!”“閻王哭”有些無可奈何。“如果是斷胳膊缺腿的,還可以用萬年斷續試試。但他是體內經脈全斷,這,就絕非是人力所能及。”

夏绫音終于忍不住低低嗚泣起來。

“除非——”

“什麽?”衆人的心思都随着“閻王哭”的話上下着。

“除非有什麽千萬年難得一見的奇藥,就天地靈氣的滋潤,來試試看,但,也只有三成希望!但一來把握不大,二來,到哪去找奇藥去?”

蘭雅絲的秀眉漸漸蹙了起來。

“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也許有許多奇藥,只是——”

※※※

望着前方這片一望無際的竹海,夏绫音望向蘭雅絲,疑惑問道:“蘭姐姐,難道你指的那個人,就是住在這裏嗎?”

蘭雅絲呃了一聲,“那怪物就是住在這裏面的。”

沉楓雖然沒說話,但肚裏卻在暗想:你還說別人是怪物,我看倒是沒人比你更有資格負上怪物二字了。整死人不陪命的小妖精!

倘若讓蘭雅絲聽到了沉楓的心中所想,沉楓又要多吃上好幾種苦頭了。

沉楓全身經脈被藍衣人震斷之後,下身已成癱瘓,根本連走路都泛力。蘭雅絲堅決反對夏绫音再繼續背負沉楓前行,沉楓自己也不願再勞累夏绫音。但為保密起見,不可能找外人來拖走沉楓,蘭雅絲大小姐更不可能親自下手。不過也不知道她哪來這麽大的神通,竟然“變”出了一輛輪車給沉楓代步。雖然速度不快,但總算聊勝于無了。

“那我們進去吧!”夏绫音說着,便欲擡步先行。

“不可!”蘭雅絲急呼道。“這片竹林雖然看起來只不過是天然生成的竹海,但實際上也經過了一定程度人工改造,使之成為了一個天然的奇門陣勢,倘若不明其所以的人冒然創進去,必定會迷失其中而無法得脫。那怪物也不會救人。最後唯一的結果,不是累死,就是餓死在這片竹海之中。”

夏绫音急忙将伸出去的纖足又縮了回來。“那怎麽辦?”

蘭雅絲尚未答話,沉楓皺眉道:“看這肅殺之氣和外圍的一些簡單布置,似乎倒是有些像殘雲揚風陣。”

蘭雅絲臉上閃過一絲訝色,奇道:“想不到你對奇門陣勢倒還略知一二,倒真是難得。”

沉楓只是淡淡一笑。其實他在牢中之牢的那段日子,被那群老人填鴨似的灌輸各種知識,對奇門遁甲之術自然也略有涉獵,所以能說出此陣之名,也是在情理之中之事。

不過蘭雅絲只是略帶異色望了沉楓幾眼就沒再說什麽,小心翼翼老老實實地帶着三人穿過了這道陣勢,進入了之後的山源秘境。

“小心,不要輕舉妄動,這周圍有很多機關的。”蘭雅絲小心提醒衆人道。

“別看這只是間不起眼的茅草屋,但它周圍的每一株花草樹木卻都可能是所預先布置好的陷阱,而且随時随地都可能有着不知明的毒物,一個不留神,保證你立赴萬劫不複之地。”看樣子蘭雅絲似乎曾經在此吃過苦頭,所以才會對這種伎倆有着些熟悉。

清了清嗓子,蘭雅絲高聲叫道:“小女子蘭雅絲。德。岚,攜同衆友前來拜會東籬散人,還請散人予以接見。”

喊了大半天,門才悠悠打開,一輛輪車滾了出來,車上一髯長須,飄然若神仙中人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此處的主人東籬散人了。

看到此人,幾人心中都是一涼。還指望此人能提供奇藥救治沉楓的傷勢,但如此看來,這東籬散人連自己的腿都治不好,還能指望他能提供什麽奇花異果,恐怕是失望大于希望了。

一進東籬散人的茅草屋,“閻王哭”就顯得特別不自然,左顧右盼,似乎是為什麽所吸引,從而在尋找着什麽。

“三葉蟲草?此物當真存在!以前只是聞名,想不到今日竟能真正得見此物。還有,這味,是靈芝。百年?不對!千年,還是不對!啊!竟是紫芝,想必定已超過五千年以上。”

“怪啊!怪啊!想不到如此一個不起眼的草屋,竟然真的收藏了如許的靈藥。我行醫至此,大多數竟只是得聞,卻無緣得以一見。想不到此處竟如此齊備。”

東籬散人先是笑吟吟地将衆人迎進屋內,此時得聞“閻王哭”的喃喃自語,臉上不由微泛訝色。

“這位朋友鼻子好靈,竟能聞出不才所收藏的幾味藥材,想必乃是醫中聖手了。”

“那是當然!”沉楓答道。“人家可是當世鼎鼎大名的三大神醫之一的‘閻王哭’,其醫術可是稱得上醫中翹楚,豈能不精?”

“哦?”東籬散人話語中訝意更濃。“不才雖然隐居于此,但對外世之事倒也略知一二,‘閻王哭’成名已有十載之久,而我看這位,嘿嘿,十年前想必嘛…而且,想來名震天下的‘閻王哭’也不應該是個——”

“夠了!”“閻王哭”冷冷道。“讨論我的事情似乎沒有絲毫的意義吧!我們今天來此的目的也不是為此。”

東籬散人轉動機掣,驅車滾到沉楓身邊,伸手在沉楓小腿上掐捏了一陣,沉吟了一下,撫須道:“關于你們的來意,我倒也明白一二了,只是——”

“散人。”夏绫音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小女子知道這樣很是冒昧無禮,但還是不得不問上一句,您,真的有能治好我同伴傷勢的——靈藥嗎?”話說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東籬散人業已萎縮的小腿上。

“呵呵…問得好,問得好。其實這個問題也不止一次的有人向我提出過。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我的腿,只要我自己願意,随時都可以将它治好。但是我不願意。”

“為什麽?”這次竟是蘭雅絲提問。想不到居然還會有人甘心做一個殘廢而不願治愈,這種人,也實在太——”

“我的腿,是自娘胎中出生來就是這個樣子。既然是天意要我如此,我又何苦去改變天意呢?順其天意,豈不更好。何況,這些年來我倒也習慣了這副樣子,說不定治好了反而覺得不方便呢!呵呵!”

不理衆人一臉的經訝之色,東黎散人繼續道:“你們想要向我求藥治人,那也容易得緊,只是,在獲得的同時,你們先要問問自己,能夠同時付出些什麽?”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們所要付出的價值,必定會比你們所能獲得的更多!”

第 66 章 再度散功

沉楓臉色異常地沉重,在對方強大的氣勢籠罩之下,自己平時靈敏的感應之術在此時全部被壓抑至最低點。自己根本無法把握住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還有着一種奇異的感覺,連藍衣人所處的位置,也無法真正把握得住。

藍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一張平凡的國字臉上,卻有着有說不出的邪異,渾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勢随時都在不斷刺激着沉楓的五感,使得沉楓根本就無法完全一窺清楚其真正全貌。

“可憐蟲啊!”冰冷無情的聲音從藍衣人的口中吐出。

還未待沉楓了解清楚藍衣人的話究竟意指何意,就只見藍影一閃,如閃電般的暴雷攻擊,就朝沉楓開始了。

快!實在太快了!這是沉楓唯一的一個感覺。

根本無法看清楚藍衣人的身形展動和實際存在,只能覺得四面八方包裹着的全是一片藍色。如疾雷般的拳頭波波滾滾一輪接一輪襲至。這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具有的速度!

據沉楓的保守估計,在短短的那一瞬間,藍衣人至少已經向沉楓攻出了近一百五十拳。而以沉楓的速度,卻最多能揮出三十次左右的防禦反應,剩下的一百二十多次,就只能全憑着護身氣勁硬擋下來了。

最多四秒,藍影一閃,已回到了原地,藍衣人的第一輪攻擊已經就此結束了。

看着藍衣人那冷冷的還帶着點詭秘笑容的面孔,沉楓知道,藍衣人在剛才那第一輪的進攻中只不過是小試牛刀,根本沒有用出真正的力量。否則,只要多加幾分力量,僅憑一百二十多拳的連續狂轟,自己恐怕早在攤成了一堆肉泥。即使如此,自己現下已經是全身疼痛無比,體內經脈內髒隐隐感到有些不對勁,恐怕已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藍衣人的速度,只能用恐怖的快來形容。根本不是用肉眼可以捕捉清楚的,那種速度,已經完全超越了人類的體能極限。

同這樣一個無處不在的超強疾快敵人動手,連對方的實際位置都根本無法掌握住,自己是根本沒有絲毫勝算的。

沉楓曾經見識過南宮小星的空間魔法,那種近似于鬼魅般的短距離移動同樣無跡可尋,但現下随着沉楓魔武力的大幅度提升,對空間魔法元素的彙聚移動有着超乎以前的敏銳感覺,自然也可以通過此來把握到空間魔法的移動軌跡。但,藍衣人那根本不是魔法,而是超乎人類體能之外的恐怖速度!除了同屬鬼魅般的移動速度不算,那超強度的攻擊節奏,亦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無雙。在他面前,自己的速度,只能是慢得像烏龜。

在面對這樣一個敵人,自己有絲毫的勝算麽?沉楓的手心裏涔滿了冷汗。

藍衣人再度背負起雙手,竟然慢慢踱起步子來。

“小子,倘若你技僅止于此的話。那麽,今日,就是你和你那位紅顏知己的葬身之日。”

沉楓臉色一下變得雪白。“依閣下的身手,想必定是當世高人。若要的是我的性命,只管取去就是,何苦去傷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呢?”

“是嗎?”藍衣人似乎很是欣賞沉楓這副表情。“嗎”字餘音未落,輕微的破空聲再度響起,随後才是藍衣人那立在原地的身影逐漸淡去,掠向的方向,正是夏绫音。

沉楓大驚,雖然知道自己的速度決計趕不上藍衣人,但卻拼死也不能讓藍衣人傷害到夏绫音,使起全身功力,以最快的速度,插向藍衣人與夏绫音之間。

“啊——”随着夏绫音的驚呼着。沉楓再次感到了那種全身如同被大錘猛擊的痛苦,只是這一次,強度要比上次重得多,也猛得多。

沉楓清楚地看到,大口大口的鮮血自自己的口中狂噴而出,全身如同被撕成了無數的碎片般的痛苦,在朦胧中,自己仿佛要化作千千萬萬的碎片飄飛起來。

沉楓灘成一團,無力地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鮮血。

“不!”夏绫音驚叫起來,急切地想跑過來探望沉楓的傷勢。但被藍衣人捉住了她那雪白粉嫩的粉頸,将之憑空提了起來。

頸部遭到重力的扼斷,夏绫音的臉上頓時變成了一片紫青色,由于再無法呼吸而顯得十分痛苦,纖手在空中不停地揮抓着,像是在乞求什麽救援。

“可憐!”藍衣人踢了沉楓一腳,冷冷道。“婦人之仁!為了這樣一個醜八怪而放棄自身的防備,值得嗎?這就是你的破綻!對女人始終心軟。來,讓我替你彌補掉這一點不足吧!”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眼看夏绫音即将就此香消玉殒了。

“把你的髒手放開!”沉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也不知是什麽力量在支撐着他。他的眼裏充滿了血紅和怒火,全身上下此時都被一種強而有力的力量充斥着。

“你去死吧!”一道半透明無色的光箭,自沉楓雙手之間射出。

藍衣人乍一見之下也不禁臉色微微變色。“魔武合流?”語聲有着掩不住的驚訝。

“原來你還真會點魔武合流的皮毛。”

“但也僅是皮毛!”在藍衣人身前,突然化開了千千萬萬的掌影,層層疊疊,如壘牆般遮住了後方藍衣人的身影。

那道半透明無色的光箭在射入千萬掌影之後,就如同泥牛入海般,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沉楓終于掩不住心底的恐怖。魔武合流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在魔武之力離體之後,使用者仍可憑着心靈的感應控制其未來變化,但現在,沉楓竟完全感受不到魔武之力的絲毫存在,如同真正消失了一般。

但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任何力量足以吞噬魔武之力的。

藍衣人也離開了原來所站的位置。但在他的身上,看不到有絲毫因魔武合流而招致的傷害,只不過神情微有些詫異罷了。

“不錯!不錯!在沒有無意之意的驅動下,而且魔武之力還是根本的不純狀态,其威力連四分之一都發揮不到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做到這個樣子,已經算是非常的難得了。”藍衣人首次帶着贊賞的口吻道。

“但是——即使是完全狀态的魔武合流。想要勝我,至少也得在百招之後,更不用說你現在這種雜兵狀态了。所以——現在,去死吧!”

滾滾的風雷聲再次席卷而起,藍色籠罩住了沉楓的完全視野。這次,藍衣人絕對是以十成功力出手了。業已重傷的沉楓,此時還能有什麽作為呢?

沉楓完全能夠感覺得到,每一記如重錘猛擊的拳頭所接觸他身體的滋味。猛烈的氣勁層續一層地自四面八方湧進了他的身體,将他體內的魔武力沖得七零八散,僅有可憐的魔武之力的奮力抵抗也絲毫沒有阻擋住剛猛內勁前進的步伐。

每一次力道的沖擊,對沉楓來說,都如同是千萬把刀子在自內而外的割裂着自己的身體,巨大痛苦,籠罩着沉楓身體的從頭至腳的每一處地方。偏偏可憐的是,想要掙紮卻無力掙紮。

“砰砰…。”聽着這輕微的聲音,沉楓已經知道,自己體內的全部經脈,已經被藍衣人節節震碎,加上被震得四散的內勁。沉楓,已經徹底的——廢了!

“哈哈哈——現在的你,恐怕比死了更難受!所以,我就不再殺你了。你自己好生體會一下這種滋味吧!”藍衣人的長笑聲回蕩在天地間。

夏绫音終于得以上前摟住了無力的沉楓。看着再也無法承受住肉體與心靈雙重打擊而昏迷過去的沉楓,夏绫音雙膝一軟,無力地跪倒在草叢中,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雪白的臉頰滴下,滴在沉楓蒼白的臉上,滴落在業已失去生機的草地上。

※※※

在黃昏的霞輝的沐浴下,離黑森林約數裏的一座小山丘此時顯得格外的寂靜。在這樣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山丘下,或明或暗地閃動着無數的身影,重重疊疊将這座山丘圍了起來,但看圈圍的情況并不像是在捕捉什麽,反而像是在守護着些什麽。

在這座小山丘之上,幾名女子正圍坐在石凳上,雖然時辰已是不早,但看她們的神情,顯然尚無下山的打算,顯是正耐心地等待着什麽人。

三名女人,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她們業已不再年輕,雖然風韻尤存,氣質高華,但畢竟青春已不再,已經步入了中年。

那曾幾度閃現蹤跡的神秘黑袍婦人,此時臉色冷凝,立在殺崖邊,眺望着天邊漸攏的紅霞。

安靜地坐着的是一名白衣婦人。平靜淑賢的臉上流露着淺淺的溫柔,在眉宇之間,更有着令人不敢正視的高貴,雖然她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平易近人和溫柔。

最後的那名婦人,看起來年紀似乎是三人最大的。全身上下包括頭部都罩在一件血紅的盔甲中,臉上始終只保持着冷酷的殺氣,與黑袍婦人相比,她可能更有資格做死神。

在默默的等待中,時間就這樣流淌着。

藍影一閃,藍衣人就已到了山丘之上,環顧了三女一眼,向那白衣婦人微微屈膝,道:“見過——”

白衣婦人擡起白晰的玉手,搖了搖道:“不必多禮。還是像當年一樣稱呼我吧!”

藍衣人只稍稍遲疑一下,便立起身,爽快道:“多謝大嫂!”

白衣婦人輕蹙黛眉,輕聲問道:“怎麽樣了?”

藍衣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揀了張石凳坐下,道:“小弟下手很有分寸,除了把他體內經脈全部打碎和逼散了他的功力外,相信他不會有太大的傷害。應該休息個把月就沒事了。”

“只是——”藍衣人突然疑惑地道。“大嫂,這樣做真的合适嗎?,他現下經脈盡廢,經脈之中以後根本就不能再承受半點內力了,萬一他承受不住魔武重塑的沖擊或一蹶不振,那他不就真的廢了嗎?”

白衣婦人恩了一聲,卻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必非要魔武合流不可。魔武合流再強,也只是一個人的武功。千軍萬馬來了,一個人怎麽抵擋得住。要我說啊!大嫂,只要你說上一聲,我那‘幽冥兵團’馬上就開進帝都,殺光一切不服和敢于造反的人。”

“哼!”黑袍婦人突然冷哼了一聲。“二十年前沒腦子,現在一樣還是沒腦子。殺人?要殺人你去和伊達正航比吧!再殺二十年你都比不上他專業。”

藍衣人聽了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道。“我的确是沒腦子啊,這點我可早就承認了。我正是不明白才要問啊。”

白衣婦人輕嘆了口氣,柔聲道:“四弟,事情并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若是僅憑武力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可能我現在早就不在這個位置上了。更重要的是政治和經濟的平衡,還有——太多複雜的事情了。關于這魔武合流,也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有自然是最好,沒有,情況也壞不到哪去。但,一旦有了魔武合流,對以後證明他的身芬和對他以後的發展不是更有利嗎?”

說着,白衣婦人輕撫額頭,道:“我現在真的有些累了。其實這副擔子,我早就不想再挑下去了。現在也好——等将來再交給下一代去解決吧!無論成功與否,我們總算是盡過了心力。”

黑袍婦人轉過身來,望向白衣婦人,突然道:“嫂子,是大哥對不起你!他走了,卻要把這一切都來留給你承受。”

此言一出,連旁邊那名怔怔的紅甲婦人也随之全身一震。

一時氣氛有些靜得可怕。

白衣婦人嘴角泛出一絲苦笑:“對于我來說,早年少女時期的夢想,只不過是找一個真心愛自己的好丈夫,平平安安渡過一生就很滿足了。但想不到——好丈夫倒是找到了一個,但卻未必真心愛自己啊!”

紅甲婦人此時再無法保持沉默,道:“珊妹,你不要如此想。其實,小弟,他真的是很愛着你的。當年他曾不止一次對我說過他對不起你,說以後等一切都平靜下來後要好好補償你。但,想不到——”她長長籲了口氣。

也許是感到話題太過與傷心,藍衣人趕急轉移話題。“大嫂,聽說老三前不久回到帝都了,可有此事?”

白衣婦人還未開口,黑袍婦人卻先行冷冷道:“千真萬确!哼,不知道這個時候,他趕回來幹什麽,是不懷好意想插上一腳,還是想幹什麽?”

藍衣人一愕,搖了搖頭,道:“不至于吧!老三對老大可是頗為忠心的。當年老大去後他不也是極力表示要支持大嫂的嗎?小妹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白衣婦人也用責備的眼神看黑袍婦人一眼,道:“小妹,如果沒有什麽憑據就不要亂猜,免得傷害兄弟姐妹間的感情。”

黑袍婦人哼了一聲,接下來沒有再說什麽了。

藍衣人此時再次岔開話題。“這麽說,除了伊達外,七大統領已經到了六大了。”

紅甲婦人站起身來,身上鮮紅的盔甲在夕陽的光中折射出一片血色。

“半月前,伊達正航帶領他的五萬鐵騎,離開西北駐地南西,一路殺氣騰騰,目的地就是直朝帝都撲來。”

“什麽?”藍衣人驚呼一聲,“伊達想造反嗎?”

“他現在還沒這個心情!所以他動身之後也派就飛鴿傳書回帝都報告。但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明顯是越來越不把大嫂放在眼裏了。”黑袍婦人冷冷道。

“那七大統領終于要再次重聚帝都了。”

白衣婦人緩緩立起身來,望着那日漸昏暗的紅日,淡淡道:“要來的,終究躲不了。

是黑暗還是黎明,就看下面的表演如何進行了。”

第 65 章 心之挑兮

遲疑了一下,沉楓終于還是硬着頭皮慢慢走了了草屋,去面對那個實在太——的女人。

“咦!”察覺到有人進來時的輕微腳步聲,轉過身來才發現面對着的竟是沉楓,蘭雅絲的俏臉上挂着的滿是驚奇和詫異。

“燕沉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沉楓皺了皺眉頭。“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蘭雅絲小姐,你一個名門大家閨秀,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幹什麽?就不怕會有歹人出現麽”

“歹人?我看就是你吧!沒人比你更像歹人了。至于本小姐的安全,倒也用不到你來關心。”

蘭雅絲挑了挑彎彎的柳眉兒:“我到這裏是來找個朋友的。”

“朋友?”沉楓大為驚奇,詢問的眼光不由轉到了此時正有點躲躲閃閃的無鹽身上。

“無鹽…姑娘,你,是她朋友?”

“不!不是!我不認識她!”無鹽矢口否認,并且很快地移開身軀,有意無意地挪到沉楓的身邊,借着沉楓的身體,擋住蘭雅絲奇特的目光。

“既然不是。那,蘭雅絲小姐,請吧!”沉楓很不客氣地作了個送客的姿勢。雖然——無鹽那态度說明了很有些問題,但無論從哪方面來講,他都不願意把這個女惡魔多留下半分鐘。

“難道你是這個地方的主人嗎?還是你和主人有着什麽關系,什麽說話輪得到你出來指手劃腳了。”蘭雅絲毫不客氣地道,滿臉還堆滿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雖然看起來是極其美麗和足以誘惑死天下任何男人,但沉楓此時只是感到渾身一陣發寒。

“燕沉楓!”蘭雅絲突然用着較為正經的語氣道。“還記得我上次對你說過的話嗎?

為什麽我和你每次見面,你身邊總是有着個‘美麗‘的女人跟在身邊呢?”

沉楓感到有點尴尬,但卻絕對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有所屈服軟弱。于是沉着臉冷冷道:“我身邊有多少女人,好像與蘭雅絲小姐沒有什麽幹系吧!蘭雅絲小姐這麽關心我幹什麽,除非——嘿嘿…”于是幹笑了兩聲,同時沉楓亦開始用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掃描着蘭雅絲玲珑的嬌軀。

“蘭雅絲小姐想我以後身邊不再出現女人也行啊。只要蘭雅絲小姐肯放下面子成天跟在我身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有任何女人敢靠近我一步半步。”

“怎麽,你當本大小姐不敢是嗎?我倒是我所謂,只是怕某人啊——”蘭雅絲甜蜜地展顏一笑,錠放出如鮮花般美麗的笑厣。連沉楓都不得不承認,那确實是他所看到過的,最美麗最勾人心魄的笑容。

其實剛才沉楓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那純粹是在一時沖動下想氣氣蘭雅絲脫口而出的話。且不提會引來蘭雅絲那衆多仰慕者追求者沒日沒夜且沒手段的追殺,光是一想到這樣一個渾身上下帶着刺的女惡魔成天跟在自己身邊,沉楓就足以全身汗毛都為之戰立了。

“我說這畫倒也真是,看起來挺像——”看着挂在草屋四壁上的那些字畫,蘭雅絲突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話說了一半,突然俏臉為之變色,望向此時正躲在沉楓背後的無鹽。“你,你難道會是——”

會是誰?沉楓皺了皺眉頭。其實他對無鹽的身份也一直很好奇,倘若蘭雅絲肯主動說出口來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好吧!”蘭雅絲滿懷深意地掃了無鹽一眼,再掃了掃沉楓一眼。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打攪兩位了。免得有人嫌我礙眼。”不知什麽時候,蘭雅絲從懷中掏出了塊小手絹,在面前扇呀扇的。手絹恰好遮住了沉楓望向蘭雅絲面部表情的視線。

“我就先行告辭了!”

“不送!”兩個字從沉楓的口中吐了出來。他自然巴不得這魔女早走早點好。

“等…等,姐姐請留步。”無鹽那嬌俏的聲音終于再度響起。

蘭雅絲的步子為之微微一緩。“還有什麽事情嗎?妹子。”

“請姐姐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而此處明明只有沉楓一個人,不言而喻下,指得自然就是沉楓了。

沉楓搖了搖頭,背負雙手,緩緩踱出門外,在周圍的草地上盤膝坐下休息起來。

“我怎麽這麽傻,傻呼呼地急着趕過來做什麽,到頭來還不是把我當外人看。”

由于不想竊聽無鹽與蘭雅絲的談話,所以沉楓并沒有功聚雙耳去克意偷聽。只是在無鹽與蘭雅絲兩人談話中情緒不自禁的波動間,才偶爾聽到了一兩句尖聲的詢問。

“什麽?”這是無鹽的尖叫聲。語聲中除了太多的驚奇,沉楓還直覺得感受到,還帶着那麽一點點的哀傷、失落。

“什麽?”同是一句話。但這次從蘭雅絲櫻唇中吐出的效果就大不相同了。沉楓大感驚奇這個魔女竟然也會有吃驚的時候,于是不自主地把頭向那業已有着破損的窗戶裏探探,蘭雅絲也許是感受到了沉楓那灼熱而好奇的目光,不禁轉過頭來,狠狠盯了沉楓一眼。

接下來就再沒有聽到兩女出格的高聲了。良久,蘭雅絲才姍姍從草屋中走出,走到沉楓面前,帶着嚴肅的表情,怔怔地盯着沉楓。

被一個女人,尤其是像蘭雅絲這樣一個大美女一直瞪着,是很難為情的事。正當沉楓想轉移頭,避開蘭雅絲那怪怪的目光時,蘭雅絲卻用着難得嚴肅和沉重的聲音緩緩道:“燕沉楓,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有什麽好處?”開玩笑,對着蘭雅絲這種女人,如果不事先談好條件,後果是很可怕的。

“好處?”蘭雅絲冷冷一笑。“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無鹽妹子一段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時間希望盡可能的長。”

“什麽?”這次終于輪到沉楓說這句話了。“開什麽玩笑?我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個地方的。”

“那麽,只要我發現你一個人出了這黑森林,你就等着帝都遍地皆敵吧!”蘭雅絲扔下這句冷繃繃的話,頭也不回的,就徑自離去了。

“你敢威脅我!”沉楓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疑惑,無鹽究竟和蘭雅絲有着什麽關系,竟值得蘭雅絲這樣去關心她。

“公子!”無鹽柔柔的聲音終于将沉楓喚醒。

“無…無鹽姑娘,你有什麽事?”沉楓一愣。

“我們可以談一下好嗎?”無鹽輕垂螓首,低低地道。

※※※

看着無鹽那無限美好的窈窕身影正背對着自己,在隐然間泛出一種飄零的孤獨感,沉楓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移步走到無鹽身旁,柔聲道:“無鹽姑娘,有話便請說吧!若有什麽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在下亦絕不推辭。”

無鹽幽幽道:“剛才我看見蘭姐姐曾找過你談話,她對你說過些什麽?”

“這——”沉楓有些啞然。他自然不能把推辭蘭雅絲要求的事告訴無鹽。

無鹽見沉楓有些遲疑,也未再多問。突然轉口問道:“公子,聽說你曾參加了前不久夏逡侯爵舉行的那場盛大宴會,可有此事?”

沉楓點了點頭,心道這必是蘭雅絲告訴她的。但蘭雅絲既然肯告訴無鹽這場宴會,卻為何又不肯多說幾句講清楚呢。

“那,能否請公子将那夜的情況講給賤妾聽聽。”

這小小的請求沉楓自然不能推辭,于是從那夜進入夏府,華麗夜宴展開,羽四彤璧赤族族主先後現身,大鬧宴會,到最後為追蹤彤璧而出夏府,中間的事情敘述得清清楚楚。只省去了與雪兒和彤璧間的糾葛。

透過那層輕薄的面紗(無鹽平時為遮住容貌,在臉上罩住了一層面紗),沉楓似乎可以看到幾點水光在面紗後滾動着,在旁邊面紗所遮不到的臉頰上,一串晶瑩如珍珠般的玉滴,緩緩地輕淌下來。

她怎麽傷心幹什麽,那死了的夏逡又不是她老爸。咦!不對!沉楓突然間想到了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不可能。

無鹽此時卻取下了面紗,将那觸目驚心的恐怖面容再次暴露在沉楓的眼前。

“我真的很醜麽?”無鹽輕撫臉頰,輕聲問道。

“不,——”沉楓此時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個字了。

輕輕凄然一笑,無鹽慘笑道:“公子,你不用再說些什麽來安慰我了。其實我也知道,我現在這副樣子,應該說得上是天底下最醜陋的女人了。但,想必你也應該猜得出我這副樣子不是天生的吧!”

沉楓無語。

無鹽那對朦胧的大眼睛裏此時充滿了往憶的夢幻。“曾經,我擁有過一個對我來說算是較為幸福的家庭。一個雖然平庸但卻最最疼愛我的父親。而我,當然也曾有過不俗的姿色,高貴的身份配着我的美麗和才情,曾擁有過許多的仰墓者和追随者。那時,我自以為,天底下,就再也沒有能配得上我的男子了。”

“然而,就是這份容貌,給我,給我家引來了災難。一個多月前一個夜晚,一群神秘人潛入了我的家中。我家的許多人在悄然無聲的沒有抵抗中被殺死。我父親——”她閉上了那對淚盈的眼睛。“我父親,我無法知道他的下落。只是剛才,才從蘭姐姐和你那裏知道,他已經死了!”

“你,你難道真的是——”沉楓喃喃地道。

無鹽似乎沒有聽見,自顧自地道:“我因為女人天生的薄命,被那群歹徒擄走了。以後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我到了什麽地方,究竟是什麽時候。當我能夠清楚看到和聽到的時候,我已經不清楚我究竟身處何地了。”

“我不清楚那群人的來歷,但他們要把我獻給另外一個人作為禮物。那個人,似乎是很有權勢的,但由于他一直戴着面具。所以我始終無法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最恐懼最黑暗的日子。每天,我無時無刻不在為保存自己的清白而想辦法鬥争。白天,我要對着那個人強顏歡笑,甚至不惜犧牲一些色相去讨好他。晚上,為了害怕侵犯,我甚至無法睡好每一晚覺。我一拖再拖,一直拖了近十天。終于,我無法再拖下去了。那個人終于失去了他的耐心。”

“為了保全我自己的清白。我劃花了我自己的臉。”無鹽平靜地道。

語氣是那樣的平靜,仿佛劃傷的不是自己的容貌,而是別人的一般。

“從那以後,我就被打入了黑不見底的監牢,在那裏,沒有白天,沒有黑夜,甚至連聲音都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和永久的空虛。在那裏,我,我好怕!”她柔弱的嬌軀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那段恐怖暗無天日的日子。

沉楓輕輕踏前一步上前,握住了無鹽柔若無骨的冰涼小手。仿佛要透過這種“親密接觸”,将他所有的信心和支持全傳到無鹽的身軀裏去。

這是沉楓和無鹽的首次“親密接觸”。

無鹽漸漸平靜下來。“在那裏我渡過了三天。三天?其實當時對我來說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概念。因為在那裏,哪怕一天,也等于永遠。在我即将崩潰的時候,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神秘人救了我,并将我帶出了那個地獄。當我醒轉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我已經在這片離我家不遠處的黑森林內。我好想回家,但是我不敢,因為那個神秘人的留言告訴我,我家現在已經成了危機四伏的地方。我想去報官。”她突然自嘲的一笑。

“如果我真去報官。”她指了指自己劃傷的容顏。“只怕那些再也認不得我的人會馬上把我打出來。”

“在無助中,我想起了這片森林內的一所草屋,那是以前我外出黑森林游玩為了中途休息而令人草草蓋的一所駐足處。但,現在,卻成了我溫暖的家。”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什麽都沒有。這種滋味,你能夠體會得出嗎?”

“我能!”沉楓大聲道。“因為——我也曾有過近似于這樣的情況。一切都無助,一切都沒有,哪怕有一點點的憐憫,對于我來說,也是可愛的關懷。我渴望着一切交流,但其實什麽都沒有。這種滋味,的确是非常非常的——”

無鹽淡淡一笑:“看來,你和我也有過些近似的遭遇。我——”

“你不用再多說些什麽了!”沉楓沉聲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将無鹽的兩只纖手全部捉住了。“無鹽,哦,不,夏绫音小姐,也許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但你還有我,燕沉楓!這樣一個朋友。無論如何,無論事情變得怎麽樣,我都會堅持站到你這一邊,幫助你,幫助你讨回最後的公道。幫助你取回應有的一切。”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誠摯,使得怔怔望着他的無鹽,不,夏绫音不知不覺間再度流下了清淚。

“謝謝你!”夏绫音撲進沉楓的懷中,輕輕地道。

“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替你恢複——容貌的。”

“不必了!”夏绫音輕輕掙脫沉楓的懷抱。“我的容貌,怕是再也恢複不了了。”

“怎麽會呢?你不要再多想,怎麽可以對一切都失去信心呢?”沉楓激動地道。

“時間太久了。”夏绫音搖了搖頭。“如果在毀容後三天內也許還有救,但現在,即使是天下三大名醫齊出,也絕計無法。”

“難道就真沒有希望了嗎?”

“她也許還有,但你,卻的确是已經沒有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林叢中傳來。

沉楓駭然變色。雖然由于和夏绫音談話失去了平時一向靈敏的警惕性,但敵人欺近如此之近才發現,如此敵人,也确是太恐怖了點。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沉楓臉色異常嚴肅。因為他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強大殺氣,鋪天席地狂卷而來。

這股強大的氣勢,是他生平出道至今所僅見到,與這股氣勢相比,連月容神、南宮小星都成了無足輕重的小蟲,甚至連蒙狂都亦所難及。

随着被狂氣攪得支離破碎的樹叢的飛揚,一個背負着雙手的藍色背影,出現在沉楓的視線之中。

第 64 章 醜女無鹽

如果說對喀麗絲的刺殺只不過是為了做個樣子而不必全力出手的話,那這次彤璧可是用出了壓箱底的功夫。真正的本領,永遠也只為了敵人而使用。

沉楓雙手一合,一層薄薄的銀色光屏在他背後展開,淡淡的銀色光華,在這孤獨的黑幕之下是顯得那麽的詭秘。

“砰砰砰砰…”沉楓竟搶先出手,随着一陣輕微低沉的破空響聲,無數個泛着銀光的拳頭的蹤跡在彤璧面前呈現擴大,最後運動軌跡越來越快,起先彤璧還能清楚地捕捉到沉楓從出拳到收拳的一舉一動,但越到後來卻越吃力,到了最後,卻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銀色的影子了。

雖然從眼裏所殘留的印象看來沉楓确是在短短的一瞬間竟擊出了百拳以上,但彤璧憑着她自己在魔教裏十數年無數次生死之間的鍛煉所培訓出的敏銳感覺,感覺出實際上從頭到尾沉楓只出了——一拳!

這是一種很滑稽的感覺,但彤璧卻的确感覺到了。

無數次拳跡幻象的重疊,實際上到最後真正的目标卻只集中在一個上,利用眼睛的視覺來欺騙對手,卻趁此機會作出其他的布置。

但是,為何無數次力量的重疊,卻沒能感覺到周圍空氣的被動集中了,除非——

乍想通了這一點,彤璧玉容微微為之變色,手中的玉簫迅速卷出綠色的氣浪,在她身體周圍同時泛起無數個旋轉着的小型旋渦,人也随之沖天而起,随着夜風飄然而上,望之有若飄飄淩波仙子,淩空踏風而行。

從上下左右前後六面同時奔嘯而出浪濤般的沖擊波,全力襲向彤璧原來所處的位置,一輪接一輪之後是一波接一波,然後同時炸開,強大的沖擊力竟将彤璧剛才所在的地面炸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你竟敢對我下這種殺手!”彤璧憤怒的聲音從上空傳了下來。

沉楓略略皺了皺眉頭:“你要殺我,我只能自衛了。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我自然要下殺手保命了,難道你不會。”

彤璧這才發現自己話語的失誤,俏臉亦不禁為之一紅。

“還要動手嗎?”沉楓緩緩道。

“自然要!”彤璧的臉沉了下來,“一擊定勝負!倘若你能接下我這招而僥幸不死的話。那今夜就暫且饒過你的性命。”

沉楓只是淡淡一笑。“那你出手吧!”

彤璧并未搶先出手,反而似乎冷靜了下來,纖手輕拂着手上的玉簫,慢條斯理地道:“聽說你曾經擊敗過羽四,我先前聽說時還不相信,但今日一見,才肯定了你現在已經确有那個資格了。”

“聽羽四說,你居然已經練成了傳說中的馭劍之術。不妨将你那馭劍之術亮出來看看,讓我見識見識。”

“哦!”沉楓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怕我和你動手時使用馭劍術偷襲。那你大可放心,我絕計不會對你使用它。就算要贏你,我也要用真實本領,贏得漂漂亮亮。”

話雖然說得漂亮,但實情卻是魔劍痕羽已經失落,所以沉楓是根本無法用出馭劍之術了。

但這漂亮卻使彤璧玉容稍稍解凍,瞬間閃逝過一絲被感動的神色,雖然只是瞬間,但已經在彤璧心中種下了萌芽。

彤璧輕叱一聲,随着手中玉簫的轉動,青光所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最後竟将她本人亦籠罩其中。閃閃的青光之下,白衣的仙子,卻閃爍着死亡的殺機。美麗的青霞,盛開漫天的芒刺,刺向眼前那團敵人。

沉楓化作一道白光,瞻之在前,忽耶在後地飛快閃動着所在的位置,耀目的白光随着身軀奇異的扭動而急速地轉動着,光華越轉越快,增加前後上下泛出了一個泛着白光的蠶繭,到最後,那層無色的光屏,曾經在沉楓暴走時出現過的無色光屏,驟然閃現在他雙手之間。

魔武之力!

這是純粹的巧合啓動,還是代表沉楓已經能開始掌握魔武合流了?

無論如何,魔武之力一出,就不是彤璧的力量所能抵擋的了。

彤璧竭盡心力所使出的一招,暴漲的青霞之芒,只在接觸那道無色光屏的同時,就被完全給“吸”了過去。然後,魔武之力的控制,就非時下的沉楓所能完全掌握的了。

彤璧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漫天的血雨随着夜風飄揚飛舞,将她和沉楓的衣服都染得通紅。然後,那柔若無骨的嬌軀便像真的失去骨頭一樣,再也無力拔起,旋轉着,輕輕地向地面落下。

沉楓亦不禁駭然失色,身軀拔起,向彤璧迎去,準備把彤璧那嬌弱的身軀在落在地面前搶先接在懷裏。

但,有人比他還快了一步。一名劍眉星目的白衣少年公子,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許是趁着剛才兩人交戰之時,竟使沉楓未能察覺到他的蹤跡。他搶先了一步,把彤璧受傷的嬌軀摟在了懷中。

“朱三,把她交給我!”沉楓此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目幾欲噴出火來。“不然今夜你休想離去!”

朱三公子看也不看沉楓一眼,似乎對他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抱着嬌弱無力的彤璧,轉身就此離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沉楓會出手阻擊。只是末到最後,才淡淡地丢下了一句。

“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沉楓怔怔地站在那裏,滿腦子裏盤旋的只有朱三所留下的那句話。“你害得她還不夠嗎你害得她還不夠嗎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是!是我害了她!我永遠都對不起她!”沉楓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胸口如被大錘猛擊,此時再也控制不住,沉楓也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而且這口鮮血,比彤璧的,更多,更濃。

魔武之力豈是如此容易好控制的,沒有無意之意,反噬是絕對可以肯定的。何況,沉楓的魔武之力根本就還不純;何況,在對上彤璧那一擊的最後,沉楓強行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就是魔武之力對尚沒有資格使用他的人的回報。

沉楓,倒下了!

※※※

“你終于醒了!”一個異常悅耳動聽的清脆聲音在沉楓蘇醒的第一時間內傳入了沉楓的耳內。

“這是哪裏?”沉楓迷迷糊糊地道。

用力甩了幾下頭,才稍微清醒了一點,張開眼睛看看,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頗有些簡陋的草屋內,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一如普通的窮人。只是收拾得異常的清潔,草壁上挂着幾件精美的手工織品,還有幾副字畫。可以看出,雖然可能窮困了點,但主人卻仍不失其高潔,應是一位風雅之士。

将頭頸稍稍偏開一點,才看到,才靠近門的一旁,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正背對着他,小心地将一條潔白的毛巾侵入裝滿清水的盆中。稍稍垂下的螓首後,露出有如天鵝般優美的後頸。

沉楓一愣,伸手一摸自己的額頭,才發現也正緊貼着一張濕潤的毛巾,不由暗下感激這女子的心細。

沉楓低低呻吟了一聲,試圖翻轉一下身體的角度。“這是在哪裏?”

那女子仍微曲着身子,一面回答着一邊仍小心地在清洗着面盆裏的毛巾,看來她給沉楓已是不止一次更換過濕毛巾了。

“這裏是我家,我早上出去的時候發現你昏迷在外面的森林裏,而那森林裏經常有野獸出沒,很危險的,所以就把你拖回來了。”

女子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來,将手中的濕毛巾遞到沉楓手中。

先前聽到女子那悅耳動聽的聲音,再看到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沉楓其實早就在心裏勾勒出這女子美麗的容顏,想必亦是可與彤璧南宮玉瑚相比肩的絕色,但此時一見,卻不由有些愣住了。

女子雪白膩滑的鵝蛋形臉上,縱七橫八地布滿了深深的刀疤,将原本清秀的容顏盡皆破壞無遺,有的地方的肉還向兩邊翻開,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血腥,看起來很有些恐怖的氣氛。

女子自然也同時看到了沉楓那驚駭的表情,只是淡淡苦笑了一聲:“怎麽,很難看是嗎?”

“不…不…是…不…不不,不是!”沉楓慌忙解釋,但越急卻越變得有些口齒不清了。

“請問姑娘芳名?”沉楓打算急速轉移開話題。

女子淡淡道:“我叫無鹽。”

沉楓一愕。

無鹽輕輕撫上自己的面龐,輕聲問道:“我現在這副樣子,一定很難看是吧!”

沉楓搖了搖頭道:“一個人的美麗,其實并不全在她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靈。無鹽姑娘,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很美的。”

本來沉楓還想問問無鹽的容貌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但現下一來,倒是不敢再多問了。

多說了幾句話,沉楓突然感到體內經脈一陣急跳,陣陣疼痛随之襲上身體各處。豆大的汗珠不由自主地從額頭上滾落下來。

“你沒事吧!”看到沉楓這個樣子,無鹽有些擔心地道。

沉楓蒼白着臉,還假意搖了搖頭。

“那就好!”無鹽輕舒了口氣,纖手輕拍了拍自己的酥胸(不知道為什麽,沉楓真的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好看。)“我先還在擔心你的傷勢。”說着,她突然臉上一紅:

“我一點基本的醫術都不會,所以只有用濕毛巾讓你——”

沉楓微覺詫異:“姑娘,難道你就一個人住在這個地方嗎?”

無鹽遲疑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

沉楓心中微奇,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住在這種偏僻的森林附近,周圍還常有野獸出沒,雖然由于她的容顏,大概不會引起什麽歹人的興趣,但其他各種各樣的非人因素的危險性還是存在的。一個單身女子,一不會任何武功魔法(沉楓一眼就能看出),二則連基本的醫術救急處理也不會,那她是用怎樣的方法來保護自己的呢?想及此處,一向多心的沉楓不由有點心下生疑。

正想着,無鹽輕聲道:“你,你現下恐怕還不宜多動,還是多多休息一下吧!”

“恩,謝了!”沉楓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內傷,得完全靠自己來治了,多休息一下,便多争取了一分早日恢複功力的時間。

※※※

這座簡陋的小草屋處于離夏逡府第約三裏處的一片黑森林的背後,由于森林的關系,周圍都袅無人煙,不但缺少一般的商品交易市場,甚至連普通的居民都沒有。使得沉楓很奇怪無鹽為何會選擇此處居住。

還有更使沉楓詫異的地方:無鹽雖然居住的只是下等平民的小草屋,(住草屋的應該是平民中最窮的一類了)。但經過細心的觀察,沉楓發現了不少應當絕不可能出現在一介平民家中的東西。

譬如說茶葉:帝國內茶價甚貴,一般的平民尤其是住草屋的平民是根本不可能買得起茶葉。但沉楓“不經意”地發現無鹽不僅有着茶葉,而且居然還不是一般普通的茶葉,而是名種“三桑玉葉”,這可是只有帝國貴族才能用得起的極品茶葉。即使是貴族,恐怕也不是每人都能用得起的。甚至連飲茶所用的砂壺等專門茶具無鹽都有配備。若是一般平民,哪裏會計較這許多講究。

還有,身處這偏僻的森林背後,無鹽的這些日常生活用品又是從哪裏來的?她的基本生活收入來源又是依靠什麽?

其實後面這些倒還可能勉強解釋得過去,在無鹽家中住了幾天,沉風就發現,有着無鹽這樣一位女子作伴,真是男子天大的幸福。無鹽絕對是屬于那種賢妻良母型的女性。除了容貌上的遺憾,任何男人都絕對會以能娶到這樣賢良的女子為幸。無鹽的廚藝真可謂是絕妙無雙,明明是普通的粗茶淡飯,但一到了無鹽手下,稍微一調羹,便成了回味無窮的美味。

無鹽每天都會把家中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在服侍完沉楓這個病人的空餘,她也會練習刺繡女紅。繡出的花鳥山水仕女,無一不色彩合諧,栩栩如生,仿佛是無鹽賦予了它們天地之間的靈氣般。僅憑這手刺繡女紅,沉楓就肯定無鹽有着足以養活她自己的本領了。

但是,一看無鹽那對纖手,十指芊芊,如春蔥般酥脆,皮膚吹彈得破,尤如羊脂白玉般滑膩,柔若無骨,那哪像一對長期勞動的手,倒不如說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小姐才是。

雖然無鹽有着這麽多疑點,但沉楓可以肯定的是,如雪兒一樣,無鹽是絕不會害自己的。任何人都有權力保護着屬于自己的秘密,又何必硬要一探究竟呢?若是換了數月前的沉楓的話,是決計不肯如此想的,所以他才會去一探廣心的秘密。但現在沉楓經過無數的洗禮之後,似乎也成熟多了。

經過幾日的休養,沉楓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開始出外在黑森林附近鍛煉一下筋骨,試一下功力的恢複程度。雖然對無鹽有着許多的好奇心,但由于擔心雪兒及姬氏姐妹,以及對那夜後情況的好奇。沉楓已開始思索着準備向無鹽辭行了。

一邊想着一邊慢慢地踱着方步走回小木屋,正走到附近,突然聽到一聲女聲的驚呼:“你是什麽人?”

聲音很有些熟悉,但沉楓可以肯定不是無鹽。由于擔心不知道屋內的無鹽出了什麽事,沉楓開始加快步伐,奔向屋內。

才奔了幾步,沉楓突然一驚,開始考慮是否要走進小木屋了。

因為他終于想起了那個熟悉的女聲的主人是誰了。

一個連燕沉楓見了都要為之頭疼萬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