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補天心訣

“自己用腳走路的感覺真好!”雙足在首次踏足竹林中那片堅實的大地的同時,沉楓不由得在重新再度為人之後發出了這種由衷的感嘆。

雖然此時經脈內那股熟悉的魔武之力業已不存在點滴,但沉楓卻很清楚魔武之力并非真正已經無存,而是被強大的外來勁力強行打散,被逼散入了四肢百骸。倘若自己體內的經脈未被全部震斷,那麽,或許自己還能重頭修起,尋回那些失落的功力,再複重新東山再起的一天。但,連東籬散人看後都臉露難色,直承連那些他所收藏的靈藥都決計無法重續體內已斷的經脈。這也就是說,自己以後,就算真正的廢了!這些昔日的功力,此時反倒成了不斷折磨自己的幫兇。

經脈已斷,将要以怎樣的形式來催動體內的功力呢?就算是背經叛道的武學妖書《破天邪說》,在這一點上也是絕無記載讨論的。也就是說——絕!無!可!能!

回眸再望了一眼東籬散人的那家蝸居,微嘆一聲,沉楓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盒,交到“閻王哭”的手中。

“這裏面就是東籬散人答允過的冰瓊靈草,相信有了這種靈藥,加上你的醫術,應該能治好恢複绫音小姐昔日的玉容。”

“你拿到手了?”蘭雅絲訝道。“那家夥不是說要绫音妹子付出一定代價才——你,你,你這次又跟他賭了什麽東西?”

“沒什麽?”沉楓淡淡道。“只是應他要求去替他找一件東西。”

雖然看到沉楓那輕描淡寫宛如極其輕松的樣子,但幾人心中都清楚,東籬散人的要求,絕對不會是易與之事。他所要求沉楓去找的,恐怕更是連命都陪進去都難拿到手的東西。事情,是不會如沉楓所說的那樣簡單的。

“什麽東西?”蘭雅絲再次問道。

沉楓沒有回答,倒是夏绫音突然想起一件事,關切地問道:“你,喝下的那杯水,真的沒事麽?”

沉楓給了夏绫音回應了一個溫柔的淺笑。“放心!沒事的!”

“閻王哭”身軀一動,以雷霆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上前,一把抓住了沉楓的脈門,細細把起脈來。沉楓掙了兩把沒有掙脫,也只有無可奈何,由得他去了。

雖然看不到“閻王哭”的臉色,但聽那聲音就知道事情有點不大妙。“你可知道你喝下的是什麽樣的藥水麽?”

夏绫音和蘭雅絲同時驚呼:“難道,他還是選到了一杯有毒的水?”

“不是毒藥!”沉楓搖了搖頭。“放心,這藥毒不死我的!”

“這當然不是毒藥!”“閻王哭”冷冷道。“毒藥只會讓人毒到丢掉性命,而你喝下的那杯藥水,卻決計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夏绫音和蘭雅絲都松了口氣:“既然不是毒藥,那就好!”

“好什麽?”“閻王哭”接下的話又繼續在她們頭上澆了瓢冷水。“因為這種藥并不是毒死人的藥,而是毒人到死的藥!”

“這有什麽區別?”蘭雅絲已經隐隐感覺到事情的有些不對了。“難道,後果還會更,嚴重?”

“哼!”“閻王哭”轉過身去。“這種藥的最歹毒之處,就在于它能夠通過藥力催動人體各項機能的快速增長,練武之人還可以借此增長功力。在某個方面來說,甚至說是一劑靈藥也可以。但目前,這家夥體內經脈全斷,這是怎麽增都不可能增回來的。

而體內各項機能的增強,也只不過是加速催化人體老化而已。這樣一來,看這家夥本來可能還有四五十年壽命的,但現在能否活過三十歲都很難說了!”

夏绫音的俏臉頓時煞白了。沉楓本人表面看來倒是若無其事。

“這還不是最歹毒的。若僅是如此你倒也還可以壽終正寝!但于此一來将引出無數的後遺症,譬如将會有許多的疾病染身而來,而且接連不斷,只能治标而無法斷本。

這樣一來,你下半輩子也算是完了!”

“哦!”倒是受害者本人卻對此毫不在乎。“既然如此,那也由得它去了。它若要我死,我又有什麽辦法?”

“華——”夏绫音急道。“你快救救他呀!”

“閻王哭”沉默了一陣,終于擺了擺那黑色的風衣帽。“因為這不是毒藥,所以,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想,東籬散人那老家夥那,應該會有相對症狀的靈藥的。”

“那——”夏绫音櫻口微張,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走吧!別擔心了!”沉楓淡淡的語聲将夏绫音從焦慮中拉了回來。“到時候,會有辦法的。”

“我們現在去哪裏?”夏绫音拉了拉沉楓的衣袖,低聲問道。

“呃!”沉楓皺了皺眉,現在他們的去處還确是一件麻煩事。不可能再回姬府去,先不談姬子矢那老狐貍的感想,就是姬氏姐妹那七嘴八舌的盤問現下都夠他煩的了。

而那藍衣人的出現,證明了現在帝都中恐怕還有不少人對他的性命大感興趣。失去武功的沉楓,一時竟有着天下茫茫,無處可去的感受。

“先去我那兒吧!”蘭雅絲頭也不回地道。“绫音妹子的傷還要這個——”她指了指“閻王哭”,“去治,在我那兒,我擔保你們不會有事的。”

“這個——”蘭雅絲的“魅力”之大,連沉楓都要為之退避三舍。“讓我想想吧!”

蘭雅絲紅菱般的嘴角向上稍稍翹起,朝着沉楓甜蜜蜜的一笑,似乎在向沉楓挑釁,又像是在譏笑。”怎麽,你敢去嗎?“

不知是忍不住蘭雅絲那份魅力,或是不願在這女惡魔面前示弱。沉楓終于随之作出了決定,“呃,好吧!反正現在也沒地方去,我們——”

“既然你現在沒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吧!燕沉楓!”久違了的熟悉甜美女聲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使得衆人都為之一震。

雪兒那熟悉的玉容再度出現在沉楓的面前。在她的身後,那堆躲躲閃閃的影子永遠是她甩不掉的尾巴。

“既然你現在沒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吧!”雪兒淡淡道。

“公——呃,您找燕沉楓有什麽事?”蘭雅絲終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出口問道。

“你最好別問!”雪兒容色冰冷,冷冷地看了蘭雅絲一眼,冷冰冰地回答道。

似乎感覺到雪兒的态度不善,蘭雅絲吐了吐鮮紅的小舌頭,把頭縮回了沉楓的身後。

自雪兒出現後,沉楓的目光便沒離開過她那此時熟悉而又新帶了些陌生的玉容。此時緩緩道:“不知公主殿下召喚小人,卻是有何事吩咐?”

“你都知道了?”蘭雅絲低聲咕嚨了一句。看來沉楓比她想象中還是要聰明那麽一點點。

聽到沉楓那陌生的語氣,雪兒玉容也泛過了一抹蒼白,随後才緩緩道:“有人要見你!燕穆姬的兒子!跟我來!”

話一出口,就轉過身,長裙曳地,向回路轉去。像是知道沉楓一定會跟來一樣。

“你們三人,若有洩露今日所見者!滿門無赦!”

這句話明顯是對着蘭雅絲三人說的。帶着威脅的口氣,其實她也應該清楚,這三人有天大的膽子也決計不敢洩露的。

沉楓雄軀一震,雪兒怎麽會知道他的身世來歷。一直以來,所有調查過他身世的人都只以為他是李萱芬之子,而想不到這一直深埋他心中的秘密,竟會在此時從雪兒口中吐出。

“難道,雪兒所說那個要見我的人會知道我的身世不成?”這個想法在沉楓心頭一掠而過,然後便再也按之不下了。對身世的渴望在此時壓抑住一切其他的欲望,心頭的火焰熊熊的燃燒起來向夏绫音抱之歉意的一眼,再次握了握她那冰涼的小手。沉楓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快上幾步上前,跟上了雪兒的步伐。

※※※

兩人默默地并肩平行走在青石路上,點綴着兩人心情的,只有腳步落在堅實的青石路面上的沉重腳步聲。一路行來,竟還尚無一人首先發言打破兩人間的沉默僵局。縱有千言萬語,但此時卻難以出口。

盡管心中極度不平靜,波瀾萬千,但沉楓外表仍是保持着那副冷漠與平靜。“你怎麽知道,我是,燕穆姬的兒子?”沉楓不經意地,淡淡問出了兩人間的第一句話。

雪兒那如冰雕般的完美玉容在瞬間裂開了一絲裂痕。失落之色從她美目中一滑而逝。

輕啓櫻唇,雪兒淡然道:“你可知道我父親是誰?”

沉楓一愕:“本朝開國帝皇,昔年正義軍大領袖莫煌。”

雪兒望向天邊游動的絲絲白雲,嘆道:“倘若父皇仍在世,天下又豈會落得如此亂紛不可收拾,鼠輩安敢害民于此亂世。我母女又豈會落得如此現下朝不保夕的地步。”

沉楓心中一震,此時雪兒的言談舉止,與數日前相比,明顯是多出了幾分成熟懂事。

“此話怎講?”

雪兒偏轉螓首,望向沉楓,淡淡道:“燕沉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知,以你的聰明,加上從姬子矢處得來的情報,應該不會不知此時帝都的局面吧!”

“別說帝國王朝統治動搖不穩,連我與母皇的性命,此時都難以保證安全。”

沉楓折下旁邊一枝花,随手一捏,看着花瓣自手心片片飄零灑落的那份殘落之美,輕嘆一聲:“雪兒,幾日不見,你真的長大了!”

雪兒默然不語。但最後終于嘆了口氣,道:“你又可知父皇是如何逝世的呢?”

沉楓搖了搖頭。昔年莫煌神秘之死,被認為乃是千古之謎。連正義軍數大統令都隊此諱忌莫深,沉楓自然不會清楚這些陳年傳說舊事了。

雪兒眼睛緊緊盯住沉楓不放,一字一句緩緩道:“我父皇,就是被刺殺于你母親,燕穆姬之手!”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擊得沉楓險些站不住腳。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什麽?”

雪兒轉過身去,澀聲道:“你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一股寒氣自沉楓腳底一直沖上頭底,剛才和雪兒之間的微妙氣氛全都被沖刷得一幹二淨。他此時武功盡廢,性命可以說完全是掌握于他人手中。卻聞得一代枭雄莫煌竟是喪命于自己母親之手。而此去又不知所為,但想必定與莫铪有關,自己之命,今日休矣!

看了看雪兒,沉楓心中暗自對不起。倘若到時實在無所退路,恐怕也只有把雪兒抓來當人質一試了。

“是誰要見我?”沉楓突然問道。

雪兒卻是不答,纖手卻指向前方,道:“到了!”

沉楓擡眼一望,在密密從林之中,可隐隐見到露出一樹亭角。

“要見你的人,就在那裏!”

一名白衣中年婦人,孤身一人襟坐于亭內。平靜淑賢的臉上流露着淺淺的溫柔,在眉宇之間,更有着令人不敢正視的高貴,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極其平易近人和溫柔無限。

“你終于來了!”中衣婦人柔聲道。

沉楓轉目四望,可隐隐間看到無數的身影在四周閃動,心下暗嘆一聲,屈膝行禮道:“罪民燕沉楓,見過女皇陛下!”

白衣婦人林珊,淡淡一笑:“你倒也聰明,能認得出我來。”

沉楓道:“能指使公主殿下出面的,除了女皇之外,罪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人能夠辦得到。”

林珊臉上泛出一絲微笑,道:“不愧是燕穆姬的兒子。你起來吧!也不必自稱罪民,你有何罪?”

沉楓呢喃道:“剛才罪民聽公主殿下曾說過,先皇——”

林珊神色一暗,憂郁之色泛上臉龐,但仍若無其事道:“上一輩的事,你們這些後生又知道些什麽,清楚些什麽?以先夫當年的武功造詣,別說是燕穆姬,就是斷情老人親至,也決計在他手下走不過百招。怎麽可能會是死于燕穆姬之手?天下間能殺得了他的,也只有他——”話說到這裏,突然警覺,住口不言。

林珊臉一沉,向雪兒問道:“你對燕沉楓所說的,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沒有弄清楚就不要到處亂說!”語聲很是嚴肅,顯然是動了真怒。

雪兒一愕,躬身道:“遵母皇之命!”

林珊轉向沉楓道:“我昔年與你父母,也算得上至交。現在又沒有什麽外人在場,你不妨稱我一聲林姨吧!我也稱呼你一聲小楓吧!”

“是,謝林姨!”沉楓一邊答應着,另一邊心中卻有着無比的詫異。自己母親殺了她丈夫,她好像不但不恨自己,反而對自己這般親切。這其中定是有些問題。要麽是她與莫煌感情根本不合,所以心中尚暗暗歡喜母親殺了莫煌,但即使如此也決計不必在表面上表露出對自己的關切。另外,那就是有陰謀了!

想到這裏,沉楓心中不由一凜,随即苦笑,自己此時武功全失,可說是廢人一個,想不到竟還能被用作陰謀的藥引。真可謂天地萬物,各盡其用,連廢物都還有用處。

林珊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突然出口問道:“你現下可是武功全失了?”

“啊!”雪兒吃了一驚,情急之下,不由抓住了沉楓的手臂,急聲問道:“娘說得可是真的?你武功怎麽會廢的?你受了多重的傷?現在沒事了吧!”她一連發了幾個問,又急又快,簡直不給人回話的時間,但情急之下,倒反而露出了她對沉楓的關切真情。

雪兒情急下表露出的真情關切,在沉楓心中固然是甜滋滋的受用,在落在一旁的林珊的眼裏,卻不由閃過了一絲慮色。

“林姨好眼力!”沉楓想不承認也不行。“小侄卻是前不久為仇人所傷,現下全身經脈盡斷,此時已經徹底成了個廢人了。”把話挑明了說開,自己已經沒有太大的利用價值了,要怎麽辦那是随林珊的便了。

林珊目中露出焦慮之色。只不過她的表演實在不太高明,沉楓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于是更加堅定了他先前的想法。

雪兒倒是甚為着急:“全身經脈盡斷,這怎麽行,我看這樣吧!我趕快去把禦醫請來,替你趕緊療傷。”

沉楓苦笑道:“沒用的!連與禦醫齊名的‘閻王哭’都自認治不了。禦醫來也是同樣束手無策的。”

林珊舉手打斷了雪兒的繼續發話,緩緩道:“小楓,其實我讓雪兒找你來,是要将你父親當年留下的一樣東西交給你!”

沉楓這時才想起,問道:“林姨,我其實一直對我自己的身世都有些不大清楚。不知林姨可否将我父親的身份告之。”

林珊眼中滑過哀傷的神色,背過頭去,将欲奪框而出的一滴淚珠輕輕抹去。語聲平淡地道:“他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既然人已死去,還計較生前的一切作什麽?不必再問了吧!”

“可是林姨——”沉楓仍有些不死心。

“這東西交給你!”林珊打斷了沉楓的話頭,從懷中摸出一卷淡黃色的布帛。“這是你父親昔年留在我這裏的東西,現在,也該物歸其子了!”

沉楓暗中嘀咕着:我父親的東西為何會在你手中,難不成你們當年還有什麽交情不成,還是——腦子裏轉着奇奇怪怪的念頭,手上卻絲毫不慢,将那卷布帛展開。

布帛的開頭,用血紅般的朱砂,寫着四個大字:《補天心訣》!

左下方還用墨筆添上了四個小字:天下無雙!很明顯是有人後來才補加上去的。

天下無雙!好大的口氣!沉楓心中忖度着。就是武學妖書《破天邪說》,尚不敢如此托大。此人好大的口氣!

林珊似乎看穿了沉楓的心思,笑道:“這本武學秘籍,就是你父親留下的遺物。”

沉楓将手上的補天心訣胡亂卷成一團,苦笑道:“多謝林姨好意。只是我自知體內經脈全斷,根本無法運用任何真氣魔力,這本武學秘籍,此時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卷廢物而已。”

林珊似是早知沉楓有此回答,緩緩道:“若是其它武功,确是如此!但這本《補天心訣》卻與其他武學典籍不同。既名號為補天,自有通天之能。你何妨一試?”

沉楓又是一愕。

(第三卷完)

第四卷 血染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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