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大寶藏(十四)
衆人草草收拾一番。
除綠衣留下來照顧青紅,餘下的人都去了王家。
王家早己被四侍衛家族近百餘衆偷偷圍了個水洩不通。
裏面己無王家人,只有八十名豢養的黑衣衛。
王家在世外折了近數百人後,還餘近百餘人。除了十人守在聖殿外,其餘分二班分別守在府內和巨石山道。因山道內有機關,迷陣,尋常人入了也出不來,所以大部分人都在王府,守衛山道門口只有二十人。
“嘭”大門被人從外卸下。
阿媛領着各家主,帶着數百衆站立在門口。
黑衣衛們聽到動靜,看到這副架式,便聚攏在一起,手執□□殺氣騰騰,打算決一死戰。
“啪……”地一聲,一具屍首被甩在他們面前,“你們家主已經死了”。
黑衣衛們大驚失措。
領頭的一人年約四十枯瘦如柴名喚山遠,倒算鎮定,出來細細看了屍身便嘆道:“确是家主無疑。”
黑衣衛們個個面如死灰,士氣洩了一半。
山遠求道:“求聖女,饒我們這些兄弟一命,為王家賣命實在是因為為藥所控。每個月圓之日兄弟們需服藥才能活命,若不聽話不賣命便是一死。”
“可我沒有解藥,亦沒有藥方子。”阿媛淡淡地道,“聖殿裏還有王家婦孺,如何才能讓我安心?”
“小的們願替聖女分憂,問出藥方獻上。”山遠道。
“但怎麽辦呢?幼時先生曾說過‘一而再,必會再而三。’戰場上最心懷叵測的不是敵軍,而是降兵。”眼見他們一個個戾氣漸起欲殊死一博,話鋒陡轉,“不如你們自廢功,我尚且還安心些能放了你們,至于至于解藥得看你們自己的運道了。”
山遠松了一口氣,領着黑衣衛們當即自答應。
不過一夜時間,方丈臣相王家一門便灰飛煙滅。
民衆們一早看到布告才知曉,王家因殘害皇族,以劇毒控制黑衣衛作惡而被滅。
按聖女诏令,以後不再設臣相一職而設衙府,統一處理方丈內各項事宜。衙府最高長官府尹一職,由民衆選舉而出,四年一期不得連任。民衆們皆可報告擔任衙府內差役,文書等各職,由府尹酌情任命。
一時間人人參與衙府之事成了民衆們熱議話題。王家之事如落井秋葉,無聲無息。
半月之後,衙府成立,府尹由玄風擔任。
屋子裏,顧随安替青紅把好脈。
“青姑娘的外傷已無礙了。”頓了頓道,“只是傷及根本今後怕是難有子嗣。”
青紅及青家人的臉色瞬間發白。
顧随安不敢直視,只垂頭道:“我會盡力的,也許還能好。”
不知何時屋裏只剩他與青紅二人。
青紅突然出聲問:“顧随安,你喜歡聖女麽?”
顧随安紅了臉頰。
青紅一目了然,咬了咬牙道:“可聖女心不悅你!”
聽到這話,顧随安臉色不大好。
青紅接着道:“聖女為人淡漠無情,你會傷心……”
“住口,不是這樣的。她又淘氣又愛笑。”顧随安聲音幾似咆哮,“我會治好她的!”。
青紅頓時泣不成聲。
聽到哭聲,顧随安漸漸冷靜下來。
姑娘原本清秀的臉頰上淚水漣漣,一雙眼睛己哭得紅腫。她的話雖傷人,卻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她還因他受這樣重傷,在這重視子嗣血脈的方丈她的後半生幾乎是毀了,按理他合該對她負責娶她為妻。
可他不能。
“對不起青姑娘,你為我擋刀,我還兇你,真對不住。”
望着窗外随風起舞的枝葉,顧随安握着一直帶在身上的玉镯,“二年前我便要了我娘的玉镯,打算向她求娶來着,可橫生變故成了如今這局面。人人都當婚宴為兒戲,可我是認真的。”
“顧随安……”
“青家主和你的家人,昨日還提起盼着你早日歸家,如今你外傷已愈回家休養更妥當些。”
“你這是趕我走麽?”青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問。
顧随安不自在地側了側身,道:“這是聖殿,你久居在此确實不妥。”
他日日為阿媛把脈,推測出紅衣丹快發作了。一旦發作,青紅一個外人在此實在不便。
原本紅衣果是調理女子身體的良藥,可究竟是加了什麽,讓它的藥性變得如此剛猛……藍雪蓮能解麽?但紅衣丹以紅衣果為原料,這算不上毒藥啊……
青紅看着不知不覺已神游天外的人,傷心道:“顧随安你怎麽能這樣……”。
青紅當日晌午便由青木送回了家。
紫桐等人依着聖女的安排,都搬去了山下小屋。
青木頗有怨言,一路喋喋不休,“為什麽要把我們趕走,剛成親便翻臉了麽?”
蕭雲煦自顧自挑了間最邊上的,提着行李走了進去,“砰”關上了門。
“這是生氣了?”青木問紫桐。
“他一向如此。”
“可我覺得今天他特別不高興,定是因為被聖女趕下來才這樣。”
“就你知道!”紫桐眼眸揚起白了青木一眼。
“當然。”青木得意地湊紫桐道,“綠衣姐姐告訴過我一個秘密!”
“什麽?”紫桐豎起耳朵。
青木倒不賣關子,嘿嘿笑了幾聲,“聖女病的時候,他天天去深山裏采各種藥材,趁着晚上沒人偷偷放在聖殿門口。被綠衣姐姐撞見過幾次呢。”
“綠衣還說什麽了?”紫桐問。
青木無視他的問題,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氣惱中,“為何顧大哥能與聖女同住山上,而我們只能住山下?”
“一起住,你名聲還要不要了?”
在這注重聲譽的方丈之地,他們将來都還是要娶妻的。
“那顧大哥也不要麽?”
“他一顆心都長在聖女身上了,還在乎啥名聲?”
“我的心也長聖女身上了……”青木緊了緊包裹往回走,“不能便宜了顧大哥。”
紫桐揚起手拍了一下他腦門,“你們倆姐弟想要氣死你爹麽?做姐姐地看上了男的,做弟弟的看上了女的。人家分明是一對好麽……”
“一對麽……可我覺着不對勁呢……”青木抓耳撓腮一陣,那兩人根本不像他小姑姑與新姑父一般柔情蜜意,于是頓悟,挺直了腰杆道,“我明白了,媛姐姐定然是誰都沒看上,必是等着我長大,再與她相好!”
“作死!”紫桐重重拍了一下,幾乎把青木腦袋拍偏,“小鬼頭,嫌日子太舒坦了?”
“媛姐姐有什麽不好?”
“樣樣好,可是是石頭心冰山臉!你可千萬別真上了心,不然有你好受的。”
好就行,青木自動忽略下半句:“快,該上飯了,我正長身體呢,多吃點才長得快!”
此時殿裏只剩下阿媛與顧随安二人居住。
聖殿內無亭臺樓閣也無小橋流水,只有一座座巍峨雄壯的殿宇掩映在無數茂密古木之中。一棵一綠浪層層疊疊卷起,罩在這一方天地間。
突然如注的暴雨夾着電閃雷鳴,穿透綠浪,嘩嘩地落在地上……。
屋內燭火搖曳。
顧随安放下手中的醫書,擡眸看見阿媛呆坐窗邊,怔然地看着窗外。
大風夾着冰涼的雨點,從窗外卷進來打在她身上,那人卻渾然不覺。
“下雨了。”顧随安起身替她關好窗戶。
啪,窗戶被打開。
“有些熱……”,阿媛雙手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慢慢溢出。
紅衣丹發作了。
顧随安兵慌馬亂地取來制好的藍雪蓮給她服下。
熱度不過褪去片刻,又漸漸上來。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沒用。”她絕望地道。
顧随安伸手握住她手腕想把脈,卻被人用了狠勁一把推開。
“阿媛!”眼見她打開門沖入雨幕中,慌忙去追。
外面一片漆黑,狂風夾着雨水如鞭子般抽打在身上,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前方跌跌撞撞奔跑白色的人影。
“阿媛……”顧随安追上她将人摟入懷中。
懷中的人身子滾燙,雙手順勢緊緊環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灼熱的呼吸穿透薄衫、皮肉,直直地噴打在他心口。
顧随安的心“咚咚咚”狂跳,血脈偾張,雙手不由緊了又緊,想把人融入自己的骨血。
“晔哥哥……”喃喃一聲低語。
瞬間将他打入冰冷的地獄。
“不是,我不是!”顧随安狂吼,用盡力氣将人推開。
阿媛被推了個踉跄跌倒在地,低頭狠狠咬了自己手臂,直到皮肉翻轉血流如注,劇痛之下恢複了殘存的神智。
“對不起,顧大哥……”羞愧難當,轉身不顧一切拼了命地向前跑,回到屋子“砰”地關上大門,栓上門栓,尤嫌不夠拖來桌椅抵在門上。
終于失了力,軟倒在地上。
燥熱的感覺,無比清晰地一波更烈一波地湧上來。
這樣的感覺阿媛那日在禦書房也有過,只是現在更烈更猛,那時滿心的羞澀變成現在錐心的羞恥,比刀劍相加更讓人痛不欲生。無望地躺在地上,身子火燒火燎的渴望,可心卻凍成了冰。
門扉輕輕扣響,顧随安的聲音傳來,“阿媛,我就在門外,你若受不住,我……我可以的。我真心願意,我是真心想當你的夫……其實二年前我去過翠微湖,想向你求親來着……。”
屋內久未動靜,直到天亮。
顧随安的心,随着天色一點一點的透亮,也凍成了冰。
整整五夜。讓隔着一道門的兩人都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第六日,當黎明的曙光透過層層樹蔭,投射到地上形成各種斑駁陸離光點時,阿媛的情潮終于消褪。
她打開門,蒼白着臉啞着聲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顧随安道:“我想我可能好了。”
顧随安抹了把淚,“好了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