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大寶藏(十)
“我爹讓我回屋子看着你。”
“……”
小狗子溜上床,“聖女娘,今晚我可以跟你睡麽?”
“下來。”楚晔揪住他衣領,“阿媛受傷了,別吵她。”
說完在地上用腳掃出一塊空地,從櫃裏扔出一套被褥,鋪好,“你睡這兒。”
“可我還沒吃晚飯。”
“今天先餓一晚,明天再吃。”
“你怎麽和爹一樣,時不時地不給做飯。”小狗子簡直就是控訴,“劉大嬸說小孩子不能不吃飯”。說完一陣風地跑出去。
“阿媛你餓了麽?”
話音剛落,小狗子又一陣風刮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包糕點,搶先讨好道:“聖女娘,給你!這是劉大嬸剛做的。”
阿媛過糕點,與他一起吃了起來。
小狗子見楚晔在一邊幹看着,拿出一塊糕遞過去,熱情地說:“你還要酒麽?家裏有好多。”
“不要,我可不是酒鬼。”楚晔咬了口糕,桂花味的,味道還不錯。
小狗子聽了替自己爹抱委屈:“聖女娘,我爹已經好幾天沒喝醉了,他每次去見聖女娘都不喝的。”
阿媛摸摸他頭,“我知道。”
“我爹……”
“你該睡了。”真是太聒噪了,三句都離不了他爹,楚晔二塊糕下肚便催人睡覺。
“可天剛黑……”
“黑了,便是娃娃們睡覺時辰到了。”楚晔眼一瞪。
“可我還沒梳洗……”
“今天暫時不洗。”楚晔一手将人拎起,塞進被窩,“快睡!”
小狗子扒開被子還想開口,見那人瞪着眼對他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可好?”
孩子點頭。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最讨厭別人家的娃娃了,尤其是不聽話的……別……人……家的娃娃。”別人家這三個字幾乎是咬着腮幫子哼出來的,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吃人。
小狗子吓得趕緊一頭鑽進被窩,屈于淫威不久便睡着了。
“阿媛……”終于只剩兩人了,可以好好說會話了。
“噓……”阿媛下了床,打開門。
清冷的月光與蕭雲煦的聲音一齊灌了進來。
“龍虎幫,東海珍珠二十斛,紅寶石一百二十顆,其中鴿血王一顆,絞绡三十匹,羊脂玉一百塊其中扇大玉王二塊,黃金五箱……五行門……”
楚晔聽得心底泛涼,看向阿媛,見她己回到床上,從頭到腳牢牢裹着被子,靠在床頭躲在陰暗處,整個人昏暗不明,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肅殺的冷光。自己何曾見過這樣的阿媛。
“是你一手把她推下去的,你就得負責再把她拉上來!”
顧随安的話餘音未止,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
蕭雲煦三人足足忙了一夜,天明時分才将各門派所拿走的寶物記錄好。阿媛将它取名為“雲族寶藏錄。”
饒是蕭雲煦天賦異禀,有過目不忘之能,經過這一夜的複述,也心神耗盡,虛脫昏迷了。
紫桐與青木留下照看他,阿媛拿了剛完成的書冊直奔巨石山道。
出了山道,便見錢大福一行人等在巨石陣外。
“屬下參見小公子。”
“大叔,你們請起。”
錢大福看見緊緊跟在阿媛身側的楚晔,神色幾變,思忖了許多也沒開口多問,拿了冊子與阿媛寒暄一番便走了。
目送衆人離開後,阿媛對楚晔道:“你還是回去吧,那裏沒有你不行。”
“沒有什麽是不行的!”楚晔道。
阿媛換了衣衫,依舊是昨日的那件白衣,衣上還留着斑斑血跡,聞言愣怔片刻後仍催促他回去,“你走吧,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楚晔驟然失了心跳,只緊拉着她胳膊不放手。
顧随安從青府中出來時天色已暗,剛到東山的半山腰青木就追了上來。
“顧大哥,”青木道,“我姐自打受傷後便脾氣不好,你別生她的氣。”
顧随安搖頭,“我沒有生氣。”
“那你也別替媛姐姐生氣。”青木又道,剛才他姐還罵聖女冷心冷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毒之人不值得顧大哥傾心相待。
“我知道顧大哥與我一樣地喜歡媛姐姐,聽到……”青木道。
“不一樣。”顧随安即刻皺眉否認,随即看到山頂那個靠在殿門上的人怔了片刻,才又苦笑道,“說得沒錯,一樣的。”
聽到他承認了,青木腆着臉繼續道:“聽到有人漫罵定會生氣,可……可……”青木有些臉紅,“可青紅是我親姐姐,能不能當她沒說過,畢竟她是為了你才受這樣的傷。”
青紅為了顧随安腹部受了重傷,傷及子嗣根本。在方丈之地人們尤其重視血緣與子嗣,如此一來青紅整個人生基本毀了,再無人能嫁。
顧随安黯然。
青木紅着臉對他道:“我姐一直喜歡你來着,顧大哥你以後能不能……”不當夫侍娶了我姐,然後我替你照顧媛姐姐。
顧随安頓感疲憊打斷他的話道:“我會盡力醫治青紅,對不住。”他擡頭遠望着那道身影幹澀地道:“人總不會事事如願的。”
青木走了。
顧随安走至殿門問:“你怎麽跟回來了?”
他從山上落下後,便聽到在那裏等候的青家人說青紅病得不輕,于是就告別了紫桐幾人先去了青府,并不知阿媛又回頭把楚晔給救了回來,見他不語問道:“那邊的事你不管了?”
楚晔瞥了他一眼不答反問:“她怎麽了。”
“便是你看到的那樣子。”顧随安冷笑,“怎麽?你希望她恨你入骨,此生與你再不複相見!?”
楚晔被問得無措,他自是不想阿媛如今像個熟識的陌生人這般對他。每次看到她對他那淡得與看外人一般無二的眼神,心空得絞痛。總想着讓她對他不一樣點,哪怕是恨。但今日顧随安問了,自己又怕了,如果阿媛恨他恨得這輩子都不要見他,那他怎麽辦?
顧随安看着他那副糾結的神情,恨聲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初把她一人留在了集雪。”讓她與你有了糾葛,才有了後來的禍事。當日就應該帶着她一起走的,她若不願,那他即便違了母命陪着她,也比今時今日要好。
楚晔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淩南也曾說過,阿媛最倒黴的事便是在集雪遇上了他們。
如今第二回聽心裏難受之外亦有慶幸,如沒有阿媛他這一生該多無趣。喜怒愛恨,哪怕難過到極致,都有那麽一個人讓他去惦念,讓他覺得自己是活在這世上的。
阿媛跳崖之初,他也經常聽人背後議論說阿媛必是死了。那一刻真是萬念俱灰,他拼命地告訴自己“阿媛還活着”,反複去玉峰山查探,發了那裏不同尋常的氣旋。待他要跳下去時淩南與淩西等人攔腰抱住了他,淩南道“尋常人跳下去必死,主子該好好保重等姑娘回來,若主子有了不測,待姑娘回來孤苦零丁哪裏還會有人再護着她。”于是他便日複一日地等,哪怕是等她回來找自己複仇。
可如今阿媛人找到了,對他無愛亦無恨。原本只祈禱人能好好活着便滿足,現在卻得寸進尺想要她對他笑,如往日一般嬌嬌氣氣地等着與他成親。
楚晔很慶幸他能遇到自己最愛的姑娘。
像是猜到了他此刻心思,顧随安倏地指山腳下的幾間青木與紫桐幾人屋子,挑唇一笑道:“國仇家恨你與她隔了那麽多,即便是他們或我也都比你合适。”
楚晔腦袋嗡嗡作響,半天才幹巴巴地道:“她只歡喜我。”
“嗤”顧随安譏笑,“她最不願想起的也是你。”
看着楚晔逐漸垮掉的神色,顧随安目露悲色,“她不是那些道士口中的鬼魂。楚晔,阿媛用十年陽壽換的不再歡喜。”
不再歡喜楚晔,也不會再歡喜上別人。那麽決絕的,寧願折壽。
兩人駐立許久,直到月上中天,楚晔才啞着聲問:“那她還能活多久。”
顧随安搖頭不知:“雲族人不是鐵打的,更不像布娃娃般摔碎了縫一縫便好。阿媛與我不一樣。我從玉峰山跳下來時破了血陣,因有武藝在身,落在彼岸坡毫發無損。可阿媛被廢了武功,直接從坡上摔下來,蕭雲煦找到她時,血肉模糊的一團,手腳俱斷,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起身。後來雖找到靈藥紫葉樹,讓她恢複了武功,但她以後怕也練不了上乘的武功,也就那樣了。阿媛先後兩次重傷早己損了壽數,如今又舍了十年,楚晔你說她還能活多久?”
楚晔胸口如刀絞,疼得喘不過氣來。
“楚晔你怎麽能這樣!即使你當日不知道那是阿媛,可那也只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啊,你也下得了手?如此冷血狠毒!”
“你又怎麽能一再地舍棄她!以前那個愛笑愛玩的姑娘被你害死了。”顧随安目含淚光,“現在的阿媛,你若不和她說話,她可以不言不語獨坐一天。是你一回回的舍棄一步步将她逼成至此!”
……
顧随安眼見着楚晔進了聖殿後山的聖域,獨自一人站在門外,望着這層層雕欄玉砌的殿宇,心道:阿媛是聖女,我便是這實實在在的聖父。居然把楚晔往媛身邊推,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像聖人的人了。
那有什麽辦法呢?
三年了,他與阿媛相識五年,朝夕相處三年,阿媛始終當他哥哥,未有半點男女間的心動。但他總是想讓她好的,讓她開心起來,像以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