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情有獨鐘

“就因為我替你說了那麽兩句話,你就……願意和我這樣一個尋常女人共度一生?”顧绮羅一挑眉,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話雖不多,但志同道合。後來在顧家見到你,我就認定你是我的女人,誰敢打你的主意,我就殺了他。”蕭江北說的輕描淡寫,但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出他對顧绮羅志在必得的霸道。

幸虧這貨長得帥又英雄了得,不然要真是謠言中的模樣兒,還這麽霸道,姑娘我豈不是慘了?果然霸道什麽的,還是得看臉啊。換成身高兩丈面相猙獰兇惡的蕭江北和我說這話試試?不和他拼命才怪。

顧绮羅為自己的膚淺微微臉紅了一下,蕭江北還以為自己看中的這個強悍女人終于露出了小女兒的羞澀嬌态,唇角翹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放心,不用怕,有我呢。你喜歡那些珠寶金銀嗎?那都是你的。”

“咳咳,那個……如果,我是說如果,一旦……我有需要,能……提前支取點嗎?”這話說出來挺不好意思的,但未婚夫都這麽大方了,她要還是忸怩着,豈不是太矯情?

大姑娘給自己找了一個可以心安理得的借口,但終究臉皮不夠厚心不夠黑,所以說出來的話沒做到一氣呵成。

“你想要什麽?”蕭江北很大方:“回去後你看什麽時候去我家一趟,自己挑。”

“那個……其實不是想要什麽首飾,就是……将來有可能……我大概需要用一點錢。”顧绮羅結結巴巴說着,心想我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面,我就提出這樣要求,是不是有點交淺言深啊?只是……總覺得這個家夥雖然霸道,卻是十分可靠可信的呢。

“哦,我知道了。”蕭江北恍然點頭,心想自己真是太遲鈍了,她一個從鄉下來的女孩兒,落在繼母手裏,何處不艱難?府裏那些婆子下人們,若都是刻薄的,不給賞錢又怎麽使喚得動?自己竟然沒想到給她點銀錢使用,真是太粗心太不應該了。

一面想着,二公子就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子,遞給顧绮羅道:“這裏是一百兩銀子,原想着帶過來一旦需要花費用的,你既要用,就先給你使,若是不夠,我就去找姨娘要點兒,若是需要千兒八百的銀子,那就得等到回京後了。”

顧绮羅知道蕭江北應該算是個英俊多金的鑽石王老五,但随身帶着一百兩銀子,還說千兒八百銀子要等到回京,這樣的財大氣粗,卻是太過出乎她的意料。因忍不住就詫異道:“你……你哪裏有這麽多錢?也是太子殿下給的?”

“不是。”蕭江北搖搖頭,将錢袋子往顧绮羅懷裏一塞,手指掠過對方的指尖,只覺一縷細膩滑嫩從指頭處傳來,端的動人之極,不由就覺着臉上有些發熱,吶吶道:“我殺了許多鞑子,朝廷定例,一個人頭三兩白銀,這些年便是人頭銀子,也得了将近四千,還有幾回大戰得勝朝廷特意發的封賞,林林總總加起來也快有六千銀子了,我在邊關也沒有什麽花用,府裏用不着我交錢,反而每月還有二兩的月銀,所以你若要錢,我這邊是有的,實在不夠,把那些珠寶拿出去賣一部分,也足夠了。”

顧绮羅怔怔聽着,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被轟塌了。難怪國庫空虛百姓艱難,除了權貴富商斂財之外,敢情皇帝陛下把錢全都用到打仗上了吧?還說什麽重文輕武,其實這也蠻重視的不是嗎?等等,現在她不應該想這些,她最應該做的是跑去呂夫人身邊,拉起她的手,痛哭流涕感謝繼母舍己為人,放着親閨女不管,把這個男人給了自己吧?

“怎麽了?這些銀子……也不算很多,就把你震住了?”蕭江北一向冷肅的臉上也不由得泛起幾絲得意之情,能讓喜歡的女人用如此崇拜的眼神看着,簡直比殺一千個鞑子還要過瘾啊。

算了,做人要厚道,既然得了便宜就不應再賣乖,太太這會兒不知道心裏怎麽滴血呢,我就別再去捅刀子了,萬一出了人命不是鬧着玩的。

顧绮羅深吸一口氣,咳了一聲轉過頭去看那匹大黑馬,一面假裝随意道:“你就這麽相信我?難道……都一點不覺得我貪財?貪財的女人嘴臉都是可惡的不是嗎?““瞎說,君子尚且愛財呢,只要取之有道,誰也說不出什麽。”蕭江北也轉過身來,撫摸着自己的老夥計,想了想又笑道:“更何況你嫁過來,便是我房中的女主人,這些還不都是你的?既如此,早給晚給又有什麽分別?”

“那就多謝蕭千戶對我的信任了。”顧绮羅也是微微一笑,心中那種有求于眼前男人的別扭徹底煙消雲散,她也學蕭江北的動作去撫摸那大黑馬,卻沒發現對方在看到她的動作後,眼睛瞬間明亮若星辰。

“你……不嫌棄烏雲?不怕它?”

聽見蕭江北的問話,顧绮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連它的主人都不怕,會怕它?再說我嫌棄什麽啊,你這匹大黑馬的毛色簡直就像緞子一樣,我也只是從……從別人嘴裏聽說過,那時還不信呢,想着哪有這麽漂亮的馬?誰知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道這世上果真是有這樣的絕世名駒。”

即使顧绮羅在現代出身名門,但因為他們家人并不嗜好這口,所以也只是偶爾去騎馬場過過瘾罷了,騎馬場的馬匹固然也都是好的,但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她也沒有親眼見過,只是有一次在**上看見幾張圖片,特別漂亮的幾匹大馬,說是汗血寶馬,當時她就特別喜歡那匹黑馬,卻不料如今竟然見到了現實版,因心中暗道:這也不知是哪裏養出來的好馬,不知和汗血寶馬相比又如何?

“這是大宛的桃花馬,也算是世上少有的名駒了。這一匹是我當初去草原偷襲,得勝歸來時遇到的,不知從何處跑來,我馴了整整一天,才把這厮馴服了。後來回到軍中,才被去過大宛的廖老将軍認出來,說是這馬跑得快,若是出汗,豔如桃花,所以叫做桃花馬,便是大宛皇室,這樣馬也不會超過十匹。”

蕭江北得意的述說着,那匹大黑馬也如同主人一般,昂頭刨蹄的似是得意不已,間或還嘶叫兩聲回應主人對自己的贊美。渾不覺身旁這個陌生女人已經石化了。

竟然真的是汗血寶馬?

顧绮羅心裏感慨了一陣子,又使勁兒摸了兩把大黑馬油光水滑的皮毛,這才笑道:“桃花馬?這名稱太柔了,不符合它的威武霸氣,既是出汗如血,那還不如叫汗血寶馬呢,聽着多大氣。”

大黑馬在顧绮羅說桃花馬這名稱太柔的時候,忍不住就噴了個響鼻,心想哪裏跑出來的女人?本馬忍你很久了,這會兒竟然還敢嫌棄我的名字不好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及至聽到後來,想一想,果然還是汗血寶馬的名字威風霸氣,更何況非常明顯的點出了自己是寶馬這個事實,因又不禁十分歡喜,重新擺頭刨蹄的折騰了一陣子。

“烏雲看起來很喜歡汗血寶馬這個名字。”蕭江北哈哈一笑:“你別以為它是馬,很有靈性呢,有時候我們說話它都能聽得懂。”

馬有靈性這點顧绮羅了解,但若是能聽懂人話,那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因她忍不住便失聲道:“要不要這麽誇張?這厮是要成精嗎?”

成……成精?

大黑馬感覺被侮辱了,停下了得意的動作斜眼看向顧绮羅:哼!馬大爺要是成精了,第一個先吃了你。

“哈哈哈,不是什麽話都能聽懂的,你不用怕。”蕭江北縱情大笑,和顧绮羅在一起,他總覺得自己話也變多了,也愛笑了,好像過去十幾年加起來,自己也沒說過這麽多話,笑得這麽大聲過。

“好了,耽擱的時間不短了,我得回去,不然丫頭們着急,再讓我們太太知道我跑來這裏,我就慘了。”顧绮羅也喜歡和蕭江北在一起相處,只不過這終究還是封建社會,他們倆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不是?

蕭江北也理解,雖然很是不舍。因見顧绮羅把錢袋子重新塞給自己,他就詫異了,還不等問,就聽顧绮羅道:“這可是一百兩銀子,我拿回去讓人看見,也說不清啊。等我将來需要用錢,我再找你就是了。”

“哦,好。”蕭江北點點頭,想想到底不甘心,于是又問道:“要不然,你下午偷偷換了男裝,和我出去打獵?”

“胡說什麽?現在形勢很嚴峻你知不知道?我們太太只怕恨不能長四只眼睛盯着我呢,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你怕我将來不纏着你帶我出去打獵野炊?耐心些,往後的日子……不是還長着呢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顧绮羅就忍不住有些害羞。她自己也覺着奇怪:這在現代也不是沒談過戀愛,她自認自己不是那種清純小白花,然而不知怎的,在這個男人面前,卻總是時不時就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女兒嬌态,大概是蕭江北這個男人太英雄了得頂天立地了。

“好,我等。”看着顧绮羅匆匆而去的身影,蕭江北輕輕喊一聲。直到心上人消失在視線內,他才心滿意足伸了個懶腰,然後拍拍大黑馬:“夥計,這是我給你找的女主人,怎麽樣?非常非常好吧?”

“突……”

大黑馬仰天噴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質疑主人的眼光,不過蕭江北可不懂馬語,只當是大黑馬也很喜歡顧绮羅,這是表達興奮之情,因忍不住就興頭起來,說了許多顧绮羅的好話,只聽得大黑馬一肚子悶氣。

第 14 章 :昆侖招徒(上)

燕九伸手拉住了身旁一位好似聽見“降價菜”一樣瘋狂的大媽。

要不是用上了靈力,她都怕拉不住。燕九眨巴着大眼睛,奶聲奶氣的問到,“這位姐姐,你們這是去哪呀?”

聽見燕九的說詞,那位原本被橫空攔住,面帶不悅的大媽,一張臉簡直笑成了向日葵。

“這是誰家娃子?這嘴像抹了蜜一樣!不是我吹,你這張小臉長的和我年輕時那是一個模樣,看着就覺得可親,感情咱五百年前說不準還是一家人哪……”

燕九滿頭黑線的盯着這位大媽,和您年輕時一樣?您确定這是在誇我?

燕九笑得越發甜美,“姐姐,我帶着我家小妹和爹娘一起出來看熱鬧,誰知卻被人流沖散了,我和爹娘說好了,若是走散了,就到前面等他們。您能帶着我們一起去前面找我的爹娘嗎?”

燕九拉住燕十一的手輕輕的攥了一下,燕十一立馬會意,只見他對着那位大媽,連連點頭,怯懦的說着。

“我想找娘親,您帶着我和姐姐去找娘親,好不好?”

燕十一實在對着別人說不出“姐姐”二字,在他心裏,姐姐只有一位,盡管她不是。

但是配合燕九一下還是可以的,明明那位叫做紅绫的侍女就跟在身後,姐姐卻說和家人走散了。看來,姐姐肯定是在算計什麽。燕十一想到燕九出門前,問燕管家要的靈石。燕十一的眼眸不由得垂下來,看來,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隐瞞着自己。

“誰家殺千刀的父母,竟把這麽一對惹人疼的姐妹給弄丢了,也不怕被人販子拐去!真是黑了心肝了。”

那位大娘如綠林好漢一般仗義執言道。

“這裏這麽亂,你們還是跟着我走吧,等我找到你們的父母,一定好好數落他們!”

“謝謝姐姐”燕九甜甜的回到。

黃嬸連連擺手,爽利的說到,“可不能叫我姐姐,我如今都三十有七了,我娘家姓李,夫家姓黃,你們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聲黃嬸好了。”

黃嬸牽起燕九的手,領着兩人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燕九趁機問到,“黃嬸,前面那麽多人,都是在做什麽呀?”

“這個呀,你們爹娘沒告訴你們嗎?有其他地方的仙門到烈炎城招徒,大夥都帶着自己有靈根的孩子去試試哪,說不定就被門派選中了。”

一旁的燕十一怯怯的問道:“是什麽門派呀?”

“這次來烈炎城的可來頭不小,乃是“三門”之一的昆侖……”

一行三人,漸行漸遠……

身後的紅绫雖然看見燕九帶着燕十一,和一個市井婦人走在一起有些皺眉,可是她也明白。自己出府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護燕九,其他瑣事都與自己無關。

紅绫遠遠的跟着,以築基修士的耳力,燕九說的話,她自然聽了個真切。紅绫心中暗自贊許,這倒是一個機敏的小姑娘,不愧是燕卿的孩子。

一想到燕卿,紅绫不由得颦起了那雙淩厲的柳眉,燕卿這次閉關的時間,似乎長了一些……

整個烈炎城最繁華的街道中央,一夜間就起了一座白玉臺。

那白玉臺高約一丈,左右分別設有登上白玉臺的臺階,臺階不多也就只有只有九階。那白玉臺上別無他物,只獨獨豎了一塊一人多高的黝黑石頭。

而在玉臺左側,則挂有一黑底紅字的幡旗,如對聯般平鋪而下。雖有風時常刮來,但它巍然不動,即使垂下的旗穗,都未現一絲波瀾。

只見那幡旗上書有兩行大字:昆侖招徒,劍石正根。

原來臺上這塊黝黑的石頭,乃是堅硬無比的“試劍石”,只要能登上白玉臺,在試劍石上,用劍留下痕跡,就能加入昆侖。

而在那寫有大字的幡旗之下,一位豐神俊貌的修士,正雙手抱劍,倚着玉臺閉目養神。

燕九卻一眼認出,那人那裏是小憩,分明是在閉目修煉。能在如此鬧市中心,安然入定,只怕此人功力猶在燕管家之上,實在是不可小觑。

在燕管家之上!!!

燕九腦中猶如醍醐灌頂,這可是絕佳的機會……

“這就是三門之首的昆侖?這也太兒戲了吧!”

“前幾天還有野雞門派,到烈炎城冒充蓬萊哪,這不會也是假的吧?”

周圍的群衆竊竊私語,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對着玉臺指指點點。

“那裏來的昆侖小兒,竟在這裏招搖撞騙!”

一位雙手倒提銅錘的大漢,邁着四方步率先走出。

只見他将掄在手裏的八角銅錘,“啪嗒”一聲甩在地上,用來鋪路的青石板,驟然崩裂!以八角銅錘為中心,乘蛛網狀四散開來。

燕九在心裏默默的翻了一個白眼,果然不管是現代還是中洲大陸,總有這種欠收拾的出頭椽子。

圍觀的民衆見有人要試一番真假,不由得一陣起哄。

“牛力好樣的!真能破了那試劍石,你就是昆侖高徒了!”

“這個牛力我認得,天生就是土靈根,只練氣三階,就修的五牛之力!你看見他手中的銅錘了嗎?別看瞧着不大,只這一只銅錘就有五百斤哪。”

有人“啧啧”有聲的道出,那大漢的來歷。

“若真是昆侖收徒?這牛力就算過了,還能落好?”

也有人持懷疑态度,選擇作壁上觀。

…………

周圍衆說紛談,褒貶不一,那牛力見有這麽多人讨論自己,不由得多了幾分飄飄然。

那牛力舉着手中銅錘,直指臺下的抱劍修士,大聲喝到。

“看俺牛力一錘轟了這塊石頭,破了你這厮招搖撞騙的詭計。”

那抱劍修士置若罔聞,依舊合着自己的眼眸,閉目修煉。

那牛力倒提着八角銅錘,一腳踏上了通往試劍石的臺階。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自從牛力踏上了臺階,就直接僵在那裏,甚至自始至終一直保持着邁上臺階的那個姿勢,仿佛連挪動一下都成了奢望。

大滴大滴的汗,随着臉頰滴落在地上,牛力額上青筋暴起,一雙眼睛鼓動欲呲,小腿肚子一直打顫,就連平日裏時常耍弄的銅錘,此時猶如泰山之重,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氣來。

只聽的“铛啷”一聲,牛力手中提着的雙錘,猶如廢銅爛鐵般,驟然落地。牛力也順着銅錘落地的勢頭,一屁股滾出了臺階的範圍。

給牛力叫好的民衆不由得面面相觑,這牛力到底是怎麽了?

“難道是昆侖的“九階煉心臺”?”一位修士驚訝出聲,道出那臺階的來歷。

“看來,這真是昆侖招徒,先前那個牛力肯定在上面吃了不少苦頭。”

“快來講講那“九階煉心路”!”圍觀的群衆紛紛出言。

盛情難卻,那修士只能回到,“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第九階名為“問心”。”

還有人勸那修士多說一些,那修士只是搖頭,退入人海消失不見。

燕九心想,人家肯定不會說,那修士沒準就指望着這點先機,進入昆侖哪。

燕九将注意力,轉向牛力,只見那牛力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拾起了自己的雙錘,一言未發的黯然離開了,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也沒人知道,他選擇了什麽。

但是牛力的落敗,卻引起了衆人的躍躍欲試。

燕九跟數鴨子一樣,看着一位位意氣風發,磨拳擦掌的修士上去,又目睹他們以各種姿态,從臺階上灰頭土臉的下來。

雖然登上的臺階數量不一,但無一例外,他們走時都意外的沉默。

“黃嬸,我好像看見我的爹娘了,我先帶着妹妹過去了。”燕九對着黃嬸說到。

“那個是你們的父母?我怎麽沒有看見?”黃嬸對着人群一陣張望,“是不是你們看錯了?”

黃嬸低下頭來,卻發現燕九早已經帶着燕十一離開了,而自己牽住燕九的那只手裏,卻握着一塊金錠……

第 20 章 女人說不要

看到沈秋蝶回來,秦凡倒是沒有什麽意外。

畢竟對方的身手還算是不弱,放到外面也是以一打十的存在,所以大廈爆炸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擔心對方會出什麽事情。

“主人,我回來晚了。”

沈秋蝶有些不敢直視秦凡的目光。

因為後者在她的腦海裏面留下了精神烙印,她必須要無條件的聽從對方的命令。

而且只要看到秦凡,沈秋蝶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陸子明呢?”

之所以沈秋蝶回來這麽晚,是因為秦凡還給她安排了任務,就是想要把陸子明帶回來。

居然有人敢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身上,那肯定是需要付出代價,無論是什麽人。

“請主人懲罰,我沒有把他帶回來。”

沈秋蝶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本來已經是找到了陸子明的蹤跡,想要将對方帶回來,結果突然有高手出手,直接把對方給帶走了。

要不是對方不想找她的麻煩,怕是自己也沒有命回來。

不過這些事情都放在她的心裏,沒有說出來。

作為一個殺手,她不需要為自己的失敗找任何的借口。

“這不怪你,他身後應該是有人。”

秦凡倒是沒有生氣,相反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

整座大廈為自己陪葬,這麽大的手筆,不管背後之人是不是陸子明,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更何況陸子明還是陸國集團的大少爺,沒有高手保護才讓人意外。

不過也好,若那小子這麽快就死了,那豈不是更加沒有意思。

在這個世界裏,難免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人。

“你先下去休息,對了,找個房間自己住下。”

沈秋蝶來過幾次這個別墅,而且之前就已經把行禮都搬了過來。

“是,主人。”

沈秋蝶看着秦凡沒有懲罰自己的意思,心裏也是松了一口氣,然後就離開了這裏。

秦凡看着沈秋蝶那火辣的身影,目光微微一閃。

本來又想雙修一番,畢竟這種快速提高自己的修為,而且還可以讓自己享受雲雨之歡,他可是樂此不疲。

可是想到林可這兒,很多事情還是應該多加注意,所以也就壓下了這股念頭。

這點定力他還是有的,不至于被美色迷了心志。

“秦凡,你快給我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林可就在客廳大呼小叫起來,然而秦凡卻是半天沒有從房間裏面出來。

其實他早就醒過來了,只不過他還在修煉而已。

作為一個修仙之人,自然懂得一天之中,天地自然處于最為原始的時候就是清晨,沒什麽要緊的事情不可能浪費這大好的時間。

一吐一納,就這樣不斷的循環往複,秦凡的面前一陣白氣在不斷的升騰。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終于睜開了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活動一番身體,離開了房間。

之所以林可這樣大呼小叫,是因為她一大早起來,就發現這別墅裏面出現了一個女人,而且已經住進了別墅,俨然女主人的姿态。

這算什麽,自己還在呢,小三就想上位了?

還有秦凡,才剛剛對他印象有所改觀,怎麽又像以前那樣拈花惹草,甚至把女人帶回家了!

“林可,怎麽了?”

秦凡還沒有下樓,就看到了客廳裏面的情況。

一拍腦袋,現在根本不用別人說他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都怪自己沒有提前商量,不然也不會鬧出這樣的事情。

“怎麽了?秦凡,你還有臉跟我說!居然讓這個女人來家裏面住了,有沒有把我當回事!”

林可現在已經是處于暴走的邊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生氣,眼睛瞪着沈秋蝶,仿佛有什麽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秦凡幹咳一聲,慢慢走下樓梯,來到林可的面前。

旁邊的沈秋蝶卻是一言不發。

因為秦凡已經是給她示意,讓她不要說話。

都說女人不好惹,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秦凡也是滿臉苦笑,而林可現在也似乎等着自己給她一個解釋。

“秋蝶是我朋友,因為有一些事情,所以才讓她過來住的。”

秦凡也不知道林可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昨天兩個人還你侬我侬的,結果才一晚上過去就翻臉不認人了。

“朋友,是朋友就可以到家裏面來住了?”林可質問道。

“哎,老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離婚了,何必在意這些事情呢。”

秦凡說着說道,其實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說來。

記得把兩千萬準備好。

現在他身無分文,兩千萬雖然不多,但當下卻是大有用處。

聽到秦凡的話,林可身形一抖,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也對,兩人馬上都要離婚了,對方做什麽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管?

瞬間安靜了下來。

“好吧。”

林可深吸一口氣,然後一言不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看着她怒氣沖沖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秦凡總覺得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也是來到了她的房間。

“林可,能不能開一下門!”

半天沒有人回應,秦凡不禁苦笑。

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那我進來了?”

“別進來!”

房間裏面的林可終于是應聲了,不過那語氣之中,很明顯讓人聽出來一些幽怨。

前世秦凡記得一句話,那就是女人說不要,其實在對方的內心肯定是有這種想法的。

他也是一直對這句話深信不疑,所以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推開了房門。

林可已經是躺在床上了,還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你來幹什麽?”

秦凡随便找了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笑着說道:“老婆,我這不是來給你道歉了嗎?”

“誰是你老婆,我們不是都要離婚了嗎,到時候你可以拿着我的兩千萬,和你那個那人雙宿雙飛了。”

林可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硬,不過聽到秦凡口中老婆兩個字,态度上還是有些改變。

秦凡倒是一下子有些語塞。

這女人怎麽這麽聰明,知道自己這麽迫切的想要得到兩千萬?

當然這話秦凡也只是在心裏想想,肯定是不可能說出來。

第 17 章 我很醜嗎

當墨軒走後不久,又有一人從門口走進來了,原來是玉寧。

玉寧偷偷地溜進來,悄悄地走到床邊,看着沉睡的陸花暖,自言自語道:“果然,連睡覺的樣子都是這麽可愛。”說着便坐在床邊,摸了摸陸花暖的秀發,幫她把貼在臉上的頭發整理到耳後。

玉寧望着熟睡的陸花暖,呆呆的陷入了沉思。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小童的聲音:“雲小姐,陸姐姐還在熟睡中,不能見客。”

玉寧一聽,蹭的一下站起來,對着睡着的陸花暖說:“花暖,我晚上再來看你。”玉寧走後窗邊,縱身一躍,就飛到了竹樓外的竹林,腳尖輕點幾點竹子,便消失不見了。

陸花暖被雲皎月跟小童的争辯聲吵醒,迷迷糊糊中看見有人從窗戶上跳下去。陸花暖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看窗邊沒有人,心裏想着:“果真是我發燒發糊塗了,眼睛都看不清了。”陸花暖聽見了小童的聲音就想喊說話,想讓小童幫她拿水。張了張嘴,感覺嗓子像被火燒了一樣,聲音嘶啞,完全被外面雲皎月的聲音蓋住了。

陸花暖見小童半天沒有進來,便掙紮着坐起來,努力伸長手臂伸展身子想勾到放在床邊的水壺。可是陸花暖頭暈又沒有力氣,把握不了重心,咣當一聲,就從床上滾到了地上。

樓下小童跟雲皎月都被樓上的巨響吓了一跳。小童立刻反應到是陸花暖起來了,也不管與他争辯的雲皎月,邁起小短腿快速地向樓上跑去。一進門就看見陸花暖跌倒在床下,趕快跑過去,想要扶起陸花暖。可惜陸花暖太重,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朋友怎麽能扶的起來。

小童見扶不起來陸花暖,急的滿頭大汗。回頭真好看見跟在他後面的雲皎月,于是就喊:“雲小姐,快來幫我扶一下。”

雲皎月滿臉不樂意,走上前去幫小童扶陸花暖。突然間雲皎月心生一計,把陸花暖扶到一半突然松手,一下子把陸花暖摔了個正着。雲皎月見計謀得逞,連忙裝作可憐說:“哎呀,對不起陸花暖。誰讓你太重了,我堅持不住了。”

陸花暖疼得龇牙咧嘴,回頭瞪了雲皎月一眼,聲音嘶啞的說:“謝謝你的好心,我不用你扶。”陸花暖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氣,小童再一使勁,終于陸花暖爬到了床上。

陸花暖折騰這一下,弄得滿身都是汗。她向小童指了指水壺,示意她要喝水。小童把水端過來,陸花暖一口氣喝了一大壺的水,滿意的打了個嗝。喝飽水的陸花暖終于有了點精神,就問雲皎月她怎麽來了。

雲皎月翻了一個白眼,一臉嫌棄的說:“你以為我願意來呀?我聽說你跟墨先生住在一個院子裏,就過來看看,看能不能碰見墨先生。還有你真是個麻煩,總是麻煩墨先生,又長得這麽醜,你好意思?”

雲皎月又左看看又看看,沒有發現墨軒的蹤影,無聊的就坐在窗下嗑瓜子,想等到墨軒的出現。

第 16 章 我的錯

玉寧見陸花暖暈倒,趕快扶住,并大喊:“墨先生,花暖暈倒了!”墨軒見陸花暖來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就一直關注着陸花暖。當陸花暖暈倒的時候,箭步上前,從玉寧的懷裏抱起陸花暖,留下一句話:“你們跑完10圈以後,自己解散。”

玉寧想跟上去,被墨軒擋住,讓她回去跑步。墨軒抱着陸花暖一路狂奔,路上經過的學生都十分驚訝,墨先生抱着這一座小山,還能跑着這麽快,還不喘氣,真厲害呀。

墨軒把陸花暖抱回宿舍,給陸花暖號了脈,又摸摸額頭看看舌苔,确定是因為昨天晚上感染風寒。陸花暖平時缺乏鍛煉,身體素質還差,所以爆發出來很嚴重。墨軒斟酌了一下,寫下了藥方,麻黃、桂枝、杏仁、甘草、川芎、防風、羌活。喊來一個書院小童去幫他抓藥。

陸花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宿舍床上,感覺頭痛,渾身酸痛。想掙紮着做起來,就是起不來。這時從門口進來一位書院小童,手上端着一碗藥,見陸花暖要起來,連忙走到床邊把藥放下,扶起陸花暖。然後拿一個枕頭放在陸花暖的背後,扶陸花暖慢慢靠在枕頭上。小童端起藥碗,打算喂陸花暖喝藥。

陸花暖一見小童把藥端過來,就立刻把頭扭到一邊,說:“快端走,我不喝,苦死了。”小童也就十一二歲,拿陸花暖沒有辦法,只能勸道:“姐姐喝藥吧,喝藥才能好地快。姐姐,我都不怕苦。姐姐這麽大了,比我還怕苦,羞羞……”

墨軒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一個小大人勸一個大小孩喝藥的場面。墨軒看着這兩人的互動,心情莫名的感到很開心。墨軒走到床邊對小童說,:“你先下去吧。”

小童說:“是,墨先生”。臨走之前還對陸花暖做了個鬼臉,比劃了羞羞。陸花暖立刻反擊回去也做了一個鬼臉。墨軒見狀,說道:“好了,別鬧了。快把藥喝了。”

陸花暖一撅嘴說:“不要,不要,太苦了。”

“苦口良藥利于病,喝藥病才能好的快一點。難道你想落下更多節課嗎?”墨軒端着碗做出要倒藥的樣子,說道:“再說,這藥是我開的,是我請人抓的,并且是我自己煎的,你喝還是不喝?”

“我喝我喝。”陸花暖一把搶過碗,大口大口把藥喝完,磨盤大的臉都皺成一團,大喊:“好苦,好苦。”

墨軒從衣襟裏取出一包蜜餞來,拿出一顆對陸花暖說:“張嘴。”陸花暖苦地已經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反映張開了嘴,突然感覺嘴裏好甜。

陸花暖睜開眼睛,發現墨軒手裏拿着一包蜜餞,心裏美滋滋的想着:“一定是他知道我怕苦,所以專門為我買了一包蜜餞。”

墨軒見陸花暖喝完了藥,便站起來說:“你躺下好好休息。我過一會再來看你。”

陸花暖聽聞,便沉沉的睡去。墨軒看着睡着的陸花暖說到:“對不起,這次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應該昨天晚上就應該讓你喝一碗姜湯。我會好好照顧你。絕對沒有下次。”說完墨軒便轉身離開了。

第 16 章 師父房間

“啪!”一聲重響,書卷被用力合上。

下一瞬間,漆黑之色的書卷迅速從青帝的手中飛至高空,書頁嘩啦啦不停翻動。

書中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居高臨下的不滿之聲:“是你問最快的方法是什麽。只要你肯讓她采補,別說練氣期,她一夜之間至少可以達到金丹境界。”

“天問。”青帝聲音驟然冷沉。

少年猶自說道:“而且,你的精元從未洩漏過。你很有可能還會因此領悟到什麽是生命的大和諧,成功飛升。”

“夜夜是本君的弟子。”一道月白色的光芒在青帝的指尖浮現。

漆黑的書卷內響起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語:“說得好像,如果她不是你的弟子,你就願意讓她睡,唔!”

一道靈力幻化的鎖鏈迅疾飛至高空,頃刻間将書卷纏繞其中,打斷了少年的話。

“一派胡言亂語。”青帝冷聲叱喝道。

他伸手接住靈力捆縛的書卷,繼續問道:“第二快的方法是什麽?”

詭異的安靜後,書卷內傳來少年明快的聲音:“答案依然很簡單。你幫她把魔君巫灼寒抓來。巫灼寒雖然比不上你,也挺補的。你既然不願意她睡你,就讓她把巫灼寒睡了。最好多睡幾次……”

“咔嚓”捆縛書卷的鎖鏈驟然收緊,書頁漸漸扭曲變形。

少年驚慌的聲音立刻響起:“你別被戳中心事就惱羞成怒。還有,打書不打臉!”

“啪!”一聲脆響,這一次是書卷自己主動合上的。

青帝凝視着依然處于漆黑狀态的書頁,正色問道:“除了這些采補之術,有什麽最快的正常之法?”

“正常?”少年語氣不解道,“采補之術不就是世間最正常的方法。你錯誤的教學方式已經浪費了自己徒弟半個月的時間。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你現在只有犧牲自己。只要你用色相去勾引她,她一定會……”

“天問,”青帝的聲音驟然低沉冰凝,“本君要的是普通人的正常之法。”

剎那間,山巅上變得極為安靜。過了片刻,少年悶聲悶氣道:“其他方法實在太無聊了,一點都不好玩。”

青帝神情嚴肅:“修煉之道不是供你玩樂之物。”

少年的聲音頓時顯得興趣乏乏:“你讓她脫光衣服去找那個病秧子。讓病秧子給她下點藥……”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裏帶着一絲困意:“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記得給我找點好吃的。那邊的破書,我不吃……”

“撲!”一聲悶響,書卷無力地掉落在地上。瞬息間,漆黑的書卷恢複了純白之色。

青帝撿起一旁的《練氣入門》,扔到天問書卷上面。他見沒有動靜,凝聚靈力的手指輕輕點在書卷上。剎那間,書卷被迫綻放出耀目的光芒,十分不情願地将《練氣入門》吞了進去。

喂完天問,青帝擡頭望向七星峰的方向。

要幫夜夜順利練氣,需要參商的幫助。

**

羽夜夜一溜煙跑到斜陽峰,意外沒有見到曲逐陽。·

“師父下山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曲逐陽不在,斜陽峰的弟子對她的态度透着一股明顯的疏遠。

羽夜夜沒有在意。自己病了一個月,完全沒有和衆人友好交流的機會。

她沮喪地離開斜陽峰,目光不經意望向雪冰峰。除了師父,玄天山上她只認識曲逐陽和霜凝長老。

當羽夜夜懷抱希望走到雪冰峰,看到的是緊閉的峰門。

雪冰峰的守峰弟子皺着眉頭,不耐煩道:“前幾天有師姐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斷了腿。目前雪冰峰正在排查一些險峻的山峰,不開峰門。”

羽夜夜望着透着一股寒氣的雪冰峰,擡頭仰望天邊悄然升起的月亮。她無奈轉身返回更加冰寒的星落峰,準備今夜繼續在山巅之上和星月同眠。

她剛剛回到峰頂,就看見正等着自己的青帝。

青帝神情平靜道:“夜夜,你随為師來。”

“師父。”羽夜夜心中不由惶恐,急忙跟上去。

忽然,羽夜夜神情凝滞了下。她悄悄瞄了一眼身邊的青帝,閉上眼睛輕輕聞了聞。師父的身上有很濃郁的草藥味。

她心中正疑惑,兩人走進房間。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個浴桶,裏面盛滿藥草,蒸騰着滿滿的熱氣。濃郁的藥味頓時充斥她的鼻腔,直接侵入她的心脾。

“咳咳咳……”羽夜夜立刻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不解問道,“師父,這是什麽?”

“參商的藥浴可以幫助你凝氣。你泡上幾日便可進入練氣期。”青帝一邊說,一邊将手邊的一盞星燈點燃。

“師父……”羽夜夜欲言又止。

青帝将星燈仔細安放好,沉聲道:“星燈一旦點燃不能随意移動,你要切記。”

羽夜夜一聽,臉色僵了下。她輕輕咬了下緋唇,直接問道:“師父,我要在你的房間裏藥浴嗎?”

“你回你自己的房……”青帝的話忽然頓住。他擡眼掃了一眼此刻身處的房間,薄唇微微抿起。

這裏是自己的房間。他習慣性将浴桶和星燈都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間內。

青帝的目光定格在微微搖晃的星燈上,沉默了片刻,正色道:“你在這裏藥浴,為師出去。”

說罷,青帝走出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間的門。

羽夜夜望着緊閉的房門,又低頭打量着浴桶內不停翻動的泡泡,喃喃道:“師父還不太習慣兩個人的生活。”

一聲微弱的嘆息聲在房間響起。羽夜夜低頭解開身上的衣帶。忽然,她想到什麽,急忙打開門,大聲喊道:“師父。”

青帝正站在庭院中,迅速回頭應聲問道:“何事?”

“藥浴需要好幾天,您可以在我的房間休息。”羽夜夜回首打量了下青帝的房內擺設,輕笑道,“正巧兩個房間的擺設和布置都一樣。”

青帝的目光不經意從羽夜夜手心緊攥的衣帶上掠過。他迅速移開視線,冷聲拒絕道:“不必了。”

下一瞬間,他的手指微擡,羽夜夜面前的房間再次緊緊關上。羽夜夜怔了下,走回浴桶前,脫下衣裳進行藥浴。

羽夜夜一只腳正要踏進去,門外傳來青帝的叮囑聲:“夜夜,藥浴會有一些疼痛,你忍耐片刻。”

“好。”羽夜夜微笑着把腳放了進去。

下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她的牙齒打了個顫,頓時一頭摔進浴桶內。

“撲通!”一聲脆響,帶起陣陣水花。

青帝在門外聽見動靜,猶豫了一下,問道:“夜夜,你沒事吧?”

羽夜夜雙臂緊緊抱着身體,不住發抖。她的眼眶有些紅,額頭也撞出了一塊紅印。這不是師父說的有點疼,是很疼。自己要忍耐的也不只是一時三刻,而是好幾天。

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才聲音僵硬道:“師父,我沒事。”

說罷,她緊緊咬住牙關,生無可戀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無事發生。

第二天,青帝依然站在庭院內靜靜等待。

第三天,青帝的目光不經意望向自己緊閉的房門。現在,夜夜應該已經進入凝氣狀态。最多再過兩日就可以出來。

可是,直到第六天,房門都沒有從裏面打開。

青帝不由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沉聲問道:“夜夜,你怎麽樣?”

房間內,眼神迷離的羽夜夜茫然地望向傳來聲音的方向,語氣微弱喊道:“師父。”

她想站起身,身體無力地搖晃了一下,又重重栽倒在浴桶內。過了好一會兒,羽夜夜雙手扒着桶沿,探出腦袋。

她的目光仔細尋找了一番,懵懵懂懂地回答道:“師父,我沒帶幹淨的衣裳進來。”

門外一時之間極為安靜。過了片刻,青帝一貫清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夜夜,衣桁上挂着的是幹淨的衣裳,你可以用。”

“好。”羽夜夜費力地從浴桶內翻出去,腳步踉跄着走到衣桁前。

她望着映入眼簾的月白色衣袍怔了怔,不自覺問出口:“師父,你有女子的衣裙嗎?”

“沒有。”青帝的回答極快。

羽夜夜一瞬間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下一瞬間,她伸出手緩緩将面前的衣袍穿在身上。男子的衣袍有些寬大,縱然她雙手提着過長的衣裳,行走還是有些不便。

忽然,羽夜夜腳步一個踉跄,身體頓時搖晃着向一旁傾倒。

房間外,青帝久久沒有聽見羽夜夜的聲音。他輕聲喚了幾聲,裏面也沒有應聲。

青帝略一沉思,擡手迅速劃下數道陣法。熟悉的純白色書卷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最近怎麽這麽多問題?”天問一出口就是不悅的語氣。

青帝無視它的不滿,正色道:“天問,你看一下,夜夜在房間內發生了什麽事情。”

天問語氣懶散道:“你那麽厲害,用神識就可以将房內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幹嘛還要問我。”

“天問,答案。”青帝神情嚴肅。

純白的書頁頓時變化為漆黑之色。下一刻,翻動的書頁內傳來天問十分随意的回答:“昏過去了。”

它的話音還未落地,眼前的門扉“啪!”一聲被推開。

青帝疾步走進房間,目光飛快尋找羽夜夜的身影。當他的視線捕捉到她的時候,神情一凝,腳步不由頓住。

羽夜夜身上穿着他寬松的月白衣袍。她正側身躺在房間深處的寝床上,蹙着眉心正在沉睡。

漆黑之色的天問書卷緩緩飛至青帝的耳畔。少年含笑的聲音裏充滿戲谑之意:“她都主動爬上你的床了。你若是無動于衷,你還算是男人嗎?”

它的話還未說完,青帝已經快步走到床邊,向羽夜夜伸出手,飛快撩開了她的衣袖。

天問聲音裏的笑意更深:“你終于不再禁.欲,要品嘗下男女之事的美妙滋味了嗎?”

青帝徹底無視它,将手指輕輕搭在羽夜夜的手腕上。他望着她緋紅的臉頰,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天問終于發現有些不對勁,迅速飛了過來,不解問道:“她怎麽了?”

“你不知道嗎?”青帝語調微揚反問道。

天問立刻揚聲道:“我又不是無所不知。我只知道我知道的,她……”

天問的話忽然頓了下,吃驚問道:“她怎麽中毒了?天下間誰能夠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投毒?”

青帝将靈力凝聚在指尖,輕觸羽夜夜的眉心。剎那間,月白之色的靈力擁入她的身體,頃刻間将她體內的每一處角落都仔細探查了一遍。青帝的眸底逐漸籠罩上一層昏暗之色。毒已經浸染她的整個身體。

天問難得聲音正經道:“這不是皮外傷,你的代過之術不管用。”

過了一會兒,漆黑之色的書卷誠懇建議道:“要不,你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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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人是衣服馬是鞍!

沒想到,看別人打了一架,竟然還能學會新技能。

顏沖連忙又擺出了那套古怪的開啓動作,進入了芯片系統。

技能和專長還不太一樣。

專長就那麽幾種,只要解鎖了,就能使用了。

但是技能解鎖了,并不代表就會了,還得用潛能點進行學習,并且裝備到技能欄裏。

《蓄力重擊》只是最基礎的白色技能,只能學一級,消耗一枚潛能點。

效果是經過0.5秒的蓄力之後,下一次攻擊的傷害增加五成,冷卻時間十秒。

十秒的冷卻時間并不算短,高手之間過招,往往幾下就能分出勝負。

一場戰鬥之中,也就只能用一次罷了。

而半秒的蓄力時間,也給了敵人躲避的機會。

顏沖嚴重懷疑用了這個技能之後,還能不能擊中敵人。

要不然托尼也不至于先用勾拳把對方打成蝦米,然後才施放這個技能了。

反正顏沖現在手裏也沒有潛能點,于是他便退出了界面。

這邊托尼正在檢查保險箱呢。

“不錯,大約有兩千美金。”托尼高興地道,“還有些珠寶,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顏沖也跟着過去看了一眼,因為他解鎖了英語的語音包,閱讀能力也随之提升,保險箱裏的那些文件,上面的字他都認識。

有承兌彙票,有信用證,有承諾書,還有幾封信。

雖然顏沖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怎麽用的,但是上面寫着的金額都是萬元起步,甚至有幾十萬的。

而那些信裏面說不定還隐藏着什麽秘密,這對開發後續任務可能也有幫助。

“珠寶歸你,文件歸我。”顏沖說道,“現金咱倆平分。”

托尼不知道票據的價值,但卻有門路銷售珠寶。

他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賺了,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兩個人卷了保險箱裏的東西,快步離開了現場。

一直走了五條街,後面也沒有傳來警報聲,他們兩個這才輕松了下來。

“沒想到你跑步不快,拳頭卻不錯啊,很有力量!”顏沖誇贊道。

托尼也分不出顏沖是在笑他還是誇他,不過他心情好,不跟顏沖争執,只是提鼻子聞了聞,道:“什麽味兒?”

顏沖聽了頓時一臉的黑線。

因為剛才觸摸了垃圾,顏沖現在一身都是味兒。

于是他趕忙催促托尼帶他去洗澡。

不過與顏沖的認知不同,美國并沒有那種公共的大浴池,只能使用賓館房間內的衛生間。

他們倆就近找了一家賓館。

前臺的接待倒也客氣,在查看了一下登記後,微笑着道:“兩位是要一間情侶大床房嗎?”

顏沖:“!!!”

托尼:“!!!”

顏沖連忙解釋道:“不,我只是想洗個澡而已。”

前臺點了點頭:“對,誰還不先洗洗了?”

顏沖:“!!!”

托尼:“!!!”

他們這才發現,他們來的是紅燈區附近的情侶賓館。

兩個人都覺得菊花一緊,懷着互相戒備的心情,匆匆地離開了這家賓館。

托尼有案底,顏沖沒有身份證件,他們其實沒法去正規的大酒店。

最後還是找了一家只要給錢就行的汽車旅館,住了下來。

不過有了剛才的烏龍,他們倆連雙人間都不想住了,一人開了一個單間。

顏沖這才洗了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覺。

不管怎麽說,彈簧床墊也要比教室內的木頭桌子舒服得多了,累了一天的顏沖沾枕頭就睡着了。

這一覺醒過來,已經快十點了。

等他退房的時候,托尼已經先一步離開了,也沒給他留個聯系方式啥的。

一方面可能是他們共同犯罪之後防止互相牽連,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托尼覺得自己拿的是值錢的珠寶,而顏沖拿的是一堆廢紙,自己占了大便宜,怕顏沖再來找後賬。

其實就算托尼有門路銷贓,顏沖也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當然除了這兩個原因,托尼也怕顏沖晚上爬他的床……

解鎖了兩個專長,一個技能,還獲得了一千多美元以及一些可能有用的文件,顏沖的這個任務也算是順利完成了。

有了一千多美元的現金,顏沖覺得自己現在有錢得不得了。

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自然要進行一下不理智消費。

他先去商業街,找了一個門臉最大的專賣店,從上到下買了一身新衣服。

大頭皮鞋、牛仔褲、休閑襯衫以及一件略帶朋克風的皮夾克,襯衫上還有一個巨大的logo:G-Star。

顏沖的身材偏瘦,除了矮點,基本可以說是模特身材了。

穿上這身行頭,再配上他的那一腦袋綠毛,還真有點時尚、前衛、酷炫的感覺。

唯一的缺點就是更不像好人了……

顏沖覺得非常的合身,就去結了賬,将近七百美元。

如果換算成人民幣,就是四千多塊。

顏沖一年買的衣服,加起來也不值這個價。

這種揮金如土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走在街上,顏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看見有人過來,他自動保持距離。

別人身上穿的可能只是一件衣服,他身上穿的可是他一輩子的衣服啊!

碰壞了怎麽辦?

等他回到了基地的教室,趙一兩已經回來了。

看到顏沖的樣子,他明顯愣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氣,笑道:“你怎麽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兒了呢。”

“我昨天八點多沒見你回來,便出去找你了。”顏沖道,“還真碰到了點小麻煩,不過已經解決了。”

“沒事兒就好!”趙一兩點頭道,“費斷鴻昨天一夜沒回來,我還以為他把你給害了。”

“這麽說來,你懷疑他?”顏沖說道。

“蘇雁回在這裏沒有動過,如果你出了事兒,叛徒只能是他。”趙一兩道。

他說得很有道理,顏沖也覺得費斷鴻不對勁,但還是缺少證據。

顏沖便問道:“你的專長學得怎麽樣了?”

“學了,解鎖了。”趙一兩道,“不過因為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我只有三成成功率的醫學檢定失敗了。”

他失敗了,就只能花錢雇人了。

顏沖便拿出了一疊鈔票,對醇厚先生道:“先生,我們的鑒定費已經湊齊了,您還能幫我們鑒定嗎?”

“有錢自然能行。”醇厚先生自信滿滿地道,“你放心,我醫學專長已經加滿了。”

于是醇厚先生拿出了一套專業的工具,開始給呂香車的屍體進行“手術”。

不過那畫面,就沒法看了……

第 18 章 :老狐一炬

栖鳳湖上已落不進一滴雨。

萬頃湖水已然覆上了厚厚的冰,空中飄浮的水氣凝結,都化作了簌簌零落的雪雹。

覆着面具的劍谕天宗女子以劍支着身子,立在湖面上,那面具的下緣,有血滴出。

她仰起頭。

半空之中,那道妖狐的血影圍繞着那老人,而巫主同樣握着似燃燒般的古卷,苦苦地支撐着。

女子以手背抹去了下颚的血,輕輕吐氣間,足下冰面驟然崩裂,她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劍氣,朝着那道血影斬去。

叮——

那女子明明一劍斬到空處,卻如觸實質,發出金石之音。

空中傳來了老狐的輕咦聲。

它原本幻化的八十一道身影歸到一處,它猛地甩尾,将那斬中自己後背的一劍震開,與此同時,周遭的風雪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灌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填補着方才背心被斬出的缺口。

那劍雖被震開,她另一手卻以兩指并作,再斬出一道劍氣,那劍氣宛若圓盤,以極快的速度擊中那老狐的身體,随後驟然炸開,化作無數道眼花缭亂的弧狀劍氣,一齊切割着他巨大的身軀。

“如今這世間劍術倒是越來越花哨,只是劍上神意,比起五百年前,真可謂是江河日下。”那老狐冷笑一聲,眸光忽地變深,本該虛幻的身體一下堅若磐石,竟将那些劍氣硬生生彈開:“也不知你是師承何處,白白浪費了一副好胚子。”

話語間風雪大作,女子橫劍左右格開那些反噬而來的妖力,身形向後飄飛數步。

她望着那頭巨大的身影,冷聲道:“我學藝尚淺,與宗門無關。”

那老狐輕輕搖頭,“劍之神意高低不在修為深淺,五百年前,劍聖裘自觀尚是稚子時,有山鬼劫掠其村,他于半夢半醒之間斬出一劍,那些山鬼竟都俯首退去,那時他可還不曾修行。”

女子微微蹙眉,興許是五百年太過久遠,她從未聽說過歷史上有名為裘自觀的劍聖,更不信所謂的不修行者一劍退鬼神。

那老狐看了她一眼,道:“原本看你苗子不錯,想提點兩句,看來也是個不開竅的蠢貨,今日你若憑手中劍可以走出這片冰湖,老夫再考慮要不要放你一條生路。”

“休想亂我心神。”女子輕輕搖頭,摒去雜念。

這頭老狐貍雖然法相高大,道法更是高深莫測,但如今終究只是一縷殘魂,修為并不比自己高深。

她所思所想,自然不能是如何逃出此湖,而是求勝。

風雪裏,女子身形稍退,劍裳之間暴起一聲長鳴,那劍一起一落,快若閃電,長空之中,便有道白虹對着那老狐的法身當頭砸下。

而老狐身後,那已摔至冰面上的巫主短暫地調息了一番。

方才魔念纏身,若非有那女子劍氣解圍,此刻他可能已然身死。

一抹寒念自心神深處起,他再沒有任何隐藏,大喝道:“替我拖住他半刻!”

話語間,他再次攤開那與他心神一體的古卷,口中默念一道古老的咒訣,一道若有若無的蒼古氣息自他身上溢開,周遭風雪消散,手中的古卷無風而動,嘩嘩嘩的翻書聲間,那字一個接着一個飄出,于半空中拆解搭構。

女子心領神會,長劍直接脫手甩出,以靈馭劍去糾纏那道法身,而同時她雙手絞扣,靈海間靈氣噴薄而去,如一道道白龍于吞風吐雪間向着老狐撞去。

“劍鎖?”老狐神色稍異,他身形下墜,想要避開那白龍纏繞的軌跡。

這是他這場戰鬥間,他第一次主動讓步。

而他下墜的位置,便是巫主攤卷施法之處。

女子神色寒冷,三虹交彙,劍鎖将成,豈能容你輕松脫身?

漫天風雪都好似劍氣,那些劍氣又糾結成鎖,那些鎖首尾相連,攔住了老狐的去路。

她清嘯一身,身形于原地消失,那柄如雪如霜的長劍破開冰雪,随行而去。

“天地為鎖劍氣為鏈,好手段。”老狐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驚異,接着便是蔑然。“若肉身還在,這或許能困我半刻,但此時……”

話還未完,女子與劍已一并撞來,老狐的身影宛若一團火,此刻劍風撕過,瞬間四分五裂,而那三道劍虹向着老狐勒去,可那一刻,老狐本就裂開的身形忽如炸開的煙花,一下化作了無數的星星點點。

那些火焰不再似火,而像是流水。

大鎖橫江,又如何能攔得住流水東去?

老狐的神魂繞過那些劍氣鎖鏈的縫隙,一邊重新凝聚成形,一邊向着巫主直撲而去。

但巫主先前同樣說了謊。

他不需要一刻時間,在老狐神魂穿過劍鎖的那刻,他也已完成了那個儀式。

老人驀然開眼,精光懾人,口中振振有詞:

“大明樓,洪府,鎮山居,幽閣。”

一道道光影似虛似實,于老人的身畔凝彙而成,那是他口中那些高樓深府的樣子。

這些建築都來自趙國皇城,又被複刻在了這古卷之中。

此刻古卷文字中深藏的靈被抽出,即便朽木亦是熠熠生輝。

高樓如劍,府邸如山。

那老狐的身影落入其中,再次被震得四分五裂,如流螢般于那大陣之中亂竄。

老人高高舉起書卷,如朝聖者,口中依舊不停地念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想要乘勝追擊,以此将其鎮殺。

那老狐此刻是神魂的形态,而這些書中意象又非實質,恰好能将其壓勝。

而此刻,女子的劍亦是追至。

在那虛幻構建起的城樓裏,人影狐影,火光雪影,皆如激射而出的彈丸,碰撞錯開然後再次相撞。

下方的冰面被靈氣撕裂消解,半面湖水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這代表着那老狐的靈力也在急劇消減着。

而巫主如今年邁,這副身軀同樣難以撐起這古卷的消耗。

他與那老狐都在等着對方先行力竭。

此刻老人腳下踩着的已是一片浮冰,他捂着胸口,劇烈咳嗽了一番,接着嘶聲道:

“東宮,長香殿,摘星閣……”

那栖鳳湖上,那些虛影似海市蜃樓般飄浮着,卻俨然是浩浩湯湯的一片,百年古城便縮影此間。

“甲子殿,九靈臺,乾玉……”

老人話語一顫,那個殿字未能出口,化作悠悠嘆息。

乾玉殿已毀,不複存在。

這座雄城的道相,終究差了最後一筆。

嘩嘩的翻書聲也似嘆息。

因為差了一筆,所以這座古城終究已不完整。

那皇城的道相裏,老狐忽然停下了腳步,那些流螢般的火光附回他的身上,在這座古城裏,哪怕是他的巨大法相,也顯得有些渺小。

“便是如此了?”老狐口吐人言,輕聲發問。

話音才落,那女子之劍亦是銜尾追至,刺啦聲尖銳響起,老狐竟是直接伸手,抓住那刺來的劍刃。

那是一雙人形的手,十指上下握着劍身,将其死死扣住,而劍鋒之上激射出的劍氣同樣将他的手攪得糜爛。

那女子神色稍變,這一劍老狐選擇硬接,對于自己來說是徹底重創他的大好機會,但是不知為何,一抹不祥的預感忽然令得劍心警鳴。

巫主心中同樣有這怪異之感。

但他已無暇顧及其他,書已至最後一頁,大陣已動,那座介于虛無與實質之間的皇城向着老狐壓去。

那是真正的以一城為鎖。

任你是滔滔流水,遇之也只能繞行,更何況此刻置身其間,城門不開,你如何能出?

但這本該決定勝負的一刻,那女子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化作劍虹撤身而走。

巫主心神怪異,接着,他心中那抹不祥在下一刻便得到了應驗。

他渾濁而蒼老的眼珠裏,映出了一點光,接着那光急劇擴散,化作了一團火,那火勢亦非真實,卻兇猛滔天,蔓延向整座城池。

天空中高挂火海,老狐置身其間,身形驟然拔高數百丈。

“怎麽可能!”巫主與那白衣女子同時發出驚呼。

先前那老狐以神奧道法凍湖水成冰,他們都以為老狐的火焰之身不過欺詐,他的修行根本應是玄寒一類的法術。

而白衣女子觸及他火焰之時,也确實沒感受到溫度。

而此刻,火海高挂于天,他們都感到了灼燒心魂的熾熱。

皇城可以關住水,卻擋不住火浪肆虐,似唯有萬物焚盡,才會終止。

巫主手中的古卷受到牽引,其邊緣竟也開始卷起,隐有火焰灼燒的痕跡。

“冰火共具一身,這怎麽可能?”女子喃喃自語,若非面具遮掩,便可看見她近乎慌張的震驚。

那老狐于火海中閑庭信步,舉手投足間将那些高樓大院毀成灰燼,他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冷笑道:“你已半步紫庭,眼界怎還如此淺?這南州果然太小,以為占仙山為居閉門避世便是清修,呵,你今日若葬身于此,倒也不冤。”

白衣女子竭力穩住一顆搖曳劍心,那柄長劍懸停在她的身側,嗡嗡顫鳴,似有不平。

老狐似是被壓在城下太久,如今終于得以出世,酣暢一戰之後,也願意多說幾句,他回憶道:“五百多年前,我入那地心火脈,毛發灼盡遍體鱗傷,你可知我于那地心深處看到了什麽?”

老狐自問自答:“我看到了一片冰海,那冰海距離流經的岩漿,不過隔着一層薄薄的黏稠岩體,那之後,我于寒冷時入岩漿沐浴,于灼熱時入冰海靜心,數十年後終于自其間悟到了萬物均衡的法則,那日我破紫庭而入五道,甚至隐約窺見了其上三境,只可惜,當時求道的貪心差點打破了來之不易的道行,幸好……”

老狐說着,臉上露出了緬懷之色,他幽幽嘆息:

“幸好那時,我遇到了聖人……”

“聖人?”哪怕生死攸關,白衣女子依舊忍不住出聲質疑。

老狐聲音遲緩,似壓着五百年歲月的重量:“聖人與我講經說道,與我剖析天地法則,助我領略世間真正的不平與平,當時他與我說了一句話……那之後,我再不去想那三境,也幸虧如此,五百年前那場浩劫,我得以幸存至今。”

這是老狐真正的心裏話,他于地宮深處常常說與自己,而如今一朝出宮,不管聆聽者是誰,不管此刻情勢如何,他還是想要說一說,只因不吐不快。

“聖人……五百年前有聖人出?”白衣女子明知此刻是生死關頭,依舊忍不住出聲追問。

老狐沒有急于出手,耐心道:“那是真正的聖人,是要打破冥頑帶領世界走向大自由的聖人,只是天地法則如此,可惜……”

嘆息聲響徹皇城。

焰光吞天。

那海市蜃樓般的皇城終于付之一炬。

而大火無根之後也逐漸自行消散。

滿城焦土化作劫灰飄落。

白衣女子想要出劍,卻只覺得劍心飄搖,竟隐有畏懼。

巫主身形已然倒在浮冰上,他望着空空蕩蕩的上空,無法相信方才那恢弘無雙的氣象竟已轉瞬消亡,而手中的古卷靈氣消散大半,也已沉寂了下來。

那一身焰火的老狐落到了他的身前。

“城破家國皆不見,求仙問道一場空。”

巫主喃喃自語,老淚縱橫,他心中忽然閃過一過念頭——若是娘娘在就好了。

他不知道那一日之後,娘娘是否還活着,若她死了為何不見屍身,若她活着此刻又去了哪裏?

老狐身形帶起流火,經過他的身側。

焰火如劍,穿心而去。

那冰冷的魂魄,煥發出了真實火焰的溫度。

可巫主卻只覺得身體無比寒涼,于是這位幾乎與趙國同壽的老人,便帶着那個念頭,就此死去。

“那小丫頭與我說,壞趙國國運會有極大的反噬,本以為殺你我會耗損嚴重,不曾想原來你的心早已不在此國。”

老狐抓住了那本即将墜落的古卷,一口吞下。

地宮之中,那漆黑火爐間,神魂的本體驟然睜開了眼。

一道鐵鏈應聲而碎。

那老狐的神魂鑽入了巫主的身體裏。

老人的身軀便行屍走肉般直愣愣地站了起來,他轉過頭去,望向了半空中神色凝重的白衣女子。

視線交彙後,女子再無半點猶豫,禦劍而走。

“還算聰明。”被老狐附身的巫主松動了一番筋骨,那縷神魂也自地宮中掠出,彙入體內,他咧嘴一笑:“可惜晚了。”

第 17 章 :皇宮下的背影

陰暗的閣樓裏,宋側握着一個一尺多長、篆刻滿銘文的銅杵,快步走過皇宮幽暗的廊道。

因為取杵之時,皇帝屏退衆人,所以此刻外面的喧鬧一時間還未來到這裏。

因為他沒有皇血的緣故,那杵已将掌心灼燒得紅腫,只是宋側依舊緊握着,神色平靜得近乎淡漠。

他想起了方才皇帝看着自己震驚而慌張的模樣,不由地笑了笑。

“當了十多年國君,空學了些粗淺的帝王心術,沒一點長進。”

他嘴角冷冷地勾起,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倒是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血光。

他按着早已推算過無數次的路線,朝着皇宮的後方走去。

行走了數十步之後,他從襟袍中摸出一個圓環,那環上面挂着四把鑰匙,這些鑰匙可以打開通往後方殿門必經之路上的鎖。

今天清晨,他借着迎接仙人的名義,便在外城從暗衛手中悄無聲息地接過了這些鑰匙。

那時他看着這些已然複刻好的鑰匙,才明白這件事原來已暗中籌劃了許久。

只是那個年輕的陛下始終渾然不知。

只要無人阻攔,接下來的道路對于他來說便是暢通無阻。

直到他越過了第一扇門,混亂的聲音才終于從後方響起。

“宋側!你既無皇血,奪這焚火杵有害無益,別發瘋了!”

“陛下仁厚,此刻回頭,尚有餘地。”

身後傳來了渾厚的聲音,說話之人與自己相隔尚有很大一段距離,只是內功深厚,傳到了耳中。

宋側不為所動,走過幽閣,打開一扇門,通過之後反手将其拴上。

那些高手很多雖是皇宮的暗衛,但論對于這宮殿構造的熟悉,都不如他,這宮中許多暗門暗道設計精巧,恐怕連皇帝都不算清楚。

那大門之後,追殺聲遙遙地傳來。

宋側快步走過這條廊道,廊道的盡頭是一間屋閣,他打開屋門,然後快而精準地數了下地板的順序,用焚火杵的尖端翹起了某塊地板,走進了其中的暗道。

而此刻,皇帝正癱坐雨中,幾位宮女簇擁過來,将他從地上扶起,小心翼翼地攙入殿中。

龍袍被雨水淋濕,皇帝容顏蒼白,口中喃喃自語着。

對于宋側,他一直是信任有加,他為何要反自己?難道只是因為朕讓他去拔了一次杵?

不可能……難道說……

皇帝扶着額頭,只覺得腦袋一直疼痛,他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推開宮女,大喊道:“來人啊,把宋側抓過來,朕要親自審他!”

宮女連聲道:“回禀陛下,禁衛高手已然去捉拿,那反賊并無武功,應該很快便能緝拿。”

看護皇帝的高手也道:“宋側莫非是某位親王的私生子?要不然沒有皇血怎能驅動那物?”

皇帝怔了怔,随後連連搖頭道:“不……不,宋側,宋側不可能,他一定是順從于誰……”

“會是誰……”

皇帝抱着頭,神色痛苦:“那些高手平時不是說的一個比一個厲害嗎?如今怎麽都是酒囊飯袋,一個宋側這麽久也擒不住?”

皇帝大口地喘着氣,那種被人背叛的痛苦壓迫着他的心髒,他眼睛微紅,憤怒至極:“廢物……你們抓不住,朕自己去抓!”

年輕的帝王聲音嘶啞着直起身子,向着宮殿外面走去。

宮女想要阻攔,一位聞聲而來的大臣卻是壓了壓手,示意他們都別動了。

皇帝再次走到了宮門外,他轉過身,身後那些原本看着自己的人或低頭或移開視線,整個宮殿中似都回蕩着若有若無的嘆息聲。

皇帝終于清醒了幾分,他冷笑了一聲,衣袖飄蕩,道:“你們……不會也要叛朕吧?”

那臣子嘆息道:“臣等只是希望陛下可以冷靜,如今皇城內憂外患,我們絕不可自亂陣腳,那宋側雖拿了焚火杵,但絕對走不遠,陛下不該如此驚慌的。”

皇帝看着他,怒道:“若那杵落入其他人手中……若那杵落入朕的某位弟弟或叔叔手裏……唉,早該将他們殺絕的。”

禁衛答道:“今日戒備極其森嚴,皇宮附近絕對沒有其他人。”

皇帝冷笑道:“那宋側此舉為何?他是傻子嗎?”

皇宮中再沒有人應答。

皇帝看着外面的大雨,雷電驚起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照得一片慘白,接踵而來的雷聲裏,皇帝的呢喃聲弱不可聞。

“你們可知道那朱雀焚火杵究竟意味着什麽?你們可知道……這皇城底下有什麽?若是将朕逼急了,朕便将那個東西放出來,到時候什麽瑨國榮國,我趙……要與南州共亡!”

雷聲消逝,他的後半段話便清晰地回響在宮中。

他忽然發現,所有人都看着他,哪怕是宮女,也怯生生地擡起頭。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哪怕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也不該說這種話的。

他想要說些什麽彌補自己的威嚴,但是那一瞬,他的腦海中有靈光閃過。

“老妖怪……皇宮戒備森嚴……”他忽然大喊道:“誰說戒備森嚴?那裏,那裏就沒有任何兵衛把守!”

“陛下說的是……”

“正殿後面有口井!”皇帝篡緊了拳頭:“那裏可有人設防?”

其餘人愈發不解,“陛下是說正皇道上那口井?”

“便是那個!”皇帝斬釘截鐵道。

那大臣啞然失笑:“那井便在路當中,日日有這麽多人從旁經過,哪有什麽怪異之處?”

皇帝恢複了冷靜,他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你們知道個什麽?來人!随我去捉拿宋側。”

……

……

皇宮的後門打開,兩個杵戟而立的侍衛先是緊張地擺出對敵的姿态,随後撤了回去,恭敬道:“宋大人。”

混亂還未傳至這邊,他們并不知道宋側已然是皇宮中掘地三尺尋找的罪人。

宋側點了點頭,向着前方走去。

其中一個侍衛看着他,皺起了眉頭:“宋大人此去何處?為何會從這裏出來?”

宋側随便答了一聲:“陛下交待了些事,不該問的不要問。”

“宋大人,需要為您打傘嗎?”

宋側擺了擺手:“不必,繼續守崗,莫要多言。”

那侍衛連忙噤聲,另一人卻注意到了他的手,小聲嘀咕道:“你看……宋大人手中拿的是什麽?”

那人壓低了聲音,“應該是皇宮的重寶吧……”

“不對啊,這扇門已許多年沒有打開,當年統領交待過我們,這只有陛下持宮中的無上貴器才能打開,宋大人怎麽……”

“該不會有變?”另一個的神色立刻變了。

宋側對于他們小聲的交談置若罔聞,三言兩語之間,已然遠遠地走去,一直到那道路中間的古井處停下。

為防止宮女失足,那井井口很高,還圍有玉栅欄,因為這裏距離長香殿很近,所以宮裏的宮女們時常會來挑水,幾十年也相安無事。

這口井看上去可以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些。

這位平日裏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宋大人神色無比肅然,他在井邊跪了下來,雨水浸透雙膝,手中的銅杵雙手奉上。

那兩個侍衛終于察覺到不對,正當他們要去宋側那邊看看他究竟搞什麽名堂時,皇宮的側邊,馬蹄聲如雨水般驚響。

宋側擡起了頭,視線越過茫茫秋雨,看着那一隊趕來的人馬,微有詫異。

為首的皇帝一身龍袍,見到宋側之後,他拍手稱快,翻身下馬,怒視宋側:“好啊,你果然在這裏!”

“陛下果然英明神斷。”有人附和。

皇帝厲聲道:“別廢話,趕緊替朕将他拿下!”

緊随其後的人馬很快圍了上去。

皇帝冷笑着看着他,道:“宋側,你究竟是聽命于誰?呵,讓朕猜猜,趙世秋武藝雖高,但此刻遠在岷城,趙安雖有智才,朕始終派人盯着,并無情報傳來,趙石松是朕叔叔,自小待我很好,且也向朕承諾做一個富貴王爺……朕愈發好奇,你等的人究竟是誰?”

宋側看着他,笑了笑:“陛下能猜到臣來此,看來還不算傻。”

皇帝皺眉,瞳孔中噴薄怒氣:“殺了他,奪回朱雀焚火杵,你要等的人,朕替你等!”

無人動手。

皇帝轉過身看着他們,不解而憤怒道:“怎麽?你們也要反?”

“哎,趙複……”

秋雨如豆,噠噠的砸落凡間,激起一片嘈雜聲響。

一個聲音忽然想起,很清很淺,但那一刻皇帝卻覺得自己聽不到雨聲了,他木然地轉過身,看見那古井的井緣,不知何時坐了一位黑裙絕美的少女,她正幽幽地看着自己,輕輕地晃着裙下露出了一小截白暫的腿兒,細美的眉目間,笑容柔和。

“趙複,很小的時候我便說你是蠢貨,如今看來,當時的話确實傷到你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一直喜歡自作聰明。比起你那兩個弟弟,你除了生得早了些,還有什麽能耐?”

少女平靜地說着,語氣沒太大波瀾,不似質問也不似責罵,只是閑來一敘。

皇帝看着她,恍然又想起許多年前,他被一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小女孩,用一種天真而無辜的語氣說自己蠢。

他始終告訴自己,這位妹妹雖號稱神子的女兒,但還小不懂事,且童言無忌怎麽能當真?

直到這一刻,他發現這麽多年,他原來一直當真了,他始終想要證明,證明自己不比父王,也不比那兩個弟弟差半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猶自不解:“趙襄兒……你不是在國師府嗎?怎麽……”

他忽然想起了那口井的傳說,心底也罵了一句自己蠢。這些年他對于父王臨終時告訴自己的秘密,一直将信将疑,此刻想來,那些應該也不是父王将死時的胡言亂語。

趙襄兒對他眨了眨眼,好似在說這皇宮哪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宋側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苦笑道:“殿下,臣拿着這個,吃力的很啊。”

趙襄兒冷哼道:“二十多天前,你沒能救得我娘親,此刻讓你多跪一會又怎麽了?”

宋側嘆了口氣:“是,殿下。”

皇帝依然不明白,“宋側究竟是何時效忠你的?難道你們之前都是在演戲?”

宋側道:“陛下你錯了,這麽多年,我從未叛過娘娘,先前你們圍殺乾玉宮,我也只是有心無力罷了,如今殿下回來,自當效忠殿下。”

皇帝道:“朕派人盯你,巫主派你盯你,竟還是盯不住,此事如此周密,你們究竟何時開始密謀的?”

宋側答道:“數天前,小将軍府,殿下曾經來過,臨走之時,衆目睽睽之下,她替我理了理衣襟。”

那時,她将一張字條貼在了自己襟下。

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襄兒看着被大雨澆透的落魄帝王,微笑問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皇帝看着她,道:“你不會不知,唯有皇血可以驅動此杵,莫非你真是父王的私生女?”

“皇血啊……”趙襄兒眨了眨眼,她終究從宋側手中接過了朱雀焚火杵,握在掌心,目光注視着焚火杵的尖端,道:“你可知道什麽是皇血?”

皇帝一愣,他沒想到趙襄兒會有此問,他道:“皇血自然是我趙王室開國起傳承下的血脈。”

趙襄兒輕輕搖頭,以焚火杵的尖端劃過自己掌心,鮮血流出,滴在那銅杵上,那血滴在光滑的杵面之後,竟滲透了進去,接着,那銅杵亮了起來,每一個銘文都透着猩紅的光,仿佛那是一個迷你的中空銅爐,其中的炭火被她的鮮血點燃。

皇帝目瞪口呆:“這……怎麽可能?你到底是誰?”

趙襄兒看着手中的杵,滿意地笑了笑,她望向了皇帝,平靜道:“皇血是仙人賞賜你們趙家的血,我是仙人的女兒,皇血當然便是我的血。”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震驚無語,唯有宋側叩拜了下去,他終于消除了心中最後的疑慮,心悅誠服。

皇帝踉跄後退,顫抖地指着她:“你……娘娘難道真的是……我們殺了……”

皇帝捂着自己的心口,語無倫次。

趙襄兒握着燃燒着的焚火杵走了下來,她的背後,隐隐約約勾勒出了一對燃焰的羽翼,漫天大雨落在她的身邊皆被蒸成茫茫白氣,再沒有一滴可以落到她的身上。

“先帝當初早有廢你的打算,只是心仁……”她走過皇帝的身邊,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嘆息道:“這趙國,本就是娘親暫借給你們的,如今國厄當頭,你既無能為力,我便代她收回了,趙複,去你的長香殿好生歇息吧,別來煩我。”

大雨中他們擦身而過,皇帝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一身明黃色的衣袍在風吹雨打中愈顯悲涼。

趙襄兒停下腳步,看着那些尚立在雨中的衆人,問:“你們呢?”

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此刻沒有殘陽只有大雨,少女的衣裙也不見血。

但人們皆不由自主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趙襄兒自人群中經過,向着宮中走去。

“宋側願永随殿下之側。”宋側高呼一聲,額頭叩地,重重一拜。

那一幕像是霜風吹殺百草,面朝着少女背影的人們,蘆葦般齊齊傾倒了下去。

第 16 章 :一個小道士的故事

光線暗淡的天地間,皇宮在群殿深處顯得沉寂,那深遠的屋頂猶如鲲鵬延展出的翅膀,雨中的琉璃瓦片流着不靜不喧的色彩。

宮內的落地宮燈皆已亮起,年輕的皇帝陛下站在纏龍的金柱旁,眺望着雨色。

他回想起方才那頂青花小轎入宮的場景,自己身為一國至尊,那轎中女子卻連下轎一見的禮節都沒有,似看不見自己般朝着宮殿深處駛去。

幸好那些臣子或低頭或匍匐,應該也沒有人見到自己尴尬的一幕。

他嘆了口氣,回想起那白幔青花之間的那抹流光魅影,心中悸動,雖未謀面,卻也覺得自己後宮中那些女子都成了胭脂俗粉。

只可惜自己無緣仙道。

思緒之間,只見遠處臺階下,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地向這裏跑來。

“宋側?”皇帝眯起眼,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

那宋大人未打傘,提着有些累贅寬博的下襟,頂着秋雨跑了過來。

“宋愛卿今日來見朕,怎的這般匆匆忙忙?”皇帝将手按在身前,言語溫和地看着他,不慌不忙。

宋側跪地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将他扶起,替他撣落了撣衣服上的雨水,問道:“可是有大事?”

宋側焦急道:“方才得到密報,今日卯時,便有一批刺客潛入皇城,如今想來已散入皇宮之中。”

皇帝眉頭一皺,卻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可查到他們的來頭?”

宋側道:“大部分刺客皆來自宋國,其中一位極其招搖,有多位密探在不同的地方目睹了他,據情報,那是瑨國的第一刺客……彩衣鬼。”

皇帝心頭一緊,他看了看四周,強自鎮定道:“誰放他們進來的?他們進來是要殺誰?”

宋側立刻道:“已經查到,多彙集于國師府外!”

皇帝聽到國師府三個字,心中了然,很快松了口氣,表面上卻假裝不知,悲痛道:“國師雖已年邁,卻是我趙國的肱骨之臣,這些瑨國歹人,是想壞我趙國根基啊!據說襄兒妹妹如今也在國師府中……對于他娘親之死,我常心懷愧意,如今這般狀況……是朕無能了,如今朕讓宮中的高手一同圍住國師府,可否救得他們的燃眉之急?”

宋側立刻寬慰道:“陛下在趙國便在,臣今日來見陛下,便是希望陛下嚴防死守,千萬不能讓那些歹人滲入到這深宮之中!”

皇帝輕輕點頭,自信道:“如今我趙之高手盡集于此,廟院之中又有那仙宗女子坐鎮,今日諒他們也不敢來此送死,更何況……”

皇帝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身子微微後仰,語氣中透出了一絲威嚴:“更何況朕手握朱雀焚火杵,若他們真敢來犯,朱雀殺陣一起,朕在這皇宮之中便有若神明,又有何懼?”

宋側聞言,顯然也松了一口氣,附和道:“陛下所言極是,是臣多慮了。”

這是血羽君還未登城時,發生在皇宮之中的一段談話。

年輕的皇帝陛下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看着昏昏沉沉的天光下,那逾顯蕭瑟的秋雨,不由又回想起那頂青花小轎,心中的嫉妒與羨豔雜陳着,恨不得此刻便握起朱雀焚火杵,看看如神明高座皇宮中的自己,和那神仙女子究竟誰更勝一籌。

那世外仙宗,當真可以如此目中無人?

宋側立在他的身邊,小聲地禀告着什麽,此刻見陛下望着秋雨,神色蕭索,不由回憶起這二十日自己上下奔波,也覺得心力交瘁,那本該神采奕奕的臉,此刻也盡顯老态。

接着皇宮之外便有巨響,随着撕破長空的鳥鳴聲響起,血羽君臨城的消息如瘟疫般傳開。

隐藏在黑暗中的高手圍繞着皇宮,皆如臨大敵。

年輕的皇帝聽到這一消息之後,在短時間內還未反應過來,接着,他看到一道白虹平地而起,自皇宮的上空掠過,穿透茫茫秋雨而去。

那一刻,他忍不住渾身顫抖,一把抓住宋側的官服,道:“快,随朕入宮。”

宋側顯然也慌了神,那血羽君赫赫兇名在趙國流傳數十年,甚至成了許多婦人吓唬自己孩子的禦用妖怪,此刻傳說照進現實,心底深處的恐懼如幽深井口冒出的寒氣。

“陛下是要……”

皇帝神色堅定,“取朱雀焚火杵,朕要開朱雀殺陣!”

宋側更慌了神:“陛下萬萬不可啊,此物反噬極重,陛下萬金之軀絕不可犯險,不如找位有皇血的親王……”

宋側沒有說下去,因為皇帝轉過頭,看着他的目光裏已有噬人的怒意。

宋側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觸了他的逆鱗。朱雀焚火杵是趙開國以來,只有皇帝才能傳承的權柄,哪裏能旁落到他人手中,更何況,讓他人掌握了皇宮大陣,指不定會引發什麽狀況。

皇帝看着他,眼中的怒意緩緩壓下,他嘆了口氣,道:“朕知道宋愛卿也是為朕着想,但朕實在看不得萬民再為那些妖邪所累,今日那血羽君重來,背後定有大陰謀……朕心意已決,不必勸我。”

宋側深深一禮,動容道:“陛下不愧為趙國之君啊!”

皇帝輕輕點頭,道:“別浪費時間了,如今局勢尚能把握,快随朕去取焚火杵。”

宋側微愣,疑惑道:“陛下……此乃國之絕密,臣怎能随意踏入禁地?”

皇帝看着他,道:“那朱雀焚火杵雖是神物,但每取用一次,取杵之人皆會受到反噬……宋大人這數十年鞠躬盡瘁,朕不疑你,随朕來吧。”

宋側立刻明白,皇帝是希望自己替他取杵,而他說的不疑自己,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皇血,取杵之後也無法驅動罷了……

他心中冷笑,臉上卻一副視死如歸般的從容,他聲音慷慨:“臣願為趙國赴湯蹈海。”

……

……

這是一場暮秋的雨,雨勢再大再急也只是給人蕭瑟的感覺。

許多大樹枝頭的黃葉終于挂不住了,被打落在這場秋雨裏,滿地堆積。

親王府的別院裏,寧長久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雨,寧小齡斜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下墊着黑色的裘襖,身上亦是多裹了些衣物,整個人看上去圓圓的。

“師兄,我害怕……”寧小齡裹緊了身上的衣物,看着那場雨,眼中有深深的畏懼。

寧長久掩上了窗,問道:“怕什麽?”

寧小齡怯生生道:“這城裏肯定有什麽大事在發生着,都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們早些走就好了,不該趟這渾水的。”

寧長久道:“師妹,你有什麽願望嗎?”

寧小齡微驚,用身子挪了挪椅子,害怕道:“如今這皇城真這般兇險?”

寧長久笑道:“我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寧小齡哦了一聲,她仰起頭,咯噔咯噔地晃動着椅子,邊想邊說:“我想成為一個道士。”

寧長久道:“我們不就是嗎?”

寧小齡滿臉認真道:“我是說那種真正的道士啊,我當然是不夠,嗯……寧擒水也不夠,我想要劍鎮群妖,符敕百鬼……那樣的道士!”

寧長久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問:“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寧小齡抿着唇想了想,只是道:“以前只是随便想想,但是一年前,我結出了先天靈,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幻想清晰了起來。”

寧長久在她身邊坐下,同樣認真問道:“那我現在把你關在這裏,你會不會生氣?”

寧小齡問:“為什麽生氣?”

寧長久道:“如今皇城中有只大鬼,你既然想成為真正的道士,我應該帶你去看一眼的。”

寧小齡連連搖頭:“我也不傻,萬一把命看丢了怎麽辦?”

寧長久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師妹,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要有什麽困難,盡管告訴我便是,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寧小齡看着他,眸光閃動,欲言又止。

她窩在椅子裏,身體更屈緊了些,道:“我很好啊……師兄,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你究竟得了什麽機緣,現在變得這般厲害,以前你可是個呆子哩。”

“我沒什麽故事。”寧長久想了一會,說道:“要不我給你講個小道士的故事吧。”

寧小齡點頭道:“好呀。”

寧長久開始了這個故事的開頭:“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觀,觀裏有七個弟子,最小的那個弟子每天負責給觀裏關門。”

寧小齡問:“觀裏的師父呢?”

寧長久答道:“師父閉關閉了幾十年,從來不管弟子,在那個道觀裏,所有人都聽大師姐和二師兄的話。小道士便是二師兄領進觀的,他很小的時候便看過一份清單,上面将他未來十二載的修道生涯規劃得清清楚楚,包括入門時修習什麽,多少時間修成,什麽時候結靈,什麽時候破境,甚至什麽時候婚配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些都是那個師父寫的?人生無常,把一個人的人生安排得再清楚,也總是會有變化的呀。”寧小齡質疑道。

寧長久搖了搖頭:“沒有,那位師尊是真正的神仙,這個最小的弟子按着那計劃按部就班地修行,每一步都與那紙上的條條框框嚴絲合縫。”

寧小齡不相信:“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神仙?接下來呢?”

寧長久道:“接下來,那個小道士便照着師父的安排修行着,十六歲那年,他拒絕了師父給他安排的婚事,只願繼續潛心修行。”

寧小齡眼睛一亮:“這算是變數嗎?”

寧長久笑着搖頭:“不算,這是那十二年的最後一年,在那小弟子拒絕婚事之後,二師兄便又給了他一張新的單子,那是接下來十二年所要做的事,每一條,每一個時間點都無比清楚。”

寧小齡問:“那若是他同意了那婚事?”

寧長久道:“像那樣的神仙人物,無論你怎麽選,她自然都有她的安排。”

寧小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來呢?”

寧長久道:“後來那小道士便按着師父畫好的軌跡,認真修行,十二年後,大道圓滿,月圓之夜,随觀中六位師兄姐一道飛升。”

寧小齡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寧長久卻遲遲沒有開口,寧小齡訝然道:“沒了?”

寧長久沒有作答。

寧小齡很是氣惱:“這算是什麽故事?這麽無趣!師兄你就是存心糊弄我。”

寧長久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是啊,那樣的人生何其無趣。”

寧小齡不死心,繼續追問道:“那麽那個師父呢?這般神仙似的人物,那小弟子就一眼沒有見到?”

寧長久道:“見到了。”

寧小齡神色微異。

寧長久雙手扶着椅背,聽着外面的雨聲,道:“那小弟子飛升之際,師父破觀而出,一劍穿刺過他的心口,一劍斬碎了他本該圓滿的先天靈,然後那小弟子便被打落雲崖,生死未蔔。”

寧小齡看着他的眼睛,裹在裘衣下的手忽然絞緊了些,她道:“剛剛那個結局雖然無趣,但你也不必編這樣的來糊弄我,世上哪有師父殺……”

說着說着,她忽然沉默了,她看着寧長久,想起了自己和他也險些被師父殺死。

非至親血肉,又有什麽殺不得的呢?

寧小齡嘆了口氣:“那小道士真可憐,若有來生……”

寧長久輕聲打斷:“這世上哪有來生?”

窗外,皇城古鐘的鳴響傳了過來。

不多時,轟隆隆的雷聲也一陣陣響起。

秋風似被秋雷炸起,撞開未合緊的窗戶,雨絲裹着枯葉吹了進來,案上詩書漫卷。

寧長久沒有立刻去合攏,而是沉默地望着窗外。

寧小齡側過腦袋,認真地端詳着他的側臉,明明那麽近,卻像是人在原野上仰望的夜空的繁星,每一顆都是明亮閃爍的幽靈。

只能看見光,看不見皮囊。

……

……

雨勢更大,血羽君叼着紅傘可憐兮兮地蹲在湖邊,它為了節省力氣,甚至沒有以妖力遮蔽秋雨,此刻它渾身淋透,狼狽地像一只落湯雞。

此刻它正欲哭無淚地盯着湖面。

接着它發現,湖面似是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霜,那些霜随浪潮起伏,凝成了更寒冷更堅硬的冰。

天穹之上,雷光時不時照亮鱗片般的陰雲,鳴響聲震耳欲聾。

湖面上的三個身影已然撞在了一起,接着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秋雨裏,視線難以捕捉,唯見靈力掀起的風暴。

而皇城之中,年輕的帝王神色慌張地跑了出來,他再沒了帝王儀态,一個踉跄地跌進大雨裏,痛聲疾呼:“來人吶!來人吶……宋側,宋側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