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劉祯死了,大齊的江山必須要立一個新的皇帝,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于是,由田太後下诏,由劉祯唯一的兒子,三歲的劉哲即位為帝,同時任命張煊為大司空,輔政。

張煊輔政,對衆人來說,似乎是情理之中。不僅僅因為他救出劉祯時,劉祯斷氣前曾托孤于他,況且他手中握有龍騰軍,又是劉哲的姑父,似乎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輔政的人了。

劉意映看着張煊忙前忙後,不僅要處理劉哲登基及劉祯身後之事,還要應付軍機大事。雖然自己與他是夫妻,可他卻少有來仁和宮探望自己。偶爾見面,看到張煊一臉冷沉的模樣,劉意映竟然有一種站在自己面前之人是司馬曜的錯覺。如今這情形,與當年劉祯登基的情形何其相似,同樣都是弱主強臣,只是如今的劉哲,比當年的劉祯還要年幼,更是令人心疼。

想到劉祯,劉意映心中又是一痛。當年父皇劉愈駕崩之時,許是年幼不懂事,還沒有失去至親之人的這種山崩地裂般的痛苦。而劉祯這一回,情形是完全不一樣了。這種你以為他會陪着你慢慢老去,護你疼你一生的人,突然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消失在了人世,那種感覺,真的是令人痛徹心扉。

劉意映閉上眼,淚流滿面。每一回想到劉祯,她都會傷心難過已,她不知道還要多久自己才能走出來。自己尚且如此,母後和陳皇後想必比自己還要難受。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劉意映總覺得劉祯死去之後,陳皇後對自己的态度有些異樣。特別是她那陰冷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盯過自己的腹部。

對于自己腹中這個孩子,劉意映心中也特別無奈。劉祯死了,還是被司馬珩所殺。而自己肚子裏的,卻是司馬珩的骨血,也難怪陳皇後會恨他。可是,要她不要這個孩子,她又實在狠不下心。

不管司馬珩這個人再壞再狠,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不可能因為他父親作的孽,便要奪去他幼小的生命。

可讓她每回一看見陳皇後時,便要面對着她那怨毒的目光,她也實在受不了。她思忖再三,決定與陳皇後把話攤開來談一談,希望她不要因為司馬珩之故而對這孩子存有敵意。

想到這裏,劉意映便獨自離開仁和宮往陳皇後所居的丹陽殿而去。劉祯剛駕崩,劉哲還未繼位,再加之又剛大敗而歸,宮裏更是人心惶惶。聽秋霜說,有不少宮人怕叛軍攻進來被殺,便偷跑出宮,混在百姓之中逃難去了。這樣一來,宮人便少了許多,劉意映這一路走來,倒也不引人注意。

到了丹陽宮,守門的宮人見到劉意映,微微一愣,遂趕緊恭敬地上前行禮:“公主可是來找司空大人的?”如今張煊位高權重,劉意映在衆人眼中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張煊也在?”劉意映一怔。

“是啊。”宮人一臉殷勤地說道,“司空大人是來與皇後娘娘商量新皇登基事宜的。”

“哦。”劉意映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公主可是要進去?”宮人又問道。

“嗯,我找皇嫂有些事。”劉意映随口應道。

宮人忙将身子閃在一旁,躬身說道:“公主請進。”

劉意映也不在多說,擡腳進了殿門。一進院子,便看見陳皇後的貼身侍女扶蘭低着頭站在正殿外,看來,陳皇後與張煊應該在正殿裏說話。只是,商議劉哲登基一事,并非機密之事,為何扶蘭會在門外?

想到這裏,鬼使神差般地,劉意映原本邁向正門的腳突然拐了個彎,向着正殿後方走去。如今宮裏大亂,丹陽宮中人比較少,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偷偷跑到正殿的後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将耳朵貼在窗戶上。很快,便聽到張煊猶豫的聲音響起:“如果孩子沒了,我怕意映會受不了的。上回她為了保住孩子所做的事,你也看見了,我擔心她會做傻事!皇後娘娘,其餘之事我可以不管,但我絕不容許意映出事。”

“上回是陛下太心急了,直接就灌她堕胎藥,意映自然受不了。”陳皇後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一回我們換一個策略。”

“什麽策略?”張煊問道。

“這回我要給她服的,不是那種喝了後便立即滑胎的那種藥。這種藥起效慢,她每天吃一點,那孩子便會在她肚子裏慢慢死去。”說到這裏,陳皇後的聲音陰冷,“死胎是留不住的,那孩子自然便會掉下來。到時,我們便讓禦醫跟她說,她是因為悲傷過度小産的,她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被藥堕下來的。到時她最多也就傷心兩天,不會有事的。”

張煊似乎被陳皇後說動了。頓了頓,然後回答道:“這方法能行嗎?”

“保證萬無一失!”陳皇後應道。

張煊似乎還在思慮,沉默着沒有說話。

“張煊,意映腹中之肉畢竟不是你的骨血,你何苦要為司馬珩養孽種呢?他長大之後若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僅不會感激于你,說不定還會與你我為敵。”陳皇後對着張煊勸道,“而且意映今年也不過才十八,你們倆的日子還長。待她調養好了身子,總能為你生下你的親生骨肉的。”

張煊似乎被陳皇後說動了,然後聽他輕輕一嘆,說道:“那好吧!不過,那藥可一定要配好量,萬萬不可傷了意映的身子。”

陳皇後連忙說道:“這個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劉意映聽到這裏,那種冷到骨子裏的寒意又湧了出來。原來,他們倆是在商量着要如何除掉自己的孩子。自己該怎麽辦呢?自己要怎麽才能保住這個孩子呢?想到這裏,劉意映的身子不住的顫抖。

她想要向外跑去,趕快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可是剛一起了這個念頭,她便猶豫了。守門的宮人是看見自己進來的,若是自己就這麽離開了,張煊和陳皇後聽說之後,心裏反而會起疑心的,說不定就下猛藥堕掉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裏,劉意映強迫自己定下心來。不管怎麽樣,先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穩住陳皇後與張煊再做打算。于是,劉意映從正殿後面悄悄地走出來,沿着原先的道路徑直向正殿大門走去。

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響,扶蘭擡起頭來,看見劉意映正往殿門走來。她一怔,然後趕緊行了一個禮,高聲叫道:“奴婢扶蘭見過昭平公主。”

劉意映知道,扶蘭這是給殿內的陳皇後和張煊報信。她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皇嫂在殿裏嗎?我來看看她。”

“回公主,皇後娘娘正在屋裏與司空大人說話呢。”扶蘭回答道。

正在這時,陳皇後與張煊也出現在了殿門前。陳皇後看見劉意映,神情一怔,随即說道:“意映來了?快進屋坐吧。”

雖然陳皇後對着自己就這麽淡淡一瞥,但劉意映還是感覺到了,她盯着自己的肚子時,似乎在看一件極其厭惡的東西。其實劉意映也不怪陳皇後會如此。她與劉祯是少年夫妻,感情極深,如今劉祯被司馬珩所害,她恨自己肚子裏這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自己是這孩子的母親,卻不可能任由別人肆意奪去他的性命。

張煊上前扶着劉意映,往殿裏走去,柔聲問道:“意映,你怎麽來了?”

“我見皇嫂這幾日精神不好,過來看看她。”劉意映應道。

“我沒什麽事了。”陳皇後進了殿便坐在蒲席上,擡起頭來望着劉意映。

“我聽說這幾日皇嫂都沒怎麽吃東西。”劉意映走上前,坐到陳皇後的身邊,拉過她的手,凄然說道,“皇嫂,你別太傷心了,可要顧着身子啊。如今阿哲還小,一切都要仰仗你這個母後。”

“我知道。”見劉意映神色悲凄,陳皇後又紅了眼睛,“只是你皇兄去得這麽突然,我一時受不了。”

聞言,劉意映低下頭,垂淚道:“皇嫂,對不起。”

“傻丫頭,關你什麽事?”陳皇後抹了抹眼淚,說道,“當初嫁給司馬珩,也不是你願意的,你也是為了你皇兄才嫁的。”

“可我給皇兄傳了假消息。”劉意映泣聲道。

“那也怪不得你。”陳皇後哽咽道,“要怪,只怪司馬珩太過陰險狡猾。”說到這裏,陳皇後的眼睛似乎又在劉意映的肚子上若有若無的瞥了瞥。

見狀,劉意映咬了咬唇。自己腹中這孩子生下來之後,就算讓他姓張,也改變不了他身上流着司馬珩的血,所以,皇嫂才會如此容不下他。自己如今不能與陳皇後硬碰,先避開她再說。

想到這裏,劉意映擡起淚眼,望着陳皇後,泣然說道:“皇嫂,以後阿哲便要靠你多加照顧了。”

“這就便放心吧!”陳皇後拍了拍劉意映的手,“阿哲是我兒子,撇去淑妃肚子裏那個暫且不說。他如今是阿祯如今唯一的子嗣,就算他不是我兒子,我也會拼命維護他的。”

“多謝皇嫂。”劉意映緊緊握着陳皇後的手。

陳皇後長嘆一聲,看着劉意映,頓了頓,又說道:“意映,我從今往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皇兄和阿哲。希望你能明白皇嫂的心。”

劉意映知道,陳皇後指的應該是她要慢慢殺死自己腹中胎兒一事。她拭了拭自己頰上的淚,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的,皇嫂,我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麽都不會顧的。”

聽了劉意映的話,陳皇後微微一怔,随後嘆聲說道:“你能明白便好。”

張煊坐在旁邊,默默地聽着兩個女人說話,一直未摻言。

劉意映擡頭瞥了張煊一眼,然後說道:“對了,你們還有事情商量吧?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回去看看母後。”

“我送你回仁和宮吧。”張煊扶着劉意映起了身來。

“不用了。”劉意映搖了搖頭,“過兩日阿哲便要行登基大禮,時間這麽緊,你還是留下來與皇嫂好好商量一下吧。”

“那我送你出宮門。”張煊又說道。

劉意映頓了一下,點頭應道:“好。”說着又跟陳皇後道了別,便與張煊出了宮門。

走到宮門前,看見沒有人陪着劉意映,張煊有些意外,問道:“秋霜和冬雪呢?怎麽不陪你一起來。”

“我讓她們留在母後那邊呢。”劉意映吸了吸鼻子,說道,“如今這麽亂,人手又緊缺,她們去搭把手也好。”

“那你獨自回去可要小心點。”張煊一臉關切道,“小心顧着肚子裏的孩子。”

聞言,劉意映一怔。他剛剛才與陳皇後一起商量如何除掉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如今卻又在自己面前卻裝作如此關切。看來,自己雖然與張煊從小一起長大,卻從來沒有發現,他的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想到這裏,她不動聲色地擡起頭,看了一眼張煊,說道:“對了,阿煊,皇兄才過世,母後悲傷過度大病一場。我不放心她,我還是先留在宮裏陪着她。”

“好。”張煊點了點頭,“如今這情形,你多陪陪太後也是好的。”

“嗯。”劉意映應了一聲,“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自己路上小心。”張煊又叮囑道。

劉意映點了點頭,便往仁和宮的方向走去。走到園中拐角之處,她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張煊仍然站在殿門前定定地看着自己。見她轉過頭來,他向着她用力地揮着手。

劉意映一怔,随即也向着他揮了揮手,心中默默說道:張煊,這一別,你我便再也不相見了。

第 59 章

劉祯與張煊走後,劉意映便搬到了靈泉宮居住,每日陪着田太後求神拜佛,為劉祯祈福,表面上,日子過得也算平淡。算起來,劉祯走了也快一個月了。他中途派人傳了兩回信回來,只說一切順利,勿挂念,從中也看不出前方戰事到底如何。

劉意映懷孕也有四個月多了,禦醫說胎相很穩。聽到這裏,她心裏重重松了一口氣。畢竟在劉祯與司馬珩之間,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在劉祯一邊。如果司馬珩真的戰敗身死,至少能為他留一點骨血在人世,也不枉自己與他相愛一場。

這天晚上,劉意映睡到半夜,突然心頭一悸,便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坐起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大口喘着氣。她記不清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麽,只覺得心跳得極快,想是夢到了極其恐怖之事。突然,她仿佛聽見前殿有婦人悲聲大哭之聲。

她眉頭輕輕一皺,揚聲叫道:“來人!”

話音剛落,秋霜便推門走了進來:“公主,可是有事?”

“秋霜,前面怎麽了?”劉意映問道,“怎麽像是太後在哭喊,難道她也着了夢魇?”

“公主別急,我已經叫冬雪過去看了,一會兒便有消息。”秋霜回答道。

劉意映點了點頭,又說道:“把衣裳給我拿過來。”

“公主要起身了?”秋霜忙上前服侍劉意映穿衣。

“母後半夜如此哭喊,怕是夢到了什麽不好之事。我去前面看看母後,陪她說會兒話,省得她胡思亂想。”說着劉意映穿上鞋,下了床來。

這時,只聽“呯!”的一聲,冬雪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

“冬雪,怎麽如此沒規矩?”秋霜皺着眉頭。

冬雪的臉白得吓人。她愣了愣,随即大哭道:“公主,出大事了!”

聽着冬雪的哭聲,劉意映只覺得先前那種心悸的感覺又湧了上來。耳畔田太後的哭喊聲還回蕩着,讓她心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盯着冬雪,顫着聲音問道:“出了什麽事?”

“宛城被叛軍拿下了,陛下,陛下他,他……”後面的話,冬雪似乎不敢說出口,大哭起來。

“皇兄,皇兄他怎麽啦?”劉意映只覺得自己像是一腳踏空,掉進了冰窟裏,從頭到腳都冰涼。可是,她仍存有一絲僥幸,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冬雪,你別惹公主着急,你快說啊!”秋霜也催促道。

冬雪将雙手分開,滿是淚水的臉從兩手之中露了出來。一臉悲凄地看着劉意映,怯聲說道:“陛下,陛下被叛軍圍困中箭,駕崩了!”說罷,冬雪便“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天哪,怎麽會這樣?”秋霜捂着嘴,似是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突然她看見劉意映的身子晃了晃,她趕緊扶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叫道:“公主,當心呀。”

劉意映轉過頭來,呆呆地望着秋霜,喃喃說道:“秋霜,你跟我說,冬雪是騙我的,是不是?皇兄英明神武,什麽會死呢!她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公主……”秋霜擡頭望着劉意映,眼中全是淚水。

“你也要騙我嗎,秋霜?”劉意映拉着秋霜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從她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主,你,你要節哀啊!”秋霜泣聲道。

“節哀?”劉意映一呆,随即大笑起來,“我節什麽哀呀?皇兄怎麽可能會死?我皇兄是一代明君,不僅會守住宛城,還會一路向東,收回雒陽,重振大齊江山!你說,他還有這麽多事沒做,他怎麽可能死啊?”

“公主,你別這樣!”秋霜看着劉意映大笑,只覺得心裏害怕得緊,忙叫道,“公主,你若想哭,便哭吧。你這樣憋在心裏,會傷身子的。”

劉意映沒有理秋霜,依舊大笑着,然後說道:“我出嫁那日,皇兄便對我說過,他會永遠像小時候那般,寵我護我的。待我們倆都到了鶴發雞皮之時,我還是他最疼愛的小妹。”說到這裏,她的眼淚終于傾瀉而出,“可是,皇兄,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呀!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怎可言而無信?你才過弱冠之年,離鶴發雞皮之時還有好久好久,你怎麽可以丢下我們一屋弱女幼子,就這麽去了?你走了倒一了百了,我們可怎麽辦呀?皇兄,你回來呀!”說罷,劉意映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公主,你可顧着自己的身子啊!”秋霜忍住眼淚,上前勸着劉意映,“你若再有什麽事,太後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聽到秋霜的話,劉意映一怔。是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最傷心的人,應該是母後。想到這裏,她強行将眼淚憋了回去,點了點頭,說道:“秋霜,你說得對!我不能垮!我若垮了,母後怕是徹底倒了!”

“嗯嗯。”秋霜含淚點着頭,“公主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

“我去看看母後。”劉意映将臉上的淚痕擦淨,然後便往田太後的屋子走去。臨出門前,她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已經微微鼓起的腹部,心尖不禁一顫。皇兄,是他殺的嗎?若真是他殺了皇兄,這孩子,必是劉家的仇人了,還有必要留下嗎?想到這裏,她淚如雨下。

劉意映趕到田太後房中的時候,田太後已經傷心過度暈厥過去了。宮人已經将她扶到榻上,禦醫魏廉正在為她診治,一旁站着正在抹淚的周淑妃。

看見劉意映進了門來,周淑妃像是見了救星一般,撲上前來拉着劉意映的手,大哭道:“公主,你來了便好了!這情形,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淑妃,你別着急,你先到一旁歇着,我去看看母後。”說罷,劉意映走上前,看見田太後躺在榻上,雙眼緊閉,面上猶有淚痕,她心急萬分,忙對着魏廉問道:“魏太醫,太後怎麽了?”

“回公主,太後這是受了大刺激,急怒攻心引起暈厥。”魏廉應道。

“可有大礙?”劉意映問道。

“雖說算不得大病,可這是心病引起的,能否早日康複,心境很重要。”魏廉說道。

聞言,劉意映呆了呆,然後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給太後開藥吧。”

“是!”魏廉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皇嫂呢?”劉意映對着周淑妃問道。

“皇後聽說噩耗之後,當即急吐了一口血便暈了過去。”周淑妃紅着眼睛說道,“她醒了後,便呆呆地躺在床上,不哭也不說話,像個布人一般。太醫說了,皇後這是傷心到了極致,緩不過來所致。”

聞言,劉意映閉上眼,眼淚從頰上滑落。

如今,田太後和陳皇後都倒下了,周淑妃已有八個月的身子,看來,如今只能靠自己支撐着局面了。劉意映,你可千萬不能垮啊,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然,劉氏便真的完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叫周淑妃陪着太後,然後去了書房,以田太後的名義發了幾道诏令。她先派人往前方打探消息,然後傳令留守定州的龍騰軍餘部做好防衛,再叫定州郡守做好百姓的安撫工作。如今這情況,定州不能亂了,等前方确切消息傳了回來,再作打算。說不定,這只是司馬珩布的**陣,明日一早,便接到皇兄報平安的消息呢。只要沒見到劉祯的屍首,她不信劉祯真的會死。

三日後,劉意映最後殘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張煊帶着劉祯的屍首回到了定州。

聽說劉祯回來了,這幾日一直卧床的田太後與陳皇後,都掙紮着起身,要去迎他。劉意映怕周淑妃受刺激會早産,便勸她留在了屋裏。

看着一身孝衣的張煊,護着一輛裝着棺木的馬車緩緩走進宮門,劉意映覺得自己的心,一瞬間便裂成碎片。

大齊最尊貴的皇帝,自己最親愛的皇兄,如今就躺在一個普通的黑漆棺木中。她看着那墨色的棺木,仿佛那是一個噬人的黑洞,奪走了她最親的人。

張煊走到田太後與陳皇後跟前,跪下,伏身,叩首,啞聲說道:“臣該死!臣護駕不力,求太後與皇後治臣死罪!”

田太後呆呆地看着那棺木,半晌才說道:“阿祯,他,他怎麽死的?”

張煊怔了怔,然後說道:“回太後的話,我們原本設了陷阱,準備伏擊司馬珩,一舉殲滅叛軍。誰知那司馬珩早就識破我們的計策,卻佯裝中計敗退。陛下見狀,趁勝追擊,說要親自取司馬珩的項上人頭。臣勸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帶兵追了出去。”

“可陛下離開不到半個時辰,臣便聽到有士兵來報說,陛下被叛軍圍困住了,叫臣去救駕。臣大驚失色,急忙帶了兵前去救駕,可臣還是去遲了一步。”說到這裏,張煊一臉沉痛,“臣到的時候,陛下幾乎已經全軍覆沒,而且,他當胸也中了一箭,血流盡而死,臣帶着幾個死士拼了命才将陛下的屍身搶了回來。”

此時,張煊已經泣不成聲,頓了半晌,才接着說道,“臣沒用!臣沒有護住陛下,要不是為了将陛下的屍身帶回定州,臣真想當場撞死為陛下殉葬!”

“太後!”張煊将頭磕在石板上,咚咚作響,“請太後治臣死罪!臣死而無憾!”

“阿煊,你起來吧!”田太後面上已經老淚縱橫,“阿祯的死,怎麽怪得了你呢?要怪,也只能怪那司馬珩啊!”

“司馬珩!”陳皇後咬牙切齒地叫道,“你太狠了!你若落到我手中,我非對你剝皮啖肉!”

聽了張煊的話,劉意映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心痛到無以複加。她恨司馬珩,她恨他為何會如此狠心,奪了劉祯的性命!以前她求劉祯放過司馬珩的時候,劉祯就說過,若他落到司馬珩手中,他必不會放過自己。沒想到,當日這話,居然一語成谶。

她曾天真的以為,司馬珩會看見她的份上,不會對劉祯痛下殺手。誰知,卻是這樣的結果。劉意映,你太高估了自己。在江山面前,你算得了什麽?待他奪取江山之後,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他又怎麽還會再在乎你一個小小的亡國公主?

想到這裏,劉意映心痛如絞,淚如雨下。正在這裏,陳皇後猛然轉過頭來,緊緊地盯着她,眼中似有怨毒之色。

劉意映一呆。她看得很清楚,陳皇後盯着的,是她的腹部。想到先前陳皇後叫着要對司馬珩剝皮啖肉,她心裏一緊。她腹中的,是司馬珩的骨肉,陳皇後是知道的。難道陳皇後要對自己腹中胎兒不利?想到這裏,劉意映不禁寒從心起,渾身發顫。

第 58 章

看着張煊越靠越近的臉,劉意映的身子逐漸變得僵硬,心頭更是慌亂不已。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索性閉上眼來。可是,當感覺到張煊的唇快要觸到她的唇端時,她的頭還是忍不住避了開來,下意識地伸出手,将張煊向外推去,口中輕聲說道:“張煊,你,你別這樣!”

張煊一愣,問道:“為何?”

“我……”劉意映低下頭來,咬着唇說道,嗫嚅道,“你知道的,我有身孕了,不,不能與你親熱。”

張煊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我知道了。”頓了頓,又說道,“我去側屋歇息。”說罷他轉身便要向外走去。

劉意映見狀,心頭一慌,趕緊沖上前,将他的衣袖抓住,說道:“阿煊,你別走啊!”

張煊轉過頭來,沉靜地望着她:“我不走?那我們今晚如何歇息?”

“你睡床上。”說完,劉意映又指着屋中的貴人榻,說道,“我先前就想好了,我睡那裏就行了。”

張煊看着那美人榻,眉頭微皺:“那美人榻如此窄小,你睡在上面,一個不小心,摔下來可怎麽辦?”說到他搖了搖頭,“你還是睡床上。”

“可那美人榻又窄又短,你睡不下啊。”劉意映無奈道。

張煊擡眼看着劉意映,說道:“我不是說了,我去側屋睡。”

聞言,劉意映面色有些為難:“今晚是我們的洞房之夜,你若是與我分房而居,旁人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誰敢多言亂語?”張煊淡淡一笑,說道,“你放心吧,這院中之人都是我服侍多年的。我呆會給他們交待一聲,必不會傳了閑話出去的。”

劉意映咬了咬唇,說道:“那,那不是太委屈你了。”

“無事的。”怕她再多心,張煊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說罷轉身便向外走去。

劉意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着實不忍,大叫道:“阿煊!”

“還有事?”張煊轉過身來,看着她。

“謝謝你!”她望着他,眼中一陣酸澀,“待我平安生下孩子,我,我會做一個好妻子的。”

“好。”張煊臉上綻出一個微笑,“我等你。”

劉意映望着張煊,努力斂住淚,回了他一個微笑。

送走了張煊,劉意映獨自躺在陌生的床榻之上,輾轉難眠。這一次,對她來說,張煊無疑施了一個大恩給你。可她要如何回報他?似乎除了以身相報,她也報答不了了什麽了。想到這裏,她凄然一笑。為了腹中的孩子,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一具軀殼呢?

次日,張煊與劉意映一起去給敬國公夫婦見禮之時,張母拉着劉意映的手是歡喜不已,千叮萬囑她要小心胎兒。看來,劉祯事先讓人放出的風,真是起了作用。如今連敬國公夫婦都以為自己腹中孩子是張煊的,想必外人更不會懷疑了。想到這裏,劉意映心頭暗暗松了一口氣。這孩子的命,看來,暫時是保住了。

可是,平靜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這日,張煊很晚才回來,劉意映等不急他,便先睡下了。張煊回來後,便叫秋霜進屋将她叫了起來,說有要事想與她說。

劉意映猜着應該是發生大事了,忙披上衣裳起了身來。待她收拾妥當後,秋霜便去将張煊請了過來。

張煊進了門,劉意映趕緊迎上前問道:“阿煊,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

張煊望着她點了點頭:“前方來報,西峽關已被叛軍攻破,宛城告急。陛下心裏很着急,決定親自前往宛城坐鎮,我要陪陛下一同前往。明日天不亮,我們便要走。”

劉意映面色一變:“那你們可有把握獲勝?”

“不管有沒有把握,我們必須死守宛城。”張煊一臉凝重地說道,“若是宛城失守,定州城将直面叛軍,怕是也危險了。”

“啊?”劉意映一驚,“那宛城可一定要守住才行啊!”

聞言,張煊看了劉意映一眼,緩緩說道:“意映,你知道司馬曜派來攻打宛城的主将是誰?”

劉意映一呆,半晌才喃喃問道:“誰?”雖然她心中隐隐猜到是誰,但她卻不敢說出來。

張煊緊緊盯着劉意映,緩緩說出三個字:“司馬珩。”

果然是他!劉意映面色一白。

“意映,如此,你還想陛下勝嗎?”他一臉沉靜地望着她。

她緩緩擡起頭來,對着張煊努力笑了笑:“我,我自然還是想皇兄勝的。司馬珩,我與他已無關系。如今,你才是我丈夫。”

張煊一怔,随即柔聲道:“意映,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

“不過,阿煊,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說到這裏,她的眼睛還是不争氣地濕潤起來,

“你是不是想說,若我們獲勝,便饒司馬珩一命?”張煊眼中的光芒漸漸冷了下來。

劉意映咬着唇點了點頭:“我那天聽到母後與皇嫂說,皇兄要設陷阱要伏擊他。我與他總歸是夫妻一場,不忍心見他身首異處。他若真的中了你們的計,你可不可以偷偷放他一條生路?”說到這裏,她頰上已滿是淚水。

張煊盯了她半晌,才說道:“意映,你有沒有想過,若我們放過司馬珩,說不定被他倒戈一擊,到時死的便是我們?這樣一來,大齊江山便這麽毀于一旦了!你想讓陛下成為亡國之君,千古罪人嗎?”

“我不想!”劉意映低着頭,小聲哭泣着,“我,我也想你們平安的。”

“意映,既然你選擇回到陛下身邊,你就已經舍棄司馬珩了。”張煊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還有,你更要記住,你腹中骨肉,是我張煊之子,此生此世都與司馬珩毫無關系。”

劉意映一頓,然後點了點頭,顫聲道:“我知道,他,他是姓張的。”

“嗯。”張煊點了點頭,“那我回屋收拾行裝,你快些上床歇息吧。”他攬着她的肩,将她送到床邊,“對了,陛下還叫我跟你說,我們離開之後,叫你暫時回靈泉宮居住,順便陪陪太後。”

“我知道了。”劉意映點頭應道,“我明日便進宮去。”

雖然張家上下都對她很好,可她心裏內疚,總覺得對不起張煊的父母。也許回到田太後身後,會自在一些。

張煊将劉意映扶上床,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出了門去。

劉意映躺在床上,想到一觸即發的大戰,心便糾成了一團。嘴上說着想要皇兄勝,可真舍得看着他去死嗎?可舍不得,又能有什麽辦法呀?她閉上眼,眼淚緩緩流出,手輕輕撫上自己腹部。若不是有了這個孩子,她真恨不得就這麽一覺睡去,再不醒來,至少,再不會夾在皇兄與他之間,心頭受這般的煎熬。

次日還未到卯時,劉意映便聽見旁邊屋中有了動靜。她也趕緊起了身。

張煊收拾妥當,走了門來,卻看見劉意映穿戴整齊站在檐下等着自己。他一愣,走上前,問道:“意映,你這麽早就起來了?”

“嗯。”她點了點頭,問道,“阿煊,你和皇兄什麽時候出發?”她問。

“卯正時分,從五裏亭出發。”張煊回答道。

“我想去送送他。”劉意映說道。

張煊一怔,随即說道:“意映,你若想為了司馬珩再去求陛下,我勸你還是死了心吧。”

“我不是去求皇兄的。”劉意映澀然一笑,說道,“我真的只想去送送他。”

“那好吧。”張煊頓了頓,又說道,“這時候陛下應該還在宮裏。你有了身子,我去給你叫輛馬車,你進宮去送陛下吧。”

“阿煊,謝謝你。”劉意映望着他,笑了笑。

“夫妻之間,不說這些。”張煊淡然說道,“現在還早,你乘馬車慢慢進宮,我就不送你了。我還要去軍中準備。”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

兩人便一起離開張家祖宅,出了東門後,又分道而行。張煊去了軍營,而劉意映則往靈臺山方向而去。

一進宮門,便看見劉祯身着一身黃金甲,正準備出發,而田太後、陳皇後、周淑妃都來到宮門前送別他。

看着一身戎裝的劉祯,想到他這一去前路兇險,劉意映心底萬分不舍。她下了馬車,對着劉祯大叫道:“皇兄!”

劉祯聽到喊聲,忙轉過頭來,看見劉意映急匆匆地向自己跑來。他愣了愣,迎上來,問道:“意映,你怎麽來了?”

劉意映走到劉祯面前,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對着他努力綻出一個微笑,說道:“張煊跟我說,你要去宛城了,我來送送你。”

“意映有心了。”劉祯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又說道,“宛城形勢危急,我要親自前去坐陣,與叛軍決一死戰。”

聞言,劉意映心尖一顫,含淚說道:“皇兄,你,你可要平安歸來啊!”為什麽,說完這話,會感到心痛如絞?因為皇兄的平安,便意味着他的厄運嗎?可是,她身上流着劉家的血,注定她無從選擇。

“意映,你放心,皇兄一定會守住宛城的。”劉祯望着微微發白的東方,說道,“你相信皇兄,皇兄不僅要守住宛城,還會一路向東,蕩平叛軍,收複雒陽,重振我大齊江山!”

“我信!我信!”劉意映流着眼淚,不住地點着頭,“皇兄是明君,意映相信皇兄一定會做到的!”

聽到劉意映如此說,劉祯轉過臉來,粲然一笑。

“陛下,時候不早了。”榮福上前催促道,“我們該出發了。”

“我知道了。”劉祯又上前與田太後等人說道,“母後,皇後,淑妃,我走了。”

田太後等三人皆眼淚汪汪地望着劉祯,口中不停地囑咐他要保重。

劉祯猛然跪下來,向田太後重重磕了三個頭,說道:“母後,兒臣走了。”

田太後一見,趕緊将劉祯扶起,顫聲說道:“阿祯,母後在此等候你歸來!”

“好!”劉祯應了一聲,又叮囑陳皇後要照顧好兩個子女和有孕的周淑妃,這才翻身上馬,回過身來,大聲叫道:“母後,你們就等着我得勝歸來的消息吧!”微風拂過,吹起他明黃色的披風,豪氣幹雲,英武至極。

劉意映擡起頭望着兄長英俊的面容,眼睛又酸又澀,面上卻是一臉明媚的微笑。她對着他大聲叫道:“皇兄,你可要早日歸來啊!”

劉祯望着她大笑一聲,調轉馬頭,策馬快奔而去。

劉意映扶着田太後,看着劉祯慢慢消失的背影,卻久久不願離去。這一回,劉意映心中沒有再挂念着司馬珩,只一心一離地希望自己的兄長能夠平安歸來。

第 57 章

雒陽。

司馬珩剛從虎贲軍官署走出來,韓協便從他身後追上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着說道:“阿珩,我們哥倆去喝一杯?”

司馬珩轉過身,望着韓協笑道:“明日你我二人便要領兵出發,你不早點回去歇息,還要去飲酒?”

“就是馬上要出征了,才要去喝酒啊!”韓協笑着說道,“我們哥倆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雒陽來!”

“那待我們掃平龍騰軍,去定州喝。”司馬珩回道。

韓協撇了撇嘴,說道:“定州的酒哪有雒陽好?”然後又用肩膀撞了司馬珩一下,問道,“你到底去不去呀?”

司馬珩笑道:“去。”

韓協哈哈一笑,說道:“那就走吧!”

兩人騎着馬,去了平日常去的春風酒樓,找了個廂房,叫了幾個菜,要了兩壺酒,便坐下對飲起來。

多喝了幾杯,韓協話更多了,對着司馬珩悄悄問道:“對了,阿珩,怎麽姑父還不稱帝啊?”

司馬珩略微一頓,然後沉聲回答道:“時機還不到。”

“還要何時機啊?”韓協嘟囔着說道,“如今天下幾乎盡在姑父手中了。”

聞言,司馬珩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對了,我聽說小皇帝劉祯下旨,讓昭平公主嫁給張煊,明日便是婚期了。”韓協擡眼瞅着司馬珩,“此事,你知不知道?”

司馬珩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随即面色如常地将酒飲了下去,将酒杯放下,拿起酒壺又斟滿了一杯,應道:“我已經收到消息了。”然後拈起酒杯,将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

“你真的就這麽看着她嫁給別人?”韓協半眯着眼,望着司馬珩。

“不然,我還能怎麽樣?”司馬珩苦笑。

“也是。”韓協嘆了一口氣,“我聽說昭平公主早與那張煊暗渡陳倉,珠胎暗結。如今肚子藏不住了,小皇帝這才急忙将她嫁了過去。”

司馬珩沒接話,默默地斟了一杯酒,飲下。

“阿珩,我真為你不值!”說到這裏,韓協一拳捶在桌上,碗盤杯盞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女子都是薄情負義之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她擋了一箭,差點連命沒了,她居然一點恩情都不記,轉身便與張煊混在一起了。”

司馬珩垂眼望着酒杯,沒有說話。

韓協重重嘆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像洩了氣一般:“沒想到,我們哥倆,居然都栽在這姐妹倆手上了。”

聞言,司馬珩擡眼看着韓協,問道:“阿協,舅父舅母要為你說親,你一直不應允,便是為了安平公主?”

韓協瞅了司馬珩一眼,抓起桌上的酒杯,大口将酒飲下,悶悶說道:“你知道了還問?”

司馬珩頓了片刻,說道:“安平公主大你幾歲,且育有兒女,又長期豢養面首,說起來,真不是你的良配。”

“這些我都知。”韓協苦笑道,“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既然你知道這個道理,那不就成了。”司馬珩笑了起來,“關于昭平公主,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說着司馬珩将杯中酒飲盡,說道,“明日天不亮便要起程,你也別喝了,早些回家歇息吧!”說罷便徑直起了身,推開廂房門走了出去。

聽着司馬珩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韓協呆了呆,然後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斟了一杯酒,自顧自飲了起來。

司馬珩離開春風酒樓後,徑直回了以前的昭平公主府。自從他回了雒陽,便一直住在公主府中。

一走進他和劉意映兩人所居的小院,範元便迎了上來,笑着行禮道:“公子回來了。”

“嗯。”司馬珩點了點頭,“明日要起早床,今晚要早些歇息。”

“那小人這就服侍公子洗漱。”範元說完便去叫人備水。

洗漱完畢,範元便準備服侍司馬珩更衣安寝。

司馬珩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出去,餘下之事我自己做。”

“是,公子。”範元行了禮,便輕輕退了出去,将門掩了起來。

此時,房中只餘了司馬珩一人。他的眼睛在屋中四處打量了一番。這屋子裏的裝飾擺設與劉意映以前居住在此的時候,一模一樣。櫃子裏甚至還有一些她沒有來得及帶走的衣物,仿佛她只是出門一趟,很快便會回來一般。

可是,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想到這裏,他輕輕一嘆,走到她的梳妝臺前,緩緩坐下。頓了頓,他拉開梳妝臺前的小屜,看見裏面已經空無一物了。那時秋霜回來替她拿衣物回營帳時,便将她的首飾都拿走了。他記得,這小屜裏曾經放有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那是避子藥。

在陪她歸寧回到公主府的第二天早上,他看見她偷偷在那瓶中拿了一粒藥服下。待她出門洗漱之時,他悄悄起身,從瓶中拿了一粒藥,之後找侍醫問過,說是太醫院所配制的避子藥。

那時,他便知道了,她是不願意為他生孩子。可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仍然全心全意地待她好,期望着有一日,他能夠用自己的真心打動他。可惜,就算用自己的命做賭注,他最後還是輸了。

那瓶藥也已經不在了,應該是秋霜當時一起帶走了吧。在營帳最後那兩晚之後,她也是服了避子藥的吧?

如今,她懷孕了,卻不是他的孩子,對他來說,真是莫大的諷刺。他為她用盡了所有的心力,可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嗎?

明日,她終于要嫁給張煊了。若不是他從中作梗,他們應該早就成婚了吧?機關算盡,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是到了應該放手的時候了嗎?

一日後,定州城內,張家祖宅。

此時,一襲紅裳的劉意映坐在屋中,看着桌上晃動着的龍鳳燭,腦中一片茫然,先前那場婚儀,對她來說,猶如做了一場夢。

這是她第二回嫁人了,而兩次出嫁都非她願。第一回,是聽劉祯的安排,嫁給司馬珩,除了安撫司馬氏外,更重要的是讓她探聽到司馬氏的異動。可惜,她不僅沒有幫到劉祯,反而将自己賠了進去。

這一回,嫁給張煊,更是迫不得以。想到這裏,她伸出手,輕輕撫着自己腹部,瞬時淚如雨下。孩兒,對不起,娘親只能如此才能保住你。也許這一生一世你都不能認祖歸宗,可只要你能平安一世,娘親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時,門外響起冬雪的聲音:“驸馬回來了?奴婢恭喜驸馬。”

聽到“驸馬”二安,她心頭一動,情不自禁地擡起頭來,仿佛下一刻,司馬珩就會出現在門前。當張煊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之中時,她怔了怔,随即苦笑,自己真是太癡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衆人口中的驸馬,從今日起,便已經不再是他了。

她悄悄背過身,将自己臉頰的淚水拭去,然後站起身,迎上前去,微笑着叫道:“阿煊,你回來了。客人都走了?”驸馬二字,她實在叫不出口。

張煊擡起眼,看着她微微發紅的眼睛,頓了頓,然後淡笑着說道:“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

劉意映笑了笑,說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嗯。”張煊點了點頭,“我先去洗漱。”

“你去吧。”劉意映應道,“我都收拾妥當了。”一邊說話,一邊将張煊送到門邊。

“等我回來。”張煊望着她笑了笑,便往湯室走去。

看着張煊離開的背影,劉意映突然一怔。今晚可是洞房之夜啊,她和張煊要怎麽住?

上一回與司馬珩洞房,她心中雖然彷徨無措,卻也做好了與司馬珩行夫妻之實的準備。可這一回,要她與張煊行人倫之禮,她委實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上一回,她也對那戴着後羿面具的公子心存好感,但那與如今她對司馬珩的感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她現在有了孕,更要顧着自己腹中孩子,更不可能與他行事。可是,她應該怎麽跟張煊說呢?

正在劉意映心中百般糾結之際,張煊洗漱完回來了。

劉意映見他走進屋來,心裏不禁一慌。

“你們下去吧。”張煊對着屋內的下人說道。

一直陪在劉意映身邊的秋霜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公主,奴婢就在屋外,有事叫奴婢便是。”

劉意映不安地看了秋霜一眼,點了點頭。

秋霜走過張煊身邊時,向他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張煊回身将門掩上,然後向着劉意映走了過來。

劉意映猛然站起身來,對着張煊不安地笑道:“你洗好了?”

張煊沒有回答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停下。

看着他火熱的雙眼緊緊盯着自己,劉意映心頭一陣緊張。

“意映。”他輕輕喚着她的名字。

“阿煊。”劉意映呆呆地着他,有些手足無措。

突然,張煊一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喃喃叫道:“意映,我們終于成親了。”

被張煊這麽摟住,劉意映身子陡然變得無比僵硬,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可手一貼到他的胸前,卻猶豫了。如今,她還要靠他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可惹了他生厭。想到這裏,她放下手,閉上眼,順從地靠進他懷裏。

“意映,要不是出了意外,我們三年前就成親了。”張煊緊緊摟着她,喃喃說道,“還好,老天又把你還給我了。”

劉意映靠在張煊的懷裏,心中全是司馬珩的身影。如果三年前老敬國公沒有死,她确實應該已經嫁給了張煊,也就不會再和司馬珩這般糾纏了。可是,她不後悔自己嫁給司馬珩,反而很慶幸自己能夠遇到他,才能擁有了這一份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想到這裏,淚水慢慢從她的眼中滑落。

張煊輕輕放開劉意映,扳過她的身子,看着她頰上晶瑩的淚珠,他怔了一下,随即問道:“意映,你是歡喜得流淚了嗎?”

劉意映一呆,随即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強笑着應道:“嗯。”

聽了她的回答,張煊微微一笑。他伸出手,将她頰上的淚水拭幹,說道:“哭什麽?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嗎?”

劉意映點了點頭,眼淚不停地滑落。

張煊伸出手,将她頰上的眼淚拭幹,柔聲說道:“意映,別哭了。相信我,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受苦。”

劉意映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只有不停地點着頭。

張煊捧着她的臉,眼中有莫名的光華在閃動。

劉意映仰起臉,呆呆地回望着他。

突然,他的頭緩緩低下來,向着她的唇湊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韓協就是以前那個幫着安平公主騙司馬珩上船的,大家記起來沒有啊?

第 56 章

劉意映被人壓住身體動彈不得,她只好拼命将口中的藥汁向外吐去。有人上前捏着她的臉頰,讓她的嘴唇合不上,無法将藥全部吐出,有不少藥汁在她吸氣的時候被咽了下去。

此時,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有眼淚無聲地從眼中溢出。這是毒.藥,是要殺死她孩子的毒.藥。可是,她卻只能将這藥喝下,任由它去奪去自己孩子的性命。孩子,娘親沒有用,娘親護不住你。別怕,你走了,娘親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六安手中的藥碗終于見了底。

“可以放開公主了。”榮福發了話,那幾個寺人便放開劉意映,退到榮福身後。

榮福領着衆人跪下來,磕頭道:“小人等冒犯公主,請公主責罰。”

劉意映此時只覺得心如死灰,她冷冷地看着榮福,突然心中一陣惡心,幹嘔起來。

“一會兒公主定然會很難受的,還請公主先回寝殿去。”榮福看着劉意映,眼中有幾分同情,“禦醫在那邊候着公主。”

劉意映幹嘔了半晌,卻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她無力地坐在地上,心底一片悲涼,為什麽沒有把那些藥吐出來?吐出來了,說不定這孩子也就不會沒了。想到這裏,她心底突然電光火石般閃了一下。她頓時來了精神,從地上翻身爬起來,便往殿外跑去。

榮福只道是她聽了自己的勸,回了寝殿,也就沒再去管她。

劉意映一口氣跑出仁平宮,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把手伸進嘴裏,摳向自己的喉嚨。喉頭一癢,心裏一陣惡心,幹嘔了幾聲,卻仍然沒有吐出藥來。她重重喘息着,然後擦了擦自己頰上的眼淚,再一次将手伸進嘴中,這一次,她摳得更深,更狠,心頭更是難受不已。終于,她忍不住“哇!”地叫了一聲,一股黑色的藥汁便從她口中噴出。

“公主,你這是在做甚?”

一個男子驚訝的聲音響起。

劉意映一頓,轉過身,看見張煊站在自己身後。她怔了怔,沒有說話,扭過頭來,繼續摳喉催吐。

“意映,你這是幹什麽?”張煊上前大聲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傷身子的。”

劉意映沒有說話,繼續吐着。她今天早上沒有吃東西,将藥汁吐完了,再吐出來的便是膽汁了。她心底輕輕松了一口氣。藥都吐完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腹中的小生命。

“意映,你跟我說,你這到底在做什麽?”張煊追問道。

劉意映從袖中掏出繡帕,擦了擦嘴,然後才直起身來,轉過臉來,對着張煊說道:“張煊,你若是還記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便不要跟我皇兄說此事。”

看着劉意映血紅的雙眼,張煊吓了一跳,問道:“意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是什麽藥?你為何要摳喉吐藥?”

劉意映望着張煊,咬了咬唇,說道:“剛才我吐出來的,是堕胎藥。”

張煊面色大變,顫聲問道:“你,你有身孕了?”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垂下眼,将手放在自己腹部,輕輕撫摸着,眼中有着奇異的光華閃過:“有兩個多月了。”

張煊默了片刻,問道:“是司馬珩的?”

劉意映一怔,随即笑了起來:“不然還會是誰的?”

“那堕胎藥是陛下逼你喝的?”張煊問道。

“是。”劉意映一臉凄然地說道,“他說,他不會容許我把孩子生下來。”

“可你把藥吐了,這孩子沒有掉,陛下還是會知道的。”張煊定定地看着劉意映,緩緩說道,“他還是會讓你再喝藥的。”

“我不管。”劉意映咬了咬嘴唇,“如果他真容不下這孩子,那我就逃離定州了。”

“你能逃得掉嗎?”張煊搖了搖頭,說道,“你這麽做,不怕陛下動怒嗎?”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可怕的?”劉意映凄涼一笑,“大不了一死。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我便随他去了。”

聞言,張煊面色微微一恸。他擡起眼眸,看了劉意映一眼,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我有個辦法,可以幫你保住孩子,不過,可能要讓你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你可願意?”

“我願意的。”劉意映猛然擡起頭,不停地點頭,“只要能讓我留下這個孩子,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張煊頓了頓,緩緩開了口:“如果是讓你嫁給我呢?”

聞言,劉意映一下愣住了。

“意映,你還願意嗎?”張煊緊緊盯着劉意映。

“嫁給你,就可以留下我的孩子嗎?”劉意映喃喃道。

張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着她反問道:“意映,你相信我嗎?”

劉意映定定地看着張煊,眼淚從她中眼中不停滑落。半晌,她閉上眼,點了點頭,顫抖着聲音回答道:“我,我相信你。”

聽了她的話,他似乎松了一口氣,說道:“那你現在便随我去見陛下!”說罷牽着劉意映的手便要向外走去。

在兩人十指相扣的那一剎,劉意映身體一僵,人沒有動。張煊拉了一下,卻沒拉動她。他轉過臉來,不解地看了劉意映一眼,叫道:“意映!”

被他這一叫,劉意映這才回過神來。她趕緊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說道:“張煊,這一次,我是把我的性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說到做到!”

“從小到大,我可有騙過你?”他微笑着問道。

劉意映閉上眼,笑了笑:“那我們走吧。”

張煊這才轉過身,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行去。

此時拉着另一個男人的手,可劉意映滿心滿眼都是司馬珩的身影。

驸馬,我們今生是再無緣分了。我現在最大的心願,便是我們的孩子能夠順利出世,平安長大。為了能留下我們的孩子,我只有辜負你了,對不起。想到這裏,她心頭劇痛,淚如雨下。怕被張煊發現,她偷偷地淚水拭去。

田太後與劉祯在園子裏走一圈,估摸着寺人們已經讓劉意映飲了藥。她心裏記挂着劉意映,便跟劉祯說回仁平宮來。

其實,劉祯心中也很是擔心劉意映,聽田太後這麽說,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于是,三個人便一起走了回來,剛走到宮門外,劉祯便看見張煊拉着劉意映的手,正向自己走了過來。

他一愣。這是什麽情況?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劉意映一番,見她除了面色有些許蒼白之外,神色并無太多異常,裙子也是幹幹淨淨的,想是藥效還沒有發作。想到這裏,劉祯眉頭皺了皺,說道:“意映,你飲了藥,不回房歇着亂跑做甚?”

劉意映面色白了白,說道:“皇兄,你讓人給我灌的藥,我全部吐出來了。”

“什麽?”劉祯面色一變,咬牙說道,“你可真能想辦法!既然吐出來了,那讓人再煎一碗便是。你再吐,我再讓人煎,看你腹中的孩子熬得過幾回。”

聞言,劉意映流着眼淚,凄然說道:“皇兄,你若是真要奪去我的孩子,那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如果你下不了這個手,我可以自行撞死在這宮門前。”

看到劉意映這麽說,田太後心裏一緊。她對着劉意映大聲叫道:“意映!你,你怎麽可以當作母後的面如此說話?你怎麽忍心讓母後白發人送黑發人?”

“母後,我是你的女兒,所以你心疼我。”劉意映望着母親大哭道,“可我腹中的,也是我的孩兒。你舍不得你的女兒死,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孩兒死?”

“我說了,我不可能讓你生下一個姓司馬的孩子!”劉祯大喝道。

張煊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陛下,如果這孩子不姓司馬呢?”

劉祯一怔,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煊笑了笑,說道:“如果這孩子姓張呢?”

張煊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劉意映也呆呆地望着他,不知他這話到底是何意。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張煊一下跪在劉祯面前,磕頭道:“臣張煊求娶昭平公主劉意映,求陛下恩準!”

劉祯愣了半晌,才皺着眉頭問道:“張煊,你這是什麽意思?”

“臣要娶昭平公主。”張煊再次朗聲說道,“公主腹中孩子,是姓張的。”

“你騙誰呢,張煊!”聽了張煊的話,劉祯冷哼一聲,“意映怎麽可能會懷上你的孩子?”

“臣奉命迎接公主歸來的時候,曾與公主在宛城安王別院共度一宿。”張煊面不改色地說道。

“你以為你這麽說,朕就會信你?”劉祯似笑非笑地望着張煊。

“陛下信不信,其實沒關系,關鍵是世人信與不信。”張煊緩緩說道,“陛下不讓公主留下這孩子,是怕他出自司馬氏一脈,與劉氏離心離德,留成禍害。可如果這孩子姓張,陛下所有的擔心都不複存在了。”

張煊話裏的意思,劉祯很明白。他自然知道,劉意映腹中的孩子肯定是司馬珩的。可張煊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只是,這樣做,真的萬無一失嗎?是不是真的要留下這個孩子,他還是有幾分猶豫。

“皇兄,我求求你,你就放過這孩子吧。”劉意映見劉祯沉着臉不肯點頭,上前一步,撲咚一聲跪在他面前,流着眼淚哀求道,“你說你不可能有一個姓司馬的外甥,但你可以有一個姓張的外甥呀。皇兄,我們母子是生是死,就看你這一句話了!”

聽劉意映又說這種要死要活的話,吓得田太後心肝一顫,趕緊對着劉祯說道:“阿祯,我覺得張煊這辦法可行。”

劉祯還是皺着眉頭沒吭聲。

“阿祯,張煊認下這孩子,又娶了意映,世人皆認為這孩子是姓張的。只要我們不說,這孩子就一直認為自己張家的人,對你和大齊自然沒有任何威脅。”看劉祯還是無甚表示,田太後又說道,“意映可是你的嫡親妹妹,你總不會真的忍心看着她去死吧?”說着這裏,田太後掩面低泣。

田太後這一哭,劉祯的心便亂了。他垂下眼,看着劉意映眼淚汪汪地望着自己,那無助和祈求的眼神,就像小時候她做錯了事,跑來求自己幫她在父皇和母後面前求情一般,對自己充滿了信任和依賴。他的心底終于一軟,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便先依母後所言。”

聞言,劉意映懸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她對着劉祯伏身下拜,泣聲說道:“多謝皇兄不殺之恩!”

“不過,你們可要嚴格保守這個秘密,若有風吹草動傳出,意映,到時可別怪皇兄心狠手辣!”劉祯陰沉着臉說道。

“皇兄放心,從這一刻起,張煊就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劉意映流着眼淚笑道。

“那好,我明日便下旨,賜你與張煊成婚。”劉祯說道,“不過,你已有了孕,這婚禮恐怕要趕緊舉行。”

“臣即刻去請欽天監選個吉日。”張煊說道。

“嗯。”劉祯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意映在婚前有孕之事是瞞不過去的,你再命人在市井之間放些流言出去,就說在宛城那晚,你們倆有了染,昭平公主便珠胎暗結了。”

“這樣一來,意映的名聲可就不好了。”陳皇後憂心地說道。

“她又不再嫁了,名聲壞了無甚要緊。”田太後怕再起什麽波瀾,趕緊說道,“此辦法甚好。這樣一來,必然不會有人懷疑這孩子的身世的。”

“這大齊公主還需要什麽名聲嗎?”劉祯撇嘴笑道。

陳皇後一愣。想起劉燕竹養的那些個如花似玉的面首,她便不吭聲了,心裏暗暗慶幸自己生的是個兒子。被安平、昭平公主這麽一攪,皇室公主名聲全無。日後,只怕就算是天之驕女,也再難嫁進世族大家了吧?陳皇後突然可憐起周淑妃膝下那如花似玉的小人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各位妹紙無宵節快樂!

昨天那一章得了好幾個差評,寶寶心裏好傷心的,收藏也嘩啦啦地掉。不過,我還是會按自己原來的設定把文寫完的,嗚嗚嗚!

好久沒見的小劇場:

渣焉:驸馬,你老婆要嫁人了。

司馬珩:你都說是我老婆了,她能嫁給別人嗎?那可是要犯重婚罪的!

渣焉:我說錯了,你們已經離婚了,她是你前妻。嘿嘿,總算不會犯重婚罪了。

司馬珩:……

下章放驸馬出來打個醬油。

第 55 章

劉意映到了定州沒多久,便要過新年了。雖然劉祯在逃亡,但這年還是要過的。

離開雒陽的時候,除了陳皇後外,劉祯只帶了育有一女的周淑妃同行。周淑妃剛有了身孕,可能逃離雒陽的時候,受了驚吓,再加之這一路有些颠簸,一到定州,便有點見紅,一直卧床保胎。怕周淑妃不能安心養胎,陳皇後便将她所出之女接到自己身邊照顧。

劉意映見陳皇後要照顧兩個孩子,又要處理宮內瑣事,還要準備新年事宜,着實忙不過來,忙主動幫忙打理準備新年之事。劉祯和田太後看她整日忙前忙後,也不再提起司馬珩,每日在衆人面前也是笑意盈然,似乎當年那個不識愁滋味的昭平公主又回來了,這才放心下來。

不過,劉祯的日子卻不甚好過,前方局勢越來越嚴峻,但他從前殿回來之後,從未給後宮的女人們提起前方之事。大家也就裝作不知,這年也過得還算祥和。到了正月十五的時候,劉祯還請了一些近臣進宮過元宵節,一起飲酒作賦,看舞聽琴,一派粉飾太平之勢。

年過完了,周淑妃的腹中胎兒也滿了四月,禦醫說胎算是坐穩了,她便将女兒接了回去。陳皇後只打理一些日常事物,輕松了不少,便也用不着劉意映幫忙。劉意映也就閑了下來,平日就陪着田太後抄抄佛經,再就看看書練練字。

雖然她故意不去打聽前方之事,不過,從宮人私下議論中,她也知道元宵節之後,龍騰軍主力便離開定州前往宛城了。她心裏隐隐猜到龍騰軍去做什麽,可她不敢去問,也不願去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自欺欺人地過着日子。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

這日清晨,劉意映睜開眼,便聽見窗外的花喜鵲叫個不停。服侍劉意映梳洗完畢後,冬雪便打開窗來透氣。剛一推開窗,但聽見她驚呼道:“呀!公主,這望春花都結苞了,怕是等不了多久便要開花了。”

劉意映湊到窗前,看着窗外望春花樹枝上果然多了不少嬌嫩的花苞。她笑了笑,說道:“是啊,望春花要開花了,春天也要到了。”

秋霜一邊收拾着床被,一邊笑道:“這一大早又是喜鵲叫,又是望春花結苞的,看來,今天公主定有喜事。”

聞言,劉意映微微一怔,淡笑道:“我如今還能有什麽喜事呀!”

“這哪說得清呀。”冬雪笑嘻嘻地說道,“說不定公主真有喜事呢。”

劉意映笑了笑,也只想多說話,便道:“我去母後房裏去。”

“昨日公主不是跟太後說,今天你要去安平公主那裏嗎?”秋霜說道。

“今天起早了,我還是先陪母後呆一會兒。”劉意映笑着說道,“這時候過去,皇姐多半還沒有起身。”

“那倒也是。”秋霜點了點頭。

“奴婢陪公主去太後那裏吧。”冬雪趕緊說道。

“不用了。”劉意映笑道,“這麽幾步路,用不着陪。你們忙完了,便休息會吧。”

“多謝公主體恤。”秋霜笑道。

劉意映也不再多說,這就出了門,往田太後的寝殿走去。劉意映與田太後一起居住在仁平宮,兩人寝殿相距不遠。從她的寝殿出來,穿過一個小花園,便是田太後所居小院的後門。劉意映推開虛掩的門,徑直走了過去。

從後門進來,便到了寝殿後方。劉意映上了回廊,準備繞到正門進屋去。走到檐下,隐隐聽見屋內陳皇後與田太後在說着話。這時候,差不多是陳皇後過來問安的時間,劉意映倒也沒多想,低着頭向前走着。

“母後,這事意映若是知道了,怕是不得了呀!她會不會怨恨陛下呀?”這是陳皇後憂心忡忡的聲音。

劉意映聽見這話,腳下不禁一頓,停了下來。

“她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田太後嘆聲說道,“此事怎麽怪得了她皇兄,要怪也只能怪那司馬珩自己作孽!”

“可那日意映為了司馬珩與陛下争執,母後也是親眼所見。要是司馬珩真中了陛下的圈套,遭受伏擊身亡,意映真像她說的那般,要尋死覓活的,那可怎麽辦啊!”

伏擊!身亡!劉意映此時只覺得如被雷亟,心頭劇痛,眼睛一黑,人便栽了下去,什麽都不知道了。

待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田太後的床榻之上,母親正愁容滿面地坐在自己身邊,陳皇後也是一臉擔憂看着她。

看見劉意映醒了過來,田太後湊上前,柔聲喚道:“意映,你,你沒事吧?”

“母後。”劉意映含淚叫道,“皇兄,皇兄真的不肯放過他嗎?”

聞言,田太後一怔,随即說道:“你們已經和離,他的生死,早就與你無關了。你還問他作甚?”

劉意映聽田太後說的如此絕情,怔了怔,随即掩面大哭起來。

陳皇後見狀,急得趕緊勸道:“意映,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了,可別太激動了。”

“什麽?”劉意映一愣,斂住哭聲,擡起淚眼,望着陳皇後,又問道,“皇嫂,你說什麽?”

陳皇後嘆了一口氣,說道:“先前禦醫來看過了,你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聞言,劉意映呆了半晌,這才想起,在自己離開之前,與司馬珩親熱那兩回,是沒有吃避子藥的。而這段時間,自己過得渾渾噩噩的,兩個月沒有來癸水都沒有注意。

她咬着唇,伸出顫抖的手撫上自己的腹部。那裏有一個小生命,是她與司馬珩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是他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他是知道自己也許不能陪着她走完這一生一世,所以,才給了她這麽一個寶貝嗎?劉意映咬着唇,拼命想要忍住眼淚,可是,眼淚還是傾瀉如注。

“哎呀,意映,你可不能再這般了。”陳皇後急忙說道,“你這樣激動,小心滑胎!”

“滑了更好!省得我動手!”突然,劉祯陰冷的聲音響起。

劉意映一怔,擡起頭,看着劉祯鐵青着臉走了進來。她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腹部,顫抖着雙唇問道:“皇兄,你這話是何意?”

“我還能有何意?”劉祯冷聲說道,“你覺得我會容許你把司馬珩的孽種生下來?”

“皇兄!”劉意映大叫一聲,從床上翻身而起,撲到劉祯的腳下,抱着他的腿,大哭道,“我求求你,你就讓我留下這個孩子吧!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就當給我留個念想吧。”說罷已是泣不成聲。

聽劉意映哭得撕心裂肺,劉祯心頭一陣悶痛。他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俯下身來,抓起劉意映的手,将她從地上拉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是讓你吃避子藥嗎?你為何不聽我的話?”

“皇兄,求求你,把孩子留給我吧?”劉意映流着眼淚,苦苦哀求,“他可是你的親外甥呀!你怎麽狠得下心?”

“我不可能留下他的!”劉祯不容留商量地說道,“我也不稀罕一下姓司馬的孩子做我的外甥!”

“如果我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呢?”劉意映盯着劉祯,滿是眼淚的臉上,帶着幾分倔強。

“你有這個能力留下他嗎?”劉祯冷冷看了劉意映一眼,大叫道,“來人!把藥給昭平公主送來。”

“是。”榮福低着頭應了一聲,然後對着身後端着藥碗的寺人六安說道,“還不快把藥給公主呈上去。”

六安端着藥碗戰戰兢兢地走到劉意映身前,小聲說道:“公主,請,請服藥。”

這是什麽藥,劉意映心裏當然清楚。此時,她背挺得筆直,擡起下巴望着劉祯,冷聲說道:“皇兄,我不會喝的。”語畢,眼淚無聲地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你以為你自己不喝,我就沒有辦法了?”劉祯冷笑道,“榮福,叫人服侍公主服藥!”

“是!”榮福對着身後招了招手,“你們還不快進殿服侍公主服藥。”

榮福話音一落,很快便從他身後走進來五六個年輕寺人,一起走進殿來。榮福領着寺人對着劉意映行了一禮,說道:“公主,請服藥!”

“我說過,我不會喝的。”劉意映的眼睛緊緊盯着劉祯。

榮福擡頭看了一眼劉祯,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便說道:“那只好請公主恕小人等無禮了。”說罷對着那幾個年輕寺人說道,“還不快上去服侍公主服藥!”

那幾人立刻向着劉意映逼了上來。

“你們要幹什麽?”劉意映下意識的退後幾步,厲聲喝道。

“小人們服侍公主服藥!”榮福垂着眼說道。話一說完,有兩人已經沖上前将劉意映的左右雙臂制住。

劉意映大驚道:“你們放開我!”她隐隐猜到劉祯的用意,便對着田太後大叫道,“母後,救我呀!”

對于田太後來說,一邊是女兒,一邊是兒子,此事,說不得是誰對誰錯,她也不知道該幫誰,只好默不作聲。如今,劉意映叫着她求救,她心裏終于還是一軟,對着劉祯猶豫着開了口:“阿祯……”

田太後剛一開口,劉祯便擺着手說道:“母後,不用再說,此事容不得商量!”說罷對着榮福說道,“你們伺候公主服藥後,便送她回自己的寝殿,朕先陪太後去花園裏散散心。”說罷上前扶着田太後,輕聲說道:“母後,我們出去吧。”

“可意映她……”田太後望着一臉祈求之色望着自己的劉意映,心頭一陣酸楚。

“母後放心,意映是我的親妹妹,我知道分寸的。”劉祯輕聲說道。

田太後看了一眼劉意映,然後搖頭一嘆,與劉祯一起向外走去。

劉意映看見田太後不管自己,悲怆地哭道:“母後,你別走啊!你救救我啊!”

聽到她的哭聲,田太後身子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徑直與劉祯一起向外走去。

陳皇後低着頭不敢看劉意映,緊緊跟在劉祯與田太後身後出了殿。

“母後!母後!”劉意映聲嘶力竭地大叫道,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心底有着從未有過的絕望,“救我啊!皇兄,你不能這麽狠心!你不能這麽對我啊!”

可是,任憑她怎麽大哭大喊,也沒有人理她。她心頭明白,沒有人會來救自己的。

榮福知道,劉祯将田太後帶離,就是為了方便他們做事。他看着劉意映,心底輕輕一嘆,然後對着她說道:“公主,這藥你橫豎是躲不過的。不如你就自己喝了,還能少受點罪。”

“我不喝!”劉意映一邊大叫,一邊掙紮着。

榮福搖了搖頭,叫道:“公主不喝,那你們便服侍公主服藥!”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說道,“無論用什麽方法,務必讓公主将藥全部飲盡。”說完,他似是不忍看,将身子轉了過去。

“是!”

“是!”寺人們紛紛應道。

這事本是劉祯親自下的令,田太後又離開了,寺人們便沒有了任何顧忌。看劉意映掙紮得厲害,寺人們将劉意映放倒在地,按的按手,按的按腳,還有的按着雙肩,瞬間劉意映便被困在地上動彈不得。

“六安,把藥端來。”有人大叫道。

“哦。”六安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将藥端了上來,對着劉意映說道,“公主,你喝藥吧。”

劉意映搖着頭,大叫道:“拿開!我不喝!”

“榮內侍。”見劉意映不喝,六安不知所措地看着榮福。

榮福頓了片刻,然後說道:“灌公主喝下去。”

六安一怔,随即垂眼說道:“是。”

劉意映聽見,大聲叫道:“榮福,你竟然敢以下犯上!”

“請公主恕罪。”榮福轉過身來,對着劉意映一行,說道,“小人也是皇命難違!”

六安将藥碗湊到劉意映的嘴邊。劉意映一見,緊緊抿着嘴,将牙關咬得死死的。六安一時無法下手灌藥。

“捏鼻子!”榮福叫道。

“是。”一個寺人得了令,忙伸出一只手扶住劉意映的頭,另一只手将她的鼻子緊緊捏住。

頓時,劉意映便無法呼吸。她一開始還憋着氣,可慢慢的,她覺得胸中越來越悶,人越來越難受,似乎快要死了一般。終于她忍不住,嘴一下張了開來,新鮮空氣便湧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吸兩口,便感覺到有苦澀地液體灌進她的口中,順着她喉頭一直往下,滑進了她的腹中。

第 54 章

劉祯看着劉意映手中的和離書,愣了片刻,然後面色如常,冷哼道:“這司馬珩還算識相!既然他肯善待你,又主動與你和離,他日我可以考慮為他留個全屍!”

聞言,劉意映只覺得心頭一顫。她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對着劉祯說道:“皇兄,我還想求你一件事。”

看見劉意映這般模樣,劉祯的臉一下便沉了下來,冷聲說道:“意映,你若是又想替司馬珩求情,就不必說了。”說到這裏,他目光顯得異常陰冷,“司馬氏一族的人,都必須死!”

劉意映一下撲到劉祯身下,大哭道:“皇兄,我求求你,他日沙場相見,你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意映!”劉祯大怒,“上回我就跟你說過,放過司馬珩,是不可能的!你怎麽如此冥頑不靈?”

“可是,皇兄,讓我看着他死,我,我做不到!”劉意映泣聲說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皇兄落到他們手裏,他們會放過我嗎?”劉祯站起身來,對着劉意映大吼道。

“皇兄,我也不會讓他殺你的。”劉意映抱着劉祯的腿哭道。

“他會聽你的?”劉祯冷笑。

“會,會的。”劉意映顫着嘴唇說道,“我會去求他的。”

“意映,你別忘了,皇兄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地步,皆是因你被司馬珩所騙,給了我們假消息。”劉祯冷然說道,“他處心積慮這麽久,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嗎?”

劉意映一愣,呆呆地望着劉祯,說不出話來。當日,她中了司馬珩的計,給劉祯傳了假消息,是她這一生中最後悔之事。沒有他給的消息,劉祯手中的兵力分散,沒有必勝的把握,也許他還下不了決心動手,說不定現在還維持着原來的情形,劉祯還在雒陽城中做着手中實權的皇帝,司馬曜還是那一手遮天的丞相,而自己與司馬珩還在公主府中過着自以為美滿的小日子。

如今回想起以前在公主府的日子,似乎像在做夢一般。只是,沒有這種種的變故,沒有他為她擋的那一箭,沒有這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她也不會知道,他對自己是真心相待,她也不會知道,四年前,他就愛上了她,也許還在與他虛情假意地做着戲,沒有對他付出自己的真心。

這一個月,雖然對她來說,是飽受折磨的一個月,卻也是他與她心心相印的一個月。對她來說,能夠有這一個月與他在一起,沒有猜忌,沒有虛情假意的美好時光,她這一生,也算值了。

想到這裏,她擡起頭,對着劉祯凄然一笑,說道:“皇兄,如果你殺了他,意映必定追随她而去。如果他不肯放過皇兄,那黃泉路上,我們兄妹就一起做個伴吧!”

聞言,劉祯猛然擡起頭,瞪大眼睛着眼睛看着劉意映,面上極為震驚。

“意映!”田太後在一旁尖叫一聲,“你都說些什麽呀?你可不要說這些話來吓母後!”

“母後!”聽到田太後的喊聲,劉意映渾身一顫,接着撫臉大哭道,“對不起,女兒不孝!他和皇兄都是女兒最親的人,女兒實在無法在他們中間做選擇!”

“意映!”劉祯“霍”地站着身來,對着劉意映厲聲說道,“你最親的人,如今只有我和母後、皇姐三人,司馬珩他怎麽會是你最親的人?”

“可是,皇兄,我,我喜歡他!”劉意映大哭起來,“對不起,皇兄,我,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意映,他是逆賊,你與他永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劉祯顫抖着身子,指着劉意映,“你,你最好馬上便把他忘了!”

“皇兄,我,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忘掉他!”劉意映崩潰大哭。

“忘不掉也得給我忘掉!”劉祯轉過身,對着陳皇後與劉燕竹說道,“皇後,皇姐,你們倆好好勸勸意映。”然後對着田太後行了一禮,“母後,兒臣有事,先告辭了!”

見劉祯與劉意映鬧到如此地步,田太後也不好再叫劉祯留下,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皇帝,你有事便先去忙吧。”

“是,母後。”劉祯站起身,瞥了劉意映一眼,重重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往殿外走去。

劉意映知道劉祯此時心中痛恨自己不争氣,也不敢叫他留下,只捂着臉嗚嗚地哭着。

見劉祯出了門,田太後便上前拉起劉意映,嘆聲說道:“意映,你,你怎麽這麽傻啊!那司馬珩是反賊,怎麽值得你如此待他?”

“母後,當初是皇兄讓我嫁給他的。成親半年來,他對我真的百般好,怎麽可能會沒有感情?”劉意映擡起臉,對着母親說道,“再說,這一回,要不是有他,女兒此時早不在這世上了。”

“這話怎麽說?”田太後大驚失色。

劉意映一邊哭,一邊将韓協企圖射殺自己,司馬珩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箭一事完完本本告訴了田太後等人。

聽了劉意映的話,田太後、陳皇後及劉燕竹面色極其震驚。大家都沒有想到司馬珩居然會不顧自己的生死來救劉意映,也難怪劉意映會如此了。可此時,顯然不能再在劉意映面前再說司馬珩的好話。

田太後對着陳皇後使了一個眼色,陳皇後會意,便對着劉意映慢聲說道:“意映,他如此所為,是不是做戲給你看的?反正我不相信他會為了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以前我也不相信。”劉意映澀然說道,“可我親眼看見那箭射進他胸口,親眼看見拔出箭時,血流了一地,親眼看見他差點進了鬼門關。皇嫂,你相信我,他對我是真心的!”

聽了劉意映的話,陳皇後語噎,再找不出話來反駁。

“可他對你再好,他也是亂臣賊子,他如今可與你皇兄為敵啊。”田太後說道,“你皇兄說得對,你不可能再與他在一起了!”

“我知道!”劉意映垂淚說道,“我不奢望能與他再在一起,我只求能讓他活着便是了。”

“意映。”田太後搖了搖頭,嘆氣說道,“男女之情再美好,可是若不切實際,也只是過眼雲煙,終究是留不住的。只有親人之情,才是永遠可以依靠的。你何苦為了一個男人,惹你皇兄生氣呢?說到底,我們才是一家人!”

劉意映低頭咬着唇,不說話。

田太後拉過女兒的手,放在手心中緊緊握着,說道:“再說,你現在也已經與司馬珩和離了。不要再為了外的人,與你皇兄起了争執。”說到這裏,田太後抹了抹淚,顫聲說道,“母後只育有你們兄妹,我只盼你們倆都好好的。”

“母後……”劉意映反手握住母親的手,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意映,答應母後,別再想着那個男人了。”說到這裏,田太後聲音哀涼,“母後如今身子越來越差,也不知還能活幾年,你就讓母後安心過了這最後幾年吧。”

“母後……”劉意映含淚擡起頭,看着早已蒼老下來的母親,實在不忍心再說出違逆她的話。其實,在她下定決心離開雒陽來定州的時候,便想到自己以後與司馬珩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了。既然如此,便讓所有的痛苦都自己一個人承受下來,如果自己違法的答應,能讓母後與皇兄安心,也無不可。

想到這裏,劉意映看着田太後,含淚點了點頭:“好,母後,我答應你,以後,我不,不再想着他了。”話說完,早已是淚流滿面。

“好,好。”田太後連聲點着頭,“等大局安定之後,讓你皇兄為你重新指門婚事,必不會虧待你的。”

“意映不想嫁了。”劉意映将眼淚抹去,然後擡起努力微笑道,“意映就留在母後身邊,服侍母後。”

“傻孩子,母後陪不了你一輩子。”田太後嘆了一口氣,“你又不像燕竹,有孩子可以依靠,最終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家才是”

劉意映澀然說道:“這事不急,以後再說吧。”

見田太後勸服了劉意映,陳皇後悄悄松了一口氣。她素知劉祯與劉意映兄妹情深,若劉意映還是固執不聽勸,劉祯還不知怎麽發怒呢。

晚上劉祯回來的時候,陳皇後将此事告知于他,他原本陰沉的臉,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總算緩和了不少。

次日,劉祯将劉意映叫到書廳來,問起了司馬氏如今的情況。

劉意映便把自己離開之前,所知道的雒陽城外的駐軍情況告訴了劉祯,其他的,她也就不知道了。

劉祯點了點頭,說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你畢竟是大齊的公主,司馬珩必定還是防備着你的。”

聞言,劉意映低頭不語。他防備着自己,也是對的。畢竟,她知道的事,不可能不跟劉祯說的。哪怕她再愛司馬珩,可她身上流的血,注定她只會站在劉祯一邊。她可以為了愛司馬珩,不要自己的命,但她做不到為了司馬珩,不要劉祯與田太後的命,她更做不到為了自己的愛情,犧牲大齊的江山。

劉祯對自己這個妹妹是了解得很,對她說的話,根本沒起一點疑心,然後便讓她回自己寝宮去。又叫了榮福叫張煊等人前來商議。

“皇兄,你們,你們要反攻了嗎?”劉意映白着小臉問道。

“不是我們反攻,是司馬曜那老賊對我步步緊逼。我得到消息,司馬珩傷好了,他們便要來攻打宛城了。”說到這裏,劉祯狠狠咬着牙,說道,“我再不做事,怕是連定州也保不住了。”

聽到司馬珩的名字,劉意映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

劉祯料定她又要求自己放過司馬珩,忙擺手阻止道:“意映,你什麽都別說了,自己先回去吧。”

“是。”劉意映含淚說道,然後咬着唇,慢慢退出殿來。

走在廊上,眼淚如泉水般湧出。她知道,在這場男人的戰争中,自己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司馬珩與劉祯,這兩個自己最在乎的男子相互鬥得死去活來,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她只知道,到最後,司馬珩與劉祯無論誰生誰死,對她來說,都将是刻骨之痛,滅頂之災。

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從今天起,恢複每晚20時02分更新!

第 53 章

這一夜,對劉意映來說,注定無眠。

次日一早,劉意映起身之後,秋霜服侍她簡單洗漱收拾了一番,大家便繼續趕路。

晡時,車隊進了宛城的地界,便停了下來。

馮青四處看了看,便騎馬走到袁彰面前,與他說了幾句話,袁彰沖着他點了點頭,然後二人一起來到劉意映的馬車前。

袁彰對着馮青說道:“馮都伯,你自己跟公主說吧。”

“好。”馮青笑了笑,然後轉過臉沖着車廂中的劉意映,拱手一禮,說道,“公主,小人只能護送你到這裏便要離開了。”

劉意映坐在軟榻之上,正閉目養着神,聽到馮青的聲音,她一下睜開眼,問道:“可是到定州了?”

“回公主,如今還在宛城的地界上。不過,出了宛城便到定州地界了。最遲明日黃昏時,公主便可到達定州。”馮青回答。

“既然還沒到定州,那你為什麽不走了?”劉意映不解地問道。

馮青頓了一下,說道:“公主,過了河,就會有陛下所派的人前來接應你。小人幾個,就不便再前行了。”

聽了馮青的話,劉意映一愣,這才想起,馮青是司馬珩手下之人。如今司馬氏已反叛,他自然不能去到劉祯所控制的地方。想到這裏,她點了點頭,說道:“如此,這一路有勞馮都伯了。”

“小人愧不敢受。”馮青低頭一禮,“公主,小人這就告辭了。”

“好。”劉意映說道,“馮都伯一路保重。”

“謝公主。”語畢,馮青轉過頭,見袁彰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頓了頓,然後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走了!”

馮青與袁彰雖然各為其主,但這兩日來,兩人一見如故,昨晚還秉燭夜談,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如今就要分別了,兩人心中難免有幾分不舍。

袁彰望着馮青點了點頭,笑道:“你保重!”

看着袁彰略帶着些蒼涼的笑容,馮青別過臉,對着随自己前來的虎贲軍士兵叫道:“兄弟們,我們走了!”

“是!”虎贲軍士兵紛紛應和,騎馬聚到馮青的周圍。

馮青拉了拉缰繩,将馬頭掉轉,然後回過頭,對着袁彰說道:“兄弟,我走了!”頓了頓,他又說道,“今日一別後,希望我們不要再見!”若是再見,必在沙場上,到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這樣,不如不見。

袁彰自然明白馮青話中之意,點了點頭,顫聲說道:“經此一別,永不相見!”

馮青一怔,随即大笑,然後長鞭一揮,便領着大家策馬而去。

袁彰望着馮青一行人漸漸離去,馬蹄聲越來越遠,這才轉過頭來,對着衆人招呼道:“兄弟們,我們繼續前行!”

“是!”侍衛們應了他一聲,衆人便擁着馬車繼續前行。

馬隊過了河,很快便有一隊身着龍騰軍服飾的士兵迎了上來。領頭的牙門将說是奉皇命在此迎接昭平公主前往定州。

袁彰領人便護着劉意映所乘坐的馬車随這隊龍騰軍往前走去。約摸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宛城中的一處高門大宅前。

袁彰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公主,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安王別院了。請公主下車,今晚便歇在此處。”

“知道了。”劉意映應了一聲,便與秋霜、冬雪一起下了車。

剛下車,劉意映便看見由街頭走來一隊人馬。打頭的一位年輕武将,甚是眼熟。

她愣了愣,問道:“張煊也來了?”

前來迎劉意映的那牙門将回答道:“回公主,車騎将軍前來宛城視察防衛,順道接公主一同回定州。”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話間,張煊已到了近前,眼睛卻緊緊地盯着劉意映不放。

劉意映擡頭望着他,笑着說道:“張煊,你也在這裏?真好!”

張煊翻身下了馬,将缰繩遞給随從,迎了上來,對着劉意映微微一笑,叫道:“公主,你回來了?”

“嗯。”劉意映微笑着點了點頭。

“外面風大,趕緊進屋去。”張煊招呼着她。那語氣平常得就像小時候劉意映溜到禦花園裏玩了一圈,才回海棠殿那般,完全沒有才經歷生離死別那般的激動。

“好啊。”劉意映應了一聲。

兩人便并肩向屋裏走去。

“我母後和皇兄還好吧?”劉意映問道。

張煊頓了頓,說道:“都好。”

感覺到了張煊話中的猶豫,劉意映澀然一笑,說道:“我也是傻,如今這般情形,他們能好嗎?皇兄還不知急成什麽樣了。”

“陛下和太後他們真的都很好。”說完,張煊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呢?你過得好不好?”

聽到張煊的話,劉意映一呆。她過得好嗎?這一個月來,有司馬珩無微不致的關懷,她盡心照顧他的傷,兩人耳鬓厮磨,如膠似漆,應該算好吧?想到這裏,她笑了笑,回答道:“我很好。”

“這一個月來,你在司馬氏手中,可有受苦?”張煊面上雖然平靜,但言語間甚是關切。

劉意映搖了搖頭,說道:“有驸馬……”話一出口,她突然想起,她與司馬珩已經和離,那個人已經不是她的驸馬了。想到這裏,不知不覺間,淚水又聚集到了眼中。

見狀,張煊一怔,問道:“公主,你怎麽了?司馬氏果真虧待于你?”

“沒有。”劉意映趕緊将眼角的淚水拭去,說道,“司馬珩他對我很好,這回也是他主動送我回來的。”

“他居然肯主動放你走?”張煊似乎有些意外。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他不僅放了袁侍衛他們,還派了虎贲軍一路護送我回來的。”

張煊皺了皺眉,說道:“他如此大度,是否有陰謀?”

“他能有什麽陰謀啊?”劉意映苦笑道:“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有何利用價值?”他會這麽做,皆源于他對自己的情意。

聞言,張煊瞅了劉意映一眼,張開嘴想說什麽,猶豫了片刻,又咽了回去。想起司馬珩,劉意映便覺得心中悶痛,也不再說話,兩人便這般沉默着向前走去。

走到一處小院前,張煊停下腳,對着劉意映說道:“公主,今晚你便歇在此處。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也不與他多說,轉身便進了院門。

張煊看着她徑直離去的背影,呆了片刻,才轉身走了開去。

對于住了一個多月營帳的劉意映來說,這安王別院的軟床高枕看起來格外舒适。她已經兩個晚上沒睡覺了,白天在馬車上又颠簸異常,根本無法歇息,只能養養神。她只希望今晚可以将司馬珩從心中摒去,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明日見到母親時,神情不至于太于憔悴。

劉意映洗漱完畢後,正準備歇下了,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一陣的竹笛聲。笛聲悠揚,只是聽起來似乎有幾分凄怆悲惋。

衆人皆知,張煊善笛。這定然是他所吹奏的。

“世子這麽晚了還不歇息?”冬雪好奇地向外張望着。

“別管他了。”劉意映對着冬雪說道,“把窗關上,我要歇息了。”

“是。”冬雪應了一聲,伸手将窗關了起來。那笛聲,便被隔絕在了窗外。

劉意映躺在久違的軟床之上,閉上眼,努力什麽都不想。也許是因為兩個晚上沒有合眼,她真的很快便睡了過去。可為何在夢中,她又回到了成親的那個晚上。當她頭上的喜帕被挑起後,擡起頭,一臉俊朗的臉便映入了眼簾。他望着她,笑意盈盈,可她為何會覺得心中鈍痛不已?即便是在夢中,噴湧而出的淚水仍然将頭下的枕布浸透。

次日一早,劉意映便與張煊一同起程前往定州。一路之上,她乘馬車,他騎馬,兩人之間并無太多交流。

她掀起車窗上的帷簾,向前望去。張煊高大挺直的身影就在她眼前,可她卻覺得,她和張煊之間,有些什麽東西與小時候不一樣了。以前,他寵着她,總喜歡逗她,與她說話。而她也覺得,和他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可現在,她居然覺得與他已無話可說。也許,她和他之間,隔着的不僅是三年的時光,最重要的,還多了一個司馬珩。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與以前不一樣了。

在日暮之前,劉意映終于到達了定州。

劉祯如今住在定州城西的靈臺山下的靈泉行宮。到了定州,張煊親自護送着劉意映去了靈泉行宮。

田太後早到了消息,激動不已,非要親自到宮門前來迎女兒。劉祯拗不過她,便叫了陳皇後和劉燕竹一起陪她出來。

劉意映一下馬車,便看見陳皇後、劉燕竹一左一右攙着母親站在宮門前。一月不見,田太後頭發白了不少。見此情形,她的眼淚一下便奪眶而出,大叫一聲:“母後,女兒終于見到你了。”說罷便跑上前,撲到田太後懷裏號啕大哭。

田太後看着女兒,也是心疼不已,與陳皇後、劉燕竹一起抱着劉意映,幾個女人便哭成一團。

最後還是榮福提醒幾人好幾回,說劉祯還在宮裏等着劉意映,幾人才慢慢收了淚,往宮內走去。張煊沒有一起進宮,給田太後和陳皇後行了禮後,便告辭而去。

這靈泉行宮比起雒陽城中的大齊皇宮小了許多,劉意映等人進了宮門,上了辇,沒多久便到了田太後居住的仁和宮。劉祯早已在殿中等候着劉意映。

此時,兄妹相見,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慨。劉意映上前,伏身行禮,泣聲道:“皇兄,意映歸來了。”

劉祯看見劉意映,眼睛不禁一熱。他上前扶起妹妹,拉着她的手,坐到蒲席之上,哽聲說道:“意映,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是皇兄沒用,沒有護住你。”

劉意映仰起臉來,對着劉祯搖了搖頭,含淚笑道:“皇兄不必自責,意映沒有受苦。”

聞言,劉祯一愣:“司馬曜那老賊沒有為難你?”

劉意映抹了抹眼淚:“有驸馬……有司馬珩在,他不會讓我受苦的。”

聽了劉意映的話,劉祯微微一頓,随即面色凝重地說道:“意映,如今司馬氏謀反作亂,司馬珩已不能再為你的驸馬了。皇兄即刻下旨,解除你與司馬珩的婚姻。”

“皇兄不必多此一舉了。”劉意映凄然一笑,從懷裏拿出司馬珩所寫的和離書,遞給劉祯,說道,“在我離開雒陽前來定州之時,司馬珩已經寫下了和離書,與我和離了。”說罷,她已是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裏有客人,只碼了這麽多……

第 52 章

冬雪和秋霜看着崩潰大哭的劉意映,對視一眼,然後雙雙上前,一邊勸慰着她,一邊将她往馬車上扶去。此時,劉意映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再沒有一點力氣,任由冬雪和秋霜扶着自己上了馬車,便癱軟在了軟榻上。

一想到司馬珩臨別之前說的,從今往後,她與他之間,再不相幹,她的心便一抽一抽地疼着,眼淚一顆一顆使勁往外掉。冬雪與秋霜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只能陪着她掉眼淚。

“秋霜姑娘,可以起行了嗎?”袁侍衛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秋霜望着頭看了一眼劉意映,看她無甚反應,便對着車外說道:“可以了!”

袁侍衛應道:“好,請二位姑娘照看好公主,我們這便起行。”

接着便聽見袁侍衛招呼馭夫起行的聲音。很快,馬車便辚辚走起。

遠遠的山丘之上,一個白色的人影立在一個棗紅色的馬旁,一人一馬,看起來甚為孤寂。看着馬車緩緩向着遠方走去,他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揮了揮,口中喃喃念道:“公主,保重。”語畢,卻發現自己面頰之上,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是濡濕一片。

他獨自站在山丘之上,看着馬車漸漸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可是,他并沒有馬上離去,呆呆地站了許久,這才慢慢轉過身,輕輕撫摸着追風脖子上的鬃毛,落寞的一笑,說道:“追風,以後,又只有你陪在我身邊了。”

追風輕輕嘶鳴着,用額頭在他肩頭輕輕的蹭着,似乎在安慰着他。

司馬珩輕輕一笑,在它頭上拍了拍,說道:“好啦,我們回營吧。”說罷他翻身上馬,與追風一起往營地馳去。

範元一直站在帳前候着司馬珩,見他騎着追風停在了帳前,他趕緊迎了上來。

司馬珩跳下馬,将缰繩遞給範元,說道:“帶追風回馬廄,給它喂點糧,飲點水。”

“小人知道。”範元應道。

司馬珩擡腳往帳內走去,範元又在他身後說道:“公子,李姑娘來找過你,要不要小人去跟她說一聲你回來了?”

聞言,司馬珩頓了頓,擺手說道:“不用了。”說罷便徑直進了帳。

帳中床榻已經有人收拾過了。可他一走進帳來,似乎聞到空氣中還有着劉意映身上的馨香之氣。在他絕然離開時,她悲怆的哭喊聲似乎又在他耳邊回響着。她叫他,他聽到了,可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便真的不會讓她走了。而她,在現在這個情勢下,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他雖然放她離開,但他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回到自己身邊的。只是此時,他還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既施展自己的野心與抱負,又不會讓她怨恨自己?所以,他只得先讓她離開自己,趁這段時間,再好好謀劃一番。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侍衛的聲音:“将軍,李儀韻姑娘在外求見。”

聽到李儀韻的名字,司馬珩微微頓了頓,然後朗聲說道:“請她進來吧。”

“是。”侍衛應了一聲,然後回過身對着李儀韻說道,“李姑娘,将軍請你進去。”

“有勞。”李儀韻微笑着點了點頭,徑直掀簾走了進去。

司馬珩迎上前去,微笑着說道:“儀韻,你過來,是找我有事嗎?”

李儀韻望着他,一臉關切地問道:“聽說你今天一大早就把昭平公主送走了?”

聽她提起劉意映,司馬珩面色微微一黯,随即平靜地笑道:“是啊!她此時已經在前往定州的路上了!”

李儀韻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司馬珩,笑了笑,說道:“阿珩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昨天才說要放昭平公主離開,沒想到今日一早就送她走了。”

司馬珩笑了笑,說道:“既然她人在心不在,強留着也無益。”

“那倒也是。”李儀韻點了點頭,然後定定地望着司馬珩,說道,“對了,你身上還有傷,公主走了,韓夫人又不在,這營裏也沒有一個女人照顧你。”說到這裏,她垂下微微泛紅的臉,輕聲說道,“不如這幾日,便由我來照顧你吧。”

聽了李儀韻的話,司馬珩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說道:“儀韻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身邊已有範元伺候,萬睦每日也會前來查看我的傷勢,應該用不着其他人了。”說到這裏,他垂下眼,看了看李儀韻的腹部,“再說了,你如今身懷六甲,可是好好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可別太操勞了。”

李儀韻擡起眼,望着司馬珩嫣然一笑:“多謝阿珩關心我。”

司馬珩笑了笑,未再開言。

李儀韻似乎想起了什麽,輕聲一嘆,說道:“若不是造化弄人,我們倆也不會成了今天這模樣。當初,我們倆差點就定親……”

聽到李儀韻的話風不對,司馬珩眉頭微微一皺,趕緊打斷她的話,說道:“對了,儀韻,我有件事也正想跟你說。”

“什麽事?”李儀韻仰起桃花微綻的面龐,眼睛灼灼發亮。

“雖然皇帝和昭平公主都不在這裏。”司馬珩淡笑着說道,“可你我二人,畢竟一個是有夫之婦,一個是有婦之夫,私下見面畢竟不好。所以,以後若無要緊之事,儀韻你還是莫要單獨來我帳中,以防傳了風言風語,對你名聲有虧。”

聽完司馬珩的話,李儀韻面上的微笑陡然僵在了面上。她愣了半晌,才強笑着說道:“阿珩此話說的是。”

“那我這便送你回帳。”司馬珩笑道。

看司馬珩下了逐客令,李儀韻也不好恬着臉留下,只好勉強笑着點了點頭:“好。”

司馬珩微笑着走到帳門前,伸手撩起簾子,對着李儀韻說道:“儀韻,走吧。”

李儀韻僵着臉笑了笑,應道:“多謝”說罷,便往帳外走去。一出帳,便有一陣風吹了過來,她只覺得寒意逼人,手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此時,劉意映坐在馬車上,只覺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心裏難受到了極點。她閉上眼,想起與司馬珩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竟然全都是他對自己的種種好。

如今想起來,他除了那一回騙自己他會從鷹澗峽回雒陽外,他似乎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不!說起來,那一次也算不得是他騙她。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說過他會從鷹澗峽歸來,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的猜測。

想到這裏,她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似乎都要刺進掌心,微微地疼痛着。

司馬珩,你既然早就計劃好了要反叛,為何要答應娶我?為何要對我這麽好?為何要害得我步步深陷愛上你?為何在我深愛你的時候,又要與我和離?司馬珩,你太自私了!

可是,不管他有多自私,有多壞,有多奸狡,她都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的淚水再一次決堤而出。

冬雪見狀,忙拿出繡帕為劉意映拭着頰上的淚水,勸慰道:“公主,你別哭了,驸馬心裏是有你的。他與你和離,也是為了你好。這樣你到了定州,才不會被人拿他做借口來找你生事。他若是心裏沒你,那回也不會不要命地為你擋箭。”

劉意映聽了秋霜的話,卻哭得越發厲害。

秋霜悄悄瞪了冬雪一眼,沖着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在劉意映面前提起司馬珩。

冬雪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再不敢說話了。

劉意映哭得傷心,秋霜也無法勸住她,到最後兩人便由着她哭。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許是哭累了,睡了過去,兩人才松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路途之上,劉意映便一直昏睡着,中途叫她吃些東西,她也不理,閉着眼睛動也不動。

見她不用食,衆人也就随意吃了些幹糧,也沒停下,便繼續趕路。

日入時分,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馮青走到馬車外,說道:“公主請下車,今晚我們便歇在這兒了。”

車廂內的劉意映還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地倒在軟榻上。

秋霜只好上前推了推她,輕聲叫道:“公主,快醒醒,我們要下車了。”

劉意映身子微微一震,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愣愣地看着秋霜,問道:“到哪裏了?”

馮青在車外聽見劉意映的問話,趕緊應道:“回公主,這裏是慶陽府下轄的雙龍鎮土橋村。”

“哦。”劉意映下了車,說道,“那我們就住在村裏?”

“我們住在村外的營帳裏。”馮青回答道。

“哦。”劉意映點了點頭,然後起身準備下車。

冬雪趕緊上前扶着她往馬車下走去。

劉意映對着冬雪和秋霜說道:“待會兒紮營帳的時候,你們也去搭把手。”

“是。”冬雪與秋霜應道。

秋霜掀起帷簾,劉意映便彎腰出了車廂,擡頭一看,幾頂軍帳早已立在蒼野之中。她一愣,對着馮青問道:“你們趁我睡覺的時候,已經把帳子搭好了?”

馮青笑了起來:“公主,這帳子不是我們搭的。”

“那是誰搭的?”劉意映疑惑地問道。

“是将軍怕我們在途中搭帳子耽擱公主趕路的行程,昨天便派了人在前往定州的途中提前搭好了營帳。”馮青說道,“這樣一來,公主便可以多歇息一會兒,也不用擔心我們去搭建營帳之時,照應不了公主。”

聽着馮青的話,劉意映死死咬着唇,可到了最後,眼淚還是忍不住掉落下來。

又是司馬珩!

司馬珩,你為何如此惹人生厭?

既然你已經與我和離,你為何不徹底消失?為何在我的身邊,還無時不刻都有你的身影?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想起你,我的心便跟刀割一般。我求求你,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你就讓我忘了你吧!

第 51 章

劉意映擡起手,悄悄将自己頰上的淚痕拭去,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回過臉,望着司馬珩笑道:“驸馬的意思是,四年前,驸馬心中便有我了嗎?”

他定定地看着她,幹脆利落地回答道:“是。”

她一怔,随即澀笑道:“可我怎麽聽說驸馬與貴妃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卻被我們兄妹棒打鴛鴦。”

聞言,他輕笑一聲:“公主覺得,我若是真的不想娶你,你還能嫁進來嗎?”

她一愣。确實,以司馬曜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地位,就算自己是公主,要拒絕自己進門,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司馬家與李家是世交,我與李儀韻從小便認識,不過我與她的關系,也僅此而已。”他又說道,“我對她從來沒有存過別的心思。”

她咬了咬唇,轉過頭來。

他微微低下頭,湊到她脖頸間,嗅着她身上散發出好聞的馨香,微笑道:“唯一讓我存過心思的,這世上唯有劉意映一人。”

聽了他的話,她的心弦似乎被人重重地撥了一下,震顫不已。可再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他心裏的人一直是自己,那歸寧那日,她在藏書室外聽到的話又是怎麽回事?她微微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撇着嘴說道:“可我明明聽到你曾對貴妃說,你對我不過是敷衍,你心中的人是她。”

“我什麽時候跟她說過這些?”司馬珩眉頭輕輕皺起。

劉意映咬了咬唇,說道:“就是我歸寧那日,我來藏書閣叫你一起去赴宮宴,在藏書室外面聽到的。”

“我那天沒去藏書室啊。”司馬珩一臉疑惑地說道,“那天我只在藏書閣裏翻了翻書,你皇兄派人傳旨叫我立刻去倚蘭殿赴宮宴,說你已經過去了,我随即便離開藏書閣了。公主怎麽會聽見我與李儀韻在藏書室說話呢?”

聽了他的話,劉意映呆了半晌。那天自己在藏書室外明明白白聽見他與李儀韻說了那番話,可他現在竟然不承認,還說自己沒有去過藏書室,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當時自己與他成婚不過三日,相處的時候不多,但也聽得出他的聲音。

說話那人明明是他,他卻不肯承認。難道與她成親以來,他對李儀韻的心意改變了,怕自己心存芥蒂,所以便騙自己?想着這些日子來,他對自己百般順從,百般示好,還不顧自身安危為她擋了一箭,她覺得很有這個可能。

“公主,你不相信我嗎?”見劉意映半晌沒吭聲,司馬珩趕緊問道。

“我信!”劉意映回頭望着他嫣然一笑,說道,“應該是我聽錯了。”反正都要分開了,既然他不願意承認,那麽自己也就順着他的心意,留給彼此一些美好的回憶吧。

聽她如此說,他微微一笑,擁着她,繼續策馬向前馳去。

轉過彎,便到了官道之上。此時,劉意映看見前方隐隐出現了一隊車馬,約摸有二十多人。

“公主,你看見那支隊伍了嗎?”司馬珩指着前方的車馬,“他們都是送你前往定州的。”

“這麽多人?”劉意映一愣。

“有十個是你皇兄留下來護送你的。”司馬珩說道,“他們的頭目是個叫袁彰的人。”

“你是說袁侍衛?”聽到這裏,劉意映心頭一陣激動,“他們還活着?”

“我昨日曾去牢中問過他,說只要他答應不再為皇帝效力,我便放他離開。不過,他卻不肯走。他說他深受皇恩,奉命保護公主,公主不離開,他是不會離開的。”說到這裏,司馬珩笑了笑,說道,“這人倒也算是條漢子,有他這般忠心之人護送你到定州,我也就放心了。”

沒想到他為了找一個可靠之人來護送自己,居然肯放了俘虜。她咬了咬唇,問道:“你私下放走他們,丞相不會責怒于你嗎?”

聽到她如此問,他微微一笑,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公主是在關心我嗎?你擔心我會被父親責罵?”

“我不想因為我連累你。”她啞着嗓子說道。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笑了笑,“昨日我便跟父親說好了,我不僅要放你離開,還要保證你平平安安到達定州。父親也答應我,你這一路之上,只要在我們控制的地盤上,不會有人為難你。”

劉意映一愣。司馬曜真的就這麽放過自己?看來他的目的就是要自己離開司馬珩而已,自己的命對他來說,要不要也無所謂。

這時,司馬珩又擡手指了指另外十來個身着虎贲軍服的男子,說道:“我叫百夫長馮青帶領十二名虎贲士兵護送你離開,一直到你皇兄控制的地方。我昨晚已經叫人連夜到定州送信,告訴你皇兄你要歸來一事,離開我們的地界之後,你皇兄的人自會在另一端迎你的。所以,你別害怕,這一路你定會走得極為順當的。”

聽到這裏,劉意映早已是淚流滿面。他替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在司馬氏控制的地方,有虎贲軍相護,沒有人會來動自己。而在他照顧不到自己的地方,有皇兄的人來相護。他考慮得如此周全,只為确保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驸馬,你為何要對我這麽好?”她含淚說道。

他頓了頓,随即笑道:“因為我有私心啊。”

她一愣,擡起淚眼,問道:“什麽私心?”

他定定地望着她,說道:“我就是要你記得我的好,要你明白,你嫁給我,是值得的。”

劉意映吸着鼻子,已說不出話來。

此時,追風已經到了馬隊前面。司馬珩拉了拉缰繩,追風便停了下來。

馮青帶着人走上前,向司馬珩行了一禮:“屬下見過将軍。”

司馬珩點了點頭,問道:“都準備好了?”

“回将軍,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馮青應道。

“好,那就準備起程吧。”司馬珩說着跳下馬來。

沒了司馬珩在身後相護,坐在馬背上的劉意映,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司馬珩回過身,向她伸出雙手,說道:“公主,我如果在下面接住你,你敢不敢跳下來?”

這追風長得特別高大,讓她就這麽跳下去,劉意映心頭還是有幾分害怕。

“你相信我嗎?”司馬珩含笑望着她。

她看着他,想着他對做的一切。他對自己做了這麽多事,自己還有什麽不能相信他的。她望着他點了點頭,說道:“我信你!”說罷她咬了咬牙,便要準備往下跳。

這時,司馬珩突然笑了笑,又說道:“公主,如果在你跳下來的時候,我突然把手收回去,你會怎麽樣?”

劉意映一聽,面色一白,瞪着他說道:“我肯定會受傷的,說不定腿都要摔折的。”

司馬珩唇邊一抹淡笑不減,輕聲說道:“那多好!”

劉意映一怔:“驸馬這話是何意?”

他喃喃說道:“你的腿折了,我便不用擔心你會離開我了。”

聽他這麽說,她一呆,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如果腿折了,真的就不用離開他了嗎?想到這裏,她一咬牙,一閉眼,翻身便從馬背上跳下,很快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然後便感覺自己雙腳穩穩地踏在地上。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響起:“我怎麽可能對你收手?”

聽了他的話,她鼻尖一酸,将臉埋在他的懷中,嘤嘤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他拍着她的背,輕聲勸慰道,“公主,你馬上便要回去見你皇兄和母親了,該歡喜才是。”

“可是,我……我……”

我舍不得你。

可她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聽見後面響起了冬雪驚喜的聲音:“公主!”

劉意映一怔,從司馬珩懷中探出身來,轉過頭去,看見冬雪站在自己面前,正用繡帕拭着眼睛。

“冬雪,你也來了?”她一臉驚訝。

“是驸馬昨晚派人傳話給奴婢,讓奴婢将你在公主府的細軟收好,然後今晨與秋霜一起陪你前往定州。”冬雪應道。

劉意映轉過眼,對着司馬珩說道:“驸馬,謝謝你。”

司馬珩對着她笑了笑,說道:“公主,天色不早了,你們快起程吧。”

“好。”劉意映重重地點了點頭。

冬雪趕緊上前,與秋霜一起扶着劉意映往馬車上走去。

她走到馬車跟前,想着這便離開他了,她的心頭一痛。想轉過頭去看他,卻又不敢再看他。她怕再看他一眼,她真的會舍不得離開了。她擡起腳,正在上車,突然聽見他在身後叫了一聲:“公主。”

她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望着他,口中叫道:“驸馬……”語一停,眼淚便奪眶而出。

他雙眼緊緊地盯着她,緩緩走上前來,站定。

她對着他努力露出一個微笑:“驸馬,還有事?”

他伸出手,将她臉上的淚痕拭去,似乎猶豫了片刻,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遞給她,說道:“公主,這是我寫好的和離書,你收好。”

聞言,她一下呆住了:“和離書?你為何要與我和離?”

他澀笑一聲,說道:“公主,對于皇帝來說,我确實是謀逆之人。如果你回到皇帝身邊,還是我的妻子,到時我與皇帝兵戎相見,你該如何自處?況且,如果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你的身分來為難你,你又該怎麽辦?所以,我們和離,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說到這裏,他拉起她的手,将和離書放在她手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從今往後,司馬珩便不是昭平公主的驸馬,我們……”說到這裏,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我們從此,兩不相幹!”說完,他咬着牙,轉過身,向着追風走去。

看着他絕決的背影,她呆了呆,随即撲上去,從他身後将他緊緊抱住,哭喊道:“驸馬,我不要與你和離!”

“公主,你放手!和離書我已經給了你,我已經不是你的驸馬了!”他的聲音異常冷清。

“我不放!”她将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感覺到他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我不要與你和離!”

他沒有轉身,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叫道: “馮青!”

“屬下在!”馮青應道。

“帶公主離開。”司馬珩冷然說道。

聞言,馮青愣了一下,随即對自己左右之人說道:“上前将公主與将軍分開。”頓了頓,他又說道:“小心別傷到公主。”

“是!”左右二人領了命,上前拉着劉意映的左右手臂,想要将她拉開。

劉意映手指緊緊抓住司馬珩的衣裳,大叫道:“你們放開我!”

那兩個虎贲軍士兵既不能放手,又不敢對劉意映動粗,便僵持了起來。

見此情形,司馬珩咬了咬牙,狠下心,用手将劉意映抓在自己衣裳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驸馬,你不能這麽對我!”随着手指的松開,劉意映感覺他整個人正從自己手指尖慢慢溜走,頓時淚如雨下。

“公主,趁我沒有後悔,你還是趕緊離開。”說罷他疾步走到追風面前,翻身上馬,長鞭一抽,追風長嘶一聲,向前奔去。

“驸馬!”劉意映想要追上前去,卻被兩個虎贲士兵緊緊制住,她望着他,無力地叫道,“你停下!”

他沒有一絲停頓,在追風的馬蹄之下,真的猶如卷雲駕風一般,很快消失在她的眼中。

此時,眼淚早已模糊了一切,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她悲泣的哭聲在回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