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這一夜,對劉意映來說,注定無眠。

次日一早,劉意映起身之後,秋霜服侍她簡單洗漱收拾了一番,大家便繼續趕路。

晡時,車隊進了宛城的地界,便停了下來。

馮青四處看了看,便騎馬走到袁彰面前,與他說了幾句話,袁彰沖着他點了點頭,然後二人一起來到劉意映的馬車前。

袁彰對着馮青說道:“馮都伯,你自己跟公主說吧。”

“好。”馮青笑了笑,然後轉過臉沖着車廂中的劉意映,拱手一禮,說道,“公主,小人只能護送你到這裏便要離開了。”

劉意映坐在軟榻之上,正閉目養着神,聽到馮青的聲音,她一下睜開眼,問道:“可是到定州了?”

“回公主,如今還在宛城的地界上。不過,出了宛城便到定州地界了。最遲明日黃昏時,公主便可到達定州。”馮青回答。

“既然還沒到定州,那你為什麽不走了?”劉意映不解地問道。

馮青頓了一下,說道:“公主,過了河,就會有陛下所派的人前來接應你。小人幾個,就不便再前行了。”

聽了馮青的話,劉意映一愣,這才想起,馮青是司馬珩手下之人。如今司馬氏已反叛,他自然不能去到劉祯所控制的地方。想到這裏,她點了點頭,說道:“如此,這一路有勞馮都伯了。”

“小人愧不敢受。”馮青低頭一禮,“公主,小人這就告辭了。”

“好。”劉意映說道,“馮都伯一路保重。”

“謝公主。”語畢,馮青轉過頭,見袁彰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頓了頓,然後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走了!”

馮青與袁彰雖然各為其主,但這兩日來,兩人一見如故,昨晚還秉燭夜談,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如今就要分別了,兩人心中難免有幾分不舍。

袁彰望着馮青點了點頭,笑道:“你保重!”

看着袁彰略帶着些蒼涼的笑容,馮青別過臉,對着随自己前來的虎贲軍士兵叫道:“兄弟們,我們走了!”

“是!”虎贲軍士兵紛紛應和,騎馬聚到馮青的周圍。

馮青拉了拉缰繩,将馬頭掉轉,然後回過頭,對着袁彰說道:“兄弟,我走了!”頓了頓,他又說道,“今日一別後,希望我們不要再見!”若是再見,必在沙場上,到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這樣,不如不見。

袁彰自然明白馮青話中之意,點了點頭,顫聲說道:“經此一別,永不相見!”

馮青一怔,随即大笑,然後長鞭一揮,便領着大家策馬而去。

袁彰望着馮青一行人漸漸離去,馬蹄聲越來越遠,這才轉過頭來,對着衆人招呼道:“兄弟們,我們繼續前行!”

“是!”侍衛們應了他一聲,衆人便擁着馬車繼續前行。

馬隊過了河,很快便有一隊身着龍騰軍服飾的士兵迎了上來。領頭的牙門将說是奉皇命在此迎接昭平公主前往定州。

袁彰領人便護着劉意映所乘坐的馬車随這隊龍騰軍往前走去。約摸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宛城中的一處高門大宅前。

袁彰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公主,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安王別院了。請公主下車,今晚便歇在此處。”

“知道了。”劉意映應了一聲,便與秋霜、冬雪一起下了車。

剛下車,劉意映便看見由街頭走來一隊人馬。打頭的一位年輕武将,甚是眼熟。

她愣了愣,問道:“張煊也來了?”

前來迎劉意映的那牙門将回答道:“回公主,車騎将軍前來宛城視察防衛,順道接公主一同回定州。”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話間,張煊已到了近前,眼睛卻緊緊地盯着劉意映不放。

劉意映擡頭望着他,笑着說道:“張煊,你也在這裏?真好!”

張煊翻身下了馬,将缰繩遞給随從,迎了上來,對着劉意映微微一笑,叫道:“公主,你回來了?”

“嗯。”劉意映微笑着點了點頭。

“外面風大,趕緊進屋去。”張煊招呼着她。那語氣平常得就像小時候劉意映溜到禦花園裏玩了一圈,才回海棠殿那般,完全沒有才經歷生離死別那般的激動。

“好啊。”劉意映應了一聲。

兩人便并肩向屋裏走去。

“我母後和皇兄還好吧?”劉意映問道。

張煊頓了頓,說道:“都好。”

感覺到了張煊話中的猶豫,劉意映澀然一笑,說道:“我也是傻,如今這般情形,他們能好嗎?皇兄還不知急成什麽樣了。”

“陛下和太後他們真的都很好。”說完,張煊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呢?你過得好不好?”

聽到張煊的話,劉意映一呆。她過得好嗎?這一個月來,有司馬珩無微不致的關懷,她盡心照顧他的傷,兩人耳鬓厮磨,如膠似漆,應該算好吧?想到這裏,她笑了笑,回答道:“我很好。”

“這一個月來,你在司馬氏手中,可有受苦?”張煊面上雖然平靜,但言語間甚是關切。

劉意映搖了搖頭,說道:“有驸馬……”話一出口,她突然想起,她與司馬珩已經和離,那個人已經不是她的驸馬了。想到這裏,不知不覺間,淚水又聚集到了眼中。

見狀,張煊一怔,問道:“公主,你怎麽了?司馬氏果真虧待于你?”

“沒有。”劉意映趕緊将眼角的淚水拭去,說道,“司馬珩他對我很好,這回也是他主動送我回來的。”

“他居然肯主動放你走?”張煊似乎有些意外。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他不僅放了袁侍衛他們,還派了虎贲軍一路護送我回來的。”

張煊皺了皺眉,說道:“他如此大度,是否有陰謀?”

“他能有什麽陰謀啊?”劉意映苦笑道:“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有何利用價值?”他會這麽做,皆源于他對自己的情意。

聞言,張煊瞅了劉意映一眼,張開嘴想說什麽,猶豫了片刻,又咽了回去。想起司馬珩,劉意映便覺得心中悶痛,也不再說話,兩人便這般沉默着向前走去。

走到一處小院前,張煊停下腳,對着劉意映說道:“公主,今晚你便歇在此處。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也不與他多說,轉身便進了院門。

張煊看着她徑直離去的背影,呆了片刻,才轉身走了開去。

對于住了一個多月營帳的劉意映來說,這安王別院的軟床高枕看起來格外舒适。她已經兩個晚上沒睡覺了,白天在馬車上又颠簸異常,根本無法歇息,只能養養神。她只希望今晚可以将司馬珩從心中摒去,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明日見到母親時,神情不至于太于憔悴。

劉意映洗漱完畢後,正準備歇下了,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一陣的竹笛聲。笛聲悠揚,只是聽起來似乎有幾分凄怆悲惋。

衆人皆知,張煊善笛。這定然是他所吹奏的。

“世子這麽晚了還不歇息?”冬雪好奇地向外張望着。

“別管他了。”劉意映對着冬雪說道,“把窗關上,我要歇息了。”

“是。”冬雪應了一聲,伸手将窗關了起來。那笛聲,便被隔絕在了窗外。

劉意映躺在久違的軟床之上,閉上眼,努力什麽都不想。也許是因為兩個晚上沒有合眼,她真的很快便睡了過去。可為何在夢中,她又回到了成親的那個晚上。當她頭上的喜帕被挑起後,擡起頭,一臉俊朗的臉便映入了眼簾。他望着她,笑意盈盈,可她為何會覺得心中鈍痛不已?即便是在夢中,噴湧而出的淚水仍然将頭下的枕布浸透。

次日一早,劉意映便與張煊一同起程前往定州。一路之上,她乘馬車,他騎馬,兩人之間并無太多交流。

她掀起車窗上的帷簾,向前望去。張煊高大挺直的身影就在她眼前,可她卻覺得,她和張煊之間,有些什麽東西與小時候不一樣了。以前,他寵着她,總喜歡逗她,與她說話。而她也覺得,和他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可現在,她居然覺得與他已無話可說。也許,她和他之間,隔着的不僅是三年的時光,最重要的,還多了一個司馬珩。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與以前不一樣了。

在日暮之前,劉意映終于到達了定州。

劉祯如今住在定州城西的靈臺山下的靈泉行宮。到了定州,張煊親自護送着劉意映去了靈泉行宮。

田太後早到了消息,激動不已,非要親自到宮門前來迎女兒。劉祯拗不過她,便叫了陳皇後和劉燕竹一起陪她出來。

劉意映一下馬車,便看見陳皇後、劉燕竹一左一右攙着母親站在宮門前。一月不見,田太後頭發白了不少。見此情形,她的眼淚一下便奪眶而出,大叫一聲:“母後,女兒終于見到你了。”說罷便跑上前,撲到田太後懷裏號啕大哭。

田太後看着女兒,也是心疼不已,與陳皇後、劉燕竹一起抱着劉意映,幾個女人便哭成一團。

最後還是榮福提醒幾人好幾回,說劉祯還在宮裏等着劉意映,幾人才慢慢收了淚,往宮內走去。張煊沒有一起進宮,給田太後和陳皇後行了禮後,便告辭而去。

這靈泉行宮比起雒陽城中的大齊皇宮小了許多,劉意映等人進了宮門,上了辇,沒多久便到了田太後居住的仁和宮。劉祯早已在殿中等候着劉意映。

此時,兄妹相見,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慨。劉意映上前,伏身行禮,泣聲道:“皇兄,意映歸來了。”

劉祯看見劉意映,眼睛不禁一熱。他上前扶起妹妹,拉着她的手,坐到蒲席之上,哽聲說道:“意映,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是皇兄沒用,沒有護住你。”

劉意映仰起臉來,對着劉祯搖了搖頭,含淚笑道:“皇兄不必自責,意映沒有受苦。”

聞言,劉祯一愣:“司馬曜那老賊沒有為難你?”

劉意映抹了抹眼淚:“有驸馬……有司馬珩在,他不會讓我受苦的。”

聽了劉意映的話,劉祯微微一頓,随即面色凝重地說道:“意映,如今司馬氏謀反作亂,司馬珩已不能再為你的驸馬了。皇兄即刻下旨,解除你與司馬珩的婚姻。”

“皇兄不必多此一舉了。”劉意映凄然一笑,從懷裏拿出司馬珩所寫的和離書,遞給劉祯,說道,“在我離開雒陽前來定州之時,司馬珩已經寫下了和離書,與我和離了。”說罷,她已是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裏有客人,只碼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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