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想到往事種種,劉意映心裏真是百轉千回。如今,自己已經成了他人之婦,張煊心裏會如何想呢?只希望他與自己一樣,只當這門親事是長輩的安排,能夠淡然處之吧。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輕輕一嘆。

這時,劉意映突然聽到田太後正高聲叫着她的名字:“意映!意映!”

她趕緊擡起頭來,望着田太後笑道:“母後,你叫我?”

“你這丫頭,在想什麽呢?”田太後輕輕瞪了她一眼,嗔道,“母後叫了你好幾聲,你怎麽都不答應?”

劉意映側眼看見身邊的司馬珩正定定地看着自己,面上神色莫測。她不想被他發現自己因為張煊亂了心思,便對着田太後笑了笑,說道,“回母後,女兒可能先前多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人有些不靈光,便沒聽見母親叫呢。”

“自己不勝酒力,便少喝一點。”田太後看着女兒搖了搖頭,又叮囑道,“淺嘗即止便可。”

“是。”劉意映笑着應道。

接下來劉意映便不好再飲酒了,衆人恭賀她與司馬珩新婚的酒,自然全由司馬珩頂了上去。而司馬珩也極其豪爽,只要有人舉杯相邀,他皆飲得一滴不剩,而且還主動邀劉祯飲酒,到宮宴結束的時候,劉意映覺得他不僅眼神迷離,而且腳步都有幾分飄浮。看來,他确實有些醉了。

劉意映上前扶司馬珩的時候,瞥見李儀韻站起身來,一臉關切地望着他,眼中甚是心疼與不舍。

見此,劉意映的心突然一下便明了起來。難怪司馬珩會如此失态醉酒,想是他陡然聽到了李儀韻懷孕之事,面上雖然裝作無事,但心中還是難受,就借酒澆愁起來。哪知酒入愁腸愁更愁,人便醉倒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也不知他這是可憐還是可悲,遂搖了搖頭,趕緊讓寺人扶着他,向田太後與劉祯、陳皇後辭別之後,便離開了皇宮。

因為人醉得不輕,一上了馬車,司馬珩便将頭歪靠在車廂上,閉目而睡。劉意映見狀,怕馬車行進時颠簸起來,會摔着他,便趕緊坐在他身邊,用手将他的身子扶住,這才叫了馭夫起行。馭夫應了一聲,很快,馬車便搖晃着向前行進。

也許是因為很久沒飲過酒之故,今日多飲了幾杯,她此時覺得頭有些發暈,便将頭靠在司馬珩的肩上,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快到公主府時,秋霜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公主,要不要将驸馬送回丞相府?”

聞言,劉意映趕緊擡起身,将眼睛睜了開來。她轉過臉,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司馬珩,他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平靜而幽長,帶着淡淡的菊花香氣。

見狀,劉意映眉頭輕輕皺了皺。既然要讓司馬曜覺自己與司馬珩是一對恩愛夫婦,自然便不能把司馬珩送回丞相府去。想到這裏,她對着車窗外的秋霜說道:“不用了,驸馬今晚與我一起歇在公主府裏。”

“是。”秋霜應聲而退。

劉意映回過頭來,似乎看見司馬珩的眉毛輕輕跳了一下。她再一定晴,卻發覺他仍然在熟睡,沒有一絲要醒來的征兆。她苦笑,想來自己也真的醉了,眼睛都花了。

馬車在公主府大門前停了下來。劉意映叫秋霜遣了一個小厮去丞相府傳話,說司馬珩今晚就宿在公主府,又叫了兩個侍衛上前來将司馬珩扶回了主院。

範元聽說司馬珩今夜要宿在公主府,趕緊跟上來服侍他。侍衛将司馬珩扶進房中,小心地放在床上。

範元上前查看,見司馬珩醉過去了,趕緊回丞相府去拿解酒湯。

劉意映留下秋霜照顧司馬珩,便帶着冬雪去了湯室洗浴。

待劉意映洗浴完畢,從湯室回來的時候,看見秋霜候在寝居門外。

看見她回來了,秋霜趕緊迎了上來。

劉意映看見秋霜,眉頭微微皺起,問道:“秋霜,你為何在此?怎麽不在屋裏服侍驸馬?”

秋霜忙應道:“回公主的話,範元回來後,奴婢幫着他給驸馬喂了解酒湯。後來,他又要替驸馬抹身換衣,奴婢也搭不上什麽手,便出來了。”

想着秋霜是個小姑娘,可能不好意思看男人的身子,劉意映也就不再多說她,又問道:“驸馬的情況還好吧?”

“還好。”秋霜應道,“人已經睡沉了。”

“那便好。”劉意映點了點頭,擡腳進了屋。只見司馬珩安靜地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看樣子已經收拾妥當了。

見劉意映進了屋來,範元趕緊上前行禮:“公主。”

“可收拾妥當了?”劉意映問道。

“回公主的話,小人已經服侍大公子洗漱好了,解酒湯也飲過了。”範元應道。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你也退下吧。”

“是。”範元又說道,“小人就在側房裏,大公子若有事,公主差人叫小人一聲便是。”

“嗯。”劉意映點頭。

範元這才退了下去。

秋霜與冬雪服侍劉意映将頭發解開梳順,也就退出門去。

此時,屋中便只剩下劉意映與司馬珩二人了。

劉意映獨自坐在梳妝臺邊,對着銅鏡愣了半天神,這才站起身,緩緩朝床邊走去。

由于司馬珩睡在床的外側,劉意映要上床,必須從司馬珩身上翻過。見司馬珩已熟睡,她原本忐忑的心情總算放松下來,便脫了鞋子,翻身上了床,用雙手撐着床,一只腿越過司馬珩的身體,另一只腿正打算翻過去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姿勢正好可以司馬珩看個清楚。也不知怎麽回事,劉意映突然想要好好看看他,索性便趴在他身上,細細看起來。

以前在宮中見到他的時候,每回只遠遠地看他一眼,只知道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羽林郎,也沒怎麽注意他的眉眼。新婚之夜,心裏緊張得要命,也沒怎麽顧得上細看他,就算是自己與他親熱之時,因為害怕,一眼沒敢睜眼。如今,趁他喝醉了,正好細細端祥他一番。

他的眉毛如兩彎新月一般,雖說如今閉着眼,但她也記得他的眼睛大而明亮,那兩扇睫毛像扇子似的,遮在他眼上,鼻梁高而挺直,嘴唇不薄不厚,恰當好處。說實話,無論從容貌氣度上看,這司馬珩都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看他的嘴唇上面光澤甚好,似乎比女子的嘴唇還顯得飽滿紅潤。劉意映疑心範元給他抹了什麽東西保養,便将手伸到他唇上,輕輕一摸。

她的手指尖輕輕觸到司馬珩的唇上,剛感覺到那細膩的溫潤,突然,他的眼睛“倏”地一下,便睜了開來,直愣愣地望着她。

見司馬珩醒了過來,劉意映吓了一跳,一下便呆住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對着他笑了笑,讪笑道:“驸馬,我看你唇上沾了些許的灰塵,就為你擦了一下。”

劉意映的話說完,司馬珩的面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他只靜靜地躺着,睜大着明亮而有神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看着那似乎有着萬千星輝閃動着眼睛,劉意映的心,忍不住輕輕一顫。

兩人都沒再說話,就這般直愣愣地對望了半晌,她才想起,自己似乎還趴在他身上。

這姿勢,甚為不雅。

她一驚,趕緊起身想從他身上翻下來。誰知她身子剛一動,他的兩只手突然伸出,一下便将她的腰身握得緊緊的,令她幾乎無法動彈。

劉意映身子一僵,驚訝地望着他,愣了半晌,她才叫道:“驸馬,你,你這是作甚?快放手!”

聽到她的聲音,司馬珩的身子似乎微微震了一下,随後他眼中微光一閃,然後擡起身來,一翻身将她掀倒在床上,整個人便壓了上去。

劉意映只覺得身子一晃,天地陡然調了個頭,自己便被司馬珩壓在了床上。她心頭一慌,怯怯地望着他,只覺得自己肝膽都在發抖。半晌,她才顫聲問道:“司馬珩,你,你要作甚?”

他沒有說話,就這麽定定望着她,只是眼中的火花搖曳得越來越厲害。看樣子,那解酒湯沒怎麽起效,他應該還醉着。

“司馬珩。”她叫着他的名字,掙紮着想要起身,“你,你放開我!”

“不放。”終于,他開了口,“你是我的!要我放開你,休想!”說罷,他的目光像網一樣,将她緊緊罩在其中。

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一股淡淡地,帶着菊花酒的清香輕輕飄了過來,從鼻端侵入,直達她的心脾。而她身體的酒氣似乎也被他引了起來,只覺得頭暈暈的,人也帶上了幾分醉意。

劉意映靜靜地躺在床上,對他對望着,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突然,他的頭,向着她低了下來。

她心頭大驚,叫道:“司馬珩,你,你要作甚?”

聽到她的聲音,他微微一怔,随即唇邊露出一絲笑意,對着她輕聲說道:“你說,我要做甚?”說罷,臉繼續向她靠近。

看着他的面容在自己眼中越來越大,她心一緊,趕緊把眼睛閉了起來。很快,她就感覺到兩瓣溫暖柔軟,還帶着淡淡酒意的唇便印在了她唇上。

因為洞房之夜,他并沒有吻她的唇,她以為這回他也不會吻她,因此,她沒有将頭轉開。沒想到,今晚他居然吻了上來。毫無準備的,自己的唇便與他的唇相觸,劉意映的身體一下便變成僵硬了。

她的唇,只被一個人吻過。可現在,卻被另一個男子占有,而且,是一個她無法拒絕的男子。

當她還在極度的震驚之中未恢複過來之時,突然,她感覺到他用舌尖撬開她的牙關,又熱又滑的舌頭便鑽了進來。劉意映只覺得耳中“轟”的一響,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的頭腦中便變成了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2015年的最後一天了,要開心喲!新年快樂!

第 9 章

這消息太突然了,驚得劉意映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的眼睛不自覺瞟向司馬珩,只見他只微微怔了一下,面上并無過多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李儀韻懷孕之事。

她又将目光轉向劉祯,用眼神向他問道:李儀韻怎麽會懷孕的?

劉祯顯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神色間頗有些不自然。他對着劉意映笑了笑,一臉肉到嘴邊不吃白不吃的表情。

劉意映瞪了他一眼。

劉祯望着劉意映,讪讪一笑,咳了兩聲,然後說道:“既然儀韻有了身孕不能吃蟹,那便把她那盤蟹拿給意映吧。”

劉祯話音一落,劉意映便發現李儀韻的神情有些不對。當宮女端起她面前的螃蟹向劉意映走來時候,她從李儀韻看向自己的眼中看見有隐隐的妒意。

見狀,劉意映輕輕皺了皺眉頭。想到今日在藏書室外聽到的李儀韻與司馬珩之間的談話,她知道,李儀韻本就嫉恨自己嫁給了她的心上人,現在皇兄又把她案上的螃蟹賜給了自己,她怕是又覺得自己搶了她的東西吧?

想到這裏,劉意映又轉眼看向司馬珩,只見他此時神色異常鎮靜,自顧自飲着酒,李儀韻懷孕的消息對他似乎并沒有影響,在他面上甚至看不出一絲波瀾。劉意映在心中不禁暗暗贊嘆道,此人心思真是深不可測,看來,自己以後還要多加小心才行。

正在這時,宮女将李儀韻的螃蟹放到了劉意映的桌案上。劉意映擡起頭,對着劉祯淺淺一笑,說道:“謝皇兄賜食。”

“咦?還真跟我客氣了?”劉祯面上一臉微笑,“去年中秋節吃蟹的時候,你可是連我那一份都搶去吃了,今日如此……”說到這裏,劉祯刻意對着劉意映擠了擠眼,笑道,“莫不是因為驸馬在此,意映便收了性?”

劉祯話一出口,坐在他旁邊的陳皇後便忍不住撲哧一聲音笑了起來。

劉意映粉面一紅,轉眼看向司馬珩,只見他正用一雙帶笑的眸子看着自己。見劉意映望着自己,司馬珩笑了笑,說道:“原來公主如此喜歡吃蟹,連皇上的都敢搶啊?”

聞言,劉意映的笑容添了幾分尴尬。

司馬珩卻擡起手,将自己面前的那盤蟹端了起來,放到劉意映面前的桌案上,笑道:“那我便借花獻佛,将我這份蟹也贈給公主吧。”

看見自己桌上的三盤蟹,劉意映不禁一怔。對司馬珩贈蟹給自己,她心裏自然不會認為是司馬珩喜歡自己的原因,而他之所以如此行事,一來,應該是在劉祯與田太後面前做做樣子。二來,怕是想向李儀韻暗示什麽吧?李儀韻不能吃蟹,他便也不吃蟹。呵呵,這兩人可真是情真意切啊!

于是,劉意映輕輕笑了笑,說道:“驸馬,這蟹雖然好吃,不過太過寒涼,吃多了對身子也不好。”說吧她輕輕擡起手,将司馬珩那盤蟹又給他拿了回去,一臉嬌羞地說道,“再說了,我還想着能早日替驸馬誕下一子半女呢。”

嘿嘿,你們郎情妾意,情比海深,我偏偏要來膈應你們一下。

果然,聽了劉意映的話,司馬珩一下便愣在當場,定定地看着劉意映,驚訝得似乎眼珠都忘記轉動了。劉意映裝着羞怯地轉過頭去,悄悄看了李儀韻一眼,只見她的臉白的跟一張紙似的。

劉意映緩緩端起面前的菊花酒,輕輕抿了一口,只覺得無比甘甜,忍不住将一杯酒全飲了下去。

半晌,司馬珩才将頭轉了回去,只是神色之間,似乎還有幾分怔忡。

宮宴繼續進行,席上多聞劉祯、劉意映、田太後與陳皇後的說話之聲,其餘之人皆少有搭話。見狀,劉祯似乎怕冷落了司馬珩,便主動與他說起話來:“驸馬平日愛做何消遣?”

司馬珩回道:“回陛下,臣平日空閑之時,便與友人相約品茗對弈一番。”

“原來驸馬也喜好棋藝呀!”說到這裏,劉祯撫掌一笑,“我有空閑之時也喜歡擺盤下棋,苦于宮中無人敢與我真下。既然驸馬也是同道中人,那待我與驸馬皆有空閑之時,擺盤厮殺一番,如何?”

“臣榮幸之至。”司馬珩拱手笑道。

“那就這麽說定了。”劉祯道。

“好。”司馬珩應道。

“陛下,再過兩個月,你那從小玩到大的棋友不是要回來了嗎?”陳皇後在一旁笑道,“到時,你還怕無人與你對弈?”

劉祯擺了擺手,說道:“那小子,從小到大我就沒贏過他幾回。他守孝三年,想必又在家苦練了三年,棋藝想必精進了不少。待他歸來,我倒要真與他好好較量一番,看我到底輸得有多慘!”說罷,他朗然大笑了起來。

聽到這裏,劉意映一怔。她隐約猜到劉祯與陳皇後說的是誰了。對了,算算日子,那個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還未等劉意映開口相問,便聽見司馬珩笑着問道:“陛下與皇後娘娘說的是誰呀?棋藝竟然如此高超,臣倒想與他一會呢。”

陳皇後望着司馬珩,笑着說道:“驸馬,我與陛下說的那人便是敬國公世子張煊。”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珩怔了怔。

劉祯在一旁笑着說道,“可不就是張煊那小子麽?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也只有他在下棋的時候敢不給我留情面。不過,我也喜歡跟他下棋,只有真刀真槍較量才有意思!”說到這裏,他擡頭望着司馬珩,“驸馬,你與我下棋之時,可也要像張煊一般,千萬不可手下留情。我們之間的輸贏,皆全憑自己的本事!”說罷,他那兩道帶有深意的銳利目光向司馬珩堪堪刺了過去。

司馬珩擡起頭,毫無畏懼地回望過去,對着劉祯一臉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必定傾盡全力。”

劉意映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司馬珩與劉祯的目光在空中交鋒,總覺得他們倆所說的,并非對弈這麽簡單。

兩人對視了半晌,劉祯突然大笑道:“好,這才是男兒本色!”說罷,他舉起酒杯對着司馬珩一笑,“來,我們喝酒。”

司馬珩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對着劉祯說道:“陛下請!”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将杯中酒全部飲盡。

司馬珩放下酒杯時,轉眼看了劉意映一眼,只見她眼睛不知望着什麽地方,定定地發着神。他眼皮沉下來,拿起手邊的酒壺,往自己的杯中倒了滿滿一杯菊花酒。

劉意映此時心裏确實有些亂。因為,先前他們提到的張煊,确實與她有些關系,而且還有着不淺的關系。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長大後,要嫁的那個人會是張煊。

張煊是老敬國公張啓之孫,太尉張唯之嫡長子。因為老敬國公夫人曾氏與太皇太後是親姐妹,張唯與先皇劉愈算是表兄弟,兩人交情極好,因而将張煊被選作劉祯的伴讀,從小便得以自由出入宮闱,與劉祯、劉意映兄妹可算作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張煊從小便聰明過人,很得劉愈喜歡。劉愈有心将與張煊年歲相當的嫡公主劉意映許配給他,私下也跟張唯和田太後提過此事。只是那時張煊與劉意映一個五歲,一個七歲,都還年幼,便想着等二人年歲大些再定親,沒想到劉愈突然得了急病身亡。

八歲的劉祯繼位後,按劉愈的遺诏,由丞相司馬曜與太尉張唯共同輔政。沒想到劉愈錯信了司馬曜,他借着自己輔政大臣及丞相的身份,一步步将大權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張唯因此與司馬曜鬧了不合,自成了一派,但比起司馬曜來說,勢力卻微弱了許多。

雖然劉愈駕崩前未定下劉意映與張煊的親事,但田太後與張唯也有意按照劉愈原來的意思将劉意映許給張煊。在劉意映十四歲那年,田太後與張唯打算給她與張煊定親,誰知敬國公張啓突然病重。大齊的公主不可能沖喜,所以,定親一事便暫時擱下來了。沒想到敬國公一病不起,就這麽去了。

老敬國公去世,作為嫡長子的張唯自然要丁憂守孝。田太後原打算讓劉祯下旨奪情,卻被司馬曜所阻,張唯便只得辭官回鄉。張煊作為嫡長孫,跟着父親一道扶靈回了定州老家,并留在定州守孝三年。從此,她便再也未見過他了。

想到這裏,一張少年白淨儒俊的面龐便浮現在了劉意映的腦海裏。

張煊。劉意映默默念着這個名字,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負疚之感。

說起來,張煊對她,真如劉祯對她一般的好。她喜歡吃蟹,每回宮宴的時候,如果有蟹,張煊都會把自己那份螃蟹的蟹肉剝出來,放在小碟子裏拿給她吃。進宮的時候,他還會帶些宮外的小玩意來送給她。元宵節鬧花燈或是中秋節放河燈時,耐不住她的央求,他還曾叫她扮成宮女,偷偷帶她出宮去民間湊熱鬧。

他肯對自己如此這般,除了她是公主外,恐怕還因為他知道長大以後,他要娶自己的吧?想到這裏,劉意映心裏愈加愧疚不安。她其實一直都以為自己會嫁給張煊的,可是,沒想到天意弄人,她和他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兩個月後,他的守孝期滿,便要回雒陽來了,可她卻已經另嫁他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們,今天一天一個收都沒有漲啊!好虐呀!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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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劉意映悄悄退回到前院,正看見藏書閣的寺人歲安抱了一卷書走了回來。

歲安也看見了劉意映,他趕緊上前行禮:“小人參見公主。”

“歲安,你方才去了哪裏?為何我進來的時候,這院中一個人都沒有啊?”劉意映問道。

歲安一聽,趕緊回話道:“回公主,先前景福宮的夏桑姑娘來藏書閣裏找書時,發現一僻靜地角落裏有些書被蟲所蛀且有發黴的跡象,奴婢便招呼着衆人将那一堆書擡到後院去晾曬了。公主來的時候,奴婢們應該都在後院晾書呢。”

聽了歲安的話,劉意映心中冷冷一笑。景福宮是李儀韻所居的寝宮,而那夏桑正是李儀韻的近身侍女,想必是李儀韻故意叫夏桑支開藏書閣中寺人,好讓她與司馬珩相會吧?

想到這裏,劉意映不動聲色地一笑,然後對着歲安說道:“歲安,我剛剛在藏書閣中沒有尋到驸馬……”

歲安一愣,說道:“驸馬不在?小人離開的時候,驸馬正在二樓上閱書呢。那小人這就去幫公主尋驸馬。”

劉意映點了點頭,說道:“這宮宴馬上便要開始了,我還要回海棠殿拿些東西。你一會兒尋到驸馬,便跟他說一聲,叫他戌時到倚蘭殿赴宮宴。”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對了,你千萬別跟他說我來過,只說是我派人來傳的話。”

“是。”歲安應道。

劉意映這才出了藏書閣的院門。

看見劉意映一人從院內出來,秋霜有些意外,忙迎上來,問道:“公主,驸馬怎麽未與你一起出來?”

“他正看到緊要處舍不得罷手,我便叫他一會兒自行前往倚蘭殿。” 劉意映笑着說道,“我怕晚上風大,想回海棠殿找件披風,就先出來了。”

秋霜不疑有他,趕緊扶着劉意映向宮辇走去:“公主,那我們趕緊回海棠殿去吧,再耽擱時候可就晚了。”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扶着秋霜的手上了宮辇。

一進海棠殿,看着立在宮門的寺人,劉意映突然想起了什麽,對着其中一人問道:“喬林回來沒有?”

寺人恭敬地回答道:“回公主,喬林半個時辰前便回來了。”

劉意映面色微微一沉,說道:“叫他來見我。”

“是。”寺人行了一禮,然後便快步跑去尋喬林。

劉意映剛回到自己的寝殿,喬林便過來了。只見他面色有些青白,邁着略微蹒跚的步伐走到劉意映面前,深深一禮,說道:“喬林參見公主。”

劉意映讓秋霜去為自己拿披風,然後再轉過頭,對着喬林問道:“喬林,我不是讓你在驸馬身邊侍候嗎?為何你一人先回了海棠殿來?”

“回公主,小人确實跟在驸馬身邊的伺候着。只是小人在藏書閣外等候驸馬之時,正巧遇見景福宮的夏桑姑娘來藏書閣中尋書。因小人與夏桑姑娘皆為平陽人氏,便與她說了幾句話,夏桑姑娘身上正好裝有一塊平陽特産米糍,便給我了。小人離開家鄉多年,思鄉情切,待夏桑姑娘離開後,便将這米糍吃了。不知道是否因天熱致這米糍不新鮮,小人吃下之後,未幾便覺腹疼不止,驸馬心善,便讓小人先行歸來。”

聞言,劉意映眉頭一皺。怎麽又是夏桑?看來,這李儀韻為了與司馬珩麽會,真是煞費苦心啊。

突然,喬林面色一變,也未行禮,便撒腿跑到門外去。

劉意映一驚,忙問道:“何事驚慌?”

“回公主,小人腹中又在作祟,需去恭房,怕沖撞了公主,只好避了開來。”喬林漲紅了臉。

劉意映一愣,下意識地用手輕輕摸了摸鼻端,然後說道:“去吧。一會兒找個醫工來瞧瞧。”

“多謝公主體恤。”喬林轉過身,便飛快地往恭房跑去。

待劉意映從海棠殿趕到倚蘭殿的時候,司馬珩已經坐在殿中了。見狀,劉意映心中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司馬珩動作如此快,居然比自己還先到倚蘭殿。

司馬珩看見劉意映進了屋來,忙站起身來,一臉微笑地望着她,輕聲叫道:“公主。”

劉意映擡頭望着他,看他表情平淡,看向自己的眼中笑意盈盈,應該沒有發現他與李儀韻之間的私情已經被自己撞破,遂對着他笑了笑,說道:“驸馬,這麽快便過來了?”

“我接到旨意後,便趕緊來了倚蘭殿。”司馬珩笑着應道。

劉意映點了點頭:“皇兄他們應該很快便到,我們先坐着等會兒吧。”說完便走到他身邊,與他一起坐了下來。

她端起身案幾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側眼看了看他,只見他一臉從容之态。從藏書閣到倚蘭殿可是不近,想必他得了信兒可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可看他如今倒是不急不喘,想是從小練武的原由嗎?她唇角輕輕一撇,然後将茶杯輕輕擱回案上。

未幾,劉祯的嫔妃們也陸續來了倚蘭殿。劉祯并不好女色,後宮也只有六個嫔妃。位份高的除了貴妃李儀韻外,還有就是臨國公之女周淑妃,其餘皆是貴人、美人之類低位份的嫔妃。

先前與司馬珩在藏書室中幽會的李儀韻也來了。

走進殿中,她的眼睛便向着司馬珩含情脈脈地看了過來。司馬珩也看見了她,向着她微笑點了點頭,面色甚為平靜。

見狀,劉意映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唇角。這司馬珩真不愧是司馬曜那老賊的兒子,心思可真深沉。不到半個時辰之前,他還在藏書室中與李儀韻卿卿我我,互訴衷腸,這時見到她,倒一臉如此疏離的模樣,這掩人耳目的手段可真高超。

沒過多久,便聽見有宮人尖細着嗓子高唱道:“聖母皇太後駕到,皇帝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劉意映等人一聽,趕緊下座伏身行禮。

随着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接着便聽見劉祯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來:“衆人皆平身回座吧。”

衆人聽劉祯這般說,紛紛謝恩起身,然後坐回了自己的座上。

見劉祯看着劉意映,笑着說道:“意映,今日是你回宮歸寧之日,這座上也無外人,只是一場家宴,你與驸馬就不必講那麽俗禮了,随意一些。”

劉意映擡起頭,望着兄長,一臉清淺的笑容:“皇兄厚愛,意映心中感激不已。”

劉祯擡了擡眉,一臉意外地說道:“喲,意映還知道跟皇兄客氣了?”說罷轉過頭來望着田太後笑道,“母後,看來意映出降之後,倒懂事不少了,早知道便早些讓她出降了!”

田太後看了看女兒,一臉感慨道:“如今意映已是為□□了,以後也要為人母,自然要懂事些了。”

聽到母親的話,劉祯神情微微怔了怔,随即眼睛撇向劉意映,見她面上波瀾不驚,心中遂定。然後他轉眼對着司馬珩笑了笑,說道:“驸馬,我只有意映一個妹妹,從小在宮中嬌生慣養,若有什麽不當之處,還望驸馬多多包涵呢。”

司馬珩一聽,忙站起身對着劉祯行了一禮,微笑道:“陛下折煞臣了。尊敬愛護公主,是臣份內之事。”

劉祯望着司馬珩笑吟吟地說道:“驸馬快坐,都說了今日是家宴,無需這些俗禮的。”

“多謝陛下。”司馬珩坐了回來。

劉祯又說道:“今日大家都在自己座上說話便好,勿需站起回話。”

衆人紛紛稱是。

陳皇後附在劉祯耳邊輕聲問道:“皇上,這宮宴可以開始了嗎?”

劉祯點了點頭。

陳皇後轉過臉,對着立在身旁的尚席使了一個眼色,說道:“開席吧。”

尚席會意,低頭一禮:“是。”然後便退下去傳膳。

很快,便看見一群身姿窈窕的宮女魚貫而入,将精美的佳肴擺在衆人面前的桌案之上。

劉意映看了看,有珍珠雞,燴鴨脯,醬汁牛肉,金銀烏魚絲,冬瓜盅,清蒸蘆筍,糖藕。佳肴一上案之後,香氣便在這倚蘭殿彌散開來,甚是誘人。她此時腹中也有饑餓之感,看見這滿桌佳肴,正等着大快朵頤之時,只見又來了一隊宮女,每人手中捧着一個玉白瓷盤,每個盤中裝有三只肥美的螃蟹。

看見螃蟹,劉意映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來。

陳皇後似乎頗為了解劉意映,看見她這模樣,抿嘴一笑,然後對着她說道:“意映,這道菜可是陛下特意為你安排的。”

劉意映擡起頭,用滿含笑意的眼睛望着劉祯,說道:“皇兄有心了。”

劉祯望着劉意映的眼神中充滿關愛和疼惜:“知道你喜歡吃蟹,今日是你歸寧之宴,這桌上怎麽少得了蟹呢。”說着,他笑了笑,“只是現在時候還有些早,再過兩月入了秋,這蟹更是肥美。中秋節時你再進宮來,皇兄再請你吃蟹。”

“多謝皇兄。”劉意映望着劉祯,一臉的微笑,“只是皇兄的美意,意映只能心領了。意映如今已與驸馬成親,中秋之日自是應當陪丞相大人一家過節,怕是無法回宮伴駕。”

聽到劉意映的話,司馬珩眼睛輕輕閃了閃,卻沒說話。

劉祯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來:“是啊,我們的意映已經出降了,怪皇兄一時忘記了。那皇兄到時派人将蟹給你送到公主府來。”

劉意映一臉溫柔的笑意,點頭應道:“好。”

劉祯笑了笑,然後轉過臉,對着田太後說道:“母後,那我們這便開席吧?”

“嗯。” 田太後微笑着應道。

開宴,衆人先飲了一巡酒,劉意映便伸手抓了一只蟹過來,正準備動手,突然聽見陳皇後驚呼道:“貴妃,快放下,差點忘了,你不能吃蟹的!”

聽到陳皇後的叫聲,劉意映一怔。她擡起頭來,看見陳皇後正一臉着急地望着李儀韻,而後者手中拿着螃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皇嫂,怎麽啦?”劉意映問道,“貴妃為何不能吃蟹?”

聞言,陳皇後回過臉來,望着劉意映笑道:“對了,意映,還未告訴你,宮裏最近可是雙喜臨門,你剛出嫁,第二日李貴妃便診出有了身孕。這有了孕的人,哪還能吃螃蟹呀?” 劉祯因不好女色,膝下子女也不多,只有陳皇後所誕的一子和周妃所出的一女。如今李儀韻既有孕,說起來也真算是喜事一樁。

可聽到陳皇後的話,劉意映卻是大吃一驚。

李儀韻,居然懷孕了?

第 7 章

堂堂天家,居然落得如斯田地!想到此,田太後不禁長嘆一聲,然後對着劉意映說道:“意映,趁現在你皇兄與司馬曜之間面上還是君臣之間一團和氣,你在司馬家還得低着頭做人,讓司馬珩覺得你是位好妻子,司馬曜夫妻覺得你是好兒媳。”

看着母親一臉心疼的望着自己,劉意映有片刻的恍惚。看來,将自己嫁往司馬家的真正目的,皇兄未敢與母親提起。

“還有。”田太後未看出劉意映神色不對,又說道,“你最好能盡快為司馬家誕下一兒半女,到時就算你皇兄起事未成,念着孩子面上,司馬家也應該不會為難你的。到那時,至少可以保住你!”說到這裏,田太後眼泛淚光,怕被女兒看見,忙背過身去,将淚水拭淨。

孩子?劉意映一怔。想到放在梳妝臺小屜裏的那只白色的瓷瓶,她心尖一顫。

怎麽可能會有孩子呀?自己與司馬珩有了孩子,若是以後皇兄起事功成,他怎能容下司馬家的骨血在這世間?不管怎麽樣,那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又怎麽能眼睜睜看着皇兄将他殺戮?若是皇兄功敗垂成,司馬曜定會對血洗劉氏皇族,那自己又将如何面對這身上流着仇人鮮血的孩子?那樣一來,自己左右都要受那剜心之痛,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她和司馬珩之間沒有孩子。想到這裏,她輕輕一嘆。

聽到劉意映的嘆氣之聲,田太後一愣,趕緊問道:“意映,你為何要嘆氣?難道,難道你與驸馬還未有夫妻之實?”田太後也不等劉意映回答,又自顧自說道,“對了,母後不是給了你一卷閨戲圖嗎?你沒看嗎?你不懂,驸馬也不懂嗎?”

聞言,劉意映的臉一下便漲得通紅,一臉緋紅地叫道:“母後,你怎麽問起女兒房中之事呀?這,這叫女兒怎麽跟你說呀!”

看劉意映這又羞又臊的模樣,田太後知道她與司馬珩兩人多半已經成了事,這才放下心,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母後看那司馬珩,不僅模樣長得好,且知禮識儀,為人謙遜,性格倒不似他那蠻橫的父親。嫁給他,也不算委屈我兒。就是不知,他私下裏對你可好?”

想到今日進宮的路途之上,他握着自己的手說了那番話,劉意映的心不禁輕輕一跳。她擡起頭來,望着母親,笑着說道:“他,他對女兒很好。”

田太後一聽,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意映,你可要牢牢抓住他的心才是,說不定……”說到這裏,田太後面上再露哀凄之色,“說不定,到最後,他才是能保住你性命之人。”

“不會有這一天的!”劉意映趕緊搖頭,對着田太後說道,“女兒相信,皇兄定然會從司馬曜這老賊手中奪回原本屬于我們劉家的一切。”

聞言,田太後先是一怔,接着拉過劉意映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感慨道:“是的,你皇兄一定會贏的。到時,叫他為你另選一門親,讓你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聽到這話,劉意映的心莫名一疼。如果皇兄勝出,必定也會對司馬一族斬草除根,而到那時,世上應該再無司馬珩此人了吧?想到這裏,劉意映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不忍。

田太後提起劉祯與司馬曜之間的争鬥,面上不禁露出一臉愁苦之色。如今司馬曜大權在握,劉祯處處被他掣肘,根本無法施展拳腳。可劉祯要從與司馬曜的争鬥中勝出,其實也沒什麽把握,只能找機會出奇制勝吧?

看着田太後眉頭深鎖,劉意映不想母親為此事所煩擾,便想法子将話岔了開去。

陳皇後所生之皇長子劉垣如今只一歲半,剛會走路,甚是可愛,劉意映便問起劉垣之事。果然,田太後提起孫子便眉開眼笑起來,說起劉垣的趣事更是滔滔不絕,便再不提劉祯與司馬曜之事。

劉祯在前殿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了,便派人到安陽宮傳話說,昭平公主的歸寧之宴設在倚蘭殿,戌時開宴。

聽了宮人的傳話,劉意映見此時已經酉正一刻了,司馬珩應該還在等着自己前去叫他,便跟田太後說道:“母後,時候差不多了,女兒這便去藏書閣叫上驸馬一起去倚蘭殿。”

田太後一聽,不以為然道:“何用我兒親自去叫他?派個宮女去跟他支會一聲便是了。”

劉意映笑笑說道:“母後不是讓女兒抓住他的心嗎?在平常百姓家,他是夫,應該由妻子伺候着的。雖然女兒是公主,不用伺候他,但有時候放低身段,想必他也會心存感激的。”

田太後聽劉意映所說之話甚為有理,便點了點頭,說道:“還是意映想的周到,那你便親自去叫他吧。”

劉意映點了點頭,說道:“是,母後。女兒這便先離開,一會兒到了倚蘭殿,再陪母後說話。”

“去吧。”田太後對着劉意映揮了揮手。

劉意映對着田太後行了一禮,便退出了寝殿,出了門,坐上宮辇便直奔藏書閣而去。

到了藏書閣,秋霜扶着劉意映慢慢下了宮辇。

因為這藏書閣中收納的是歷代皇帝收藏的書籍,其中并無公文,也無甚秘密可言,因而并無侍衛看守此處,只有十來個寺人負責打掃塵土,保養書籍而已。

劉意映便徑直向藏書閣的院門走去,秋霜趕緊跟了上來。

想到與司馬珩單獨相處,有時免不了要說些私話,不想被他人所見,于是,劉意映便轉過臉對着秋霜說道:“秋霜,你就候在此處,我一人去叫驸馬便是。”

“是。”秋霜停下腳,站在原地,“那奴婢便在此等着公主。”

劉意映點了點頭,繼續向院內走去。

走進院中,居然空無一人。那幾位看守藏書閣的寺人居然一個也不見。

劉意映皺了皺眉,卻也未多想,便直接向藏書閣走去。

進了藏書閣,裏面卻是一片寂靜,不像有人在其中。難道這司馬珩看書入迷了?劉意映心中納悶,想到這藏書閣甚大,且有五層樓之高,便繼續往樓上走去。她将五層樓都找完了,也未找到。

她心中覺得有些納悶,難不成這司馬珩自己先離開了?這時,她突然想到藏書閣後邊還有一個小一些的書室,不知道司馬珩會不會去了那裏。想到這裏劉意映下了樓,便往書室而去。

剛走到藏書室邊上,她隐隐聽見屋內有人說話聲傳來,似乎是一男一女。

她怔了一下。這時候,除了司馬珩,還會有誰在這裏面?她留了個心眼,将自己的腳步放輕,慢慢地靠了上去。許是怕人所見,屋中人将窗戶關了起來。劉意映站在窗邊,無法看見室內的情形,只能悄悄聽着屋內的動靜。

她終于聽清楚了,這男子的聲音正是驸馬司馬珩,而那女子則是貴妃李儀韻。她的心一下便怦怦跳了起來。想不到這二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在此幽會。

她将自己狂跳的心按住,摒住呼吸,仔細聽着二人所說之言。

只聽李儀韻帶着幾分哭音說道:“阿珩,我們這麽多年的情意,都比不過你與她三日之情嗎?”

司馬珩情真意切的聲音響起:“儀韻,我對你的心意,你怎能懷疑?劉祯下旨強納于你,你也知我心痛至極。如今,他又将妹妹強行指婚于我,我心中再不情願,也只能娶她。不能因為我們的事,耽擱大事啊!”

“可,可那昭平公主長得甚是美貌,你真沒對她動心?”李儀韻怯怯地問道。

“儀韻,你相信我!在我心裏,無人能與你可比!”司馬珩的聲音響起。

“那你今日在殿上,為何與她眉來眼去?”李儀韻不甘心地問道。

“我何時與她眉來眼去了?”司馬珩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覺得李儀韻的話甚為可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敷衍她而已嘛。”

“可你與她都有夫妻之實了。”李儀韻哽咽起來。

司馬珩似乎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她畢竟是公主,我還是要顧及她的體面。”

聽到這裏,劉意映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果然,司馬家大公子與她一夜春風,不過是給她留幾分顏面罷了。她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司馬珩與李儀韻還說了一些什麽,她都沒聽見了。

不知為何,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為什麽?明明自己心裏沒覺得生氣呀,為何身體會如此不受控制?

如今這情形,劉意映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出什麽岔子被屋中二人發現。此時,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驸馬與貴妃私會,可是死罪。若是現在被自己撞破了,劉祯面子上怎麽抹得開?若是要治司馬珩與李儀韻的罪,司馬曜為了救兒子,說不定會提前對皇兄動手。而以劉祯現在的實力,是萬萬鬥不過司馬曜的,那樣一來,劉家将會一敗塗地。就算劉祯假裝窩囊,不敢治司馬珩的罪,但司馬曜肯定會加大對他的防範,他想起事,便是難上加難。

想到這裏,劉意映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悄悄地走了開去。

第 6 章

不管司馬珩的話是真是假,田太後聽着卻覺得極為舒暢,加之陳皇後在一旁誇贊着司馬珩,其餘嫔妃也附和着,殿中的氣氛甚為融洽。

因今日是出降的昭平公主歸寧,田太後心情極好,特意吩咐衆人不必拘謹,大家的話也就多了起來。

因在場的多是女子,司馬珩便默默陪在劉意映身邊,除了有人與他問話之時,他應答一聲,其餘時候幾乎不開言,靜靜地聽着一屋女人說着閑話。

快到晌午時分,劉祯派人過來傳話,說是今日事務繁多,中食不能過來陪公主與驸馬,晚間再舉宮宴為公主驸馬賀喜。

原本劉意映與司馬珩吃過中食便要離宮的,聽了劉祯傳的話,田太後便對着女兒女婿說道:“意映,驸馬,既然這樣,那你倆就晚食過後才離開吧。”

劉意映轉頭看了看司馬珩,只見他面上還是挂着如春風一般的微笑,不過,她卻不知道他心中是做何想。她也清楚,一個男子陪在一群女人身邊,聽着這些閑話,着實有些無聊。而且他已經在此坐了一個上午,難道還要他再這樣坐一個下午?

想到這裏,劉意映對着司馬珩輕聲說道:“驸馬,丞相大人最近派了事給你,你還沒做完吧?不如,中食過後你就先回去處置事情吧。到晚食時分,你再過來便是。”

司馬珩對着她搖了搖頭,笑道:“無甚要緊事。今日公主歸寧回宮,臣怎麽能夠先行離開呢?”

“驸馬,你就先回去吧。”劉意映仰頭望他,面上帶了幾分撒嬌的模樣,“我一會兒還有話要私下跟母後說呢,你在這兒不太方便。”說着面上泛起了桃花色。

看見劉意映一臉嬌羞之态,司馬珩怔怔地看着她,竟然有幾分發呆。

“意映,你與驸馬剛新婚三天,正是情濃之時,驸馬舍不得離開你,也是人之常情。”陳皇後捂嘴笑道,“既然驸馬不願,你也別叫他離開了,便讓他留下吧。”

被陳皇後這麽一說,司馬珩回過神來,面上也浮出淡淡的緋色。

與之相對的是,李儀韻的面色越來越蒼白。

看着李儀韻這般,劉意映心中一沉,似乎有些負罪之感,

田太後樂呵呵地開了口,說道:“意映這是心疼驸馬,怕驸馬與我們一群婦人為伍難受呢。”說罷她轉過臉,對着司馬珩說道,“驸馬,吃過中食之後,你也不用陪我們了,去藏書閣看看書吧。”

司馬珩頓了一下,然後對着田太後行了一禮,說道:“臣遵太後所言。”

田太後又轉過臉,看着劉意映,笑着說道:“意映,驸馬去了藏書閣,你有何私房話要跟母後說,也可盡情跟母後訴說。”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劉意映悄悄瞥了瞥司馬珩,一臉緋紅。

見她這般模樣,司馬珩瞅着她一臉微笑,也未再開言。

快到中食之時,太後只叫了陳皇後留下來陪着劉意映與司馬珩用食,其他嫔妃便紛紛告辭離開了□□宮,返回自己的寝宮。

在嫔妃出殿之時,劉意映又偷偷瞅了瞅貴妃李儀韻,只見她在起身之時,盯着司馬珩看了片刻。那眼神,真猶如朝花晨露一般,含情脈脈。

她又偷眼瞥了一眼司馬珩。這回,他正好與李儀韻對上了眼,他怔了怔,然後對着她微笑着點了點頭,面上一片坦然。

見狀,劉意映不禁心中暗道:果然,男人的心思還是要比女人隐藏得深一些的。

由于劉祯沒有來,中食便在安陽宮裏的東安殿裏簡單用了一些。食過之後,太後照例要午憩一會兒,衆人不便打擾,皇後也就回了自己的寝宮,劉意映便将司馬珩送去藏書閣。

田太後安排了宮辇送二人前去,但司馬珩說吃過中食後,腹中飽脹,想要走一走消消食。劉意映便将宮辇打發離開,自己陪着司馬珩步行前往。

藏書閣在皇宮西面的澤湖旁邊,相對僻靜一些,卻離劉意映以前在宮中所居的寝宮海棠殿不遠。想到自己離宮不過幾日,寝宮定然還保持着原樣,劉意映也打算将司馬珩送到藏書閣之後,便回寝宮午歇片刻。

路過海棠殿外面時,司馬珩突然停下腳,轉過臉來看着劉意映,笑着說道:“公主,到你的寝宮了,你便先回去午憩吧。”

劉意映望着司馬珩,微笑道:“我還是把驸馬送到藏書閣吧,不然,你若是迷了路,那可如何是好?”

“我怎會迷路?”司馬珩微笑地看着劉意映,唇邊酒靥深深,“公主難道忘了,我曾在宮中做過一年多的羽林郎?而且,當時我巡守的區域,正在澤湖這一片。”

聽了司馬珩的話,劉意映一怔。她的腦中突然憶起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帶着一隊同樣青澀的羽林郎在宮中巡邏。那時兩人也遇到過多次,但看見她時,他總是領着人遠遠地向她行了禮,然後便低着頭離開了。想必他那個時候,從來沒有看清過她的模樣吧?

那時的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到最後自己居然會嫁給那個清俊的少年。而那時的他,應該也不會想到自己後來會娶自己為妻吧?說到底,一切皆是天意弄人!

想到這裏,她擡起頭,定定看着他。只見他正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自己,眼中似有光芒在閃動。

她笑了起來:“是啊,那時候驸馬可時常在這澤湖周圍走動,對這裏已經很熟悉了。想來,是我多慮了。”

他望着他,含笑不語。

劉意映笑着說道:“那便讓喬林陪你去藏書閣吧。讓他跟在你身邊,若有什麽事,你也有個使嘴之人。”

喬林是海棠殿侍候的寺人,劉意映出宮之時,只帶了一些宮女出去,他便仍然留在海棠殿中。

“好。”司馬珩微笑着點了點頭,“一切便依公主所言。”

秋霜會意,忙将候在宮門前的喬林叫了過來。

喬林趕緊走上前,對着劉意映與司馬珩行了禮。

劉意映免了喬林的禮,然後說道:“喬林,今日你便跟在驸馬身邊伺候吧。”

“是。”喬林低頭應道。

劉意映轉頭對着司馬珩笑道:“驸馬,你也去藏書閣吧。待晚食之時,我再來請驸馬一起前往赴宴。”

“好。”司馬珩拱手一禮,應道,“公主到時差人過來叫我一聲便是。”

劉意映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兩人便分開行事,司馬珩去了藏書閣,劉意映便回了寝殿午憩。

未正時分,劉意映便醒來的時候,此時離吃晚食的時候尚早。她估摸着田太後也該起身了,便乘了宮辇去了安陽宮。

劉意映到的時候,田太後剛起身,正在梳妝,看見女兒進了門來,她趕緊對着劉意映招了招手,叫道:“意映,快到母後身邊來。”

“是。”劉意映笑眯眯地湊上前去。

“幫母後選支釵吧。”田太後笑着說道。

“好,母後。”劉意映伸手打開母親的妝匣,便在裏面挑選起首飾來。

田太後看着如今已是為人婦的女兒,心中不禁感慨萬千,輕嘆一聲,說道:“今日晚上這宴,你皇兄出席,才算是你正式的歸寧宴,母後想要隆重一些。”

聽到田太後的話,劉意映正在翻選首飾的手微微一頓。接着她拾起一支鳳凰銜珠釵,左鳳右凰,共同捧着正中的珍珠。

劉意映将釵呈給田太後,說道:“母後,我覺得這支釵意頭好。這一鳳一凰,就像皇兄與意映一般,而母後就像這珍珠。”

聽了劉意映的話,田太後先是一怔,接着便浮出一個微笑:“難得意映如此用心為母後選了這支釵。你這心意母後怎能不領?” 說罷她便将釵遞給了正在為她梳頭的宮女芳玉,“芳玉,為我戴上吧。”

“是。”芳玉接過釵,仔細為田太後簪進發髻裏,然後低聲說道,“太後,好了。”

田太後對着銅鏡看了看,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們都退下吧,哀家要與昭平公主單獨說說話。”

“是。”芳玉行了一禮,便領着寺人宮女們退出寝殿去。

田太後站起身,拉着劉意映的手往蒲席邊走去。

母女倆走到蒲席之上,隔着小幾相對而坐。

“意映,這幾日與司馬曜一家處得如何?”田太後問道。

劉意映笑了笑,伸手拿起幾上的茶壺,為母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緩緩說道:“女兒謹尊母後教誨,在司馬家未以公主之尊自居,對司馬曜夫婦,皆以普通人家兒媳之禮相待。且女兒多居在公主府中,只每日清晨向韓夫人見禮才去往丞相府,暫且與司馬一家相處還算融洽。”

除了與司馬婉之間有些不暢快。不過,此事,她不打算跟田太後說,反正司馬婉很快便要出嫁了,也不會經常在自己面前找岔,無謂因此惹母親擔憂。

“這便對了。”田太後點了點頭,說道,“我還怕你去了司馬家,那司馬曜老賊會欺辱于你。”

“母後多慮了。”劉意映微笑道,“再怎麽說,女兒也是大齊昭平公主,司馬曜總還是會給女兒留幾分顏面的。”

“別的人家可能還會因你是公主而退讓幾分,那司馬曜老賊怎會?”說到這裏,田太後一臉忿忿之色,“他對着你皇兄都不留顏面,何況是你?”

聽到這裏,劉意映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女兒再怎麽說也是他兒媳,他總還是顧忌自己兒子的顏面。”

聞言,田太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原本不想違背你父皇的意思,讓你另嫁他人的。不過,你皇兄對我說,他與司馬曜之間終有一戰,最終誰勝誰負未能可知,若想保住你,只有将你嫁給司馬曜的兒子。”說到這裏,田太後擡起眼,目中波光盈動,“如果你皇兄得勝,你的安危自然不用擔憂,若是那司馬逆臣得勝,我們劉氏皇族必定會被他斬草除根。只有你做了他的兒媳,他看在他兒子面上,或許會留你一條性命。”說罷田太後已拭起淚來。

聽了田太後的話,劉意映一怔。

她沒想到,皇兄為了說服母親讓自己嫁到司馬家,居然編出這樣一番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驸馬名字中的“珩”字,音同衡。

第二章和本章都提到驸馬臉頰上有酒靥:酒靥是酒窩的意思。也就是說,司馬珩同志臉上有酒窩。

第 5 章

第二日,司馬珩整整一日都沒有出現在公主府中。直到日暮時分,丞相府那邊才來了個人向劉意映禀報說,大公子有事,今晚不回公主府。

雖然劉意映對此早有心裏準備,聽到這話,眉頭還是皺了起來。明日便是自己歸寧之日,這司馬珩會不會惱了自己,不陪自己回宮?若真是這樣,自己這天家公主的顏面何存?

正在這時,那前來傳話的人又說道:“公主,大公子還說了,明日辰正時分,他會來接公主一起回宮的。”

聽到司馬珩肯陪自己歸寧回宮,劉意映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不管他私下對自己如何,只要他在人前保全自己公主的顏面,這便夠了。

次日一早,因為要回宮歸寧,劉意映不到辰時便起了身。洗漱好,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宮裝,秋霜為她挽了一個淩雲髻,再用一支孔雀開屏簪和兩支白玉笄簪定。剛罷了妝,便看見冬雪進了屋來,走到她跟前,在她耳邊低語道:“公主,驸馬過來了。”

想到那日司馬珩離開公主府的時候,面色不太好,劉意映趕緊起身,走到門邊去迎他。

司馬珩今日穿了一件青白色的鑲銀邊錦袍,頭發用青玉簪束起,一派謙謙君子之态。他剛走到門邊,便看見劉意映走了出來,連忙躬身行禮:“臣司馬珩見過公主。”

劉意映趕緊上前将他扶起,口中說道:“驸馬快快請起!”

“多謝公主。”司馬珩直起身來。

劉意映微笑着問道:“驸馬可收拾妥當了?”

司馬珩低頭應道:“回公主,臣已收拾妥當了。”

劉意映點了點頭,說道:“那我與驸馬這便進宮去吧。”

“是,公主。”司馬珩又行了一禮。

劉意映望着司馬珩笑了笑,說道:“驸馬,你我既已是夫妻,私下裏便勿用如此多禮。以後私下裏,驸馬勿需在我面前以臣自稱,我們就像普通夫妻一般稱謂,可好?”

聞言,司馬珩怔了怔,擡眸看着劉意映,只見她一臉粲然的笑容,他輕輕抿了抿嘴,然後說道:“一切便依公主所言。”

“這才是呢!”劉意映笑意盈盈地說道,“那我們這便進宮吧。”

司馬珩點了點頭,兩人并肩向外走去。

門前早有一輛錾金銅馬車候着,車門窗的帷簾皆以紅色的金絲錦所制,看起來極其富麗堂皇。看來,這司馬家的物品用度比起天家來,絲毫不遜色。

司馬珩對着劉意映笑道:“公主,我扶你上馬車吧?”

劉意映仰起臉,對着他微微一笑,說道:“有勞驸馬了。”說罷走到馬車邊,伸出手來。

司馬珩握着她的手,扶着她踏着墊腳的小幾上了馬車,自己則跟在她身後上了車,兩人一前一後鑽進了車廂,并肩而坐。

未幾,範元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大公子,可以行車了嗎?”

“可以了。”司馬珩說道。

“開行了。”範元對着馭夫叫道。

“是。”馭夫應了一聲。

片刻後,馬車便辚辚走起。

馬車緩緩駛到街市中,喧鬧之聲透過車窗傳了進來。劉意映将身子傾到窗邊,輕輕撩起帷簾的一角,悄悄向外望去。只見街邊商販叫賣,路上行人熙攘,好不熱鬧。這條路,從昭平公主府通往皇宮,通向那自己曾經的家。只是,從三日前自己離開皇宮的那時起,那裏已不是自己的家了。

想到這裏,她輕輕一嘆,然後放下帷簾,坐了回來。轉過臉,卻看見司馬珩,正一臉探究地望着自己。

見狀,她心頭莫名一抖。他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看穿。她趕緊對着他綻了一個笑容,沒話找話地說道:“這兩日驸馬未過府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他将臉轉了開去,說道:“是有些緊急之事要處理,每日忙完都已到深夜了。我怕打擾公主歇息,就沒過來了。”

聞言,劉意映故作不滿地撅起嘴來,哼了哼,說道:“我們還才新婚呢,驸馬便如此忙于公事。不行,我今日見了皇兄,定要抱怨他幾聲,讓他這幾日不要再派事給你。”

聽了劉意映的話,看着她一臉嬌憨之态,司馬珩微微一怔,然後望着她輕笑出聲,說道:“公主誤會了,這事不是陛下派的,是我父親交代我的。”

劉意映一愣,然後輕輕咬了咬唇,又對着司馬珩埋怨道:“驸馬,那你也不跟丞相大人說說啊?怎麽能才新婚,你便讓我獨守空房呀?”

司馬珩沒想到劉意映會如此說,當即一愣,擡起眸來,一臉訝意地望着她。此時,劉意映的雙頰早已緋紅,低着頭咬唇不語。

看着她這般,司馬珩似乎想到了新婚之夜的火熱,面上不禁慢慢染上了一層緋色。他輕輕咳了兩聲,說道:“我手中的事情已做得差不多了,剩下幾日應該不用忙得那麽晚了。”

待了半晌,他才聽到劉意映含羞帶怯的聲音響起:“那驸馬每晚便回公主府歇息吧。”

他微微一愣,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好。”

頓了頓,又聽劉意映清柔的聲音響起:“那日從丞相府歸來的路上,我與驸馬所說,皆是肺腑之言。驸馬,我們現在已經成了親,我,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與你做一對恩愛到白頭的夫妻。”說到這裏,劉意映一咬牙,眼一閉,沒羞沒臊地伸出自己的手,将司馬珩擱在腿上的手一把抓住,又說道,“不知驸馬,能否讓我如願?”

司馬珩轉過臉,定定地望着劉意映。只見她也正擡起雙眸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春天剛綻出的玉蘭花一般,美麗純淨。

他猶豫了片刻,緩緩将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出。

她一驚。他不願意?這是拒絕了自己?

想到這裏,她面色一下變得蒼白。

還未等她說話,他很快便反過手來,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緊緊的。

她一下愣住。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司馬珩,今生今世願意與劉意映做一對恩愛到白頭的夫妻。”說罷,他雙眼緊緊地盯着她,眼中似有萬千星辰在閃爍。

聞言,她心中緊緊繃着的弦終于一松。她望着他,眼中似有喜悅的淚光在閃爍:“多謝驸馬成全!”

司馬珩輕輕抿了抿嘴角,然後将臉轉了開去,握在一起的手,卻一直未再分開。

進了皇宮,劉意映與司馬珩徑直去了田太後所居的安陽宮。

此時,劉祯還在朝堂上早朝處理政務,因而安陽宮陪着田太後一起迎接劉意映歸寧的人,除了陳皇後外,還有劉祯的幾個嫔妃,而傳說中與司馬珩有着諸多牽扯的貴妃李儀韻,也在其中。

劉意映一走進殿中,便看見了站在殿側那鮮妍奪目的李儀韻。她下意識地偷眼瞥着司馬珩,卻見他目不斜視地看着田太後,徑直向前,似乎并未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儀韻。她悄悄轉回眼,與司馬珩一起走到田太後面前,下拜行禮。

看見女兒帶着驸馬歸寧回宮,田太後心情也是極好,連忙免禮賜座。

宮人搬了椅子來,劉意映坐在田太後的右下首,司馬珩坐在她身邊。因為陳皇後坐在田太後的左下首,她下邊便是貴妃李儀韻,因而,司馬珩與李儀韻對席而坐。

劉意映借着拿茶杯飲茶之機,偷偷看了看李儀韻,只見她低着頭,似乎在仔細傾聽着田太後、陳皇後與自己說話,并沒有看司馬珩。

她抿了一口茶,然後将茶杯放下,又轉過臉去看司馬珩,想看看他有沒有偷看李儀韻,沒想到一轉過眼,便與他的眼神對了個正着。只見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之中,似有探究問詢之意。她一怔,知道自己偷偷觀察他與李儀韻那點小心思沒有瞞過他,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心虛,趕緊對着他展顏一笑。

看着她一臉讨好的模樣,司馬珩原本繃着的臉終究沒有忍住,嘴角不禁一撇,輕輕笑了起來。

劉意映微笑着轉過臉,卻看見李儀韻擡起頭來,怔怔地望着自己與司馬珩,面色微微發青,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憂傷和哀怨。

見此,劉意映心裏莫名一沉。看來,這李儀韻對司馬珩并沒有忘情。

剛才劉意映與司馬珩之間那些小動作,陳皇後也看見了。她抿嘴一笑,對着田太後說道:“母後,意映與驸馬感情如此好,你也就放心了。”

田太後望着劉意映與司馬珩,點頭笑了笑,對着司馬珩叫道:“驸馬。”

司馬珩一聽,趕緊起身應道:“臣在。”

田太後看了劉意映一眼,然後言辭懇切地對着司馬珩說道:“驸馬,哀家所出就意映一個女兒,平日對她未免嬌慣了一些,她若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驸馬多擔待。”此時,田太後不再是大齊皇朝的太後,而是一個牽挂女兒的普通母親。

聞言,司馬珩躬身一禮,笑着應道:“太後此言,臣愧不敢受。有幸能娶昭平公主為妻,乃是臣前世修來的福氣。公主賢良溫婉,臣心中對她敬之愛之,無謂擔待之說。”

聽司馬珩情真意切的模樣,說得跟真的似的,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多歡喜娶了自己呢。想到這裏,劉意映唇角輕輕撇了起來。

她不自覺地又看向李儀韻,只見她低着頭,咬着唇,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似乎正在竭力忍受着這一切。劉意映心裏先是一緊,随即釋然。是呀,看着曾經與自己心心相印的情郎,如今卻成了另一個女人貌似恩愛的丈夫,任誰心裏也難受得緊吧?

想到這裏,劉意映不禁輕輕一嘆。其實,這李儀韻也是一個可憐之人,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男子不說,如今還要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違心地與其他人做恩愛之态,其中苦楚,想必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

說到底,自己與李儀韻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之人!

第 4 章

看到司馬珩,劉意映仰起臉,對着他一笑,柔聲說道:“驸馬,你也入座吧。”

尋常人家,丈夫不坐,妻子是不能坐的。雖然自己是公主,但如今畢竟是在司馬家,如果自己坐着,司馬珩站着,怕司馬曜會覺得娶了公主虧待了他兒子。

聽了劉意映的話,司馬珩眼睛閃了閃,嘴角輕輕一抿,笑道:“公主先請。”

劉意映微微一猶豫,對着司馬珩點頭一笑:“好。”然後走過去,坐在司馬曜左下首第二座,将首座留給了司馬珩。

司馬珩見狀,面色微微有些驚訝。雖然劉意映是自己的妻子,但她是公主,身份尊于自己,照理應該坐在自己上首才是。可她卻不坐到首位,反而将首位留給自己,這是何意?

見司馬珩站着沒動,劉意映擡頭望着他,催促道:“驸馬,你快入座啊。”

聞聲,司馬珩微微一沉吟,走到劉意映下方坐了下來。

劉意映訝然道:“驸馬,你為何不坐到上座啊?”

司馬珩望着她,笑了笑,說道:“臣坐到哪裏都一樣的。”

劉意映聞言,還想與他說着什麽,這時,司馬婉卻帶着弟弟妹妹走到她身前,向她行禮。她趕緊轉過臉,起身将三人扶了起來,又向三人分別贈了禮物,也就沒有再問司馬珩座位之事了。

見過禮之後,一家人又坐了一起說着話。

司馬婉已及笄,也已定了親,靜靜坐在一旁,不停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繡帕,卻不怎麽說話。而司馬妍和司馬珏年紀稍小,似乎對兄長所娶的新婦極為好奇,一個勁兒地盯着劉意映看。

韓夫人見狀,微笑着叫道:“阿妍,阿珏,你們不可如此盯着公主看!不敬!”

聽了母親的話,司馬珏呵呵笑了兩聲,忙将臉轉到一邊。

倒是司馬妍嘟着嘴說道:“女兒見公主長得好看,便多看了幾眼嘛。”

“那也不能如此無禮。”韓夫人嗔道。

劉意映忙笑着說道:“夫人,無事的。”

這時,司馬婉對着司馬妍輕輕一笑,慢聲說道:“阿妍,你怎麽如此盯着公主看呀?若說公主好看,你又不是沒見過更好看之人。那儀韻姐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以前你也經常見到她的。難道這世上,還會有人比儀韻姐姐更美嗎?”

聞言,劉意映一怔。司馬珩與李儀韻之間的事情,她也聽說過一些,只是沒想到司馬婉會在這時候提起了李儀韻。她擡起眼眸,望着司馬婉,只見她也意味深長地望着自己,眼中似有挑釁之色。

見司馬婉這模樣,劉意映的心,不禁微微跳了一下。

見劉意映盯着自己,司馬婉唇邊印出一絲淺笑,對着她不懷好意地問道:“公主在宮裏也見過儀韻姐姐吧,你覺得她與你誰更好看?”

劉意映看出來了,司馬婉心中對自己似乎有些嫌隙,而且還與李儀韻有關。

她知道,劉祯從司馬珩手中搶了李儀韻,又将自己硬塞給司馬珩,想必司馬家的人對此都有所不滿。不過,就算是司馬曜也給自己這個公主留了幾分面子,沒想到這司馬婉竟然對自己如此不客氣,看來,她應該是很喜歡李儀韻做自己嫂子的。

想到這裏,劉意映淡笑着開了口:“呵呵,我當然見過。那李貴妃長得确實好看,不然,我皇兄也不會在她進宮不到一年,便冊封她為貴妃了。貴妃可是除了皇後這個正妻之外,在宮裏位份最高的妃子呢。”任這李儀韻再漂亮,也不過是我皇兄的一個妾而已。

果然,司馬婉也聽出劉意映話裏的意思,面色一變,張嘴還想說什麽,只聽司馬曜對着司馬婉開了口:“阿婉,不得妄議貴妃娘娘。”

司馬婉聽父親如此一說,只好怏怏住了口。

司馬曜又轉過臉,對着司馬珩說道:“阿珩,你一會兒與爹爹去書房說些事情。”

“是,爹爹。”司馬珩起身應道,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兒子要先将公主送回府。”

“不用送我的。”劉意映一聽,趕緊對着司馬珩說道,“正事要緊,驸馬這便跟丞相大人去書房吧,我呆會兒自己回去便是。”

聽劉意映這麽說,司馬曜擺了擺手,說道:“無妨,也不急這麽一時半會兒的。”說罷他起了身,對着劉意映拱了拱手,說道,“公主殿下,老臣還有要緊之事,就先走一步了。”

劉意映趕緊起身應道:“丞相大人請便。”

司馬曜卻沒再看她,只對着兒子說道:“阿珩,爹爹在書房等你。你送了公主之後,便過來。”

“是。”司馬珩躬身應道。

司馬曜點了點頭,便徑直出了屋。

見司馬曜離開了,劉意映想到司馬珩要将自己送回公主府才能去見他,她也不好再久留,便向韓夫人告辭,與司馬珩一起回公主府。

一路走來,兩人幾乎又是無話。

沒多時,兩人便穿過丞相府的後花園,來到了與公主府相連的月門處。

劉意映停下腳,轉過身對着司馬珩笑道:“驸馬,已經到了公主府了,你可以回去了。”

“臣還是把公主送到回屋吧。”司馬珩說道。

“不用了。”劉意映微笑道,“丞相大人還在書房等着驸馬說事情呢,你快回去吧。”

“送公主回屋,要不了多少功夫的。”說着,司馬珩便繼續向前走去。

劉意映見狀,只好跟了上去,走到了他的身邊。

兩人并肩又走了一段。突然,他開口說道:“公主,阿婉年幼,還不懂事,有時候說話不知道分寸,望公主不要與她見氣。”

劉意映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他指的應該是司馬婉先前以李儀韻來嗆自己之事。

她擡起眼,望着他淺笑道:“驸馬多心了,我怎麽會跟阿婉見氣呢?她也是心疼兄長,為兄長抱不平而已。說起來,她也是因為關心你。驸馬放心,我不會因此與阿婉生了嫌隙的。”說完她呵呵笑了起來。

司馬珩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臉來,望着劉意映,神色冷清:“不知公主為何覺得阿婉是在為我抱不平?”

劉意映頓了頓,然後呵呵笑道:“驸馬與貴妃之前曾有一段才子佳人之佳話,京中誰人不知?只是我皇兄橫刀奪愛,然後我又嫁了進來,想必不少人背後議論我們兄妹奪人所愛吧。如果阿婉因此心中不爽快,也是人之常情。”

許是被劉意映戳中心中痛事,司馬珩臉色越來越青,望向她的眼神也越發冰冷,讓人不寒而栗。

見司馬珩面色不善,劉意映低着頭,避開他的目光,輕聲說道:“驸馬,我知道,此事,我皇兄所為确有不妥。只是,感情之事,雖發自于心,卻是由不得人的。不過,你放心,我皇兄是真心喜歡貴妃的,今生必不會薄待于她的。”

司馬珩面色深沉地望着劉意映,雙唇緊抿,卻未說話。

既然話已至此,便說開了吧。想到這裏,劉意映輕聲一嘆,擡起頭來,望着他,默了默,又開口說道:“司馬珩。”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以“驸馬”二字稱呼他,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聽到她叫着自己名字,他先是一怔,随即眉毛揚了揚:“何事?”

她定定地望着他,微笑道:“不管你是願與不願,你我二人也已經結為夫妻。我希望你能忘卻前塵舊事,就算你忘不掉,心中不喜于我,不能與我做到相濡以沫,請你至少與我相敬如賓,在人前與我做一對恩愛夫妻。你放心,我也會盡心做一個好妻子,做丞相府的好兒媳的。”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終于說道:“臣會盡力而為的。”頓了頓,他又說道,“公主方才所說之言,臣能與公主共勉。”說罷他也不看她,徑直向前走去。

聽了他的話,她一愣。

他最後這句話,似有深意。

她忙追上前去,對着司馬珩問道:“驸馬,你先前所說之言,是何意?”

他轉臉望着她笑了笑:“無他意。”然後任劉意映再怎麽追問,他都不說話了。劉意映無奈,也只好不再問了。

走到劉意映所居的栖梧院前了,司馬珩轉過身來,對着劉意映拱手一禮:“公主,臣就送到這兒吧。”

劉意映點了點頭,笑道:“多謝驸馬。你快回去吧,不然,丞相大人該等急了。”

“那臣便告辭了。”他應了一聲,轉身便往後走去。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轉過身來,對着她說道,“對了,公主,今晚臣有些事要處理,回來得晚,怕吵着公主安歇,晚上就不過來了。”

聞言,劉意映面色一僵,随即點頭笑道:“驸馬去忙吧,不用管我。”

司馬珩冷着臉點了點頭,然後便轉身向着丞相府走去。

劉意映站在原地,看着司馬珩頭也不回地離開,心底卻感覺有些許的悲涼。

劉意映,你就算是大齊的嫡公主又怎樣?昨晚是洞房花燭夜,司馬家大公子肯留下來陪你一晚,已經算是顧全皇家的面子了。只是,過了這一晚,他便也就不需要再應酬你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咬着唇,将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不想将自己的軟弱示于人前。只是,手中的繡帕被她緊緊握住,似乎都快捏出水來了。

她在心裏對自己默默說道,劉意映,你受點冷眼也無妨。為了皇兄,為了大齊,你,什麽都可以忍受的。如今,你還是要努力做好司馬珩的妻子,做好司馬曜的兒媳,這才是你的本分。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節快樂。今天你們都收到了什麽聖誕禮物啊?

第 3 章

第二日清晨,當劉意映醒來的時候,司馬珩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她看天已大亮,想必時候已經不早了,便趕緊起了身。

秋霜、冬雪聽見動靜,忙進屋服侍她起床。

待劉意映穿上衣裳,秋霜便走到梳妝臺邊,在小屜裏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從中倒了一粒褐色的藥丸出來,遞給劉意映。

劉意映接過藥丸,放進嘴裏,就着秋霜遞來的水咽了下去。

秋霜将水杯和瓷瓶放了回去。

“驸馬什麽時候走的?”劉意映随口問道。

冬雪淺笑道:“驸馬是卯正時分離開的。”

劉意映頓了頓,又問道:“他去了哪兒?”

冬雪應道:“回了丞相府。”

劉意映一聽,怔了怔。

丞相府與昭平公主府就一牆之隔。劉祯将劉意映指婚給了司馬珩之後,想到司馬珩是司馬曜的嫡長子,不宜遠居,便将丞相府旁邊的一處宅第賜給了劉意映,作為昭平公主的府邸。在修葺翻新公主府的時候,他又讓工匠們在後花園與丞相的花園相連之處,開了一個月門,将兩府連接了起來。這樣一來,司馬珩與劉意映成親後,也算沒有離家。因而,司馬珩從公主府回丞相府,是極其方便的。

見劉意映皺眉沉思,冬雪小心地問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去請驸馬過來?”

“不用了。”劉意映搖了搖頭,說道,“叫人去給驸馬傳個話,就說我一會兒到丞相府去見丞相大人與夫人。”

秋霜走上前,應道:“公主,奴婢這就叫人去給驸馬傳話。”

“去吧。”劉意映說道。

秋霜便退了出去。

冬雪笑着說道:“奴婢服侍公主洗漱吧。”

劉意映點了點頭:“好。”

待她洗漱完畢之後,冬雪和秋霜又服侍她換了身衣裳。因是新婚,她選了件櫻草色織金如意衫,配了件櫻桃色如意裙,穿起來既喜慶又不失端莊。換好了衣裳,劉意映坐在梳妝臺前,秋霜上前來為她梳頭绾發。

透過銅鏡,劉意映看見冬雪正在收拾床榻,那方白色的元帕被她收起來放到了一旁。

元帕上那點點嫣紅,象征着她的貞潔。

想到昨晚與司馬珩之間發生的事,劉意映的心猛地一縮。她迅速将眼睛轉了開去,不再去看。

按規矩,新婚第二日一早,婆母應該會派人來将這元帕拿去驗看。可自己起身已經多時了,司馬珩的母親韓夫人卻一直沒有派人來取元帕。

其實自己是否清白,經過昨晚,司馬珩心裏自然清楚,驗看元帕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韓夫人不叫人來拿元帕,也就做做面子,表示對自己這個公主的尊重。

面子,誰不會做呀?

想到這裏,劉意映眼睛一閃,然後揚聲叫道:“冬雪!”

冬雪聽到劉意映的聲音,忙跑上前來應道:“公主,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劉意映頓了片刻,說道:“将那元帕給丞相夫人送去。”

冬雪一聽,臉微微一紅,應道:“是!”然後便走回床邊,拿着那方元帕出了門。

秋霜為劉意映挽了一個如意髻,插上一支鑲紅寶石石榴花金釵,然後笑着問道:“公主,你還喜歡嗎?”

劉意映看着鏡中的自己,還算端莊,便點了點頭,說道:“很好。”

秋霜見劉意映滿意了,便将犀角梳放了回去。

劉意映轉過臉來,對着秋霜說道:“秋霜,叫人把禮物準備好,我們這便去丞相府。”

“是。”秋霜微笑着應道。

正在這時,門外有侍女聲音響起來:“奴婢見過驸馬。”

劉意映一怔。

司馬珩這麽快便過來了?

“公主還在屋裏嗎?”司馬珩問道。

“在呢。”侍女應道。

聽到這裏,劉意映轉過臉,對着秋霜使了一個眼色。

秋霜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到門邊,對着司馬珩笑道:“驸馬,公主正在屋裏梳妝呢。”

“知道了。”司馬珩應了一聲。

很快,他人便出現在了門前。

因為是新婚,有七日的休沐期,因此,今日他只穿了一身杏色的燕服,褪去了昔日的高冷,多了幾分柔和。

劉意映站起身看着他,微笑着說道:“驸馬,過來了?”

這是兩人昨晚纏綿之後,第一回見面。

看到劉意映的時候,司馬珩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雙頰還微微抹上了些許的緋色。

見狀,劉意映一怔。

沒想到堂堂司馬家大公子,也有害羞的時候?

司馬珩頓了半晌,然後望着劉意映,拱手一禮,說道:“臣來陪公主去丞相府。”

劉意映走上前來,笑道:“好。我也剛好收拾妥當了,那我們這便去吧。”

聞言,司馬珩擡起頭來,對着她微微一笑,說道:“臣的家人都在廳中恭候公主了。”

劉意映一聽,趕緊說道:“那可不能讓丞相大人與夫人久等了。驸馬,我們快走吧。”

司馬珩側過身,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笑道:“公主先請。”

劉意映微微一頓,然後笑了笑,說道:“你我夫妻,不必多禮,我與驸馬并肩而行,可好?”

司馬珩擡起頭來,目色微微有些意外,然後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便走到劉意映身邊。

劉意映望着他,嫣然一笑,然後轉過身向前走去。

司馬珩跟了上來,走在她的身邊。

一路行來,二人卻并無多話。

見劉意映與司馬珩快到正廳了,早有侍從禀報給了司馬曜等人。

司馬曜一聽,便與妻子韓夫人迎到門前,正看見劉意映與司馬珩并肩拾階而上。

看見二人,韓夫人不禁眼前一亮。

這司馬珩俊逸潇灑,劉意映清秀柔美,兩人衣裳也是一個杏白,一個淺紅,看起來竟然極為相配。

見劉意映走到自己身邊,司馬曜微微躬身,拱了拱手,口中說道:“老臣見過昭平公主殿下。”

韓夫人則帶着司馬珩的弟弟妹妹們向劉意映行禮。

劉意映擡眸打量着那傳說中一手遮天的司馬相爺。

此時司馬曜已年過四旬,但看起來,五官長得極為端正,只是看起來甚是威嚴,似乎頗不易讓人接近。而站在他身後的韓夫人長相極其秀美,看起來溫柔親切。夫妻二人都長得好,也難怪司馬珩會有如此相貌。至于司馬珩的兩個妹妹和幼弟,個個也是相貌出衆,看起來極為養眼。

不過,司馬曜如今連皇帝也不怎麽放在眼裏,因而對着劉意映行禮也只是做了個樣子,也不等她發話,便自顧自起了身。

劉意映似也不在意,對司馬曜笑了笑,說道:“丞相大人有禮了。”然後便走上前将韓夫人扶了起來,拉着她的手,說道:“夫人不必多禮。我既然已經嫁進了司馬家,便是司馬家的兒媳婦,雖然禮數無法周全,但日後若無外人在,夫人也不用向我行禮的。”

聽到劉意映的話,司馬曜轉臉深深看了她一眼。

司馬珩的嘴角則輕輕撇了撇。

韓夫人站起身來,面上是一臉和善的笑意:“臣婦多謝公主體恤了。”

司馬曜對着劉意映說道:“公主,請進屋裏說話吧。”

“好。”劉意映仰起臉,對着司馬曜笑眯眯地說道,“進了屋,我還要向二老敬茶呢。”

“敬茶?”韓夫人一愣。

這新媳婦向公婆敬茶,是普通百姓家的規矩,但劉意映是公主,身份尊貴,按理是不用向公婆敬茶的。

劉意映見韓夫人一臉的驚訝,便笑着拉過她的手,說道:“想必這杯兒媳茶,夫人已經早就盼着了吧?雖然意映不能向普通人家的兒媳一樣,向兩老跪着獻茶,不過,這兒媳茶,是怎麽也該敬給丞相大人與夫人的。”

聽了劉意映的話,韓夫人一下眼圈便紅了。原以為兒子娶了公主,自己喝不到這杯媳婦茶了。沒想到劉意映卻主動提出要敬茶行禮,讓她真心有幾分感動,對兒子娶公主為妻,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婆媳那般相處,也沒有那麽介懷了。

司馬曜看了劉意映一眼,未動聲色,撫須不語。

司馬珩擡眼看着劉意映,一臉若有所思狀。

進了屋,劉意映請司馬曜與韓夫人坐到上座,然後叫秋霜端了茶進來,自已親手向司馬曜與韓夫人奉上香茶。

在飲茶時,司馬曜正襟危坐,但面色柔和不少,看向劉意映的目光中,也含了幾分笑意。韓夫人更是激動不已,畢竟司馬珩是她的長子,這也她第一回喝媳婦茶。飲過茶之後,她便抓住劉意映的手,不停地點頭說好。

劉意映見韓夫人如此,便溫順地站在她身邊,柔聲與她說着話。

司馬曜見妻子拉着劉意映不肯松手,只好開口說道:“雲燕,你且放開公主,讓阿珏他們來見公主吧。”

“對,對。”韓夫人忙放開劉意映,笑着說道,“公主也快坐下吧,讓阿珏他們來與你見禮。”

劉意映知道,司馬珩下邊還有兩個妹妹,分別十五歲的司馬婉和十三歲的司馬妍,還有就是十歲的幼弟司馬珏,皆是韓夫人所出之嫡子女。剛才進門的時候,他們三人便跟在韓夫人的身後。

自己是司馬珩之妻,就算是平常人家,這時候也要受丈夫的弟弟妹妹之禮,因而,劉意映也不推辭,笑着應道:“好。”

“那公主快坐下吧。”韓夫人微笑着說道。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便回過身準備坐下,卻看見司馬珩站在身後,一臉沉靜地打量着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夜快樂!親們,是不是都去過平安夜了?還有沒有人來看文啊?求收藏,求評論啦!

第 2 章

司馬珩已經脫下了绛色的禮服,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看來,他已經洗浴完畢了。

對于司馬珩去而返回,劉意映有些意外,對着他問道:“驸馬,你怎麽回來了?”

聞聲,司馬珩轉過臉來,看着站在門前的劉意映,他不禁一怔。此時的劉意映已經将面上的脂粉洗淨,整個人看起來無比清麗出塵。

見司馬珩望着自己發呆,劉意映仰起臉,微笑着叫道:“驸馬?”

聽到劉意映叫着自己,司馬珩這才回過神來。他沖着她揚了揚眉,說道:“今夜乃臣與公主的新婚之夜,難道公主認為臣不應回來?”

劉意映一愣,随即覺得有些尴尬。她确實以為他不會回來,因而才會覺得意外。可這話不能跟司馬珩說,她只好對着他笑道:“驸馬多心了,我只有沒有想你如此快便回來了。”

司馬珩應道:“族中長輩本就打算離開了,臣只是與父親一起送客,花不了多少功夫的。”

“哦。”劉意映點了點頭,擡腳走進了屋裏。

看着站在屋中的司馬珩,又想到今晚便是自己與他的洞房之夜,她的心便撲咚撲咚跳個不停。雖然這司馬珩有着天人之姿,可是,他不喜歡自己呀,而且皇兄還搶了他的心上人,說不定他心裏還恨着自己呢。想到這裏,劉意映心裏便更沒底了。

可這洞房之夜,自己總歸是避不開的,總要去面對的。

想到這裏,劉意映轉過臉來,對着秋霜、冬雪說道,“你們倆退下吧。”

秋霜、冬雪一聽,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對着劉意映躬身一禮,便退了出去。

秋霜走到門外,回過身将門關上。

這一次,屋裏真的只剩下劉意映與司馬珩二人了,而且兩人要共度一晚。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之感再一次向劉意映撲了過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對着司馬珩笑了笑,說道:“驸馬先歇着,我去梳頭。”

“公主随意。”司馬珩對着她笑了笑。

他一笑起來,頰上兩個淺淺的酒靥便浮現出來,引得人心神蕩漾。

這男子,怎麽長得比女子還好看?

劉意映連忙轉過臉,将自己亂蹦的心壓了下來,快步走到梳妝臺前,對着銅鏡坐下,然後将绾成髻的頭發放了下來。墨玉一般光潔柔滑的頭發,瞬間便披灑在她的肩頭。

她伸出手,将頭發攏到胸前,執起妝臺上的犀角梳,慢慢梳起頭發來。

透過銅鏡,她看見司馬珩坐在榻邊,似乎甚為無聊,正用手擺弄着榻邊小幾上放着的一對瓷鴛鴦。

似乎感覺到了劉意映的目光,司馬珩擡頭望了過來,正看見銅鏡中的劉意映定定看着自己。

兩人的視線就這般通過銅鏡中交織在了一起。

劉意映一怔,依稀有一種被人捉贓在手的感覺。她趕緊轉過眼,避開司馬珩的目光,沒話找話地問道:“驸馬已經洗漱完畢了?”

他唇角一勾,應道:“都好了。”

“哦。”她回了一聲。然後似乎又無話可說,于是她繼續用犀角梳梳着頭發。

司馬珩繼續擺弄着那對瓷鴛鴦。

劉意映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麽辦才好,感覺有些手足無措,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梳着自己的頭發。突然,她從銅鏡中看見司馬珩放下瓷鴛鴦,站起身,向着自己大步走了過來。她驚了一下,忙站起身轉過臉來看着他,一臉戒備之色。

見狀,司馬珩嘴角輕撇,對着劉意映躬身一禮道:“公主,無需如此。你若是不慣臣在此處,臣可以去別處歇息的。”

聞言,劉意映一怔。原來,他看出自己是在拖延了。

劉意映咬了咬唇。不管這司馬珩是出于何種考慮,畢竟他今晚主動來了自己屋裏。若這時讓他離開,司馬曜那老賊肯定是認為是自己薄待了他兒子,将他趕了出去,還不知會出什麽招來讓皇兄下不了臺。

想到這裏,她仰起臉,對着司馬珩擠出一個微笑,說道:“今日可是我與驸馬的新婚,驸馬還想去哪裏?”

聞言,司馬珩擡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目中似有火花輕輕搖曳着。

劉意映望着他笑了笑,将自己手中的犀角梳放下,擡起頭,對着司馬珩說道:“驸馬,我梳好頭了。”

聽到她的話,司馬珩似乎怔了一下。這時,他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其實,劉意映心中也是緊張至極。她紅着臉走到他跟前,輕聲說道:“驸馬,我們這便歇息了吧。”

司馬珩微微一愣,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許的怔忡。

劉意映見他不動,也便低着頭不說話。

半晌,聽到他開口問道:“公主,你真願意我今夜留下?”

劉意映自然明白他留下來是什麽意思。此時,她只覺得自己的雙頰燙得吓人,低着頭輕聲回答道:“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驸馬自然應該歇在此處的。”

聞言,司馬珩深吸了一口氣,對着劉意映揖了一禮,紅着臉說道:“公主,臣以前,從未與女子在一起過,一會兒若是,若是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劉意映一呆。

這司馬珩居然之前從未有女子?

一般世家公子十四五歲時,家中便會安排暖床侍女。這司馬曜可是丞相,自然不會苛待兒子不給他安排人的。那他又是怎麽回事呢?

突然,劉意映想到之前雒陽城中關于司馬珩與李儀韻的傳說,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沒有過其他女子,是因為李儀韻之故吧?因為心中有人,所以,才會為她守着身。

見劉意映呆呆地愣着,司馬珩輕輕喚道:“公主?”

劉意映這才回過神來,也不敢去看司馬珩,只低着頭輕聲問道:“那驸馬可有看過閨戲圖?”

“有,有看過。”司馬珩難得有些結舌。

看司馬珩如此緊張,劉意映倒輕松了一些。

她輕輕籲了一口氣,然後故作平靜地說道:“嗯,驸馬如此聰慧,想必是一看就會的,一會兒驸馬照那圖上畫的做便行了。”

聽劉意映說話如此直白,司馬珩擡起頭來,瞠目結舌地望着她。

劉意映咬着唇轉過身來,走到榻邊,站定。

稍許,司馬珩跟了過來。

劉意映只覺得自己雙頰滾燙,卻不知該如何做。

司馬珩問道:“公主,我們,這便歇息了?”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發緊。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聲如蚊蚋。

司馬珩長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她身後,猶豫地伸出雙臂,将她環住。

她身體一僵,然後向後一靠,溫順地依在他懷中。

兩人就這般抱了一會兒,終于他緩緩将她放到床上,壓了上去。

兩人四目相對,劉意映心中有些許的尴尬與不安。

他頓了頓,然後将頭低了下去,似乎想要吻她。

她一驚,想要将頭轉過去避開他的吻,卻又覺得不妥,又将頭轉了回來。看着他的臉慢慢近了,她心一慌,索性将眼睛閉了起來。

他的吻,并未落到她的唇上,而是輕輕落到了她的頰邊,耳側。

她一呆,随即對自己先前的驚慌有些好笑。

只有相愛的人才會吻對方的唇吧?司馬珩心中之人并非自己,自然不會吻自己的唇了。

他的吻,順着她的耳,脖子,一直向下。

她感覺到他在解自己的寝衣,她的身子一下僵硬起來。許是有些緊張,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解了半天才解開。

不知是不是沒有衣裳的覆蓋,讓她感覺有些涼意。在他的唇和手撫過的肌膚之上,慢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當他的火熱的吻印在她胸上,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迅速向她全身蔓延開去,讓她的頭腦一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直到他分開她的腿時,她意識地下面要發生什麽了,猛然将眼睛睜了開來。

看見她望着自己,他一怔,然後輕聲叫道:“公主。”

她定定地看着他。

他長得真好看,比皇姐那些面首長得都好看。

既然如此,不如,就當,他是一個面首吧。

想到這裏,她沖着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再次閉上眼。

很快,她便感覺到他小心翼翼地闖了進來。

好疼。

她皺起眉頭,咬着嘴唇忍耐着。

可随着他完全地進入,那疼痛之感越來越甚。

眼淚,終于忍不住從她眼角滑落。

“公主,很難受嗎?”他停下,用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她眼開眼,看着他一臉緊張。她努力對他笑了笑,說道:“無妨。”

他頓了頓,沒有急于再動,低下頭來,在她脖頸、胸上又親了親,感覺她的眉頭松了下來,他才繼續。

可對劉意映來說,只要他一動,仍然像受刑一般。好在,他并沒有讓她難受很久,便釋放了出來。

做完之後,兩人都渾身是汗。

他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處,大口地喘着氣。

随着他離開她的身體,劉意映心底一松。

一切,終于結束了。

他躺在她旁邊,歇了好久,呼吸才平穩下來。

“公主,你還好吧?”他轉過頭來,望着她。

她身體微微一震,睫毛輕輕撲簌了幾下,然後輕聲應道:“我無事。”語畢,便将身子轉了過去,用背對着他。

見她如此,他沒有再說話。

龍鳳燭的光亮,将房間照得通明一片。可她卻不敢再去看他,側過身子,裝作睡去。

她與司馬珩如今是真正的夫妻了,卻是一對彼此不了解,不相愛,各懷心思的夫妻。

突然,她腦中閃過一個戴着後羿面具的男子。

只見他伸出手,蒙着她的雙眼,随即她便感覺他柔軟的雙唇在自己唇上輕輕親了一下。随即,一個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我知道,你是劉意映。”

想到這裏,眼淚瞬間便從她的眼中噴湧而出。

劉意映,你忘了他吧。你和他,今生今世,是再無可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就發福利了,不過好擔心,這麽隐晦,應該不會被和諧吧?審文的妹紙們,星星眼看着你們,一定要放過我呀。

每晚20時02分更新。

第 1 章

元慶十二年六月十六,乃大吉之日。

這日,是大齊皇帝劉祯幼妹昭平公主劉意映出降之日。

驸馬是丞相司馬曜之嫡長子司馬珩。

昭平公主為今上胞妹,而丞相司馬曜在朝中權勢如日中天,因而這一場婚禮極盡奢華,送嫁儀的宮人從皇宮中絡繹不絕地向公主府出發,走到前邊的宮人到了公主府,後邊的宮人卻還未出皇宮。可見,元慶皇帝對昭平公主很是看重,嫁禮極其豐厚。

到了迎親的吉時,從皇宮到公主府的玉街兩旁,隔十步便挂着的紅燈籠,此時都點了起來,将整個雒陽城映得紅彤彤一片。百姓們紛紛出屋,立在玉街邊,駐足觀看,熱鬧得仿佛過節一般。

看着迎親的儀隊從皇宮出發,向公主府而去,人群即刻沸騰了起來。

在儀隊中,騎着紅馬走到最前方的,是個還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只見他身着绛色錦衣,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姿儀極其俊美,此人正是驸馬司馬珩。

在他的身後,跟着一輛由八人擡着的喜輿。雖然這輿無門,但卻在四周籠着紅紗,觀禮的百姓們只隐隐看見輿上坐着一身姿綽約的女子,卻看不真切。

公主府就在丞相府之旁,離皇宮不過半裏之遙,不到兩刻鐘,迎親的儀隊便到了公主府門前。

司馬珩翻身下馬,緩緩走到喜輿前,躬身一禮,然後說道:“恭迎昭平公主殿下進府。”

他的聲音猶如金玉相撞一般,悅耳動聽。

“有勞驸馬。”一個女子清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語罷,輿夫擡着喜輿繼續向大門行去,司馬珩随在車側,一同進了府。到了新房外,司馬珩再次上前請劉意映下喜輿。候在喜輿旁邊的兩位侍女趕緊将紅色的紗簾掀開,一位身姿曼妙的韶齡女子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司馬珩上前躬身一拜,說道:“臣司馬珩恭請昭平公主下輿。”語畢,他将左手向着輿中坐着的昭平公主劉意映伸了出去。

劉意映猶豫了片刻,然後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将手伸到他的掌中,一種溫暖的觸感便從手指傳了過來。

他将手收攏,把她的手牢牢握住,扶着她踏着幾下了輿。之後,他的手仍然沒有放開,兩人便這般手牽手往新房走去。

第一次與男子如此這般牽着手,劉意映心中甚是緊張。許是從小習武,他的手中有着薄繭,握着她嬌嫩的手,觸感甚是明顯。而司馬珩似乎也不輕松,她感覺到他的手心漸漸有汗沁出。兩個陌生之人,馬上就要結為夫妻了,想必任是誰也會有幾分緊張吧。

其實,劉意映與司馬珩之間,也算不得完全陌生。在成親前,兩人雖然沒怎麽說過話,卻是見過多次的。

司馬珩剛出仕的時候,曾在宮中任羽林衛尉,劉意映時常見他帶領着侍衛在宮中巡邏。去年他出了宮,到了虎贲軍中任職,她也就沒怎麽見過他了。聽母後說,他雖然年方十九,卻已經是正三品的衛将軍了。

想到這裏,劉意映唇角輕輕一撇。有司馬曜這樣權傾朝野的父親,不想升遷怕都不容易吧?

喜娘早已候在新房門前,看見劉意映與司馬珩過來了,忙笑眯眯地迎上前,口中說道:“奴婢恭賀公主驸馬大喜!”

“賞!”司馬珩淡淡地說道。

跟在司馬珩身後的随從範元上前給了一錠銀子給喜娘。

喜娘見司馬珩出手如此闊綽,臉笑成了一朵花似的,忙對着他作揖行禮道:“多謝公主驸馬。”

“行了。”司馬珩擺了擺手,“趕快行禮吧。”

“是。”喜娘趕緊起身。

說在司馬珩與喜娘說話的功夫,秋霜、冬雪已将劉意映扶到屋中坐下。

喜娘走到案前,拿起玉如意,雙手呈到司馬珩身前,說道:“驸馬請。”

看着喜娘手中的玉如意,司馬珩頓了片刻,然後伸手将玉如意接了過來。

“請驸馬為公主揭喜巾。”喜娘面朝着坐在幾前的劉意映微笑着。

司馬珩擡起眼,看着自己眼前那身子挺得筆直的女子,心中像被什麽輕輕撓了一下似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跪坐在她的身旁,手中的玉如意緩緩伸出去,将覆在劉意映頭上的喜巾揭了下來。

一個女子秀美的面容緩緩露了出來。只見她桃腮杏臉,眉黛青山,雙瞳剪水,如朝霞映雪般,純美至極。只是她面上敷得粉有些厚重,看起來像個面人似的,将她的美好遮掩了十之六七。

他眉尖不由得微微蹙起。

劉意映緩緩擡起頭來,視線一下便與一雙銳利的眸子撞到一起。那眸子幽黑深遠,像一汪幽潭,深不可測。

說實話,這眸子的主人長得甚是好看。

世人都道,司馬家大公子有天人之姿,驚世之才,文韬武略,無人可及。在劉意映看來,天人之姿倒是不假,只是驚世之才什麽的,恐怕是有心之人為讨好他那在朝中一手遮天的父親,說的奉承之言而已。

如今,這名揚天下的司馬家大公子便是自己的驸馬了,可他卻是雙眉緊蹙。看模樣,他似乎不太滿意這門親事。

見司馬珩如此模樣,劉意映心中一冷。她自然知道他為何會如此。

雒陽城中皆知,雒陽第一才子司馬珩與雒陽第一才女李儀韻自幼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早已定下終身。只是沒想到皇帝劉祯也瞧上了才貌不俗的李儀韻,一旨诏書,将她納入宮中為妃。

可這司馬珩不是普通人,他乃司馬曜的兒子,不能說搶便搶,所以,劉祯便将當朝唯一的嫡公主,自己的胞妹劉意映賠給了司馬珩,也算給足了司馬家的面子。

只是,看現在這情形,司馬珩對娶劉意映,怕是并非覺得是天家的恩德,而是累贅吧?

劉意映還記得,在今年端午龍舟賽後,劉祯在接見龍舟勇士之際,宣旨将自己賜婚給司馬珩時,他一臉的驚愕,愣在當場,半晌都未有動作,劉意映差點以為他會抗旨拒婚了。

許是司馬氏羽翼未豐,還不敢公然對抗皇命,他最終還是接旨謝恩,這才有了今日的結親之儀。因而,對于他對自己的不喜,劉意映還是早有預料的,只是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厭惡,一揭開蓋頭便顯現了出來,毫不掩飾。

對此,劉意映只能表現得不甚在意。她對着司馬珩低頭一禮,微笑道:“驸馬有禮了。”

聽到劉意映的聲音,司馬珩一怔,随即拱手一禮道:“公主有禮。”

這時,喜娘笑呵呵地走上前,說道:“公主,驸馬,該行結發之儀了。”

“嗯。”劉意映點了點頭,将頭低了下來。

喜娘從她頭上剪了一绺頭發下來,又走到司馬珩身邊,輕聲喚道:“驸馬。”

司馬珩頓了片刻,然後低下頭,任喜娘從他的頭上也取了一绺發。

喜娘将兩绺頭發結在一起,同時在口中念到:“交絲結龍鳳,镂彩結雲霞,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她将發結在一起之後,又用龍鳳帕将兩的的頭發包裹起來,放到新人枕下壓了起來,說到,“奴婢祝公主與驸馬共結百年。”

共結百年?自己與司馬珩,注定不可能的吧?想到這裏,劉意映笑了笑,并未說話。

司馬珩瞥了劉意映一眼,朗聲說道:“賞。”

範元又給了喜娘一錠銀子。

喜娘怔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然後對着司馬珩連聲說道:“謝公主驸馬賞。”

這時,又有侍女進屋,将肉,碗、箸、酒壺及卺置于劉意映與司馬珩身前的幾上。

秋霜上前,将盤中之肉分開,分別置于劉意映與司馬珩的碗中。

喜娘又上前笑道:“請公主與驸馬行同牢禮。”

“驸馬請用。”劉意映對着司馬珩微笑道。

司馬珩低頭一禮:“公主先請。”

劉意映也不再推托,提起提箸,夾起肉,用寬大的衣袖遮住面,再使箸将肉夾起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後,她又用繡帕擦了擦嘴,才放下衣袖露出面來,将箸放了回去。

一擡頭,卻看見司馬珩也正好将箸擱下。

二人食牢之時,卻未發出任何聲響,甚至不聞碗箸相擊之聲。見此,喜娘不禁啧啧稱奇,心道,此二人不愧為皇族世家出身,确與普通凡夫俗人不同。

秋霜、冬雪又上前,在卺中倒上酒,分別呈給劉意映與司馬珩。

喜娘又高唱道:“請公主驸馬行合卺禮。”

劉意映伸出雙手,接過盛有美酒的卺,正準備飲酒,卻發現因雙手持着卺,無法再用衣袖遮面。她便背過身去,緩緩飲下一半酒,然後轉過身來,将卺交還給冬雪。

司馬珩也将自己飲下一半的卺遞交給秋霜。

秋霜與冬雪将自己手中的卺交換,然後再分別呈給二人。劉意映背過身将司馬珩飲剩的酒一口飲盡,回過身來時,司馬珩也已将她剩在卺中的酒飲下。

合卺禮畢。

至此,婚儀便完全結束了。

喜娘又上前給二位新人說了些吉祥話,便招呼侍女們退出了新房,屋中便只剩下劉意映與司馬珩二人了。

兩個已經成為夫妻的陌生人。

劉意映甚覺尴尬,不知道下面應該說什麽,做什麽。

正在這時,司馬珩擡起眼眸,對着劉意映問道:“公主可是累了?可想歇息了?”

聞言,劉意映心一跳。

洞房之夜,歇息意味着什麽,她很清楚。可這事,也是自己怎麽也逃不掉的。

她看着他,僵硬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确有些乏了。”

司馬珩微笑着說道:“那公主便早些歇息吧?族中有幾位長輩過來賀喜,此時差不多要歸去了,我去送送他們。”

她一怔。聽他這意思,是叫自己獨自歇息?雖然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但他不會新婚之夜便冷落自己吧?再不濟自己也是公主,如此對待自己,可是不給皇家面子啊!

司馬珩似乎沒感覺到劉意映心中的百轉千回,自行站起身來,說道:“公主,我這便先過去了。”頓了頓,他又瞅了劉意映一眼,眉尖又蹙了起來,“公主面上脂粉太厚,還是先将臉洗淨吧。”說罷他也不等劉意映回答,便向外走了出去。

劉意映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看這模樣,他今夜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她劉意映雖然是大齊的公主,可大齊王朝早已是風雨飄搖,而當今天下真正掌權之人,是司馬珩的父親司馬曜。所以,以司馬氏今日在朝中之權勢,司馬珩完全可以不給自己面子。

想到這裏,劉意映澀然一笑。不管怎樣,反正嫁都嫁過來了,一切随遇而安便好。

她站起身,将秋霜、冬雪喚了進來,讓二人服侍自己去湯室洗漱浴身。秋霜與冬雪見司馬珩居然獨自出屋離開,心中雖驚異不已,怕觸怒劉意映卻也不敢多問,只默不作聲地服侍着主子更衣洗漱。

待劉意映洗漱完畢,回到寝居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走到寝居門前,秋霜突然輕輕拉了拉劉意映的衣袖,輕聲叫道:“公主。”

劉意映不解,回過臉看向秋霜,卻看見她滿臉驚訝地望着屋內。

她順着秋霜的目光望去,卻看見司馬珩正坐在屋中。

她一愣。

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驸馬回來幹什麽?你們猜!明天晚上20時02分揭曉答案,記得按時來看啊!

不畏嚴寒在冬至節開新坑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求收藏,求評論。

第一章主要是介紹背景,相對比較平淡,後面矛盾沖突會慢慢出來的,希望大家多看幾章呀!建議把公主歸寧看完,本文的背景差不多就全清楚了,矛盾點也出來了。

本文架空,架得很空,一切都是渣作者YY的。本文的女主雖然是公主,但是因為皇權旁落到了驸馬父母的手中(男主的父親參照霍光、王莽、曹操之類的),因此,她與驸馬的關系中不強勢,反而因為某種原因,她努力想要放低姿态博得驸馬一家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