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風浪

方蕩拿起那個藥瓶聞了聞後連連搖頭,道:“這個不行,味道太差了,我要更好的。”說完就将那瓶毒放在桌子上,看都不再看一眼。

林掌櫃本要惱怒,但心中忽然一動,撇了撇嘴,看向身後的兩姐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們兩個都聽到了吧?不光是我一個人說你們的毒不成吧?你看,這個小子也來說你們的毒味道太差,我跟你們說,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我不知道給你們擋了多少風雨,我這家店的名譽現在都被你們煉制的廢丹搞得大受到影響了。”林掌櫃說到這裏,往四周看了看,易區之中,和外面不同,外面有熱鬧看的話沒什麽人圍觀看熱鬧,這使得他放心不少。

兩女此時就如方蕩不看那瓶毒、藥一樣,看都不看林掌櫃,兩雙眼睛,閃閃發光的透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盯着方蕩,姐姐早就說過了,可以說她的人不好,但卻不能說他的毒不成!

姐姐盯着方蕩,方蕩的眼中清澈透底,顯然不像是在說謊,姐姐忽然明白過來,開口道:“林掌櫃,他應該只是想要和他出的價錢相符的毒、藥,并非是質疑我的毒不好。”

如果林掌櫃沒有将她們姐妹拉進來,她們姐妹才不會理會方蕩被騙的事情,易區本就是個你騙我我騙你的地方,但現在事情被提升到了她們的毒不成的高度上,兩姐妹心中不滿,無論如何都要出頭了。

方蕩聞言,連連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林掌櫃看了方蕩一眼,這種眼睛透亮,叫人一眼就看到底兒的家夥,就是棒槌之中的棒槌,又懂什麽毒?

當即倒了一聲好,給方蕩換了一瓶,“鬼哭丹,吃下去十天內必死。怎麽樣?”

方蕩打開來聞了聞,搖頭道:“差!”

林掌櫃反倒笑了,當即從櫃臺中取出十種丹藥來,一溜擺開,“小子,你既然說我的毒不行,那麽你自己來挑,你喜歡那樣就拿走那樣。”

兩女看了眼櫃臺上的十個瓶子,其中還真就有一瓶價值和方蕩出的價格大體相當的。但這丹藥是她們做出來的,所以能夠知道價格,換成別人,就算天天和毒、藥打交道,也不可能準确的判斷出這些毒、藥的價值。

兩女看了眼方蕩,随後齊齊搖頭,林掌櫃不愧是老油條,這一下就吃定方蕩了。

方蕩的爺爺連忙道:“蕩兒,這掌櫃賊眉鼠眼的,一門心思的要将你當成傻瓜來騙,聽爺爺的,咱們不選,毒、藥這東西千頭萬緒,誰能看得明白?”

方蕩不理會林掌櫃嘴角噙着的冷笑,也沒把爺爺的話聽到心裏,因為方蕩的目的單純,就是找好吃的,僅此而已,哪個味道香,那個就是好吃的。

眼瞅着方蕩竟然不聽自己的話,方蕩的爺爺氣得怪叫道:“蕩兒,你笨沒關系,但你得能夠聽得進去長輩的話,身為長輩,我就是你最親近的人,還能騙你不成?你這樣是不可能選到你需要的毒、藥的。你不聽我的,一會小心追悔莫及!哼!”

方蕩的爺爺眼見方蕩如此固執,心中也生出種種不滿來,說到後來,心中氣憤不由得種種悶哼一聲,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懑之氣。

方蕩此時全神貫注的将十個瓶子挨個打開,湊上去輕輕聞着,方蕩的爺爺實在看不過去,苦口婆心的再次道:“蕩兒,你剛剛從爛毒灘地走出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醜惡,這次你自己随便選,只有吃一次虧,才能成長起來,我希望你能夠記住這次的教訓,同時能夠明白,你的爺爺是絕對不會欺騙你害你的。”

方蕩爺爺喋喋不休的時候,方蕩已經毫不猶豫的從十瓶毒、藥之中選了一瓶出來。

眼瞅着方蕩依舊不将自己當回事,方蕩的爺爺長長地蹉嘆一聲,大有一種老子我這麽英雄,卻就是拿自己的孫子沒有辦法的悲涼之意。

“唉,你要是能蒙對,我就将這十瓶毒、藥都喝下去!”

方蕩将那毒、藥瓶擺弄兩下後,依舊不滿意,皺眉道:“味道還是太差了,這樣的東西,不值我出的那麽多錢,說着方蕩伸手要從櫃臺上拿回一顆十草丹來。”

方蕩表面上看起來懵懵懂懂,其實心中很有數,他衡量一下自己吃過的價值一顆百草丹的巢毒,再對比這些毒、藥,很容易就能夠得出這些毒、藥價值幾何的結論。

別人評價毒、藥要摻雜許多東西,比如原料價值,功效價值,制造難度等等,但對于方蕩來說,就只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好不好吃,在方蕩這裏問題簡單得令人發指。

方蕩的舉動使得原本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林掌櫃陡然瞪大了眼睛,那雙生姐妹也也同樣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了。

若不是對毒、藥有着極為深刻的理解,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松簡單的就将那瓶最毒的蜂王膏挑出來。

“你怎麽知道這瓶蜂王膏是這十瓶毒、藥之中毒性最強的?”一直站在姐姐身後的妹妹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脫口問出這個問題來。

啊?

方蕩的爺爺呆住了,震驚了,走了狗屎運了,竟然叫這個小小子猜對了?

方蕩的爺爺此時就是不在人前,不然一張臉上的顏色不知道得多好看。

“爺爺。”

“爺爺?”

“爺爺……你還在麽?”

方蕩心中呼喚數聲,卻沒人答應。

緊閉着嘴巴,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嘴巴的方蕩的爺爺,此時一聲不吱,心中惱恨:“這崽子實在是太壞了,怪不得別人管他叫蔫壞兒!心思實在是太歹毒了!我這輩子都不再和他說一句話了!多說一句,我就是這個小崽子的孫子!”

林掌櫃盯着方蕩,忽然覺得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簡單,這個一身黑皮的家夥穿着李二的衣服挂着黃頭的鈎子,這就等于是拎着李二和黃頭的兩顆頭顱穿行鬧市,李二和黃頭買毒要對付的應該就是這個小子了,但結果很明顯,偷雞的被雞給吃掉了。

其實,李二和黃頭兩個家夥死不死他真是半點都不在意,甚至自從李二和他談崩之後,林掌櫃其實一直盼着李二趕緊死。

“這個家夥殺了李二和黃頭之後,跑到他這裏來幹什麽?”

想及此處,林掌櫃心中一禀,他覺得自己或許被方蕩的一身黑皮,還有那一雙純淨透徹的眼睛給騙了。

能夠将李二和黃頭這樣的地頭蛇給弄死,手段絕對不容小觑,這個家夥修為雖然不高,但沒準是個用毒的高手。

“難道他以為是我和李二黃頭串通好了害他?這是來尋仇了?”

林掌櫃想到這裏,心中冷笑陣陣,若是一個強筋層次的武者來找茬,他或許會怕,但方蕩不過是磨皮層次,這樣的家夥來找麻煩,他還真就半點都不在乎。

林掌櫃眼瞅着方蕩收回了一顆十草丹,也不惱,處變不驚是他最大的優點,陰呵呵笑着道:“沒想到啊,我在這行當之中做了一輩子,竟然也有看打眼的時候,竟沒有看出來你也是一個行家,不過,我鬼毒林是見過潑天般大風浪的人物,你若是想要在我這裏……啊?你幹什麽?”

自稱見過潑天大風浪的林掌櫃,處變不驚是最大優點的林掌櫃此時眼珠子差點從眼眶之中彈出來,嘴巴張得老大,能夠塞進一個臉盆去。

不說林掌櫃,一直站在那裏的雙生姐妹此時也臉色大變,神色驚慌。

而打定主意裝孫子再不開口的方蕩的爺爺更是啊啊啊啊啊的如同被踩了尾巴般,扯着嗓子叫起來沒完。

就見方蕩将那一瓶毒、藥倒在手中,随後将那蠟黃色的劇毒、藥丸噗的一下丢進嘴中,嘎吱嘎吱嚼吃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掌櫃轉身就跑,健步如飛,一直跑到了店鋪外面幾十米才停下來,兩女也受到感染,如同躲避瘟神一樣的從店鋪之中逃出來。

在這易區之中,光天化日大街之上死人是一件極為不吉利的事情,因為誰都說不好仙人會不會因此大發脾氣,一旦仙人震怒,惹下天罰,周邊一切盡皆夷為平地,靠得近了小心倒黴。

林掌櫃殺豬般的叫聲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原本看着這邊吵架,不少人都刻意避開,但林掌櫃的叫聲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就好似男茅房裏面傳來的女子嫩叫一般,引得無數人生出绮麗遐想,生出致命的吸引力。

能夠聽到這叫聲的人們紛紛将目光投注過來,不過大多數人都是遠遠的張望,越發沒人敢靠近了。

尤其是遠處二層酒樓之中的食客們全都擁擠在窗口,在這裏觀看,無論如何都不至于被殃及池魚。

見慣了大場面的林掌櫃一只手按在心髒上,另外一只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

喘了幾口氣後,林掌櫃越想越氣,不由得破口大罵:“早知道這個喪門星是跑來作死的,我就不應該搭理他,不,我應該見到他就一腳将他踹出門外去。該死的家夥,死在我的店裏,萬一惹下天罰來,我的店豈不是要化為灰燼了?”

林掌櫃氣急敗壞的跳腳大罵,這位見識過潑天大風浪的家夥此時就像是一個潑婦在罵街一樣。

兩女相視一眼,都很惋惜,不過易區中的龌龊事情太多了,不差這麽一件,不該死卻死掉了的人也太多了,不差這麽一個。

“你究竟怎麽回事?蕩兒,你……你還好吧?就算你是笨點,但也不能尋短見啊,你說你要買毒,我還以為你有仇家,怎麽能想到你是要自己吃?你要是死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們就全都得跟着你完蛋了,蕩兒,蕩兒,你還能聽到我說話麽?哎呦,我的親孫子啊,我怎麽就這麽沒用,怎麽就眼睜睜的看着你尋了短劍啊……”方蕩的爺爺陡然大哭起來,聽聲音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悲戚得無與倫比。

方蕩掏了掏耳朵,如同嚼糖豆般的一邊嚼着劇毒蜂王膏,一邊走出毒店。

原本還在跳腳大罵的林掌櫃此時嗞兒的一聲,嗓子如同被死死捏住,他的一雙眼睛都直了,呆呆的看着走出來毫無異樣的方蕩,那眼神,比看到了怪物還驚悚。

林掌櫃覺得,他這輩子見到過的最大的風浪就是這一刻!

第 52 章 買毒

方蕩順着街路一路走去,此時已經是上午十分,路上逐漸人流增加,這裏是易區,說白了就是武者們進行交易的地方,所以到處都是賣家買家。

什麽都有得賣,各種兵器,各種秘籍,還有各種靈草靈丹,鹿茸虎骨,方蕩一路走一路看,對于現在的方蕩來說,沒有毒的東西他完全沒有興趣,所以也就不似剛剛進易區的時候那樣看個沒完。

在人流中,不知不覺的一睹,方蕩就看到了那個懶洋洋的晃動着的毒幡兒。

方蕩笑了起來,為了找這家店他着實費了不少功夫。

方蕩當即走了過去,随後方蕩發現,今天早上碰到的那雙生姐妹竟然也在那裏,此時兩姐妹沉默不出聲,而毒店掌櫃則正在大發雷霆。

四周有不少人,但走過兩天江湖的都知道天底下沒什麽熱鬧好看,遇到這種争吵的事情,往往都是繞着走,只有少數幾個剛出道的後生才遠遠的圍觀,不過很快就被長輩拉走。

“本來我可憐你們姐倆兒,也可憐你們那個一身藥毒活不了多久的娘,這才收你們的藥,你們倒好,狼心狗肺,竟然将假藥弄到我這裏來了,真當我鬼毒林是開慈善堂的麽?”

兩個姐妹一直都沉默不語,一聲不吭,直到林掌櫃說出這句話來,姐妹兩個之中稍大一些的那個臉上露出倔強的神情來。

“林掌櫃,我們姐倆還有我們的娘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手藝人,你可以說我們的人不好,但你絕對不能說我們的手藝不成,我們的藥怎麽是假的了?是沒有吃死人,還是沒有将人放翻麻倒?”

林掌櫃嘿嘿冷笑兩聲道:“呦呦呦,還說不得了,難道我還能冤枉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倒是說說,你們往我這裏送毒四年了,我說過你們的毒一個不是沒有?我難道無緣無故就來冤枉你們?”

兩姐妹聞言相視一眼,但最後兩女眼神堅定,顯然是對自己的毒非常有信心,就算林掌櫃說出花來她們也不相信自己的毒會沒用。

姐姐看向林掌櫃道:“你說我們的毒沒用?那個食毒者在那裏?我們除非親眼所見否則絕對不相信我們的毒沒有效果。”

林掌櫃從牙縫中呵呵兩聲:“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我将人領到店裏來給你們瞧瞧麽?”

兩姐妹站在一起,如同一個模子中翻印出來,陽光下兩張臉蒼白微微發黃,甚至還有淡淡的黑眼袋,一副營養不良睡眠不好的樣子,單薄的身子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嬌嫩得叫人心碎。

這樣的女子一定是一副招人可憐的模樣,但兩姐妹尤其是姐姐的眼神卻有着一股撐開天地般的力量,再柔弱的身軀嵌上了這一雙眼睛後,都改天換地,叫人生不出憐憫,只能由衷敬佩,敬佩這雙眼睛背後的那種根骨力量,似乎再大的難事也難不倒她!

“林掌櫃,我們兩姐妹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手藝人,每天都在熬藥煉藥,一天十二個時辰我們姐倆兒最多睡上一個時辰,一個月才走出家門一次,就是到你這裏送藥,所以,我們兩姐妹也不會說些什麽,我們的毒,只要你用的方式沒有問題,絕不可能無效,別的不說,我就要你點一下頭或者搖一下頭,要麽我們繼續熬藥煉藥給你送藥,要麽,你給我們結了這次的工錢,我們立即走人。”

林掌櫃雖然知道這兩個女子剛強,卻沒想到這兩個女子堅硬的好似寒冬中房頂上的冰溜子一樣。

這丁家姐妹的毒品質一向不差,甚至可以說在這易區十幾個作坊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并且兩女交往很窄,林掌櫃同意佘藥材給她們煉毒,然後再收取丹藥付給她們工錢,這樣一來,他就能将工錢壓低,不然以這丁家姐妹一窮二白的身底兒有手藝也根本煉不起丹藥。

攆走了這丁家姐妹,對于他林掌櫃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林掌櫃本來還想繼續借題發揮,此時不得不打住,準備将自己本來的意思說出來了。

林掌櫃想到這裏,不由得幹笑一聲道:“你們兩個也不必如此激動,我說這些并非是要斷了你們的生路,你們在這易區中能夠走到今天難道不是我林某人一手扶持的?要不然你們和你們的娘現在是什麽樣的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光有手藝沒有材料有什麽……”

“你就說,你想怎麽樣。”姐姐的雙眼目光堅定,似乎能夠透徹人心,顯然是擁有很高的智慧。

妹妹輕輕拉扯了一下姐姐,姐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理會。

林掌櫃話都沒有說完就被生生打斷,卻一改剛才的兇神惡煞模樣,一點都不惱,幹咳一聲,呵呵笑道:“其實我一直将你們兩個當成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罷了罷了,這次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也不提,工錢也不會少了你們的,不過,我有一件別的事要和你們商量一下。”

姐姐依舊冷冰冰,沒什麽表情,妹妹方才卻比誰都緊張,聽到這句話這才放松下來,松開拉着姐姐衣服的手。

“我們姐妹就只是收了藥材煉制丹藥,然後送過來收工錢,再拿藥材,重新煉藥,我們只做這些,所以,沒什麽可以多談的。”姐姐的話險些将林掌櫃噎死。

林掌櫃臉色發青,正準備發作。

“這個毒、藥多少錢?我要買。”林掌櫃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此時正準備咆哮,冷不防被身後的問話吓了一跳。

林掌櫃一扭頭,結果又吓了一跳。

李二和他之間是很久的合作關系,李二的那身行頭,還有黃頭的爪子,林掌櫃是非常熟悉的,現在全都到了別人手中。

林掌櫃驟然見到方蕩還有他的那身衣服,最初還以為李二的皮被火燒焦了,結果細看根本不是,分明是另外一個人套上了李二的衣服。

“你,你是?你是那天來我店裏然後被李二領走的那個小子?”林掌櫃靜壓至極,眼前方蕩的裝束說明了一件事,以前可怕的事情。

方蕩沒有回答問題,直接道:“我來買毒。”

說着方蕩将五顆十草丹,還有十幾兩銀子,外加從攤主那裏弄來的一包東西,除了那個蛋外,其餘的全都放在了櫃臺上。

林掌櫃看了方蕩一眼,随後呵呵一笑,露出生意人特有的表情道:“好說,好說,你想要什麽毒?”

“這些錢能買什麽,我就要什麽。”方蕩完全是一種不會買東西的作态,典型的別人給他什麽他就要什麽,擺明了要吃虧。

方蕩耳邊響起爺爺的聲音:“蕩兒你要幹嘛?買毒、藥?你要殺誰啊?這個我可以幫你的,還有買東西不能這麽買,你這樣……”

方蕩掏了掏耳朵,方蕩發覺,只要在爺爺說話的時候,掏耳朵,就能使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對于這個只會吹牛,還不守信用的家夥,方蕩沒什麽好感。

兩女之前見過方蕩一次,不由得好奇的看着他。

掌櫃對于方蕩這種剛走出家門的棒槌一向是非常喜愛的,打開那大個的包裹看了眼,随後皺着眉頭将包裹合上,拿出一瓶丹藥來遞給方蕩,笑道:“這個本來要一顆百草丹才能買得到,現在便宜你了。至于這包東西,你自己留着吧。”

方蕩接過丹藥瓶子,打開了蓋子,聞了聞,臉上神情微微一變,他吃過價值一顆百草丹的巢毒,那味道比這個香多了,比較起來,這個味道淡的就像是水一樣,方蕩問道:“這個毒性很強麽?”

掌櫃哈哈一笑,然後小聲道:“當然,這叫黃粱丹,吃了的人我數三個數就能睡得死去活來。你說厲害不厲害?”

妹妹輕輕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姐姐按了按妹妹的手,示意妹妹別管閑事,正如姐姐說的,她一直都将自己當成是手藝人,只做手藝人該做的事情,易區之中有太多的不平事,她們管不起。

“我不信,你這個毒、藥很一般,沒有多大藥力,我要更好的,我給你的錢也能夠換更好的毒、藥!”

方蕩的爺爺嗯嗯連聲道:“對對對,蕩兒,看來你還不是特別傻。”

林掌櫃臉色有些難看,心中一萬個不爽,李二前兩天就質疑他的毒,現在這個皮都沒有褪幹淨的臭小子竟然也來質疑他的毒、藥。

林掌櫃冷笑道:“小子,你若是來搗蛋的,就來錯地方了,我家的毒、藥都是精品之中的精品!”

兩女此時齊齊點頭,對于林掌櫃的話深表贊同。

第 51 章 一個蛋

方蕩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海中響起:“呵呵,傻小子,那家夥估計把你當成曾經被他坑蒙拐騙過的仇家了。”

方蕩奇怪的道:“在這易區之中不是不能動手殺人麽?就算我是他的仇人,他也應該不必怕我啊?”

方蕩爺爺一副江湖老油條教導學生般的口吻道:“這就叫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心中處處有鬼,自然處處見鬼,大清早的,你忽然攔在他面前,他理所當然就把你當成了鬼,你看這小巷子裏,空無一人,你要是耍陰招,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定懼怕。”

“蕩兒啊,你現在可能不明白,爺爺來告訴你。”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規矩,但有多少規矩,就有十倍百倍千倍不守規矩的人。”

“在易區,确實不允許殺人,但殺人有很多辦法,并不一定非得真刀真、槍的動手才成,比如用毒就是最好最普遍的手法,也可以引誘別人自相殘殺,或者逼人動手來殺你,只要你不被殺掉,天罰一将,對方自然就死。”

“遵循規則,自然是好的,但你要永遠記住一件事,制定規則者不必遵守規則,以身作則都是表面功夫,就如同皇帝殺再多的人也不犯法一樣。你可明白?”

方蕩搖了搖頭,方蕩的爺爺艱難的吸了口氣,嘆息道“孺子難教啊!”

方蕩确實不理解爺爺的話,因為他心中本就沒有規矩,爛毒灘地中長大的他有什麽規矩可遵守的?尤其是方蕩的娘從小就教他,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尊貴的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叫你低頭,對于方蕩來說,皇帝來了,一刀殺掉毫無心理障礙可言,但對于別人來說,恐怕就很難下手了,就算下手,心理障礙也是極大的。

“其實,在這易區之中只有一條規矩最重要,那就是不要明目張膽在衆目睽睽下殺人,不然就算用毒,那些仙人們也是一定要過問的。”方蕩的爺爺原本還打算教導方蕩一下,但現在已經沒什麽力氣多說什麽了,方家十世都是絕頂天才,什麽東西拿過來基本上一看就會,從不曾如此費力過,所以他們對于教人一向沒什麽耐心可言。

方蕩依舊不解:“可是他的東西現在豈不是全都給我了,上次他說了,這裏可是有一顆龍蛋的。”

“哈哈哈哈……”

方蕩的爺爺大笑幾聲後,忽然長長的嘆息一聲,似乎情緒一下就低落到了極點:“蕩兒啊,這家夥一看就是靠坑蒙拐騙過日子的,他包裏要是有好東西的話,他還用得着睡在地上過夜?我們方家十世大夫,要不是子孫不昌,十代單傳的話,斷然會成為夏國第一門閥,你要知道,咱們方家祖訓,‘後世子孫,沒有開枝散葉前,不可官超大夫。’所以咱們家就算有能當丞相的能力,也依舊只是一個大夫,唉,好不容易開枝散葉了,但這十輩子可都沒有出過你這麽愚笨的家夥啊,希望你的弟弟能比你聰明些吧。”

方蕩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方氣還沒他聰明這樣叫爺爺絕望的話。

方蕩對于爺爺說他笨的事情,并不怎麽在意,其實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多麽聰明,畢竟他到了城市之中,一切都是空白,都要慢慢學習,很多東西都完全不懂。

方蕩将髒兮兮的布包拆開,裏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大堆,正如爺爺所說,這裏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垃圾破爛,這一點,就算是方蕩都看得出來。

方蕩很快就從中找出那枚圓滾滾的蛋來。

方蕩嗅了嗅,就是這個味道,香極了,方蕩舔了舔嘴唇,內中的蛋黃一定美味無比。

方蕩和幾個弟弟妹妹當初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挖到蛋了,爛毒灘地上,也就只有生命之初的各種蛋才沒有那麽沖的藥渣味道,能吃出香甜的味道來。

方蕩現在也幹淨了許多,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個蛋,随後張開口就咬下去,嘎嘣一聲,方蕩五官皺在一起,立即松口。

這蛋遠比他想象之中的更硬,竟然根本咬不破。

方蕩的爺爺再次長長地嘆了口氣,用一種恨鐵不成鋼後,失落無力的聲調道:“蕩兒啊,要是餓了,爺爺給你想個辦法找點吃的,你被那家夥騙了,什麽狗屁龍蛋,這個蛋就是用石頭磨成的石頭蛋、子,不是的話,我就用腦袋撞碎邊上的那座牆,然後嘎嘣嘎嘣的都吃下去。”

方蕩看了看旁邊的石頭牆,這牆一看就很難吃,然後不理會爺爺的言語,他相信自己的鼻子不會騙自己。

方蕩把鄭守給他的短劍取出來,将蛋放平,劍尖對準散發出奇香的蛋蛋就要用力,以這把劍的鋒銳程度,就算是石頭都一樣紮個窟窿出來,內中的鮮美蛋液就能流淌出來了。

就在方蕩緊握劍柄,要使力的時候,那顆被方蕩爺爺稱之為石頭蛋、子的蛋猛的顫動一下,随後,內中發出微弱的猶如呼吸般的紅色光澤,閃爍兩下,似乎在祈求方蕩放過它。

這個變故吓了方蕩一跳,而方蕩的爺爺更是猶如被踩了尾巴般驚呼出聲。

方蕩當即将手中的短劍放在一旁,抓起蛋來用力搖了搖,蛋中的光芒逐漸減弱,似乎相當虛弱的樣子,不久之後,整個蛋再無聲息,毫無奇異之處。

方蕩皺眉片刻後,看了看身邊的青石磚牆,開口道:

“爺爺。”

“爺爺?”

“爺爺?”

“你在不在?”

沒人回答方蕩。

方蕩哼了哼,現在他又給你自己的這個爺爺貼上了一個說話不算話的膽小鬼标簽。

這個蛋,是活的。

方蕩琢磨了片刻,還是将那把短刀抓過來,按住那顆蛋,當即就要捅下去,那枚蛋再次顫抖起來,閃爍起來,顯然驚懼非常。

“耶耶耶耶,蕩兒你幹嘛?這蛋有靈性是個活物,你應該留着看看是什麽東西!再說了這東西能不能吃別有毒……”

方蕩還沒用力,本來已經無聲無息裝孫子的方蕩的爺爺嗷嗷大叫起來。

開玩笑,方蕩從小在爛毒灘地長大,吃的那顆蛋不是活物?

方蕩現在懶得理會這個說話不算是又愛吹牛皮的家夥,雙手就要用力。

“唉唉唉唉,等等,你等等,我去問問我爺爺,看看他知不知道這東西。”

此時方蕩口中的奇毒內丹也開始撞擊方蕩的牙齒,方蕩想了想,這才将手中的短劍放下。

不一會方蕩腦子中傳來方蕩爺爺的爺爺的聲音:“這個蛋的來歷我不大清楚,我去問問我爺爺。”

方蕩本來全神貫注的等着聽故事,結果換來這麽一句話,一下就洩氣了,心中暗忖這都是一幫什麽祖宗啊?

方蕩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來了之後,竟然也不識得。

最終方蕩的十位祖宗盡皆不知這蛋是什麽,有何來歷,奇異之處在哪裏。

在那擺滿書籍的房間中,十位祖宗盡皆覺得臉上發熱,各個臉色都不好看。

事實上他們見識廣博,他們不知道的卻又有靈異的東西,那一定是好東西。

他們一向認為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知道萬物演化,沒想到被一顆蛋難住了,還是當着自己的後代的面。

加上之前方蕩的爺爺吹噓祖宗們的言語,顯得現在的他們就是一群逗逼,若不能将這顆蛋的事情說出一個所以然來,這個臉當真丢得幹幹淨淨,以後也不用再在自己的孫輩面前直腰了。

十個白胡子老頭愁眉苦臉的湊在一起唉聲嘆氣。

這個時候方蕩的十祖奶奶走過來,淡淡的開口道:“蕩兒,這個蛋我知道來歷,不過也只是在典籍上了略微揣測一些,這蛋有三種說法,一種說法,這蛋乃是盤古開天三界分流之時的産物,是始定混沌的寶貝,另外一種,是異種的龍卵龍胎,與真龍不同,算是天地異種,或許很強大,或許什麽力量都沒有,或許慢慢的胎死蛋中。第三種,這蛋或許不是蛋,是一件法寶,這個我們得查一查才能知曉,總之,這蛋你且留在身上,肯定比吃掉了好處更多。”

方蕩的十個祖宗一臉驚詫的看着方蕩的十祖奶奶面不紅心不跳的在那裏編瞎話。

随後十個老頭緊緊地閉上嘴巴,誰也不吱聲,尤其是十祖爺爺捧着胡子的老頭擡頭望着房頂,假裝沒聽到這樣的謊話。

十祖奶奶扭過頭來,目光掃過一衆老家夥,用力一頓手中的龍頭拐杖,“一群沒用的東西,都給我去查,查不出來我看你們也沒臉再喝茶了!”

十祖奶奶等于十給他們暫時解圍,好歹沒有将臉全丢盡,但要是等到方蕩自己查出來這蛋的來歷的話,到時候,他們更丢人。

十世祖宗當即灰溜溜的去書架上翻書。這書堂之中是方家十世收斂的書籍,種類多得吓人,數量更是堪比夏國皇家書庫,這裏面要是找不到那個蛋的來歷,那麽天底下恐怕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蛋的事情了。

方蕩最終還是将這個蛋留下來了,畢竟奇毒內丹還有一種祖宗都說這東西好,至于布袋中剩下的東西,方蕩也沒有放過,直接将蛋丢在布袋中,扛在肩膀上去找那家朝思暮想的毒店。

第 50 章 雪中花

午後的陽光格外的溫熙,散漫的灑滿整條大街,使得整條大街都顯得慵懶起來。

方蕩走在暖黃色的大街上,逆着稀疏的人流,按照記憶,朝着毒店的方向走去。

他現在有錢了,可以買毒了。方蕩現在歡喜的就像是一個弄到了錢的瘾君子。

方蕩買了一只燒雞,一邊走一邊吃,但味道和在李二那吃到的簡直是天壤之別,若是以前,方蕩吃到這樣的燒雞,一定欣喜若狂,但是現在,方蕩的嘴巴如同被慣壞了的孩子,一般的食物竟然有些看不上了。

方蕩囫囵吞了整只雞,一邊嚼着一邊想,他在李二那裏待的兩天還真實不錯,每天好吃好喝,還加佐料,李二和黃頭輪番伺候,最後還能得到五顆十草丹,外加十幾兩銀子,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次碰到這樣做夢都會笑醒的好買賣。

方蕩掂量着手中的銀子,他以前雖然知道金銀是好東西,但卻不知道這黃白之物究竟有什麽用處,但是現在,他開始對金銀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概念。

十兩銀子可以換一枚十草丹,十枚十草丹能夠換一枚百草丹。

有了十草丹、百草丹,他就能買美味劇毒,想到劇毒兩個字,陽光下的方蕩不由得露出純真的笑容,伸手抹了抹嘴角。

不得不說,方蕩實在是太欠缺方向感了,在爛毒灘地廣袤丘陵般的地方游走,和在樓房屋宇之中穿行完全是兩種概念,走過了兩條街後,方蕩就已經不辯東西南北,再也找不到原本的道路了。

方蕩只能硬着頭皮四處亂轉,結果如同一個線頭打結,轉了幾圈後,所有的線頭全都打結了一樣,方蕩一直從下午走到天黑,在一片黑夜之中,方蕩徹底迷失了。

方蕩就像是一張白紙,一個并不太清楚這個世界諸多道理的孩子,而易區對于方蕩來說太大太複雜了。

方蕩走了許久,拐過了一條街,遠處赫然出現一座猶如燃燒着火焰般的高大門戶,門戶上有一個大大的紅字,可惜方蕩不認識這個字。

方蕩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不是火焰但和火焰幾乎沒有什麽區別的大門上散發着一種博大奧妙的氣息,方蕩一下就着迷了,如同撲火飛蛾一樣朝着那大門走去。

方蕩剛剛走到門下,兩個一身金甲的侍衛開口呵斥:“走開,此處只有修士才可進入。”

方蕩被這如同炸雷般吼聲炸得當即退後好幾步,他剛才被火焰般的大門吸引,根本不曾注意到這兩個金甲守門侍衛,此時看向他們,方蕩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兩個侍衛渾身金盔金甲,在火焰大門的照射下熠熠放光,最關鍵的是,他們一個個氣息凝沉強大,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簡直就如同兩座山一樣。

方蕩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将腦袋擡起來,仰視這兩個和他身高幾乎一樣的金甲侍衛。

方蕩不知道他們是什麽層次的存在,但肯定遠比他要強大太多,或許殺他就跟玩一樣。

這樣的家夥竟然在看大門。

方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蕩不由得再次朝着那大門望去,大門之內如同被薄霧遮掩,朦胧不可見物,方蕩神往無比。

那裏都是練氣修士,是神仙才能進入的居處。

此時方蕩的眼神,就如同在爛毒灘地之中仰望那天空之中火焰熊熊的火毒城一樣,虔誠無比,充滿了渴望和希翼。

金甲侍衛中的一個見方蕩竟然還在發呆,将手中拎着的金瓜大錘咚的一聲頓在地上,地面猛的一顫,方蕩雙腳底下好似有人用拳頭狠狠地砸了他的腳心一下,方蕩立時騰空,随後啪的一聲坐在地上。

“此處不可逗留!違者殺!”金甲侍衛瞋目大喝。

聲音刺耳入腦,殺機澎湃如劍入喉,相當可怖,方蕩連忙爬起來離開。

一邊走,方蕩一邊回頭,他的眼中沒有那兩個殺機凜冽氣度如山的金瓜侍衛,他的目光深深陷入那火焰大門深處。

輕紗遮面的女子往往最有誘惑力,因為越是什麽都看不到,越是叫人生出無限向往來。

因為你可以憑空去将自己心中的一切美好全部添加進那看不到的地方,構築出一座如夢幻般絢麗的舞臺來。

一路走一路回頭,方蕩的腦袋就一直沒有看前面。

方蕩覺得,自己早晚會在那兩個金瓜侍衛的恭敬下走進火焰大門,看看門內的風光。

方蕩兜兜轉轉,一直到天色微白,竟然還真就找到了熟悉的道路。

并且,這道路不是方蕩自己憑借記憶找到的,事實上,易區的建築對于方蕩來說,幾乎全都一樣,沒什麽差距。

方蕩是靠他的鼻子找到的。

方蕩聞到了他剛剛進入易區的時候,嗅到的那種香味。

其實易區并沒有方蕩想象的那麽大,一晚上的時間,方蕩已經在易區外層來回走了四五個圈了,幾乎将易區中的每一個地方都走到了。并且,方蕩不知道的是,那家毒店,他晚上至少在門前走過四次,只不過毒店白天和晚上當然是兩種模樣,方蕩卻不懂這些還在找那個白天的開着門的毒店。

遠處的天邊越來越白,随着一道金光鋪來,整個易區都從黑暗之中複蘇過來,只是街道上依舊人影稀疏。

方蕩循着味道來到這裏,迎着溫暖的朝陽越來越覺得四周眼熟。

方蕩哦了一聲,拍手道:“對了,這裏是剛剛進入易區的時候曾經走過的地方,這香味是那個蛋。”

找到了這條路,方蕩信心暴漲,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找到那家毒店了。

不過在去毒店之前,方蕩摸了摸兜裏的六顆十草丹,又聞了聞那顆蛋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尤其是奇毒內丹在方蕩的嘴中上下彈動,如同小孩子在撒歡蹦跳一般,招呼方蕩趕緊想辦法将那枚蛋弄到手。

方蕩琢磨了一下,他爺爺說過,這些在棚戶區擺攤的攤主有可能一天換一個地方,而那毒藥店則有固定的地方不可能跑掉,所以毒店,他可以早去也可以晚去,要是這片窩棚之中的攤主帶着蛋走了,易區這麽大,方蕩覺得自己永遠都找不到他了。

方蕩當即決定先順着香味去找那個攤主,商量一下,能不能用他身上的銀子和十草丹來換那枚蛋。

方蕩剛剛打定主意,身後遠處傳來吱呀呀、吱呀呀的聲音。

易區的人都是武者,少有普通人,他們不是農民,這裏也沒有農民,所以,這裏的人就算早起,也大多數是練拳腳,這樣車轱辘碾過青石磚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随着車轱辘的聲音,方蕩還聽到了一個頗為熟悉的男子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方蕩好奇的扭頭看去,就見朝陽下,一輛略微高點的破舊木質手推車吱吱呀呀的從遠處滾過來。

從方蕩的角度望過去,正好能夠看到兩個推車的女子。

這兩個女子模樣有*分相似,竟然是一對雙胞胎,都是一身粗布襦裙,上面縫補了不知道多少個補丁,但漿洗得很幹淨,她們兩個面色都不大好看,有種營養不足的枯瘦感,以至于面頰都略微有些下陷,顯得眼睛略微有些大,若非如此,這兩個女子一定是大美人。

手推車上并沒有放置多少東西,只有一個不算太大的紅木匣子而已,但兩女合力推起來卻相當吃力。

大清早的天氣其實已經有些涼了,但兩女額頭上珠光閃閃,配上消瘦身軀和飽經風霜折磨後的堅毅眼神,猶如雪地之中的嬌嫩花朵,看上去尤其叫人生出憐惜之念來。

此時方蕩而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小子,左邊那個,左邊那個不錯,屁股大,一看就能生,你要是打算找這個給我生孫子的話,我們這幫老骨頭全力幫助你。”

“你可別小看你的十世祖宗,咱們這些老頭子,年輕時都是潇灑少年,那個不是才華橫溢?這麽說吧,我們每一個都曾使京都中的女子趨之若鹜,你說吧,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百家雜學,治政君道,想要知道什麽都可以問我,我們十個老家夥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們随便指點你一下,天底下的女人保證你勾勾手指就到手了。怎麽樣?”

方蕩聽出來了,這是他爺爺的聲音,在方蕩心中,這家夥最會吹牛皮,臉皮也最厚,說話絕對不靠譜,所以方蕩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方蕩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剛剛進入火毒城,随便看到一個女人就想要發生關系的方蕩了。

什麽是人?人能控制自己的本能。

什麽是獸?一切以本能為自己的行動準則。

這個世界,成人還是成獸全在自己的選擇。

爛毒灘地之中的方蕩是一頭半人獸,而此時的方蕩,已經開始無限接近與人了。

“你們這兩天幹什麽去了?怎麽一直沒動靜?”方蕩沒有理會爺爺的吹牛皮,随口問道。

“我們,哦,實在是太高興了,方家終于破了十代單傳的噩夢,我和我的祖宗們坐在一起喝茶慶祝,自然是酩酊大醉,剛剛才醒。”方蕩的爺爺顯然非常開心,笑呵呵的說道。

方蕩正要收回投注在兩女臉上的目光,此時手推車已經吱吱呀呀的走到了方蕩側面,穿過手推車和兩女之間,方蕩看到了兩張臉。

鐘武和邊丁,這兩個家夥此時舔着臉糾纏在兩女身邊。

“我說兩位丁姑娘,咱們可是本家,你們要是和我在一起,我還能虧待了你們?咱們哥倆兒在這易區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你們點個頭,我保證不會叫你們兩個受半點委屈,這些活兒以後全都不用幹了,你那病重的老娘我們也一并照顧到善終為止,如何?”邊丁套近乎說道。

兩女默不作聲,依舊在努力的推着小推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邊丁的言語,更沒在意邊丁竟然将名字裏面的丁和她們的姓氏的丁胡亂攀扯在一起自稱本家的事情。

鐘武此時簡直就是一張豬臉,見兩女沒有什麽表示,便呵呵一笑,接茬道:“就是就是,我們兩個英俊潇灑,随你們兩個挑,你們姐倆兒自己商量,誰願意嫁我,誰願意嫁他,我們哥倆兒都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鐘武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因為邊丁用手捅了捅他,鐘武納悶的看向邊丁,随後順着邊丁有些發直的目光扭頭看去。

緊接着鐘武一雙眼睛陡然瞪大,瞳仁卻收縮得堪比針尖。

方蕩的目光和鐘武還有邊丁的目光柔和的碰在一起,不起半點波瀾。

而任由邊丁、鐘武一路騷擾,花言巧語語都一直沉默不語,當成蒼蠅亂叫的姐妹兩個,此時也不由得扭過頭來看向方蕩。

五個人就這樣對視着,随着兩女腳步推動小車,雙方交錯而過,然後方蕩轉身,抽動着鼻子,朝着小巷深處走去。

鐘武和邊丁兩個臉色陰沉如水,只要他們沒有瞎,就能夠看到方蕩身上穿着的李二的衣服,腰間挂着的黃頭的三趾收命耙。雖然方蕩一臉苦皮,外人不大容易辨認,但鐘武和邊丁曾經尾随方蕩一整天的時間,數過了不知道多少次方蕩臉上的綻裂苦皮縫隙,是以一下就能認出方蕩。

鐘武和邊丁本打算站完崗就去找李二還有黃頭分贓,不過,正好碰到了他們垂涎已久的丁家姐妹進入易區,兩個家夥立即如同發情期的野狗一樣圍着兩女打轉。

但,此時的兩人如同被兜頭澆下一盆涼水,心中冰寒一片,他們現在根本沒有什麽心思再糾纏兩女,離遠了方蕩後,兩人便疾步離開。能殺掉李二還有黃頭,這個方蕩絕對不簡單。

眼瞅着蒼蠅離去,兩女相視一眼,齊齊長出一口氣,随後壓抑不住眼中的憎惡神情。

兩女始終沒有說話,似乎經歷了太多這樣的事情,她們已經懶得多說,又或者她們已經沒有力氣多說什麽了。

她們依舊推着小車,艱難的走在大街上,吱呀呀、吱呀呀的遠去……

方蕩和兩女的方向正好相反,一路抽着鼻子走入小巷深處。

終于,方蕩找到了那香氣的來源,事實上,方蕩正好碰到撓着腦袋,睡眼惺忪,拖拉着鞋子,抱着一個大布兜子的攤主。

看樣子這位攤主沒有家,晚上就随便找個地方躺一宿,此刻的他後腦勺甚至還在簌簌落灰。

香味就是從攤主懷中的布兜裏面散逸出來的。

顯然,那枚蛋,攤主還沒有賣掉。

攤主打着哈欠,正好看到方蕩,原本剛剛睡醒的惺忪目光陡然就清晰起來。

攤主警惕的瞟了眼方蕩,還有方蕩腰間挂着的三趾收命耙。

這攤主目光如蛇,在方蕩手臂上,腰間還有方蕩用破衣服包裹了好幾圈的長劍上游走一匝。然後用餘光将空無一人的胡同前後看了一遍,這一切都在極短的一兩個眼神之中做完。

能靠騙人為生的家夥,基本上都有些高超的特殊的地方。

方蕩現在和當初進入易區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李二在易區算混得還算不錯的,所以從李二身上拔下來的衣服質料上乘,做工精細,在易區之中也算得上是中上等的存在了。

方蕩一臉開裂的苦皮,根本看不出什麽模樣,若非仔細觀察,并且還得對方蕩相當熟悉,否則易區中這樣的家夥到處都是。

所以,辨識別人基本上是靠衣服。

是以,攤主見到方蕩,沒理會,完全将方蕩當成是陌生人。

兩人擦肩而過,方蕩卻後退一步攔住攤主的去路。

方蕩尚未開口,那攤主便愣了下,随後掉頭就跑,就算方蕩是個反應賊快的家夥,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方蕩随後撒腿就追。

單論速度,方蕩現在比鴿子都快,三五步就追上連鞋都踢飛了的攤主。

方蕩一把抓住攤主的衣服領子,直接如拎起小白鼠一樣,将準備逃命去的攤主活活擒住拎了起來。

不料,這攤主的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方蕩一用力,衣服嘶啦一聲,攤主後脖子處的衣服直接被方蕩撕了下來。

攤主哎呦一聲大叫,噗通跪倒在地,張嘴嚎道:“好漢,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我把騙你的錢全都還給你,你饒了我吧。”

方蕩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攤主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眼見方蕩微微有些發愣,忽然一擺甩手,懷中抱着的布袍朝着方蕩狠狠地砸過去,借着這個機會,攤主如同耗子一般,跐溜一下,從方蕩跨下鑽過去,手腳并用,一溜煙的跑沒蹤影了……

方蕩雙手抱着袋子,兀自不敢相信,口中喃喃自語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方蕩覺得爛毒灘地之外的人實在是太複雜了,太奇妙了,方蕩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搞清楚這幫家夥腦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第 49 章 巢蟻兇猛

“黃頭呢?被你殺了?”

“你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我說一句真話,所以,我也不會和你說真話。現在你還想問我麽?”

方蕩的世界觀其實非常簡單,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欺騙我就也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一句真話。這個世界觀不是方蕩自己憑空生出來的,是方蕩的娘親當初說給他聽的,雖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方蕩一直牢記在心中。

李二嘆息一聲道:“罷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願賭服輸,但我很好奇,你吃了我的巢毒,怎麽還不發作?”方蕩吧嗒吧嗒嘴,那滋味太美了,至今方蕩依舊還在回味着燒雞之中塗抹上毒藥的味道,方蕩還是首次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麽美味的食物。

不過方蕩此時有些遺憾,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混合了毒藥的食物,畢竟蒙汗藥的毒性對他來說,實在不值一提,但知道了自己吃的是毒藥和食物後,方蕩心中一陣陣的惋惜,因為無法将這樣的美食分享給自己的弟弟妹妹。

原本在方蕩舌尖中的奇毒內丹此時已經潛入到方蕩的肚子裏,方蕩也不知道他在折騰什麽,轉來轉去,歡快無比。

“巢毒?原來這種好吃的東西叫做巢毒。”方蕩雙目閃光。

李二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什麽叫做好吃的?

李二渾身無力,但心中卻在嘶聲吶喊:“那是巢毒,吃進去腸穿肚爛,被蟲蟻撕咬,活不過十個數的巢毒,是花了他足足一顆百草丹才買來的巢毒。不是零食,不是好吃的!”不用方蕩解釋,李二現在也已經知道了,方蕩身上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寶物,能夠克制毒藥,所以他的錢都白花了,所以,他之前錯怪了黃頭,所以,他錯怪了林掌櫃。

李二微微一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死,雙目一閉,平淡,舔了舔麻木的嘴唇說道:“動手吧,看在燒雞味道還不錯,我都沒舍得吃一口的份上,給個痛快的吧。”

李二等了半天,沒有感到什麽特殊的變化,自己似乎還沒有死,李二心中疑惑,張開雙目來望向方蕩。

就見方蕩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蹲在他面前,神情專注的在看着自己的手指。

黃頭好奇的趁着脖子張望,就見方蕩指尖上竟然有一只螞蟻,似乎迷路了,在爬來爬去。

李二心中陡然憤怒起來,一只螞蟻難道都比他更有趣?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先把他殺了在考慮其他的事情麽?

但随即李二忽然想起巢毒兩個字來。

李二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蕩手指上的螞蟻,就見那螞蟻果然與衆不同,別的螞蟻都是黑色的,但這螞蟻腦袋頂上有一個胭脂色的紅斑,體型也比一般的螞蟻要小許多。

“巢蟻!巢毒中孵化出來的巢蟻。”

李二雙目直了直,随後陡然大笑起來,整個人因為興奮而渾身發顫:“太好了,太好了,發作了,發作了,終于發作了!”

“你以為你能逃得過巢毒索命?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巢毒是那麽容易克制的?哈哈哈哈,你馬上就要腸穿肚爛,被巢蟻啃噬得點滴不剩了,叫你不快點殺了我,叫你沒事和我多說話,難道不知道那些嘴賤話多的最後全都死光了麽,哈哈哈哈……”

李二近乎瘋狂的激動大吼,刺耳的聲音使得方蕩擡起頭來,一臉惋惜的看着李二。

“因為燒雞的事情,本來我不想殺你,畢竟我這輩子從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但現在,誰都救不了你了。我唯一能夠幫你的,就是叫你少受點苦。”說着方蕩伸出微黑的五指敲了李二腦門一下。

李二愣了愣,他以為方蕩要一拳打死他,卻沒想到方蕩這下輕飄飄的,毫無力度,但随後他感到自己的舌頭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爬,對,他剛才大笑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他嘴中噴出來了,李二雙眼連忙下翻,拼命地往自己的嘴巴上看,當然是看不到的,畢竟鼻子礙事。

但李二卻看到了他這一生中看到的最驚恐的事情。

一只腦袋上有一顆胭脂紅斑的螞蟻站在他的鼻尖上,緊接着,一大片黑麻麻的螞蟻從他的鼻子裏嘴裏湧出。他沒看到,但他能夠感覺得到。

李二此時知道了,方蕩撕開燒雞肚腹之後被噎住的時候,油膩膩的雙手抓了他滿身滿臉……

李二不知道的是,他此時其實已經腸穿肚爛,大半個身子被螞蟻吃掉,之所以沒有感到疼痛,是因為方蕩加大了神仙醉藥力,使得李二渾身上下喪失知覺。

被方蕩敲了一下,李二的腦袋一下就變得遲鈍起來,而世界陡然安靜,一切的聲音逐漸遠去,那無邊的恐懼也如潮水般褪去,李二如同陷入安詳的睡夢之中。

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似乎只有這裏才是真正的樂土,所謂易區,一萬個都比不上現在。

李二忽然生出一種感動,如果這樣死,我很開心。

方蕩可以叫李二死得痛苦一萬倍,只要他抽走李二身上的神仙醉藥力,李二立時就能感受到那種群蟻撕咬,被慢慢嚼吃的痛苦,但方蕩終究沒有那麽做。

巢蟻兇猛。

這四個字是方蕩此時心中的感覺,這種螞蟻幾乎可以和爛毒灘地那些叫人聞風喪膽,一直藏匿在藥渣深處的鬼卵蜈蚣相媲美。

不過一株香的時間,李二的屍體便消失無蹤,地面上只剩下一套衣物。連血跡都沒有留下半點。

而那些巢蟻此時也開始成片成片的死亡。

方蕩想了想,伸手過去,方蕩微黑的指尖上散發出來的腥氣立時使得這些将死之物活躍起來,他們拼命的爬向方蕩,就如同拼命争躍龍門的鯉魚一樣。

此時奇毒內丹咕嚕嚕從方蕩的肚腹之中鑽上舌尖兒,又從方蕩的口舌之中游走出來。

巢蟻們一見到奇毒內丹立時僵住不動,随後更加瘋狂,潮湧般澎湃起來,一浪高過一浪。

最後這些巢蟻竟然在方蕩面前一個疊一個,搭建起一人多高的黑塔,拼命湊近奇毒內丹。

奇毒內丹慵懶的緩緩落下,如同一位王者,又好似天上的太陽降落凡間,墜入那巢蟻們彙聚成的群山黑塔。

巢蟻一旦碰到奇毒內丹立刻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見,不多時,地面上只剩下那些不夠強壯的巢蟻的屍體,活的巢蟻全都被奇毒內丹‘吃’了下去。

方蕩驚詫的看着眼前一幕,他雖然天天和奇毒內丹在一起,甚至一直含着他,但他覺得自己對于奇毒內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少得就如同一個人永遠不清楚自己的後腦勺是什麽樣子的一樣。

不久之後,方蕩蹲下身來,開始在李二僅存的衣服之中尋找戰利品,這是爛毒灘地艱難生活給方蕩養成的習慣。

最終李二身上剩下的五顆十草丹還有十幾兩銀子被方蕩揣進懷中。

然後方蕩又将李二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略微小了一些,不過總比他以前只穿着撕壞了的褲子裸着上身要強很多。

方蕩想了想,就用自己破抹布般的褲子将千葉盲草劍層層包裹住。

然後從桌子底下将藏在那裏的三趾收命耙取出來,挂在腰間,揣好了鄭守給的短劍,藏好袖裏一根金。

收拾完這些,方蕩見房間之中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留戀,奇毒內丹忽然在方蕩嘴中鬧騰起來,方蕩也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那些美味的食物,他還想吃!

并且他還想天天吃!

巢毒要一枚百草丹,就已經那麽好吃了,那個掌櫃那裏的鑽心透骨丸要十顆百草丹,那該是怎麽樣的滋味?

想到這裏,方蕩口水嘩嘩流淌,奇毒內丹咚咚撞擊方蕩的牙齒,簡直一分鐘都不能忍。

對了,李二問他喜不喜歡易區。

方蕩現在覺得,他非常喜歡這裏。

方蕩關上房門,穿過院子,大搖大擺朝外走去。

店小二整招待客人,餘光不經意的看到方蕩,也沒在意,但随後他的脖子猛的轉動一百八十度,發出嘎巴一聲,店小二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定在方蕩的衣服上。

方蕩現在身上穿的是李二的衣服,還有,方蕩的腰間竟然挂着黃頭的三趾收命耙!

櫃臺裏面打着算盤的胖掌櫃瞪着眼睛看着方蕩,手指噼裏啪啦的亂撥算盤,一張肥臉上充滿了震驚,不可思議,不可置信。

當方蕩穿過大堂,走出客棧的時候,整個客棧小半的人都在給穿着李二衣服挂着黃頭兵器的方蕩送行。有些擋在方蕩路上的,更是驚慌躲避。

直到方蕩沒了身影,整個客棧才似乎從死亡中複蘇過來。

掌櫃的連忙給店小二用了一個眼神,店小二立即沖刺班的跑到了李二的房間,推開房門往裏面看了一眼,店小二就将門關上了。

依舊一臉震驚不解的店小二回到掌櫃旁邊,低聲道:“又騰出一間房……”

胖掌櫃聞言看了眼方蕩消失的方向,嘆息道:“人不可貌相啊。”

說完,掌櫃繼續打着自己的算盤,小二則破為勤快的拎着掃帚簸箕還有抹布走向李二的房間,準備招待下一波客人。

其他的房客們也看出了端倪,有的笑了笑,有的沒什麽表情,有點惋惜一下,随後各幹各的。

整個客棧就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而李二和黃頭會在幾天後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肉體還是別人的記憶,幹幹淨淨,如同從不曾存在。

易區最不缺的就是神話和傳奇,最容易消失的,就是那曾經鮮活的生命。

第 48 章 你究竟是誰?

方蕩狠狠的撕下一大塊雞肉來,放在口中大嚼不止,滿口流油,然後方蕩直接将整只燒雞撕成兩半,李二雙目微微一眯,看了眼燒雞腹腔內的模樣,随後放下心來,至少從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出巢毒的存在,毫無任何異常。

不過随即方蕩的臉就變色了,猛拍自己的胸口,捏住自己的脖子。

信心滿滿的李二不由得一愣。

藥效快得驚人?不可能啊?

随後李二才看出來,方蕩是被噎着了。

再看了眼燒雞,方蕩還沒有吃到有巢毒的位置,卻将燒雞啃掉了一小半,連骨頭都一起撕下來,估摸着是骨頭卡住嗓子了。

“你是十世餓殍降世麽?”李二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來。

李二最初還坐在椅子上看着,但眼瞅着方蕩将燒雞丢下,雙手亂擺,快要将桌子都踹翻了,他倒不怕方蕩被噎死,事實上要是方蕩能夠被噎死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但一個鍛肉蛻皮的武者是絕對不可能被雞骨頭噎死的。

李二生怕方蕩嗓子被卡壞了,不能繼續吃雞,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這才起身,按住方蕩,一番捶背敲胸,方蕩滿是油膩的雙手抓着他又撕又扯,好不容易方蕩卡在喉嚨裏面的雞肉才算是順下去。

李二擦了擦臉上的雞油,心中大罵,他都沒這麽伺候過自己的爹!

李二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方蕩重新開始吃雞,心中嘆息不已,這錢是越來越不好掙了,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是好事多磨。

眼瞅着方蕩将一整只烤雞全都吃掉,連骨頭都咔咔嚼碎,除了最硬的雞嘴外,桌子上什麽都沒剩下,李二臉上終于露出了那種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在他臉上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太輕松了,李二現在就像是泡了一個熱水澡一樣,渾身上下的毛孔都釋放開了。

舒坦啊。

李二掐算着時間,毒店的老板說過,巢毒發作要十個數的時間,到時候巢蟻亂爬,吃心吃肝,将眼前這個小崽子渾身上下的血肉吃得一幹二淨,他連屍體都不用處理了,怪不得價值一枚百草丹,好價錢才有好東西。

從一數到十,太簡單了。

“你喜歡這個地方麽?”李二一邊心中默數,一邊放松的躺在椅子中開口問道。

“有東西吃就是好地方。”方蕩鼓動着腮幫子正在努力咽下最後一口肌肉,含糊不清的回答樸素至極,但這句話背後卻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中掙紮求存的寫照。

李二呵呵一笑道:“我特別喜歡這裏,知道為什麽麽?”

李二似乎認定方蕩根本不可能知道為什麽,所以沒等方蕩回答就直接道:“因為這裏是最公平的地方,修為高的修為低的,大家不能靠拳頭說話,就如同你和我,在外面,你這樣的家夥只能跪在我的面前,但在這裏,你可以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在我心中,這就是好地方。我認定了這裏,決定在這裏一直老死為止,這裏是安度晚年的最好去處,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裏,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方蕩看了眼李二,想了想後不是特別明白李二的話。

李二這種言語年輕人自然不懂,只有和別人動手打了一輩子的李二才明白這種每天不用動拳頭的日子該有多麽好,李二的修為并不差,在外面他可以輕易碾殺那些武功低的,但武功高的比比皆是,他們一樣可以輕易碾殺他李二。

別人都是為了躲避仇家,才藏身在易區之中,而他不同,他是來到易區之後一下就喜歡上了這片土地,為了留在易區才不斷殺人索財與人結仇。

李二沒有繼續這個方蕩注定聽不懂的話題,而是雙目看向方蕩腰間的鏽劍,直接了當的問道:“小子,你這把劍是從哪裏弄來的?”

方蕩吸、允着油膩膩的手指,也不管自己的手掌上都是雞油,直接将千葉盲草劍抓在手中道:“我不能告訴你。”千葉盲草劍就是還沒有生出靈性來,不然此時一定罵娘,他可是見寶貝,什麽時候被這麽髒的手抓過?

李二愣了一下,随後嘿嘿一笑,這白牲口實在是太直接了,直接到他竟然無言以對。

不過李二無所謂的道:“沒關系,我也不關心這個,反正這把劍一會我就送到龍族開的珍寶閣去,他們只管收寶,從不過問來歷。”

方蕩露出奇怪的表情道:“為什麽要将我的劍送到珍寶閣去?”

李二雙手一攤,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來道:“沒辦法我缺錢啊,沒有錢就不能留在這易區,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有一筆大買賣麽?喏,你這把劍就是一筆大買賣,呵呵呵呵……”

李二好久沒有笑得這麽暢快了。

不過李二笑着笑着,微微皺眉,心中暗忖道:“數到幾了?十個數這麽久?”

李二正覺得有問題的時候,方蕩忽然面上露出痛苦至極的表情,緊接着捂着肚子哎呦大叫一聲,直挺挺的躺倒在地。

李二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這樣才對的表情來,邁着方步走到方蕩身前,伸手就去拿方蕩死死攥住的那把劍,一會巢蟻鑽出來爬滿方蕩全身,弄不好會将這把劍弄髒。

不過李二貓腰的時候膝蓋陡然一軟,咕咚一下跪在了方蕩面前。

而方蕩如同詐屍一般陡然坐了起來,一個起身一個跪地,好似李二在給方蕩磕頭一樣。

這一下,着實吓壞了以為方蕩已死的李二。

李二驚詫莫名,他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都開始發酸發麻,甚至皮膚的感覺都開始逐步變得遲鈍起來。

中毒了?什麽毒?怎麽中的?

李二終于覺得不對了,別看他平時渾身上下軟綿綿,如同沒有骨頭一樣,但實際上他是鑄骨層次洗骨境界的存在,只不過在這易區之中修為被五行之力壓制,所以表現不出太多的特別之處罷了。

他這樣的家夥在易區雖然不算特別的高手,但一般人也絕對不願意招惹他,別看他總說不喜歡動拳頭,真動起拳頭來,李二還是非常可怕的。

他對自己的身體相當了解,此時的狀态一定是中毒,并且還是很猛的蒙汗藥,說不定就是神仙醉。

李二猛的用力,從地上站起來,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雖然沒有證據,但他久經戰陣的直覺清晰無誤的告訴他,對面這個被他當成是白牲口的家夥絕對不會是一頭白牲口,相反,那是一只狼,一只滿口噙着鮮血的狼。

這裏是易區,不能争鬥,更不能動用武力殺人,同樣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人,他之所以用毒,是要叫對方死得無聲無息,這樣死掉的家夥,仙道是懶得去管的,但明目張膽當着衆人面的毒殺仙道想不管都得管。

所以只要他還能走動,只要他走出房間,只要他大聲一呼,那麽,這頭狼崽子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李二剛剛站起,雙膝麻木酸軟,噗通一下,又跪倒在方蕩面前。

李二一擡頭,正好看到方蕩那雙居高臨下、冰冷無情的眼睛,這雙眼睛之中,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看他如同看到了一堆食物,不,連人看到食物的貪婪都沒有,冷漠得就像是擦過頸項的鋒利刀鋒一樣。

一刻都不能停,李二再也不想看到這樣一雙非人的眼睛。

李二一張臉陡然扭曲起來,身形一轉,爬倒在地,朝着門口拼命地爬去。

一步、兩步、三步,門口越來越近,李二的力氣似乎越來越足,他現在只恨自己之前将房門關得太死,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還有力氣能夠推開房門。

當李二的手指馬上就要摸到門坎上的時候,一只手将他的腳拽起,随後拖死豬般的将李二拖回原來的為位置。

李二感覺自己的腳一松,被丢在地上,當即再次努力朝着房門口爬去。

雖然明知道自己爬過去還是會被拖回來,但李二依舊拼命地用力爬,爬或許還有生的可能,不爬,那就必死!

果然,李二爬到門口,手指觸摸到門檻的時候,再次被拖回了原本的位置。

李二想起了吃飽了的貓抓住老鼠後的情形。

悲哀,悲哀啊!

他頭一次生出一種怨念來,他怨恨這個地方,怨恨這個他曾經無限喜愛的易區!

如果是在易區之外,身後那個小兔崽子都不夠他塞牙縫的,但是在這易區之中,他實力受到壓制,想要鼓動血脈排毒都做不到。

“這太不公平了,我苦苦修煉,暑去冬來從不停息,現在卻被一個鍛肉的家夥如貓玩耗子一樣對待羞辱,我恨這個地方,我詛咒這個地方。”

一次次的被毫無尊嚴的拖回,李二終于覺得自己有些爬不動了,身體的麻木程度越來越厲害了。

“你是誰?”

以前李二從不問方蕩的名字,是因為他根本不将方蕩放在眼中,他完全沒有必要知道一個将死之人的名字。

但是現在,他必須問清楚對面這個有着一雙純淨如同寶石般的眼睛的家夥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

“我叫蔫壞兒!”

李二愣了愣,随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來,要是早問問這家夥的名字,他應該不至于有今天這個下場。

第 47 章 好人李二

那張被粗糙的厚皮包裹的面容出現在黃頭視野之中。

那雙明亮純淨的眼睛依舊如寶石般閃爍着晶瑩的光澤。

以往,黃頭覺得這雙眼睛是愚蠢幼稚的代表,但此刻,這雙眼睛給了黃頭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內中沒有任何情緒,純淨到了極致後,就是一片冰冷,如同一頭準備捕食獵物的野獸。

黃頭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擁有這樣眼睛的人一定是在狼窩中長大的,絕對不是人!

黃頭雙目模糊,意識開始逐漸遠去,神仙醉的藥力在侵蝕他的大腦,大腦之中明明不斷麻木,但腦中的恐懼卻野草般不可遏制的蔓延開來。

黃頭想要叫喊,卻連自己的嘴巴都感覺不到,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方蕩伸出手,五指指尖輕輕搓動一下,指尖處微微發黑,隐隐有淡淡的腥氣溢出,方蕩将手指按住黃頭的腦門,随後久違的知覺一下重新回到黃頭的臉頰上。似乎臉上的麻痹被方蕩的手指抽走了一樣。

黃頭整個腦袋都恢複了知覺,但卻依舊感受不到身軀的存在,黃頭頭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為什麽要殺我?”方蕩重複着自己的問題。

黃頭嘿嘿笑了起來,随後嘎嘣一聲,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在肮髒的泥潭之中摸爬滾打十幾年的他,太明白自己的下場了,落于人手的時候就是他喪命歸西之刻,反正是死,說不說都一樣。

方蕩伸手摳出一顆眼珠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說,我說,你好狠啊……”

黃頭疼得死去活來,卻只能腦袋咚咚撞地,脖子之下一動都不能動,這種感覺就只有四個字能形容,趕緊去死!

黃頭後腦勺不知道撞了多少下地面,終于喘着氣停下來,瞪着僅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蕩,他實在太奇怪了,這樣兇殘冷血的家夥此時的目光竟然依舊清澈得好似溪水一般,這種對比實在是太怪異了,蹲在他面前的簡直就是一個妖怪。

黃頭似乎要将方蕩這雙眼睛這張臉牢牢記住,然後到地獄去等着方蕩,黃頭微微閉目,随後猛的一張嘴,伸出舌頭狠狠地咬下去。

雖然黃頭不想和李二合作了,但有些道義還是要講的,反正他也活不了,還不如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

不過他的牙齒終究沒能咬在舌頭上,被方蕩摸了一下後,黃頭就只能将嘴巴張得大大的,如同上岸的鯉魚一樣。

方蕩再次伸手,猩紅的手指朝着黃頭另外一只眼睛伸去,那種冰冷,那種堅定,那種無所謂的态度,将黃頭吓得呵呵亂叫,張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嗷嗷連叫:“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黃頭确實是個講義氣的人,但義氣終究敵不過這種剜目之痛,更抵擋不住那種有眼無珠的可怕。

黃頭現在已經明白了,就算他熬得住,被剜掉雙目也不開口,眼前這個眼神如同狼種妖怪一般的家夥一定還會有更多的辦法折磨他,直到他開口為止。

黃頭對自己相當了解,知道自己一定熬不住種種酷刑,晚說不如早說,省的多受折磨。

方蕩伸手敲掉了黃頭滿口牙齒,然後抽走了黃頭嘴巴上的神仙醉藥力。

被麻醉的時候沒什麽,只感覺到方蕩拳頭一砸,麻醉一去,黃頭再次嗷嗷直叫,滿口牙齒一顆都沒有給他留下,現在黃頭想死都死不了了。

“我們是為了你的劍……所以給你下毒……”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方蕩不由得笑了笑,随後伸手在黃頭的身上搜找,黃頭僅有的一顆十草丹還有七八兩碎銀子全都被方蕩收走,甚至包括黃頭的那一對三趾收命耙。

眼瞅着方蕩毫無情緒的搜他身上的東西,黃頭閉上一只眼睛,他現在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子一定是行家,這手法怎麽看都不像是剛出道的雛兒,招惹到這個家夥,是他瞎了眼。

現在黃頭只能等死,等了半天,卻沒覺得自己死了,黃頭詫異的張開眼睛,見方蕩已經走到了胡同口,眼瞅着就要離開胡同了。

黃頭愣了愣然後叫道:“為什麽不殺我?”

就像是一個輪回,之前方蕩問黃頭“為什麽要殺我。”

而現在,黃頭卻問方蕩:“為什麽不殺我。”

黃頭三歲喪母四歲喪父,七歲就出去坑蒙拐騙偷,經歷了太多的陰暗面,知道的多,想的也就自然多。

在黃頭眼中,斬草除根,這是天理。

此時方蕩的舉動實在是太詭異了,黃頭心中恐懼倍生,因為他不知道方蕩究竟想要用什麽辦法來對付他。或許方蕩有更加殘忍的手段,叫他生不如死,從方蕩幹淨利落的挖掉他眼睛的手法上,他就知道這個家夥心中絕對沒有半點仁慈,至少對他,不存在。

黃頭問了兩遍,方蕩才扭過頭來,眼神依舊冰冷清澈,“你曾經端飯給我吃,這次我不殺你。”

黃頭再次愣住了,誰能想到當初的一盤饅頭一碗湯,竟然換來他的一條命?是他的命不值錢,還是那饅頭太金貴?

黃頭呆呆的躺在地上,許久之後,黃頭竟然哭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現在滿肚子怨氣。

一邊哭一邊嚎道:“你小子不想殺我就早說啊,你想知道什麽,我直接告訴你啊,用得着挖我眼睛砸碎我滿口牙麽?你他娘的不會好好說話,好好商量麽?有沒有家教?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你叫我以後咋吃飯麽?”

方蕩用黃頭身上的十草丹再次走進易區,然後方蕩開開心心的朝着他居住的客棧走去,因為黃頭跟他說了,李二又去買毒藥了,并且這次一定去買最劇毒的毒藥。

李二這次饒了一大圈,耽誤不少時間,才揣着一瓶巢毒走回客棧。

最巢毒,據說是用螞蟻卵煉制而成,屬于蠱毒的一種,吃下去後,蟻卵便會在中毒者肚腹之中成活,釋放毒液,嚼吃髒腑,一旦蟲卵如腹,絕對的無藥可救。

別說方蕩這個鍛肉層次的武者,就算是強筋層次脾胃腎練得堪比鐵石的武者,一樣沾到就死,這巢毒可是足足用了他一顆百草丹。

李二本來也沒舍得在方蕩身上用這麽貴重的東西,但李二琢磨來琢磨去,也有點摸不清楚方蕩的底,畢竟接連兩次都沒能麻翻方蕩,有可能是林掌櫃使壞毒藥不成,也有可能是黃頭克扣藥量,還有可能就是這個家夥有什麽特殊之處。

李二現在覺得處處都是圈套陷阱,所以李二對任何人都生出戒心來,當然也包括這個修為差勁毫無江湖閱歷的白牲口。

李二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小子身上再出岔子,所以他準備一步到位,寧肯大出血,也要将方蕩徹底解決掉。

李二拎着一只燒雞走入客棧,将最巢毒從懷中取出,掰開肥滿的燒雞,将比粉末大幾圈,一粒粒半透明的巢毒塗抹在燒雞肚腹之中,仔細看了看,聞了聞,基本上發覺不出任何異常李二這才放心。

李二嘆了口氣,他自己都有幾個月沒有吃過燒雞了,現在卻好似供奉自家祖宗一樣。

罷了,這是送那小崽子上路的斷頭飯,看在那把劍的份兒上,給他吃好點也無妨,他李二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李二穿過院子走到房間門口,推門進去,就見直板板坐在椅子上的方蕩瞪着一雙焦灼期待的大眼睛,朝他望過來,似乎在這裏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李二微微皺眉,看了看空空的房間問道:“黃頭呢?”

方蕩眨着純淨如同水晶般的眼睛搖頭說瞎話道:“不知道,你走沒多久他就走了。”

李二想了想,還是選擇相信方蕩的話,方蕩鍛肉層次的力量根本不能黃頭怎麽樣,當然,最主要還是李二相信方蕩的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有這樣的眼睛的家夥,心思一定很單純,就算騙人也不可能眼神一點變化都沒有。

李二心中暗罵黃頭不靠譜,不過他也懶得和黃頭生氣了,今天事情一了,分錢散夥,大家永不再見!

李二臉上呵呵一笑,将燒雞放在桌子上。

方蕩看到燒雞,當即咧嘴笑了起來,整個人透出一種春天到來般的喜悅。

李二笑容卻微微一僵,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方蕩的笑容怎麽看怎麽都叫他心中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來。

李二滿腹狐疑的将油紙拆開,屋中立時香氣四溢,方蕩抽了抽鼻子,立即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

李二心中總有一種不妥當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不過李二想了想,只要對面這個家夥将這燒雞吃下去,就算他是神仙也得死翹翹,不管有什麽不妥當,也都妥當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琢磨那裏不對勁,而是要叫這小崽子将燒雞吃下去。

李二這樣一想,臉上有些遲滞的表情再次生動起來,笑道:“給你買的,吃吧,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包準能夠發大財。”

方蕩臉上露出歡快的表情,然後将燒雞推到李二面前道:“你先吃。”

李二後脖頸子如同灌進去一陣冷風,當即将燒雞推到方蕩面前道:“吃吧吃吧,我回來的時候吃過了,你看我的手上還有油呢。”

李二生怕方蕩再将要命的燒雞推回來,語氣加重幾分道:“在我這裏一切都得聽我的,我叫你吃,你就吃,不然別想在我這裏發財。”

在李二不容置疑的灼灼目光下,方蕩将那只流油的燒雞捧起來,看了瞪着眼珠的李二一眼,笑着道:“你真是個好人。”

說完,吭哧,方蕩狠狠的咬了燒雞一口。

李二長出了一口氣,渾身上下一陣輕松,這一次,真真正正的一切盡在掌握!

第 46 章 一錘子敲死多好

呃?林掌櫃微微一愣,随後問道:“你那客戶什麽修為?”

李二冷哼一聲道:“一身黑皮,你說什麽修為?”

林掌櫃一訝,百思不解,随後似乎一下想通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憤怒的冷笑道:“李當家,你要是買不起藥了,就別做這一行了,金盆洗手保個好名聲,免得丢人顯眼。”

這話相當不客氣了。

林掌櫃的這家店,能夠在易區挂幡幾十年,靠的就是聲譽二字,之前蒙汗藥沒起到作用,就足以叫他聲譽受損,要是連神鎮店的神仙醉也都沒用的話,他豈不是得自砸招牌以謝天下?

毒藥這東西不似旁的,別的東西只要吃不死人,問題就不大,他這毒藥,吃不死人問題就大了去了。

對方若是鑄骨強筋層次的武者那還有情可原,但若是連一身髒皮都沒褪掉的家夥,根本不可能抵禦得了神仙醉的藥力,就算這次的神仙醉品質一般,也絕對不可能沒效果。

現在,不是他林掌櫃不給李二臉面,實在是李二開口污蔑,先将他的臉皮往腳底下踩。四周已經有人在看熱鬧,朝着他們指指點點了,林掌櫃一張臉都黑了。

李二卻并不惱,他越看林掌櫃越有問題,如此一來,李二反倒不生氣了,嘿嘿一笑道:“林掌櫃,這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現在,我需要毒一點的藥熏耗子。”

“不賣!”林掌櫃幹脆無比的一口回絕。

開玩笑,要是一會李二再跑回來嚷嚷,說他店中連殺人的劇毒都不靈光了,那還了得?易區這地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聲譽受損,他這家店都得跟着關門,李二這是要斷了他的財路。

林掌櫃現在已經打定主意,從今往後,再也不做李二的生意了。

李二聞言嘿嘿一笑,一抱拳道:“林掌櫃,好日子在後面呢,咱們走着瞧。”

離了張屠戶就吃不上豬肉了?

等他李二做成了今天這筆買賣,發達了之後定要這孫子好看。

易區外層毒藥店有六七家,有錢還怕花不出去?

看着李二的背影走遠,林掌櫃氣呼呼的回到櫃臺裏,伸手抓起馬尾掃當當敲了幾下櫃臺,慢慢的林掌櫃逐漸冷靜下來,從櫃臺中又取出一瓶神仙醉來,拔掉了塞子将瓶子放得遠遠的,對着瓶口輕輕扇風,一股腥臭的味道立時湧了過來,林掌櫃咳嗽幾聲後連忙将瓶子蓋上,心中邪火更勝。

這瓶神仙醉和賣給黃頭的那瓶是一批貨,別的不說,就這味道林掌櫃就确定他的毒藥沒問題,再說,林掌櫃對供貨的那對姐倆兒的手藝還是相當信賴的。

黃頭站在院子中央,一張臉陰沉無比的看着方蕩耍拳。

四周的住客漸漸起床,在易區之中的大部分都是武者,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所以也沒有人多看方蕩幾眼。

吃了極品神仙醉的方蕩嘴中奇毒內丹丢丢亂轉,它雖然依舊沒有吃飽,但好歹也擺脫了饑餓的狀态,這使得方蕩身上也有了力氣。

此時方蕩的拳腳越來越重。

黃頭看着方蕩練拳,看得相當認真,終于,黃頭輕蔑一笑,方蕩的拳腳在他眼中算不得什麽,黃頭好歹也是淬血的層次,只不過練功的時候出了岔子,搞得渾身上下血管暴突,但真動起手來,黃頭覺得自己一個人可以輕松殺掉四五個方蕩。

要不是在易區中不能争鬥,黃頭現在直接就将方蕩手中的劍搶走,然後自己找個地方賣了,一個子兒都不給李二留,反正在易區不能争鬥,李二還能吃了他?

之前黃頭只是一腔憤怒,現在逐漸冷靜下來,原本黃頭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李二幹,但是現在,李二懷疑他,還将他以前偷藥的事情抖了出來,他以後是絕對不能跟着李二繼續幹了,既然如此,他就得好好為自己打算一下,想到這裏,面色越來越陰沉的黃頭舔了舔嘴唇,似乎下定了決心。

黃頭走到方蕩跟前,呵呵一笑道:“小子,跟我來,你不是想要掙錢麽,我告訴你怎麽掙大錢!”

黃頭帶着方蕩走出客棧,順着大路一直走了下去。

黃頭一路都沒有開口,不知不覺,黃頭領着方蕩走到了易區邊緣,黃頭站在那只有臺階般的分隔牆邊猶豫起來,一雙眼睛不住的往分隔牆外張望,分隔牆外的地面上血跡處處。

此時方蕩詫異的道:“咱們要出去麽?我身上沒有十草丹了,出去就回不來了。”

黃頭摸了摸自己兜裏僅剩的一顆十草丹,笑道:“放心,我能帶你出去,自然也能帶你進來。”

說着,黃頭一咬牙,拉着方蕩邁步走出易區。

做賊般的黃頭拉着方蕩快步走進邊上的小巷,見沒有仇家冒出來,心中不由得狂喜。

黃頭自鳴得意,李二這個當家果然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直接将這小子帶出來,一錘子敲死不就得了?只要動作麻利,一來一回用得了多久?

非得花錢弄毒藥,簡直就是脫了褲子放屁!

黃頭猛的扭過臉來,此時的黃頭一張臉上滿是猙獰笑容,跟在後面的方蕩不由得也頓住腳步。

方蕩其實一點都不傻,只不過因為出了爛毒灘地後,遇到的就是靖公主等人,這些人對方蕩都非常好,和好人呆在一起久了,自己就變成好人了。

所以方蕩對人的戒心不算太高,但危險真的到來的時候,方蕩野獸般的直覺立時嗅到了一絲不對。

黃頭嘿嘿怪笑着道:“小子,把你的劍給我看看。”

方蕩眉頭微微皺起,舌尖挑動一下奇毒內丹,“我覺得,你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就對了!”黃頭哈哈大笑起來。

随後黃頭收了一臉笑容,他在易城之中仇家雖然比補上李二那樣遍地都是,卻也着實不少,所以他沒有時間跟方蕩在這裏廢話,三下五除二将方蕩收拾了,拎着劍趕緊回到易區裏才是正經事。在這裏多呆一秒鐘都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黃頭深吸一口氣,渾身上下皮肉上暴突出來的血管齊齊跳動起來,黃頭的心髒更是被一種力量激活,咚咚震響,整個小巷兩邊的牆壁都跟着簌簌落灰。

方蕩甚至感到腳底下的地面都在嗡嗡顫動。

凜冽的寒意籠罩住方蕩,刺激得方蕩雙目微微眯起。

黃頭在易區中可從未表現出如此強橫的戰力。

方蕩不知道的是,易區之中所有淬血之上的武者的力量都受到無形力量壓制,而鍛肉層次的武者水平太差,人數規模又最大,沒有必要耗費力量壓制,所以方蕩不曾感到有什麽不妥。

對于黃頭來說,出了易區猶如被松綁了一般。

此時的黃頭渾身上下蹦起的血管中鮮紅的血液滾滾流淌,好似渾身上下淌滿了滾熱的岩漿一般,一頭黃發更是鼓舞得如同燃燒着的火苗。

黃頭雙手伸入肋下,取出來的時候,已經戴上了一套三趾長勾,如同耙子一樣,鋒銳處閃閃發光。這是黃頭的獨門武器,叫做三趾收命耙。

黃頭不給方蕩任何機會,一個箭步竄上去,雙爪一伸,光芒炸起。

對付一個鍛肉層次的家夥,黃頭根本不用擔心自己會輸,黃頭需要考慮的,是耗用一眨眼的時間殺掉方蕩,還是用眨兩下眼的時間殺掉方蕩。

黃頭已經看過方蕩練拳了,并且還是仔細看過,可以說黃頭已經将方蕩看透了,要是這樣還殺不了方蕩他簡直就白活了。

以至于黃頭現在已經開始盤算一會拿了劍去哪裏賣掉,然後怎麽躲避憤怒的李二,當然鐘武還有邊丁的那一份他是不敢黑掉的。

眼瞅着黃頭鋒利雙爪割裂風氣已經到了方蕩腦袋兩側,交叉下去後,方蕩的腦袋還有身軀會變成土豆條一樣的狀态。

黃頭嘴角不由得噙起一絲笑意來,然而,他這絲笑意尚未擴大,就陡然一愣,僵住了。

就見方蕩竟然不躲不閃,反倒是猛的一張嘴,黃頭清楚的看到方蕩嘴中有一道綠火顫動不休。

噗的一聲,碧火如同箭矢一般爆射出來。

黃頭和方蕩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黃頭又不留餘力的将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前沖斬殺方蕩,而這碧火出現得太突兀,太沒有道理,此時此刻的黃頭縱然有心躲避,也沒有機會了。

綠火一下就擊中了黃頭的臉頰。

黃頭就感到一陣麻痹感從臉上疾走全身,緊接着他的身軀如同被瞬間冰封,不受控制摔倒在地。

此時此刻,黃頭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擁有身軀,似乎只剩下了一個意識開始逐漸模糊,昏昏欲睡的大腦。

迷迷糊糊的黃頭看到一雙腳走到他的眼前,緊跟着身子被一只腳踢動,仰面躺倒。

在黃頭眼中,只能看到被兩邊房屋壓迫得狹窄成一條線的天空。

一雙明亮無比,清澈無比的眼睛出現在黃頭眼中,如同一朵濃厚鉛重的陰雲,一下就遮掩住了整片碧藍天空。

黃頭不甘心,他不明白自己怎麽了,他明明距離勝利就只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那一道碧火究竟是什麽?

他怎麽會一下就變成這個狀态?

黃頭忽然想起來了,神仙醉!

他中了神仙醉的藥力了。

“為什麽要殺我?”一個聲音響起,一個略微有些稚嫩,卻冰寒得叫黃頭腦仁中冰涼一片的聲音。

第 45 章 發大財

一切盡在掌握!

李二嘴巴咧了開來,用力的咬了一口大饅頭。

外面的黃頭揉了揉自己酸脹、疼痛的鼻子,壓抑不住歡喜的呵呵一笑。

“小兔崽子,這一次還搞不定你?”

這是李二和黃頭共同的心聲。

對于李二和黃頭來說,今天這筆買賣至關重要,李二手中已經沒有多少十草丹了,一旦用光了十草丹,就是他和黃頭滾蛋之時,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他們,方蕩手中的那把長劍,驚鴻一睹就知道是極品好東西,今天做了這筆買賣,他們起碼能再支撐一段時間,緩過這口氣來之後,一切就都好辦了。

李二此時靠在椅背上,用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着方蕩腰間的長劍,那銅錢大小的一塊秋水劍身,水光四溢,寒光逼人,越看越是欣喜。心中琢磨着這把劍恐怕比他之前預估的價值更高,甚至有可能是一件快要脫去寶胎化生靈性的靈器,一想到這裏,李二整個人如同火燒一般。

若真是如此,那可不是幾顆百草丹的價格了,甚至不是幾塊玉貝石能夠衡量的。

這次發財了,發大財了!

原本李二可是極為克制的,看都不看方蕩腰間鏽劍,就怕自己的意圖被方蕩發現,畢竟在這易區之中不能動手争鬥是千年來的規矩,誰都不敢破壞,哪怕是在無人之處。萬一眼前這個臭小子發現了他的想法執意離開,他根本攔阻不了。

不過現在,李二已經無所顧忌了。

李二心中一直都認為易區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因為只有在這裏,才不用拳頭說話。

黃頭也呵呵笑着從門外走了進來,随手将饅頭丢在一旁的地上,輕輕揉着鼻子趴在桌子前,看向方蕩。

随後,黃頭一張臉上笑嘻嘻的表情有些僵硬,對面李二渾身放松的模樣也變了,張着大嘴瞪着對面的方蕩,嘴中的饅頭吧嗒一下掉了出來。

就見方蕩一雙眼睛更加明亮了,不,用明亮來形容顯然是不準确的,應該用賊亮來形容,這不是要睡着之前的狀态,這他娘的比剛睡醒還精神。

方蕩似乎在回味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随後低頭,吭吭吭繼續埋頭大吃。

“你們怎麽不吃?”方蕩忽然又擡起頭來,含糊不清的大口吃着饅頭,順便往嘴裏塞着鹹菜,看着兩人說道。

黃頭眨了眨眼看向李二,李二用眼神告訴黃頭要鎮靜,要穩住。

随後李二深吸口氣,放松一下面部緊張僵硬的肌肉,卻依舊還是僵硬的笑道:“小兄弟,起來那麽早,困不困啊?”

方蕩此時已經将饅頭和飯桌上的鹹菜掃掉了小半,擦了擦嘴,雖然依舊沒有吃飽卻不吃了,将剩下的飯菜推到李二面前,憨憨的笑道:“不困,我現在覺得我一年不睡覺也不會困,這裏的飯菜是在是太好吃了。”

李二看了眼方蕩推過來的飯菜,哦了一聲,露出深思的神情。

見李二還有黃頭臉色極差,也不吃飯,方蕩再将飯菜朝他們推了推,李二和黃頭現在就算是龍肝鳳膽也吃不下去啊。

兩人站起來,随便找了個借口一起走出了房間。

兩人剛走出來,早就等在外面的鐘武還有邊丁也走了過來,他們職責所在,早上要去報道,沒有李二他們這麽閑散。

鐘武和邊丁本來笑嘻嘻的往這邊走,他們是來分贓的,一看黃頭和李二的臉色,兩人心中就一沉,四顆腦袋撞在一起。

“怎麽回事?”

“你的神仙醉究竟是從哪弄來的?”李二沒有回答鐘武的問話,而是劈頭蓋臉的問黃頭。

黃頭聞言當即就急了,“當然是從那生孩子沒屁、眼的林孫子那買的,那孫子黑心透了,一瓶神仙醉又要了我一顆十草丹外加五兩銀子。”

“神仙醉都放進去了?你小子沒克扣?”李二眼睛瞪得溜圓。

黃頭手指朝天發誓道:“當家的,你可不能冤枉我,為了辦事兒,我自己還添了五兩銀子呢。”

李二冷哼一聲道:“你要是沒添銀子我還信得過你,你往裏面添了銀子,難道就沒想着要把自己添進去拿出來?一瓶藥分成兩瓶,這樣的事情你小子以前不是沒做過,以往,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反正沒耽誤過事兒,但你這次也太克扣得太他娘的多了吧?那小子喝了之後跟吃了十全大補丹似地!”

黃頭腮幫子鼓起老高,一張臉都憋綠了,他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怎麽都解釋不清楚,因為那臭小子此時生龍活虎,一雙眼睛爍爍放光,晃得他眼皮子疼,就算他滿身是嘴,也說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若是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也就罷了,關鍵在于他以前還真幹過,這就更說不明白了。

“這這這這……當家的,你可不能污我……”

李二也急了,今天這筆生意事關他的生死,如何能不着急?當即呸了一聲道:“污你?你也配叫我污你?啊?我他娘的算是知道了,你小子知道咱們手頭上的十草丹不多了,所以開始給自己找後路了是不是?到時候老子被踢出易區,你就他娘的能坐上我的位置,自己扯旗開夥了,對不對?”

鐘武、邊丁兩個和黃頭、李二之間乃是狼狽關系,雙方互不隸屬,但湊在一處一起發財,兩人眼瞅着李二和黃頭越說越惱,眼瞅着就要鬧僵,連忙打圓場,心中卻覺得匪人就是匪人,一旦有事,立馬窩裏鬥。

鐘武拉着李二笑道:“當家的,消消氣,我覺得這事兒未必是黃頭做的,畢竟黃頭不是不知深淺的人,興許是林掌櫃的丹藥出了問題?”

另外一邊被邊丁拉住的黃頭聞言如同溺水中抓住了繩索,扯着嗓子叫道:“對對對,一定是那王八蛋給我的神仙醉有問題,對了,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一臉尖酸,還說要退了咱們一顆十草丹,然後叫咱們愛找誰買藥就找誰去,我日他祖宗的,竟然陷害我,我他娘的宰了他去……”

黃頭怒不可遏,晃着膀子就要出門,被邊丁生生扯住。

此時李二也逐漸冷靜下來,沉思片刻看了眼黃頭,他和黃頭也在一起混了三五年,對其為人還算了解,雖然不怎麽靠譜,但輕重還是有的,就算要克扣也不可能将神仙醉克扣得一點效果都沒有,除非他将整瓶都留下了,不過想來應該不能夠。

李二緩緩開口道:“林掌櫃真這麽說的?”

黃頭滿心委屈,一腔怒火,噴着一股股灼燙的氣息道:“是,我看那孫子從昨天給蒙汗藥的時候就憋着壞,背後下陰手,要看着咱們被趕出易區。”

李二琢磨了一下,林掌櫃最近對他們确實怠慢了許多,但要說林掌櫃要叫他們離開易區,卻也沒有這個可能,大家怎麽說也合作了一段時間,其間沒有什麽過節,斷然不至于如此。

李二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窟窿裏,四周都是謎團,琢磨不透。

此時遠處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方蕩挎着鏽劍從房中走出來,站在院中練起拳腳來,這次方蕩學乖了,沒有吐氣開聲。

李二扭頭看了眼方蕩,面色忽然一沉,他可是在林掌櫃那裏碰到的方蕩,說起來,林掌櫃可是比他先見到的方蕩,莫不是林掌櫃也看上了方蕩腰間的這口長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在易區每天都在上演,由不得他李二不生疑。

李二嘴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或許問題出在對面的這個白牲口身上。你們看着他,我去一趟林掌櫃那裏。”

說完李二急急走了。

邊丁還有鐘武不方便露面,兩人還有差事,不能逗留,也就走了。

而一腦門子官司,一肚子邪火的黃頭走向方蕩。他現在看方蕩越來越不順眼了。

李二笑呵呵的來到林掌櫃的店鋪。

林掌櫃對李二不會對黃頭那麽不客氣,畢竟一個是跑腿的,一個是當家的,所以林掌櫃見到李二走來,尤其是看到李二笑呵呵的走過來,當即也就站起來迎出店鋪大門,笑道:“李當家,這回可算是發大財了吧?”

“發大財?”李二心中一禀,這老貨怎麽知道他要發大財?難不成真曉得了那把劍的價值?

李二上下打量林掌櫃,尤其是林掌櫃的那雙眼睛,深入的看了看後,笑道:“掌櫃的,你給黃頭的是什麽藥?”

林掌櫃心中冷笑,暗忖道:“這李二還真是小心眼兒,為了五兩銀子都能跑一趟,屁大點事都來我這燒香,注定一輩子都成不了大事!”

心中這麽想,但林掌櫃面上依舊笑呵呵的道:“當然是極品神仙醉啊?”

李二哦了一聲,“掌櫃的,你的藥有幾種情況會沒有效果?”

林掌櫃看了李二一眼,面色微微變得嚴肅起來,背書般的開口道:“天底下誰的丹藥,都不能保證完全沒有問題,所以,鄙店的丹藥也不可能絕無問題,丹藥無效,一般只有三種情況,第一,丹藥是廢丹,毒性不強,藥效不佳。”

“第二,下藥的人手法不成,用的藥要麽份量不足,要麽藥引子沒有用對,總之,手藝太差。”手藝太差四個字,林掌櫃咬得有點重,還淡淡的看了看李二。

随後繼續道:“第三,對方身體特殊,或者修為高絕,某些毒藥在他身上無法發揮作用。”

李二嗯了一聲,繼續問道:“低端的蒙汗藥用在我那客人身上,完全無用也就算了,為什麽神仙醉用在我的客戶身上也一樣毫無作用?反倒如同吃了十全大補丹似地歡蹦亂跳?”

第 44 章 極品神仙醉

一想到方蕩腰間鏽劍上的秋水光色,李二心中便是一片火熱,當即用腳踢了踢跪在地上的黃頭。

黃頭眼淚和鼻血一起流出來,擡頭看向李二,李二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遞給黃頭一顆十草丹。

黃頭當然明白李二的意思,和李二雙手一碰,便将十草丹收走,随後惡狠狠地瞪了方蕩一眼,随後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接着血走出了房門。

方蕩肚子之中咕嚕嚕亂叫,舔了舔嘴唇問道:“該吃早飯了吧?”昨晚的飯菜實在是太好吃了,方蕩不知道,他昨天吃掉了李二的一顆十草丹,相當于李二的二十六分之一身價。

看着方蕩放光的雙眼,李二呼吸瞬間沉重了一下,不過一想到方蕩腰間的劍,呼吸便又輕快起來,豪邁的道:“現在才幾點?後廚開火還早,不過你放心,在我這別的不成,飯菜管飽。你不是喜歡練拳麽?走兩手給我看看。”

李二能夠在這易區做沒本買賣,自然不是一般人,反正閑着也沒事,他再摸摸方蕩的底兒。

方蕩聞言當即耍起拳腳來。

黃頭離開客棧的時候晨光初現,急匆匆跑到挑着毒字幡的鋪子,就見掌櫃正打着哈欠拆卸門板,準備開門做生意。

驟然見到黃頭跑來,掌櫃的呵呵一笑道:“呀,這不是黃兄弟麽?怎麽?昨晚發了大財一早就又來關照我了?”

不過話未說完,善于察言觀色的林掌櫃就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一晚上不見,黃頭眼圈也黑了,鼻子也竄血了,一張臉黑的跟烏鴉屁股似地……怎麽看都不像是發財的樣子。

黃頭恨不得破口大罵這個奸商,但終歸還是忍住了,畢竟以後他們還得在這毒藥店買藥,換了別家,毒藥價格起碼貴上一成。

所以黃頭只是氣哼哼的道:“林掌櫃,不是我說你,今天也就是我來了,要是我們當家的來了,直接就得把你家的幡兒給摘了,撕成兩半,你昨個兒給我們當家的是什麽狗屁東西?那崽子吃了之後反倒精神了,雙目放光锃亮,直挺挺一晚上都沒睡,大清早還蹦起來練拳,生龍活虎的。”

“啊?”

林掌櫃一愣,這還真是砸招牌的事情,他和李二他們合作了不是一年兩年了,倒也熟悉這一夥人,知道他們不會因為一枚十草丹胡說八道,約莫真的是那熏蒼蠅的藥出了問題。

林掌櫃呵呵一笑道:“黃兄弟,我問一句,那蒼蠅藥你們可用對了,劑量可夠了?”

黃頭腦門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這是赤裸裸的懷疑他們的手段。

要不是還要和林掌櫃合作,黃頭現在肯定一拳狠狠地砸在林掌櫃那張老臉上。

“我們李當家親自調理,你說會不會用錯!”黃頭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說道。

林掌櫃幹笑兩聲道:“李當家的手藝當然沒問題,應該不是藥丸的問題,是那點子體制特殊,對這種便宜的蒙汗藥免疫,既然那顆藥丸沒湊效,我給你換一個極品,保準好用。”生意人林掌櫃死活也不會承認自家的藥丸沒有效用的。

說着林掌櫃從櫃臺中摸出一個黃色的瓷瓶來,輕輕一晃,裏面有液體翻滾的聲音,“不用我說了,這神仙醉就沒有收拾不了的家夥,這藥平日裏兩顆十草丹,我算你一顆半十草丹好了。”

黃頭冷哼一聲道:“不行,前面的丹藥不管用,當然不能算錢,這個我就只能給一顆十草丹!”

林掌櫃聞言,忽然樂了,用馬尾掃掃了掃櫃臺道:“黃頭兒,這麽說吧,你們多久沒在我這買正經丹藥了?我一直給你們低于市價一成的藥,已經相當厚道了,這神仙醉,你要呢,就拿十草丹來,要是不要,好好好,我就退了你一顆十草丹,前面的蒙汗藥我算是送你們的,你趕緊去別人家看看吧。”說着林掌櫃從袖子裏面摸出一顆十草丹,丢在了櫃臺上。

十草丹滾動不休,發出嗡嗡聲響。

林掌櫃沒了之前的和氣,臉上多了幾分輕蔑,他還真就不缺這麽一個恐怕在易區待不了幾天的買家。

黃頭牙疼般的哼哼兩聲,現在他想的不是買賣,而是林掌櫃的後、臺,随後臉色不得不緩和許多。

人在矮沿下不得不低頭,他們不能和林掌櫃翻臉,能在易區經營毒藥的,都不是善茬。

黃頭從兜裏取出一顆十草丹,然後又從自己的錢袋子裏面摸出五兩銀子來,放在櫃臺上,屁都沒放一個,抓起神仙醉轉身就走。

林掌櫃大袖一擺,将櫃臺上的銀錢丹藥收了,酸哼一聲,随後臉上的冷笑收斂起來,看了看櫃臺中的丹藥,喃喃自語道:“越吃越精神了?那兩個小妮子煉藥的手段一向不錯,怎麽還搞出一顆廢丹來?這是要砸我的招牌啊!看你們送貨的時候,老子叫你們好看!”

黃頭風塵仆仆的跑回客棧,直接去找小二,小二笑嘻嘻的領着黃頭鑽進後廚,将準備好的飯菜取出來,住在這兒的都是普通人,早餐自然怎麽簡單,怎麽省錢,怎麽吃得飽,怎麽來。

一大盆雜糧饅頭,外加一大桶蛋花湯,還有一盆拌鹹菜,這就是早餐了。

黃頭抓了個饅頭叼在嘴中。

從盛蛋花湯的大桶中舀了一碗出來,然後将神仙醉取出,小二看了驚訝的道:“黃哥,這次下了大本錢了。”

黃頭在林掌櫃那裏吃了癟,還多出了五兩銀子,心情壞極,當即罵道:“滾蛋!”

小二沒料到黃頭這麽兇,每次李二他們在店裏做完活兒都給幾個賞錢,這次看來夠夠戗了,小二心中詛咒黃頭生兒子沒屁、眼兒,卻只能陪着笑臉,悻悻然的夾着尾巴溜了。

黃頭扭開神仙醉,當即一股腥臭味飄出來,黃頭不由得使勁皺了皺眉,這神仙醉是麻藥之中的極品了,神仙來了一樣放倒麻翻,但就一個缺點,味道太沖了,不過有個辦法能夠中和腥沖的味道,那就是加醋。

黃頭将神仙醉倒入碗中,然後抓了一大把糖丢進蛋花湯裏,又倒了幾滴醋,搖勻後腥臭的味道果然消失不見,但黃頭不用嘗也知道,這蛋花湯絕對難喝。

黃頭的眼珠沒事總是滴溜亂轉好似多聰明似地,其實他還真不是腦子裏面有貨的家夥,所以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好主意,便端了這碗湯和一大盆饅頭外加那盆鹹菜走出了後廚。

房間中,方蕩耍了一路拳腳,也算是虎虎生風,中規中矩。

鄭守教給方蕩的不算是什麽高明的拳術,但鄭守将自己對拳法的領悟幾乎傾囊傳授給了方蕩,鄭守自己在淬血境界呆了十幾年,幾乎将他能夠修煉的拳法拆碎揉爛了,這樣的鄭守教授境界不高的方蕩,實在是太合适不過了,就算真正的修仙者來教方蕩,也未必會比鄭守教的更好了。

所以方蕩的起點很高,加上本來也非常刻苦,還吃了六顆回生丹,身體素質遠超常人,走了一趟拳腳後,李二竟然也挑不出毛病來。

不過李二再次放心了,這個眼睛如同寶石一樣的家夥,百分百就是個白牲口,拳腳練得不錯,但拳法本身并不高妙,稍微有點背、景的,斷然不會在這種流傳很廣的拳腳上浪費太多功夫。

方蕩端着拳架忽然抽了抽鼻子,此時黃頭叼着饅頭走了進來,李二看了黃頭一眼,黃頭微微點頭,斜眼看了下食盤上唯一的一碗蛋花湯。

李二微微皺眉,他嗅到了那神仙醉的輕微腥味,看了黃頭一眼,本來還要怪他手腳不幹淨,但看到黃頭的鼻子腫起老大一塊,知道黃頭嗅覺定然出了問題,嗅不到這輕微的腥臭味了。

事情已經如此,李二便笑着對方蕩道:“來來,收了拳架子,先吃飯,先吃飯。”

方蕩舌尖上的奇毒內丹來回亂竄,方蕩也嗅到了,這次的飯菜更香,更美味。

方蕩狠狠咽了口口水,雙目放光的坐到了桌子旁,李二也坐下,黃頭放下鹹菜,将蛋花湯推到方蕩面前,騰出手将嘴裏叼着的饅頭拿下來道:“臭小子,看你是新來的,這碗湯先給你了下不為例,你們先吃着,我去端其他的東西。”

黃頭咬着饅頭轉身走了出去。

李二和藹的就像是一位老爺爺,笑眯眯的道:“吃吧,趁熱!”

方蕩看了李二一眼,李二伸手抓了一個饅頭用力的咬了一口。

方蕩随後低頭看着那碗蛋花湯,用力的聞了聞,這個動作使得李二心中微微一緊,不自覺的竟然也緊張起來。

方蕩緩緩将蛋花湯端了起來。

房間外黃頭呼吸都沉重了些,嘴中的饅頭都不嚼了。

李二的眼睛微微眯着,沒有看方蕩,似乎在想着別的事情。

咕咚,方蕩喝了一口。

李二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外面的黃頭則輕輕嚼了嚼嘴中的饅頭。

咚的一聲,方蕩忽然将蛋花湯給放下了。

李二和黃三一下就緊張起來。

李二以前用過幾次神仙醉,需要要仔細勾兌白醋才能消除毒藥的腥臭味道,這一碗黃頭因為嗅覺不靈,顯然調配得不怎麽高明,想來入口後味道是極差的。方蕩要是不喝了,就那麽一小口,肯定麻不翻他。

李二見方蕩直勾勾的看着蛋花湯沒點動靜,便微微俯身詢問道:“怎麽?不好喝?提前說好,不好喝,也得都喝了,在我這裏飯菜管夠了吃,但絕對不允許浪費!”李二的表情嚴肅無比,堅定無比,叫人一看就知道萬萬不能拒絕。

外面的黃頭豎起一根大拇指來,當家的就是當家的。

方蕩忽然雙目流淚。

李二不由得有些發傻,心中莫名其妙,這是什麽情況?

方蕩忽然捧着手中的碗道:“太好喝了,我真希望我弟弟妹妹也能喝到這樣的湯!”

說完方蕩抱起湯碗,咕咚咕咚,一下就将價值兩顆十草丹的一大碗蛋花湯全都灌進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