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第 196 章

兔狲是小型貓科獸人,比起其他的大型貓科,他們對領地面積要求不算太大。上午過河,午時摸到土丘,黃昏前艾爾洛斯就走到草場與大樹林接壤處。

尚未靠近樹林狼叫就響起來,羯支棱着腦袋嗷嗷回應,很快一匹瘸腿狼探頭探腦的從樹後伸出半個頭。

“羯?是你嗎?”

瘸腿狼聲音小小的,一副被打怕吓破膽的模樣,羯高高興興奔過去用嘴拱他,一拱就把族人給拱了個肚皮朝天。

“哈哈哈!就是我!我來找啓,他人呢?”

羯高興壞了,跳來跳去一刻也不肯安生。巡邏的瘸腿狼低下頭,含着悲音道:“啓,啓他快死了,他身上好燙好燙,老族長死的時候也這樣。我們沒有巫醫也沒有薩滿,大祭司更不可能千裏迢迢趕來,嗚……”

“沒事啊,我帶了艾爾洛斯兄弟來,他最擅長治傷了,人類也好,牛也好羊也好,‘唰”的一下傷口就沒啦!”

剛剛享受過國王待遇的羯大喇喇蹲在地上,擡起前肢撥拉楞在原地的族人:“你別難過,啓肯定沒事。”

瘸腿狼:“……”

聞上去香香的,不是白狼族人,看不出獸形,個頭卻很小,北方大陸上存在個子小小但很厲害的的獸人族群嗎?

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好歹是自己人領來的希望,總要試試才行。

“好吧,跟我來。”他支着完好的三條腿一欠一欠轉身,領着來客進入大樹林。

春天裏樹木拼命展開枝葉向上生長争搶陽光,單看葉子普通人很難确認它們的種類,但是可以從去年秋冬落在地上的部分大致判斷。

栗子,橡子,柿子,山裏紅……看得梅爾神父眼熱。

決定了,回頭讓兔狲來這兒挖樹交換物資,也不用挖那種看着就百年樹齡以上的“老人家”,剛能開花結果的大小就很好。

沿着林間小道走到一處空地,歪歪斜斜的窩棚随地散亂着,腐臭味彌漫在空氣中。陽光被四周過高的樹木都遮住了,一點也不适合喜歡奔跑與社交的犬科動物。

“羯回來了,還帶了據說能治療傷口的人!”瘸腿狼走到營地前喊了一聲,呼啦啦好幾個狼頭人頭從不同的窩棚裏探出來:“羯不是逃走了嗎,還敢回來?讓奈知道了怕是會讓人活活咬死他!”

羯甩着尾巴越過瘸腿狼走到最前面,白狼獸人們驚訝的看着他——皮毛柔順眼睛有光,一看就知道平日裏吃得飽吃得好。這家夥在族裏時天天無憂無慮的有就吃沒就餓着,沒想到出去一趟反而交了好運。

“羯,你帶來的人真能把啓救回來嗎?”

一個缺了半邊耳朵,臉上都是牙印傷口的狼少年直勾勾盯着艾爾洛斯,灰發神官溫和點頭:“唯獨在這方面,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那就跟我來吧。”他把人領到相對幹淨整潔些的窩棚外,這裏的味道是最明顯的。艾爾洛斯後退半步對羯道:“去把他帶出來,我得看看情況。”

羯對他的命令沒有任何猶豫,化為人形撩開擋在面前的缺耳少年,彎腰掀開半地穴窩棚挂着當做門的獸皮,屏住氣從裏面抱出一匹比他的獸形還大個兒的白狼。

這頭狼只有腹部還在微微顫動,渾身上下皮毛潦草,處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些位置還在滲血,蛆蟲就在血液裏蠕動。

“鋪張幹淨獸皮,燒熱水,有剪刀嗎?沒有見到小刀也行。”

這種傷勢埃爾洛斯看了都皺眉。他不是簡單的外傷問題,感染的地方很多,創口深度也太深,沒當場死亡全部仰賴體質強悍。

想要治好他,只能剃毛消毒,先把傷口清理幹淨再輔以煉金藥水,最後治愈術收工。不然外面結痂裏頭還在爛,畫面太美看了掉san。

對獸人來說啓只有等死挨日子這一條路了,羯是啓最好的朋友,其他白狼看看羯又看看艾爾洛斯,猶豫着服從命令——啓活着他們就有了主心骨,羯應該不會背着大家投靠奈帶人來害啓。

營地裏動了起來,每個白狼獸人身上都帶着傷,人數也不多,十幾個人很快就把要用的東西找出來。

阿拉托爾忙活着找了塊平地和白狼獸人一起鋪獸皮。他們把獸皮刷了好幾遍,至少表面看上去是這樣。火堆點起來後艾爾洛斯從獸人手裏接過鋒利的小骨刀,一撮一撮将啓身上翻卷打結的狼毛切掉扔進火裏,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蛋白質成熟的焦香彌散開來。

狼瘦毛長,虱子跳蚤不計其數,艾爾洛斯已經想好給自己剃頭的事了。

花了一個多小時,啓被剃成禿毛狼,身上的傷口更加清晰猙獰。

圍觀的白狼獸人無不低低抽泣,哼哼唧唧的嘤嘤聲居然不是羯獨家所有。

徹底檢查過啓身上所有傷口,艾爾洛斯用手試了試水溫,放到不燙手背的溫度後輕輕沖過每一處。血水,蛆蟲,草木碎屑,破碎的毛發,甚至還有沙石泥土都随着水流落到獸皮上。他從袍子口袋裏取出煉金藥水時周圍響起陣陣抽氣聲,有的狼忍不住嗚咽嚎啕奪路而去。

是昂貴的煉金藥水,人類才會制作的好東西,啓一定會沒事的!

清理傷口切除腐肉的過程中,艾爾洛斯時不時摸摸狼鼻子狼肚子以确定需不需要臨時用治愈術吊命,花了比剃毛長出一倍的時間才把所有傷口都清理一遍。不愧是身體極其強壯的獸人,都這樣了還堅持活着。

啓還在昏迷,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痙攣,圍觀的白狼們并不知道這套程序很快也會用到他們身上。

溫水用完了,艾爾洛斯放下盛水的容器攤開手,柔和的光團拉成一張網,溫和的滋養着啓身上每一處傷痕。

“獸神在上!傷口!傷口愈合了!”圍觀的白狼發出陣陣激動的嚎叫,有人甚至忍不住果着出去跑了一圈。

“這就是巫醫嗎?羯的運氣好好呀!”

“可是他頭上沒角,手裏也沒巫醫的手杖!”

“也許是因為還沒成年的緣故?”

眼看啓轉危為安,白狼們漸漸有了閑聊的心思。頂着細細碎碎的各種悄悄話,艾爾洛斯徹底完成治療。

“這裏的環境不行,不利于養傷。就算我勉強用治愈術把他救回來,後期不好好養一樣會落下毛病,甚至影響壽命。要麽你們搬到地形平坦開闊能随時曬到太陽空氣還流通的地方,要麽把樹挖掉一圈。”

他邊擦手邊向一衆白狼交代後續事宜,一擡頭猛的看到雙雙對對泛着綠光的小燈泡,白狼獸人擡着一張張線條深邃的臉露出蠢兮兮的小狗表情。

“你是巫醫嗎?是不是?是不是?告訴我們呀?”

邊邊角角擠得全是狼頭人頭,這畫面實在驚悚。

阿拉托爾緊張的背手往身後摸,摸到一半才想起鏈枷不在身邊。

“不是不是,艾爾洛斯兄弟不是巫醫,你們鼻子被堵了嗎?他是個人類呀~”羯想也不想大喇喇的岔開腿坐在石頭上,天真無邪的像個孩子:“他和阿拉托爾是結伴旅行的……那個叫什麽來着?我記不清楚了,什麽家啊什麽家的,人類的稱呼真麻煩!”

“原來羯你還真跑到人類那邊去了啊!他們怎麽樣?會不會把抓到的獸人炖了?”

重點迅速跑偏,白狼們圍着羯讨論起人類的食譜上到底有沒有獸人的問題。關于艾爾洛斯和阿拉托爾是人類這件小事很快就失去關注度。

羯坐在石頭上開始講述自己在塔米亞的歷險記,伴随着陣陣驚呼與打雷一樣的吸氣聲,他越說越誇張,就坐在旁邊為啓包紮傷口的梅爾神父短短幾句話功夫變成了個身高和腰圍都是兩米的立方體。

好在塔米亞人是不吃獸人的,不吃兔狲也不吃蛇。

“人類養了那麽多牛和羊啊……好羨慕……”

吸溜口水的動靜随着講述越來越重,羯說起塔米亞的大鍋炖菜,炖羊湯,炖牛骨,主教堂裏吸飽湯汁的面包,好心人随手塞進他嘴裏的各種零食……等等等等,聽得一衆白狼獸人心馳向往。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很餓嗎?我倒是帶了些物資來,暫時埋在塔米亞河邊保存,不知道能不能讓你們滿意。”

“餓……額?”

不和諧的聲音打亂了整齊劃一的喊餓聲,兩腦袋和人腦袋一塊轉過去,就見把啓裹成木乃伊的灰發少年抿着嘴微微一笑:“盛惠,金幣十枚,下一位病患是誰?”

不是,你這個收費……有點貴啊!

林中迅速鴉雀無聲,拎着骨刀上下晃的艾爾洛斯心平氣和給白狼們算賬:“煉金藥水,均價一金幣一瓶。”

“可,可也只用了一金幣?”有白狼小小聲提醒,梅爾神父一個眼刀掃過去把狼頭掃低下去一半:“一般來請我釋放治愈術的人少說也得準備好地契房契幾箱金幣,趁我心情好有時間才敢上門接送。只收你們八個金幣這事兒千萬別傳出去,賠死了。”

說着他打量了一圈大樹林裏的白狼聚居地,挑眉把“從未見過如此之窮之人”的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

剩下的狼頭也低下去了,深刻反省起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窮。

“不過嘛……”那個灰發的漂亮少年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給了白狼們另一條賣身之路,“我可以給你們提個折衷價。”

狼頭一個個重新擡起來,囧囧有神盯着他。

“我聽說北部大陸上礦産豐富,還有很多珍惜的魔法材料,如果你們願意幫我弄這些東西,我也不是不能拿它們抵沖債務,合作愉快的話,說不定我還倒給你們錢呢。”

艾爾洛斯笑眯眯的圖窮匕見,拍拍身前的獸皮:“很劃算哦,花明天的錢治今天的傷,平時可沒有這種好事。”

白狼獸人:“……”

聽上去很有道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究竟哪裏不太對?

第二更,電腦壞了,明天去修。

第 195 章

第 195 章

“梅爾大人,北方大陸基本的山川地理分布就是這樣了,靠近中央大陸的南端以草場平原和坡地為主,中部北部海拔逐漸上升,從丘陵到山林再到雪山,就像臺階一樣。雪山之後就是極北之地,厚厚的冰蓋下有一片廣袤的海洋。”

兔狲族長聽來訪的梅爾神父說要帶人過河去幫他們看看舊日領地的現狀,半句贅語也沒有立馬将腦子裏的地圖吐得一清二楚。她才不相信人類有那麽好心會為了兔狲以身犯險,但那又怎麽樣?兔狲差點被白狼滅族的時候其他獸人就在旁邊幹看着,那就不要怪她為了拿回自己的領地與人類合作了。

——梅爾神父說話算話,是個不錯的神官,連蛇族都能包容的他對于投降的獸人不會痛下殺手,所以兔狲族長給地圖給得異常痛快,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艾爾洛斯坐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兔狲中間,認真聽老族長提到的每一個地名。

“過了塔米亞河往西走一點,一處散落岩石的土丘就是兔狲原來的領地核心。我們曾在那裏修建了很多地穴窩棚,現在估計也都被白狼占領了。往北都是草原,北偏東有個泸泸湖,沱沱河自北向南穿過泸泸湖最終彙入塔米亞河。沱沱河上游發自雪山,穿過整片北方大陸……”

詢問過兔狲,艾爾洛斯又去找蛇族,理由還是“去幫兔狲看看舊日領地的現狀”,而且可以順便也去看看蛇族的。

“我們家?在西北邊的黑色大樹林裏,中間和兔狲們隔了一大片草場。”拉爾門修斯側頭,眼鏡下的金色防滑鏈來回晃:“樹很多,松鼠也多,但是中間有塊沼澤,你們一定要小心。”

斯黛拉表示弟弟說的沒錯,就這些,她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兩個種族回答問題的态度迥然不同,可以看出蛇族是真被凍怕了,兔狲是真的還想回去。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我過去了,需要注意什麽種族,或者你們需要我幫忙探望什麽舊親故友麽?”

艾爾洛斯拿出兔狲族長的書信晃晃又裝回去,拉爾門修斯想啊想,搖頭:“沒有,大家都不喜歡蛇族,我們也沒什麽朋友。”

“別理他,麻煩您繞路幫忙看看族人們的屍體有沒有被其他動物翻出來,如果有的話重新埋回去,謝謝。”斯黛拉一胳膊把拉爾門修斯攔到邊上,“大樹林裏的松鼠兇得很,它們經常襲擊我們的幼崽。倒是穿過大樹林再往西北去是牛頭人的領地,草食類大多都生活在那個方向,他們在拉拉山下弄了個交換物品的市集,您可以去轉轉。”

這個好,艾爾洛斯認為有必要去一趟,說不定可以發掘出新的供應商。

拿到不少有價值的信息後他告別在塔米亞居住的兩個獸族,回教堂找了身苦修士白袍,準備好給白狼族帶的吊唁禮物。再三清點無誤後帶着阿拉托爾,把羯放到前面領路,三人來到磚窯所在的淺灘。

這裏的地面都被炭火給燒黑了,燒好的磚擺在一旁等待運輸,短工們工作時坐的凳子以及制作泥磚的模具散落在旁邊,為了保密今天磚窯放假休息薪水照算。

“這裏确實是水流最緩河床最高的地方,但是……”皮特低頭看看梅爾神父,暗暗為他的身高發愁。

這不一下去就得被水給帶走啊?

“問題不大。”艾爾洛斯笑眯眯的讓其他苦修士将急救用圓形木板卸下來,“我可以抓着木板慢慢向河對岸渡。”

阿拉托爾和羯都能輕松渡河,那就讓狗子在前面拉繩,兩個人跟在後面借着木板的浮力游,趁着水流平緩過去。

羯甩甩腦袋化作獸形,阿拉托爾把準備的東西和他的袍子都堆在木板上捆好,二話不說就将尚未反應過來的神父拎起來扔在背上背着,三人在苦修士們的視線中破開水面游向對岸。

雖然最近剛下過雨河水略有上漲,但是選得地方好,花的力氣也省下很多。一群人眼巴巴的視線中,白狼叼着繩子爬上對岸,屁股向後頓着把木板和跟着木板的兩個人拉上去。菲利普斯擡手示意大家可以撤了,苦修士們突然在河邊什麽也不做又聚集不散居民們會感到奇怪的。

登上北方大陸的南方延伸地帶,艾爾洛斯沒覺得這裏和塔米亞城外的荒原有什麽區別。這裏曾經是中央大陸的北部延伸地,在獸人不斷的入侵騷擾下不再屬于人類。

“起來穿上衣服,”踩在已經能沒過腳踝的的草地上,梅爾神父一邊目送菲利普斯帶着苦修士們撤離一邊對羯說話。後者猛地一甩,吸滿河水的皮毛撲棱棱就跟噴淋頭似的。

“你!”阿拉托爾氣得一拳錘在狼頭上,羯嗷嗷叫着化作人形原地亂跳:“好痛好痛好痛!”

“你就不能多走幾步再甩?”

苦修士橫眉立目瞪着他,宛如向哈士奇質問那五十萬裝修計劃的由來。羯看看兩個人類滿臉的水,自知理虧,支着飛機耳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神父。

他把一件大號袍子兜頭扔給白狼獸人,轉身又取出一件最小號的袍子交給艾爾洛斯:“梅爾大人,草場上溫度變化急劇,您趕快把濕衣服換下來,以免着涼。”

三人找了個背風的位置點起火堆,擦幹身體換上幹爽的衣物再把被河水洇透的袍子烤幹收好,然後商量起下一步該怎麽走。

“白狼的老族長去世,新族長會是誰?”

艾爾洛斯和阿拉托爾一塊看着羯,他正在甩耳朵裏的水:“啊?新族長?我不知道啊,得看誰打贏吧,誰贏了誰就是族長。不過啓說奈贏得勝利的可能很大。”

好吧,問他就跟沒問差不多,最好還是先找到那位名為啓的白狼獸人,通過羯他們應該能心平氣和的坐下談談。

“先去找你的兄弟啓。”梅爾神父拍板做出決定,“我是個光系施法者,能夠使用治愈術,如果你的兄弟在角逐族長寶座的戰鬥中受傷,說不定我還能幫上點忙。”

他絲滑的給自己換了個人設——梅爾神父不是在塔米亞城種糧種菜養牛養羊的嗎?和我旅行者艾爾洛斯有什麽關系!

羯是個一根筋的直腦袋,神父說願意幫助他的兄弟,這家夥二話不說就改了口:“好嘞!艾爾洛斯兄弟!”

阿拉托爾:“……”

直呼梅爾大人的名字比讓他吃土都難受,苦修士低着頭一言不發,就像是腳下的草叢裏藏了塊金子。

商量好方向,羯領着兩位旅行者繞過白狼們标記過的領地邊緣,不斷迂回朝着西邊的兔狲土丘前進。

狼也喜歡挖洞,兔狲們留下的半地穴窩棚剛好留給他們,往下再挖一挖就能滿足居住需要。

不得不說這家夥蠢歸蠢,生存技能還是點滿了的。依着白狼的敏銳嗅覺,艾爾洛斯和阿拉托爾都摸到土丘附近了也沒有被巡邏小隊發現,倒是空氣中的血腥味連人類都能清楚聞出來。

“這打得可夠狠的啊……弄不好死的都不是一匹兩匹。”

阿拉托爾守着艾爾洛斯躲在下風處,羯變成獸形去找好兄弟,神官們原地等候。

“權力更疊哪有不見血的,看看吉魯克最近的熱鬧吧,人類和獸人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梅爾神父從行囊裏翻出一條面包撕着吃,等會兒情況究竟會朝哪個方向發展還沒數呢,先填飽肚子回回體力,萬一逃跑也好少拖點後腿。

過了好半天,一頭白狼嗷嗷求饒着在前面跑,其他狼在後面追着咬,追追逃逃一直朝河邊去。艾爾洛斯想站起來接應,阿拉托爾一掌又給他摁回去:“別動,太近了,羯知道怎麽擺脫其他白狼。”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會兒那幾頭狼回來了,徑直照土丘跑。阿拉托爾連行囊帶神父一塊抗在肩頭,極速趕往他們來的方向。

羯躺在一株枯死的樹木下邊哭邊舔傷口,灰白的皮毛上傷痕累累:“嗷嗷嗷!差點被咬死!他們說奈把啓給放逐了,啓的傷更嚴重了,嘤嘤嘤!”

“別嘤了,你看看自己的個頭,嘤嘤哭不符合你的氣質。”

艾爾洛斯拍拍阿拉托爾要他把自己放下,苦修士照辦了,原地轉身警戒來自土丘的危險。

少年給白狼用了治愈術,羯喉嚨裏最後一個“嘤”字還沒來得及哭完。

“嘤……嘎?” 他像是被擠到那樣發出鴨叫,試着又舔了下傷口,舔了滿嘴毛,“呸呸呸呸呸!傷口呢?”

“治好了,起來走吧,去找你的兄弟啓。”

看來白狼租內的分裂已經差不多快到尾聲了,他們來得正是時候。來得早了容易下錯注,來得完了大勢已定回天無力。

羯哼哼唧唧的站起來,也不變成人形,就這麽拖着尾巴在前面領路:“他們咬我時提過啓帶着一些殘疾狼往西逃了。”

“西邊草場與蛇族的大樹林接壤,大樹林是蛇族領地。”

艾爾洛斯提醒道:“蛇族離開後肯定會有其他獸族入住,不過還是比不上多年經營,你的朋友很可能冒險去了那邊。”

收藏滿百加更,加更數又變成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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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4 章

第 194 章

要是換了埃克特或者其他別的神官,有羯這麽一句話不得立刻開壇做法禀告光明與契約之神教廷找來了個新物種。放在艾爾洛斯這裏,也就點點頭,什麽多餘表示都沒有。

“不用想太複雜的事,你我之間只有單純的債務關系,你的人身與狼身都是自由的。”

這匹狼腦子裏只有三件事:吃、睡、玩。除此以外有太陽就趴在那裏跟張地毯似的曬曬,沒有就找個背風的角落窩進去團成團兒發呆,他的腦子裏也想不了複雜的事。

“哦哦!”羯大力點頭,又摸摸衣服“嘩”的一下舒展開來,很是得寸進尺的提出新要求:“可以再給我一件嗎?我想送給啓,這樣我們就是一模一樣的三兄弟啦!”

這家夥還真是,艾爾洛斯抿起嘴同意了:“可以,你還可以做點事賺些錢,用錢換取獸人們缺乏的東西帶回去送給兄弟。”

羯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跳到梅爾神父面前宛如饞狗讨食般望着他。

兔狲和蛇族在塔米亞城給人類蓋房子修水渠,一個個天天吃得飽還有零花錢拿,他可羨慕了。要不是兔狲們一見到他就炸成毛團嗷嗷大叫,他真的很想混進去嘗嘗大鍋炖菜的味道。

“好啊好啊,那……我能做什麽?”

滿腦子被吃吃吃占據的羯容光煥發,美貌值登上新高度,艾爾洛斯痛苦的一掌把他推遠——不要用這張女娲畢設臉做出這種愚蠢的表情啊!

“你,獸形可以去廣場上拉車逗小孩子玩,一個孩子十分鐘收五枚銅幣,鑒于你在教堂裏的日三餐消耗,得有三枚屬于我。”

這是個公平的分配方式,如果沒有梅爾神父擔保,白狼這種兇悍的獸人一經出現就會成為聖騎士與苦修士們的圍殺目标。

羯對此毫無異議:“人形呢?我想多賺點!”

“人形……人形你可以去西邊市場幫忙維持秩序。超過免費限額的攤位要收費,你只需要記住哪個味道交過錢哪個味道沒交過就行,抓到一個企圖逃脫繳費義務的就把罰款獎勵給你。”艾爾洛斯頓了一會兒才想出這個辦法,派阿拉托爾把這只大狗牽出去,西一扇形區的彪悍主婦們總算有人能治治了。

白狼聽完這兩份工作異常滿意,八小時內在市集裏騙吃騙喝,剩下的時間就去廣場上和人類幼崽玩耍,還有錢拿,完美!

他屁颠屁颠在院子裏竄來竄去,快樂的歡呼。

“傻狗。”

阿拉托爾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上前摁住羯的腦袋要帶他去認識苦修士的房間——穿了苦修士的袍子就是苦修士,随随便便躺在地上打滾像什麽樣子!

就在他們兩個拉拉扯扯上演訓狗記的時候,凄厲悠長的野獸長嘯遠遠傳來。

“嗷——嗷——嗚————”

塔米亞對岸回蕩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在河邊汲水勞作的居民一開始緊張的站起身子四下裏觀望,許久也沒有傳來其他聲響,大家這才匆匆忙忙抱團離開。

狼的叫聲幾乎沒有斷過,和以往報位置似的例行報告完全不同,隐約能聽出幾分哀痛與憤怒。

狼群的争鬥,終于拉開序幕。

“族長,族長死了……”羯放松拼命掙紮的胳膊腿兒,張開嘴看着塔米亞河的方向,“我,我得回去看看他……”

族長就是狼群的首領,這群白狼獸人的大家長。簡單代入一下,執祭和苦修士,包括并沒有真正跑開而是躲在柱子後偷偷看熱鬧的修女一下子就憐愛起這個傻憨憨的可愛大個子。

細細碎碎的嘆息聲響了一遍,阿拉托爾并沒有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先揍一頓羯再把他拎走,反倒臭着臉揉了兩把他白色的頭毛。

“那你就去吧,我可以借你一些物資做特産。游子歸鄉,空着手像什麽話。”

艾爾洛斯垂下眼睛想了想最近塔米亞城內似乎不太需要他坐鎮,白狼族長的死亡突如其來,又何嘗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羯感動得差點汪汪叫,轉頭又想起阿拉托爾,反過來拉着他死活不肯松手:“兄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方大陸見見世面?我怕我自己回去會挨揍……”

被咬得很慘很慘的那種。

阿拉托爾方才的同情一下子煙消雲散,恨不得把這條蠢狼的腦殼撬開看看裏面到底都是些什麽:“白狼族長去世的這個當口你把人類領進族群,你怎麽想的?”

“有什麽關系?你是我的兄弟!”羯嘟嘟囔囔的轉過來沖艾爾洛斯星星眼:“梅爾大人~”

狗子讨好主人時的哼哼唧唧再次出現,梅爾神父沉默片刻,留下阿拉托爾在庭院裏照顧羯,自己點了苦修士首領菲利普斯以及菲林執祭去書房談話。

“我要過河去親眼看看北方大陸,不會走很深,只在山林下的小塊草場上轉轉。”

艾爾洛斯開門見山,菲利普斯早有心理準備并沒有表現得太驚訝,只有菲林執祭吓得張大嘴巴:“去,去北方大陸?兔狲領地上的白狼一族首領剛死,這個時候您潛入進去也太危險了!”

眼下梅爾神父對于聖光教廷的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他曾經聖子候選的身份,要是讓他在北方出點點事,菲林執祭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會怎樣。

“實在不行,就讓苦修士阿拉托爾跟着白狼獸人去一趟,他對您極為忠心,難道不值得信任麽?”

他這種生怕天塌下來一樣的恐懼很好理解,不過艾爾洛斯不打算聽從:“阿拉托爾當然很忠誠,但他做不了這件事,甚至可以說除了我以外這裏沒人能做到。”

因為梅爾神父正是教堂內除修女與孤兒外看上去最柔弱的人類。他年齡小,個子小,身形消瘦,放在哪兒都不會讓人産生威脅感,也不會刺激到獸人好鬥的神經。而且他還是個能夠肆意釋放治愈術與聖光術的神官,別的不說,保命技能一流。

理性讨論的話,神父确實是最合适的潛入人選。

“可,可是,塔米亞城也同樣需要您……”

城裏每天來找神父的人絡繹不絕,他要是一走,那麽多事誰處理?

“所以我才請你來啊,離開前安排下城內庶務,不會很難,一項一項排着做就好。夏收前我肯定會回來,最多也就在北方大陸上呆一個月,到時候你不急我也要急的。”

少年把印信和火漆章推到菲林執祭面前,被他呆滞的表情給逗笑了:“怎麽?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海了去了,這,這些印章是可以随便丢給執祭亂摁的嗎?

“萬一聖地來信怎麽辦!”

菲林執祭提了個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艾爾洛斯愉快的告訴他答案:“我怎麽可能偷偷摸摸跑掉呢,當然會提前致信冕下說明情況呀。秋天獸人必然南下掠奪,不趁現在這場狼頭打出狗腦子的熱鬧作為掩護,再往後就沒有機會了。”

好吧,如果說一開始把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定為百分之三十,聽神父解釋後至少飙升到百分之七十,菲林執祭自己都找不到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于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菲利普斯身上。

這位可是陪着神父一路從耶倫蓋爾修道院走出來的老資格了,別人說話沒用,他說話總不會沒用吧?

然而……

“阿拉托爾的意志與決心我能看到,他只是需要更多機會鍛煉而已,如果事情不順利,請您不要有所顧忌,盡快返回塔米亞。”

菲利普斯早就不攔了,攔什麽攔,根本攔不住。

“可是,阿拉托爾苦修士一個人,能夠平安護送梅爾大人往返嗎?”菲林執祭只想尖叫,就沒人能管管梅爾神父了嗎!

苦修士首領很認真的回答:“堵上苦修士的榮耀,他可以。”

事關名譽,他較真得很!

菲林執祭:“……”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但是現在的情形是二比一,他不占優。

“可,可是……”不管怎麽想,北方大陸都不是善地,梅爾神父為啥非得親自去?

不知不覺中他輕輕将這個疑問說出口,艾爾洛斯聽到了,耐心回答:“只有充分了解對手,才有可能在将來必然降臨的沖突中取勝。”

第二手第三手的消息不是不可信,而是其中夾雜的個人情感因素以及推測的部分太多,很難在這樣的基礎上做出正确判斷。

埃克特夏末秋初,甚至可能秋末才能帶着聖地騎士軍團回到塔米亞河畔,他沒有知己知彼的時間,這件事只能由艾爾洛斯扛起來。

“秋天……冬天……獸人一定會來嗎?”菲林執祭企圖垂死掙紮。梅爾神父殘忍的打破了他的僥幸心理:“他們一定會,如果我們現在不做準備,到時候面臨的第一波對手就是沖過河的白狼部族。”

執祭無話可說。

居民們能逃跑,教徒們能逃跑,佃戶們能逃跑,甚至聖騎士與苦修士也能戰略性後撤,只有神父不能離開教堂退後半步。

為了半年後不至于狼狽的四處逃竄,梅爾神父現在就做好準備,這邏輯沒毛病。

第二更。

第 193 章

第 193 章

經過一番鑒定,聖騎士長與苦修士首領一致認為白狼獸人羯是頭可以馴化的狼——腦子轉得慢且貪吃,那位慫恿他渡河偷吃的“啓”大約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選擇騙他過河。

愚蠢卻美麗至極,至少不會一開始就丢掉性命。而且作為獸人他身體健壯生命力頑強,只要能得到喘息的機會,吃飽肚子以後誰敢輕視?背後那位謀劃一切的獸人大約是不憚以最大惡意猜測人類的,這樣一來羯一開始或許會吃點無傷大雅的小虧,然後便會在人類社會的毒打中迅速成長至成熟。

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卻也是眼前這個漂亮青年生存概率最高的路——哪怕落進奴隸販子手中也沒關系,他實在是太美麗了,這份美麗足以成為活命的籌碼。

埃克特三言兩語把羯帶出去交給阿拉托爾,回來又和艾爾洛斯商量到半夜才騎馬趕回巴斯修道院。

一周後他帶領修道院的聖騎士出發開始“剿匪”,捕捉被聖地列為威脅的危險分子本就是護教士的本職工作,捉得多了還有獎勵拿。聖騎士長順勢一邊抓人一邊滿教區的尋找收集零散聖騎士,做出一副擔心人手不夠用的樣子。

兔狲和蛇族把巴斯修道院的房子蓋完就被請回塔米亞,居民們這會兒還脫不開手籌備房子的事兒,但主教堂的訂單随時可以開工——修畜欄,之前那麽些耕牛和種牛都還在草棚子裏湊合呢。

再加上梅爾神父是個說幹就幹的人,說要用借貸将安普頓商團摁住就真的獅子大開口借了好大一筆。趁着混血商人們還沒有預判到他預判了大部族的預判,大筆一揮要了好些物資,包括并不限于種類多樣的家禽家畜。

之前耶倫蓋爾修道院時梅爾神父就購買過大量類似的貨物,因此沒人覺得奇怪,甚至希望他能再多借些——商人控制神官和貴族們的手段中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成為他們的債主。

兩方各懷鬼胎互相盤算的結果就是塔米亞城即将迎來一大波牲畜,總不能全扔在荒地上不管,因此修建畜欄也就成了當務之急。

連軸轉了一個多月,天天都是蓋房子挖水渠這種需要出大力氣的活兒,也就是梅爾神父管飯管得好,發薪水發得又痛快,否則這麽來來回回的折騰獸人們早就受不了了。

為了控制住他們以免城中消息提前洩露,修完畜欄艾爾洛斯又拿出一張新圖紙交給兔狲族長打發獸人選地方慢慢去修馬廄。

北方大陸上不乏聰明人,就比如那位白狼獸人啓,萬一兔狲也好蛇族也好跑過河去言語間不當心說出什麽讓人聽出端倪,塔米亞滿城人的性命就危險了。

就這樣又忙過了一個月,這個月裏阿拉托爾跟着神父,羯就跟着阿拉托爾,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認準了他似的,人形時大老遠眼巴巴的揮胳膊打招呼,獸形幹脆把尾巴搖出殘影往身上撲。也就苦修士身板結實,不然叫這身長兩米的大狼撲一下,少說得翻出一串小跟頭。

羯這家夥無論哪種形态都生得極漂亮,性子又憨憨的,喜歡和主教堂收養的孤兒們玩成一片,背上馱着個孩子颠來颠去更是常事。久而久之見習慣了也就沒誰再怕他,又知曉他之前在北邊餓狠了忍不住饞,人們嘴上不說,無論什麽時候見着他卻總能從口袋裏摸出把吃食塞進狼嘴裏再RUA兩把狼頭。

“哇——下!雨!啦!”

清早醒來,艾爾洛斯伸了個懶腰閉着眼睛摸過長袍套在身上,穿襪子時就聽到神父樓外的庭院裏小彼得在和羯打鬧,小少年的笑聲與白狼的叫聲回蕩在空氣中,不多會兒孤兒們也跑出去,院子裏一下子叽叽嘎嘎汪汪嗷嗷變得特別熱鬧。

最近農田裏的活計基本上全部步入正軌,塔米亞城能夠實際控制到的土地上種滿各種農作物。只要把土地準備好,然後再給人們一些希望,他們自然而然就會爆發出令人側目的行動力。

現在不需要每天八小時的強體力勞動了,不少人還是選擇留下做做田間零活,每天二十二枚銅幣,去大城市給老爺們的各種産業裏打雜都沒這個價。連綿的田野種散落着星星點點的人影,有的彎着腰除草,有的奮力松土,還有捕捉田鼠挖掘幼蟲的。後兩樣可是好東西,帶回去燒一燒多少是口不要錢的肉。辛苦歸辛苦,這片土地上可是生長着大家的口糧呢!

田地裏的事忙得差不多,巴斯修道院的菜種,荒地上的草種也都已經按計劃播撒完畢,好不容易得來半日空閑,艾爾洛斯當然要睡個懶覺。

這具身體還不到十七歲,妥妥的未成年人,正是能吃能睡長個子的時候,不抓緊時間後半輩子待在北方就只能看着別人的鼻孔說話了。

打理好自己,梅爾神父一反常态笑眯眯坐在廚房門口的檐廊石墩上欣賞雨景。這可真是場好雨啊!來得正是時候,有了這場雨打底,初夏前農田裏的墒情就能一直保持在一個比較樂觀的狀态上。相反如果沒有這場雨,兔狲和蛇族人可能又要被安排上新的工作內容了。

“下雨了,你們玩一會兒就回來喝些熱水。”

艾爾洛斯把最後一塊面包吃掉,拍拍手招呼孤兒們當心着涼。因為過去主教堂的經濟狀況堪憂,執祭們接收孤兒時都會下意識拒絕年齡太小的孩子,生怕養不活落埋怨,所以如今院子裏玩耍的都是些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

他們活到這個年齡早就學會看人眉眼高低了。梅爾神父過分年輕,還生了張不太有權威的臉,但這些都不會影響孤兒們對他的信服。聽到他的“命令”,上一秒還玩得滿頭大汗的孩子們下一秒就個頂個的乖巧,低頭垂手排着隊走回連廊下。

“汪?”

羯還沉浸在小朋友們的誇誇貼貼和摸摸中無法自拔,突然間撓癢癢的小手都撤了,大白狼原地轉了一圈坐下,滿眼的不理解:“你們怎麽不和我玩了呀?玩嘛玩嘛!”

孤兒們可喜歡他了,他也很喜歡這些孱弱的人類幼崽,為什麽“首領”不允許他們一起玩耍了?

他變成人形,樓上路過的修女們“哇啊啊啊啊”的遮着眼睛紛紛跑掉——遮眼睛的手指縫張得大大的。

“去穿件苦修士的衣服,這樣今後你看着就和阿拉托爾一樣了。”

艾爾洛斯淡淡掃過白狼獸人大喇喇露在外面的結實腹肌,對自己總也硬不起來的肌肉塊很是失望。

獸人變化形态時……都是光溜溜的,也就重點部位稍微留有皮毛遮一遮,其他的都非常淳樸非常原始。人類或許受不了,但他們無所謂,雌性雄性都無所謂。獸形雖然毛茸茸不也是果的麽?有毛沒毛只有保暖性能上的差異,最多再加個好不好看身體健不健康,沒有其他意義上的本質區別。平時他們會根據個人喜好保持某一種形态不變,多為人形主要還是人形肚子餓得慢,節省能量。當然也有比較講究如拉爾門修斯的,總要整一身皮草挂在身上,其他人則要麽帶着更換的衣服,要麽就坦蕩蕩的保持着純天然的狀态。

羯……他純粹是腦子不夠用,總會忘記換形态就要穿衣服這件事。

“衣服?白袍子?”

白狼傻乎乎的歪歪頭,信仰和宗教在他腦子裏占的面積不一定有農田裏的蛴螬大,這家夥幾乎在回憶起阿拉托爾身上穿着什麽的瞬間就瘋狂點頭:“好啊好啊,我要和我兄弟一樣!”

說完他從地上跳起來,早有笑得直抖的執祭給他取了條苦修士長袍來。青年拎着寬寬大大的袍子怎麽也弄不清四個孔哪裏是領口哪裏是袖口哪裏又是下擺,一件衣服在他手裏毛毛糙糙轉了好幾圈,還沒套上身。

“唉,你這樣……”

艾爾洛斯走下連廊想幫幫他,問詢趕來的阿拉托爾閃現般出現,提起袍子抖了一下,咔咔咔就把羯給裝進去。

“好了,它歸你了,以後自己穿。”

養這玩意兒比養個徒弟還操心,搞得阿拉托爾年紀輕輕連苦大仇深的時間也沒有了。

換上新袍子的羯來回轉着欣賞自己,他很喜歡“私有”這個概念。

“我的?”

轉了一會兒他停下腳步,像個孩子那樣時不時捏捏袍子上的皺褶,艾爾洛斯點頭:“沒錯,你的。如果你願意,還可以擁有更多屬于自己的東西。比如塔米亞主教堂,你可以把它視作你的家。”

白狼睜大湛藍色的漂亮眼睛,梅爾神父暗暗贊嘆美人不愧是美人,哪怕草包,哪怕臉都崩了,也能崩得如此有藝術感。

“我的?家?”他流露出震驚的表情,“你願意讓你的部族接納我?”

放在獸人部落裏這種首領也算是萬裏挑一了。

執祭們收起看熱鬧的嘻嘻哈哈,扭頭觀察起梅爾神父。

他……會允許一只獸人皈依聖光嗎?

“不是部族接納你,是塔米亞城敞開懷抱接納了你。我們人類不講究部族,我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同一份信仰而不僅僅是抱團生存。”

“獸神或者自然女神嗎?我無所謂。”羯愛惜的摸摸身上那件粗麻白袍,“我快餓死時祂們從來沒有回應過我的哀求,如果別的神明能回應,那我也不介意非得信個什麽不可。”

昨天上午帶睿哥去醫院,下午給他開家長會,唉……

男人果然影響我碼字的速度,無論大小。

第 192 章

第 192 章

“現在的情況是,獸人內部有分歧,而且分歧嚴重,但整體對中央大陸北部的土地仍舊觊觎。龐大且強勢的族群不想消耗自身實力,所以千方百計逼迫弱小族群作為馬前卒試探。加上極北之地的海洋深處持續災變,最遲今年秋季,恐怕會有撐不住的小股獸人頻頻南下侵擾。”

彼此都不是一個族群的麽,可不是各自為政完成任務似的撈一把就跑?哪怕從人類手上搶奪一些過冬物資也是好的,還能搪塞搪塞壓在頭頂的利益集團。

聽說抓到了活的白狼獸人,埃克特得到消息晚飯都顧不上的趕到塔米亞主教堂。艾爾洛斯拉上他和菲利普斯在書房談了許久。把最近收集到的所有情報一一告知,聖騎士長做了個簡單的總結:“只要秋季把先遣隊狠狠打回去,冬天就會安靜下來。”

“沒錯,我也這樣想。”梅爾神父想起離開聖地時那位前主教的“經驗之談”。

要比敵人更狠更強硬,才能讓他們好好聽人說話。

“這段時間我們該做什麽?”

菲利普斯更關注實際行動,抱着鏈枷開始思考要不要适時加強對苦修士們的訓練。

打仗這種事,無論是主動出擊還是被動防禦,歸根結底拼的還是經濟。散裝的獸人部落基本不存在什麽經濟規劃,只要摁住安普頓商團,搶不到糧食的他們根本撐不過一周。但塔米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座孤城,背後沒有可靠的支援,指望那些昏昏沉沉的君王還不如指望哈蘭德隆把哲羅姆給他放過來。

“兩件事,一是大舉向安普頓商團借債,能借多少借多少,能借什麽借什麽,還款日期就定在冬季,聖恩節前。”

艾爾洛斯眯起眼睛慢慢思考:安普頓商團的背後是獸人混血,這種時候他們的立場總是很難穩定。

當然了對于商人來說利益高于一切,他就算賭咒發誓也不能讓商團在戰前就相信人類絕不會再向後退讓一寸,那就讓錢替安普頓做出選擇——為了避免欠債的大爺破産,很多平時不能談的問題這個時候債主都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

與此相對應的,如果安普頓的掌控者們為了北方的獸人可以放棄高額利益,那麽艾爾洛斯也願意尊重他們的理想。

“第二件事,集結所有散落在威蒂拉教區的聖騎士。但這樣一來埃克特就不得不提前離開塔米亞,巴斯修道院的聖騎士們也要跟着走,主教堂人手與兵力将在此刻最為空虛。”

如果阿拉托爾在這裏,他肯定站起來表示傳信聖地搬救兵,絕不讓梅爾大人涉險。但埃克特與菲利普斯都是各自聖職者隊伍的首領,他們想得更深遠也更全面。

“只要您在這裏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穩穩當當守着,河對岸就不會有獸人知曉聖騎士已經離開塔米亞城。”

埃克特看着艾爾洛斯:“您害怕嗎,梅爾大人?”

“苦修士可以與獸人戰士一戰,但人類的體力終究不如獸人,我們堅持不了太久。”

菲利普斯正色望向梅爾神父:“所以輕易不能動手,更不能讓對方探知我們的底細。”

“城裏的那些獸人……”

是殺,還是放?

就算種族不同族群之間存在矛盾他們也是獸人,很難保證會不會突然臨陣倒戈。

在聖騎士長與苦修士首領的緊迫盯人下,艾爾洛斯輕輕呼出一口氣,說出自己的想法:“首先,不能殺死他們,否則今後人類與獸人只要見面便是死敵,再也沒有任何坐下來談話的機會。”

無論兔狲還是蛇族,都是活不下去了舉族前來請求庇佑,拖家帶口扶老攜幼,妥妥的弱勢群體。殺死這樣的群體有什麽榮譽可言?更別提他曾許諾過會給予他們庇護。

“其次,我打算利用這個送上門的白狼獸人分裂白狼部族。這樣一來北方大陸各族的視線就會先放在白狼的內亂上,曾經與虎族結盟的白狼在被盟友驅逐後分裂沒落……從此以後再游說其他部族也更容易。”

兔狲想走,不如遇到合适機會就放他們走,蛇族想留下,那麽派幾個族人回去向親戚老鄉們炫耀富足也很合理。

無論是重新回到河對面的兔狲,還是一心一意抱大腿的蛇族,都有可以聯合的地方,因為他們都是被欺壓被迫害的邊緣族群,迫切需要與其他集團聯合才能更好活下去。

生存壓力面前,是不是有一個共同的生物學分類一點也不重要。話說回來……把擁有獸形與人形兩種形态的“人”籠統稱之為獸人本就不太科學,就像白狼和兔狲,放在一塊不打得貓毛狗毛滿天飛才有鬼!

北方教區的總體局勢下,集結聖騎士以備秋季的行動是必須的,埃克特也只能提前離開。

“我會留在塔米亞繼續營造城市開墾田地,請務必于入冬前把隊伍帶到塔米亞河。在你們趕到之前,神父艾爾洛斯·梅爾絕不後退一步。”

往後跑就等着進聖地的監獄吧,這也是前輩們的前車之鑒。

“比起其他辦法,這個安排是贏面最大的。春季夏季獸人們自己也有生存與繁衍的重任在身,秋季則恰好是準備過冬物資的時候,能抓到獵物最好,抓不到就去鄰居家弄點,邏輯通順。”

梅爾神父還有心開玩笑,看來他是真的不害怕:“上萬人的糧草辎重,嗯,剛好可以用從安普頓借來的錢準備。”

“您為什麽不直接向安普頓賒賬?”

“拐個彎辦這件事,必要嗎……哦,還真必要。”

埃克特表示自己要收回上面的問題:“防備真有理想主義者關鍵時刻在物資上動手腳。”

這件事就這麽定下,接下來要讨論的是如何讓白狼族群分裂。

吃飽肚子就癱在地上跟塊地毯一樣睡大覺的羯被請進書房,艾爾洛斯早就讓阿拉托爾解開他脖子上的繩索,苦修士直接把他扛到聖騎士長面前。

埃克特摸着下巴仔細觀察面前這個一直沒有顯現過人形的獸人,看了好一會兒做出評價:“沒心沒肺,睡得都香!”

“快醒醒,有東西吃。”艾爾洛斯從抽屜裏拿出一片肉幹随意搖搖,羯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四爪騰空的那種,“在哪兒呢?!”

梅爾神父也不逗他,順手把肉幹遞過來塞進狼嘴,比他長出一大截的白狼立刻啃得嘎吱作響:“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你也別着急,塔米亞這破地方能有什麽啊?你吃過胖墩墩的肥雞肥鴨麽?骨頭全都剃掉,肚子裏塞滿蘑菇菜幹和奶酪,放上香料炖得香飄十裏,咬一口滿嘴流油!還有大塊大塊的豬肉,脂肪能有四指闊!用糖合着油一炸,聖光在上,這輩子你都不會再想吃別的東西……”

埃克特幹脆就地坐下,攬着白狼獸人的肩頭哥倆好似的邊說邊拍,羯邊嚼肉幹邊吸溜口水:“真有那麽好吃?我都沒聞到過,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都說塔米亞地方小,食材不全!你看這兒,哪兒有人養豬,哪兒有人養羊?菜種也就剛灑進地裏,等着吃還早呢!不信等天氣徹底暖和起來我從南邊帶點真正的好東西給你瞧瞧,嘿!”

他拍拍白狼的肩膀,仿佛已經看見滋滋冒油的美食:“也不枉你冒險過河這一趟。”

白狼面前的地板上被滴下來的口水漫出個正圓形,羯擡起頭吸溜吸溜:“要不我和你一塊去呗?”

埃克特差點叫他給整不會了。

不是,大兄弟,好飯好菜還沒吃進嘴裏呢,你怎麽就想跟人跑了?怪不得奴隸販子總能抓到獸人奴隸,就這樣的,叫人騙了都不是替人數賣身錢的事兒,這位估計是能把小偷往自家屋裏領的奇葩。

“不是,兄弟,就你這身毛,這麽威武的相貌,去了南邊你能受得了麽?”說着他撓了兩下對方兩下,想讓他明白自己的狼毛有多厚。結果白狼獸人就地躺倒:“欸對!就這兒,再撓撓!”

這他媽能是狼?這是條狗吧!怎麽混進狼群裏去的?

“咳咳咳,我這裏有把梳子。”艾爾洛斯取出找了一下午才找到的結實鐵刷子,這本是之前聖騎士留下刷馬蹄子用的,現在正好送給這頭狼做小禮物。

埃克特接過刷子,在白狼期盼的眼神中麻木的刷起來。

除了自己的戰馬,他還沒這麽親力親為刷過別的動物呢。

“嗷嗷嗷嗷嗷!再往右邊一點!嗷嗷嗷!下面一點!哈哈哈哈哈!好爽好爽好爽!”

刷了二十多分鐘,埃克特面無表情收起刷子,白狼前後伸伸腿兒,突然“噗”的一下子變成人形:“兄弟呀!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兄弟,和啓一樣!誰敢欺負你你跟我說,我上他家咬他去!”

埃克特再次陷入沉默。

就……兄弟你長成這樣,是不是把供給腦子的營養全貼臉上了?

艾爾洛斯默默轉過身去,身體劇烈抖動,菲利普斯認真點頭:“我們可以接納你成為兄弟,只要你能尊重我們的光明與契約之神,承認我們的教義,無論獸人還是人類,都是光明下的兄弟。”

梅爾神父及時轉回來,垂着眼睛一臉虔誠:“願聖光與我們同在!”

容色秀麗至極的青年把頭一歪:“汪?”

第二更~

第 191 章

第 191 章

兔狲一族抓到了一頭從河對岸偷渡而來的白狼。

剛從巴斯修道院回來椅子還沒坐熱,艾爾洛斯就因為這個消息走出神父樓去長見識。

事實再一次證明人不可貌相,獸人也不可。

四個爪子兩兩捆緊挂在木棍上,都這樣了這頭狼還耷拉着大腦袋呼呼大睡,嘴角疑似拉着一絲晶瑩的饞涎。

“白狼?”

梅爾神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底沒說那些可能傷到兔狲自尊的話:“有誰受傷嗎?”

“沒有,是萊爾抓到的,讓他說吧。”

溫妮把兒子從隊伍裏拽出來,小貓臉都紅了,“梅,梅爾大人!”

“其實不用加尊稱,你要是高興直接喊我名字也可以,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神父罷了。”

見他實在緊張局促,艾爾洛斯小小帶了下話題,兔狲少年趁機大大喘了口氣,看得溫妮手癢。

沒出息的樣子!

“我正在河邊給建築隊炖骨頭湯呢,誰知道這家夥突然從河裏冒了出來,吓得我轉頭就跑,手裏打算引火的野草都掉進鍋子也顧不上管。跑掉後我躲了起來,就見這頭狼把我的湯一口氣全喝光了,然後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找來父親母親,經過商量後大家決定把他扛給您看看。”

兔狲們的暫居地位于塔米亞東一區,隔着河就是獸人要塞,萊爾在河邊就近借着水源和燃料的便利做飯也很合理。受到驚吓後扔開手裏的東西撒腿逃命很正常,總體而言聽上去像是狀合情合理符合邏輯的意外。

——萊爾最後扔進湯裏的某株藥草不太對勁,所以這頭白狼才輕易束手就擒。

“沒事了,沒人受傷就好,趕緊回去吃午飯,這頭狼先放我這兒,有什麽事我會再派人過去問。”

梅爾神父接受了兔狲們的說詞,收下“燙手山芋”的白狼一頭。

白狼與兔狲不能說是死敵吧,搶奪領地的大仇還在那裏擺着,主教堂要是不接手……這家夥怕是得變成一張狼皮褥子。

哈士狼,罪不至死。

“好好,那我們先走,您可千萬不能輕易放過這家夥。犬科很記仇,腦子不笨力氣還大,成群結隊時落單的虎族熊族都不敢和他們打。”

臨走還不忘暗搓搓給仇人下套,兔狲們留下大白狼就跑了。

一陣無奈之後艾爾洛斯讓阿拉托爾把狼爪子解開,又找了根結實繩子套在脖子上拴好免得他醒過來應激咬人,然後就随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屋檐下睡大覺。

這一睡,就睡到黃昏晚飯時。

這邊廚房做的飯菜再怎樣還是比兔狲們更好些。執祭們臨時承擔了市政文員的工作,又要兼顧主教堂的運轉,辛苦他們領了,贊譽和美名卻從來沒有,如果生活條件還差人一節這活兒誰還願意幹?

所以教堂廚房裏的吃食總是最好的,有效化解了執祭們的怨念。

但是對于一個多月都沒能填飽過肚子的獸人而言,香噴噴卻吃不到嘴裏這種事委實是種極不“狼道主義”的折磨。

白狼很快就在晚餐的召喚中清醒過來,他支起前腿搖搖晃晃蹲坐着,大腦袋轉過來轉過去,時不時翹起鼻尖朝上聞。

阿拉托爾捏着鏈枷站在門廊下,一旦這匹狼發生任何異動,他都會毫不猶豫沖上去拼命。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不同于人們印象中恐怖悠遠的嚎叫,這頭狼的豆豆眼發現了苦修士之後就跟被打到鼻子似的委委屈屈嗷了兩聲,他原地躺下搖頭擺尾露肚皮又扭又蹭——也就脖子上的繩子不夠長,不然這家夥非得撲到苦修士身上搖尾巴讨食不可。

被一頭“氣味芬芳”的毛絨大狼哼哼唧唧反複蹭下巴,阿拉托爾心情異常複雜。皈依聖光前他在家裏養過狗,每每向小主人撒嬌要東西吃時狗子就這副德行,幾次三番被拒絕後還會仰躺着不肯走。

這是一頭白狼,不是家養小狗。他站起來的高度都已經超過苦修士首領菲利普斯了,就算把尾巴搖成螺旋槳也不能改變事實。

不能被獸人蒙蔽,要提高警惕呀阿拉托爾!

“嗯嗯嗯~嗷嗷嗷嗷~”

然而白狼不肯放棄,他似乎對自己的個頭有所了解,不敢真的站起來把爪子搭到白袍子人類身上。

——顯而易見這是頭很會看臉色而且很習慣示弱求饒的垃圾狼,在狼群中地位墊底,誰都能搶走他的食物。

阿拉托爾無奈用手推開狼頭,厚厚的灰白毛硬但有彈性,下面還有一層雪白的絨毛保暖。不等他再RUA第二下,這頭白狼突然退後兩步翹着屁股壓低前肢盯着廚房方向低鳴。端着兩份晚餐的梅爾神父從通向廚房的走廊走出來,奇怪的看着用鏈枷把狼頭壓在地上的苦修士。

“怎麽了?你們相處的不愉快?”

他找了個位置把餐盤放下,招呼阿拉托爾先吃晚飯,“今天廚房炖得有牛肉,快來。”

塔米亞自己也要繁育養殖食用牲畜,春耕中表現不佳的耕牛會在之後慢慢被消耗掉,入夏再購入新的進行補充,等到種牛開始繁殖後面那個步驟就可以省掉了。

目前草場也只是剛剛撒完種子,艾爾洛斯正在等待一場春雨。

因為錯誤的釋放出敵對信號而被制裁的白狼盯着餐盤口水連連。

打不過的白袍子爸爸得聽這個黑袍子弱雞的話,黑袍子弱雞手裏有食物,黑袍子弱雞似乎還能指揮其他白袍子……

一連串等式在他簡單的大腦裏形成鏈條,黑袍子弱雞=首領加爸爸,于是犬只撒嬌的哼哼聲重新出現。

“嗯~嗯~嗷嗷嗷啊!汪!”

阿拉托爾大怒,腦袋都被戳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嘴裏還敢不幹不淨的對梅爾大人不尊重?!他擡起另一只手同時握緊鏈枷,不等發力艾爾洛斯不甚在意的揮手:“算了算了,別跟他計較,先吃飯,吃完了我要問話。”

鏈枷松開了,白袍子放下武器走到黑袍子身邊站好,就像族長吃飯時其他狼安靜排隊那樣守着。白狼搖搖尾巴,颠着四個爪子想過去蹭飯吃,走到一半突然察覺脖子被一股巨力定在某個位置不能動。

豈有此理!

他下意識轉頭向後看,隐約看到一條灰白灰白又絨又粗不知道什麽玩意兒在後面晃,大驚之下轉身上嘴就咬。

那個怪東西跑得極快,就在他即将成功時迅速後退溜走。白狼繼續追,怪東西繼續逃,追追逃逃居然怎麽都咬不到!

阿拉托爾:“……”

艾爾洛斯:“……”

這家夥還得要多長時間才能弄明白他正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轉圈?

“先吃飯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艾爾洛斯将餐盤端起來塞給阿拉托爾,往旁邊挪挪讓出位置。勺子和盤子發出一聲人類聽不見的摩擦,白狼耳朵一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舌頭邊哈氣邊盯着人看。

吃!

嗷嗷嗷嗷嗷嗷!

在凄慘的狗叫聲中安穩用過晚餐,艾爾洛斯回廚房送餐具順便湊出盤剩飯。眼巴巴看他走到自己面前,白狼身後跟裝個了節拍器似的。

“說通用語,我問什麽你答什麽,明白?”

他把盤子放到白狼鼻子前過了一下,狗裏狗氣的大家夥夾着嗓子小小聲“汪”,“欸!這好,你問!”

“……”梅爾神父差點一盤子扣他狗頭上,“好好說話。”

眼見“老大”神色不善,白狼清清嗓子正常起來:“好嘞!”

音色清亮有磁性,高低算得上一把子男神音,就是蠢得難評。

“你叫什麽,從哪兒來的?”

梅爾神父用把大勺子舀了一勺泡着面包塊的炖菜給他看,四四方方的牛肉粒明晃晃立在最上面。白狼迅速作答:“我叫羯,從河對面的白狼部落來。我們被虎族從山林裏給撅出來啦,族長快死族群也快散啦。”

說完他就張大嘴巴,艾爾洛斯一勺子炖菜加面包塞進去,他“酷馳酷馳”嚼起來,沒兩口就吞下去,“人類做飯就是好吃!天天聞味兒真是香死我了!”

一勺吃完他盯着盤子不停搖尾巴,意思表達得不能更明顯。

這種問一答三的大傻子究竟是什麽長出如今這個體型的?

艾爾洛斯又舀了一大勺子食物舉着:“說說你們族裏的具體情況吧。”

“唔?”名字很酷本狼一點也不酷的羯歪頭,阿拉托爾忍不住上前往他腦袋上拍了一掌:“族裏多少狼,多少成年的多少老人多少孩子。多少傷員多少戰士,說!”

“哎呀,你問太多了我一下子記不住啊!”

他極其有小心機的試探了一句,到底沒忍住食物的誘惑。

“族裏還有七十八頭狼,老族長在山林裏就被咬成重傷,領着我們下來後一直卧床休息。老年狼五匹,幼崽七只,亞成年八匹,剩下五十多匹什麽年齡都有。虎族想讓我們充當大軍先鋒,我們不願意,兩邊就開戰了。狠狠咬了一場後至少一半人帶傷,啓的胳膊都不能動了!”

這個“啓”是誰目前艾爾洛斯還不關心,既然白狼獸人認真回答了問題,他也不賴賬,咣咣咣多給了一勺,把四勺飯塞進羯自覺張大的嘴巴。

“唔唔唔唔……”

一通咀嚼後羯問了個問題:“兔狲給了你什麽讓你願意收留他們?我可以給你雙倍!我吃的可少啦!”

艾爾洛斯:“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頓飯就把自己給賣了,我要是你族長我能被活活氣死!

第一更

營養液加一,加更數又恢複到八了!

第 190 章

第 190 章

塔米亞城大興土木的時候,河對岸的獸人們也沒有閑着。

強占了兔狲領地的白狼正在面臨糧食危機——能養活小型貓科的領地可養不活大型犬科,天天抓老鼠挖野菜終究不是事兒。

獸人和野獸不同,普通的灰狼是典型的肉食動物,其他東西僅在果腹需要時才會攝取。但白狼族的獸人就不這樣,他們吃主食,吃植物,也吃肉,攝食比例更加均衡。

喪失領土,吃不飽肚子,這個春天沒有一頭狼感到輕松過。最要命的是,正值大家集體餓肚子的時候離開山林前就受傷了的老族長熬不住了。

只要族長還在,族群裏的年輕白狼們就得無條件聽從族長安排,從排在什麽位置吃飯到睡覺睡在什麽地方,不能有絲毫僭越。但老族長即将“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年齡合适每頭狼心裏都有點小想法。

氣氛開始變得讓人難以忍受,成年白狼三三兩兩眉來眼去,幼崽被母親們帶在肚皮底下出出進進,吃只烤老鼠都得特別小心。

“啓,如果今天再抓不到獵物,我們就只能去要塞裏給虎族賣命了。”

一個頭毛灰白的青年頹喪的往火邊一坐,手指無意識将一根又一根草莖拔出土層扔進篝火。他對面有個同樣灰白發色的男子,靠在石頭上,左臂不自然的下垂。

“老族長不會答應的,那只是奈的一廂情願。我們就是不願意給虎族做附庸才被他們從山林裏趕出來,怎麽能回頭趴在地上搖尾乞憐。”

啓冷靜的分析情況,撿起一塊樹皮扔進火堆。

坐在他對面的族人嘆了口氣。

分析的再對有什麽用呢?又不能讓大家吃飽肚子。

樹木分泌的油脂被火烤得噼啪作響,黑煙不停的冒,焦糊味兒中隐約多出股食物的鮮香。

兩個白狼族獸人都聞到了,他們不約而同動動鼻子,啓還勉強忍得住,更一個恨不得能順着香味飄到散發它的鍋子旁。

“真香!河對岸的人類又弄什麽好吃的了?”

他不停用力嗅,邊嗅邊說:“羊肉和牛肉!植物的葉子!還有香料!鹽!酒!”

說着說着口水順着嘴角直淌,青年的獸形此刻怕是耳朵尾巴都豎得筆直。

“真好聞!真好聞!聞着這個草都能吃下去了。”

說着他胡亂往自己嘴裏塞了把野草,只嚼了一下就忍不住扭開臉“呸呸呸”的吐:“哕,還是有點勉強!”

唉……啓真的要無奈了,這個樣子的朋友如果被趕出族群該怎麽活下去?

老族長也就這幾天的時間了,一旦他咽氣,整個白狼族群勢必會為角逐族長寶座大戰一場。打贏打輸都不好,打贏了還得繼續費心提防別有企圖的其他人,打輸要麽淪落成底層垃圾狼要麽離開族群自謀生路。

奈是目前族群裏最為強壯的戰士,按照傳統他大概率會成為下一任族長。到時候自己這個總是與他唱反調的殘疾廢物不想被咬死就只能滾蛋,和自己要好過的其他族人也會成為奈的眼中釘肉中刺。

河對面傳來的食物香氣越來越誘人,朋友看向對岸的眼神也越來越熱切。

老實說,啓也有點想流口水了。

“我不餓,我一點也不想吃,我……”

陷入自我催眠狀态的朋友碎碎念着緊盯對岸那些人的一舉一動,他忽然傻兮兮的歪過頭,咧開嘴巴朝啓笑:“啓,我是不是餓傻了?怎麽總覺得對面那小子有點像你從奈嘴裏救下來的兔狲崽子?”

攻破兔狲領地那天奈領着他的狩獵小隊專挑兔狲崽子下嘴,兔狲族長一蹦老高要撓他眼睛,被旁邊守着的另一只狼咬住背部甩出去。當時啓看不過去,過來攔了一嘴,一只個頭特別大的兔狲猛然竄出包圍圈狠狠咬在他前肢上。

事後啓和奈狠狠打了一架,本就受傷的左臂徹底動不了了。

“你肯定看錯了,兔狲不喜歡人類,他們不可能……”

話還沒說完,撅着屁股掏火堆的少年怪叫一聲甩手跳起半天高,在空中“啪”的變成一只灰灰黃黃的圓臉貓,落到地上抱着被燙疼的爪爪奮力舔舔舔。

“額……好吧,他就是只兔狲。”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兔狲真的去找了人類請求庇護,而且人類也真的為他們提功了庇護——不然單憑一個幼崽哪裏敢跑出來玩弄食物!

“我去把這件事告訴老族長!”

朋友從草地上跳起來,臉上寫滿“好想吃”。啓連忙喊住他:“別去!”

“你想想看,這麽多天過去,知道兔狲跑去對面的人肯定不指你我。要去報告別人也早就報告過了,為什麽直到今天族裏還沒有任何動靜?”

是冒險過去搶,還是也學着兔狲與人類來往,按照老族長以往的脾氣早就該拿出方案,現實卻是大家還在啃草根混日子。

“因為族長不相信兔狲去找了人類?”朋友天真無邪又理直氣壯的表情讓啓苦澀的扯開嘴角:“不,恐怕是因為族長已經無法再清醒過來給予我們指引了。”

比起把自己趕出領地的虎族,啓寧可過河去拼一條生路——如果他沒有受傷,左臂還能靈活運動的話。

他看看一臉單純嚼着草根流口水的朋友,狠狠心對他道:“既然你這麽想嘗嘗兔狲幼崽炖的食物,為什麽不趁他落單游過去試試偷襲呢?也不用咬死咬傷他,一只幼崽而已,呲牙吓吓就跑了。”

“對啊!”朋友一拍大腿,就地一滾變成一頭從吻部到尾根約有兩米長的巨狼,就地蹭蹭爪子,拖着尾巴沿着河水朝兔狲幼崽的方向溜過去。

萊爾在塔米亞河邊炖一鍋牛羊骨頭。

鍋是族長咬牙花錢買的,火是溫妮和阿奇幫他生的,每天快到午飯前他都要來把那兩根砸碎的骨頭炖一遍。

少年明白族長和父母都是什麽意思,他不但沒有反對,甚至頗有幾分躍躍欲試。

“是要把白狼一只一只騙過來都宰了嗎?”

萊爾記得差點把自己脊椎咬斷的那頭灰毛狗,暗自在心底發誓總有一天必須要他好看,“那些家夥饞得很,肯定受不了。”

這是徹底記了仇了,不狠狠報複回去就不是好兔狲。

離開河岸前溫妮摸摸兒子的頭:“不,我和族長商量了一下,白狼可以不死,他們用處很多。”

比如說給兔狲們當替死鬼。

随随便便炸沒一座山的梅爾神父太可怕,兔狲們在他手下一點別的念頭也不敢有,對于僅隔着一條河的故土自然分外懷念。剛好蛇族那個傻乎乎的拉爾門修斯聊天時提過嗅到了狼只即将死亡的味道,兔狲族長結合遇襲當日的細節反推,很快得出白狼族長命不久矣這個結論。

那還等什麽?把白狼全都騙過河送給梅爾神父幹活,他們不就可以平安返回領地了嗎?

蓋房子的技巧兔狲都已經學會了,這段日子大家辛苦打工也賺了不少,甚至還能拐回頭向梅爾神父下訂單購買磚塊和瓦片,木頭他們能自己砍,這樣又省下一大筆!

揣着回家蓋房好過年的念頭,兔狲全族上下積極展開讨論,最終就想出這麽個辦法。

熬肉湯,饞死那群蠢貨!

等啊等啊等,等了好幾天,終于有狼上鈎了!

少年背對着河岸把鍋裏的肉湯攪得嘩嘩作響,貓耳朵時時刻刻注意着河面上傳來的各種聲音。水面上的動靜越來越大,緊接着兩個爪子從水裏冒出來,一顆狼頭跟着探出來左右嗅嗅。

“哇啊啊啊啊!好可怕啊!是白狼,我要被吃掉了,救命——!”

毫無感情全是技巧的棒讀之後,萊爾轉身朝着城內方向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只留下兀自沸騰的大鍋,還有鍋裏炖得香噴噴的幾根光骨頭。

白狼青年想也不想就走上前,他看着鍋子裏的湯實在饞得受不了。雖然有些遺憾沒找到整塊的肉,一頓水飽沒跑!

“這根骨頭很漂亮,留給啓。”他想了想,撲滅篝火後把看中的“特産”拿開先放到一邊,自己嘶嘶哈哈連湯帶水一口氣吃了一鍋。

“好燙好燙!哇!好吃!”

十分鐘後,荒地上橫躺着一只呼呼大睡的灰白毛色巨狼。萊爾去而複返,确定這家夥被徹底麻翻過去,急忙招呼小朋友們大着膽子把“戰利品”捆好,送進族裏新蓋的房子。

溫妮和兔狲族長見到這頭白狼完全可以用“喜出望外”去形容,匆忙點上幾個戰士,用木竿捆豬一樣連狼帶棍擡去主教堂尋找梅爾神父。

她們大約是要時來運轉了,剛好艾爾洛斯這會兒有空,聽說兔狲居然活捉了一只白狼送來,急忙出去查看。

——卧槽!

看到白狼的第一時間艾爾洛斯就在心底悄悄來了句國罵。

這這這……這灰色的背毛,這雪白的肚皮,這龐大的腦袋,尖尖的嘴和耳朵,這皺緊的小眉頭,分明是只哈士奇!

這玩意兒號稱看別人養最有趣,他醒過來以後會不會把主教堂給拆了啊?

加更~還剩七章。

第 189 章

第 189 章

塔米亞城外一片蔥茏之後,艾爾洛斯才騰出手将注意力轉移到巴斯修道院周圍的佃農們身上。

佃農與城內居民不一樣,居民們是自由民,自由是他們唯一的本錢。佃農是教廷的財産,他們用未來交換當下能活下去的機會。

很難說二者究竟誰更辛苦。

佃農不和居民們混居,他們就住在巴斯修道院附近,因為這裏的平原非常特殊——地熱。

地熱讓巴斯修道院所在的巴斯平原比其他地方平均溫度高了五六度,但地塊相對狹小,比較集中。比起随大流的種主糧,還不如開發成蔬菜基地。經過半個冬天的觀察,就算外面大雪封山這裏也沒冷到哪兒去,完全可以全年無休的輪種,只要肥料和水源跟得上,不愁産量。

肥料?沒見那麽多馬,那麽多人,怎麽會不夠?

之前巴斯修道院的教産一半種糧食一半種了牧草,艾爾洛斯今年确定要把牧草全撒到塔米亞城無法就近管理的荒地上去,那邊面積大,撒了管都不用管,天生天養過上半個月就能把戰馬放出來輪換着撒開腿跑跑。

慢慢來吧,聖騎士們一直占據着修女和孤兒的住所總也不是事。

“我得先讓佃農們安居,他們才能樂業。佃農和塔米亞居民是不一樣的,他們一無所有。”

挖完水渠剛休息了沒幾天的兔狲和蛇族又被“請”去修道院,梅爾神父親自帶隊,苦修士們拉着一車又一車草墊子蓋得嚴嚴實實的東西,神神秘秘讓獸人們很是好奇。可是不管他們怎麽問,艾爾洛斯只是笑笑,并不解答。

一小時後他們進入巴斯修道院所在的山中平原,并未直接去修道院拜訪聖騎士,而是選了一條小路直接上山。初春山中一片生機盎然,獸人們無憂無慮的邊走邊吃,苦修士們則仔細記下他們吃過的每一種植物。

又走了半個多小時,他們來到距離巴斯修道院極近的一處小山丘上。苦修士們跑來跑去幾次測量之後确定此處“只”比修道院高了二十三米,梅爾神父點頭:“好的,那就開始吧。”

開始啥?獸人們的眼睛裏滿滿全都是天真無邪未經任何知識污染的光。

只見那些白袍子又散開了,很快不停有人回來借用獸人。一直等到留守的人都等困了,蘆葦墊子被掀開,露出下面黑漆漆的一個個圓柱形粗管。

“安多尼你下去跑一趟,告訴聖騎士長埃克特可以做準備了。”

啥準備?兔狲們好奇得百爪撓心,忍不住跟在排隊領取圓柱形粗管的苦修士身後去看他們要做什麽。

其實他們什麽也沒做,只不過找了好些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位置要獸人挖出深深的洞,又把領取到的管子小心翼翼放進洞的最深處。山上所有的樹木,太大的盡數伐倒拖走,小的連根挖出運走,可以說寸草不留。

動物早就被吓跑了,松鼠和野兔揚着尾巴有多快竄多快。

白袍苦修士扔下鏈枷一溜煙跑去修道院傳話,眼看這邊的管子都安排完了,梅爾神父擡起胳膊一揚:“撤!”

隊伍很快撤到隘口之外,沒多久聖騎士們騎着馬,輔兵們趕着馬帶着佃農也全都撤了出來。修道院上空亮起圓圓的光繭,那是個煉金術的光盾,主要用于抵禦施法者從上方抛擲法術,一次性,很貴。

要不是巴斯修道院連帶着被它納入院中的一池溫泉也算是百年以上的老建築,艾爾洛斯才不會出這份血。

“梅爾神父,你到底打算做什麽?”

拉爾門修斯恨不得鑽進石縫裏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艾爾洛斯好脾氣的轉過頭朝他笑笑:“你害怕……嗯,就是那種突然爆出來的,很大的聲音嗎?”

“哈?”青年眯起眼睛向前伸脖子,做出一個非常标準的“疑惑”。

“我怎麽可能害怕聲音,再大也只是聲音啊,響過去不就行了。”

“哦,那就好,給你們這個把耳朵堵上,害怕的話提前躲到平板車上也行。”

艾爾洛斯從小灰馬挂着的口袋裏取出許多麻線纏出來的耳塞,聖騎士們用布條把馬的耳朵和眼睛都堵上蒙上,然後互相幫着把自己的耳朵也堵緊。

獸人們看不懂,但他們知道跟着梅爾神父總不會錯,問不到答案并不耽誤照着做。

忙活了好一會兒,艾爾洛斯再次詢問人數是否清點妥當,尤其着重問了佃農們很多回,挨家挨戶确定無人滞留于山谷之內,他這才放心。

接下來,少年指尖凝聚出一個極亮的光點,它很小,但亮得讓人閉上眼睛也會感覺到不适。就在大家各種扭頭躲避之時,光點拉成道道飛絲飛向剛才他們挖了很多洞的小山。

拉爾門修斯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腳下的大地猛然震顫,視線突然飛速下降,與此同時心底浮現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張大嘴巴吐出蛇信——嗯?

蛇信?我什麽時候解除人形變回獸型了?

一般來說成年獸人身上不會發生這種失控現象,除非受到危及生命的驚吓,或者自以為危及生命。

馬群亂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戰馬很快就被相熟的輔兵與聖騎士們安撫住。人類開始為它們解開耳朵和眼睛上的布條,一切都井井有條不慌不亂。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拉爾門修斯左右看看,他自己的族人,以及兔狲們都變回了獸形,一個個匍匐在地炸毛的炸毛炸鱗的炸鱗。姐姐斯黛拉甩着尾巴給他了一下,和兔狲的溫妮同時恢複人形,然後……

然後她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

小山不見了。

他們剛才上下挖洞砍樹窮忙活的那座小山,此刻徹底消失在視線當中。灰塵還在空中慢慢沉降,巴斯平原很是詭異的多出來一片平地。佃農們的窩棚全都被埋了,修道院上空的煉金護盾潰散,露出完好無損的內裏。

“行了,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回去。大家要麽把窩棚刨出來湊合一下,要麽先去修道院內擠一擠,等房子蓋好就好了。”

梅爾神父笑眯眯的把手抄進黑袍子裏,一點也不覺得炸平一座小山這事兒值得驚訝。

他溫和的指着矮下來二十幾米的平“地”對打工仔們道:“還想知道車上運的都是什麽嗎?嗯,全都是我向萊茵王室學院煉金術專業訂的煉金炸彈。另外你們這段時間的工作重點就在這裏,麻煩了,佃農的集體住宅。”

溫妮:“……”

斯黛拉:“……”

這個人,真的不要去惹他啊啊啊啊啊!

別人是狠起來路邊走過的狗都要挨兩腳,梅爾神父發起狠……無辜的小山要遭殃。

“還有什麽問題嗎?”艾爾洛斯等了一會兒,眼看溫妮和斯黛拉比賽着飛快搖頭,他心情愉悅的走去對佃農們道:“我把塔米亞城內最好的建築隊借給巴斯這邊先用,你們跟着看一看學一學,盡快把房子建起來住進去。大家都知道我在耶倫蓋爾修道院是如何幫助佃戶安全過冬的,你們和他們在我心裏分量一樣重,房子你們建你們住,我不收你們地租也不收你們材料費,但是容我提醒,你們沒有所有權只有使用權,而且明年後年未來三年都只有口糧沒有額外發放的薪水。”

相當于主教堂先賒款給佃農們墊付建房費用,而後從未來三年佃農們的勞動所得中回收賬款,對于窮得叮當三響的人來說也算是種變相的幫扶。

佃農們……當然沒意見,怎麽可能有意見,梅爾神父就是不給他們口糧他們也不敢有意見,有正經房子住誰願意跟動物似的全家擠在窩棚裏?當然了,他們更害怕帶着意見和剛才那座小山一塊消失。

大家在隘口外等到灰塵落得差不多了就往回走,聖騎士們騎着馬走在最前面開路,苦修士幫輔兵驅趕馬群緊跟在後。原來的山兩側,腳下的道路,道路兩旁的地面上均勻地鋪撒了一層泥土。随着爆炸飛出來的石塊樹根甩得哪兒哪兒都是,幸運躲過掉落物的窩棚差不多只能露出個小尖尖,顯然不合适人類繼續居住。

馬匹踩過路面重新變得堅實,甚至比之前還寬了些,埃克特笑着無奈搖頭:“好吧,巴斯修道院門口臺階太多太高的問題居然以這種方式解決了,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可見在耶倫蓋爾的時候還是聖子候選的梅爾大人能有多收斂多給大家面子,現在沒人管得住他了,一座山也能說炸就炸。

接下來的半個月佃農和獸人打工隊們無比乖巧,聖騎士們也變得能有多聽話就有多聽話。

交給城內那些老打工人研究的圖紙很快就有了眉目,用事實驗證了修改後的結構可以兼顧安全與保暖的需要,新開辟出來的平地上迅速“長出”一排排上下兩層白牆色灰瓦的小房子。

塔米亞這邊的佃農數量比耶倫蓋爾多,将來主要負擔的都是蔬菜種植與養殖業,山間土地面積有限所以一家一層上下疊着住。一樓進門方便,二樓有個寬敞平坦的屋頂露臺,各有各的好處,先抽簽再自行商議協調,吵吵鬧鬧三兩天後就安靜下來。

——不敢鬧太久,怕惹神父不高興。

有的人,明明是個法爺,卻非要走工程營造的路線。

第二更。

第 188 章

第 188 章

光明與契約之神在塔米亞城顯聖,一夜之間開出來的農田就成為可以耕種的樣子。

這個消息就像長了八條腿一樣瞬間橫掃中央大陸,甚至其他大陸也有所耳聞。對于聖光教廷來說,這麽好的一個宣傳素材哪怕路邊一條狗不知道都得算他們工作失職。

教宗冕下當機立斷專程寫了一封感人肺腑的公開信,感謝塔米亞所有聖光的教徒。感謝他們那樣虔誠,終于感動了神明降下賜福。

人人都說今年那個偏遠的陣地城池一定會獲得豐收,搞得侍奉豐饒之主和自然女神的教派都有點不大高興——喂喂喂,你們撈過界了吧!

不過本篤十一才不在乎那些不痛不癢的陰陽怪氣呢,他只給了艾爾洛斯一句話,那就是塔米亞必須不惜犧牲一切達成“豐收”的效果,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從其他地方調撥糧食運過去作秀。

這玩意兒事兒可就鬧大了,艾爾洛斯急忙屁滾尿流給教宗寫信,賭上後半輩子的升遷之路發誓一定會讓大量糧食從地裏長出來而不是其他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千萬不要勞民傷財的運糧過來裝樣子。

正值社會動蕩的風口浪尖,其他教派的眼睛盯着咱們都快盯綠了。再機密的行動也難免有消息洩露的可能,萬一叫人抖出來大做文章,那不就得不償失了麽?

休伯安也提醒本篤十一想想去年耶倫蓋爾的産量,沒必要把本能震驚世人的效果給搞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如此這般,才算勉強讓教宗冕下平靜下來,然後就是第二封信——如果夏秋季節塔米亞果然能獲得預期中的豐收,那麽今年的聖子環大陸巡游必有北方一站。

關于産量的事,說老實話艾爾洛斯并不擔心。

塔米亞周圍土地荒蕪歸荒蕪,但并不貧瘠。河灘與山林交彙之處默默蘊藏着黑色珍珠般的肥沃土壤。加上更好的種子以及更合理的追肥追水,達到每畝兩百五十公斤的預期并非天方夜譚。

而且這只是小麥的産出,中央大陸上的人們碳水來源以大麥、小麥、燕麥、土豆為主。艾爾洛斯出于自身習慣更重視面粉,所以才特別抓出來盯着。

眼下城中雇的農夫們十有八九已經穩定,再加上佃農,六百多人的群體分成三個大隊,每隊二百人左右,進一步細分成十人一組的小隊,每個小隊共同負責一頃小麥一頃燕麥一頃土豆。

後續前來教堂報名表示自己願意去種地的居民源源不絕。

就算有充足的畜力與雜工做補充,這個工作量也不能說不夠飽和了,但是比起本土勢力對人力的壓榨居然還能被贊美為“仁慈”……

每次覺得自己距離絞刑架又近了一步時總有人反複提醒“您真是個大好人”,艾爾洛斯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最苦最累的活兒全都集中在前幾天,平整土地壘砌隴畝,苦修士時不時跑來義務幫忙,暫時沒有房子蓋的兔狲和蛇族則在挖水渠。

“熟田”都就那樣的水平了,還想什麽農業水利?沒有,不存在的。

艾爾洛斯反複問了好幾位塔米亞本地的老人确定水渠的方向與路線,然後把兩組分到兩邊,一東一西同時開工。獸人刻在骨子裏的勝負欲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埋頭就是挖。自己挖不動挖得慢就想法子給北邊的親朋好友送信傳話,總之一生要強絕不能認輸。

土地一天一個樣,育種的苗床也是如此。如果植物會說話,它們一定每分每秒都在抱怨位置太擠。

河對面要塞上的獸人天天沒事兒就站上面看人類這邊都在幹啥。

眼看他們用牛犁平了土地,眼看他們不停的往土壤中撒什麽,眼看他們将綠茵茵的麥苗移栽到凸起的隴畝上,眼看他們掘開泥層将塔米亞河的河水引到農田四周……

等等!挖水渠引水的好像不是人類啊!

一口氣種完小麥,城中固定的農業人口翻了兩翻。只歇了兩天耕牛們就被牽到更遠的地方去開墾田地。

一排排的大麥黃豆,一片片的燕麥,最後是土豆。

最後全城人連軸轉了一個月,能夠有效管理到的土地全都被大家貪心的種得滿滿當當。

“感謝你們辛苦的付出。”同樣瘦得風一吹似乎就會倒的梅爾神父再次召集衆人,用輕松的語氣告知大家:“所有參與到春耕中的人,你們的家庭基本信息我都了解了。夏收時還請你們來,完工後按照每個成年人四百斤糧食的标準把口糧帶走。”

每人每年四百斤是太平日子裏能吃飽吃胖的主食口糧标準,放在中央大陸上吃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北方寒冷,冬季來得早,主糧只能做到一年一熟,不過剩下的時間倒可以溜縫種種蔬菜以及經濟作物。

塔米亞主教堂前的廣場上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居民們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口糧?什麽口糧?口什麽糧?口糧什麽?

梅爾神父提供了土地、耕牛、還有主要農具,他發了月結的工錢,他還包了農夫們一天兩頓結結實實的飯菜,現在居然告訴所有人這還不是全部?

這居然不是全部!

皮膚黝黑的漢子們張着手茫然四顧,你看我我看你,生怕這是在做夢。他們臉上一時抽動一時愁苦一時又想咧開嘴笑。但他們終究沒能笑出來,細細的嗚咽萦繞着建了一半的廣場久久不散。

“我不會欺騙你們,所以你們也不要欺騙我,孩子的糧食不和成年人一起算,請放心我不會把他們忘掉。分過居民們的口糧,做好儲備,剩下的才會送去聖地。因為我來的時候,也從聖地搬了不少救命糧。”

神父條理清楚的逐項告訴所有人他為了撐起塔米亞的冬天與未來都做了什麽,大家需要還些什麽。

明明白白講出來比自以為是的遮遮掩掩要叫人舒服多了,雖然聽上去總數字有點可怕,但平攤到每個人每一天……

嗯,其實還好啦,比去向王城的商人借糧過冬劃算得多!

“接下來大家可以緩一緩,休息休息,願意繼續出城的自行組隊,薪水照舊但是不再包午餐和晚餐。想要做點小生意或者其他營生的去找菲林執祭開具證件,已經攢好錢打算蓋房子的,歡迎随時來找苦修士阿拉托爾。”

糧食作物種下去,剩下就是每天持續的田間管理,但勞動強度确實比耕地播種時輕了不少,所以無需提供油鹽蛋白質都充足的工作餐。最重要的是再吃下去艾爾洛斯也實在供不起,不得不“适當”節約些成本。

唉……“募捐”這個事兒吧,也不能天天幹不是嗎。

這會兒居民們都已經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了,紛紛在心底盤算着要在哪兒安下新家。

房子的樣式都是固定的,地塊大小也都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離主教堂遠近還有房前屋後“自留地”的大小。

近來城內的十二條主幹道都已經初具規模,什麽地方大概什麽情況,大家心裏多少都有點數。

全城的土地皆歸教廷所有,神父無權把土地出售給私人,但他可以“租借”。

以吉魯克王城伊利亞斯為例,一間城郊且不在正街上的,不帶小客廳的兩卧室小屋年平均租金為10銀幣。梅爾神父把宅基地的年租金定為1銀幣,十年一交,可以無限續約。可以中途交也可以中途退,不打算搬走但一時錢又不湊手的允許一年一交但欠款不能累計超過十。

住了十年還沒賺夠白菜價一樣的地租,不是居民們該走,是他這個提供不了足夠就業機會的神父該上絞刑架。

新建房的居民享受優惠,只需交一銀幣押金就能在三年內保有一塊宅基地的建築權。這三年裏随便什麽時候開工都行,三年過完地還空着押金給退,建築權就歸其他看中這塊地且交了押金的人。

艾爾洛斯又不是要把全城人都變成教廷的佃農,房子這種放哪兒都挨罵的好買賣差不多就得了,少賺點也能賺得盆滿缽滿,不至于削尖腦袋趴在平民們身上吸血。

“還有,如果有誰過去曾經從事過建築相關的工作,請來主教堂見我,我有疑惑需要你們幫忙解決。謝謝。”

帶有火炕和火牆的平房很好,但是艾爾洛斯想讓自己人的情況變得更好。他注意到塔米亞居民大多父母子女混居,第三代長大成家前才會慢慢分開。而且這裏是不奉行生育計劃的,只要養得起養得活家家都是三四個孩子滿地爬,一間平房滿足不了全家需要,必須向上發展。

獸人們的房子設計成平房那是因為人家老家大陸上确實地廣人稀,他就是蓋個工廠廠房似的屋子出來只要承重沒問題,占用多少土地面積幾乎不用考慮。但人類不一樣,又聚居又不能聚得太緊密,城市不能無節制擴大,單位面積上就不能随意修個平房了事。

兩層的小樓是性價比最高,所有條件限制下安全系數最高的選擇,對建築行當七竅只通六竅的梅爾神父決定把改圖紙的問題扔給比自己更專業的人去想。

各種數據都是查過資料後的粗略估算,如有疏漏請大家指正啊!

第 187 章

第 187 章

由于塔米亞城距離犍牛們的老家并不遙遠,而且艾爾洛斯幾乎不計代價的把小貴族都不一定用得起的治愈術不要錢一樣往牛身上撒,小小手術之後兩百頭牛轉天就可以開啓它們吃苦耐勞的一生了。

天還沒亮教堂的鐘聲被敲響,所有領了這份工作的人齊聚小廣場。梅爾神父騎在他的小灰馬背上,高出人群半頭好讓大家都能看到自己,大概确認了一下人數,少年把亂七八糟松松垮垮随意站着的農夫們分成三組。

“這條線,看清楚了嗎?”

神父舉着火把大幅度揮舞左手,他對面的農夫們盯着光亮處上下看:“啊?”

“這條線我揮舞火把這邊的人,請走到光斑下。”

聖光術在地面上牽出一條由白光構成的藤蔓,衆人乖乖按照說明移動,有十二三個聽差了的跑出去,很快被提醒着又跑回來。

這就是艾爾洛斯寧可麻煩點多說幾個字連法術都用上也不喊“東西左右”去指揮的原因——傳說曾經有黑叔的軍隊排了一小時也沒搞清楚“向左轉”“向右轉”到底要怎麽轉,反正不管怎麽轉總有幾個顯眼包和別人臉對臉。

至于從沒經過訓練的農夫們……算了吧,不要一上來就太為難大家。

這不怪塔米亞的居民,從小到大別說軍事訓練,“軍”這個字怎麽寫這一片人裏能找到一個就算放出衛星了。

有了第一隊的示範,第二、第三隊成功分割開來。每隊大約一百人,等會兒還有三百個身體健康強壯(也許)的佃農分散加入,所以最終人數能達到二百。

這個數量剛好可以和七十頭左右的耕牛匹配,一個人在前面牽牛,一個人在後面扶犁,還有一個人手持木杖将翻出來的板結泥土打碎。

零工們自由組合跟在大部隊後面,兩側有騎在馬上的聖騎士小隊提供安全感。

花了一個多小時先仔細向所有人講解他們要做什麽以及完成标準如何,天亮後三支隊伍分別朝東、西、南三個方向出發。

這樣分開可以同步展開田間作業,而且方便将來隊伍與隊伍之間進行良性競争。也許最開始會比較困難,但是随着不斷磨合,總比所有人聚在一起效率更高。

——這次招募到的人大多都是種過地知農事的熟手,聽一聽看一看再想一想,該怎麽做心裏高低都有點數。

塔米亞城南方向上的邊界其實是個半圓形,所以從作為圓心的廣場出發無論往哪兒走都是一樣的距離。艾爾洛斯先跟着人數最少的一組行動,回想起剛才清點人數分組時的那番熱鬧,心力交瘁之下他覺得必須從小隊裏挖出幾個能夠帶隊負責的人才才行,不然就是累死他跑死他,産量也不一定能達到預期。

畝産千斤(801.72公斤)這種好事他想都不敢想,兩百五十公斤就能笑得連續半個月睡不着覺——2021年種花家的小麥平均畝産也才三百八十七公斤了,去年耶倫蓋爾修道院那邊剛剛超過兩百市斤的可憐産量就能被教廷吹成祥瑞和賜福,天花亂墜的還以為怎麽了。如果今夏能夠豐收,單靠塔米亞這塊地他就能一個人養活大半聖光教廷。

“前途光明,道路曲折啊。”神父的嘆息被苦修士聽到了,阿拉托爾扛着鏈枷四下打量:“您在說什麽?”

“不,額……我在感嘆事情總是知易行難。比如春耕,這天都大亮了,還沒摸着泥巴呢。”

說實話,佃農可能還更溫順聽話些。居民們吃了他一個半月的赈濟才堪堪只給幾分薄面,要不是有聖光術加持,今天午飯前能把隊分好就是萬幸了。

“沒有教育,勞動力的素質堪憂,這是個問題。”

但眼下又實在不是能抽出手搞教育的時候,居民家家戶戶能邁開腿自己走路的孩子就沒有閑着的了,做不了大事做小事,可以說塔米亞不養閑人。

還是得一步一步來,先把春耕落在實處再說別的,總不能進了夏天還四處“募捐”吧?

春小麥從播種到收獲只需要九十多天,生育期很短,對土地、肥水的要求相應也會更高。晚上一天收獲就少不少,所以別看梅爾神父騎在馬上一臉萬事不着急的樣子,其實心裏比誰都急。

耕牛和農具已經由苦修士們提前趕到地塊附近,艾爾洛斯看看眼前和荒地區別不太大的“良田”,又是一陣頭疼。

“大家夏天能不能吃到新面粉烤出來的面包,就看現在有沒有全力以赴了。”好話不多說,聖騎士們就在農田附近開始訓練,這邊艾爾洛斯從接近二百人的隊伍裏點出來五個比較顯眼的:“今天我先不問你們名字,如果你們能做事公允,明天我會給你們一些別的工作。這并不是固定的,其他人如果有想法,也可以在接下來的工作中盡量表現。很抱歉不得不用這種方法進行選拔,季節不給我機會慢慢了解大家。”

“接下來,挖溝!”

有早已量好地塊的苦修士立刻站出來帶人去到邊緣就位,短工們有“別的工作”在面前吊着,一個比一個賣力展示。

圍繞農田的防火溝花了大家半個上午,期間艾爾洛斯騎馬去了另兩邊看過情況,同樣的話說了一遍,同樣的安排又做了一遍,午飯前三個方向上的熟地騰起滾滾黑煙。覆蓋在冰雪下一冬也沒有腐爛跡象的稭稈,藏身在泥土縫隙中的蟲卵,還有虬結的樹根草莖一并随着火焰化作灰燼,吃完午飯過火的泥土溫度也降下來了,耕牛挽着鐵犁,就像切豆腐一樣破開土層。

地塊的分割是早就已經确定好的,燒過荒之後這兩天的任務就是把一整片幾乎看不見邊的農田改成一小塊一小塊,一小排一小排更合适田間管理的模樣。

黃昏時分艾爾洛斯就下令停止繼續,等短工們坐在初具雛形的田埂上吃完晚飯一句關于加班的話也沒說,收拾東西招呼上結結實實訓練了一整天的聖騎士就要走。

不是他死板不知變通,而是深知居民們的積極性其實并沒有被調動起來。在他們心裏,仍舊是在給“別人”種地,如果言而無信的無限制拉長工時只會出現一個結果,那就是消極怠工。

種地就和出門打工一樣,都是為了攢錢好在秋天給自家蓋房子,平民們還沒意識到種在土裏的究竟是什麽。空口白牙畫餅許諾對于這些被老爺們愚弄了幾輩子的人們來說屁用沒有,只能等到夏糧收割後真正去做才會讓他們清醒——種在地裏的是能讓所有人吃飽的,大家自己的口糧。

在中央大陸上,國王是沒有什麽信譽可言的,各大教派其實也沒好到哪裏去。人是種非常聰明的動物,作為宗教領袖,艾爾洛斯唯有以實際行動方能重新換取民衆的信任,有了信任,後面的事才好着手。

真正的農民,那都是恨不得把春天裏的每一分鐘撕成八瓣用的勤快人。吃完飯正想着要不要再幹一會兒,冷不防就聽神父說讓收工,短工們都愣住了。

“不是,大人,天色還早,不如幹到天黑。反正有聖騎士守着,咱們也不怕獸人過河。”

大家七嘴八舌提高嗓門想讓聲音傳到神父耳朵裏,灰發少年笑着搖搖頭:“不必了,我支付的薪水只夠收買你們每天八小時的重體力勞動。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力氣繼續幹。不然沒幾天人都累倒了,個個跟幽魂似的在田裏飄來飄去反而誤事。”

他開了句玩笑,短工們都笑了。

事實證明梅爾神父是真的見識過佃農如何偷懶,也明白以往大家給別人種地都是怎麽敷衍,笑聲持續了一會兒逐漸減弱。很快觀望中的人們發現他來真的,聖騎士提劍上馬,負責烹饪的苦修士小隊連鍋都刷幹淨背上了,連忙紛紛起身按照早上的隊伍走回城去。

還沒播種,地裏不必留人守夜,沒有城牆的塔米亞城裏歡聲笑語。

累歸累,但是有錢拿,而且飯菜很好,油水足,神父也不把人往死裏用,躺下歇一會兒後不少人覺得心裏不太踏實——梅爾大人是個好人沒錯,問題就在于他人也太好了!萬一就為了做好人而錯過農時可怎麽辦?要是錯過農時聖地會不會訓斥他?會不會直接把他調走?

那簡直是太可怕了!塔米亞不能失去梅爾大人,就像哈蘭德隆不能失去教宗冕下!

“唉……你們睡吧,我晚上吃的太飽了,出去轉轉,消消食。”

不知多少人這麽愁眉苦臉的和老婆孩子交代,一邊搖頭自嘲自己是個過不得好日子的賤骨頭,一邊轉手提着家裏的耙子木杖偷偷摸摸跑去幹了一天活的地裏,然後驚喜萬分的遇到搭檔。

“還真是巧嘿,怎麽在這兒碰上你?家裏待不住?”

“你不也是?”

他們這麽搞,直接導致第二天清早艾爾洛斯神奇的得知光明與契約之神半夜“顯聖”。

昨天已經開出來的地今天早上一瞧田壟都修好了,筆直整齊得足以治愈強迫症。溝壑之間的間距他還沒來得及說,但剛好是最适合小麥種植的尺寸。預留的排水溝追肥溝也板板正正,拿着論文本文來比照也找不出哪兒不對。

——這世上哪有大愛無疆無私無欲濟世救人的神明?有的只不過是一個個掙紮着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罷了。

密特拉:我不是,我沒有,你們不要亂說!

不會種地,幹過的農活就是撿麥穗,仙人球也能養死。

所有資料來自度娘,然後大概預估了一下,歡迎大家指正。

第二更。

地雷加更數加一,又變回欠八章惹!

今天又查了新資料,修改畝産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