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3 章 複仇計劃

紅箋猶還記得,她和方峥被送到丹崖宗之前,娘親躺在床上那萬分不舍的目光,爹爹摸着她的小腦袋,将弟弟胖乎乎的小手鄭重交到她手裏,第一次像對待大人一樣地叮囑她:“箋兒你天份極好,以後要照顧好弟弟,你還這麽小,爹爹對不起你們。”

現在她終于知道,爹爹為何要跟自己說對不起。

自知一別就是永訣。對着猶自懵懂的一雙子女,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戀,就像被人拿着鋼刀生生将骨肉分離,将心剜去。

因為血脈相連,這一幕才在只有九歲稚齡的紅箋腦海裏留下如此深的印象,縱使時間過去這麽久,她這半生經過那麽多颠沛流離仍不能釋懷。

紅箋将手按在了左胸,她覺着自己的心髒在那裏緊縮成小小一團,疼得厲害。

晚了一百年,時光已經湮滅了他們,從那麽小開始,她和方峥便注定是沒有爹娘疼愛的孩子,那麽得遺憾。

紅箋不由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不覺間淚水打濕了她的臉,她努力地想叫自己平靜下來,暗自念道:“爹,娘,峥兒很好,我盡我所能照顧他,他也很争氣,你們若是在天有靈,就看女兒如何為你們報仇,給你們,還有外公外婆出這口惡氣。”

怨恨有了目标,紅箋很快冷靜下來,赤紅的眼睛望向榮華藏:“榮部宗,我欲給親人報仇,殺掉史夜,徹底剪除他的親信,你待如何?”她避開夏不降直接問榮華藏什麽打算,是考慮到榮華藏受祛邪符脅迫,加上彼此非親非故,未必肯再幫自己一次,多餘叫夏不降為難。

若是榮華藏執意要跟着史夜一條路跑到黑,這就有些難辦了,不過再難也要辦,恩是恩,仇是仇,她不可能因為投鼠忌器就放過史夜這個大仇人。

夏不降同情地望了紅箋一眼,轉向榮華藏,欲言又止:“師父,你……”

榮華藏沉吟了一下,道:“你若能殺掉史夜,親信到不必特意再去剪除,有祛邪符在,只要史夜一死,所有種過那符的人都要陪葬。”

這個情況不出紅箋所料,如此一來,增加了殺死史夜的難度,對紅箋而言,更麻煩的卻是榮華藏這裏:“榮前輩,這符箓一經種下,難道就沒有辦法拔取嗎?”

“就是,師父,您都研究了好幾百年符陣了。”夏不降幫腔。

榮華藏苦笑了一下:“我再想想吧。只是我看今天你和史夜那一戰,依你的實力,想殺他只怕也不是那麽容易。不如暫且隐忍,等找到他的弱點再暴起給予致命一擊。”

“前輩隐忍了史夜幾百年,可曾找到他致命的弱點?”紅箋反問。她寧願拼着魚死網破,也不可能按榮華藏的意思先種那什麽祛邪符。

“他有弱點,只是一時還不到要他命的程度。”

紅箋精神大振:“前輩說說。”

榮華藏道:“他那一身修為是無數丹藥堆上去的,你沒有發現麽,他今天當着你的面還在不停地服食丹藥,他已經離不開那東西了。”

這時候理智已漸漸回到紅箋身上,榮華藏說得不錯,确實就是這樣,那史夜服用丹藥之前哈欠連天,結果服了一顆丹藥就精神抖擻,不但和自己打了一架,還帶着人跑去修煉了。

丹藥上面她比榮華藏可懂得多多了,史夜這狀态必定是體內遺留了大量的丹毒,他現在正處在一個關鍵的時期,一旦給他順利突破到化神,丹毒會随着進階自然而然排出一些,情況會大大好轉。

夏不降遺憾地道:“可惜丹鼎部部宗壤驷玉是史夜的舅舅,不可能幫着咱們。”

榮華藏點頭嘆息:“是啊。”

到這時候,對夏不降和榮華藏紅箋已經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了,她将自己這些年陸續尋找到無名天道宗各部傳承的情況簡單說了說,別的到罷了,丹鼎部在這結界裏經過數萬年雖然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史夜服的那些丹藥紅箋并不知道是怎麽煉出來的,但若榮華藏這裏有材料,她可以煉點丹藥出來,全力幫助榮華藏在祛邪符發作的時候保住他的性命。

“哇,這麽巧,真是走運。”夏不降豔羨不已。

這話在剛剛才不得不接受了父母故去這一噩耗的紅箋聽來稍覺刺耳,她深深望了夏不降一眼,道:“你當時在神殿中若是不走,便也會同我一樣,立下尋找八部傳承的道心誓。”

夏不降不禁縮了下脖子,以前在苦修部小世界,即使被計北老賊時時欺負着,他也能嬉笑怒罵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隔了五六十年再遇到紅箋,他卻感到了不小的壓力,他不知道這是紅箋在魔域做了三十多年的宗主,潛移默化之間叫人不敢輕犯的緣故,卻隐隐覺着這股氣勢與她修為突飛猛進關系不大。

說起傳承,紅箋到想到一事。

“榮前輩,符陣部的傳承可以給我一份嗎,我拿丹鼎部的傳承和你換。還有自性部的功法和《大難經》,你們這裏有沒有什麽線索或者是一字半句?”她手裏有龍大師給的那個自性部功法,尚不知道是真是假,而《大難經》她只學了三分之二,少的那一部分在季有雲那裏。

榮華藏搖了搖頭:“不必交換我也可以給你,只是據說符陣部當年有件重要的寶貝沒能搶救出來,致使許多絕學都失傳了,符陣部尚且如此,更不用說自性和大難。”他見紅箋露出失望之色,想了一想,又道:“不過歷代宗主的信物‘天道令’在史夜手中,你不是說手裏有篇自性部的功法不知真假嗎,‘天道令’可以判斷。”

紅箋點頭記下。

只要史夜和他手下的人不突然想起紅箋來,她便有兩天的時間和榮華藏、夏不降秘密制定計劃,研究祛邪符,并在法陣的掩護下開爐煉丹,以便在史夜身死或是他催動了祛邪符的情況下,保住榮華藏性命。

兩天時間轉眼即到,榮華藏帶着紅箋去向史夜複命,按照計劃,生死成敗便在今日一舉,這麽重要的時刻,夏不降自然要跟着。

臨出發前,夏不降想起前日紅箋和史夜交手還完全落在下風,沒有還手之後,不由地有些惴惴,問紅箋道:“怎麽樣,給我透個底,到底幾成把握?我這連兒子都還沒有呢。”

紅箋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你想生兒子?怎的不生,史夜求之不得。”

“呸,呸,你要不來,我原打算一輩子就這樣,絕後拉倒。”夏不降說的是真心話,在這裏子子孫孫受人控制,他哪受得了這個。不過話一出口,他又覺得哪裏怪怪的,适才這話說得頗有歧義,那意思好像自己不生兒子是一直等着紅箋。

夏不降這麽一想,不免有些心虛,悄悄向紅箋望去,卻發現人家根本沒有理會他。

紅箋也在想今日行動有幾成把握。“大家盡力就好,只要別露出破綻,還是大有希望的。”

夏不降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他這才發現師父榮華藏比自己要鎮定得多,連忙叫了聲“師父”,湊到眼前。

榮華藏像平常一樣,沒什麽表情,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史夜依舊帶了幾個狗腿子在山洞裏利用太虛元氣修煉。

紅箋能感覺到“補天律”的異動,她假做不知,由榮華藏按照此界的規矩,先傳信聯絡大管家花空郎,再由花空郎代為向仙主請示,終于得了史夜召他前去的命令。

史夜這次沒有帶那兩個女修,山洞裏除了花空郎和巴丘,還有丹鼎部部宗壤驷玉,都是他的親信。

三人一到,規規矩矩見禮,先由榮華藏上前複命。

史夜一見榮華藏空着手,沒有奉上母符,臉上便是一沉。他這會兒剛服了丹藥下久,腦袋裏異常清晰,只覺有用不完的精力,擡手打斷榮華藏的解釋,冷冷地道:“行了,我要的是結果,誰要聽這些!”

榮華藏當即住口,俯身認罪。

花空郎先前不知道新加入的女修符未能種上,連忙跳出來道:“榮部宗,你這就不對了,仙主給你兩天時間,你當時大包大攬,可沒有說不行,你到底是沒把仙主放在眼裏,還是自視太高,其實無能,無法勝任符陣部部宗之職?”

他這裏這一火上澆油,史夜更是不快。

他皺眉看着榮華藏,正想着要怎麽處罰此人,卻聽榮華藏道:“仙主高瞻遠矚給屬下兩日之期,本來是足夠了,都是屬下疏忽,對‘不屈’境估計不足,結果走了彎路,浪費了工夫。‘不屈’境并非不能種符,只是需壤驷部宗幫忙,煉上一顆丹藥,屬下敢用性命擔保,這次肯定能順利種上。”

壤驷玉眼中精光一閃:“不知榮部宗需要什麽丹藥?”

榮華藏卻道:“這個不急,只要仙主寬限稍許時日,丹藥的事我呆會兒再和壤驷部宗詳說。仙主,屬下急急前來,一是請罪,再是這兩日屬下無意中研究出一種法陣,可以成倍吸收聚靈壁的靈氣,有這法陣在,加上壤驷部宗所煉丹藥,我估計着不出半日,仙主當沖破壁壘,晉階化神。”

第 442 章 親仇

法陣外邊,榮華藏緩步走近。

紅箋目光與他相遇,手指微微曲張,一時間幾乎控制不住心底的沖動,想要對着他動用《大難經》。

夏不降沒有發覺紅箋神情有異,在法陣裏稍微挪動了一下,以便叫師父注意到自己。

榮華藏目光微沉,沖他點了下頭。

夏不降悄聲道:“放心,我師父人很好,不會出賣咱們。”

紅箋卻不大敢信任榮華藏:“祛邪符……”你師父沒有種那符嗎?

榮華藏取出一套陣盤陣旗,彎腰擺弄,口裏道:“我看你還不大了解祛邪符,他可以決定我的生死,卻不能控制我想什麽做什麽。”

紅箋微微松了口氣:“這麽說也并不能搜魂?”

“自然。據聞最早來到這裏避禍的門人近千,宗主還小,傳承遺失大半,衆人修為最高的不過元嬰,就這樣依舊不能齊心,數萬年間多次出現變故,剩下的人越來越少,直到符陣部一位部宗遵照宗主的命令創出了祛邪符,宗主才将大權全部收到自己手裏,再不擔心出現叛逆。”榮華藏取出了幾張符箓,“子符種入紫府,母符留在史仙主那裏,種下祛邪符之後,你的生死皆在史仙主一念之間,他信任你,才會重用你。準備準備,咱們明天便開始種符。”

“師父,你這是……”夏不降吓了一跳,顯然未想到榮華藏明知這女修是自己的朋友還如此不留情面。

紅箋瞥了他一眼,悄聲以口型問他:“你也種了那符?”

“沒有,沒有。”夏不降連連搖頭。

二人的小動作全未避過榮華藏的眼睛,他微微一哂:“他還不夠格,想種符不出意外還需再等個七八十年,或者我死了,他能坐上我的位置。”

夏不降聞言一縮脖子:“別,我可不想種那東西。”

榮華藏不為所動,轉向紅箋:“你就比他強多了,一來就受重用,有上仙的位置坐。”

他面無表情,紅箋聽不出這是在譏諷自己還是他确實就這麽想的。不過祛邪符的事不急在一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跟榮華藏打聽。

“榮部宗,史仙主身邊那位元嬰圓滿,是生滅部的部宗巴丘?”

榮華藏沒有直接回答,卻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夏不降看不過去,一旁插嘴:“師父,是我告訴她的,之前她救過我的命,現在到我報答她的時候了。”

榮華藏白了徒弟一眼:“你有本事自去報答,扯上旁人算怎麽回事?”

夏不降“嘿嘿”而笑,又擔心地道:“對了,師父你身上還有那祛邪符,要不要緊?她想打聽生滅部的事,不要緊你就跟她說說呗。”

榮華藏沒有理會夏不降,向紅箋道:“你想知道什麽?”

紅箋心頭砰砰而跳,深吸了一口氣:“敢問前輩,生滅部的傳承功法是……”

榮華藏的回答正如她預料到的那個答案:“生滅部的傳承功法十分奇特,叫作‘萬化生滅功’。”

紅箋目光一下子變得熾熱,從九歲到如今,她的心底一直有一個遺憾,曾經她以為茫茫人海事過境遷,最終她只能像石清響經過的那一世一樣,再也得不到父母的半點兒消息,而現在她卻感覺自己似是就站在真相面前,伸手就能觸及到它。

會不會爹娘因為修煉了“萬化生滅功”,被這個結界中的人發現,将他們抓到這裏面來,所以才這麽多年不能回去找自己和方峥?

夏不降說了,生滅部有六七個人呢,紅箋眼望榮華藏張了張嘴,近鄉情怯,一下子竟沒能問得出口。

半晌,她才聽到自己有些失真的聲音問:“前輩,生滅部裏,可有一對道侶,男的姓方?”她看着榮華藏欲待搖頭,急忙又補充道:“大約一百年前他們還在道修大陸,來結界的時間必在百年之內。他們倆個男的是木靈根,女的是水靈根,都會使‘萬化生滅功’……”

她說到這個程度,不但夏不降呆住,就連榮華藏都愣怔了半天,好一會兒紅箋才聽到他道:“生滅部裏沒有你說的這兩個人,‘萬化生滅功’是什麽樣的功法你了解嗎?生滅部要保證歷代仙主和上仙們的後人身具靈根能夠修煉,傳承到現在,還在修煉那功法的幾個修為都不高,你別看部宗巴丘是元嬰圓滿,他可并沒有練那功法。”

紅箋不由地露出了失望之色,她深深呼吸想要趕緊恢複如常,暗自不住安慰自己:“別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線索。”

這時候榮華藏卻又道:“你說的一百年前那一對男女,我似乎有點兒印象,不知你同他們……”

紅箋瞪大了眼睛,唯恐榮華藏欺騙自己,她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對方發現,悄悄掐了個法訣,運轉《大難經》。

《大難經》不接觸對方也能探得那些特別強烈的念頭,加上她神識比榮華藏強大得太多,不等榮華藏有所覺察,紅箋已收起了《大難經》,并且放下心來,道:“那是我的爹娘。我九歲大,他們便把我和弟弟送到了丹崖宗,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榮華藏詫異地重新打量紅箋,紅箋會意,停下了“生命假面”,恢複本來模樣:“我應該長得像我娘多一些。不知道記得對不對……”她揮手施展凝水訣,在三人面前突兀地出現了一面水幕,水珠厚薄加上光線折射,在水幕上浮現出兩個清晰的人像。

榮華藏怔怔地望着那一男一女,目光變得異常複雜。

“你……姓方?”他走過來,施法移來幾把椅子,和顏悅色道:“坐下慢慢說吧,你爹娘其實早已經不在了,你不要太難過。”

“砰”的一聲,水幕碎裂,水珠濺得紅箋滿身都是,她不可置信地呆呆站着一動不動,榮華藏先坐下來,給她講述了一段過往。

“你說你爹娘都修煉了‘萬化生滅功’,其實無名天道宗的後人只有你娘。她是前任生滅部部宗秦師姐的孩子。”榮華藏沒有看向紅箋,他的眼睛盯在了法陣中的某一處,神情顯得有些恍惚,“這裏人越來越少,史仙主又不願意自道修大陸招收門人,花空郎便催着女修們趕緊同人結成道侶,好多生下孩子。秦師姐一直沒有看上誰,史仙主的靈根是秦師姐所造,因為這個,花空郎不敢過于逼她,可後來史仙主說,宗門裏沒有比他更厲害的男人,他不嫌秦師姐年紀大,叫秦師姐索性跟他得了。”

“史夜?”夏不降怪聲道。

榮華藏慢慢點了點頭。

“她答應了?”紅箋咬牙,那可是自己的外婆,再想一想今日所見史夜那副德行,她可不願自己的外公竟是這等貨色。

“秦師姐自然是不肯的,我那時還不是這符陣部的部宗,和她也不是很熟,後來秦師姐突然有孕,卻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史仙主發了一通脾氣,叫花空郎去查,不過秦師姐懷了孩子,這孩子日後注定要修煉‘萬化生滅功’,史仙主就暫時放過了秦師姐,後來她肚子大了,深居簡出,史仙主就把她給忘在了腦後。”

“誰料孩子一出生,有人打開了結界,幫着秦師姐把孩子給悄悄送走了。那孩子就是你娘。”

紅箋澀聲道:“我外婆呢?”

“秦師姐是種過祛邪符的,她留了下來,後來不堪受辱,自盡而亡。結界打開竟然連史仙主的神識都被騙過,你該猜到你那外公是我們符陣部的人,你那外公不是上仙,沒有種符,當時走也就走了,但他怕連累師兄弟,留了下來。即使這樣,史仙主依舊大發雷霆,處死了他和當時的符陣部部宗,其他的人全部貶作仙仆。”

“那師父你……”夏不降詫異地問。

榮華藏苦笑:“你娘當時是由秦師姐的徒弟帶着,史仙主命我等帶罪立功,分了幾隊出去尋找你娘,我與巴丘一隊,結果你該猜到了。”

“你們找到了我娘?所以巴丘做了生滅部的部宗,而前輩就接掌了符陣部。”紅箋眼中發熱,這幾句話說得殺氣騰騰。

榮華藏嘆道:“等找到你爹娘時,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秦師姐的徒弟已經過世,連你弟弟都那麽大了。我當時修為太弱,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以法陣拖延了幾日,叫他夫妻有時間安置一下孩子。”

紅箋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麽說對面的這位榮部宗不是仇人,反到是自己的恩人。停了一停,她才克制住心頭的酸澀,道:“那其他人呢,他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爹娘生了兩個孩子?”

榮華藏道:“其實我們只是奉命尋回你娘,其它的,只要史仙主不發話,誰願意多事?就是你爹,逃也能逃得掉。只是他不肯逃罷了。”

紅箋擺了擺手,阻止榮華藏再講下去,在此之前,她還有虛與委蛇,挑動史夜去對付季有雲的打算,此時胸中燃燒的只有熊熊怒火,不親手報此大仇,枉為人子!

第 441 章 接頭

按下來足有一個多時辰,紅箋都不得不控制着想要破體而出的“補天律”,站在一旁看史夜率領他的幾個親信利用太虛元氣修煉。

因為插在天幕上的那件古怪法寶,太虛元氣消耗得很快,受益最深的是法寶的主人史夜,紅箋估計着照這樣下去,用不多久,他就能突破壁壘,真正踏入化神境。

即使這樣,紅箋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不想這會兒就暴露自己的殺手锏。

若是現在祭出“補天律”,史夜那件偷取太虛元氣的法寶大約會當即毀壞,卻不足以對他本身造成什麽傷害。

甚至為了叫史夜安心,紅箋還配合着露出了些許驚訝羨慕的神情。

“哈哈,這就是聚靈壁,看到沒有,這麽精純的靈氣,足夠本仙主飛升大道,等你種了‘祛邪符’,就可以跟他們一樣,只要表現得好,本仙主便會開恩,允許你跟來這裏服侍本仙主修煉。”

此次得到這個“恩典”的老者和白袍人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吸收着史夜未能吸收完散逸出去太虛元氣,即使如此,那兩人也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打着坐手掐法訣,又将法寶祭出來,不肯浪費分毫。

那兩個女修則坐在更靠外的位置。

紅箋只得感激地謝恩。

史夜這才下令叫榮華藏先将人帶走。榮華藏領命,帶着紅箋退出了山洞,夏不降跟在後面。

紅箋笑道:“有勞榮部宗。”榮華藏木着臉沒什麽表示,到是夏不降沖她挑眉笑了一下。

此界的符陣部距離山洞很遠,遠離了史夜,又有夏不降這個舊相識在,紅箋心神放松了許多,路上左顧右盼,搭讪榮華藏:“這結界地方到是不小,就是怎麽如此空曠?”

榮華藏皺眉,似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夏不降在旁道:“第一代來此的史仙主不喜歡熱鬧,說是太繁華安逸了門人就容易變懶,外界的幹擾多了,大家就會不專心修練,再說此界人也不多。不過仙主住的洞府還是很不錯的,等有機會你可以去瞧瞧,哈哈!”

“不降!”榮華藏沉聲将他打斷。

“哎,師父。”夏不降自覺捂上了嘴,不再多說。

紅箋自夏不降的話裏已經接收到了一些訊息,史夜的這個無名天道宗人不多,再者他拜榮華藏為師,兩人的感情看起來還不錯。

等到了符陣部,紅箋見到的情況到是印證了夏不降的話,堂堂一個符陣部不過兩座洞府加一處閣樓,人呢,除了這師徒兩個,就只有一個六七十歲的金丹修士看門,實在是冷清到不能再冷清。

榮華藏将紅箋帶到其中一座洞府深處,到是不愧符陣部之名,裏面法陣重重,不知有什麽作用,榮華藏言簡意赅:“在這等着。”說罷,轉身帶着夏不降離開。

紅箋被獨自丢在這裏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感覺到氣流有異,一個人在法陣外邊現身,正是夏不降。

紅箋望着他微微而笑,出于謹慎,她沒有先開口打招呼。

夏不降原地蹲下,盯着法陣看了一會兒,方才挪動身體進入法陣當中,擡頭沖着紅箋笑笑:“師父說這樣別人即使在陣外,也看不到咱們,更不會聽到咱們在說什麽,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我對學這些沒興趣,這些年都是在混日子。我就想問問,你怎麽變成這個模樣了?”

紅箋一聲輕笑,問他道:“你管我。我先問你,長生碑可立好了?”

“呃,這個……”夏不降曲指在臉上抓了一把,跟着眼睛一亮:“果然是你。”

“可不是我嘛。”

“這才是你的真實相貌?啧啧,虧我還一直念念不忘,想着自己欠了個絕色美人兒好大的恩惠,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難道欠了人情是不是要償還,與恩人的長相還有關系?”紅箋好笑地望着他。

“這到沒有,不過叫人回想起來,就沒有原來那麽香豔悱恻了。”

“呵呵。”

“不過你這也太厲害了吧,強體第五境,能和姓史的打那麽久,怪不得他那麽看中你。”夏不降才想起剛才那叫他震憾的一幕,“你是怎麽離開那裏的,這麽多年,終于有選擇強魂的弟子進入內門了?”

紅箋發現這夏不降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不滿足他大約什麽也問不出來,只得先将別後情形簡單說了一下,夏不降聽得到最後,竟是欺負了他很多年的老賊計北被留在了小世界裏,頓覺身心舒暢,連呼過瘾。

紅箋等他大呼小叫驚訝過後,才道:“你是怎麽來的這裏?看你混得不錯,快和我說說,這裏是什麽情況?”

“我也是被抓進來的,奶奶的,當年出來後沒多久和人打架,架是打贏了,就因為顯露了苦修部的功法,就被他們給攝了進來。美人兒,我好倒黴,這輩子統共沒自由幾天。”

“嗯,是挺倒黴的。”

“哈哈,你還說我,我倒黴要看和誰比,和你比我覺着咱倆差不多,每關到一個地方,過些年就看到了你。咱倆還挺有緣份的,對了,那姓陳的小子現在如何了?”

“他很好,現在是丹崖宗的宗主。你怎麽不想我是專門來解救你的?”

“哎喲,這小子好命。也對哈,咱倆趕緊合計合計,這回那位史仙主可不好對付。再說他還有一幫狗腿子呢,我師父對我不錯,咱可不能拖累他老人家。”

紅箋笑了笑:“好。”

和夏不降說話,需要極大的耐心,紅箋就是不打岔,他自己東拉西扯都能歪出去不知多遠。紅箋只得先叫他随便說,而後撿了不明白的地方提問,才将這裏的情況大致搞明白。

據夏不降說,這個結界雖大,卻只有二三百個人,其中絕大多數還被集中看守,撈不着随意走動。

整個結界都是無名天道宗的地盤,分為了四等人,頭一等就是無名天道宗的宗主史夜,自稱仙主,高高在上,生殺予奪,沒有人敢反抗他,次一等是四位部宗以及貼邊伺候史夜的那些人,大約有十個左右,叫作上仙,第三等就是像夏不降這樣的各部弟子,屬于下仙,說到這個,夏不降還有些得意,因為能混到下仙的也不多,只有二三十個,而餘下的都屬外門弟子,被稱作仙仆。

仙仆們日子過得很慘,具體怎樣慘法,夏不降舉了個例子,今天史夜的那件法寶,是數萬年來歷代宗主耗費了無數心血才煉成的,為了要煉成這件法寶,先後有幾千名仙仆死在了天幕上,要不然無名天道宗也不會只剩了這麽點兒人。

不過宗門人數再少,史夜也覺着無所謂,法寶最終煉成,他覺着自己早晚會飛升真仙界。

夏不降一來就被歸入了苦修部,苦修部部宗雖是元嬰後期,強魂卻只有第三境,夏不降初來乍到不知厲害,沒多久就成了上司的眼中釘肉中刺,吃過一次大虧之後夏不降心知不好,開始四處厚着臉皮找靠山,恰好遇上符陣部傳承後繼無人,榮華藏挑徒弟,夏不降命不該絕被榮華藏挑中,這才保住了小命。

這結界中的人自史夜往下,大都眼高于頂,看不起道修大陸的修士,夏不降和紅箋這樣的,因為機緣學到了無名天道宗的功法,在史夜看來屬于破格收留,這裏的門人弟子連那些仙仆在內絕大多數都是當年無名天道宗的後人。

門人弟子一旦犯錯,又罪不至死,仙主一般會将他貶為仙仆,日後若有後人也是仙仆。這就是仙仆越來越多的原因。

紅箋聽着咂舌,問夏不降道:“适才史夜身邊那個穿白袍的是什麽人?”

夏不降回答她:“那個人是生滅部的部宗巴丘。”

雖然早有猜測,紅箋仍是覺着精神一振,道:“生滅部目前有多少弟子?你可知他們的傳承功法叫什麽?”

“這個啊……”夏不降搔了搔腦袋,顯是平時對此不怎麽關心,“功法叫什麽我還真不清楚,等我回頭幫你問問我師父,不過生滅部人不少,有六七個呢,巴丘在史夜眼前很能說上話,今天你也看到了,除了花空郎就屬他。”

花空郎是鞍前馬後服侍史夜的那個老者。

紅箋“啧啧”兩聲:“姓史的身上好東西太多了,不好對付。道修大陸現在有個化神,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叫季有雲,他手裏握着大難部的傳承,史夜不是視大難部的人為叛宗罪人嗎,他這麽厲害,不知對上季有雲誰輸誰贏?若有把握,為什麽不去剿滅了對方?”

夏不降道:“他現在一門心思想着靠天幕飛升呢。姓季的估計和咱們一樣,并不是當年大難部那些人的後代。”他見紅箋若有所思,“嘿嘿”而笑:“美人兒,你跟那姓季的有仇?”

紅箋非常肯定地點了下頭。

“這好辦啊。史夜自覺天下第一,先把眼下種符這事應付過去,想挑撥着他倆狗咬狗還不容易?”夏不降回了下頭,“哎呀,我師父來了,剛好幫你問下生滅部的事。”

第 438 章 招攬和種符

紅箋默然,外表看上去好似沒有多大反應,但那人的話何異于在她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無名天道宗!

紅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世上有人同她一樣,許下道心誓要重塑無名天道宗榮光,而且看樣子宗門發展的還不弱。

說話如此盛氣淩人,要說沒有依仗,怎麽可能?

是真的,還是針對自己設下的陰謀陷阱?順水推舟試試便知道了。

“上仙是無名天道宗的?”

“哼哼,那是自然。別裝糊塗了,我們在那麽多人裏面單挑了你,不計前嫌将你接到此界,你難道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這麽說對方看上自己,不是沖着“補天律”便是因為适才她同龍行君交手時顯露的功法。對方是否同自己一樣,也在尋找無名天道宗失落的八部真傳?

紅箋這裏胡亂猜測,外邊卻突然安靜下來,直到不知什麽人壓低了嗓子咳了一聲,跟着有“沙沙”的腳步聲漸漸走近,那人才再次出聲,語氣異常恭敬:“仙主,您來了!”

來人未語先打了個哈欠,說話有些含糊不清:“剛好閑着沒事,來看看,和她都說清楚了?”

“正在說。”

那仙主的态度十分随意:“磨磨叽叽,行了,站一邊去,我來同她說。”

聽聲音,這什麽仙主的年紀不是很大,紅箋将眼前的屍骸擺正,直起身來,心念電轉:“先前那人将道修大陸叫作異界,自稱上仙,他管來人叫仙主,莫非現在說話的是此處結界的主人,這個無名天道宗的宗主?”

“這女人十分兇悍,仙主,您千萬當心!”那“上仙”話裏頗有勸阻之意。

“行行,當什麽心?她若是夠聰明,一聽就該知道本仙主都是為了她好。”話音剛落,紅箋只見外邊那黑色大籠子上白光閃過,法陣啓動,方形的籠子打開了門。

內外通了氣,神識再無阻礙,紅箋立時看到一行五人腳踏白色雲朵站在籠子外邊。

那仙主是個相貌普通的男人,站在中間,長發披散,看不出年紀,穿了件長可及地的黑袍子,下擺繡着精致複雜的圖案,臉色異常蒼白,細長的眼睛閃爍着精光。

他眼望紅箋,輕輕做了個手勢,邊上便有一個老者搬過一把巨大的太師椅,規規矩矩擺放在他身後,而後佝偻着身子退回去,那仙主由始至終望都沒望老者一眼,大刀闊馬坐下。

左右兩位美人兒立時依偎過去,一個側着身子靠在扶手上,另一個縮在那人腳邊,都是一副全心全意讨好之色。

那人沖着紅箋擡了擡下巴,頗為傲慢地道:“本仙主不同你兜圈子,現在加入宗門,看在你元嬰修為的份上,我許你長老之位。無名天道宗的功法不管你從哪裏偷學的,我們都可以不予追究。”

他這話一出口,左右兩個美人目光便如刀芒一樣向紅箋剜了過來,似乎十分妒忌紅箋得到的待遇,就連邊上恭恭敬敬站着的一個白袍人都道:“仙主真是愛才,太擡舉她了,屬下原想收個徒弟來着。”

那人輕笑了一聲,哪怕是笑,也是從鼻子裏出來的,帶着一股輕蔑的意味。

這麽一會兒的工夫,紅箋已經将對方五人打量了個遍。

叫她覺着詫異的是,五個人明晃晃都是元嬰修為。鼻孔朝天的什麽仙主和之前要當她師父的白袍人是元嬰圓滿,老者是元嬰後期,兩個女修更弱,只有元嬰中期,雖然這五人湊在一起實力強過道修大陸所有宗門,可自己都當着他們的面打跑了一只化神妖獸,這些人如此作态,到底是哪裏來的信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紅箋謹慎慣了,對這些人她只覺說不出的別扭,卻又夾雜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忌憚,便準備再同這些人周旋一二,探聽一下他們的底細。

“多謝仙主青眼,我有一事不明,昔日無名天道宗為使傳承不滅,将八部真傳分別放置在八個小世界流傳于世,以待有緣,我能學到,是我的造化和機緣,何來偷學二字?難道各位就不是這樣學到的嗎?”

那仙主瞪圓了眼睛,好似紅箋這話叫他受到了很大的侮辱,邊上那白袍人搶着道:“胡說八道。仙主明明是正統嫡脈,你竟敢污蔑我們是自那些亂宗賊子手裏學到的功法,真是無知又可惡!”

好半天座上仙主臉色才緩和下來,他點了一下一旁那老者:“你去,和她說清楚,不要将咱們和外邊那些蝼蟻混為一談。”

老者恭聲應“是”,轉向紅箋。紅箋見他須發皆白,滿臉都是褶子,心中微動:“元嬰後期老成這樣,這人得快有一千歲了吧。這些人如此古怪,若是再有什麽秘法,說不定活得更久一些。”

老者一掃适才的那副奴才相,直起身子,盯着紅箋,渾濁的眼珠子迸出懾人的光亮。

“小姑娘,當年我無名天道宗門下弟子數萬,大能上千,究竟是何等鼎盛輝煌,以你的見識根本無從想象。天下修士皆以能到無名天道宗的宗門前跪拜為榮,威震異界,第三任宗主柳仙人化神圓滿一舉度過天劫,進入真仙境,飛升之前将宗主之位傳給了史仙主,自那以後一代代傳下來,直到我們仙主,我們仙主名諱上史下夜,乃是第四任宗主的第八十三代嫡孫,我這麽說,你可聽明白了?”

老者講敘完,臉上泛着激動的紅光,那位仙主史夜端坐太師椅,微微眯起眼,露出了陶醉之色。

紅箋有些無語,這什麽正統嫡脈真的如此重要?不過無名天道宗既然一直有宗主,這宗主之位還是父傳子子傳孫的,怎麽又會分崩離析,傳承滿天飛呢?

她等對方幾人稍稍冷靜了一些,方道:“是,我稍稍聽懂了一點兒,咱們這道修大陸原來竟曾有大能飛升仙界,這個到是第一次聽說。”

“那是好幾萬年前的事了。”老者解釋了一句,見史夜沒有出聲制止,便接下去道:“當年柳仙人雖然飛升仙界,卻惦記着宗門裏的衆多弟子,想着為大家謀些便利,叫更多的人能夠成仙。他收服了一條真龍,命它下到此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吐出一座神殿,裏面有仙界異寶可供大夥挑選。誰知未過多久,仙界異動,柳仙人大約是在那裏出了什麽意外,再也沒有神念傳回來。”

紅箋覺着若這老者說的是真的,那自己這一趟還真是來得值了,能聽到這種隐秘,史夜那叫人生厭的朝天鼻瞧着也順眼了許多。

原來蜃景神殿是這麽來的。

神仙造福于凡人,可誰知仙界也不太平,柳仙人再無消息,只剩下一座蜃景神殿還偶爾出現在這片大陸,神龍見首不見尾。

“沒有柳仙人的神念,當時大難部的許多門人卻能輕易算出來神殿出現的時間和位置,神殿出現的次數有限,裏面的寶貝更是不能多拿,哼,大難部那幫叛宗賊子竟然敢向仙主隐瞞這麽重大的消息,第四任史仙主命令殺劫部的人去捉拿一幹賊子,沒想到殺劫部部宗被那些賊子收買,竟敢向史仙主恬不知恥地提出,殺劫部和大難部要自立門戶,從此脫離無名天道宗。”

史夜這會兒已經斜靠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一手托腮,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此處,掃了眼紅箋,有些苦惱地道:“殺劫部是叛徒,是亂宗罪人,我聽說你偏偏學了殺動部的功法,這不是叫本宗為難嗎?”

白袍人低聲道:“仙宗,她還學了苦修部呢,強體‘不屈’境,十分難得。”

“我自然知道。”史夜白了他一眼,不高興地道,“還用你說,要不我會給她個長老的位置?”

他擡手将那名靠得太近的女修推開,坐直了身子,将手指慢慢撫了撫另一只袖口上的褶皺,擡眼望向紅箋:“你這樣的出身,本仙宗原本是看不上的,這些年偶爾能遇上,都怪那許老瘋子搞出來的事,八部的傳承給我散得到處都是。就連她們,長輩跟随過我爹,”他指點了一下兩個女修和那老者,“也不過繼續給我做個仙仆,我說給你個長老做,你也無需得意,比你強的我這裏大有人在。祛邪符該種得種,唉,自從宗門出了那回事,我史家就再不相信空口許諾的忠心了。”

紅箋聽着這話風不對,什麽祛邪符聽都沒聽過,估計着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史夜看來是靠着它控制門人,那麽很有可能是類似“他生符”一類的符箓。

她還有太多的不解,但再怎樣,也不可能任由這些人給她種符。

史夜饒有興趣望着她,就像盯着什麽叫他垂涎的事物,伸手一抓,便将紅箋身邊的玉簡和煉器器具抓去,擺弄着看了看,輕聲笑道:“這種東西,怎麽能入眼?你是不是找到我無名天道宗的傳承,嘗到甜頭了,整天到處跑着東翻西找,聽本仙宗的話,種符吧,你不會後悔的。”

第 437 章 上仙

紅箋一上手就知道憑自己殺不死龍行君。

雖然它看上去傻乎乎的,又是季有雲用秘法拔苗助長養出來的化神,但老天爺給了它足夠強悍的肉身,加上充沛的金系真元,只憑本能應對,自己的“心劍”就劈不死它。

這種無力感,她在對上費真人、藍绛河以及幾個妖修的時候都有過,再好的功法,遇上等階的鴻溝也發揮不出太大作用。

元嬰圓滿和化神初期,看上去一步之遙,其實差別很大。化神又叫做半仙境,相當于已經略窺真仙的門徑,感悟到法則的真谛,之前紅箋可以越階殺死那麽多金丹、元嬰,想殺死化神,哪怕是龍行君這樣的殘次品,沒有老天爺幫忙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紅箋顧不得已經打開的修士洞府,周身真元流轉,随着她一只腳踏在小島的山石上,整個島都随之震顫,一團淡黃色的氣流籠罩了她纖細的身影,殺氣濃重,龍行君不由地眨了一下眼,下意識将防護又加了幾層。

紅箋素手劈落,一道金光直指龍行君下腹,正是“殺劫百相”的“鸷擊相”。

龍行君半人半蛇,下腹正是它的一處弱點。但它生性兇悍,見狀不退反進,半截蛇身騰起,挾着一陣腥風向紅箋卷來。

若此時恰好有人在近處觀戰,便會發現一團巨大的黑蟒同一個人近身纏鬥到了一起,島上的噬金藤被大量掀起,亂石滾落,隔着亂流搖晃和周圍偶爾撕裂的虛空,爆豆一樣的脆響聲不絕,不時還能聽到驚天動地一聲巨響,顯是戰況十分激烈,更具體的情況卻很難辨別。

“咝!”龍行君肆意大吼,它縱橫道修大陸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能單純以肉身就和自己鬥得旗鼓相當的修士,哪怕是它的主人季有雲也辦不到,化神?還是妖獸所變?它不再多想,只知道自己這一架打得十分過瘾。

因為頻繁使用“萬流歸宗”,紅箋此時體內金系真元充盈,殺氣越重,攻擊越快。

貼身游鬥不可能不被龍行君間或掃中,“不屈境”肉身外表雖然無礙,內裏卻因為劇烈的振蕩受了些輕傷,她此時已經全然顧不上,更不用說驅使法寶抵禦,殺意沸騰,正契合“殺劫百相”的精髓,什麽“錐心相”、“絕情相”信手拈來,法術的“嗤嗤”聲連成一片。

不能退,退就輸了!

龍行君早被逼着現出了真身,它只覺對方的法術花樣繁多,越來越詭異,這元嬰女修會邪法!看來真是化神!

不知不覺紅箋的雙眼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視線望出去也是一片赤,天色昏暗未明,四周翻湧着大量的血水,與她激鬥的龍行君全不像活物。

紅箋厲聲而嘯,五指抓下,“鸷擊相”!龍行君的尾巴尖被她一把抓住,觸手堅硬如寒石。

紅箋不等龍行君掙脫,“萬流歸宗”急運,吸來的金系真元充斥她的經脈,紅箋的身體明顯鼓脹起來,能将她不屈境的肉身都快要撐爆,可見她自龍行君身上吸走了多少真元,此時正是出手的時機!

傾浩瀚真元于“心劍”,紅箋變抓為刺,并指如刀,一道金光将她手掌映得隐隐透明,龍行君一聲慘叫,尺長的尾巴斷離了身體。

幾滴鮮血滴落,烏黑如墨,那一小截尾巴“嗤”的一聲化為飛灰,再看龍行君頭也不回鑽入水中,攸地失去了蹤影。

紅箋站定,殺意消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依舊有些失真,她閉了閉眼睛,莫名覺着一陣頭暈。

這是過度使用“殺劫百相”遺留的症狀,紅箋不由想起了商傾醉的那位師姐,她便是修煉此功法,在化神之後漸成魔修。

不管怎樣,能将化神妖獸龍行君打跑,還是令她十分興奮。

那蠢物跑了,會将道修大陸冒出個化神的錯誤消息帶給季有雲,若是能叫季有雲心神浮動,晉升不了化神中期那就更好了。

雖然季有雲會通過《大難經》看到适才的一幕,可他能看到什麽,看到多少,都受限于龍行君的感觀,龍行君笨成這樣,只會把他越引越偏。

真是想想都覺着開心。

紅箋這才想起眼前還有個修士洞府,環顧四周,适才一番激戰,這個小島沒有完全沉沒已屬難得,整個島少了十之六七,沙土倒灌,估計着洞府裏面已經坍塌,兩個傀儡守衛也沒了動靜。

紅箋輕聲一笑,将“碧血槍”重新喚了出來,幾槍将上層的土挑開,掀起一塊大石,露出底下黑洞,神識深入進去。

洞府裏俨然經歷了一場十分嚴重的地動,傀儡守衛卡在石頭縫隙裏,身體變形,腦袋歪到一旁,動也不動,顯然已經壞掉了。

進入洞府的通道變得異常狹窄,不過十幾丈遠就有七八處必須要花力氣清理的,再往裏面,修士的遺骨和煉器器具七零八落,歪倒一地。

紅箋暗道一聲:“哎呀,不小心驚動了前輩仙身,罪過罪過。”她縱身跳下洞去,“碧血槍”一伸,将幾塊擋路的石頭撥開,擡手一道白練,力道正好,卷走了堵住通道的大量泥土。

不怪她有些着急,洞府深處進水了。

剛才她和龍行君拼得性起,兩下都沒有輕重,洞府裏面不知哪個地方碎裂,引起海水倒灌,按紅箋的經驗,估計着不需多久這洞府就會随着小島四分五裂徹底沉沒。

既然都找到這裏了,裏面的東西自然不能任其被海浪卷走。

紅箋到了地下,三下五除二進到洞府深處。

遇着空着的洞府也就罷了,像這樣主人坐化遺留下屍骨的,後來者不能只顧着拿好處,從而對屍身不敬。

紅箋既因這不成文的規矩,又覺着是因為自己引來了那妖獸,使得此地主人死後還不得清淨,心中歉疚,恭恭敬敬向死者行了禮,合十道:“前輩,我取了您的東西,按理該将您好生安葬,這洞府馬上就要沉了,請恕晚輩擅自做主,将您的仙骨請走,就在附近找一處風水寶地安置。”

這位前輩選在這裏閉死關,顯是十分滿意附近的環境。

紅箋說完了,上前欲将那原主人倒在地上的骨架扶起。

地底伸手不見五指,只聞潺潺水聲,洞府裏她剛以神識檢查過,此時用過“殺動百相”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消退,神識也只局限于周圍數丈,但要說失去警惕當然不是,異變一起,她立時就有所察覺!

最開始是近處“嘩嘩”的流水聲突然停了,四周靜得有些駭人。

雖然她的手指仍然觸及到那具遺骨,神識籠罩下所有的東西甚至石頭泥土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再往遠處,她的神識竟無法穿透。

紅箋直覺自己所處的環境變了,适才這剎那間,她連同這個洞府離開了無盡海,被人挪移到了別的地方。

怎麽回事?

紅箋經的事多了,自然處變不驚,她沒有再去動那具遺骨,躬身擡眼凝望着前方,保持這個姿勢,淡淡地道:“何方高人,突然出手将我移來此處,不知有什麽指教?”

四下裏神識的阻礙如潮水般退走。

一個聲音響起來:“你這女人幾次三番打擾我們修行,還跑來大呼小叫,本上仙好奇得很,到想看看,你要怎麽個不客氣法。”

“修行?”紅箋微張着嘴,此時她的神識已經不受阻礙,果然她和這個破爛洞府已經換了地方,洞府之外不是無盡海,而是一個黑色的大籠子。

籠子外邊法陣環繞,而她在籠子裏。

看樣子紅箋猜也猜得到,這應該是限制進出用的,這是把她直接挪到牢房裏關起來了?

而籠子外邊再不見有其它建築,地面被一大堆白色的雲朵覆蓋,紅箋可不會把這裏當做天上,這應該是在某個結界裏。

說話的人自稱上仙,而且聽口氣不止一個,紅箋眨了眨眼,心中突然閃過一念,很快接上去道:“天幕異動,是你們搞得鬼?”

“天幕是什麽東西,那明明是我宗的聚靈壁。”

說話的人不知藏在哪裏,紅箋搞不清楚對方來頭與用意,只得沉默下來,準備靜觀其變。

“你這異界凡女,盲目自大只會吹牛,本上仙原本打算給你點兒苦頭吃吃,不過跟了你半天,又看你和那妖獸打架,覺着以你的資質尚可調教,你說要将那遺骨換個地方安置,本上仙便成全你,将你挪來這裏,算是達成你的願望,你還有什麽話說?”

“這麽說我還要多謝前輩了。”

“你現在還沒有資格叫我前輩。”對方說話極不客氣。

紅箋只得道:“好吧,不知上仙準備如何處置我……這異界凡女?”

“哼,你若知道好歹,此時難道不該拜我為師嗎?”

紅箋心中詫異:“我已經是元嬰圓滿了,這人口氣到是不小,難道此界全是化神?”她忍不住問道:“我想問一下,上仙你的師門叫什麽名字?”

那人得意洋洋回道:“自然是無名天道宗!”

第 436 章 龍行君

這一次,紅箋隐匿氣息,多等了半日,觸動了天幕的人好似特意同她作對,“補天律”在她手中始終沒有半點動靜,那感覺,就像明明看到了一只蒼蠅在亂飛,等你一舉起蒼蠅拍,卻再也找不到它的蹤影。

紅箋并沒有就此變得心焦氣躁,關系天幕她有的是耐心。若不是大家還在丹崖宗等着她,就這麽相持下去也沒什麽不可。

趁着這工夫,紅箋将“天罡心魔咒”好好研究了一下。

“天罡心魔咒”不知是何人所創,紅箋有些驚訝地發現,它對修煉者全無要求,什麽靈根都可以,甚至道修魔修也不限定,就紅箋所知,這樣的功法十分少見。

施法者通過神識攻擊直接加重對方的心魔,效果如何要看施法者的修為,但這不是絕對因素,能否一舉擊潰敵人,更取決于遭到“天罡心魔咒”襲擊的人是否正在受心魔的困擾,法術使用要看時機,一旦不巧用在一個神智清明心志堅定的人身上,極有可以遭到反噬。

紅箋一琢磨就是半天,得出結論: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功法,值得她花費工夫将它找到。

七八個時辰天幕再無異狀,紅箋不禁有些懷疑對方不知有什麽辦法能感覺到她或者“補天律”的靠近,想到此,她幹脆不再隐匿氣息,出現在半空,沖着天幕異動的大致方向,沉聲喝道:“鬼鬼祟祟,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氣。”

這番恐吓過後,亂流中一片沉寂,半點回應也沒有。

紅箋見狀“哼”了一聲,轉身往附近的另一處修士洞府而去。

千年前南海曾有一位元嬰修士十分擅長煉制法器法寶,後來此人突然銷聲匿跡,親朋好友紛紛猜測他是遇到什麽意外,已經遇害,石清響卻知道他是閉死關坐化在了洞府裏。

紅箋現在要去的正是他的洞府。

那洞府位于數百裏之外一個極為不起眼的小島上,南海炎熱多雨,小島又離着天幕這麽近,受氣流和天候影響,島上爬滿了黃色的噬金藤。遠遠望去,像一塊不規則的金子浮在水上。

噬金藤這種植物雖然看上去軟趴趴的,藤蔓卻堅硬似鐵,它發達的根系吸收土裏的金元素為養分,鋒銳如利刃,多堅硬的石頭都能被它鑽透。所以這種地方,很難想像那密密層層的噬金藤下竟藏着一座修士洞府。

前世她和石清響會發現這地方也是出于巧合。

紅箋落在島上,這小島十分安靜,全島只有噬金藤一種植物,蛇蟲鼠蟻早便死絕,更不用說飛鳥走獸。

紅箋繞島一周,将“碧血槍”祭了出來,伸手握住,自從學會了“心劍”,她很少再使用攻擊法寶,這會兒紅箋為了挑開噬金藤進入洞府,才令“碧血槍”重見天日。

“碧血槍”是由闫長青煉制,他那時候只有金丹圓滿,又不是什麽煉器高手,自不可能造出超越等階的法寶,紅箋如今一個元嬰圓滿還用着金丹期的法寶早便發揮不出自己應有的實力,“碧血槍”是師父闫長青留給她不多的記念之一,對她而言意義要遠遠大于法寶本身的價值。

紅箋擡手将大片噬金藤挑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地形方位,猛地一槍紮入地下。

“轟隆隆”,島上地動山搖,洞府禁制被她破壞,自地下升起來一個黑黝黝的入口,洞府裏面傳來了“叮咚”響聲。

紅箋已經預先知道那位元嬰在洞府裏煉制了兩個傀儡守衛,聽到裏面有響動到沒覺着有什麽奇怪,再者洞府裏面的東西其實她和石清響大都用不上,上一世那些煉器的秘法和工具到最後也是送了人。

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傳已經夠多了,紅箋實在沒有精力再去鑽研別的。

所以當那位半人半蛇龍行君自海裏“嘩啦”一聲躍上島,出現在紅箋面前,它根本就沒認出來眼前這個容貌尋常神情淡然,打開了洞府又不急着進的女修竟是它的老熟人。

“兀那婆娘,你姓甚名誰,在這裏做什麽?”它這些年橫行慣了,若不是還有話要問眼前這元嬰女修,早便直接上去将人咬死,哪裏還會屈尊降貴開口說話。

“咦?”紅箋聞言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它那黑乎乎的身體,慢騰騰地道:“你沒瞧見麽,我剛打開了一個洞府,準備進去看看。”

龍行君臉上浮現一絲猙獰之色:“你膽子到是不小,見了本化神,還不趕緊叩拜,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紅箋以“碧血槍”挑了塊石頭扔進洞府,聽着裏面傳來撞擊之聲,兩個傀儡守衛受命看守洞府,看起來外邊的人不下去,它們也不會主動出擊,紅箋心中有了數,悄悄放開神識,察看周圍有沒有其他敵人的蹤影,口裏不緊不慢回道:“休要騙人,化神怎會這麽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龍行君兩眼不由露出兇光來,它剛想發作,卻又覺着對方這态度和它這些年所見一衆修士大不相同,心中湧起一絲疑惑,放出威壓,喝道:“無知蠢婦!”

在它眼中對面這人類修士修為不過元嬰初期,看不去還有些呆呆傻傻,使得還是金丹期的法寶,真是落魄到了極點。

紅箋只是淡淡望着它,對它的威壓毫無反應。

龍行君估錯了一點,威壓來自于神魂,它雖是化神妖獸,論起神魂卻未必強過紅箋,這其中道理以它那有限的智慧,一時哪裏想得明白,呆滞了一瞬,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就此翻臉還是套出對方底細再說。

如此一來,紅箋到是看出些端倪,敢情上次沒有發現,這化神妖獸腦袋不怎麽靈光。

不知是因為神魂受季有雲所脅,還是密法養出來化神終差了一籌,這位龍行君比起吞天妖獸和金雲蛟,簡直就是孩子與成人的差別。

紅箋眼珠轉了轉:“好吧,我知道了,你是化神妖獸,可你知道嗎,我也是化神!”

龍行君吃了一驚:“不可能,我家主人說了,全大陸只有他一個化神。”

“哼,你不信?”紅箋伸手,掌心裏多了顆藍汪汪的水系妖丹,正是适才她信手殺掉的那只元嬰圓滿妖獸所得,“你在找它麽?”

“你,你,好大的膽子!”同為妖獸,龍行君對妖丹感覺更敏銳,立時便辨認出紅箋手心裏托着的是誰的妖丹,它不由瞪大了眼睛,驚訝蓋過憤怒,一時反應不及。

“信了吧,你現在傳信給你家主人,他養的孽畜口出不遜,惹我不高興,叫他洗幹淨了脖子,趕緊過來受戮。”

季有雲在龍行君心目中一直是神明般的存在,聽得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女修竟敢如此說話,龍行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便道:“我家主人閉關了,你留下姓名,若是打得過我,本化神自然會幫你把話帶到。”

紅箋不過是出言試探,若是季有雲當真來了,以她此時的實力,也只有逃跑一途。

在雲遙真人的記憶裏,他可是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季有雲了,雲遙真人雖然不是什麽要緊人物,可他和仙霞洞洞主陰重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說連陰重也不清楚季有雲在忙什麽,多少有些不同尋常。

“閉關?莫非是沖擊化神中期?”

“哼,你知道就好。”龍行君甚是得意。

紅箋望着眼前這半人半蛇的怪物心中“啧啧”兩聲,這龍行君應該還不會撒謊吧,以她的心計套這妖獸的話,就像殺雞用了牛刀,實是有些勝之不武。

龍行君絲毫未覺自己洩露了不得了的消息,獰笑道:“休要吹牛,我卻不信你會是化神!”說話間大嘴一張,吐出一道金光,刺向紅箋,尾巴猛然一甩,在空中無限拉長,向着紅箋劈頭蓋臉砸來。

它是金系妖獸,天賦法術便是那道如靈蛇般的金光,紅箋早同它交過手,心中有數,擡手一招,“萬流歸宗”,輕而易舉便将這道法術吸走,她不忙還手,閃身避開了龍行君的尾巴。

龍行君眼見對方退走,驀地暴發出一聲巨吼,巨大的尾巴幻化成天羅地網,向着紅箋兜頭罩下。

這一下紅箋到是有點意外,看起來經過三十多年,這妖獸的實力比起當年來也增強了不少。一瞬間紅箋便知道想趁季有雲閉關将這孽畜解決力有未逮,那就幹脆攪亂一池水,繼續假扮化神,叫季有雲聽到消息後搞不清楚狀況疑神疑鬼。

紅箋身形微動已到了那天羅地網的邊緣,不再避讓,雙手抓住那幻化的羅網,猛得向兩旁一撕,當即便硬撕開一片空當,沖了出去。

龍行君“嘶”地一聲,紅箋同它身體接觸的瞬間“萬流歸宗”無聲運轉,吸走了它大量的護身真元,剩下的便是單純肉身的較量。“不屈”境的威力龍行君第一次嘗到,小小吃了下苦頭,心中一時既驚又駭,暗忖:“難道還真是化神?”

第 435 章 千百度

石清響剛剛才同自己分開,想也知道他們觸動天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師,我久沒在大陸行走了,不知季有雲如今勢力如何?手下有多少化神?最近可有什麽動向?”紅箋最先懷疑的是季有雲。

暮雲雙手合十:“季有雲手下網羅元嬰近百,化神修士……據我們所知,目前還只有他一個,不過他那邊有個半人半蛇的怪物,自稱龍行君,是個化神期妖獸,這孽畜死心踏地跟着季賊,造了無數殺孽。”

那龍行君當年協助季有雲打開天幕,紅箋不但見過,還同它交過手,聞言到不覺驚詫,追問道:“只有這麽一只妖獸?可有別的?”

暮雲大師神色凝重:“季有雲不知從哪裏學了個提升妖獸實力的邪法,瘋魔到以高階修士的肉身去喂養那些妖獸,那龍行君就是給他這麽養出來的。二十年前,我們大家偶然察覺這個情況,怕放任下去叫他成了氣候,只得主動出擊,那一戰,咱們的人死傷慘重,可也将季有雲養的幾只元嬰圓滿妖獸盡數殺死,他應該沒那麽快養出化神來。”

紅箋聽得心驚膽顫:“……誰故去了?”

她害怕聽到噩耗,等不及暮雲細說,随手從控制的三人當中抓過天遙真人施展了《大難經》,一心二用,一邊察看對方記憶一邊聽暮雲說話。

“參與的各大宗門皆有死傷,三清門費門主與敵人同歸于盡,撤走時小瀛洲的奚長老和一位盲前輩以身引爆法陣。咱們這邊是由樂宗主、你大師伯和滅雲宗的赫連宗主帶隊去的,當時他們三個都受了很重的傷,所幸樂宗主和井師兄及時服下了丹藥,沒什麽大礙,赫連宗主這二十年身不能動,紫慧師侄不敢離開須臾……”

費願費門主殒落了,奚旭和精于法陣的盲前輩也死了,赫連重傷。這還是暮雲一時想起來提到的,當時那場大戰死的傷的遠不止這些。

紅箋不由喟嘆,赫連手裏的救命丹藥想是當日在火丹王楊佛的洞府裏發現的,本來就所剩無幾,他将最後兩顆讓給了樂宗主和大師伯,說是身不能動,不知傷得有多重,丹藥自己能煉,卻不敢說定能治好他。

“補天律”隐隐發熱,紅箋着急趕去出事的地方看看究竟,《大難經》探得天遙真人和段鶴林不過是季有雲身邊的兩只蝦兵,她不再浪費時間,快刀斬亂麻,真元直接灌入天遙真人紫府,又一記法術擊碎那段鶴林的元嬰,留下兩具屍體和那金丹期的尹孤給暮雲一行人帶回丹崖宗。

“大師,季有雲馴養的妖獸不攻擊他們三個,全因他們身上這袍子,您帶回去叫大家研究一下。我眼下還有件急事,勞您幫我同大家說一聲,我回來了。”

暮雲聞言有些擔心:“事情可棘手?叫他們回去送信,我和你一起。”

暮雲大師一片好意,但事關天幕,想也知道他幫不上什麽忙,紅箋感激地笑笑,婉言謝絕:“我會盡快趕回丹崖,這裏有一篇隐匿修為氣息的秘法,修煉了之後應當可以騙過季有雲的神識,大師先将它帶回去吧,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暮雲臉色立刻凝重起來,丹崖宗法陣再強,籠罩的範圍始終有限,他以為紅箋大約還不知道,此時丹崖五峰上可不止一個丹崖宗,一座符圖塔,有“神王挪移鼎”,五座山峰以及方圓幾百裏擠滿了由全大陸搬來的大大小小宗門建築。

不到丹崖,想不到有多擁擠熱鬧。

可人一多,資源便匮乏,他們這些元嬰便需常常滿大陸四處奔波,而離開護宗大陣,就要冒着被季有雲和他那些爪牙發現的危險,今天是遇見紅箋了,否則他對上兩個元嬰初期和一只妖獸,必定要交待在這裏。

這秘法來的太是時候了。

其實紅箋哪有什麽提前準備,她在乾坤袋裏摸出塊備用的玉簡來,神識深入進去,将“生命假相”留在其中,交給暮雲,随口問道:“大師可認得我弟弟?”

就像暮雲他們對季有雲時刻關注,季有雲手下的人也對丹崖宗聚集的修士多有了解。她自天遙真人那裏已經得知樂游、陳載之等人的近況,樂宗主雖然急于晉階化神與季有雲一戰,修為卻依舊卡在元嬰圓滿,載之接任丹崖宗宗主,有上古靈泉相助,修為五十年內接連突破,如今已是元嬰後期。

就連盧雁長和江焰都有消息,估計是因為方峥實力太弱,天遙真人根本沒有将他放在心上。

暮雲還真是知道:“方峥啊,他跟着井師兄,去年結了丹。”

紅箋松了口氣,不敢再拖延,匆匆和暮雲一行人告別,一待飛遠便祭出“補天律”,風馳電掣趕往天幕。

這半天“補天律”的熱度沒有繼續變強,似乎天幕并沒有遭到極需查漏補缺的破壞,但能觸發“補天律”,就絕不是冰川巨石或是哪只不長眼的妖獸無意間撞上了天幕,只有太虛元氣發生異動,這件仙界異寶才會如此示警。

紅箋心念電轉,會是誰?在幹什麽?

她下意識便猜是季有雲。為了麻痹敵人,應付突發狀況,她暗運“生命假相”,悄悄地将修為僞裝成元嬰初期,順便會改變了一下容貌。

“補天律”一路往南,相當于她辛辛苦苦飛了這半天,又要調頭再趕回去。

當然紅箋此時也可以不親自趕去,只要掐個訣,“補天律”這件仙界異寶就會自行飛去出事的地方。不過那樣快是夠快,紅箋卻因相隔太遠而無法控制“補天律”,它若是再把誰釘死在天幕上,一旦死的不是敵人,後悔也晚了。

所以紅箋覺着還是趕去看看再做決定的好。

南行數千裏,紅箋攸地停了下來,擡手将“補天律”收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補天律”上面猶有餘溫,雲紋卻不再明滅,适才那種急不可待要往天幕跑的勁頭兒也消失不見了。

不管是誰在觸動天幕,此時這個突發狀況都已停下,是已經結束還是暫時隐忍不發,紅箋卻不好判斷。

“補天律”被她握在手中,烏黑的筆管襯着雪白的手掌,好看到叫人失神。

她沿着天幕一路往東南方向找出去千裏之遙,最終半點線索也沒有發現,沒有“補天律”在前方引路,她找不到出事的準确位置,眼下這個情況,是走呢,還是先留下看看究竟?

紅箋放開神識,此處方圓數百裏海域只有零星幾只妖獸,活人更是不見半個,她在周圍徘徊一陣,未敢輕去,想了一想,丹崖宗到底離此太遠,一旦有事鞭長莫及,不如先将這件事弄明白了,回丹崖心裏也踏實些。

紅箋打定主意,也不能就這麽幹等着。

走前石清響還跟她說了幾處修士洞府,都是前世他進去過或者了解到的地方,今生他不是病得要死要活,就是忙着與戴明池、季有雲等人鬥智鬥勇,實在是沒能抽出空閑來逐一光顧,此番都交待給紅箋,叫她去把裏面的寶貝都收攏了帶走。

南海正好有兩處,一處離此很近,紅箋索性先去到那周圍,按圖索骥,很快就确定了位置。

以紅箋如今的修為尋常禁制根本難不住她,紅箋潛下海底,施法将一座小山挪開,破壞了幾處屏障,順利進到洞府裏面。

這洞府已經不知道閑置了幾百年,從遺留的痕跡看,洞府主人當時很可能還沒結嬰,而且看上去也不甚富裕。

人沒有在洞府中坐化,法寶自然是休提,紅箋得到了些靈草材料和亂七八糟的玉簡。

但能叫石清響記住,專門要紅箋跑一趟,這洞府自有它的價值,紅箋在那些玉簡中找到了一塊,裏面記載着一個令石清響前世頗有些垂涎的法術“天罡心魔咒”。

找到這個,這半天就沒白忙。紅箋松了口氣,正要看看這“天罡心魔咒”是個什麽東西,“補天律”突然雲紋飛旋,漸漸熱了起來。

又來了!

紅箋飛身出了洞府,追着“補天律”直撲天幕。

這一次紅箋離着天幕不過數百裏之遙,對她而言就算不用“陰陽蠱花鏡”也是轉瞬即到,“補天律”再次異動,紅箋簡直是正中下懷,不怕你冒頭,就怕你藏起來幾天沒動靜,那她才耗不起。

可叫她萬沒想到的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補天律”就再次沒了動靜。

此時她離天幕不過數裏,靈氣雖然紊亂,這麽點距離她以肉眼便能望到頭。可是,海盡頭天幕矗立,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她幾乎将那一大片的太虛元氣拿眼睛戳出洞來,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對。

幻覺?還是誰在捉弄于她?

紅箋瞪圓了眼睛,凝神沉思:這狀況是今天才發現的,但并不是說以前就沒有,以前她身在魔域,道修大陸這邊尚且這麽小的動靜,隔着天幕,很可能在那邊就感應不到了。否則怎麽會那麽巧法?

第 434 章 歸途偶遇

碧波萬裏,豔陽高照,這樣明媚的風光竟使得習慣了魔域的紅箋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海風輕拂,雖然也帶着微微的海腥味,紅箋卻仿佛聞到了“觸水莺花”的芳香。

我回來了,時隔三十幾年重回道修大陸,丹崖還好麽?我想念的人可都無恙?

紅箋回過神來,駕起半面“陰陽蠱花鏡”,向着丹崖宗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為了盡量避開季有雲,她選擇穿越天幕的位置十分靠南,與極北冰川幾乎是大陸的兩端,距離丹崖宗也相當得遠,以她現在的修為,全速趕路,也需要将近一天的時間。

加上去魔域之前她在商傾醉墓穴裏修煉的二十年,五十幾年時光在修真之人眼中,還遠未到滄海桑田的地步,只是當年她離開的時候,丹崖宗的護宗大陣剛剛開啓,季有雲在家廟裏養出化神妖獸,整個道修大陸勢力分布正處于巨大的變動中,當日相鬥再怎麽激烈,如今也應該穩定下來進入相持,只不知結果如何?

紅箋心念電轉,愈加覺着歸心似箭。

“轟!”“轟!”

自遠處隐隐傳來靈氣波動,“陰陽蠱花鏡”速度太快,等法術的轟鳴聲傳入耳中,紅箋的人已經去到了百裏之外。

紅箋輕“咦”了一聲,攸地停下來,她以手扶額,這麽多年在魔域不管閑事幾乎成了習慣,一時忘了道修大陸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争鬥,适才她穿過戰場,微微受了點波及,感覺交手雙方至少有元嬰的修為,不比魔域,道修大陸這邊元嬰修士可是十分寶貴的。

雖然急着回家,不過既然遇上了,總要去看一眼。

紅箋調頭去找,不過上百裏海域,很快再度聽到法術的撞擊聲。

交戰雙方人數加起來還不少,足有十幾個,修為參差不齊,人多的一邊實力稍遜,一個元嬰初期修士護着七八個金丹且戰且退,法術法寶飛得滿天都是,另一邊也有三個修士,都穿着黑白兩色的袍子,袍子表面隐隐閃動着流光異彩,不知有什麽作用。

這三名修士竟是兩個元嬰初期,一個金丹圓滿。

只是海上偶遇,就一下子見到三個元嬰,紅箋不由有些驚詫,難道她離開這些年,道修們的整體實力有了大幅提升?

“你們先走,往丹崖大陣的方向去,估計着半日之後就會遇上接應的同道,那時就安全了,快!”人多一方的元嬰修士是個胖乎乎的大和尚,他一邊施法一邊催促其他幾人。

“徐師弟,你帶着金丹後期的先走,其他人跟我協助大師斷後。”一個瘦削漢子跟着道。

“不必,趕緊都走,不然來不及了!”

大和尚并不領情,他躍離了飛行法寶,半空中兩手齊張,數道火焰自掌心噴湧而出,幾個巨大的火輪在虛空中沿着火焰滾向對方兩個元嬰,他使出渾身解數,要将對方兩個元嬰拖住。

火修!紅箋隐隐覺着這胖和尚有些眼熟。

既然是要逃往丹崖宗的,那自然應當是自己人。

明川宗的?明川宗的火靈根元嬰紅箋只認得一個,那便是在符圖宗的時候因為上古仙文認識的暮雲大師,相隔五十多年,紅箋竟有些不敢認。

不會吧,暮雲大師怎麽胖成這樣了?

她這一呆滞的工夫,對方三人也齊齊出手。

為首那人頭戴道冠,長髯飄飄,聞言長聲笑道:“想走?這時候還做夢呢!”擡手自指間飛出一道金光,登時便将身前的火輪劈碎,那道金光餘勢未消,直奔胖大和尚而去。

紅箋更是驚訝,這個人使出來的竟是“慧心一劍”。

那大和尚卻似對他這一招早有準備,火光中飛出一件法寶,登時便将金光擋住,他的火輪已被對方三人打得七零八落,大和尚反手虛抓,空中飛舞的數十團火球突然收縮,有規律地浮在空中,将三人團團困住。

三人不管往什麽方向發出的法術,最終都落到這些火球之上,火光閃爍,卻堅持着不滅。

大和尚臉色蒼白,卻哈哈大笑:“一幫狗腿子,佛爺的‘流星飛火陣’滋味如何?”

那三人中另一個元嬰反唇相譏:“有什麽好得意,你個老賊禿遲早要成為妖獸的養分,你往水下看看,那是什麽?”

說話間他們三個法術不斷,火球上的火光越來越暗,大和尚不上當心無旁骛,意欲和他一起斷後的瘦削漢子卻驚呼一聲,擡手一記法術,往大和尚身下的海水中打去。

“嘩啦”,海水飛濺起十餘丈高,有異物自裏面升上來。那瘦削漢子的全力一擊顯然未對那東西造成什麽影響,空中靈氣波動強烈,大和尚臉上變色。

妖獸!還是一只修為深不可測的妖獸。

這只妖獸後背平坦堅硬,寬闊到足以跑馬,其它的地方還不及細看,自水裏突然飛出十餘根巨大的觸手,向着已經逃到數裏之外的幾個金丹抓去。

那頭戴道冠的元嬰修士見狀笑道:“它到是一個也不浪費。”

話音剛落,那十餘根觸手已堪堪要追上逃走的修士,大和尚目眦欲裂,大吼一聲,逼出餘力,數道火光向着那些觸手追去。

實力上的巨大差異,使得大和尚此時的法術看上去如同蚍蜉撼樹,不管他如何竭盡全力,都不可能救得同伴性命。

便在此時,就聽“砰砰”幾聲脆響,觸手消失,那幾名修士仍在繼續逃命。巨大的海浪裏衆人甚至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大和尚這一下施法使得“流星飛火陣”的陣火驀地微弱了很多,被困的人多掙紮幾下就能掙脫,那三名修士竟也忘了出招。

紅箋稍施薄懲将那妖獸打了回去,邁步自“陰陽蠱花鏡”裏出來。

她看了這半天熱鬧,已經将敵友以及事情的始末基本判斷清楚,這個大和尚不管是不是暮雲,他困住的三名修士都不是好人。

和妖獸聯手,甚至幫着妖獸抓捕修士為食,不用問,這三個定是季有雲網羅的手下,怪不得大和尚要罵他們一句“狗腿子”。

她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到将交戰的雙方都吓了一大跳。

此時反應最快的到是水裏那只妖獸,這是一只元嬰圓滿的水系妖獸,方才受挫被紅箋斬斷了幾只觸手,一時兇性大發,猛然自水裏蹿出來,近百根觸手猶如天羅地網,抓向紅箋。

紅箋自是不懼,在魔域,死在她手裏的元嬰圓滿不知凡幾,何況智慧有限的妖獸。

她身體微動,已經閃到了安全的地方,擡手一道璀璨金光,“心劍”無聲無息便将那妖獸分成了大小相同的兩半。

那只纖纖素手沒有收回,法訣一變,又是一道白光,這次的白光徑自鑽入妖獸腦袋,攫取了那顆水系妖丹,飛回紅箋手中。

戰場上鴉雀無聲。

逃的人也不逃了,十餘人目光齊刷刷落在紅箋身上,大和尚皺起眉,有些不敢認,半晌才道:“閣下可是姓方?”

認得自己,那就果然是暮雲大師了。紅箋點了點頭:“一別五十餘年,大師胖了許多,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暮雲松了口氣:“果然是你。你怎麽……”他的心神還受适才那記“心劍”震懾,千般疑惑,不知從何處問起,停了停,才意識到紅箋說了些什麽,解釋道:“這是個喬裝秘法,不過是為了躲避季有雲的追殺,誰知還是沒有躲過。”說話間恢複了本來模樣。

紅箋暗忖:“連暮雲大師在外行走都需如此謹慎,看來大家這些年日子不怎麽好過。”

雖然紅箋心裏癢得很,現在卻不是敘舊的時候。一現身她便放出威壓限制那三個修士再動手,此時紅箋指了指三人,見那三個被自己擡手一指都吓得往後一縮,心中不由好笑,問暮雲道:“大師,這三個是什麽人?”

道修這邊元嬰大多知名,能将暮雲大師逼成這樣,紅箋相信自己十九應該聽說過。

果然,暮雲介紹道:“你不認得?是了,當年你離開丹崖的時候,仙霞洞還沒有投靠季有雲。這三個是天遙真人,段鶴林和尹孤。”

紅箋眨了眨眼,天遙真人這名字她聽着耳熟,這人會使“慧心一劍”,呀,她想起來了,這不是那聞雪婧的道侶,“仙霓霞光”的原主人嘛。

仙霞洞“慧心一劍”的傳承還是從盧雁長那裏搶去的呢。

仙霞洞與丹崖宗本來就有舊怨,再加上這些嫌隙,其實這麽一想,仙霞洞洞主陰重會領着門人投向季有雲也就不足為奇。

這些年她在魔域殺人如草芥,知道這三人是誰了,哪還能客氣,當下便道:“大師還有什麽口供要問嗎?這三人帶着麻煩,不如就在這裏處置了。”

那三人動彈不得,臉上俱都露出哀求之色。

就在這時,紅箋突然覺着體內的“補天律”微微動了一下。

她猛然擡頭,看向天幕方向。

來處暮霭沉沉,遠隔千裏,自然看不出何處有異。

“補天律”又是一跳,似是想要破體而出。

第 433 章 今宵別夢寒

紅箋雷厲風行,很快就選好了宗門新址。

她需得對宗門上千弟子負責,新地址靈氣尚算濃郁,雖然不比夜叉澤占據地勢之便易守難攻,但好處就是離着鬼怪深淵夠遠。

無名天道宗已經羽翼漸豐,大敵當前正需合作,殷正真剛在鬼怪深淵裏深受打擊,除非失心瘋,否則不會這時候對無名天道宗下手,別人更不足慮。

冷故溪回去之後,離寒加快了奪舍的安排,不過一個月,石清響便接了信,獨自趕去天魔宗,十幾天之後才面有倦色回來。

紅箋雖然避嫌沒有到場,但離寒奪舍能否成功對魔域的形勢和她的計劃影響都太大了,不可能不牽挂。

她眼巴巴望着石清響,生怕他說出不好的消息,石清響一看她這副模樣就笑了:“你看上去比正主兒都要緊張。”

紅箋松了口氣,石清響還笑得出,那就是一切順利:“太好了。”

“師兄說了,謝謝你的丹藥。不過他眼下受身體所限,只能施展出元嬰圓滿的修為。”石清響張開雙臂摟住了紅箋的纖腰,低下頭與她細膩如玉的鼻尖磨蹭了一下,“他說等過了天魔祭,再親自來跟你當面致謝。”

四目相對,紅箋突然撅起嘴來飛快地親了親他,笑道:“那到不用。我還指望着他能想出辦法對付那只深淵怪獸呢。”

就算離寒不成,還有景洪天留在天魔殿裏的無數寶貝呢,能叫殷正真那麽垂涎,說不定就有能克制那深淵怪獸的。

石清響沒有回答,攬着她回到了二人的洞府。

三十年,除去煉丹、閉關突破,兩人真正膩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時間其實并沒有多少,他們非常不容易才又走到一起,這段甜蜜相處就像雨水剛剛濕潤龜裂的泥土,還遠遠不到膩的時候。

石清響下意識抱緊了她,不知不覺用的力氣之大像是要将她嵌進自己身體。

紅箋暗自“啧”地一聲,忖道:“幸好你夫人我練體有成,換一個身嬌體弱的小娘子,不知會不會被你揉散了。”

但這時候,氣氛如此旖旎,她可不會像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姑娘一樣去說煞風景的話,當下側了頭,細細的呼吸擦過石清響脖頸,在他耳畔笑道:“做什麽?莫不是想雙修?”

或許因為當初是紅箋先說要在一起的,後來提議雙修的也是她,她在石清響面前幹脆破罐子破摔,有什麽想法便直接宣之于口懶得遮掩,這些年愈加自覺沒羞沒臊。

石清響呼吸立時粗重了好多,目光熾熱:“不,不修煉,先叫我好好看看你。”

紅箋“哧”的一聲笑,還是兩手環住石清響的脖頸,任由他将自己抱到榻上,幫着她寬衣解帶。

她主動将嬌軀貼上石清響溫熱的胸膛,耳鬓厮磨,纖纖手指滑過石清響赤裸的背脊,帶着蝕魂入骨的癢意,最後摟抱住了他的腰。

她想叫他從自己這裏得到快樂,不管他做什麽她都縱容,并且樂在其中。

不過兩人最終什麽壞事也沒來得及做,關鍵時刻,洞府的石門傳來了“砰砰”的撞擊聲,用力之大,聽上去簡直震耳欲聾。

兩人這洞府經由石清響親手設下三道關卡,除去最外邊的禁制和中間的法陣,這石門已經是最後一關,一開始是沒有的,後來迫于無奈才加上。

原因就在此時敲門的小家夥身上。

能視石清響布下的禁制法陣于無物,不分時候場合想闖就闖,來者除了寶寶獸不做它想。

到達石門已經離着很近了,兩人四肢交纏,面面相觑,一時都瞪圓了眼睛。

石清響臉色有些發黑,這小家夥挑着這種時候跑來搗亂不是頭一次了,不知姜夕月怎麽搞的,就不會将它帶遠一點兒嗎?他面帶不滿,嘟囔道:“咱們不管它。”

石清響活了兩輩子,能看到他情緒幾近失控的機會實在太少,這些年也就靠寶寶獸了,紅箋“嘻嘻”而笑,邊笑邊推了推石清響:“別,一會兒它惱了,石門可是擋不住。”

石清響還想賴着不起來,不過他也知道如此不是事兒,紅箋說的可不是虛言,只得深深吸了口氣,語帶埋怨:“你就慣着它吧。”

紅箋不以為忤,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親,笑盈盈地道:“我不光慣着寶寶,也慣着你,乖了,快起。”

石清響聞言有些好笑,就勢和她來了記深吻,這工夫外邊的寶寶獸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不光用力拍打石門,還發出“吱吱”的叫聲催促。

石清響終于放開了紅箋,幫她披上衣裳,突道:“想不想要孩子?若是喜歡,等把大事都處理完了,咱們自己生一個。”

紅箋有些怔然,按石清響的說法,前世他們兩個忙于對付季有雲,只這一個大對頭就害得他們東奔西走,自然沒有心思要孩子。

這天底下,越是修為高道心堅定的人,越不願意誕下子女,不要說化神,在道修大陸那邊就連元嬰都很少有結姻生子的,不過是為了無牽無挂地修煉,有朝一日機緣到了可以終成正果。反到是那些金丹、築基們自知前程有限,願意像凡人那樣結婚生子,延續自己的血脈。

再說她身邊有寶寶獸,又可愛又會撒嬌,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看寶寶這樣,若是能有個自己的孩子真不錯。

不過石清響也說了,需得先把大事都處理完,眼下的大事,除了返回道修大陸了卻和季有雲的恩怨,便是魔域這邊的深淵巨獸。

石清響施法将石門打開,寶寶獸如一道藍色的閃電直撲過來,蹿到榻上,和紅箋親親熱熱滾作一團。氣得石清響“啪”的一聲使勁兒拍了下它的屁股。

寶寶獸回過頭對石清響怒目而視,跟着鑽到紅箋懷裏,躬着身子将腦袋在紅箋胸前蹭了蹭……

石清響明智地決定不跟它一般見識,他攬了紅箋的腰,和她并肩坐在榻上,實話實說道:“天魔殿的東西我大約有數,寶貝不少,但能對付深淵裏那只巨獸的怕是沒有,說起來效果還不如你的‘補天律’。”

“補天律?”

“是,不管最終能不能打敗那怪獸,殺死它,我們都要想辦法把鬼怪深淵和異界相連接的裂縫補上,不然以後就會有更多的怪物過來。”事關太多人的生死,由不得他态度輕慢,所以石清響很鄭重地道。

紅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現在肯定是不行,我還差得遠。”鬼怪深淵每天都在變大,不知道時間還能不能來得及。

石清響露出了郁悶之色:“道修火法最克制它,我們需要大量的‘真火符’,并且我知道的幾處先人洞府也都在天幕那邊。”

紅箋安慰他:“等天魔祭之後,咱們就能打開天幕了。到時咱們過去一趟,順便還可以回丹崖宗看看。”說完,她遲疑了一下,顯是想到了兩人現在離開魔域的種種顧忌。

石清響低聲道:“回道修大陸不是不行,我想來想去,只能是你自己回去一趟。咱們兩個都走了,無名天道宗必定出大亂子。”

這是石清響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紅箋一聽就明白了,只有他們兩個留下一人在魔域,才能安離寒和殷正真等人的心,否則他們必定會當他夫妻二人要臨陣脫逃,逃去天幕那邊再不回來。

若非如此,殷正真絕不可能答應幫他們打開天幕。

紅箋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氣,哪怕他們兩個都已是元嬰圓滿,遇上化神也有一戰之力,依舊會遇上這麽多叫人無奈的事。

因為面臨着分別,且不知道要分開多久,石清響才會這麽地想抓緊每時每刻同她親近吧。

紅箋慢慢依偎在了他的懷裏,不再說話。

兩月之後,天魔宗的天魔祭如期舉行,紅箋和石清響趕去天魔島觀看,殷正真也應邀到場,這已是魔域的強者們達成共識之後,在為打開天幕做準備。

因為寶寶獸兩次在深淵裏起了巨大的作用,為防萬一,紅箋好容易哄得它留在了無名天道宗,這次回道修大陸就不帶着它了。

離寒動用了天魔殿的數樣寶貝,終于使“天魔聖胫”裏的魔魂再度提升至化神實力。

殷正真屢次打量離寒奪舍後的身體,說真的,對于此人內裏竟是老魔頭景洪天,他現在着實有些半信半疑。

不過在深淵怪物的巨大威脅之下,他只得按下這個疑惑,刻不容緩先送紅箋去道修大陸。

石清響細細叮囑:“隔上一年半載,我們三個都會來此打開天幕,接你回來。你不要急着與季有雲交手,有機會,你也可以把他引來此地,咱們一起對付他。”其實紅箋也可以捎上一縷殷正真的神識,抑或化神分身,但她與殷正真之間還沒有那樣的信任。

三人施法,天幕打開一條并不很寬的縫隙。

“方宗主必定會回來的吧?”殷正真問話時還特意看了看石清響的表情,特別陰暗地想:“生死面前,說不定這娘們兒就把男人扔在魔域,就此不管了。”

“那是當然。”紅箋很是堅決地回答。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擁抱了石清響,又在他面頰上親了親,才在三人目送之下穿越了天幕。

天幕有異,“補天律”在她體內一片火熱,就像她跳動着的真心。

她必定會回來,因為她的石清響留在了魔域。

第 432 章 艱難抉擇

這怪物是迄今為止衆人所遇最厲害的對手。

紅箋高聲叫道:“打不打?趕緊做決定。”她的聲音在這搖蕩的空間裏聽上去有些飄忽不定。

寶寶獸在紅箋懷裏蹬動後腿不住扭動,前肢高舉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寶寶獸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自從突破到不破境,小家夥的膽子變得更大,紅箋還從來沒有見過它慌亂成這樣。

“打!”殷正真暴喝一聲,雙臂齊揮,浩蕩魔氣使得寬大的衣袖高高鼓起,法術破空而出,帶着刺耳尖嘯襲向那巨大的怪獸。

這一下可謂全力以赴,這怪獸模樣如此惡心,實在是叫殷正真忍無可忍。

他話音剛落,石清響的“光陰箭”和紅箋的“心劍”也接連出手。

“心劍”的金色光輝映得深淵裏纖毫畢現,那巨形怪獸渾身累累贅贅長滿了球形的小腦袋,卻沒有一張真正的臉,沒有人知道它此時是憤怒還是平靜。

三道法術有前有後,殷正真的那記法術是對準它身體的中間部位去的,突然之間,諸人的識海當中好像打了個炸雷,明明眼睛看不到,腦袋裏卻出現了幻覺:巨形怪獸不高興了,它沖着那道烏光吹了口氣。

如一篷黑色流沙遭遇到龍卷風,殷正真全力打出的法術竟連負隅頑抗一下都沒能做到,登時被卷得七零八落,跟着是“心劍”和“光陰箭”,紅箋眼睜睜看着兩道法術的光芒在迅速減弱,心下不由大駭。

雖然一早便覺出這怪獸實力強悍,可也沒想到它對付自己這些人會如此不費吹灰之力。

還沒有完,當“心劍”徹底熄滅,深淵重陷黑暗,怪獸的還擊到了。

它身上那些累贅之極的黑球猛然飛了十幾個過來,一時黏液橫飛。怪獸身上發出“啾”的一聲怪響,元嬰後期的冷故溪當先承受不住,他乘坐的法寶“飛魂燕曲”不知出了什麽問題,突然“咔嚓”一聲,失去控制,徑直向着鬼怪深淵裏墜去。

冷故溪失聲驚叫:“師叔!”

石清響彈指一道血線,魔魂飛出,往下十餘丈堪堪将“飛魂燕曲”卷住。

此時看不見的深淵之下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化神期的魔魂竟帶之不動僵持在了那裏,石清響暗叫一聲“不好”,神識中人影晃動,紅箋瞬移過去,伸手托住了冷故溪和他的“飛魂燕曲”。

冷故溪疼得只差在法寶上打滾,紅箋一看便知道他是神識受到重創,竟然連法寶都無力收回,此時顧不得給他拿丹藥,托着他向上飛起,十餘丈路不遠,卻充斥着巨大的壓迫感,大約也只有身體達到不屈境的紅箋才能如此渾若無事。

石清響早打消了試探一下這怪獸的念頭,一待紅箋無事,便大聲道:“快離開,殷宗主,我們先走一步,你給斷個後!”

“呸呸呸!想得到美!”殷正真雖然常這麽算計別人,但換作被別人算計絕不能忍,尤其是以前害他多次吃過暗虧的石清響。

如此一來,他被巨形怪獸惡心起來的暴戾之力到是消散了不少,殷正真心頭凜然,若是他所料不錯,這令人作嘔的腥臭之氣無疑會叫人不知不覺間喪失神智。

怪獸發狂,亂流肆虐,鬼怪深淵空間在飛快變大,就算此時要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紅箋将冷故溪塞進了“陰陽蠱花鏡”,沉聲道:“呆着別亂動!”

石清響的魔魂化為“天魔聖足”,與紅箋雙雙帶動“陰陽蠱花鏡”,沿寶寶獸所指方向遁去。

“轟隆隆”,怪獸在後面追逐,腥風拂至,四周突然下起雨來,雨水黏膩,瞬移搶到他們前面的殷正真連忙撐起了靈氣護罩,雨水打在靈氣罩上,像是一道道黑乎乎的鼻涕蜿蜒而下,殷正真咒罵一聲,周身泛起灰白色火焰,将那些東西焚燒幹淨。

與此同時,“陰陽蠱花鏡”的光芒卻很快黯淡下去,紅箋和石清響這才明白殷正真如此作為不光是嫌惡心,這雨水污穢法寶,吸走真元,短短瞬間兩人竟有掙不住之感,幸好紅箋準備充分,連忙和石清響各服了一顆回複真元的丹藥。

石清響抓起一張“真火符”向上打出,道修法術在這深淵裏果然好使,效果看上去與殷正真适才露的那手不相上下。

這三十年紅箋和石清響修為大漲,殷正真也沒虛度。

金雲蛟的妖丹不知他怎麽用的,只看殷化神此時逃命的身法,比當年應對吞天妖蟒時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紅箋二人拿出渾身解數,乾坤袋都要掏空,還要仗着寶寶獸地及時指引才能勉強跟上。

“這樣子,說不定還能活着出去。”冷故溪勉強坐了起來,不敢打擾紅箋和石清響,滿懷希翼地想。

殷正真已經逃到了深淵邊緣,身形一晃消失,跟着又在原地現出形來。

身後傳來巨形怪獸的一聲吼,這怪物似是只能通過神識傳音,殷正真猛然一震回過神來,向石清響的方向喝道:“那怪物要将咱們困死在這裏,快,聯手!”

石清響會意,當即便沖着适才将殷正真彈回來的壁壘發出浩瀚一擊,殷正真緊跟着全力施為,情勢所迫,他顧不得還惦着上次和眼前這兩人聯手那些不快的記憶,與石清響的法術在中途會合。

還有紅箋,此時她與石清響都已經晉升元嬰圓滿,三人聯手,便是天幕也堪堪撼動,何況是這巨形怪獸設下的結界。

“轟隆”一響,結界裂開,不等那只巨獸再有何異動,殷正真已經當先沖出了深淵。

紅箋和石清響緊随其後,四人重見天日,一時都有些恍惚,這才覺着筋疲力竭,真元空匮,等回頭看向深淵的陰影,不由暗吃了一驚,就只是四人進去這麽片刻的工夫,鬼怪深淵的範圍已經漫延到了半個夜叉澤。

殷正真白着臉,本來還想和其他三人說點什麽,低頭看看身上的狼狽相,再聞聞那若有若無的臭氣,不禁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閃身消失不見。

冷故溪才真是丢了半條命,服下丹藥好半天緩過勁兒來,道:“師叔,我要趕緊去跟宗主禀報,你看,你和方宗主有什麽話要帶給他老人家?”

石清響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你如實說,宗主心中應當有數。眼下我只盼着他能順利奪舍,別的等以後再說。”

冷故溪強笑道:“就這幾個月的事了,師叔到時候一定會到場的吧?”

石清響也是這麽估計的,由今天“天魔聖胫”的情況看,那條魔魂實力已接近元嬰圓滿,幾個月之後便是天魔祭了,再經過一次獻祭,魔魂就有可能突破到化神,師兄離寒再不奪舍,以後想徹底收服它必然要面臨極大的困難。

石清響笑笑:“對,我一定會到場。”

冷故溪松了口氣,看紅箋沒有什麽說話的意思,匆匆告辭,趕回天魔宗去。

紅箋手抱寶寶獸站在虛空,遙望巨大的深淵陰影,不禁有些發愁。

鬼怪深淵還在不斷擴大,那只巨形怪獸若是從深淵裏鑽出來,那後果就更加不堪設想,天魔、地魔兩宗始終離得遠,還不是那麽迫在眉睫,一旦出事她的無名天道宗必然首當其沖。

搬家似乎勢在必行。

可能搬去哪裏呢,魔域看着雖大,若事态無法控制,哪怕搬到天邊也不過是晚覆滅幾年罷了,除非搬去道修大陸。

紅箋幽幽嘆了口氣,在那一瞬間,她不能否認自己動心了,石清響借用魔魂之力,加上殷正真,這就是兩個化神,若是離寒能夠奪舍成功,等過了天魔祭,就可以打開天幕。

她和石清響離開丹崖宗,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有五十多年了。

不知道丹崖宗的護宗大陣怎麽樣了,載之将宗門建設的如何,大師伯修煉是否順利?方峥那小子過得好不好?盧雁長會不會擔心自己?樂游樂宗主有沒有晉階化神?

一連串往事忽如浮光掠影,在心頭電閃而過。紅箋微微閉了閉眼,只覺眼角濕潤。

但只要理智地一想,便知道将大家都搬去道修大陸并不現實。

不說別的,無名天道宗經過三十年發展,已經有內門弟子上千人,這些人也有親朋好友,大家都要一起走,帶是不帶?要打開天幕,必須靠殷正真和離寒幫忙,自己知道趨吉避兇,他二人又怎麽肯留下來等死?

最關鍵的,這麽多魔修進入道修大陸,非起大亂子不可。

當年商傾醉向神殿求得這天幕,将兩塊大陸徹底隔絕,本是為了天下蒼生,因為這個,他甚至放棄了多年的心願,最終和師姐沒能走到一起,他們兩個犧牲如此之大,自己又怎麽能讓他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紅箋颦着眉半晌不語。

石清響知道她在為鬼怪深淵即将吞噬魔域而發愁,默默上前和她并肩站了一會兒,方才柔聲道:“先回去吧,我也有些想法,咱們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