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求助

丹崖五峰遙遙在望。

井白溪已經知道紅箋欺騙了費承吉,化名“蕭蕭”混在香積峰的事,她回宗門少不得要去敷衍費承吉一番,只不清楚她準備怎麽安置自己。

正想着,卻聽紅箋道:“師伯,我有一位朋友,借住在赤輪峰以前景勵的洞府,”她将石清響的情況簡單向井白溪介紹了一下,“咱們先去見一見他好不好?”

“信得過?”

“信得過!”

“好。”井白溪沒有因為這位“朋友”是戴明池的弟子而有所顧慮,在他想來,紅箋既然機緣巧合學了《大難經》,在洞悉人心方面,确實有着非同尋常的優勢,絕不會出纰漏。

他哪裏知道事實并不是這樣,至少石清響心裏想着什麽,紅箋以《大難經》完全感覺不到。

紅箋稍稍打扮,換了件衣裳。

離開丹崖宗這麽多天,她幾乎忘了假扮蕭蕭是種什麽感覺。

“仙霓霞光”是必須要用上的,師伯所住的壇子不能往乾坤袋裏放,只能以幻象瞞過衆人的眼睛,這樣雖然可能被高階修士看出端倪,但糊弄為石清響守洞府的那姓窦的修士是足夠了。

姓窦的修士很是親熱:“哎呀,這不是蕭師妹嗎,好久不見,你這是剛外出歷練回來麽?童師妹回香積峰了,怎麽你沒瞧見?”

紅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來找童師姐的,石先生最近身體怎麽樣?我想見見他。”

姓窦的修士沒有表現出意外來,只道:“那你稍等,我去問問師叔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不便透露,他沒有回答紅箋的問題。

紅箋站在洞府外邊等待,但其實她的心裏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

師伯的這件事,怎麽看都像是已經山窮水盡,明明不願見到,偏偏無力阻止,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甚至引起了她一些慘痛的回憶。

她遇到了困難,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回來向石清響求助。

紅箋有些自嘲地想:“難道是因為一次打賭輸了,就連下意識裏都覺着他強過自己,進而無所不能了?”

二十年後再次重逢,不知怎的,石清響給她的感覺與先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是判若兩人一般。

紅箋不得不承認頗有些神秘的石清響很有些門道,他那些藏在老氣橫秋言辭後面的見識和手段,她此時拍馬也追不上。

如果連石清響也不行,那她該怎麽辦?她不會放棄,可戴明池的主意不是那麽好打,下一步怎麽做全無頭緒,師伯等得及麽?

好在石清響沒有叫她胡思亂想太久,姓窦的修士很快出來,笑道:“師叔剛剛睡醒,聽說蕭師妹來了,怕你等着焦急,叫你趕緊進去。”

紅箋道了句“有勞”,她擡頭看了看天,臉上露出古怪之色。

這再有兩個時辰天都黑了,竟然剛剛睡醒?

姓窦的修士搔了搔頭,悄聲道:“從你上次走了,歲寒峰的英峰主來看了師叔好幾回,原先說過段時間師叔就能外出活動,現在看也不能了。”

紅箋心裏“咯噔”一聲,不由地想:“他自己尚且自顧不暇,我帶了大師伯來求他,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但已經走到這裏了,沒有再縮回去的道理,更何況紅箋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她只得帶着大師伯的元嬰,硬着頭皮走進了洞府。

井白溪直接以神識在她識海中道:“好重的陰氣。”

紅箋悄聲解釋:“他去了趟魔域,回來之後就變得特別畏光畏熱。”

“法陣……這法陣是他布置的?”井白溪有些詫異,距離這麽近,法陣中一團漆黑,他感覺到了強大的屏蔽力量。

“應該是吧。”紅箋踏進了法陣。

雖然就她自己的判斷,這法陣不應該對師伯的元嬰産生影響,可紅箋還是出于謹慎問了一句:“師伯感覺如何?”

“沒事。”井白溪發現他的神識若是縮在壇子裏,根本感覺不到外界有了重大的變化。

此時石清響的聲音響起:“你這是帶來了誰的元嬰?”

“仙霓霞光”果然蒙蔽不了他的眼睛。

井白溪循聲找去,但他的神識竟然再次受到阻礙。剛才是法陣在起作用,這一次卻是因為對方的神識。

這叫他不能不驚訝,石清響這名字當年他就聽說過,論年紀應該和師侄方紅箋差不多,沒想到竟有如此實力,金丹圓滿,不弱于元嬰的強大神魂,他是怎麽修煉的?

紅箋開門見山,坐下來介紹道:“這是我大師伯井白溪。”

石清響頗有些吃驚:“井……你們是在哪裏碰上的?”

紅箋心中湧上了一陣怪異的感覺,她自與石清響重逢以來,石清響不管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不徐不疾,透着一股一切盡在掌握的淡然和篤定,可此時見到井白溪顯是在石清響意料之外,聽上去這是真的吓了一跳。

紅箋硬着頭皮道:“我也是這次去了小瀛洲才知道,師伯二十年前遇襲元嬰得脫,奪舍活了下來,可前些天他奪舍的那具身體又出了意外,幸得有這麽個法陣,師伯的元嬰才能暫時維持不散。我帶着師伯趕回來,便是來向你求助的,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雖然盲修士說化神才有這逆天的本事,但石清響畢竟魔道雙修,見識過人,更重要的是,在紅箋心中,一直覺着刑無涯是被石清響陰死的,一個連化神都能計算的人,當有不同于常人的本事。

石清響輕聲嘆道:“二次奪舍啊……”

紅箋心中沉了沉,她真怕空寄希望,自他這裏得到一個愛莫能助的答複。

好在石清響沒有當即表态,他突然岔開問了一句:“你找到弟弟了沒有?”

紅箋平複了一下心情,回答他道:“嗯,找到了,我已經叫盧大哥帶他回去。等忙完眼下,再理會他吧。”

黑暗中有衣裳的窸窣聲響起,紅箋隐約覺着石清響應該是長身站起,然後他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一絲恍然:“那麽說井前輩竟是奪舍的仇嬌?真相如此……這真是沒有想到。”

雖然石清響從态度到語氣都有些不對頭,紅箋卻未往深處多想,在她想來石清響雖然身在赤輪,刑無涯真身殒落于小瀛洲海域,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不關注,注意到仇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師伯的事你到底有沒有辦法?給個明話呀!

石清響的聲音帶着一絲謹慎:“井前輩,可否由我以神識查探下你現在的情況?”

要看具體情況,沒有一口回絕,那就是還有希望。紅箋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井白溪其實本沒對一個後生晚輩抱有什麽幻想,只是紅箋帶着他大老遠趕來求助,他便姑且聽之任之,直至進了洞府,看到法陣和本人,才覺出這年輕人确實有些古怪的門道。

既然這樣,你要看,就讓你看。井白溪收回神識全不設防,任由對方的神識進入他賴以生存的法陣。

過了良久,終于聽着石清響道:“既然已經這樣了,前輩不如先學一下天魔宗的功法,那功法對神魂頗有好處,雖然道功魔法會有沖突,那也是有了身體之後的事情。”

不同于井小芸誤打誤撞張口就來,石清響的建議聽上去頗有根據,同樣的話,愣是叫紅箋多生出幾分信心來。

她連忙道:“‘大天魔三目離魂經’麽,師伯已經在練了。”

“哦,遇見井小芸了?”石清響反應很快,立刻就自行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笑了笑,語氣也變得輕松起來:“不要擔心,有這功法,再加上法陣,一年半載井前輩完全等得起。時間足夠我們去搜集靈草煉制丹藥,以代替‘仙昙花’的功效。”

紅箋長長松了口氣,有石清響這話,她高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緊繃的背脊随之放松,喃喃低語:“這真是太好了。”

井白溪默然,他不确定石清響這麽說有幾分把握,但以其它靈草代替‘仙昙花’,這種奇事聞所未聞,難度肯定很大。聽了紅箋的話,他忍不住道:“不知都需要哪些靈草?”

石清響卻道:“靈草的事,我來想辦法。前輩只要操心找一個什麽樣的身體奪舍。”

他頓一頓,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前輩要奪舍,為着以後的實力考慮,當然最好是選擇水靈根修士。水修的話,若是不在意男女,齊秀寧怎麽樣?”

紅箋駭然。就井白溪都未想到這年輕人腦筋轉得如此之快,剛剛還在說代替‘仙昙花’的靈草,這轉瞬間他連奪舍的人選都想好了。

齊秀寧年紀輕輕已然結成金丹,資質自然上佳,她是石清響的同門師妹,與他一起在魔域出生入死,結果石清響到是絲毫沒有同門之誼,連眉頭都未皺就選中了她。

井白溪突然意識到,對面這個年輕人其實他完全看不透,紅箋縱學了《大難經》只怕對他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說,這樣的人不是敵人,真是叨天之幸。

第 239 章 帶着師伯回丹崖

“好了,請大家留步吧。”紅箋手捧一個黑色的壇子,轉過身來,向長途跋涉出來送她和大師伯的人們告別。

抓出個奸細這種事,對小瀛洲和紫慧大師來說,或者是件避免了不幸的大事,但對學了《大難經》在身的紅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樂游馬上要面臨着長達十天之久的治療,趁着紫慧開爐煉丹的工夫,他請盲師叔為井白溪重新布置了一個法陣。

這法陣更适合元嬰生存,但盲師叔也斷言縱有法陣幫助聚形,沒有身體的元嬰仍然會漸漸走向衰弱,只是因為這個過程被拉長,短時間內或許感覺不出來,但也許半年,也許幾個月,井白溪的元嬰終會徹底失去活力,散消無形。

也就是說,若不努力,就算是以元嬰活在小小法陣中,這樣憋屈的日子,對井白溪來說也不多了。

所以紅箋無法等待樂游痊愈,便向衆人提出告辭。

因為剛打完仗,附近不太平,奚旭長老親自相送,同行的還有謝俠真、窦橋卿等人,浩浩蕩蕩送出去很遠。

紅箋知道他們其實是在送大師伯,不過眼看小瀛洲早便不見影了,終是忍不住出言阻止。

奚旭止步,道:“井先生、方姑娘,那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

他自乾坤袋中掏出一物,遞給紅箋:“小瀛洲上下感念先生高義,宗主命我臨別時将這件法寶交給你們,這也算是完璧歸趙。”

奚旭遞過來的法寶通體呈月白之色,質地看上去十分潤澤,好似随時會化為一灘靈液。

紅箋孤陋寡聞,只知道這是一件極适合水修的高階法寶,井白溪卻失聲道:“‘錦魄’?”

紅箋暗忖:原來這便是“錦魄”。

當年金東樓一番奇遇,得它為防禦法寶,他遇害之後,“錦魄”被刑無涯奪去,而此番随着刑無涯身死,這寶物掉落到了小瀛洲。

這場戰事本是為“錦魄”而起,樂游卻将它慷慨相贈,且到這時候才令奚旭拿出來,顯是不想聽他們兩個推辭。

是補償井白溪也好,還是有別的緣由也罷,這都是極大的手筆,饒是井白溪經多識廣,也不由動容。

紅箋道謝接過,奚旭完成了任務,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等樂宗主好起來,符圖宗又不來搗亂的話,我等便也去幫着井先生尋找解決的辦法。”

紅箋點頭:“多謝奚長老,肯定會有辦法的。”

兩下告別,只有窦橋卿又執意送出一段去。雖然大家都盡量不表露出傷感來,但也都心知肚明,這次分別很可能同井白溪就是永別。

若井白溪不是屬意跟着紅箋回丹崖宗,若小瀛洲不是正在打仗,窦橋卿都想自己捧着壇子,陪師父走完剩下的路。

紅箋不得不提醒他:“窦師兄,你再往前送,就該送到丹崖宗了。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師伯的。”

窦橋卿這才止步,分別在即他突然跪了下來,向着壇子磕了三個頭,道:“師父,橋卿回去定當努力多殺敵人。”

井白溪沉默片刻,方才“嗯”了一聲。

窦橋卿起身,又向着紅箋深施了一禮,道:“方師妹,師父就拜托了。”

紅箋忙不疊閃到一旁,道:“窦師兄別這樣,這都是我份內的事。”

最終窦橋卿紅着眼睛站定,紅箋駕着法寶飛遠,回頭看時,還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停着一個小黑點。

紅箋打破沉寂,感嘆道:“若是樂宗主治好了病,短時間內能晉階化神就好了。”

若是樂游可以晉階為化神,就不必擔心戴明池會趕來報複,并且天地法則對化神的約束會減弱,按盲修士的說法,有化神在,或許就能想出辦法解決大師伯的難題。

井白溪淡淡地道:“你還是別做這等白日夢了。知道當年淩宗主在元嬰圓滿困了多少年嗎?我曾聽他和師父議論,這一關還要難過此前修煉的所有。金大長老言道,越是專注于修煉本系功法,把握不到五行轉換的契機,越是難以跨越這一步。淩宗主修的是冰系,轉圜起來尤其困難,我看樂游,土系功法修煉得登峰造極,在這一點上只怕同樣很難。”

紅箋“啊”地一聲,元嬰圓滿、化神,這些對她而言都是很遙遠的事,師伯所說的這些她更是頭一次聽聞。

難道說樂游土系功法修煉得太強,反到為晉升化神增添了障礙?若是能有人提醒他一聲就好了。

她想到這裏,嘆道:“金大長老遺留下來的那些玉簡,不知還在不在?”

“要有,也是在穆逢山那裏。”井白溪對此不抱什麽希望。他叮囑紅箋:“你把‘錦魄’好生收着,抽空祭煉了吧。但要小心,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露白。”

紅箋吃了一驚:“師伯,你說什麽?‘錦魄’給我?”

井白溪淡淡而笑:“不給你,留着還能給誰?我連身體都沒有,也用不上這些東西。”

可是大師伯縱不能用,晚潮峰還有二師伯霍傳星,還有師父。自己修為不過金丹初期,用這麽一件珍貴的法寶,根本發揮不出它的真實實力。暴殄天物啊。

井白溪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突然換了話題:“你前番說師父臨終将傳宗玉簡給了陳載之,知道他老人家為何要如此嗎?”

為什麽?就是現在,丹崖宗水修乃有元嬰活了下來,孫幼公為什麽舍近求遠,将希望寄托于只有築基初期的陳師弟?

井白溪不等她回答,徑自道:“不客氣的說,若我和水師叔不出事,師父必在我們二人當中擇一人交待,宗門接連出事,師父怕了,他對錦繡、赤輪兩峰的人信不過,生怕他們當中會有奸細,而他老人家的弟子們,他又最了解不過。”

“那二師伯……”紅箋隐約猜到孫幼公為什麽不把傳宗玉簡交給霍傳星。

果然井白溪道:“霍師弟性情溫和,慮事周詳,他結嬰已經近百年,師父曾同我感嘆,大道萬千,修真之人只要一日未達真仙,便是金大長老那樣的化神也需得摸索前行,就連你的師父闫長青,修為不過金丹圓滿,也曾對他老人家的話提出過質疑,只有霍師弟,師父如何說,他便如何聽,從來沒有不同的見解,師父對他很是擔心。”

紅箋明白了,師祖不将傳宗玉簡交給二師伯霍傳星,果然是覺着他失之軟弱,怕他擔不起這麽重的責任。

責任……紅箋霍然醒悟正說着“錦魄”,井白溪為什麽又扯開話題聊這個,忙道:“師伯,我明白了。”

井白溪不再作聲,教導紅箋确實很省力氣。

他其實并不清楚紅箋急着帶他回丹崖宗做什麽,但回丹崖宗,于此時正合他心意。

回去,回到晚潮峰、白虹殿,這一輩子他最風光最快樂的日子是在那裏度過的,最值得留戀守護的東西也在那裏,如今他身敗名裂過,委曲求全過,連魔修的功法都學了,元嬰困在這一方漆黑的小天地,反到徹底沒有了顧忌。

只願能最後再為宗門做點什麽。

他心念一動,問紅箋道:“你仔細和我說說那上古靈泉,元嬰怎麽同它溝通,怎樣才能叫它打開護宗大陣?”

紅箋和大師伯沒有什麽好隐瞞的:“護宗大陣的陣眼就在淩宗主的洞府內,戴明池便是知道這個,一直派心腹在附近守着。要打開護宗大陣,需得先設法進入淩宗主的洞府,找到陣眼所在。傳宗玉簡上說接下來要以元嬰進入陣眼,施展靈犀秘法找到上古靈泉的泉心,才能進入靈泉秘境,與它建立聯系。”

井白溪聽到此處已經心下了然,開宗祖師布置的護宗大陣運行起來消耗巨大,非上古靈泉不能支撐,法陣陣眼與上古靈泉隐秘相連,那靈犀秘法記載在傳宗玉簡之上,這才引得戴明池和季有雲觊觎。

至于以元嬰進秘境那就更好理解了,這世上有一些特殊的所在,修士的肉身無法适應裏面的法則,只得改而以別的方式進入。

就像傳說中的蜃景神殿必須化神以元神化身才能涉足。

弄明白了這些,井白溪不由大失所望。

自進入陣眼,到找到泉心,再到進入靈泉秘境,這個過程聽上去便如此複雜,遠不是他一個失去身體的元嬰做得下來的。

連冒險一搏的意義都沒有。

良久,井白溪嘆了口氣,只得先回去了,看情況再定吧。

眼下他所能做的,井白溪頓了頓,開口道:“說一說你所學的法術吧,除了‘求根溯源’,你還學過什麽?”

之所以這麽問,實是那天刑無涯最後一絲元神來犯,井白溪以神識所見,紅箋始終未拿出什麽像樣的法術反擊。

紅箋忙将自己修習“萬流歸宗”的情況說了說,又道:“師侄還自己作主學了‘求根溯源’和‘鏡花水月’,還有師伯那天教的‘凝神注目’,請師伯指點。”

她這些年日子過得颠沛流離,一直沒能系統學習水系法術,如今守着井白溪,可算是逮到了機會。

第 238 章 你介不介意讓我看一看

一衆符圖宗修士好像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法術,震驚地望着那大胡子的身體頃刻間化為飛灰。

那可是一位元嬰修士!

管儀白也張大了嘴,一時忘了拿帽子遮住臉。

紅箋此前曾見樂游施展過這招“土崩瓦解”對付元嬰妖獸,雖然激動,卻沒有太過意外,而是随着小瀛洲弟子們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南宮久勉強回過神來,再看樂游一招得手,竟然沒有撤回去,而是半空一個瞬息移動,出現在了另一名金靈根元嬰身前。

那元嬰修士自從投了符圖宗,偶有戰鬥“心劍”到處勢如破竹,哪裏遇見過這種情況,眼見樂游如猛虎出柙一般撲來,不由祭出法寶駭然後退。

南宮久趕緊向着樂游打出一張符去,兩手接連施法,一時海面上狂風大作,虛空出現大量沙石,圍着那符煙塵鬥亂,便要将樂游卷入其中。

他的“沙暴”雖然已是極具殺傷力的一個法術,又有符箓配合,但思及對方乃是同系的元嬰圓滿,比自己高着數階,南宮久實在沒什麽信心,口裏呼叫:“‘心劍’呢,快放‘心劍’!”

樂游的手已經擡了起來,但“沙暴”自後襲來,那張作用不明的符是必須要打掉的,他輕重緩急分得很清楚,這一指随即改變了方向。

符箓消失,樂游大袖一揮,滿天風沙遇阻。他近前那元嬰修士攸地退出十餘丈遠,深感逃過一劫。

但此時,驚呼聲響起,兩張符箓一齊被祭了出來,金光耀眼,半空好似突然亮起了兩輪太陽。

一輪在亮起來的瞬間便被一杆烈焰長槍直接撞上,“轟隆”一聲巨響,當場引爆,在空中化作一個碩大的火球。

宗寄春的法寶本來堪堪趕得及擊中另一輪,卻被南宮久施法擋了一下,符圖宗的元嬰掐法訣當先打中符箓,那輪驕陽頓時活了過來,化成長長一道金光,向着樂游劈落。

就見樂游身形一滞,雖然未看清楚,但稍有眼力的人都能判斷出來,樂游在那剎那間肯定是施法了。

“心劍”一路破開虛空,鋒刃兩側剖開翻露的竟都是黑色的岩石,而金光未至之處,全無半點端倪。這真是舉重若輕的土系防禦法術,遇到這種阻攔,“心劍”越來越緩,最終被樂游自己祭出法寶輕松化解。

實在是太快了,等紅箋意識到小瀛洲元嬰處理不及,敵人的“心劍”還是放出來了,甚至沒來得及擔心,一切已經結束。

導致淩宗主和師祖孫幼公接連殒落的“心劍”,終于有人憑借着一己之力安然無恙将其接下。

紅箋很是激動,整個人幾乎要蹦跳起來,喜道:“師伯,你瞧見了沒?樂宗主接下來了,他人沒事。”

井白溪應道:“好了,好了,別嚷了,這幾個人修為不過元嬰初期。”

紅箋呆了一下,随即道:“那也很了不起,是不是?”

井白溪“嗯”了一聲。

此時戰場上形勢再變,符圖宗幾個元嬰看樂游如看怪物,小瀛洲這邊法陣雖破,但元嬰人數明顯比對方多,趁機一擁而上,南宮久眼見己方士氣低落呈現敗象,不敢再戀戰,下令叫金丹修士先行撤離。

兩下人馬撤的撤,追的追,戰場瞬間又推回至滄浪群島。

南宮久本想領着幾個元嬰斷後,幾個回合之後不得不狼狽而逃,臨走丢下狠話:“不要以為元嬰圓滿就了不起了,各位出手如此不計後果,咱們走着瞧!”

等将來犯敵人逐出滄浪群島,樂游停了下來,下令衆門人打掃戰場,重建法陣,加強戒備。

這一仗小瀛洲大獲全勝,大夥也不管南宮久逃走是不是要去把化神戴明池搬來,周圍數島上歡聲雷動。

樂游返回,接了盲修士,在宗門幾位元嬰長老的簇擁下往紅箋、管儀白這邊而來。

萬賢來離遠當先笑道:“怎麽樣,老管,剛才有沒有吓一大跳?”

說話間他目光在紅箋和她捧着的壇子上掃了一掃,這個丹崖宗的小姑娘他曾經萬分看好,想将她收入門下,誰知她便是那個當年大鬧寰華殿的方紅箋,依她對丹崖宗的感情,再加上井白溪這回事,看來她是絕不會改投小瀛洲了,真是可惜。

管儀白笑笑,對他那話予以了默認。

奚旭惋惜道:“宗主一出手就将他們吓跑了,師叔為他們準備的招數還未用上。”

盲修士“呵呵”而笑:“以後說不準還有機會。”

紅箋好奇的目光在盲修士身上轉了轉,剛才只見樂游大發神威,這位輩份頗高的老修士未見出手,不知隐藏着什麽厲害後招。

樂游道:“留了紫慧大師一人在師叔那裏麽?走吧,大家回去了坐下來慢慢談。”

一行人返回卧佛山,只見紫慧正在洞府外邊同兩個弟子交待着什麽,他見衆人回來,轉過頭解釋了一句:“我叫他倆先準備着,若是沒有其它問題,一會兒就開爐煉丹了,還需樂宗主将‘仙昙花’給我。”

樂游點頭:“好。”

盲修士問道:“紫慧大師,先前我聽你說,整個拔除瘴毒的過程病人身不能動,無知無覺,你看依宗主的情況,這個過程最快需要多久?”

衆人聽盲修士如此問都露出關切之色,眼下符圖宗的敵人雖然暫且退走,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卷土重來,這一次是他們未料到樂游突然出現,而且顯露出了元嬰圓滿的強大實力,若是有了準備再來,而樂游恰恰不能出戰,小瀛洲非吃一個大虧不可。

紫慧知道衆人在憂慮什麽,道:“這要在治療中視情況而定,不過就算我竭盡所能,也不會短于十日。”

這一下就連盲修士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宗寄春道:“要我說既然師兄橫豎都需來這麽一下,不如趁現在趕緊的,符圖宗新打了敗仗,正不摸咱們的底細,并且這次那姓戴的沒有出現,很有可能是在與刑無涯交手中受了傷。”

萬賢來贊同:“老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他們幾個此前在外對敵,并不知道紫慧施手段令樂游暫時恢複實力出戰,後遺症是樂游三日之內必須開始正式拔毒。不過既然他們幾個看法與此不謀而合,樂游便沒有多提那事,徑直與紫慧定了下來:“那就一準備好便馬上開始,麻煩大師了。”

“仙昙花”過于要緊,早由盲修士收了起來,他招呼了奚旭陪他去拿,這邊紫慧對弟子繼續剛才的交待,完了揮揮手叫他們趕緊去準備。

樂游将目光落到紅箋抱着的壇子上,沉吟了一下,他想在開始拔毒之前對井白溪有個交待,但井白溪這種情況,連師叔都沒有什麽辦法,實是叫他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道:“井先生,很抱歉小瀛洲目前對你的事幫不上忙,得你及時以‘七線冰蟲’相贈,救的不但是我樂游個人,我們全宗上下都承恩惠,你若是有別的差遣,小瀛洲當……”

“稍等。”一個聲音橫插進來,打斷他的話,出聲的竟是紅箋。

衆人都有些愕然,卻聽紅箋又道:“兩位別忙走。”她的眼睛緊緊盯在紫慧兩個弟子身上,不但出聲阻攔,還将身體橫移,擋住了那兩人的去路。

這……兩個年輕人看上去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跟着目露茫然望着紅箋。

紫慧奇道:“怎麽了?”不但他好奇,大家都不清楚這方紅箋是要做什麽。

紅箋深吸了口氣收回目光,轉頭向樂游道:“樂宗主,我一直不明白此前奚長老他們前往北面的無名小島交易,時間和地點都是臨時才決定的,怎麽會走漏了消息?季有雲從事先藏匿,到不問青紅皂白上來便攻擊,分明是早對咱們這邊的情況一清二楚。”

樂游沉聲道:“什麽意思?有話直說!”

紅箋道:“好,現在我看到他們兩個,懷疑他們之間有人可以通過秘法向季有雲通風報信。”

她矛頭指向紫慧的兩個徒弟,紫慧不能不出聲:“他們兩個都跟了我很長時間,方姑娘這懷疑真是……,你難道不知季有雲修習了一門異術,傳說能窺得天機,知悉過去和未來。”

紅箋這一發難,小瀛洲諸人盡皆凜然。

這等時候,涉及紫慧大師,那就是頭等大事,不能不慎重。

紅箋說的有沒有道理?有,當時這兩個年輕人始終在場,卻又得以在攻擊到來之時置身事外,可若因此便胡亂猜疑入人于罪,實是有些說不過去,但若不加理會,任由其繼續幫着紫慧大師為樂游煉丹、拔毒,真是想想都覺着心裏發毛……

紅箋笑了笑,打斷衆人的胡思亂想,道:“我看大師并不了解《大難經》,季有雲要算出未來,必須以人為媒,才能由此估計出未來的無數種可能。不過對于過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望向那姓計的年輕人,“為了不冤枉你,你介不介意讓我看一看你最近都做了些什麽?”

【第四卷】

前塵勿多念,今生再修緣

第 237 章 土崩瓦解

奚旭哪還顧得上井白溪态度如何,眼見紅箋掏出了一個玉盒,激動地手都有些哆嗦,上前兩步一把便将玉盒搶到手裏,也不說話,掉頭就往洞府裏跑,邊跑邊喊:“紫慧大師,且慢動手,快來看,‘七線冰蟲’來了。”

謝俠真見狀心裏發酸,口中為奚旭的失禮彌補:“大師兄勿怪,長老太激動了。救治樂宗主一直都是他在跑東跑西……”

洞府裏一個蒼老的聲音将他打斷:“俠真,帶客人進來坐。”

謝俠真應道:“是,師叔祖。”

紅箋聽這稱呼便知洞府裏的是那日擊鼓的盲修士。她手捧壇子,跟在謝俠真身後進了洞府。

紅箋對這老修士其實頗有幾分好奇,那天離得遠沒能看仔細,難得此次有機會與這位陣法大師當面接觸,她如此想着,卻聽那老修士道:“老頭子眼睛看不見,不便迎接,客人勿怪。”

紅箋沒有作聲,這話是對井白溪說的,她來回答并不合适,以她的身份,可當不起樂宗主的師叔親迎,只有大師伯,将“七線冰蟲”慷慨相贈,才會令這老人如此客氣。

井白溪直到紅箋進到洞府裏,他可以不費力氣以神識打量洞府中的兩個人,方才道:“丹崖宗井白溪見過前輩,原來管長老也在這裏。”他是認得跹雲宗管儀白的。

管儀白早已經站起來,他本是聽說井白溪來了想要迎一下,突見到紅箋,吃了一驚,以手指着她:“你……怎麽是你?”

當日紅箋在跹雲宗雖然特意往醜裏打扮,但架不住與這位管老先生實是打了不少交道,管儀白對這添亂的丫頭印象實在太深了,一接觸到她的氣息,立刻便認了出來。

謝俠真奇道:“管長老認得我這師侄?”

管儀白很快冷靜下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麽不認得,我和你師叔祖正研究的東西,還是托了她的福。”

紅箋茫然,她就算還記着當日在跹雲宗殺死蒲平平之後,将他身上的兩張符送給了管儀白,也不會想到那符箓會引得管儀白如此大動幹戈。

那盲修士接過話去:“奚旭進去了,有了‘七線冰蟲’,相信憑紫慧的手段,今天便能暫且控制住瘴毒。這是極大的恩情,兩位可以想一想,只要是我們小瀛洲有的,除了那‘仙昙花’,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答應。”

說出這承諾的人雖然不是樂游,但以盲修士在小瀛洲的地位,自然不是玩笑話。

紅箋滿懷希望,搶在師伯前面開口:“不知前輩可有辦法解決我師伯眼下的難題?”

盲修士神識很強,早查探過井白溪此時的情況,他沉吟片刻,道:“倘若奪舍那麽容易,天下哪還有老死的元嬰?二十年,我早為樂游另選一具身體以徹底解開他的瘴毒。更何況你師伯這是二次奪舍。他的元嬰能維持到現在不滅不散已經難得,我能為他做的,也只是完善一下那個法陣,叫他能多保持一段時間。”

雖在意料之中,仍不免有些失望。師伯修煉“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目前還看不出效果來,若以後只能在小小的法陣中以元嬰活着,對師伯而言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

紅箋猶不死心,追問道:“那前輩是否告知,天底下還有哪位高人或許能有辦法?哪怕是一線希望也好。”

盲修士雖然很不想說,但他不屑于撒謊:“別看季有雲有許多古怪,但二次奪舍,不是我小瞧他,需得等他修煉到了化神再說。若說誰還有辦法,”他頓了頓,将臉轉向管儀白,使得衆人一時都忘了他其實看不到,以為他在征詢管儀白的看法,“戴明池用上符箓的話,或者還有可能。”

這話同沒說一樣,不管是戴明池還是季有雲,井白溪都恨不得将其剝皮剔骨,哪可能去找他們求助。

紅箋默然,還是井白溪開口:“那便請前輩為我完善一下法陣吧。”

盲修士和顏悅色:“這個好說,我需得先做些準備。其實你這情況,不如今後就留在我這裏,我會盡全力保住你的元嬰。”

井白溪想都未想便一口回絕:“多謝前輩,這個到是不必。”

謝俠真急道:“大師兄,那你要去哪裏?”

井白溪回答他:“方師侄要帶我回丹崖宗去。”

謝俠真眼睛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紅箋手捧壇子,此時擡起頭來,目光明亮:“師叔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師伯的。”

謝俠真勉強點了點頭:“那你們都要小心。”他幾乎說不下去,匆匆将臉轉到了一旁。

外邊戰情如火,符圖宗的敵人眼看要殺到小瀛洲主島,洞府內盲修士、謝俠真等人在焦急地等待。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內室的門打開,奚旭先自裏面出來。

衆人問詢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但緊跟着一個胖大的身軀出現在了門口,管儀白、紅箋等人紛紛站起,臉上皆現緊張之色,樂游出來了,不知“七線冰蟲”是否起到了作用。

樂游顯是已自奚旭嘴裏知道了井白溪的事,不過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趕着做,只匆匆說了一句:“多謝井先生不計前嫌,大義成全。你的事情咱們回頭再商量,”他向着管儀白颔首示意,“我先去前面看看,奚師弟代我好好招呼客人。”

管儀白知道他趕着出去主持大局,連忙道:“樂宗主你先忙。”

樂游轉向盲修士:“師叔,咱們出去會會符圖宗的人。”

盲修士沒有起身,卻道:“不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眼下誰都能出事,唯獨你不行。你身體到底怎麽樣了,不要因小失大。”

樂游哈哈一笑:“放心吧,師叔。我現在好得很。”

紫慧在他身後出聲解釋:“根除瘴毒需要時間,我暫時将毒素集中于他體內七個地方,以真元封存起來,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樂宗主會一切如常,本來這辦法不敢使,是因三天之後瘴毒發作,毒性直攻心脈,不過現在,‘仙昙花’和‘七線冰蟲’齊了,打完這一仗,咱們拿出時間徹底醫治就是。”

樂游感覺到久違的力量,煞是開心,道:“走吧,先打贏眼前這一仗,叫戴明池栽個大跟頭。”

他說得豪邁,紅箋、管儀白幾個外人卻都覺着外邊那麽多符圖宗修士困島,想打勝仗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謝俠真見宗主和盲修士迎敵去了,哪還呆得住,打了個招呼匆匆跟去。

紅箋心裏癢癢的,悄聲道:“師伯,咱們也去瞧瞧吧。”

這話正合衆人心意,管儀白不方便露面,也找了頂帽子遮住臉,一齊跟着奚旭出來觀戰。

滄浪諸島之後的第二道關口名叫桃花臺。

這片狹長的島嶼遍栽桃樹,離遠看像是小瀛洲飄浮海面的粉紅腰帶,豔如霞光,風一吹數裏海面落英缤紛,煞是美麗,不打仗此地乃是小瀛洲一景,常有弟子趁着閑暇時在此流連。

但這會兒數裏桃林一片狼藉,桃花被踐踏在泥土中,小瀛洲出動弟子數百,借助桃花臺法陣阻擊着對方。

管儀白離遠站定,紅箋需護着手裏的法陣,也不敢靠前。

法術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小瀛洲這邊人多,散在桃林之間看上去頗為混亂,但紅箋很快便發覺小瀛洲弟子們大多五人一組,亂中有序,築基弟子法術距離雖近,但傷害并不低。

陣外的符圖宗弟子不時有人因沖得太近受傷墜落,南宮久指揮着衆人退後稍作集結,很快又是一撥劇烈的攻擊。

雖是相持,但因為符圖宗有五位元嬰在不惜法力地攻擊,桃花臺法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轉薄。

破陣是早晚的事。

管儀白看得有些發怔,晃了一下神才道:“奚兄,快去吧。不必管我們。”

南宮久停在高處,聲傳數裏:“萬賢來,宗寄春,你們幾個竟敢趁着樂宗主生病不能管事,竊取大權,罔顧門人意願,與我符圖宗為敵。你們藏下刑無涯的法寶,卻叫小瀛洲弟子上來賣命送死,與心何忍?”

仿佛為壯其聲威,“轟隆”一聲巨響,桃花臺北端法陣被毀。

那大胡子哈哈大笑,手起招落,一道金光轟然落到地面上,泥土飛濺,桃花臺被削掉了一角,沾到這一招的兩個修士未及抵抗,命喪當場。

奚旭顧不得再陪客人,飛身往那缺口撲去。

但他快,快不過先于他來此的樂游。

這一片混亂中衆人甚至都未注意樂游是由何處蹦出來的,大胡子笑聲未畢,眼前人影一晃,空中那突然出現的胖大身軀如一座山一樣壓過來,如此突兀。

南宮久的叫聲聽上去有些倉皇:“快,‘心劍’!”

但遲了,桃花臺上早有準備的任公兒趁隙搶出了一記“冰封術”,那大胡子只覺身上一寒,緊跟着就見淩空飛來的樂游向着他伸出了粗大的手指。

這一指,點中了,還是未中?

他沒有弄清楚,只是聽着四下裏一片驚呼之聲,他駭然低頭,卻見自己的身體正如風中飛沙一樣在快速消散,化為烏有。

第 236 章 雪中送炭

眼下雖然開戰了,要進小瀛洲卻并不難。

符圖宗的數十名修士齊齊圍攻滄浪島,小瀛洲周圍其它諸島暫時還都很平靜,自東邊繞路月沙島的話,不必費什麽周折就能進入宗門。

紅箋悄悄退走,一邊趕路,一邊暗忖:“眼下小瀛洲這邊尚能依靠法陣,将敵人拒在數裏之外,一旦戴明池親自出手,形勢只怕立刻就會直轉而下,就算靠着護宗大陣勉強守得住,損失也會很大,進出小瀛洲不會再如此容易,宗門不知會死多少人,總之麻煩都在後面。”

她問井白溪:“師伯,窦師兄那裏……有什麽打算?”

先前大家都說井白溪與魔修勾結,又已然身死,窦橋卿在丹崖宗呆着尴尬,方才投來小瀛洲。

可井白溪如今已同這弟子相認,他先前所說托人去丹崖宗打聽,沒有“南蕭”這個人,這去打聽的必是窦橋卿無疑,授業恩師又活回來了,不知今後窦橋卿會如何選擇。

井白溪的聲音很是平靜:“如果小瀛洲不介意,他會留下來。”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你這次去,在他們幾個和小瀛洲諸位元嬰面前,無需再隐藏身份,他們已經知道你有問題。”

紅箋“噢”了一聲,臉上有些不自然。

自己無故失蹤,師叔和幾位相熟的師兄都會尋找,窦師兄認定自己這身份是假的,自不會隐瞞,“南蕭”是奸細不說在小瀛洲已經盡人皆知,丹崖宗投過來的水修肯定都心中有數。

不提謝師叔會多麽失望,便是江無非和巫錦兩個,再見面時都會尴尬,還有高鴻禮……

這事鬧的。

紅箋被困“烏羅帳”時反思過的那些想法突又浮上心頭,井白溪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麽,道:“你和方峥雖是同胞姐弟,性子和處事的方式卻是天差地別。教導你這樣的晚輩确實很省心,長青就是太省心了,本該早早提醒你的,都被他忽略。”

紅箋心中微震,這種話如今也只有大師伯才會同她講,她小聲叫道:“師伯……”

井白溪不知有沒有聽出她聲音中的敬畏,自顧自道:“過于仰仗聰明,很容易步入歧途,好在你這孩子自己也沒有長歪。別的不說,以你的資質,專注于修煉,自然可以得到旁人無法企及的力量,要知道陰謀詭計的門檻才是最低的,哪怕就是方峥那樣的笨蛋,也說不定有靈機一動的時候,你不可能永遠不出纰漏。為什麽有個說法,叫做‘大智若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紅箋恭聲受教:“是。等将眼下的事情處理完,師侄會尋一地閉關,把這個問題想清楚。”

井白溪沒有做聲,顯是認可了她這決定。

為這而閉關,不同于修士尋常的閉關修煉,紅箋這是要暫時放慢修煉的速度,先将全部精力用于專注道心。

以井白溪觀察所見,這便是紅箋此時身上最大的問題。

至于修煉神識真元提升境界,反到不用人為她操心。紅箋年紀輕輕已經練至金丹便是明證,這樣既資質絕佳又自己勤奮的後生晚輩指點起來真有一種暢快的感覺。

紅箋聽着師伯的教誨,趕路的速度也不慢,前面眼看着到了月沙島,耳畔傳來呼喝聲:“誰,站住!”

滄浪島已經開戰,小瀛洲其它幾面警戒自會跟着加強。

紅箋依言站住。

負責盤查的隊伍由金丹弟子率領,紅箋看着這幾人依稀有些面熟,那幾個中有人認出紅箋,詫異地道:“這不是丹崖宗的南姑娘,你什麽時候出去的?”

看來自己的事還沒有傳遍小瀛洲啊。紅箋歉意地笑了笑,道:“麻煩諸位給我師叔傳個信,便說我回來了,想要見他。”

幾名小瀛洲弟子聞言臉色變得都有些古怪,這位南姑娘住在小瀛洲可不是一兩天了,時常進進出出的,加上長得好看,大家難免多留意一些。正常而言她要見謝俠真師叔,自己進去見就是了,又沒人攔她,難道是見同符圖宗開戰,急着撇清要走嗎?

不管他們如何多想,為首的金丹還是把消息傳了進去。

停了一陣,不但謝俠真,“嘩啦”一起出來了七八個人。

紅箋離遠便由中看到了窦橋卿、江無非和巫錦,看來丹崖宗過來的水修聞訊出來了大半。

衆人臉上的表情頗有些古怪,不見敵視,而是透着一股好奇和激動,猶以窦橋卿為甚,紅箋一看就明白了:“這是以為大師伯奪舍成功,拿我當他對待了。”

紅箋不敢再讓誤會加深,連忙躬身叫了聲:“師叔,各位師兄。”

一聽這話,對面諸人臉色驟變。

紅箋知道他們準是又想岔了,連忙神識傳音給謝俠真,先是自報姓名,又三兩句說明了大師伯此時的情況。井白溪的元嬰就在她所抱壇子裏,不等她再說,丹崖宗諸人已經一齊圍了上來。

窦橋卿神情激動,分明是正在同師父以神識交流。

謝俠真神色複雜,深深地望了紅箋一眼,道:“進去再說。”

諸人簇擁着紅箋回到住處,謝俠真顧不得理順“南蕭”怎的突然變成了方紅箋,急道:“大師兄,你現在這種情況還能堅持多久?這該當如何是好?”

以元嬰的狀态活着,這種情況諸人聽都沒聽說過,大家很有默契地沒有提仇嬌,也沒有問井白溪先前怎麽只聯系了窦橋卿,卻沒有同大夥都說一聲。

井白溪還未回答,卻聽由遠而近哨聲響起。

上次妖獸來襲紅箋人在小瀛洲,曾聽到過一回這示警哨聲,這回再次響起,必是因為滄浪島的戰事。

果然跟着便有弟子匆匆來報:“滄浪島法陣被毀,所幸長老們人都沒事,已經退守二道關口,目前敵人人數超過五十,奚長老叫所有門人都做好迎敵的準備。”

衆人靜了一靜,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窦橋卿先道:“咱們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凡是自丹崖宗投到小瀛洲的修士,私下裏都抱着這種期望,只是符圖宗既有化神坐鎮,又網羅了那麽多散修教會他們“心劍”,同符圖宗開戰這在全天下都以為是以卵擊石的事,結果小瀛洲真得做了。

紅箋和井白溪處身衆人之間,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這場仗打起來,包括謝俠真、窦橋卿在內,這些曾經對丹崖宗有着深厚感情的昔日同門,不管結局是生是死,都會徹底融入到小瀛洲,同那些在小瀛洲生活修煉了數百年弟子們再也分不出彼此。

井白溪開口:“俠真,麻煩你帶我們去見一下樂宗主。”

謝俠真知道紅箋帶着井白溪的元嬰出現,必是與“七線冰蟲”相關,他不敢耽誤,立刻帶了兩人去求見此時坐鎮宗門的長老奚旭。

之所以萬賢來幾個叫金靈根的奚旭留下,是因為此時還留在小瀛洲的兩位客人紫慧、管儀白都與他相熟。

奚旭正陪着管儀白呆在宗門重地卧佛山盲師叔的洞府裏。

管儀白這次跟他來到小瀛洲,乃是為了一件秘事。

管儀白不知由何處得到了一張完好無損的符圖宗符箓,這符箓等階甚高,用途不明,管儀白細加研究,懷疑它很可能是叫人談之色變的“他生符”。

依他對法陣的造詣,竟然解不開這張複雜的符。正好奚旭上門求花,管儀白想着小瀛洲有精通法陣的大行家,幹脆胡亂向宗主殷泉編了個理由,悄悄跟着奚旭來到小瀛洲求教。

這會兒外邊都已經火燒眉毛打起來了,盲師叔和管儀白自沒有心思繼續做研究,他們三個正在焦急地等待紫慧為樂游醫治的結果。

沒有“七線冰蟲”,瘴毒不可能完全拔除,紫慧反對為樂游做這等飲鸩止渴的治療,更何況樂游的意思一待暫時壓制住了瘴毒,他就要出去與人鬥法。

不過戰事一起,紫慧最終架不住樂游堅持。

憑小瀛洲一己之力對抗戴明池,這在管儀白怎麽看都是瘋狂之舉,雖然欽佩,卻不看好。屋內氣氛甚是壓抑,這時候謝俠真帶着紅箋在外求見。

紅箋沒有再叫洞府裏幾人煎熬,直接告知自己奉師伯之命為樂宗主帶來了“七線冰蟲”,盼能與樂宗主當面一晤。

這真是來救命的,奚旭大喜過望,親自迎了出去。

他先看到了“方紅箋”,目光變得怪異起來,再看到紅箋手裏捧着的那眼熟之極的壇子,神色更是精彩。待神識深入進去,壇子裏面不但有半朵仙昙花,還有……一個元嬰?

這情況簡直叫奚旭不知做何反應。

謝俠真連忙低聲将大師兄井白溪的情況介紹給奚旭知道,井白溪将他打斷:“這些事不必說了,戴明池、符圖宗不管從師門還是我個人,都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小瀛洲既已與他們開戰,‘七線冰蟲’我就送于樂宗主了,希望諸位可以堅持住這份骨氣,勿如昙花一現。”

井白溪話說的不甚客氣,先前交易鬧得不愉快,想叫他這麽快心中便毫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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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5 章 以牙還牙

聽到這消息諸人反應不一。

紅箋不由替小瀛洲深深擔憂,在她看來這是戴明池收拾了刑無涯,立刻肆無忌憚地開始清除異己了。

井白溪則突然笑了一聲:“好,這到不用為難了,小瀛洲若是真敢同符圖宗開戰,那‘仙昙花’我不要了,區區一只‘七線冰蟲’,就成全了樂游又如何?”

有了師伯這話,紅箋才微覺松了口氣。

帶着師伯去觀戰斡旋的人非自己莫屬,那麽剩下的三個人需得有所安排。

大批符圖宗修士進入無盡海,戴明池和季有雲去向不明,井小芸一個魔修還留在這附近實在危險,要打發井小芸回滅雲宗,必須盧雁長跟着才放心,紅箋索性托盧雁長将方峥也一起帶走。

這建議得到了井白溪的支持。

井小芸只得勉強聽從。

紅箋單獨将方峥叫到一旁叮囑了一番,叫他以後好好聽這位盧大哥的話,方峥老實應了。

盧雁長看了看左邊的井小芸,又看了看右邊的方峥,深感責任重大,但他沒說別的,只是将“仙霓霞光”還給紅箋,叫她放心。

不管是他還是方峥都很關心紅箋和井白溪接下來的安排,井小芸更是追着堂哥問若是小瀛洲事了,他是不是會去赤金火山,同他父女團聚。

紅箋道:“這要看師伯的麻煩能不能在小瀛洲得到解決,若是不行,我要帶着師伯回趟丹崖宗,赤金火山一時半會兒只怕沒空去。”

盧雁長有些不解,不明白紅箋為何突然提到丹崖宗,難道這是井白溪的心願,死也要死在丹崖宗?

他可不敢當面問這麽晦氣的問題,只得憋在肚子裏同紅箋互道珍重。

他們三個人離開,紅箋也要帶着大師伯起程。

井白溪這才道:“先前刑無涯來時叫你收起來的那個玉盒呢,盒子裏面裝着的便是‘七線冰蟲’。”井白溪知道東西在紅箋身上,此時說明,正是叫她心裏好有個數。

紅箋微怔,伸手到懷裏摸了摸,有了這個東西,樂宗主便可以恢複健康,玉盒不大,摸在手中的感覺卻是沉甸甸的。

往南走距離小瀛洲還有上百裏,便聽到法術的轟鳴和一陣陣喧嘩聲。

等紅箋潛行到滄浪諸島附近,發覺果如盧雁長所言,數十名修士占據高空,圍住了小瀛洲的附島。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金丹,現在的道修大陸,除了戴明池的符圖宗,哪家宗門想派出這麽多的金丹,大約都會覺着吃力。

紅箋又往前去,她離遠看到滄浪島法陣上方停留着五個修士,其中一人正是南宮久。

這五個人應該都是元嬰,但除了南宮久,她都眼生得很。

連井白溪都道:“符圖宗哪裏搜羅來這麽多元嬰,盡是些生面孔。”

此時南宮久正在同滄浪島上的人交涉,聲音遠遠傳開來:“萬長老,我好聲好氣同你讨要法寶‘錦魄’,你卻蠻不講理,盡說些沒用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紅箋和井白溪聞言都是暗罵了一聲,井白溪開口:“不知小瀛洲的人是不是真的撿到了師叔祖當日的這件防禦法寶。”

萬賢來洪亮的大嗓門響起:“奶奶的,什麽有用沒用,我宋師侄被你們的元嬰偷襲,寧可爆丹也護住了紫慧大師,他的命才是最有用的,東西沒看到,要打便打,廢什麽話!”

任公兒的聲音跟着道:“說起來我真是想不明白,法寶‘錦魄’天下聞名,盡人皆知那是丹崖宗化神金東樓的寶貝,就算我們小瀛洲有弟子撿到,那也輪不到符圖宗的諸位來讨要吧?”

原來此時等在滄浪島上的并不止萬賢來一個元嬰。

南宮久冷笑道:“任公兒你裝什麽糊塗?我們宗主今天大展神威,擊殺了刑無涯那老賊的真身,為道修大陸除了一害,你們小瀛洲此前推三阻四,什麽力也沒出過,現在妄想撿現成便宜,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他身旁一個大胡子元嬰擡手将一道耀眼金光轟在法陣上,不耐煩地道:“一齊動手,把法陣轟開就不得了,等咱們殺進去揪出那姓樂的,問問他交不交出寶貝,再啰嗦今天就叫小瀛洲在道修大陸除名。”

這是一個金靈根元嬰,難怪說話如此狂傲,現在大家都知道對上符圖宗金靈根元嬰要格外小心,因為他們很有可能會使“心劍”。

此人叫嚣的話一出口,登時引得身邊其他三人一齊響應,數道法術落在這滄浪島法陣上,在防護罩上如銀蛇亂舞,炸起一連串耀眼的火花。

南宮久無奈地道:“那就動手吧。”

他身旁這幾位元嬰,有師父戴明池和宗門長老們招攬回來的,也有季有雲送過來的,對這些高手,他也只能依仗掌宗大弟子的身份約束差遣,說如臂使指卻遠遠還談不上。

符圖宗衆人很快得到命令,數十金丹一擁而上,各顯神通圍着滄浪島法陣狂轟亂炸。

紅箋曾在月沙、雙鹄這些小瀛洲的南方附島抵擋過大批妖獸來犯,深知這些島上法陣的承受能力,一見這架勢便道:“師伯,法陣撐不多久便會告破。”

井白溪卻道:“再看看。”

離遠看不甚清,由法陣中的反擊看,小瀛洲留在滄浪島的人好似沒有幾個。

畢竟滄浪島離着小瀛洲主島還有不近的距離,這之間沒有法陣防護,對方又有元嬰壓陣,真打起來小瀛洲弟子怎麽安全撤回都成問題。

小瀛洲此時留在滄浪島上的都是元嬰,混亂之中突有一道人影穿越暴烈肆虐的法術亂流出現在了法陣之外,紅箋一眼便認出來,正是萬賢來。

距離萬賢來現身之處最近的幾個金丹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見萬賢來一張大手,當先一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控制,身不由己向着他飛去。

南宮久口中大聲呼喝,揮手在萬賢來和那人之間布下一道土牆,試圖将人攔下。

萬賢來覺出眼前有真元波動,不待土牆現形,左手烈焰長槍刺出,“轟隆”一聲,便将虛空浮現的一整面土牆挑飛出去。

南宮久身旁那大胡子厲聲叫道:“殺了他!”幾個金靈根元嬰将準備了對付法陣的招數一齊向着萬賢來轟去。

萬賢來一把抓住那符圖宗金丹,疾向後退。

紅箋眼見萬賢來形勢危險,大氣也不敢出,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符圖宗這邊終于有人擲出一張符,借助着符箓的力量施展出了“心劍”。

一道耀眼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這道光後發先至,竟然堪堪追上了其他幾人的金系法術,萬賢來人在半空向下疾落,兩腳已觸及到了法陣的防護,但來不及了,“心劍”劃破虛空,眼看着要将萬賢來一分為二。

萬賢來不需回頭便覺察到了危險,他脊背一挺祭出了防禦法寶。

“心劍”之快,以萬賢來這等提前有了心裏準備的元嬰竟也來不及應對,但滄浪島的法陣之內還有別人,小瀛洲幾個元嬰自萬賢來一沖出去就在準備着這一刻。

木水兩系精于計算,最先迎上“心劍”的是任公兒的“飛冥鏡”,這件法寶無聲無息碎成兩半。

而後是宗寄春的“通山白錦”,這片白雲一樣的法寶受精純的木系真元催動,在那道光上繞了繞,恰逢萬賢來的法寶到了,一方赤紅色火印飛來先遇“通山白錦”,受木真元一激,上面的火焰陡然竄起丈高,映紅了半邊天空。

“心劍”劈中火焰,既而消散無形。

小瀛洲這邊兩件法寶無礙,萬賢來安然無恙撤回了陣中。

場上突然有了片刻的死寂,這是紅箋所見所知第一次有修士叫符圖宗的“心劍”無功,雖然小瀛洲方面損失了一件法寶,但那張“心劍”的符箓也同樣很珍貴。

再想及不管萬賢來還是宗寄春,修為都不過元嬰初期,實是叫符圖宗這邊士氣大受打擊。

南宮久幾個覺着有異,隐隐意識到其中的關鍵大約便是木火真元交彙的那一瞬。

萬賢來不給他們時間多想,一脫離危險,便将擒住的那符圖宗金丹自陣中扔了出來,口中嘲道:“真沒種,剛才爺爺給了你機會爆丹,怎的不爆?”

為怕抓着濫竽充數的散修,他還特意挑了個土靈根金丹。

衆目睽睽之下,那符圖宗修士面目扭曲,兩眼向外突出,喉嚨“喀喀”作響,很快停止了呼吸。

話說回來十個人被抓只怕九個都會心存僥幸,不自忖必死,哪裏會上來就爆丹那麽決絕?

萬賢來脾氣火爆,就是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當衆殺死對方一個金丹給師侄宋回抵命。

南宮久大怒,被萬賢來抓殺的正是他一個頗為看重的師侄,都這樣了再多說什麽也無用,他只是沉聲下令:“動手!”

小瀛洲和符圖宗終于開戰了。

紅箋離遠目睹這一幕心中百味雜陳,井白溪卻似對所見頗為滿意,同紅箋道:“走吧,咱們繞路進島,去會一會樂宗主。”

第 234 章 局勢再變

誰都沒有想到井小芸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紅箋本已打算入定好好調理一下神魂所受重創,聞言立刻睜開了眼睛。

“師伯還能練功?”

“呃……”井小芸遲疑着拖了個長音,顯然她對此也有些拿不準,“能吧,這本就是修煉神魂的功法,只是誰都沒有本事真正脫離了身體修煉,我哥的元嬰這不暫時沒事嗎,幹脆試一試,我們宗主他老人家都坐化了,元神化身還能穿越萬裏跑來道修大陸,說不定我哥練了之後就不需急着奪舍了。”

盧雁長一旁插嘴:“奪舍也容易,現在符圖宗正有大批修士進入無盡海,咱們小心些,總能抓到合适的。”

井白溪重複着追問了一句:“符圖宗大批修士進海?”

盧雁長連忙詳加解釋:“這不是過了先前約好的時間不見人影嗎,我們兩個擔心出事,就去小瀛洲附近瞎轉悠,還是小黑先發現了符圖宗的修士,大約有幾十個人,為首的是戴明池的弟子南宮久。他們正向這附近聚集,我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跟來瞧瞧,才知道是化神打架。”

井白溪明白了,他嘆了口氣:“戴明池打的好算盤,刑無涯還沒死,他便已經準備全盤接手了。”

抽暇紅箋将大師伯此前已奪舍過一回的事說給盧雁長和井小芸聽。

井小芸還不如何,盧雁長倒抽了口涼氣,他看了看一旁身材魁梧的方峥,直愣愣望向紅箋,以口型無聲地問:“仇嬌?”

紅箋瞪了他一眼。

盧雁長不敢再多說,口裏下結論道:“這下麻煩了。”

紅箋沒有說話,誰不知道二次奪舍的麻煩。

井白溪沒有太多猶豫:“好,你教我吧,行不行不試試怎麽知道?”

井小芸深覺自己起了大作用,高高興興自紅箋手裏将壇子抱走,傳授堂哥那“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去了。

趁這工夫盧雁長詳細和紅箋敘說來時所見。

“化神鬥法,我倆都不敢靠得太近,後來才看出來是刑無涯敗了。他往小瀛洲的方向且戰且逃,激戰的聲音傳出去數裏,幸好是在海面上,不然還不知道會毀掉多少東西。”

紅箋有些不放心:“他逃往小瀛洲?你可看到他在哪裏被戴明池追上殺死的?”

盧雁長搖頭:“他二人出手實在是太快了。不要說我,便是井小芸這等元嬰都未能看清。不過刑無涯自始自終都沒能脫離姓戴的掌握,最後那下更是驚天動地,若不是親身感受,真是很難相信這是人類修士所能發出的力量。”

他沉吟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姓戴的不是神仙,動靜那麽大,我覺着他不可能毫發無傷。他們那夥人看樣子對此也早有預計,你知道南宮久帶着人在做什麽?他們第一時間往四下散開,去拾取刑無涯散落的法寶。我和井小芸趁亂想跟着發一筆,還一個寶貝沒找到呢,就發現了你們。”

戴明池若因殺死刑無涯真身而受了傷,那自是越重越好,最好叫他化神的修為直接廢掉。

但紅箋卻知道這不過是他們幾人的一廂情願,戴明池敢來,且做足了準備,縱然因此受傷也不會太過傷筋動骨,他自此成為道修大陸唯一的化神,勢力會愈加強大,也變得更難對付了。

她暗暗嘆了口氣,往井小芸那邊看了一眼,心道:“先把眼前的難關想辦法過了再說吧。”

井小芸教會井白溪“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用了大半天時間,這大半天紅箋入定調理受傷的神魂去了,只剩下盧雁長和方峥兩個閑着的人大眼瞪小眼。

盧雁長同老實人實在是沒什麽話題好聊,若不是看這大個子是紅箋的親弟弟,大約連多看一眼也不會,而方峥也感覺這新來的金丹飛揚跳脫沒個正形,和他不是一路人,自動敬而遠之。

“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對井白溪是否有用一時還說不清,不管是井白溪自己還是紅箋、盧雁長等人,道修正統的修煉觀念根深蒂固,都覺着元嬰沒有身體絕不是長久之計。

仙昙花只有一朵,小瀛洲絕不可能置樂游的病不顧而割舍,紅箋覺着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棘手的難題。

無盡海現在并不太平,幾人暫時回到地下洞府修整商議。

盧雁長想着刑無涯此番殒落,最後還是他們幾個推動了一把,結果好處都被符圖宗和季有雲得去,不禁心中特別不忿。

他見井小芸團團圍着井白溪的元嬰忙活,知道她此時肯定沒那個心思,便道:“我出去轉轉,探聽一下最新的消息。”

紅箋也正有此意,沒有人比盧雁長去做這事更叫人放心的了,她拿出“仙霓霞光”遞過去,道:“千萬小心。”

盧雁長接過法器,說道:“我很快回來,你們也仔細留意。”

盧雁長走後,紅箋這才有空和大師伯細說這些年的遭遇,講怎麽陰差陽錯化名“南蕭”混入小瀛洲。

她對自己的事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包括怎麽從師父闫長青那裏偷來了“碧血槍”,只是出于謹慎略去了石清響的一段。

畢竟石清響藏身戴明池門下,利用齊天寶成功挑動兩大化神反目這件事太大了,石清響這麽信任自己,不管聽者是何等親近的關系,都不該從自己嘴裏洩露出去。

紅箋沒有多提煉魔大牢二十年歲月以及逃離時的錐心刺骨,只是出獄後這一路的跌宕驚險,便叫聞者動容。

方峥紅了眼睛低下頭去,井白溪嘆息一聲:“真是不容易,宗門遭難,到叫你們這些小輩們都跟着吃了大苦頭。”

紅箋早想和井白溪提接下來的這個話題,井白溪眼下的情況有些話真的很難啓齒,但若不解決,事情橫在那裏又是僵局。

她鼓足勇氣:“師伯,你與小瀛洲交易未成,‘七線冰蟲’還在麽?”

井白溪知道她要說什麽,淡淡地道:“在。我本打算先拿一只假的給他們,待确定‘仙昙花’無誤,再給他們那魔蟲不遲。誰知季有雲來得突然,将安排全都打亂了。”

紅箋斟酌道:“師伯,那朵‘仙昙花’樂宗主治病要用,肯定不會交出來。”

她将樂游是為了搭救自己孤身追蹤鞏騰發三人,誤入魔修的迷魂大陣中了毒瘴的事說了,又道:“這等恩情,師侄怕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眼下咱們和小瀛洲因為‘仙昙花’、‘七線冰蟲’這兩樣東西僵在這裏,寶物有限,注定無法兩全,師伯能不能先将‘七線冰蟲’交給小瀛洲,您的難題樂宗主他們不會袖手不管,實在不行就由我來想辦法解決。”

井白溪雖然料到紅箋是要幫着小瀛洲說話,卻沒想到樂游中毒其中還有如此隐情,修真之人恩怨分明,紅箋不怕把事情攬上身,自己到也不能責怪她胳膊肘向外拐。

他嘆了口氣,道:“當年我和師叔遇襲的地方,也是在那片冰峰雪林。師叔遇害,我倉皇以元嬰出逃,那場激戰無意中破壞了魔修藏身的迷魂陣,我得以鑽進陣去。恰好仇嬌為那魔修所擒,已在陣中被關了好久,她是水靈根,當時我為了活命,沒有別的選擇,只得奪舍了她。曾經我以為到死也脫離不了那魔修的掌握,誰知天賜良機,一天晚上有人闖陣,他受了重傷,我才得以趁機殺了他逃走。原來那闖陣的人竟是樂游。”

這話題太沉重了,井白溪不語,紅箋也不敢打擾他。

由時間上算來,師伯逃出不久,便遇上了弟弟方峥,當時師伯是怎麽想的,紅箋不敢斷言,但師伯自知道方峥與自己這層關系之後,盡了一個長輩的教導之責,弟弟雖一直蒙在鼓裏,心裏卻是知道好賴的,“仇嬌”在小瀛洲被罵成那樣,他也從來沒有猶豫懷疑過,這是弟弟比自己強的地方。

她不問,卻架不住井小芸好奇。

“哥,那仇嬌是被魔修采補了麽?好奇怪啊,迷瘴宗的人什麽時候會陰陽宗的功法了?”

井白溪沉聲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瞎打聽什麽!”他雖然朝不保夕,卻一直保持着冷靜,只有這時候有些聲色俱厲,紅箋可以想象師伯沉着臉的模樣。

井小芸吓得一縮脖子,咋舌道:“不讓問就不問好了,幹嘛這麽兇。”

地下洞府裏陷入了沉寂。

稍停片刻,盧雁長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咦,怎麽都沒人說話?”

“外邊情況怎麽樣?”紅箋連忙問。

“出大事了,幸好去看看,南宮久帶着人堵了小瀛洲的宗門。”

“啊,為什麽?可看見戴明池和季有雲?”紅箋不由得站了起來。

“沒看見那兩個老賊,我剛用‘仙霓霞光’悄悄靠近過去,聽到符圖宗的修士喊話,好像是刑無涯死時有件什麽法寶掉落到了小瀛洲附近。南宮久帶人叫小瀛洲交出來,小瀛洲非但不承認撿到寶貝,反而叫南宮久交出殺害宋回的兇手,說不定這會兒兩下已經打起來了。”

第 233 章 為了活着

刑無涯不去找方峥的麻煩,叫紅箋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敵人只是刑無涯的元神化身,紅箋眼下卻有些束手無策。

對方施展的是土系法術,“萬流歸宗”對之不起作用,而除了這個,紅箋往日對敵屢屢得手的神魂壓制又焉敢在化神面前班門弄斧?

所以這戰局從一開始便是一面倒,紅箋拼命躲避,竟連“中空劍”也不及驅使。

方峥逃出去一段路,見刑無涯根本不曾理會他,悄悄站住。

刑無涯不舍得損傷自己看中的這具身體,獰笑道:“還不乖乖就擒?”

笑聲中他伸手一指,幾根粗大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便要将紅箋困在當中,半空風動,虛空中浮現出一座石牢,這法術紅箋曾見同為土靈根的齊天寶在“赤岩蠻牛”身上使過好幾回,同齊天寶相比刑無涯施法更快。

但紅箋也遠比“赤岩蠻牛”機靈,見勢不妙不等石牢落下,人已經當機立斷搶先飛起。石柱石牢雖在飛快地閉合,中間總有一絲間隙,紅箋便是要自這正疾速縮小的空隙間逃出去。

這麽狹窄的空間,修真大陸僅憑身體能做到這一點的紅箋也知道一個盧雁長,但對她而言這明明不可能完成的一個動作,紅箋只施展了個小法術便做到了。

此時空氣中蘊含着大量的水汽,“凝水訣”這等法術紅箋已經不需掐訣,幾乎是随心所欲,大片的水出現在石牢內,紅箋身在半空兩腿一擺,宛若游魚擺尾,那水便将她送出牢去。

刑無涯頗為意外,紅箋卻覺心底驀然一亮。

這一次的靈機一動好似為她打開了一條道路,确實,她沒有絕招可以對付刑無涯,但她又何須戰勝一個失去真身的元神化身,只要堅持着不被捉住,自然就贏了。

同刑無涯的消耗相比,最初級的“凝水訣”根本不值一提。可紅箋就用着這連練氣一層的學徒都會使的“凝水訣”,頻頻做出出人意料的閃避,與化神刑無涯這最後留在世上的元神做着周旋。

一次、兩次,很快刑無涯發現單靠法術還真抓不住紅箋,不由得惡向膽邊生。

其實紅箋多慮了,她活蹦亂跳的,刑無涯根本沒想過去要對付方峥,一來方峥的資質刑無涯根本看不上,再者方峥修為只是築基,有金丹在旁,他去奪舍一個築基,不是自己找死?

刑無涯發出一聲尖嘯,元神化身突然消失,一團混沌的黃色光芒憑空出現,向着紅箋便撲了過去。

這團光便是元神的本來面目,刑無涯已經不耐煩先捉住紅箋再慢慢奪舍,他要用更直接的方式,元神侵入到對方的身體中,殺死她的神魂,取而代之。

不見血腥,這卻是最危險的時候。

紅箋一看便知躲避不了了,這團光并非實體,看得見摸不着,法術法寶都不管用,要攔截它只有憑自己的神魂。

雖然如此,卻不能叫這團光進入自己的身體,将自己體內當做戰場。

寧可神魂受傷,也要把它擋在外邊。

一瞬間所有的法術都消失不見,島上陷入死寂,就見那團光球在距離紅箋頭頂僅有數寸遠時突然停了下來,它開始旋轉,發出“嗡嗡”聲,方峥正離遠看着姐姐和化神鬥法,突然間惡心欲吐。

井白溪傳音道:“神識攻擊,快些後退,咱倆都幫不上忙。”

方峥別的不行,築基後眼神極好,離得這麽遠也清楚看到姐姐的臉正變得越來越白,額上隐隐青筋浮現,有汗珠滲出來,顯是與那光球對峙極為吃力。

何止是吃力,紅箋此時只覺一陣陣的頭痛欲裂。

對上這光球,自己的神魂簡直像是遭到了碾壓一般。若不是她一直以來修煉《大難經》從來不敢懈怠,神魂強悍遠超尋常金丹修士,只撞擊那一下便足以令她繳械投降。

光球“嗡嗡”低鳴,聽上去不光像蒼蠅那麽讨厭,更似千萬句魔音穿耳,攪亂她的神智,令她心神恍惚,不自覺地産生恐懼和絕望。

光球距離紅箋的頭頂又近了幾分,若紅箋能分出精力來擡頭一看,便會發現這半天那光球竟有縮小的跡象。

若再給刑無涯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就這麽冒然沖上,實在是沒想到這金丹女修神魂如此之強,久攻不下,他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兩下陷入僵持,只看誰先崩潰。

紅箋已經意識到先撐不住的一定是自己。她雖有水靈根以為後盾,卻無法最終跨越等階的巨大差距。

這是紅箋又一次腳踏生或死,神魂一旦棄守,她立刻就會變成刑無涯控制下的一具行屍走肉。明知不可為,也要撐住了,就算為了師伯和方峥……

所有人都看出來紅箋情況不妙,刑無涯的元神發出“吱呀”的聲響,一路破開看不見的阻礙,慢慢下沉,距離紅箋天靈蓋只有寸許。

但就在那裏,光球又一次停了下來,一具完美的身體觸手可及,光球急躁地“吱吱”而叫,卻偏偏再不能接近分毫。

方峥再也按捺不住,急道:“我去救我姐!”這話是對壇子裏井白溪的元嬰說的,他急地團團轉要回去幫忙,一時不知該把手中抱着的壇子如何處置。

井白溪嘆了口氣,道:“傻小子,神魂之争你上去又有什麽用,抱緊壇子靠近些,要去也是我去。”方峥大喜,答應一聲靠近過去。

他卻不知井白溪說出這話心中多麽遺憾。

以井白溪此時的狀态,也不過是元嬰勉強維持着不滅,一旦出了法陣,不論這一戰最終結果如何,他必定徹底消亡。

不管為了活下來他曾經做過多少匪夷所思的努力,到頭來卻總歸陰差陽錯,一切盡成泡影。

井白溪看了一眼身旁殘缺的“仙昙花”,時間有限,他只能吸收這麽多,直接以元嬰吸收的效果不及煉成丹藥服下十之一二,幸好這本是一朵半凋的花,否則真是暴殄天物了。

靠近戰局是為了減少消耗,可未等井白溪有所行動,就見由遠而近海面上兩道人影風馳電掣撲來,前面的人身量不高卻蹦跶得極快,前一刻還離島足有百丈遠,聲音響起,人便已經到了島上。

“快來看,這不是方紅箋?哈哈,可找着你了,咦,這搞什麽鬼?誰的神魂,好大膽!”

叫聲未畢,方峥就覺說話之人自眼前一晃掠過,飛快地撲到了那光球附近,跟着人影一虛,似有一團黑霧自那人身體裏噴湧而出。

實在是太快了,方峥連話也不及說,那人裹着黑霧的手掌淩空一撈,便将“吱吱”亂叫的光球抓在了手中。

那光球立時發出了一陣難聞的焦臭,“砰”地爆成氣浪,連片灰都不剩下。

來的正是井小芸。

紅箋大大松了一口氣,身形一晃,軟軟坐倒在地。

方峥抱着壇子不知所措,道:“姐,你怎麽樣?”

井小芸盯着方峥目露懷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跟着就被方峥手裏抱着的壇子吸引了注意,好奇地道:“這是什麽?誰在裏面?”

這時候盧雁長才氣喘籲籲追了上來,他雖然有一身輕功,無奈修為只有金丹初期,井小芸一發現這邊有情況便将他甩在了後面。

紅箋忙道:“師姑,盧大哥,你們來得真是時候。”

她見井小芸還有些懵懂,顯是不知道她方才做了一件天大的事,笑着提醒她:“師姑,你可知道剛才死在你手上的是什麽人?”

“啊?”井小芸擡起手來看了看,“誰?總不會是化神吧?”

“正是化神,那是刑無涯最後的元神化身。師姑真是厲害。”

紅箋此時身體很不舒服,她自知神魂受傷不輕,但還是強撐着陪井小芸說笑,一來井小芸無意間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需得叫她高興高興,再者,刑無涯終是徹底死了,長期以來壓在心底的巨石突然搬走了一塊,她身體雖然不适,精神卻十分亢奮,只想同人好好地分享。

井小芸疑惑了一下,随即相信了紅箋的話,喜笑顏開。

盧雁長看出紅箋不對勁來,關切地問:“沒事吧,怎麽搞成這樣?”

紅箋沖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并無大礙,她顧不得回答盧雁長,因為此時井白溪正在她識海間詫異傳音:“你為什麽要叫這魔修師姑?”

紅箋突然意識到大師伯這是遇上了親堂妹。

她示意方峥把壇子遞過來,小心抱在手上,斟酌了一下,正式給幾人做了介紹。

這兄妹兩人第一次見面都是大大意外,若這見面發生在二十年之前,井白溪還是丹崖宗前途無量的元嬰修士,很難說他會怎麽對待這魔修堂妹,但經過這一番生死劫難,他自己連迷魂大陣都學了,哪裏還會談魔色變。

更何況這長不高的魔修堂妹對他真是親啊,井小芸湊近了壇子,極為憤慨地道:“季有雲真是太壞了,我外公這邊也被他害死了不少人。哥你別怕,我們幫你想辦法,我教你‘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好不好?”

第 232 章 沒有影子的化神

突然在這無名島嶼上發現了魔修的蹤影,叫刑無涯頗為意外,但他也只是停了停,便重新凝聚了真元,狠狠轟了下來。

“要給我做幫手,那就拿出點本事瞧瞧,別是只會躲在黑暗裏吹牛吧?”

陣盤搖晃得更加劇烈,紅箋卻顯得頗為鎮定:“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的本事,誰人比得上刑化神?我只要能對付得了季有雲就好,我們天魔宗連他的煉魔大牢都劫了,還不足以叫刑化神令眼相看嗎?”

刑無涯不由動容,他當然知道天魔宗出人意料地劫了煉魔大牢,他還知道石清響和齊秀寧自魔域返回,帶了一卷魔文寫就的《大難經》,季有雲拿到手之後便瘋了一般尋找那些天魔宗餘孽。

沒想到竟是自己先遇見他們。

紅箋一邊以神識在和刑無涯鬼扯,一邊把這情況小聲說給井白溪和方峥聽。

井白溪雖然縮身于一個小小的壇子,卻不防礙他了解外界的進展。

這一瞬間,就連井白溪都覺着刑無涯肯定會上當。

刑無涯并不反感魔修,甚至在他成為化神之後,行事蠻橫反複,翻臉不認人,只怕比起魔修來還要過分,再者刑無涯被戴、季二人聯手都欺負成這個樣子了,紅箋的提議對他正是雪中送炭,只要他還有殺回去報仇的野心,就肯定會為能聯合天魔宗而大喜過望。

誰料刑無涯的反應大是古怪,他呆了呆,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道:“你的運氣可真是不好。別廢話了,我管你是天魔地魔,今天必須得把你挖出來。”

說罷刑無涯擡手便是一記法術,轟在地上足足打出了一個十餘丈深洞穴,只是他受了迷魂大陣的誤導,這個洞偏出了大陣數十丈遠。

紅箋很是驚訝,這是她這麽短的時間內又一次使計失敗,雖然沒什麽損失,那也是因為刑無涯自忖功力高深,未屑于将計就計。

說到刑無涯的功力,她更覺奇怪,忍不住道:“師伯,你有沒有覺着刑無涯的修為退步了?”

“哦?”井白溪剛才匆匆一瞥便忙着尋找戴明池等人的蹤影,還真沒有注意到這個。不過以化神而言,這麽久了還未破開迷魂大陣,确實是有些不同尋常。

“難道是真身在戴明池手底下受了重傷?”井白溪沉吟了一下,苦于他現在無法離開壇中法陣,只得指點紅箋:“學過‘凝神注目’這個法術嗎?”

紅箋當日剛剛築基便趕上丹崖宗巨變,最應該系統學習水系法術的時候,她是在暗無天日的煉魔大牢裏過的,後來雖然重回丹崖宗卻是拜在費承吉門下,惡補了兩招所學終究有限,她很幹脆地回答大師伯:“沒有。”

井白溪沒有廢話,當下将這水系功法的口訣說給她聽。

紅箋用心記下,這種輔助類的小法術口訣都很短,井白溪說完,她已經使了出來。

功法雖然簡單,效果卻很明顯,紅箋神識本就高過同階,加上這“凝神注目”,登時覺得神清目明,她不等井白溪提點,趕緊再次施展了“求根溯源”。

雪霧中刑無涯的身影在紅箋的神識中變得陡然清晰,但這只有一瞬,随着“轟隆”一聲巨響,刑無涯自地面上消失不見,雪地上一片狼藉,遺下一個不知多深的洞。

大陣終是被他轟破,紅箋急道:“他下來了。”

這一次外界地動聲明顯有了不同,應是刑無涯一邊破土,一邊正急速接近。

以井白溪的缜密,這種地下洞府,絕不會只有一個出口。紅箋催促:“師伯,你快帶着方峥離開。”

井白溪卻道:“一起走,他是土靈根,在地底下你的阻攔半點兒作用也不會起。”

紅箋知道論見識大師伯高過自己多多,師伯這樣說,那就一定是這樣,當下不再堅持,自方峥手裏接過壇子,道:“走!”

不管從哪撤,肯定不會迎向刑無涯,她不等師伯吩咐,掉頭就往洞府方向飛奔。

果然井白溪道:“先回去。”

此時紅箋的真元已全部恢複,她幾步沖回洞府,井白溪道:“燈下找找,有個玉盒,還有一個乾坤袋,拿好。”

這時候還叫井白溪惦記不忘的東西肯定非常重要,紅箋搶步過去,把兩樣東西拿起來,看着後邊跟上來的方峥猶豫了一下,塞到自己懷中。

井白溪又道:“把燈熄了,咱們走頭頂上的出路,這條路距地面最近,說不定來得及。”

刑無涯瞬息即到,還能不能逃到地面上,在井白溪看來,也僅僅是“說不定”而已。

實際上這條路比預計的還要難走,刑無涯一番折騰,這條路好多地方已經堵塞,要靠紅箋以“碧血槍”強行破開。

方峥抱着壇子跟在紅箋身後亦步亦趨,紅箋提心吊膽,生怕刑無涯突然自身後撲來,那師伯和弟弟首當其沖都要遭殃。

可奇怪的是,刑無涯是在後面追不假,聽聲音雖在不停接近,速度之快卻遠不如衆人想象,照這樣子三個人還真有可能逃出地底。

井白溪覺着古怪,問紅箋道:“你剛才看他,可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有。”紅箋仔細回想剛才的驚鴻一瞥,因為當時她施展了“凝神注目”,留下的印象特別深刻,刑無涯哪裏不對勁兒呢?

“他沒有影子!”紅箋脫口而出。

雖然島上雪霧迷蒙,陽光看上去特別慘淡,但雪地上那些大石高坡還是依稀可見淡淡的影子。只有刑無涯飄飛疾落間,那些照在他身上的光線不受阻礙地穿過他的身體,地面上幹幹淨淨。

這是怎麽一回事?

井白溪先反應過來:“你确定?方才你們可注意到,我在燈下也沒有影子。”

紅箋身子一震,道:“師伯,你是說來的不是刑無涯的真身?”

井白溪道:“應該不是。你不是奇怪刑無涯剛才為什麽沒有上當麽,我看說不定他的真身已經被戴明池擊毀,他此刻面臨着與我相同的處境。你抛下的誘餌再是誘人,他也沒有辦法吞。”

紅箋不是方峥,井白溪不用費太多的口舌,她那裏已經了然于胸。

修士修煉,自築基、金丹、元嬰到化神,一步一步通過壯大神魂來擺脫對身體的依賴,元嬰已經能暫時脫離肉身存活,等到化神,強大的元神化身可以替代真身做許多事情,若非需得全力以赴,化神修士都是分出一點元神,做個分身,如此雖然施展不出全部實力,卻可保真身萬無一失。

可化神畢竟未達真仙,神魂做不到徹底脫離肉身與天地同壽,一旦真身被毀,殘餘的元神也需得趕緊尋找宿主,否則等着他的只有消亡一途。

紅箋咋舌,搞了半天,這刑無涯與半天前的師伯一樣,也是相中了她這具身體,想來搶占。

這還沒看到人呢,刑無涯完全是一副饑不擇食的模樣,看樣子哪怕是魔修也不嫌棄啊。

可惜自己修為還是太弱了,若是元嬰,此刻完全可以停下來,與他拼鬥一場,送這老賊最後一程。

越臨近地面,通道堵塞越是嚴重。

紅箋一槍祭出,“碧血槍”的槍尖破開厚厚的泥土,水真元同時濕潤了大量的灰塵砂礫,将它們向四周擠壓,勉強開出一條道路。

與此同時,身後破土而來的刑無涯越來越近,周圍四壁受到震蕩,宛如天塌地陷。

紅箋卻自塌陷中看到了一晃而逝的亮光,她伸手托了一把站立不穩的方峥,另一只手将“碧血槍”全力擲出,喝道:“帶着師伯先走!”

“碧血槍”攜水真元破土而出,這一次落下來的土中夾雜着大量的積雪。

方峥緊緊護着手裏的壇子,當先鑽出了地穴。

紅箋不及收回“碧血槍”,便聽得身後“轟隆”一聲巨響,剛打通的地道自側面整個坍塌,亂石飛濺中一道人影飛撲出來,手臂在半空猛然拉長,青色的真元幻化成爪,向着紅箋的脖頸抓來。

果然刑無涯是想要捉活的。

紅箋疾退,她牢記井白溪的話,在地底下與刑無涯交手有百害而無一利,絲毫阻擋不了他的腳步。

兩道身影接連自洞穴中飛出,刑無涯的手掌距離着紅箋的脖頸只差數寸,好像他再一探臂膀就能追上。

但實際上刑無涯早已是接連發力,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身體如此靈活的金丹修士。

紅箋用的正是“八步趕蟬”。

刑無涯不禁有些懊惱方才破陣消耗了太多的真元。

當他發覺真身被戴明池鎖住無法逃走,只得分出一部分元神藏匿,真身且戰且逃引開戴季二人,元神在附近游蕩搜尋,希望找到合适的身體,以便日後東山再起。

真身殒落,元神變得無家可歸。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從地底下揪出來這一男一女,男的資質不值一提,可這女修,就算整個道修大陸的修士排着隊給自己挑,也不一定能挑到這麽适合的肉身。

刑無涯沒有再理會方峥,盯着紅箋,兩眼放出貪婪的光芒。

第 231 章 被堵地底

紅箋終于叫出了那聲“大師伯”。

饒是井白溪一把年紀見多識廣,這一瞬間也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可怎麽辦?

他本以為自己已将一切都安排妥當,誰知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等死局。

“為什麽會這樣”可以等以後再問,他現在已經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不趕緊奪舍,結局只會同師父孫幼公一樣。

可身邊的這兩個人,他又哪裏下得去手?

他心煩意亂之下放開了對方峥的約束,方峥徑直撲上來,一把抱住了紅箋,也不管外邊來的是什麽人,放聲大哭:“姐,你還活着。”

紅箋拍了拍方峥的肩膀,示意他別哭了,對井白溪道:“大師伯,外邊的人只怕來意不善。”

井白溪當即道:“我去看看。”

井白溪沒有明說,一瞬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來人是什麽靈根資質,是不是無辜,只要不是先前晚潮峰的一衆師弟師侄,他都要不計後果去搏一把。

他能活下來不容易,遭遇過什麽常人連想都想不到,同“活下來”相比,什麽是非對錯都需讓步。

不過井白溪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這迷魂大陣是他布置的,他不需出去地面上便可看到來人,只看了一眼井白溪便放棄了奪舍這等不切實際的想法,外邊試圖闖入大陣的人赫然是化神刑無涯。

刑無涯在此,戴明池和季有雲呢?

井白溪特意在島上各處找了找,沒發現另兩人的蹤影。這叫他微微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由頗覺奇怪,片刻之前看這三人的架勢還是不死不休,怎麽這麽快便打完了?刑無涯還有餘力來這裏對付自己,怎的不去對付戴明池?

他沒有時間多想,回去同姐弟兩個道:“來的是刑無涯。看樣子他并不懂得如何破陣,靠蠻力想找到咱們還得過一會兒,你們不要怕,趁這工夫,我先把‘仙昙花’吸收了。”

這朵“仙昙花”,他本打算用來強化“南蕭”的身體,而直接以元嬰吸收,以前沒有人做過這等嘗試,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但不如此,井白溪覺着自己馬上就要支撐不住。

只有铤而走險了。井白溪剛冒出這種念頭,卻聽紅箋道:“師伯,這朵花有點問題。”

這時候紅箋不敢隐瞞,三言兩語将這朵花的缺陷說了,井白溪并未想到,聽紅箋說完卻沒有如何氣惱,而是嘆了口氣,他想起自己在與小瀛洲的交易中也耍了心眼,這時候到不能怪人家不講信義。只是人倒黴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這會兒對于他而言就沒有一件事稱得上是順利的。

已經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了,聽天由命吧。

“轟隆”,又是一連串撞擊聲傳來。

井白溪不再猶豫,飛身化作一道流光,鑽入了放置“仙昙花”的壇子裏。

紅箋和方峥不知道說話會不會打擾到井白溪,對視望望,一齊把擔憂的目光投向眼前這個小小的壇子。

不探入神識,根本看不到法陣裏的情況。

紅箋的心緊縮成一團,她很怕大師伯就此消失在那個小小的法陣裏,就像當年師祖孫幼公一樣,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師伯沒有說水長老如何,可若水宗明還活着,不可能到現在還不出現,而師伯更是連提都未提。師伯二十年和方峥呆在一起,避世而居,看來十有八九在當初遇襲的時候,水長老便已不幸身亡。

這次現身,師伯手握“七線冰蟲”,會布迷魂大陣,這些都與樂游遇見的那迷瘴宗魔修有關系,是巧合,還是其中有什麽隐情?他遇襲在前,樂宗主和那魔修交手在後,也就是說,師伯奪舍仇嬌的時候,那魔修依靠着迷魂大陣還活得好好的。

紅箋有了些不妙的聯想,她擡頭看了看弟弟,決定關于以前的事,如果師伯不主動提起,她絕不多問。

外邊刑無涯不知破壞了什麽布置,一聲巨響,這次聲音距離地下洞府近了很多,火光跳了跳,明暗搖曳,紅箋怕壇子受到震顫,趕緊将它捧在了手中。

方峥自告奮勇:“姐,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

方峥并不懂這大陣的布置,紅箋哪裏放心,壓低了聲音道:“一起去吧。”

兩人沿着進來時的路返回,走出不遠,便聽着自外邊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大,不時有石頭簌簌滾落,紅箋透過半昏半明的微光,擔憂地望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一頭多的弟弟,暗自思忖該當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

走到地穴盡頭,前方路被堵死,神識亦穿透不出去,紅箋左右四顧,師伯剛才是怎麽看到外邊來人是刑無涯的呢?

此時井白溪的聲音在壇子裏面響起:“你們去左前方的陣眼,看到那旁邊向外冒霧氣的陣盤沒有,對上它施展‘求根溯源’。”

這迷魂大陣雖然來自迷瘴宗魔修,不過井白溪學到手之後加入了不少他自己的東西。

井白溪沒問紅箋是不是會使這功法,他是水修,方峥跟着他這麽多年,水木兩系共有的法術能教的他早就教過了。

紅箋聽到井白溪出聲大大松了口氣:“師伯,你還好吧?那朵花有效果嗎?”

井白溪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遲疑:“不好說,我正在想辦法慢慢吸收,我覺着這會兒應該是這壇子裏的法陣對我在起作用。”

紅箋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小瀛洲布置在壇子裏的法陣既然能令半謝的“仙昙花”暫時恢複正常,便大有可能穩住師伯元嬰不散,方才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幸好師伯誤打誤中進入了壇子裏面。

她将那壇子遞給弟弟方峥,叮囑道:“小心拿着。”

方峥連忙雙手接過,牢牢抱在懷中。

紅箋掐法訣對着陣盤打出“求根溯源”,果然看到了地面上的情況。

衆人藏身的這小島之上此時到處雪霧迷漫,這些雪霧與陣盤中冒出的霧氣連成一體,故而一個簡單的“求根溯源”就能見到地面上全景。

雪霧中一條人影若隐若現,忽而在紅箋神識中放大,正是化神刑無涯。一個混黃的真元球在他掌心形成,空中劃出一道弧光,轟然砸了下來。

看這陣式,紅箋心中直覺要糟,這可是化神的一擊,移山填海将小島擊沉都有可能。

但這個光球砸下來威力卻遠比紅箋估計得要小,她只覺着眼前的陣盤猛地一跳,沒有傾覆,大陣依舊在運轉,遠處有幾塊大石落下來,骨碌骨碌的聲音傳來,聽得人心揪成一團。

紅箋大為驚訝,刑無涯目标明确,看來是發現了地下有人,他一直在努力破陣,到現在竟沒有打通,到底是他變弱了,還是師伯布下的迷魂大陣太強?

但如此下去大陣早晚會破,她看了一眼懵懂不知所措的方峥,道:“一會兒等陣破了,我想辦法拖住他,你帶上師伯快逃。”

方峥應了一聲,不放心地道:“他是化神,姐你行麽?”

紅箋不答,當年她可是親眼目睹過刑無涯出手的,若論真實本事,只怕姓刑的伸出一個小手指便可将她輕易化為齑粉。

可這種時候不行也得行,再困難她也得想出辦法來,哪怕能暫時拖延也好。

事到臨頭紅箋自己心中也有些迷茫,剛剛才深刻地反醒過自己過于仰仗小聰明,以致弄巧成拙,若奪舍仇嬌的不是大師伯,而是另一個元嬰,哪裏還有自己的活路,可這馬上就要再靠着小聰明來對付刑無涯。

她狠狠抹了一把臉,這些都等以後再說。

“求根溯源”能施展,神識自也能透過這些雪霧傳到地面上。

紅箋湊近了那陣盤,傳聲道:“刑化神,你來我家,雖然我沒有遠迎有些失禮,你也不用這般不客氣吧?”

刑無涯聽到,果然停下了攻擊,他扭頭四望,顯是在尋找對方自何處傳音,停了停沒有所獲,喝道:“既認得老夫,還不快滾出來,否則待老夫将這鬼陣打穿,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紅箋“嗤”地一聲輕笑:“刑化神,你方才不是在同戴明池鬥法麽,這麽有空來收拾我,看來是已經大獲全勝,将姓戴的斬落馬下了。”

聽了紅箋這句試探的話,刑無涯立刻面現猙獰之色,道:“你怎麽知道?你這該死的地鼠到底是何人?”

紅箋見狀心中立刻有了數,看來刑無涯是敗了,十九還敗得一敗塗地,只不知怎的竟然逃了出來。

紅箋的聲音聽上去絲毫未因刑無涯的無禮不快:“啧啧,刑化神你知道為什麽對上姓戴的你總落在下風嗎?不是你不夠強,而是他有季有雲相助啊。刑化神為什麽不給自己也找個幫手呢?”

刑無涯不屑:“找誰?你?”

紅箋哈哈而笑,神識傳音聽不出男女,她的聲音在刑無涯聽來只覺異常豪邁:“刑化神在我的迷魂大陣外呆到現在,還猜不到我是什麽人嗎?”

刑無涯果然上當:“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