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4 章 讨價還價

石清響本想逗着他說完了,然後再大肆嘲笑一番。

這一晚上,石清響自覺和那人梁子算是結大了,對這種窮兇極惡之徒,不但要從身體上消滅他,還要從精神上折磨他摧毀他。

可是采補秘法?那是什麽東西?

他問出這麽天真的問題,地底那人卻沒有底氣再像夜裏那樣傻子長傻子短,而是道:“咱們修煉之人活得真是太不容易了,平日辛辛苦苦打坐修煉,不敢稍有松懈,時不時還要冒着灰飛煙滅的危險與人争鬥,資質天生,若是老天爺看不上你,怎麽用功都白搭,好不容易晉階了,一旦遇到瓶頸,也可能多少年努力都成空。兩位,我說的是不是這麽個理?”

石清響“哼”了一聲,明知道說話的是個百死不足惜的壞人,這番話石清響卻意外地聽進去了,不但聽進去,那人說“多少年努力都成空”他莫名還感覺着心裏酸酸的。

那人繼續出言誘惑:“有了這采補秘法,這一切麻煩都可迎刃而解,修煉既不枯燥,也不辛苦,只要花點心思選個爐鼎,舒舒服服的修為一日千裏……”

紅箋聽不下去了,準備開口打斷那只灰老鼠。要知道石清響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常言道“學好三年,學壞三天”,不能再叫那賊人灌輸下去了。

“有句老話我想你們肯定沒有聽說過,‘苦修百年,不及雙修三載’……”

紅箋微張着的嘴怔在了那裏,這句話聽着何等耳熟,正是她當日在苦修部小世界聽申部宗那個白胡子老頭不無諷刺的提到過。

申部宗怒斥門下弟子,話語中不乏酸意,顯是這句話當時已在無名天道宗廣為流傳,苦修部許多修士因之動心。

之後雙修部首任部宗白淺明到場攪局,當衆約戰,申部宗只得匆忙收場……沒想到時隔這麽久,竟突然從地底這賊人嘴裏又聽到了這話。

“我這采補秘法正是從雙修之法衍化而來,比那雙修之法進境還快,你說算不算得是好東西?”那人聽着紅箋一直沒有喝止他,只當事情有門兒,傳上來的聲音透着商量讨好。

在他想來,這等既香豔又刺激的功法,任誰見了都會如獲至寶,一旦外邊兩人收下這份大禮,那今後就是同道中人了,但凡修士誰甘願做爐鼎被人采補而死,還不是要和他一樣靠搶,大家都是一樣貨色了,大哥不用說二哥,白原城已經被他搶光了,今後各走各的,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石清響眼珠轉了轉,道:“只聽你說,誰知道是不是真這麽厲害。你先把功法交出來,叫我們看一看。”

紅箋對他何等熟悉,一看這神情,便知道這小子不是動心,而是準備冒壞水了,當下也不做聲,等着看那灰老鼠會有什麽反應。

那賊人對石清響這要求欣然應允,連讨價還價都不曾,只是十分謹慎地道:“我看你們能感應到我的大致位置,好了,現在你們就可以往下挖了,挖到七八丈深,就可以看到采補秘法的玉簡。一定要輕着點,挖碎了我可不負責。”

敢說這話,那人必定是扔下玉簡換了藏身的地方。

什麽慢着點挖,萬一給那賊人跑了怎麽辦?石清響躍躍欲試,紅箋擔心賊人在玉簡上布下毒瘴不敢叫他動手,驅使飛行法寶過去,隔空施法,大量泥土受真元激蕩飛起來,向一旁的空地落去,瞬間堆積成一個土丘。

紅箋神識牢牢盯着他所說那七八丈深的地方,将要到時放緩了速度,猛然真元化作一只手飛出去,自泥流中準确抓住一塊玉簡。

石清響好奇要接,紅箋真元一縮,“嗖”地便将玉簡藏了起來。

石清響沒有搶到,詫異不解地向紅箋看去。紅箋笑眯眯地道:“等以後再給你看。”

石清響只得作罷,他哪知道紅箋所謂的“以後”打得真是很久以後等他找回魂魄再說的主意。

外邊雖然煙塵鬥亂,他一直有紅箋以真元護着,身上半點兒灰塵都沒有沾上,幹淨得很,但石清響還是跺了跺腳,同那賊人道:“她既然不肯給我看,你來說說,爐鼎又是什麽東西?”

那賊人輕笑道:“我剛才打死的那個就是爐鼎。”

石清響恍然:“女修啊。你搶了那麽多女修,原來是做這個。”

“也不盡然,對你而言,爐鼎自然是女修,可對你邊上這位元嬰前輩來說,這爐鼎卻需是男人,好爐鼎難尋,并不是修為越高越好。”

“我們兩個一起修煉不是正好,還找什麽找?”石清響話中透着理所當然。

那賊人“呵呵”笑了兩聲,頗有些陰陽怪氣:“這秘法可是給你們了,你們慢慢研究,想怎麽練就怎麽練,在下就告辭了。”

紅箋出聲制止:“慢着,這條件是你自己開的,我可沒有答應。”

那賊人聲音瞬間陰沉下來:“什麽意思,拿了東西還想要殺我滅口?”

石清響聞言臉上登時樂開了花,紅箋一見這表情就知他接下來開口準沒好話,悄悄拉了他一把,沉聲道:“我們此來是受了白原城修士所托,不可能空手回去叫人看笑話。你把從白原城劫來的女修全都交出來,剩下的不是不可以商量。”

那賊人疑道:“當真?”

紅箋冷笑:“看在那秘法的份上本想放你條生路,也罷,你既然不相信,咱們大可試試,看我能不能将你連那些女修一齊留下來。”

紅箋擺出一拍兩散說翻臉就要翻臉的架勢,将那賊人唬得到真有些半信半疑。

停了一停他開口試探:“那些女修本身修為低身體弱,不堪采補,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只有七八個,給你到是沒什麽,你保證這樣便放我離開?”

紅箋失聲道:“七八個?”她心驟然緊縮成一團,幾乎要控制不住聲音中的殺意:“這些年白原城被你捉來的女修怕不下百人了吧,怎麽只剩了這麽幾個?”

那賊人幹笑道:“我怎麽知道有朝一日前輩會來向我要人?這一個多月折損的人是多了些,實不相瞞就剩下這幾個,也都不怎麽撐得住了,若是前輩晚來幾天,連這幾個也沒有。咱們這些人得老天爺偏愛,能站在衆生之上,幹嘛不好好享受呢,所以這些女修有那膽敢不識擡舉的我便施以懲戒,有要死要活的,我少不得成全了她。”

這個畜生!紅箋聞言簡直氣炸了肺,可為了救人,不得不耐着性子繼續與他虛與委蛇。

“那你還在這裏說什麽廢話,趕緊将人都交出來吧。就這八個人,晚了再有死的,我定不會饒過你!”

紅箋這番話說得聲色俱厲,那賊人卻偏偏吃這一套,真要堂堂元嬰到這時候還好說話得很,那真要将他吓得改主意了。

“前輩休要氣惱,咱們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提人。”

紅箋有些意外:“怎麽那些女修此時沒有與你在一起?”

那賊人露出幾分得意來:“看來前輩尚不知道,我此刻藏身的法寶叫做‘陰陽蠱花鏡’,分為陽鏡和陰鏡,作用大不相同,我用的是陽鏡,只抓了剛才那個小賤人這邊伺候着,陰鏡留在別處,前輩要的人都留在那裏了。”

只聽法寶名叫“陰陽蠱花鏡”,紅箋便知道這賊人果然是與“陰陽宗”有着莫大關系,但她沒有多問,就連石清響幾次要開口,都被她暗中阻住。

先把人救出來要緊。

更何況她已經想好了下一步怎麽炮制這該死的狗賊,只等他自己将脖子洗幹淨送過來。

那道修借助‘陰陽蠱花鏡’在地底小心翼翼穿行,紅箋沒有動手攔他,卻駕着飛行法寶在天上一路尾随。那人走了不短一段路,才死了心,相信對方一行真有辦法揪住他不放,既然如此,不如老實認個輸,将人交給她帶走拉倒。

一旦想通,他也就光棍起來,不再帶着紅箋兜圈子,改變了方向,徑自奔着他放置另一半法寶的地方而去。

“陰陽蠱花鏡”的陰鏡被放置在一處不起眼的山口,距離紅箋昨天夜裏掘地三尺的地方往西只有百餘裏。離得近了兩半法寶相互間有所感應,那道修放松了對陽鏡的控制,從土裏攸地不見,跟着出現在一處山谷裏。

過了一陣,他透過寶鏡發現那元嬰的飛行法寶距離山谷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谷口前不走了,不由罵了一聲。

對方守着谷口不走了,這是在等着自己送人出去,倒黴招惹了元嬰,他憋屈了大半個晚上,罵也只敢在心裏罵,這會兒終于可以痛快痛快了,可罵完了,他卻還是得老老實實将活着的女修交出去。

被他掠來的女修還有氣的真就是八個,當時他怕報得少了脫不了身,沒敢在這上面隐瞞。

何況這些女修最高不過築基,就算不交出去,用不了兩天,也會被他變着花樣全都折磨死。就不采補,看着那些姑娘像花兒凋謝一樣死在他面前,他就會心情舒暢好久,這種隐秘的感覺,這幾個月越發明顯。

第 343 章 打地鼠

這一下襲擊,那賊人可謂是半點防備也沒有。

其實就算有,他也抵擋不住,紅箋已經查探明白了,這個作惡多端的修士修為只有金丹圓滿。

只是叫紅箋沒有想到的是,這人竟然還是名道修。

那道修兩手抱着腦袋滾倒在地,手裏那面鏡子并沒有就此掉落到地上,而是消失不見。

果然那是一件法寶。

紅箋神識所見也只到此為止,那道修神識遭受重創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轉動了迷魂大陣,大陣一動,他便掙脫了紅箋的神炁束縛,整個人自紅箋感知中消失不見。

紅箋沒有氣餒,大陣總有停的時候,運轉這麽一個迷魂大陣,對金丹圓滿而言是個很大的負擔,他神識受傷如此之重,想也知道堅持不了多久。

一下殺死他到便宜了這賊子,身為道修竟然做下如此人神共憤的惡行,合該将他擒住,廢去修為,丢到白原城,叫那些女修的家人将之千刀萬剮。

果然只過了不大會兒工夫,迷魂大陣停下,周遭的毒瘴開始慢慢散去。

石清響一頭霧水,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道:“咦,那賊人呢,怎麽不見了蹤影?”

那道修确實沒在大石頭那裏,迷魂大陣一停,紅箋的神識頓時便能穿透剩餘的毒瘴,籠罩好大一片區域。

到處都沒有那只灰老鼠的蹤影,他不可能跑得那樣快,想是趁着這點時間就近藏了起來。

空氣中還飄着殘餘的毒瘴,紅箋沒有撤掉真元護罩,幾步搶到了那塊大石頭跟前。

石清響之前雖然未曾見到那道修坐在石頭上的一幕,卻也知道剛才那賊人就在這裏,地上趴着的那女修還在呢。

可惜那惡賊沒有憐香惜玉之心,被石清響激怒之後一掌打在她後背上,幾乎将整個人都打變了形,若說那時候搶救及時或許還能保住性命,可那賊人獨自逃走,女修随即被毒瘴包圍,這時候毒性發作,人早已死得透了。

死去的女修衣着暴露,方才紅箋沒有注意,此時才看到她渾身上下只穿了件長及小腿的長衫,料子單薄透亮,裏面更是光溜溜的,連件亵衣都沒有。

這天寒地凍的,修為弱一點只怕光打哆嗦去了話都說不清楚,難為她跪在雪地上還能撒嬌弄癡。

一個中了毒五官扭曲的死人,怎麽看也看不出活着時的美貌。

紅箋嘆了口氣,心中有些惋惜,這女修身上遭人采補的痕跡很輕,顯是很會保護自己,可惜再能屈能伸,遇上了瘋子也一切成空。她若還有一口氣在,自己也能用一下《大難經》,知道那惡賊的老鼠洞在哪裏,裏面是個什麽樣子。

那人明明是個道修,卻不知為何學會了迷瘴宗的藏匿之法,這一逃回去再想将他挖出來只怕要多費不少周折。

可再麻煩也得去找,不但此人必須要除掉,被他掠去的那些女修還沒有着落呢。

紅箋圍着先前那賊人呆過的地方轉了一圈。

只見那塊大石頭上挂滿了冰淩,地面落腳的地方積雪有些塌陷,能看出兩個淺淺鞋印。再往前就是一片淩亂的壓痕,這是賊人受傷之後滾倒留下來的。

“求根溯源”法訣打出,雪地上竟沒有出現更多的線索。

紅箋皺了皺眉,剛才那種情況,賊人還顧得隐匿蹤跡,這真是叫她沒有想到,但有一點可以确定,他逃不太遠,說不定此時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她本想将那女修就地掩埋,如今既要在這周圍挖地三尺,少不得要給她換個地方。

死得如此委屈不值,還是早早入土為安了吧。

紅箋施法将那女修的屍體攝起,換個了視野開闊地勢平坦的地方,破開冰雪之下堅硬的泥土,挖了個坑将她埋葬。

整個過程石清響沒怎麽說話,直到土将女修完全蓋住,再也看不到她那張烏青的臉,他才悶悶不樂地同紅箋道:“其實我騙那人的,我知道他逼迫那女修在做什麽,那聲音也不算難聽,只是我讨厭他,從心裏覺着厭惡,就特意氣他,誰知道他因為這個将人打死了。”

紅箋伸出胳膊輕輕摟了摟他,道:“這是他不對,和你并沒有關系。咱們一晚上見到那麽多可憐人的屍體,必須要趕緊将那惡賊找出來,不能叫他再害人了。”

石清響點了點頭,雖然得到紅箋的勸慰,但他卻高興不起來。

這一晚上先是不斷看到死狀凄慘的女修,跟着發現他堆的雪人遭到亵渎,逼得他不得不親手毀去,然後又被困在迷魂大陣裏這麽大半天,全靠紅箋保護才得以脫身,最後還叫那狗賊逃了,這真是個糟糕之極的晚上。

屬于他的力量呢?方紅箋說過,他們這次出來是為了尋找能叫他變得更強大的東西,以前他沒怎麽上心,覺着只要能和方紅箋在一起就好,這還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變強的迫切感覺。

紅箋勸過了石清響,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塊大石附近,她可不覺着只要使勁兒向下挖就能将人挖出來,若是有那麽容易,那灰老鼠早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她将“寶寶獸”交給石清響,飛至半空,祭出“碧血槍”。

雪原上寒風凜冽,槍上真元凝聚,法力激得地上積雪如流沙一般簌簌而動,氣流越來越疾,紅箋清叱一聲,法訣打出,那塊大石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掀起來,遠遠飛了出去,“碧血槍”如蛟龍入海,直直由石下鑽入地底。

這“碧血槍”做為攻擊法寶雖然有些跟不上紅箋的修為,但勝在氣勢驚人。當它修長的碧綠色槍身整個沒入地下,紅箋真元默運,“碧血槍”在地底下猛地震顫擺動起來,一時方圓百裏地動如雷,十餘裏外幾棵高大的雪松轟然而倒。

紅箋跟前更是如同天塌地陷。

她喝了聲:“起!”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碧血槍”破土而出,回到了紅箋手中,積雪和大量的泥土緊随着向四下飛濺開來,先前那塊大石所在之處出現了一個寬約百尺深達數丈大坑。

這是元嬰的力量。方才在迷魂大陣裏同那人交過一次手,紅箋相信對方對自己的修為已經起疑,為了早點将那灰老鼠挖出來,她全力施為,不再隐藏實力。

只是這麽大的手筆,竟沒有任何發現。

這有些違背常理,卻在紅箋的預料之中。紅箋絲毫不覺氣餒,居高臨下喝了聲“去”,“碧血槍”再度飛出,在空中“嗡”的一聲低鳴,槍身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到達地面時已化為八道青芒,範圍猛地擴大到二百尺遠,分作八個方向鑽入地下。

紅箋雙目低垂,面容沉靜,她凝神驅使着這八條青芒将附近地底狠狠翻找了一遍,到這時候她已基本确定那賊人極有可以憑借着法器法寶可以在地底移動。

若在平時說不定就叫他跑了,但那賊人适才受傷不輕,且看是誰先堅持不住吧。

随着紅箋搜索的區域越來越大,東方天際隐隐發白,雪原上天亮得早,似乎只是眨眼工夫黑夜便已褪去,滿地的狼藉就這樣清晰映入眼簾。

沉寂了一晚上的“寶寶獸”活躍起來,它“吱吱”叫了兩聲,見不管紅箋還是石清響都不理它,猛地一掙,自石清響懷裏跳到飛行法寶上,作勢要往新翻的泥地上跳。

紅箋連忙将它攔住,她怕“寶寶獸”亂跑,誤中毒瘴。

不過“寶寶獸”如此,肯定是有所發現,紅箋從善如流,迅速做出反應,對着那塊地方又以法術狂轟亂炸了一通,稍停“寶寶獸”“吱吱”叫着換了個方向,紅箋精神大振,若非正忙着,她真想抱起“寶寶獸”來親上一大口。

如是者三,剛才匆匆逃走那灰老鼠顯是抗不住了,突自地下某處傳音上來:“你別白費工夫了,咱們好好談一談吧。”

紅箋乍聽到這聲音,手中停了停,跟着便一槍轟然紮下。

随着“碧血槍”無功而返,那人的聲音又自別處又響了起來:“你看,你根本抓不到我的,咱們本來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你們只是路過這片雪原,是我的不是,有眼無珠,冒犯了元嬰期前輩,你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紅箋心中冷笑一聲,她像那麽好說話的人麽?

不過這只灰老鼠确實有邪門的地方,他昨夜受了那麽重的傷,竟能硬撐着與自己一直周旋到現在,還敢以神識傳音,這等實力到真是叫人有些想不到。

相比紅箋暗地裏打算盤,石清響直接出聲嗤笑:“放過你?不如你自己說說,要怎樣才能叫我們放過你。”

紅箋不動聲色,接口道:“不錯,你說吧,我聽聽。”

那地底之人半天沒說話,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隔了好一會,他終于下定決心,道:“這樣吧,既然遇到就是緣份,好東西不能獨享,我手裏有套采補修煉的秘法,白送給二位,你們就放我一馬可好?”

第 342 章 迷魂春聲

随着石清響這一聲怒吼,那老者殘缺的屍體再次爆開。

沒有骨肉橫飛,也沒有鮮血四濺,卻有一股濃濃的黑煙自死者肚子裏噴湧而出,借着爆裂之力向四下飛快地漫延開。

這陰損的布置之下隐藏的是個歹毒的陷阱!

自石清響一怒跳下飛行法寶,紅箋便提高警惕防着這一招,一看那黑煙向着她和石清響滾滾而來,二話不說,袖子一卷施法訣便将石清響拉到了身邊。

管這是迷煙毒煙,絕不能叫它有一丁點兒沾到兩個人和“寶寶獸”身上。

這惡賊到是會找準了下手,紅箋一行三個強體有成,等閑法術落到身上硬挨都行,唯有這毒,需要小心應對。

唯有達到強體第四境“不腐”,才能做到百毒不侵。

紅箋叮囑了一聲:“別亂跑!”催動飛行法寶疾飛而起,與此同時,以真元在周圍形成了一個保護法罩,将石清響和“寶寶獸”全都罩在其中。

她這護罩雖然沒有當日石清響那半明半暗的防禦法術厲害,卻因水木兩系真元完美融合,遠比尋常的元嬰初期高明。

趕在黑煙襲來之前,紅箋将大家裹得嚴嚴實實,心中大定,暗道:“我到不信這鬼煙還能突破我的真元防禦,若是那樣,賊人也就沒有必要還躲躲藏藏,直接出來一戰就是。他連一個金丹中期都不敢硬碰硬,沒道理鬥得過元嬰。”

濃郁的黑煙在空氣中散開,好似無窮無盡,充斥天地間,絲毫沒有變得淡些。

紅箋欲先離開這危險的地方,這片刻工夫她明明感覺到已經駕着飛行法寶飛越了崇山峻嶺,但實際上她在這塊雪地上空正不停逡巡,一圈、兩圈,黑煙自四下形成合圍,想要将她徹底吞沒,但受阻于那真元護罩,兩下陷入僵持。

紅箋停了下來,她意識到自己這是陷在了賊人布下的法陣裏。

黑煙帶有劇毒,時間長了會腐蝕法寶法器,紅箋降落到雪地上,将飛行法寶收了起來。

她握着石清響的手,抱緊了“寶寶獸”,安慰他倆道:“別怕。這只是暫時的,他不可能永遠困得住咱們。”

紅箋說的也是實情,雖然陷在陣中,她卻并不怎麽擔心。賊人低估了自己的修為,這毒煙奈何她不得,真元護罩的消耗更是可以忽略不計,除了一時走不脫,他還能拿自己如何?

有本事,出來一戰!

不過這法陣,這毒煙,到叫紅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樂游樂宗主會身中毒瘴,正是在這北邊不遠的大雪山誤入迷瘴宗的迷魂大陣,遭到了魔修的襲擊,難道眼下這困住自己的也是迷魂大陣?

當日那迷瘴宗的魔修已經被大師伯趁機殺死,那麽這為禍白原城,大肆劫掠女修的又是什麽人?

還是說這大陸真的有陰陽宗餘孽活了下來?他們悄悄和迷瘴宗那魔修往來勾結,互通有無,所以迷瘴宗那魔修會抓了仇嬌采補,陰陽宗這邊就學會了迷魂大陣和毒瘴?

她心念電轉的工夫,石清響大聲怒喝:“不要臉的狗賊,趕緊給爺爺滾出來受死!否則……”他頓了頓,自從傷重醒過來,他還沒罵過人,這次實在是氣得狠了,腦袋裏好不容易想出來的詞感覺都便宜對方,但他很快接了下去,“否則爺爺挖地三尺,火燒你的老鼠洞,把你變成一只烤老鼠,看你還怎麽吃人!”

石清響這番話罵完,毒瘴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

紅箋心中一動,始作俑者見她被法陣困住,終于忍不住冒頭了。

那笑聲尖銳刺耳,帶着幾分癫狂和濃濃的嘲意,像鐵器相互擦刮,又像是誰拿着鋸條在鋸什麽堅硬的東西,叫人恨不得立時将耳朵掩起來。

就連“寶寶獸”都覺着聽不下去,“吱吱”叫了幾聲以示抗議。

石清響先前還擔心賊人聽不到,自己白白浪費口水,此時有人接聲,他自然罵得更兇了,只是他能想出來的罵詞實在有限,翻來覆去罵得都是剛才那幾句。

那人越笑越厲害,到後來幾乎是捧腹狂笑,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下,猶帶着喘息,嘶啞着聲音道:“你個毛沒長齊的小傻子,一晚上若非那娘們看得緊,老夫早把你毒成幹屍了。也罷,沖你逗得老夫這麽開心,呆會兒我就留你一條賤命。不但叫你活着,還叫你開眼界,長見識,活得明明白白。”

石清響道:“呸,滾你娘,你才是傻子!你才毛沒長齊!”

那賊人“噗”地又笑出聲來,邊笑邊道:“老夫教你個乖,這爺爺的稱呼,不能自己說,要別人叫出來才夠味。”

這次不等石清響反駁,黑暗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爺爺,您喚了奴婢來,不知有什麽吩咐?”這嬌裏嬌氣的女聲一響起來,不要說石清響,便是同為女子的紅箋都覺着身上一麻,從頭發梢到腳趾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人卻絲毫不吃這套,聲音聽上去十分狠厲:“賤人,裝什麽裝,爺叫你來做什麽你不知道?”

那女子“嘤咛”一聲,拖了個長音,撒嬌道:“有外人在,人家害羞嘛。”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那女子“哎呀”一聲慘呼,顯然這一下打得不輕,那賊人獰聲罵道:“有外人怎麽了,有外人聽着,你不是更來勁兒?”

話音未話,又是一聲巴掌響,那女子顫聲求饒:“爺爺,輕點兒打,奴婢再不敢了。”跟着便是一陣“唔唔”的鼻音響起,這聲音聽起來滑膩而濕答答的,如靈蛇吐信,在黑暗的遮掩下格外驚心動魄。

對連吻一下臉頰都要興奮半天的石清響而言,這沖擊無疑來得太大太突然。紅箋很想掩上他的耳朵,不叫他聽到這些異聲,但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

紅箋在側耳辨認那些聲音響起的方位,呆在陣中這麽久,她漸漸有些弄明白了,這迷魂大陣是以被困陣中的人為中心,一刻不停地變幻運轉,所以才能将她困得牢牢的。

不知道樂宗主當年怎麽闖出去的,但依紅箋心中對法陣那點可憐的了解,靠硬闖十九會碰得灰頭土臉。更何況她帶着石清響和“寶寶獸”,無法施展瞬息移動這一元嬰期利器。

好在這半天紅箋停下來,迷魂大陣也跟着維持不動。

她将神炁放出紫府,在空中化作千萬縷看不見的細絲,這些細絲來自于神魂,不畏毒瘴,如水銀瀉地,迷魂大陣裏但有一絲空隙,它便可以輕易鑽過。

紅箋準備對那賊人發動神魂攻擊。

所以在神炁找到他之前,紅箋不欲再生波瀾,他那裏一直有亂七八糟的聲響才好。

“咝!”那賊人忍不住舒爽地抽了口氣。

隔了一陣,他突然想起迷魂大陣裏面那小傻子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忍不住出聲嘲笑:“怎麽不罵了?小子該不會是想入非非做春夢去了吧?”

石清響回應道:“我沒有。你搞出來的聲音好難聽,好像流了很多口水。”

要不是形勢緊張,紅箋差點笑出聲來,原來剛才她那些擔心都是多餘的,石清響根本是水火不侵,那賊人白弄出這麽多事,這一下豈不是要惱羞成怒?

果然那邊的春聲登時便停了,跟着先前說話的女子發出驚天動地一聲慘呼,不同于先前那幾聲帶着痛楚的嬌吟,這一次明顯那女子什麽都顧不上了,聲音之凄慘,傳到耳朵裏,什麽遐思都能趕跑。

那賊人獰聲道:“該死的賤人,你還敢叫!”

石清響看不到出了何事,卻知那女子因他之故受到遷怒正在受苦,道:“有本事你出來跟我使,欺負弱者,是懦夫的行徑,吃人更是與禽獸無異,我剛才罵你是老鼠,這會都覺着實在對不起老鼠。”

那賊人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傻子氣出了真火,他咬牙良久,不怒反笑,陰恻恻地道:“吃人?不,爺爺從來都不吃那些娘們兒,到是常常會喂她們個飽,你邊上這一個姿色平平,若不是金丹中期,爺爺還看不上眼,不過小子,誰讓你惹了爺爺生氣,等你們兩個落到爺爺手裏,你就知道是好聽難聽,是我吃她還是……”

他有心激怒大陣中的二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紅箋終于趕着他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找到了位于法陣邊緣的正主。

只見那賊人穿了件灰撲撲的袍子,衣襟大敞,叉着腿大馬金刀坐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身前雪地上趴伏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修。

他手裏拿着面鏡子模樣的法寶,一邊說話,一邊對着那鏡子往那裏邊看,應該與迷魂大陣有關。

紅箋匆匆以神識一掃,便發覺石清響實在是很有先見之明,這人長得尖嘴猴腮,兩撇胡須像雜草一樣,看上去果然像是一只大個的灰老鼠。

她不再細看,将到達他周圍的神炁彙聚起來,暗念法訣,猛然向着那賊人的識海沖去。

第 341 章 雪地追蹤

紅箋還真判斷不出那惡賊的修為。

死了的劉姑娘修為尚淺,又是垂死掙紮,賊人根本無需拿出真正的實力來,紅箋一路看下來,由痕跡分辨那人只在最後施過一次法術,一個小小的神識沖擊就足夠了,對付練氣九層的劉姑娘,甚至不需金丹,築基都做的到。

但紅箋知道對方的修為不可能只有築基。

魔修本就進階極快,更何況他練的還是采補妖法。

紅箋望了濮志用一眼,有些惋惜《大難經》這時候派不上用場,白原城的金丹此前與那賊人沒有交集,從方才開始,因為她參與其中,已經無法準确感應。

管他是什麽修為,哪怕是元嬰期的魔修,既然遇上,就必須将這惡賊趕緊除去,免得他再禍害別人。

紅箋有了如此念頭,不想再耽擱時間,同跟來的諸人道:“我要就此追下去,直到找到那人為止,你們來不來?”說完,她不管衆人如何商量,調頭催動飛行法寶,循着蛛絲馬跡徑直追下去。

這一下可将衆人難壞了,幾個先前帶路的築基是肯定要回城的,濮志用要跟着紅箋,其他幾位金丹卻在猶豫,到最後濮志用說通了另外兩位金丹,三人想去追紅箋,卻發現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失去了她的蹤影。

一旦不用顧及濮志用等人,紅箋的速度可快多了,幸好是雪地,紅箋才得以一直施展“求根溯源”,她一路往西,只消片刻便追出了上百裏。

早點找到那厮,宰了他,也許被他掠走的那些女修還有人能活下來。

西行三百餘裏,紅箋眉頭緊皺,停了下來。雪地上痕跡猶在,她卻在這周圍兜了個不小的圈子,看來是那惡賊早防着有人以“求根溯源”追來,回途特意在這裏有所布置。

她在空中往雪原上望去,這是不是意味着這裏距離那賊人的老巢已經不遠了呢?

小小一點挫折難不住紅箋,她越過這片雪地,很快在數裏之外重新找到了線索。但她心中卻并不如何輕松,剛才那個圈子兜的叫她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追不多久,那痕跡便将紅箋引到了一株大松樹前。

遠遠的就見松樹上挂着一個人,長發垂下,擋住了臉,看穿着打扮,明顯是個女修。

松樹四周霧蒙蒙,樹皮被利器削掉了老大一片,上面似是寫着字,石清響拉了拉紅箋,道:“你別過去!”

紅箋站定,大約是怕有人恰好路過破壞他這番精心布置,那賊人還在松樹周圍設了個法陣,她試了試,發現神識無法看清樹上的字,同石清響商量:“我稍稍站近些,看他寫的什麽。”

石清響卻道:“你在這等着,我過去。”

紅箋心中一顫,在白原城石清響說“我會保護你的”,那時候她還覺着變幼稚了的石清響真是可愛,現在她知道了,不管旁人怎麽想,他說那話時可是很認真的。

最終真是石清響在前,紅箋在後,兩人一前一後靠近了那法陣,到是沒有什麽意外發生,紅箋看清了那人留在樹上的字。

“追着爺爺不放,是丢了老婆還是閨女?爺爺還你一個,看看是不是。這個本來還能活兩天,可惜味同嚼蠟,爺爺一生氣就擰斷了她的脖子。”

紅箋不由地攥緊了拳頭,她不敢想若真是這姑娘的親人見到這一幕,會不會當場瘋掉。

藏在暗中的對手狡猾陰狠,是個不能以常理來推度的瘋子。

自己這半天輕視了那惡賊,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

她向石清響道:“咱們走!”

石清響跟着她上了飛行法寶,猶自不停地回頭去看那棵大樹,紅箋飛出半裏遠,祭出“碧血槍”來,叱了一聲“去”!

“碧血槍”淩空飛去,正中那棵大樹,“轟隆”一聲巨響,樹幹炸開,爆起了一團白光。

紅箋這才問石清響:“你剛才在看什麽?”

石清響自剛才起便目露困惑,欲言又止。許是見紅箋這會兒心情不那麽惡劣了,他道:“那壞人捉了那麽多女修去,是要将她們吃掉嗎?”

紅箋一怔随即便懂了,石清響會這麽問,起因都在那“味同嚼蠟”四個字上。

這事情不好解釋,她若說不是,接下來便要應對石清響的好奇,石清響必然會追問“那他捉了人去是做什麽”,采補這等肮髒的功法她實在不想說給石清響聽,便含糊地“嗯”了一聲。

石清響此時不是前幾個月,有自己的思維不好糊弄,得到答案更覺奇怪:“那他為什麽只捉女人?男的也可以吃啊。難道是因為女修的肉比較嫩?”

紅箋寒了一下,趕緊叫他打住。

兩個人在附近轉了轉,跟着又有兩次發現,都是那惡人有意留下惡心他倆的,紅箋隐隐覺出那惡賊是在雪原上給她擺了個迷陣,戲耍她和石清響取樂。

到這時候,紅箋反到沉住了氣。

一直以來她憑借着《大難經》、“萬流歸宗”甚至木系靈種在功法上占盡便宜,打起架來每每越階取勝無往不利,但在法陣上她卻是個門外漢,以前她還有石清響可以依仗,如今只能靠她自己,必須靜下心來,小心應對。

屢番受挫,這會兒已經接近午夜時分。

紅箋站定想了想,拍拍“寶寶獸”的屁股,彎腰将它放下來,道:“寶寶也試試,看能不能帶我們找到壞人。”

“寶寶獸”如一只藍色的大松鼠,在雪地上踩下一串腳印,它飛快地兜了個圈子,然後掉頭向北。

紅箋直覺這方向不對,她追下去,果然飛不多遠就見“寶寶獸”一頭鑽進了一個半人高的大雪堆,在裏面打了個滾,渾身是雪爬了出來。

……紅箋只得将玩得開心的“寶寶獸”叫了回來。

她遠遠地放開了神識,那惡賊應該就藏匿在附近百裏某一處地下,自己這麽東奔西走地找了他半個晚上,他不會不知道,到現在還不敢露面,應該是他實力上不如自己,害怕有失。

找不到他那就這麽僵持着,那惡賊不敢到地面上來,自然也就無法再害人。

紅箋神識這麽一鋪開,登時覺着這附近雪原有些眼熟,好似傍晚她和石清響正是經過的這一帶。果然神識越往西,感覺越熟悉,紅箋心中微動,想起了下午堆雪人時落在自己身上那道詭異的神識。

若有實質,帶着惡意,叫人十分不舒服。

會不會就是那個專擄女修去采補的惡賊?

紅箋精神一振,那時候她和石清響初到雪原,那惡賊尚不知道她深淺,一發現她這個金丹中期的女修立時将神識粘到她身上來,可能就是經由那次試探,賊人發現自己不好惹,才沒有直接跳出來動手。

這麽說他那老巢應該就在石清響堆的那兩個雪人附近。

“走!”想到此節,紅箋駕起飛行法寶,載着石清響和“寶寶獸”按照記憶往西面搜索過去。

飛出不遠,石清響有所察覺,打量四周,問道:“你要去看看雪人還在不在嗎?”

紅箋便叮囑他:“咱們回去看下,要小心。”

“小心什麽?那個抓了女修去吃的惡人會出現?”

“說不定。”

“那就将他抓住了打死,叫他再也吃不成人。”石清響這種時候從來非常果斷。

百裏路程轉眼即到,紅箋的神識先發現雪地上有異,飛行法寶在空中不由地停頓了一下。

先前相依相偎氛圍旖旎的兩個雪人已經被強行分開,做這事的人顯然花了不少心思,擔心雪人移動時損壞,還以法術先将它們凝固,變成了兩坨冰塊。

代表紅箋的雪人仰面朝上躺着,身下是一大片早已凍結的黑褐色血水。

在雪人身上,趴着一具赤裸的男屍,死者是個頭發花白的修士,怒目圓睜,身上多處重創,血已流幹,挂着厚厚一層白霜。

通體潔白如玉的雪人與光溜溜的屍體滾在一起,這情形已經夠恐怖的了,布置這一切的人惟恐惡心不到紅箋,還令那老頭子撅着屁股,與雪人嘴對着嘴,看上去說不出的猥瑣下流。

而代表石清響的那個雪人呆呆站在一旁,身上不知沾了些什麽髒東西,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惡臭。

這一晚上,死狀凄慘的女修紅箋也見到了好幾個,場面無一不惡毒,故而雪地上這一幕已經激不起她別樣的情緒,停這一停只是考慮到石清響的感受。

果然随着飛行法寶距離雪人越來越近,石清響的臉色變了。

與紅箋不同,那人如此做,正擊中石清響的要害,再沒有比這一幕更能叫他生氣的了,紅箋聽到石清響牙齒咬得“咔咔”響,心覺不妥,出手要去拉他。

可石清響猛一側身,便叫紅箋拉了個空,他從十餘丈高的飛行法寶上一躍而下,怒沖沖疾奔幾步,未等到地方,揚手便是兩道“光陰箭”。

“砰”“砰”,那老者的屍體和雪人一齊炸開,石清響大喝一聲:“出來!不殺了你,石某誓不為人!”

第 340 章 獵豔

那姓劉的修士妻子死得早,只留下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他帶着女兒來白原碰運氣,也是聽說有散修在此處一夕暴富,他想若是自己也有這麽好的運氣,便可以向大宗門換些丹藥靈石,女兒已經是練氣九層,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便要築基了,築基之後的功法是一大筆開銷,不可不提前準備。

愛女失蹤,幾乎要了他半條命,若說先前還抱有一絲希望,如今失蹤兩個月的寶貝女兒冰冷僵硬地躺在自己懷裏,實是叫他痛斷肝腸,萬念俱灰。

一旁幾個帶回屍體的修士在回答濮志用的詢問。

“劉姑娘應當是之前怕被劫掠她的歹人追上,一路禦氣疾奔,可惜未等支撐到白原城,便真元耗盡,傷病發作。地上的痕跡有些亂,但沒有發現可疑人的蹤跡。”

濮志用皺眉:“你們驗過傷了?”

那幾人互望一眼,臉上露出尴尬之色。

濮志用“哼”了一聲:“既沒驗看過,怎麽斷定她是傷病發作,也說不定是賊人殺了她,将她有意棄在荒野,等着咱們發現。”

那幾人不敢反駁。

此時白原城其他幾位金丹也陸續趕到,那幾人少不得又将發現屍體的經過再敘說一番。

紅箋走到那劉姓修士面前,出了這樣的事,投在她身上異樣的目光到少了許多,劉姓修士感覺眼前有人,擡起腥紅色的眼睛,乍見紅箋站在身前,怔了怔,喃喃道:“離開白原!你一個女修,怎麽還在這裏?她就是前車之鑒,趕緊離開白原……”

紅箋動容。

旁邊有修士打斷他:“老劉,你看仔細,這位姑娘可是金丹期前輩,她是來幫咱們救人報仇的!”

那老劉還要再說,無奈哭得直打嗝,剩下的話便被旁邊請求紅箋出手的聲音堵了回去。

紅箋擡手止住衆人,和顏悅色對劉姓修士道:“把人交給我片刻,我來看下她的傷好不好?”雖然這樣她也可以放出神識,将死者由頭至腳察看個遍,總不如親眼看看來得放心。

老劉涕淚齊下,點了點頭,将女兒的遺體托了起來。往上一擡的瞬間那姑娘的左側脖頸露了出來。

紅箋目光一凝,下意識便扭頭去看石清響。

石清響自然不會有什麽反應,紅箋這才想起他丢了魂魄,前事都不記得,依他此時的狀态,也沒法與之商量,只得又轉回頭去。

紅箋施法将劉姑娘的屍體定在半空,又釋放了個結界将自己和她隔離開衆人視線。

劉姑娘左耳耳後有一道明顯的印記,足有半個巴掌大,望之漆黑如墨,除此之外,手心、掌心、肋下各處都有,查看完了之後,紅箋嘆了口氣,撤掉結界,将人還給老劉。

這可憐的姑娘遭遇歹人采補而死,她的親人已經痛不欲生,紅箋沒辦法再拿這個消息雪上加霜。

更何況由此可知失蹤的那些女修若是沒死,此時面臨的是個什麽境地,若是能将她們救出來,往後修煉上只怕很難有什麽進境了,只希望她們可以忘掉這段不幸,好好過完此生。

所以紅箋只是拍了拍老劉的肩膀,什麽也沒有說,她決定有機會要甩開濮志用等人,獨自去把那狗賊找出來,碎屍萬段。

對方如此歹毒,會是魔修嗎?會不會是井小芸以前所說那陰陽宗的人?

這時候濮志用為首的幾名金丹已決定要叫那幾個修士帶路,親眼去看一看發現劉姑娘屍身的地方。

他見紅箋望過來,眼中露出征詢之意,問道:“姑娘可要同去?”

紅箋應道:“好。”

濮志用同其他幾人交換了個神色,道:“天黑了,人多亂哄哄的,就咱們這些,其他人就不必去了吧。路上說不定會有危險,大家都警醒點。”

諸人會意,知道這是要引蛇出洞。

紅箋沒有反對,放出飛行法寶,帶上石清響和“寶寶獸”,跟着諸人往西邊飛去。

一路只有前頭修士的引路聲,紅箋感覺得到隊伍裏幾個金丹偶爾在以神識交流。

其實像濮志用,紅箋覺着他心中肯定已經有了數,明川宗的修士在某些方面見識不凡,他只是像自己一樣,出于顧忌才沒有宣之于口。只有疑似魔修出現,大家才會這般如臨大敵。

發現屍體的地方離城不遠,紅箋等人很快飛至。

因為之前幾名築基已經在周圍搜查過一回,雪地上遺留的痕跡頗為淩亂。

濮志用在周圍飛了一圈之後大感頭疼,指了地上一些淺淺的痕跡,對其他人道:“這應該是劉姑娘臨死前留下來的,看這樣子,到好像她逃到此處尚有餘力,但不知為何,在這附近漫無目的地兜了很久的圈子,最後力竭而死。”

衆人瞧着那些痕跡,都有些疑惑不解。

濮志用是火靈根,探查到此沒辦法再查下去,只能在一旁出主意:“有會‘求根溯源’的麽,施展出來瞧瞧。”

在場到是有兩位木靈根金丹,聽着濮志用如此說,相互望望,誰也沒有動,都有些讪讪的。

散修修煉不易,很少有人嫌命長到處亂管閑事,所以這“求根溯源”他們自忖用不上,也就沒花那財力精力去搞它的口訣,今天若不是全城修士相求,又有明川宗的濮志用組織,他們也不會跟來冒險。

紅箋開口道:“我來吧。”

她氣息隐藏得太好,若不說話,濮志用等人根本就将她給忘了,也想不到她還是水靈根。

紅箋先施展了個“凝神注目”,神識一清,精神随之高度集中,跟着飛至半空,一道法訣打在雪地上,“求根溯源”。

此時雖是夜晚,天上且是一彎弦月,卻并不妨礙紅箋沿着遍地積雪追查蛛絲馬跡。

“求根溯源”之下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有所發現,道:“這邊!”

在場諸人見紅箋如此随意,不知該不該聽她的,紛紛往濮志用望去。濮志用見紅箋帶着石清響已經循着線索飛快地追下去了,連忙揮了下手,示意衆人跟上。

最差不過無功而返,比大家在這裏傻站着強,再說那女修可是大夥保護的對象,哪能叫她和那傻小子跑遠了?

紅箋一邊飛,一邊不停施法,那些淺淺的印跡雖然混亂,她卻輕易判斷出人是自哪個方向逃往白原城的。

距離發現屍體的地方大約五十餘丈遠,她停下來多看了兩眼,指着雪地上某處,沉聲道:“這裏當時有人呆過,并且還施過法,所以我覺着這人應當便是咱們要找的惡賊。”說到惡賊兩字,紅箋加重了語氣,找到他,并且殺死他,看到這個現場,紅箋真正是覺着怒火中燒。

濮志用等人跟上來,圍住那一小塊雪地,還未等看出什麽來,紅箋已經駕着飛行法寶往前徑自飛去了。

大約飛了百丈遠,紅箋再次停住,對濮志用等人道:“他在這裏停留過。”說完她繼續往前,跟着濮志用出來的幾個金丹相互望望,卻露出了猶豫之色。

他們看不到紅箋所說的痕跡,“求根溯源”有沒有這麽厲害?

若這金丹期女修不是在耍着他們玩,那就說明敵人的修為不弱于他們,甚至更強。這才要命,豈不是說他們一個不好便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不說這幾人萌生退意,單說紅箋,她還從未對哪個陌生人生起這麽重的殺心,這一路看下來,她臉色鐵青,黑暗中石清響有所察覺,不停地端詳她的側臉,終于擔心地問:“你在生氣嗎?”

紅箋深吸了口氣,道:“是,我在生氣,這混賬不是人,是只畜生。”

石清響奇怪地道:“那你跟只畜生生的什麽氣,殺了不就完了?”跟着他“哎呀”叫了一聲,将後面提心吊膽的濮志用吓了一哆嗦,方才委屈地道:“你幹嘛這麽使勁兒握我的手?”

他身體別看單薄,其實結實得很,被紅箋使勁兒握一下到不覺着疼,只是沒有防備吓了一跳,這是不是說方紅箋變心,不再喜歡他了?

紅箋沒有作聲,使勁兒一握之後她火氣下去不少,過了一陣降落到雪地上,松開了石清響的手,向濮志用道:“這裏,他在這裏呆了不短的時間。”

濮志用反應過來,道:“那豈不是說賊人早就發現了劉姑娘,卻不曾将她抓回去,而是一直跟着,直到距離白原城很近,再往前會被人發現,才施法叫她不停地在原地兜圈子,直到她力竭而死。他因何要如此?”

紅箋聞言冷笑道:“貓捉老鼠,也是如此不停地戲耍。”正是有了這一發現,她剛才才會那麽的憤怒。

跟随而來的幾位金丹臉上都有些變色,一人忍不住出聲罵道:“這個瘋子!”

濮志用嘆道:“這是在向咱們白原城示威,就算咱們不來找他,看這樣子他也不會放過咱們。”

幾位金丹修士聞言紛紛怒罵,濮志用問紅箋道:“姑娘可判斷得出賊人的修為?”到這時候,濮志用已經感覺出來眼前這女修大非尋常。

第 339 章 哭泣之城

紅箋正是想找個金丹修士詳問究竟。

那人見紅箋和石清響向他走來,連忙将人往身後丹藥鋪裏讓,道:“小店淺窄,裏面環境簡陋,但總是個說話的地方,兩位多多包涵。”

石清響奇怪地道:“哪裏簡陋了,這一整條街的鋪子就數你的最高最大。”

那人被石清響這話哽住,紅箋擡頭看了眼他的鋪子,不由微微一笑,淺窄簡陋雲雲明顯都是人家自謙,偏石清響聽話這麽認真。

這人的丹藥鋪足有三層高,鋪面又大,只最下面一層便有四個練氣學徒在忙,矗立在這條街上顯得鶴立雞群。

到也難怪,散修的世界最是弱肉強食,他是金丹,修為高人一等,故而才能守住如此産業……

紅箋目光在鋪子的金字招牌上一轉,而後打量了一下那修士,含笑點頭:“原來是明川宗的師兄,真是失敬。”

剛才她沒有注意,招牌上有一個明川宗的标記,看來明川宗對這片雪原出産的靈草妖丹甚是看重,竟直接派了位金丹過來坐鎮。

那人聽到紅箋這稱呼怔了怔,露出慎重之色,道:“我是明川宗的,不知兩位是……”

他直覺遇到了大宗門的人,這段時間符圖宗覆滅,季有雲複出,道修大陸正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形勢瞬息萬變,哪怕他在這窮山僻壤,遇見其它宗門的修士也需謹慎對待。

明川宗現在是盟友,不過紅箋卻并不打算同眼前這修士相認,只道:“我們是小宗門的,師兄只怕未聽說過。”

道修中小宗門何止上千,那人确實不可能都知道,這樣一說,紅箋方才那句師兄到顯得有些高攀了,不過那人并未在意,到像是松了口氣。

丹藥鋪裏玲琅滿目,擺放着各種丹藥,果如紅箋所想,一層辟出了大半的地方專門向散修收購各種靈草材料。

此時鋪子裏還有六七個客人在,同樣向紅箋投以異樣的目光。

那明川宗的修士将兩人讓到二樓落了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鄙姓濮,名志用,不知兩位怎麽稱呼?”

紅箋有心編兩個假名字,又怕石清響誠實地予以拆穿,她望了一眼石清響,卻見那小子目不斜視,正襟危坐不知在想什麽。

她這一猶豫,濮志用那裏便明白對方是有所顧忌,笑道:“不方便說也沒關系,我來同兩位說說這城裏的情況吧,想必你們剛來,正大惑不解。”

這半天紅箋已差不多自衆多修士那裏拼湊起來了事情的原委,不過她還是想聽聽這明川宗的修士怎麽說。

濮志用道:“兩位進城來,可發現此地女修非常得少,年輕漂亮的更是幾乎見不到蹤影?”

石清響不滿道:“所以那些人才一直盯着她看?你們這裏的女修呢?”

濮志用苦笑了一下:“這種情況已經有好些日子了。你知道白原這種地方,少一個兩個人,根本不會有人注意,直到三年前,有位丢了女兒的修士求到我這裏來,我叫人一查,才發現這二三十年間不知不覺城裏已經少了五六十名年輕的女修,當時我怕引起大家惶恐,瞞下了消息,暗地裏去查這件事,查來查去卻始終沒什麽結果。”

紅箋的神情也不由凝重起來,先前她只知有女修莫名失蹤,卻不知人數會這麽多,也是,若非如此,哪能吓跑一城的女修。

濮志用繼續道:“隔上幾個月,就會有人不見了妻子女兒。漸漸的,知道這事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兩個月前,城裏三天之內丢了十五名女修,這一下再也瞞不住了,非但女修跑了個幹淨,連男修們都走了不少,白原城修士數量銳減,剩下這千八百人,不過因為一直沒有發現那些女修的屍體,大家還抱着有朝一日能将人找回來的希望。”

紅箋道:“原來是這樣。你就沒想過要聯合大家采取點行動,或是向宗門求救嗎?”

濮志用嘆息道:“若是早些年就鬧這麽大,我自然可以向宗門彙報,請宗主派人來,可是眼下道修大陸亂成這樣,宗門有更重要的事做,哪有精力投向這小小白原城。說不定還要叫我從這裏撤走。至于我們自己,之前也召集了人手,都是無功而返。上個月還有幾位散修自告奮勇要來幫忙,後來也不知所蹤。”

紅箋望着對方,良久方道:“我明白了,多謝師兄提醒。”

濮志用最後這幾句話語焉不詳,幫忙的幾位當是和那些失蹤的女修一樣,被賊人擄了去,對方擄走他們目的在于示威,這幾人多半已經丢了性命,濮志用隐瞞了此節,是害怕說出來直接将紅箋吓跑。

他特地同自己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濮志用搖頭嘆道:“季有雲這一晉升化神,道修大陸多少魑魅魍魉要跳出來作怪了。”

事關這麽多條人命,紅箋不欲再同濮志用墨跡,直接道:“不知我能幫上什麽忙?”

濮志用松了口氣,他揮手在三人周圍設下結界,小心翼翼懇求道:“姑娘若是築基,我還不敢開這個口,這麽多年,白原城從來沒有出現過一位金丹期女修,你能不能在白原城多停留幾天,城裏還有幾位金丹在,我和他們就在暗中守着,一定保護好你的安全。”

紅箋聽明白了:“你想叫我來當誘餌,将做這事的人引出來?”

濮志用有些尴尬,他确實便是這個意思。白原城環境雖差,但時間長了他也住出感情來了,叫他放棄頗有些舍不得,再者他堂堂一個金丹後期,實力淩駕于衆人之上,結果城裏出了這事,他卻無能為力,實在是不甘心。

此番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金丹期女修,實在是叫濮志用如獲至寶。他生怕紅箋不答應,連忙又道:“待此事一有結果,我必禀明宗門,另外,我們白原城也不會叫姑娘白白冒險,當有重謝。”

若紅箋修為只有金丹,那這确實是件冒險的事。

她向濮志用點了點頭,道:“謝不謝的不必說了,我們自當盡力幫忙,閣下容我和同伴先商量一下。”說着她施了個結界,将自己和石清響單獨隔離出來。

濮志用松了口氣,對方這是答應配合了,至于和同伴商議那也是應有之義,只是坐下這麽久了,他已經看出來石清響有些不對勁兒,不明白那女修和個傻小子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結界內,石清響先開口:“我不喜歡這裏。把壞人殺了咱們就趕緊走吧。”

紅箋就是看出石清響對白原城修士抵觸不滿,想勸一勸他,石清響沒有不管不顧一意要走,紅箋也就不用再多說,道:“眼下咱們在明,那壞人在暗,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實力如何,只怕要在這裏耽擱一段時間,咱們先住下來,你和寶寶都不要離開我身邊。”

石清響回了她一個“傻瓜,我怎麽會離開你”的眼神,道:“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紅箋心裏甜絲絲的,正待說話,神識突然感覺到由遠傳來了一陣騷亂。

她揮手撤下結界,濮志用那裏渾然不覺,眼望紅箋還等她說話,但只消半刻,他便神識微變,霍地站起身來,道:“城西出事了。”

紅箋亦站了起來:“一起去看看。”

白原城外确實出了大事,紅箋一行未等到場,便聽着由出事的方向傳來嘶聲裂肺的哭叫聲,而且還不是一個人在哭,這哭聲就像會傳染一樣,跟着失控的人越來越多。

等紅箋跟随濮志用到達西城門,城門外短短時間已經聚集了上百人,人群中間一名衣衫褴褛的修士懷中抱着個年輕女修,正跪地嚎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姑娘看樣子應是死去不久,雙目緊閉,膚色蒼白如雪。

陪着落淚的不但是這女修的親朋,還有同樣丢失了妻女的人們。

城裏的衆修士在經過漫長的煎熬之後,突然發現失蹤女修的屍體,尤其這女修還是近期才失蹤的,早先那些姑娘如何可想而知,消息傳來,絕望的情緒迅速在白原城裏漫延開來。

圍觀衆人見濮志用過來,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一旁有修士搶出來,“撲通”一聲給濮志用跪下,連連叩頭,口裏哀聲道:“濮前輩,求您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子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有人開了頭,衆人七嘴八舌懇求濮志用出手,在這些練氣、築基眼中,金丹後期的濮志用就是他們最大的指望。

濮志用臉上有些不好看,他嘆了口氣,将眼前那修士拉起來,道:“大家先讓開,叫我看一下人是怎麽去的。”

旁邊有知情人趕緊道:“我們幾個今天回來得晚,離城尚有百裏,突然見她躺在雪地上,這麽冷的天,身體沒有僵,應該是剛咽氣不久,徐兄弟認出來是老劉的女兒,趕緊将人帶了回來。”

濮志用抹了把臉,問道:“當時可有在那附近好生看看?”

第 338 章 異樣的目光

“方紅箋你要去找什麽?”

“找能叫你變得更強大的東西。”

“它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不着急,咱們慢慢地找,總能找到。”

“那要找不到呢?”

“找不到也沒關系,咱們還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像現在這樣你開心嗎?”

“開心!”

紅箋十分謹慎,離開了護宗大陣控制的區域,便和石清響使用秘法,隐匿強者的氣息,變得泯然衆人,待她就近找了個城鎮收拾打扮一下之後,除了“寶寶獸”怪模怪樣的還招點眼,他們一行同道修大陸随處可見的散修已沒什麽兩樣。

過了最初幾個時辰平安無事,紅箋斷定他們這算是順利出了丹崖宗,不知季有雲此時去了哪裏。

季有雲修為太高,紅箋《大難經》雖學了大半,卻預測不出他下一步的舉動。

“親親好不好?”

“嗯,好啊,不過要等沒有外人在的時候。”

“這個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來吧。”

“呵呵,我就是這麽想的,你都不大會嘛。”

紅箋就停下,似笑非笑地嗔了他一眼,然後在她和石清響周圍設了個禁制,側着臉,等說她“不大會”的石清響湊過來,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石清響很是興奮,還評價道:“別不好意思,這樣心裏就不會空蕩蕩的難受了。”

只有在不經意的時候,石清響才會偶爾蹦出一兩句這樣的話,就像他上次明明哭了,卻不知道為什麽落淚,紅箋覺着這或許是他殘餘在身體內的記憶,就為這個,不管多難,她也要想辦法找回石清響丢失的魂魄,令他恢複如前。

極北冰川是季有雲的老巢,由不得她不小心。

紅箋一行自陸地上繞道而行,越往北天氣越冷,頂風冒雪飛了小半天之後,兩人置身于一大片蒼茫雪原。

這麽惡劣的環境,已經很難再見到普通人的蹤跡,但雪原中卻常有修士出沒,在靠近邊緣的地方還有小型的城鎮。

只因嚴寒酷暑這種極致的條件下,會生長出珍稀的靈草和材料來,也有別處難得一見的妖蟲妖獸,這對散修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說不定一夕暴富,便可以湊夠了本錢,換得一條相對順暢的修煉之路,從而改變一生的命運。

紅箋陪着石清響在雪地上逗留了一陣,幫他堆了兩個很大的雪人。

石清響現在正處在時不時便會施展出功法的階段,這兩個雪人他堆得很用心,堆的時候紅箋便發現了,雪人長得高挑挺秀,絲毫不覺體态臃腫,分得清是一男一女,兩個雪人靠在一起,彼此執手相看,頗有些含情脈脈。

這裏天寒地凍,兩個雪人只要不遭到外力破壞,大約會在雪原上存在很長時間。

剛想到不遭外力破壞的事,紅箋便覺似有一道神識在自己身上逡巡而過,有修士正在遠處窺探!

此次出行,紅箋以“生命假面”隐藏氣息,在外人看來,此女修為大約有金丹中期的修為,金丹中期在散修中也是少有的高手了,并不是可以随便遇上,一路上所遇修士大多神識一觸便遠遠避開,怕無端招惹禍事。

這道窺探的神識卻有些不同,帶着一絲隐秘的興奮,就像發現了什麽令他垂涎的獵物。

感受到這神識中的惡意,紅箋便想要探究個明白,這雪原她是初次來,石清響應該也是,并且“生命假面”之下,即使是季有雲也不見得能輕易認出他們兩個,按說不會是對頭找上門來才是。

紅箋猜測可能是遇上了不長眼的散修,想要算計他們一行人奪取財物,這等事她聽赫連永、雲澤幾個都說過,在散修中極為普遍,他們都見怪不怪。

她不欲暴露身份,不動聲色陪着石清響說話,卻将神識放出去,悄悄循着那縷神識找去,想要看看是何等樣的人物。

可是,沒有。

這太奇怪了,紅箋此時可是元嬰初期,并且她神識之強遠超同濟,全大陸元嬰中期往上的大能如今掰着指頭數都數得過來,更何況若對方是那樣的高手,紅箋方才也不會有所察覺。

不知何方神聖,當是有像他們一樣的隐匿妙法。

既是這樣,紅箋也就不再理會,等着他先出招。

石清響全未察覺有異,樂呵夠了還很認真地同紅箋道:“這裏這麽冷,堆好了就不會化掉了吧?這一個是我,這一個是你,等過些日子咱們再回來看看。”

紅箋溫柔地應承他:“好。”

天色不早,紅箋本想夜裏繼續趕路,此時卻改變了主意,商量石清響道:“咱們到附近的鎮子上去看看吧。”

說完了她自己也覺着這想法不錯,鎮子上聚集着大量靠賣靈草材料為生的散修,正可以趁機看看他們手中有沒有自己煉丹用得着的東西。

石清響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其實只要和紅箋在一起,去哪裏,做什麽,他都表現得不甚在意。

兩人乘坐飛行法寶往東飛出三四百裏便看到了一座城鎮,大約是因為離海邊不遠,往來比其它地方方便,城鎮的規模還不小。

紅箋離遠以神識一掃,這城裏住着近千人,練氣弟子占了絕大多數,築了基的也不少,不過待到金丹便是鳳毛麟角,寥寥數人,元嬰修士的話,至少到目前她還沒有發現。

紅箋降下飛行法寶,向石清響笑道:“走吧,咱們先在城裏逛一逛,看看有沒有熱鬧瞧。”總是兩個人獨處與在山上呆着又有什麽區別,既是出來玩,偶爾也要到人多的地方放松消遣一下。

自從“親親”那一次成功取笑過紅箋“不會”之後,石清響就變得非常愛在紅箋面前扮老成,這次也是,聽紅箋如此說,他還狀似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哎呀還要陪你逛街,真是麻煩。”說完便拉起了紅箋的手。

紅箋瞥了他一眼,見他嘴角高高翹起,明顯是言若有憾,心實竊喜,一時不由哭笑不得。

不過待進了城之後,走不多遠,兩人就高興不起來了。

這時候正是黃昏,回城的修士很多,本來都是各忙各的行色匆匆,相互間若是不熟悉,出于禮貌也不會猛盯着旁人看,何況是如此看一個女修。

可紅箋卻不知為何突然間成為了衆人矚目的對象。

基本上只要有目光落到她身上,就必然停留很久,很多修士看到她先是欲言又止,之後大約是很快發覺她修為高過自己,不敢多事,匆忙将視線挪開,卻又以眼睛的餘光偷偷關注着她。

“生命假面”之下紅箋的模樣其實十分平庸,絕看不出還有先前的半分美貌,所以這事就透着十二分的古怪。

兩人是來瞧熱鬧的,可不想被人當做熱鬧瞧。紅箋一發覺情況有異,便悄然運轉了《大難經》,周圍諸人的情緒很是紛亂,但她很快就理出頭緒,大致知曉了這些人的想法。

紅箋的神情不由地凝重起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目光所見在街上抛頭露面的女修極少,除了個別華發老妪,就是自己。

旁邊石清響抿了抿唇,一臉別扭不快,問紅箋道:“他們做什麽,為什麽這樣看着你?”他雖然已經不再能使《大難經》,感覺卻十分敏銳,周圍這些陌生人并非在觊觎他所愛的人,但這些夾雜着擔心、好奇以及幸災樂禍的目光着實叫人讨厭。

紅箋站住,放開神識仔細将半個城的修士梳理了一遍,同石清響道:“這裏的情況有些特殊。不怪他們,咱們找個人詳細問問。”

因為滿城都是修士,城裏住戶極少,布局如棋盤一樣,縱橫幾條大街,視野開闊,大街兩旁都是商鋪。

客棧飯館基本看不到,酒肆全城也只有一間,裏面賣的還是靈酒,到是法器丹藥鋪随處可見,其餘收貨的,寄賣的、典當的五花八門,家家都與修煉有關。

久聞中州聚集的都是散修,紅箋一直沒有機會去過,如今到了這樣一座修士之城,紅箋暗自覺着這裏較中州也只是規模小些,其它應當相差不大。

紅箋和石清響走到哪裏,那些異樣的目光就跟到哪裏,大街上有修士同二人走個對面,也會停下來給紅箋讓開條路,然後目送她去遠。

石清響停下來,郁悶地道:“不逛了,咱們離開這裏吧。這些人太奇怪了,就跟關在和尚廟裏多少年,從來沒見過女的一樣。”

他話音方落,只聽旁邊有人接口道:“呵呵,他們不是沒見過女修,是從來沒見過像這位姑娘一樣,這麽年輕的一位金丹前輩。”

紅箋和石清響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人就站在旁邊的丹藥鋪門口,這人身着靛藍色錦袍,方臉長須,面帶笑容,配着微微有些發福的身材,一看就是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

可這人卻是金丹後期的修為,他見紅箋望過來,點了點頭,道:“兩位道友,還請借一步說話。”

第 337 章 要親親

石清響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問紅箋道:“你都親它了,為什麽不親我?”

紅箋笑了,問他:“要親親?”

石清響很是嚴肅,點了點頭:“你每回都親它,這次我贏了,你不能偏心。”

說這話時石清響臉繃得緊緊的,後背挺直,看得出來他口中雖然理直氣壯地質問,心裏卻十分的緊張。

不知道為什麽,看石清響這個樣子,紅箋心裏暖洋洋的,一點兒都不覺着親一親他還有什麽不好意思。

她輕嘆了一聲:“我若偏心,那也是偏心你啊。”說着她擡起手來,溫柔地摸了摸石清響的臉頰和下巴。

石清響聽到這話,臉色明顯柔和起來,身體也不像剛才那樣僵硬得像塊石頭。

按石清響的身高紅箋要親到他額上是需要踮起腳尖的,紅箋便捧着他的臉,向低處拉了拉,石清響聽話地微微彎下腰,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

紅箋湊過去以唇輕觸他的眉心。

雙唇粉嫩柔軟,這個輕輕的吻像是蝴蝶停在額頭上振翅,又像一片小小的羽毛飄落到心裏,癢癢的,暖暖的,快要将兩顆心都一齊融化。

石清響眼睛大睜着,目光有些發直,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紅箋的眉眼,似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他少了一縷魂魄,反應這時候就慢得出奇,紅箋都親完好久了,他的臉才變得有些發燒,慢慢紅了起來。

紅箋感覺着掌中肌膚滾燙,像是捧着對方的一顆真心,心中不由化成了一汪春水,她在石清響耳邊低聲呢喃:“等你好了,可要記着今日啊。”說完這話,複又湊過去,在石清響的鼻尖上飛快地親了親,而後閉上眼睛,撇開神識,單憑感覺找上了他的唇。

四唇交接,紅箋閉着眼睛,只覺心跳得飛快。

石清響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他的唇瓣軟軟的,像深不見底的泥沼引人沉溺,又像一大團融化開的蜜糖,粘住她的翅膀,叫人無法自拔。

紅箋不知道此時此刻石清響會有什麽想法,或者傻小子腦袋裏一片空白吧,要不然怎麽會愣愣地像塊木頭一樣,一動也不動呢?

想到此紅箋又覺着有些好笑,她将頭向後一仰,結束了這個簡單的吻,睜開眼睛,笑道:“可以了麽?”

出現在紅箋眼前的是一雙兔子一樣紅通通的眼睛,那雙眼睛越來越近,然後石清響湊過來“叭嗒”一聲,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下,道:“要這樣才行!”

“……”紅箋頓時哭笑不得。

石清響願望達成,不再墨跡,轉身便要去再将自己藏起來,這個游戲讓他一連憋屈了這麽多天,好容易有了辦法可以揚眉吐氣,叫“寶寶獸”也抓狂一番,他這會兒正在興頭上呢。

紅箋聽石清響說話的聲音到是興沖沖的,只是這眼睛……她道:“等等,你怎麽了?”

石清響背着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悶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哭,我明明很高興的。”

紅箋本來見他想起了“生命假面”這個功法,便想叫他和“寶寶獸”都歇一歇,結束那個不再有意義的游戲,不過看他這樣子,紅箋頓時改變了主意,叫過“寶寶獸”加油打氣一番,任由石清響領着它胡鬧去了。

此時季有雲同護宗大陣的較量仍在繼續,樂游和井白溪放心不下,來到寰華後殿,以便随時自陳載之這裏了解最新的進展。

季有雲被拒在離最近的香積峰尚有兩百裏遠的地方已經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并且看樣子他猶不自知。

井白溪道:“我到希望他一直這樣糾纏下去,先将真元耗盡的必定是他。”到這時候結果初露端倪,他心裏才踏實了一些。

樂游也是這樣想的,并且他心底還有更深的一層憂慮。

或許是之前見石清響帶着滅雲宗那幫元嬰便重創了季有雲,小瀛洲衆人對季有雲的實力嚴重估計不足,哪怕是樂游也覺着祖師爺傳下來近萬年的基業,面對載明池和符圖宗的威脅都撐下來了,為一個獨來獨往的季有雲丢棄掉實在可惜,幾個元嬰商量過後,搬來丹崖宗的家底只有一半,小瀛洲那邊大陣随時撐着,萬賢來還帶了不少人看家。

樂游也是旁觀了這一戰,親眼目睹季有雲的實力才擔心起來。

季有雲很強,正是因為他無牽無絆,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

幸好石清響适時出手,為各大宗門争取到幾個月的喘息之機,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若是季有雲這時候收手,轉而将一腔怒火發洩到小瀛洲,宗門法陣只怕擋他不住,小瀛洲尚且如此,餘下諸如三清門、明川宗就更不用說了。

這時候季有雲突然施展了一個陳載之叫不上名字來的法術,掙脫了先前的區域。

出乎陳載之預料,他沒有再試圖接近丹崖五峰,而是猛地退出去數十裏之遠。

陳載之不由發出“咦”的一聲輕呼,他聽到季有雲傳音:“今日暫且放你們一條生路,有本事你們就龜縮在丹崖五峰,永遠不要出來!”

這聽着像是季有雲久攻不下,要撤走時丢下的場面話。

陳載之還擔心季有雲使詐,故意如此說要誘得他失去警惕,不敢有絲毫放松,護宗大陣雖然厲害,卻有一個明顯的缺陷,敵人只要往後一退,離得丹崖五峰遠些,他頓時就拿對方一點辦法也沒有。

季有雲竟似真的不打算再糾纏下去,一退再退,很快在陳載之的感知中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身影。

“季有雲退走了!”

諸人面面相觑,這消息并不能叫他們松上口氣,季有雲這次只是消耗大些,并沒有受傷,誰知道他接下來會去禍害哪裏。

“季有雲如此倒行逆施,偏偏修為又深,正應該全大陸修士同仇敵忾,共同想辦法對付此獠。給各大宗門傳訊吧,只要願意搬來丹崖宗的,咱們不念舊怨,敞開了宗門歡迎。”井白溪當機立斷,這不是各掃門前雪的時候,要對付季有雲必須多集合人手。

“師伯說的是。”陳載之贊同道。

井白溪轉向樂游:“樂宗主,小瀛洲那裏,不知還能不能來得及?”

樂游嘴裏發苦,長身站起:“我立刻回去,看着他們速速趕來,勿要因小失大。”

樂游這時候走不用說十分危險,但這也是他身為一宗之主的責任,既已決定了樂游便不再耽擱,匆匆告辭而去,趕往小瀛洲。

寰華後殿只剩了陳載之和井白溪二人,陳載之神情變得有些凝重,道:“師伯,這次上古靈泉消耗不小,它要咱們能對它有所供養。”

井白溪怔了怔:“供養?”他同上古靈泉沒有打過交道,陳載之經過這些天已經對那老家夥有些了解,故而對它這要求頗為頭疼,他道:“我看還是将師姐找來,商議一下吧。”

不用二人去找,剛好紅箋領着石清響和“寶寶獸”過來找他們。

陳載之還當師姐是來問适才與季有雲那一戰的情況,誰料紅箋聽說季有雲久攻不克已然退走,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詳問,跟着道出來意,她要帶着石清響離開丹崖宗,去尋找他丢失的魂魄。

這也是應有之義,陳載之不能阻攔,只是再三叮囑紅箋小心。

井白溪提了一下上古靈泉的要求,紅箋到不覺着意外,她想了想建議道:“你們去把赫連找來,問他借‘神王造化鼎’一用。”

看木系靈種的情況,它們這種天地靈物只要條件合适也是能吸收靈氣真元的,丹崖五宗位置得天獨厚,有“神王造化鼎”在,大可将無盡海日夜奔流的海水轉化為浩瀚能量,來供養上古靈泉。

解決了這件大事,幾人都覺心上一松,井白溪看了看紅箋這一行,目光落在“寶寶獸”身上,問道:“你還要帶着這小家夥?”

紅箋一手托着“寶寶獸”的屁股,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大腦袋,笑着同井白溪道:“它當我們出去玩,若是将它丢在家裏,肯定會不高興。再說小家夥很是聰明能幹,說不定會有大用。”

“寶寶獸”擡起前爪掩着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扭身趴在了紅箋的肩膀上。

紅箋同師伯、師弟以及一衆親朋好友告了別,井小芸本想跟着一起走,盧雁長恨鐵不成鋼地罵她:“你行了吧,長不長心眼,也不看看有沒有你的地方?你自己沒長腿是怎麽的?”

井小芸大怒:“我就湊個熱鬧怎麽了?”不過她随即便消了火,上下打量盧雁長:“咦,你看出來了?”

盧雁長沒好氣地道:“我又不瞎。”

井小芸“嘿嘿”笑了,若不是身高不夠,她都想哥倆好的攬住盧雁長的脖頸:“行啊,小盧子,拿得起放得下。”

氣得盧雁長沒有搭理她。

紅箋放出飛行法寶,抱着“寶寶獸”,拉着石清響的手上去,慢慢飛離了丹崖宗,這趟出行,不但“寶寶獸”覺着是出去玩,她和石清響心中也都有這個意思。

第 336 章 捉迷藏

井小芸所說“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的事,似一語驚醒夢中人,紅箋越想越覺着石清響可能真是離魂了,幹脆請來樂游、井白溪、紫慧等人一起商議。

紫慧道:“那你就先照此試一試,找回來更好,找不着與現在相比也沒有什麽損失。”

這聽着就是不抱什麽希望,死馬當作活馬醫。

也是,只聽說魂飛魄散,那是形容死人的,沒聽說魂丢了還能找回來。

井白溪、樂游也都支持紅箋先照着這個原因想想辦法,井白溪道:“反正你也結嬰了,眼下季有雲再來,有護宗大陣擋着,還有我們這些人,你無需挂心,照顧好石清響要緊。”

樂游亦道:“多虧他才有眼下這等局面,大家都承他的情,你們需要什麽,只要各大宗拿得出來,你只管開口。”

紅箋默默點了點頭。

大陸廣袤,海洋遼闊,石清響丢失的一縷魂魄誰知會寄居何方,這事茫無頭緒,注定不會容易辦成,可再是艱難,為着石清響能夠恢複如初,也得硬着頭皮去找。

紅箋打算先從出事的地方找起。

石清響是在極北冰川的海底受的傷,那裏先前是季有雲的老窩,雖然不能确定季有雲的下落,但無疑他不會遠遁,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那附近,兩人這一去,可謂是十分冒險。

所以紅箋就想等着石清響再恢複恢複,若是他會使“生命假面”來隐藏氣息,只要不迎面撞上,紅箋就有信心避開季有雲的神識探查。

幹等着不行,還需要石清響自己迫切有這個想法,才能激發他的潛力。

紅箋便與他在堆雪崖洞府裏玩“捉迷藏”,開始時石清響躲,紅箋來找,找過兩回紅箋發覺不行,石清響很樂意被紅箋找到,每回都眉開眼笑的,根本不用心去藏。

後來紅箋便叫“寶寶獸”去找,她坐在一旁研究丹鼎部的傳承,每一局“捉迷藏”的勝利者可以得到抱抱親親不一而足的獎勵。

果然石清響就上了心。

“寶寶獸”對找人找東西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不管石清響怎麽藏,都能把他揪着衣襟找出來,石清響花樣百出地連輸了好幾天,看着“寶寶獸”每回贏了自己便跑去紅箋身邊撒嬌,簡直快要氣死了。

紅箋也不管,“寶寶獸”跑來邀功,她便抱起來親一親,順順毛,然後放它去繼續,自己接着研究那煉丹秘法。

輸啊輸啊,終于石清響不幹了,跑過來發脾氣:“不藏了,要麽你來找我,要麽換它去藏。”

紅箋沒有作聲,放下手中的材料,靜靜地注視着他。

石清響在紅箋的目光中看到了失望,這正是他最怕見到的,石清響不再盯着紅箋,眼神開始閃爍,又僵持了一會兒,他掉頭“噔噔”跑走了。

紅箋低下頭,複又拿起材料,過了一會兒,道:“寶寶,去找他出來!”

紅箋的洞府裏熱熱鬧鬧,雞飛狗跳,此時道修大陸卻遭逢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各大宗門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沉寂多時的季有雲終于養好了傷,殺回來報仇來了。

他最先到的地方是煉魔大牢,因為戴明池自己都沒想到會陰溝裏翻船,煉魔大牢那邊還留着一截不短的尾巴。

先前關押的犯人已經都被石清響該殺的殺,該放的放處理完了,剩下的大多是原來大牢的看守,如今形勢逆轉,成了階下囚,還有少數符圖宗的人,因為煉魔大牢孤懸冰川之下,消息閉塞,沒有人通知他們撤走。

季有雲竟是不分敵我,連符圖宗的人帶自己先前的手下一個沒留。

化神作法,天地傾覆,待等風平浪靜,煉魔大牢裏空蕩蕩的,完全看不出有人呆過的痕跡。

妖獸“吞噬”的神魂已被煉化,煉魔大牢這件法器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麽用處,季有雲進到牢裏轉了一圈,出來之後直奔符圖宗。

這些事各大宗門的人并不知情,他們知道季有雲來了,是自符圖宗被夷為平地開始。

符圖宗的修士們之前被樂游、赫連永等人清算過一回,跟着戴明池為惡的,和南宮久打過小瀛洲的,都被樂游帶着人一通法術徹底了結了,算是給宗寄春和先前枉死的修士們報了仇。

不過也有一些牽扯不深的門人弟子,被各大宗門放過,這次落在季有雲手裏終于未能幸免。

星漢殿、日行宮被季有雲徹底摧毀,為震懾天下修士,季有雲在戴明池的日行宮燃起沖天大火,這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将大陸西方的天空都映得通紅。

雖然将符圖宗在道修大陸除了名,季有雲心裏卻十分懊惱,符圖塔不見蹤影,他最想得到的符圖宗傳承沒有拿到手,在他看來符圖宗這一行可謂是全無收獲,可恨石清響害他受傷,耽誤了如此多的時間,否則哪會由人将符圖塔整個移走了?

季有雲拿《大難經》一算,便大致看到了當日衆人移塔時的情景,他沒有多做耽擱,殺氣騰騰直奔丹崖宗。

化神行動起來自是極快,這邊陳載之等人剛接到消息,季有雲已經殺至,距離丹崖宗只有千裏。

千裏之內不需提前知會,陳載之依靠護宗大陣也可以感應的到。

不過一接近護宗大陣,季有雲便停了下來。觀察了一陣之後,他開始慢慢接近。

這個時候的季有雲,便是樂游、井白溪等諸多元嬰聯手也不敢直撄其鋒,能阻止他的只有護宗大陣的天地之威。

陳載之此時端坐寰華後殿丹房之內,神魂通過靈犀秘法和上古靈泉緊緊相連,他控制着護宗大陣不斷變化,季有雲試圖破陣,他便層層壓縮,将巨大的威能積蓄在丹崖宗方圓三四百裏之內。

季有雲一路深入,距離赤輪峰大約四百裏,他突然不再向前冒進,丹崖宗這護宗大陣他頭回遇到,全無經驗,但修煉《大難經》令他感覺格外敏銳,順利到達這裏之後,他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再往前只怕會有麻煩。

季有雲開始蓄力施法,與此同時,陳載之亦發動了護宗大陣。

季有雲所站之處大地突然塌陷,天上有萬斤重的巨石呼嘯而下,季有雲對此早有防備,心念一動,人已經往丹崖五峰又接近了數十裏。

但随即季有雲便意識到不妙,丹崖宗這護宗大陣顯然是越靠近中間威力越大,他這一移動自己感覺離開了方才的位置,但天上地下威脅依舊,那些巨石已經距他不過數丈,帶着千鈞之勢壓下來了!

與此同時,四周虛空詭異地有些晃動,一團白色的冰霧彌漫開來。

季有雲悚然心驚,這大石冰霧都是天地間自然形成的實物,他的“萬流歸宗”雖然能吸遍五行真元靈氣轉化為自身所需,卻拿這些威脅沒有絲毫辦法,只得施展出防禦法術,以雄厚的真元将自己完全包裹住,強行将那些大石托起,遠遠向着丹崖五峰擲了過去。

大石飛起不遠便消失在中途,天空風雲變幻,光線逐漸黯淡下去,太陽隐匿了。

越往前,越是寸步難行,季有雲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憑神識感知四周的情況。虛空扭曲,不時劃過一道蜿蜒如靈蛇的深藍色閃電,季有雲卻知道這些都不算可怕,真正的殺着還是那些冰霧。

這些冰霧帶着肉身無法抵禦的極致嚴寒在飛快地消耗着他的真元。

不愧是上古靈泉在背後提供能量,這些霧令季有雲想到了祖先留下來的記載,那是根據商傾醉口述記錄下來的,關于蜃景神殿。

蜃景神殿只容元神化身進入,便是因為一種危險的霧。

如今他終于晉階化神,做到了祖祖輩輩無人能做到的事,下一步便是想辦法找到這神殿,大約一次還不夠,想要成為真仙,就要想辦法掌握蜃景神殿出現的規律,令神殿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蜃景神殿,季有雲不由地心神恍惚了一下,他也意識到今天就這麽殺來丹崖宗,實在是有些魯莽了。

再往裏那護宗大陣不知還有什麽花樣,依他現在的實力,在真元耗盡之前,能順利到達丹崖五峰嗎?

而此時,堆雪崖上卻是一派風和日麗,沉悶的雷聲遠遠傳來,若不調動神識仔細去聽,根本意識不到此時山下正打得激烈。

紅箋只是聽了一陣便不再理會,這時洞府深處傳來石清響一聲歡呼,在被“寶寶獸”一連欺負了好多天之後,屢敗屢戰的石清響終于福至心靈,用出了自己所創的“生命假面”,“寶寶獸”找了半天,好幾次從離他不遠的地方跑過,最後終于認輸放棄。

石清響可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他徑直跑到紅箋面前,滿臉都是興奮和期待。

紅箋便大大誇獎了石清響幾句,然後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腰,抱了抱他。

石清響不走,等啊等啊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問紅箋道:“你都親它了,為什麽不親我?”

第 335 章 尋找病因

石清響到底怎麽了,井白溪也在研究這個難題。

他一早便看出來石清響和紅箋之間那特別的情意,石清響變成這樣,紅箋雖然沒有表現得多麽難過,他卻覺着心中憫然。

更何況若非石清響,他的二次奪舍不會成功,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所以之前紅箋把石清響送到井白溪這裏來,他便在仔細地觀察石清響的一舉一動,試圖找到他的病因,幫助這個原本有些深不可測的年輕人找回自己。

紅箋開門見山,到方便了井白溪詳細查問。

他以神識給石清響又檢查了一遍,問紅箋道:“這些日子沒有進展麽?”

井白溪知道石清響是自連呼吸都停止的狀态一點一點好轉起來的,好歹這又二十多天過去了,若是石清響的神智能再恢複一些,哪怕有個十幾歲的樣子,那基本上也與正常人差不多了,有紅箋不嫌棄他,慢慢地教,石清響這麽年輕,資質又好,說不定可以重新練起,将來未必不能同紅箋攜手并肩,做一對神仙眷侶。

紅箋苦笑了一下,她明白師伯的意思,一開始她也是這麽想的,可這二十幾天過去,石清響的變化越來越小,到最後基本穩定下來,大致恢複到他十歲左右的樣子。

十歲的石清響較之前沉靜了不少,只看外表有了很大的欺騙性,所以井白溪一時沒有發現他的真面目。

但只是這樣,那還遠遠不夠,紅箋雖不介意這麽守着石清響一輩子,可這樣的結局對石清響而言未免太過殘忍。

紅箋擔心石清響會抵觸她和師伯的談話內容,将“寶寶獸”交給他抱着,“寶寶獸”同兩個人分開多日,早忘了先前和石清響有仇,探頭望着他,兩眼晶亮,大尾巴不停地搖晃。

井白溪思索半晌,沉吟道:“看來他是硬接了季有雲的那記重擊,身體雖然挨住了,元嬰卻因劇烈的震蕩破碎崩潰。季有雲再是傷重,終是化神……奇就奇在他元嬰沒了,神魂碎得如此徹底,人竟然沒死。紫慧也沒有辦法解釋麽?”

紅箋搖了搖頭,如今她也結嬰了,原來一些懵懂不清的地方現在都豁然開朗,大師伯所說的,正是這些日子叫她越想越覺困惑的問題。

她為什麽不去找元嬰圓滿的樂游求教而跑來找井白溪,蓋因直覺告訴她,大師伯修着丹崖宗的功法,也涉獵過魔修的功法,很可能會幫着自己找到答案。

果然井白溪的想法另辟蹊徑,他建議道:“若連紫慧也無法解釋,那當不是身體出了問題,必是功法的原因。他既是道魔同修,咱們大家想不明白,不見得魔修們也想不明白。去找了小芸來,詳細問一問她吧。”

紅箋心中一動,想起當年載之的父親陳玉章中了“他生符”,紫慧大師也是說他無法醫治。說不定大師伯一語中的,這恰是原因所在。

井小芸沒有跟來丹崖宗,一則她要照顧父親,井老頭對符圖宗、丹崖宗這些道修大宗門抵觸得很,再者,她也擔心給堂哥帶去麻煩。

不過想找她也容易,她現在到哪裏去都會通過秘法給盧雁長傳訊,井小芸和外公那邊鬧翻了,親爹又沒個爹的樣子,井白溪這堂兄就格外得她看重,雖然當日只是匆匆一會,但井小芸每次傳訊都會小心翼翼地問問堂兄可好。

紅箋同陳載之打過招呼,便通過盧雁長傳了信去,請她悄悄過來一趟。

井小芸來得很快,她和井老頭計劃好了,兩個元嬰本想悄悄摸上晚潮峰給井白溪、方紅箋來點驚喜,誰想剛一接近便被護宗大陣感應到,幸而陳載之先前在烈焰峽谷和井小芸父女打過交道,又提前知道這兩人要來,否則大陣發動,這父女兩個只怕立時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井小芸吓了一大跳,心有餘悸地帶着井老頭來見井白溪。

這是井白溪自少時離家之後第一次見到二叔,用的還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修煉之人生命悠長,難免親情淡漠,更何況道魔殊途,若不是井白溪這三十年間經歷過太多的事,按他原來的脾氣,不親手宰了井老頭除魔衛道就算好的,也不可能和他父女有什麽來往,此時卻能對着這位幾乎毀掉他一生的二叔點點頭,淡淡打個招呼。

井小芸甚是開心,把親爹丢給堂兄,跑去看方紅箋有什麽急事。

到了這般時候,沒必要再向井小芸隐瞞石清響便是何風的事,這消息令井小芸大為吃驚,紅箋同她解釋,她便死盯着石清響,不時發出“哇”“啊”的驚嘆。

石清響覺着這新來的死丫頭實在是大驚小怪地讨人嫌,不過他現在大了,外人看他目光異樣,他也學會了在他們面前裝模作樣,暗自翻了個白眼兒,“噔噔”跑到一旁,一邊逗弄“寶寶獸”,一邊想壞點子去了。

井小芸視線中只剩下石清響的後腦勺,眨了眨眼,道:“我想到了,是有一種可能!”

“什麽?”紅箋急切地追問,就連背對着井小芸的石清響都停下摸向“寶寶獸”耳朵的手,悄悄斜眼往井小芸那邊看去。

“‘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啊,他不也學的是這個麽,先前看着還很高深的樣子。這是我們宗門的無上秘法,練到最厲害的程度就可以離魂。說不定他受到季有雲那一擊,神魂碎裂,練你們道修功法的那部分不頂事,直接碎在了身體裏,而練‘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的那一半兒離魂而出,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說到這裏,井小芸也露出疑惑之色,拍拍腦袋,改口道:“也不對,我們前一任宗主能夠離魂,他老人家可是化神,又是壽元将近,他的元神化身才穿越天幕,空降到我們的‘天魔祭’上,指點我們去煉魔大牢劫獄。他老人家辦完了這件大事化身消散,就此殒落,你看這小子,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真是奇哉怪也!”

井小芸說這一長串話,石清響只有最後這一句聽懂了,他看井小芸猶自伸手指着自己,心裏勃然大怒:“臭丫頭敢咒我死!”

石清響一時連臉都憋青了,偏偏沒有當場發作,而是轉過頭沖井小芸走近兩步,笑嘻嘻地道:“我不但活蹦亂跳,還會打人呢,不信你看!”說着一擡手,一道半昏半明的光束自他指尖疾射出來,直奔井小芸而去。

“啊!”這一下偷襲來得全無先兆,井小芸半點防備也沒有,猛見如此犀利的一道法術距自己已不過尺許,尖叫一聲立時施展了瞬息移動。

井小芸這一躲,撞翻了一旁的桌子,而她先前坐的那把太師椅被石清響擊了個粉碎,屋裏一時“稀裏嘩啦”亂了套,井小芸顧不上這些,伸手拍拍胸口,後怕道:“我的媽呀!”

“光陰箭”!紅箋也傻了眼,石清響到了這般田地,竟然還沒忘記怎麽施展“光陰箭”,按說他不見了元嬰,境界應該已經跌落,可這招法術卻真元充沛,看上去并未減弱多少,怪不得将井小芸吓成那樣。

他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看得出石清響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他随即露出得意之色,挑畔地望向井小芸,問她道:“這回信了吧?”

“……”井小芸氣得直咬牙,不知道說什麽好。

紅箋反應過來,袖子一揮,桌子恢複原狀,太師椅碎得不成樣子,給她清理出去換了一把新的。

石清響這個表現,實是令她既喜又憂,喜的是他擅長的功法信手拈來,似是不必再從頭修煉,憂的是石清響孩子心性,這次幸好是井小芸,換一個金丹築基,措不及防之下怕是性命難保。

所以她神情變得頗為凝重,過去抱起“寶寶獸”放到一旁,與石清響面對面,拉起他的手正色道:“生氣了?不要亂發脾氣,你這樣子,真的會把人打壞的。”

石清響聞言努力要裝出漫不在乎的表情,可眼中卻透着委屈。

紅箋一時整顆心都被他牽動,柔聲道:“你本來很厲害,受了一次傷,就變得沒有以前那麽厲害了,我請小芸來,叫她幫忙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治好你。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朋友,你不要欺負他們,好不好?”

井小芸在旁邊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只是個子矮,又不是像石清響一樣腦子不好使,紅箋這樣柔情蜜意地說話,她哪裏還不明白眼前這兩人是怎麽回事,登時便想:“哎呀,看來盧雁長沒戲了,我那師侄陳載之也沒戲,我是告訴盧雁長好呢,還是裝不知道好呢?”

她光顧着想這些事,連自己也被算做傻小子“欺負”的對象都忘了計較。

石清響聽到紅箋這番話,總算不鬧脾氣了,轉而不放心地問:“我沒有以前厲害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紅箋含笑為他整了整衣領,道:“怎麽會?我就很厲害,不需要你再厲害了,我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