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他是誰

紅箋在黑暗中已經呆了不知多久,久到“烏羅帳”外方峥熟悉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替遲遲不歸的仇嬌擔起心來。

紅箋亦不由地在想:“咦,那妖婦怎的還不回來?難道交易的時候她發現‘仙昙花’不對,兩下打起來了?”

仇嬌大有古怪,所以關于她的一切事情都要重新考量,不能以常理來推度。

随着時間的推移,紅箋的一只手臂漸漸恢複了些知覺,她吃力地摸了摸身上的東西,乾坤袋還在,沒有真元,無法打開确認少了什麽,但叫她覺着詫異的是懷裏的“仙霓霞光”竟然沒有被仇嬌拿走。

這太奇怪了,紅箋吃了大虧,不敢再小瞧仇嬌,那女人絕不會不認得“仙霓霞光”,如此奇妙的一件法器,怎的不拿過去先利用起來?

難道自己昏倒之後,仇嬌害怕自己恢複真元醒來,連身都未搜便拿了這黑口袋兜頭套下?

再一個可能就是她雖然暫且不動,但其實早将這些寶貝視做了囊中之物,單等拿到“仙昙花”之後再回來清點戰利品。

還是說不了話,仇嬌想來不會騙自己,要開口需要等十二個時辰,仇嬌去得再久,到現在也不過半天的時間,距離一天一夜還早。

沒法呼救,什麽事情也做不了,紅箋只能胡思亂想。

幫助仇嬌順利離開小瀛洲的那位“師兄”是誰?“都聚在這裏做什麽呢……”這個聲音為什麽如此耳熟?

自己在小瀛洲的熟人并不是很多,紅箋索性從頭排着梳理了一遍。

不會是師叔謝俠真,當值弟子稱呼師兄的人只會跟江無非、巫錦同輩,紅箋同江、巫二人熟得很,絕不會分辨不出他們的聲音。

紅箋一個一個地排除,別問她怎麽先從丹崖宗過來的水修想起,因為只有這些人她才熟啊,并且仇嬌對丹崖宗的态度明顯有異。

除了江無非和巫錦,剩下的她要半天才能回想起對方說話的聲音語氣,但她很快便怔了一怔,她想起說那兩句話的人是誰了,窦橋卿!

為什麽?窦師兄怎麽會與仇嬌有勾結?這太不可思議了。

紅箋正抓心撓肝地胡亂猜測,突聽“烏羅帳”外方峥驚呼一聲:“你……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來:“方峥,你這蠢小子。”罵歸罵,他語氣中卻透着一股輕松自得。

“咦,你怎麽認識我?”方峥聽對方竟能叫出他的名字,登時大為驚奇。

“哈哈,好笑,這二十年,你不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嗎?”

“我怎麽會跟你在一起?你是元嬰,那仇……你奪舍了她,藏在她的身體裏?”方峥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真相。

大約是因為二十年一路相處過來,那人對方峥極有耐心:“不錯,當年我遭人暗算,迫于無奈舍棄肉身,正好遇見那仇嬌……你這小子雖然太不機靈,運氣卻好,從一開始遇見的就是我,若是那女人,哪裏還能保住你這條小命?”

若說紅箋先前還因為意外失手而百思不得其解,現在聽到兩人的對話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正因仇嬌是元嬰奪舍,所以只對金丹有效的‘幻法蘭’才會失去作用,而她妄圖以《大難經》去窺探一位元嬰修士的神魂,難怪會真元枯竭累昏過去。

這種事根本防不勝防,誰又能提前知道?

卻聽方峥憨憨地笑了兩聲,驚奇地道:“這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個男的。現在怎麽又是這個樣子了,咦,這壇子是什麽,你把‘仙昙花’換到手了麽?”

他問題多多,那人卻沒空再同他解釋,笑道:“方才交易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現在刑無涯和戴明池正在距此不遠的島上鬥法,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快去地底入口那裏守着,不要叫外人進來。”

方峥應了一聲不再多問,腳步聲響,他人漸漸走遠了。

紅箋大急,化神鬥法,那人叫方峥一個小小築基去看着,分明是将他支走,以便無人幹擾地對付自己。

他一個沒有了身體的元嬰要幹什麽還需得再想嗎?

果然那人等方峥聽話地離開,開口道:“哈哈,我剛才遇見了你那主子季有雲,所以就多耽擱了一會兒。等急了吧。我這就來奪舍你,二次奪舍本不可能,但我偏偏拿到了‘仙昙花’,怎樣,我把方峥支走了,你還有什麽花招可施?”

二次奪舍,身體和元神已經很難再融合,“仙昙花”卻有穩定之效,可以令身體不會就此崩潰。

紅箋此時半點真元沒有,什麽法術也使不出來,哪還有招數可施?

只是她聽着這人剛才提起奪舍仇嬌的始末,不禁對他的身份有了深深的懷疑,只等這人打開“烏羅帳”叫她一看究竟。

“烏羅帳”動了動,久違的光亮和靈氣一齊湧入,但遠遠不夠,這點兒靈氣不足以彌補她枯竭的真元,距離能施展法術還差之甚遠。

紅箋沒有做無用的掙紮,她第一時間去找尋說話的元嬰。

那元嬰方才和方峥說話,已化做人形,面目與真人無異,紅箋擡頭便瞧個正着。

果然是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的長相叫她隐隐覺着眼熟,二十年未見,若換一個場合紅箋還不一定一眼便能認出來,但早在見着他之前,紅箋已經有了懷疑,所以她立時便認出了眼前的這人竟是大師伯井白溪。

當年季有雲聯合兩個化神密謀對付丹崖宗水修,第一步便是陷害井白溪與煉魔大牢裏的井老頭勾結,這招甚是狠毒,利用各大宗門對魔修談之色變的心态,既逼得孫幼公退位讓賢,又将掌管丹崖宗法度的大長老水宗明引上了死路。

水宗明和井白溪二人在去煉魔大牢的路上遇襲,這麽多年杳無音訊,大家都以為他們二人早已經遇害。

沒想到井白溪竟然以這種方式突然現身。

紅箋很焦慮,大師伯沒有認出自己來,這也難怪,自己到了小瀛洲之後自作聰明,每天畫着精致的妝容,就連方峥不是也沒認出自己?更不要說當初在晚潮峰和她只接觸過區區幾回的大師伯。

大師伯曾被季有雲施展過《大難經》,所以自己第一次趁他犯病施展《大難經》,便令他有了錯誤的判斷,只怕那時起他就有了奪舍自己的打算。

這真是陰差陽錯,聰明反被聰明誤。

紅箋深刻地檢讨着自己,她張着嘴拼命想叫一聲“大師伯”,卻偏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井白溪看出了紅箋眼中的焦急和驚懼,他笑了笑:“別怕,你現在應該攢着精力呆會兒與我好好鬥一鬥。你資質不錯,肉身于你我修真之人不過是一具皮囊,仇嬌那樣的我都忍了二十年,不要說你。你說我奪舍之後能不能瞞過季有雲去?”

敢情大師伯這還有後續的計劃,可他完全想錯了方向,更何況那朵“仙昙花”會不會發生作用也難說得很。

紅箋使勁兒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可井白溪看上去根本不想再聽她解釋。

時間無幾,井白溪不打算再磨蹭,既要奪舍,再限制着這具身體便等于是給奪舍後的自己添麻煩,所以他取出早準備在這地下洞府裏的丹藥,給紅箋塞到了嘴裏,手掐法訣便要施法。

丹藥化開到生效需要時間,來不及了。

紅箋急地手指不停屈伸,張開了嘴,額上滲出大顆的汗珠來。

“哎,那個……”這個時間離遠響起的聲音在紅箋聽來不亞于仙樂。

井白溪回頭,因為過于信任這傻小子,也因為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法力,他沒有布下結界防止打擾,可誰知這緊要關頭方峥竟然又折了回來。

方峥唯恐對方聽不見,還在繼續走近,他看到井白溪的元嬰瞪眼望來,搔了搔腦袋,有些不安地繼續道:“剛才忘了問,化神要是來,我怕來不及回來送信,有什麽辦法可以通知你,你好快跑……”

話未說完,他看到了自“烏羅帳”裏露出半個身子的紅箋,吓了一大跳,瞪圓眼睛吃驚地道:“南蕭!你怎麽在這裏?”

井白溪本想奪舍完了再和方峥廢話,此時眼見再瞞不住了,怕他添亂,不得不解釋:“我托人去問了,丹崖宗根本沒她這麽個人,闫長青也沒有再收弟子,她是專門來騙你這傻小子的。”

他猶不放心,虛點一指定住方峥不讓他靠前:“你就在這裏等。”

方峥一雙眼睛此時卻直愣愣落在紅箋臉上,沒有了“仙霓霞光”的幻象,他終于隔着紅箋臉上那層僞裝,将失散了二十年的親人認了出來:“姐姐!是不是姐姐?我的個天,你怎麽會在這裏?”

井白溪愕然停下施法,他盯着這個被自己捉來的女修,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方紅箋?怎麽會?”

一股熱流自丹田湧上,散諸于全身,紅箋發現自己終于可以開口說話了。

她張嘴,一句“大師伯”還未叫出來,卻聽“轟隆”一聲,不知自哪裏傳來了巨響,這地下洞府跟着顫了顫,三人臉上一齊變色,看這聲勢,難道竟是化神殺來了?

第 229 章 黃雀在後

自季有雲攜兩個手下到來掀起一片腥風血雨,到刑無涯現身,奚旭、宗寄春帶着紫慧遁走,這區區一個小島上不大會兒工夫風雲變幻,執掌衆人生死的強者換了幾換。

刑無涯雖然很想就此一巴掌拍死季有雲,但他更知季有雲那異術的厲害,把這樣一個人掌握在手中遠比殺了他更有價值,所以刑無涯的招式看着雖然兇狠,其中貓戲老鼠的意味到更重一些。

他要抓季有雲的活口。

就在這一團混亂中,不管是刑無涯,還是季有雲幾個,沒有人發覺此時就在距四人不遠的積雪之下竟然還藏着一個人。

嚴格說來那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活人,只是一團脫離了肉身的元嬰,這團元嬰懷裏緊緊抱着那個放置了“仙昙花”的壇子。

看這元嬰的面目分明是一個男人,雖然年紀不小,卻生得相貌堂堂,還殘留幾分年輕時的俊逸。他蜷縮在雪堆底下,悄悄分出一縷神識留在地面上觀戰。

一見刑無涯祭出那只青色大手,他便意識到姓刑的這是想活擒季有雲。

他微微皺了皺眉,刑無涯若是控制了季有雲,與戴明池相較,實力此消彼長,麻煩還在後面,他更希望見到季有雲被一掌拍死,永絕後患。

可惜,他現在只是個沒了肉身的元嬰,拖得久了自身尚且難保,連大氣也不敢出,再是焦慮也只得藏起來看熱鬧。

季有雲的“萬流歸宗”雖然能吸取真元,他卻不敢冒然以這招來對付化神,身形一虛閃了開去,施展的是瞬間移動。

季有雲的神識強過同階元嬰太多,這一下挪開的距離大大超出刑無涯的預計,季有雲笑道:“刑化神能為區區在下出動真身,實是榮幸。”

刑無涯催動法術緊随追至,冷笑道:“你乖乖随了老夫去,老夫叫你更加榮幸!”

此時季有雲身邊的那個胖大老者突然動了,他擡手祭出一道金光燦燦的符箓來,随即符箓被他法術打中,消失的同時暴發出一道刺眼的金光,瞬間便到了刑無涯眼前。

雪下那元嬰吃了一驚,但他随即反應過來:“這便是傳說中那符圖宗的‘心劍’!原來這胖大老者竟是符圖宗的修士。”

刑無涯的對應可比他那念頭快多了,這傳說中無人能避,對上立亡的“心劍”也只是将刑無涯逼退了少許。

刑無涯把這道突如其來的金光閃過,先前的攻擊被迫停了下來,他一時兇性大發,叫道:“符圖宗‘心劍’也不過如此!納命來吧!”丢下季有雲,一股無形氣浪直出胸臆,沖向了胖大老者。

刑無涯動了殺念,這股氣浪乃是神識攻擊,無影無形,若是擊中胖大老者的神魂,當即便可取了他的性命。

胖大老者識得厲害,不敢相抗,轉身便逃,但他逃得哪有化神的攻擊快,眼看着那股氣浪越追越近,便要将他的人卷住。

刑無涯冷笑一聲,掐法訣欲待攝取這人的屍體,看看符圖宗的人身上還有什麽名堂,在他和胖大老者之間的空氣中卻突然多了一個洞。

這個洞出現時只有銅錢大小,漸漸長到了杯口大,這個突然出現的洞對空氣中異常的亂流有莫大吸力,竟将刑無涯發出去的神識攻擊盡數吸收過去。

刑無涯的招數被輕而易舉化解。

刑無涯臉色微變,這個奇怪的洞是件法寶,他可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段時間他與這法寶的主人交過好幾次手,沒有一次讨得好過。

糟糕,戴明池竟在附近,他在哪?

刑無涯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先前和戴明池的幾次較量,他出動的都是元神化身,再輸得一敗塗地頂多是将化身損失掉,修為受些損傷,他不曾想到季有雲如此舍得下本錢,為引得他真身出現,不惜以自身為餌,借小瀛洲交易,給自己布下了這麽深一個陷阱。

自己全無準備,而戴明池不知埋伏了多久,刑無涯哪裏還有心思再去抓季有雲,身形一虛,人已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戴明池端坐飛行法寶突然現身距離小島僅十餘丈遠的海面上空,“轟隆”一聲巨響,海水夾雜着大量的泥沙飛蹿至天際,其中隐約有條黑影一晃而逝,正是刑無涯。

戴明池施法極快,下手毫不遲疑,又一連自水中将刑無涯的真身揪出來兩次,刑無涯眼見如此沒辦法遁走,第三次終于返身往島上撲去。

戴明池笑道:“就是,堂堂化神不要總想着逃命,一決勝負吧。”

刑無涯不答,再度出現已經逼至季有雲身前。

季有雲後退閃避,這一次刑無涯不再客氣,那只青色大手猛地攥向季有雲脖頸。

這周圍有兩個化神在交手,劇烈地震蕩使得元嬰這般人物都生出天翻地覆此境要崩塌的感覺,胖大老者站立不穩,眼見刑無涯就在眼前,勉強向他丢出了一張符。

刑無涯只是一揮手,便将那張尚未發生作用的符化作了飛灰。

化神出手,生死決于瞬息,胖大老者忽覺眼前金光乍現,耳聽戴明池喝道:“閃開!”他意識到不妙想閃已經遲了,那道金光徑直自他的胸腔間鑽了進去。

胖大老者低下頭,他覺着腦筋有些轉不過來,這刑無涯不是土靈根麽,這突如其來的一抹金光怎麽竟似是金系功法?

他搖晃了一下,身體向下仆倒,元嬰随即出竅。

刑無涯發現胖大老者元嬰欲逃,擡手欲補上一記,戴明池的法寶攻到,使得他不得不掉轉了目标。

胖大老者雖然僥幸逃得元嬰不滅,但此時身處茫茫大海之中,周圍适合他奪舍的只有季有雲那手下邵奇天。而奪舍邵奇天,季有雲又肯定不會同意。

胖大老者心中焦慮,只得寄希望于宗主戴明池可以早早大獲全勝,趕緊幫他想個辦法。為保元嬰不被波及,他一頭鑽進了雪堆裏。

戴明池喝道:“你們都閃開!”此時稍有顧忌便會束手束腳,他已經顧不得會不會傷到季有雲,盡起全身真元淩空向着刑無涯的真身一點。

一道渾黃的光束自他指尖乍現,若叫此時已經鑽進雪堆的胖大老者看到,便會發覺戴明池這一指明明盡顯金系真元的銳利,又因刺破虛空之時氣流強烈的變化而燃起了若有若無的火光,甚至那光束上的混沌不明看着還有些像是土系功法。

這樣的一指,就連刑無涯也不敢直撄其鋒。

刑無涯毫不猶豫地祭出了一件防禦法寶,這件法寶本身呈月白色,被那打來的光束一激,登時通體變為絢麗的赤橙,戴明池這一指間蘊含的無上法力竟似都被法寶所吸收,轉化為璀璨奪目的色彩。

戴明池見狀冷笑一聲:“這不是金東樓的‘錦魄’麽?”

刑無涯甚是得意:“不錯,知道厲害就好!”

季有雲避在一旁,輕聲嗤笑:“原來當年殺害金老化神的魔修,竟是刑化神假扮的。”

刑無涯聞言登時憶起當年自己是怎麽被眼前這兩人花言巧語利用的,火冒三丈,厲聲喝道:“受死吧!”

兩大化神再度交手都施展出渾身解數,若在以前,刑無涯修煉的是以殺入道,戴明池則貴為一宗之主,多年橫行道修大陸搜刮奇珍異寶,兩人可謂勢均力敵,但刑無涯最近接連損失了兩個元神化身,實力大打折扣,對上戴明池很快便露出了敗象。

法則紊亂,巨浪滔天,明暗交替間這大海中的無名小島開始塌陷。

島要沉了。

季有雲實力不同于一般元嬰後期尚能應對自若,邵奇天見勢不妙連滾帶爬逃離氣浪漩渦,飛往高空。

無名小島露出海面的部分在劇烈搖晃,而後五分五裂,倒塌下去被巨浪卷走,一團元嬰自裂縫中疾飛而出。

所有的人都以為那是剛剛失去肉身的胖大老者,刑無涯被全面壓制形勢危急,哪裏有空閑去對付一個小喽啰。

那逃走的元嬰怪異地蜷成一團,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未受任何阻礙一頭鑽到了洶湧的海水中。

一鑽進深海,那元嬰自己也松了口氣,可算逃出來了,他分出一點法力小心翼翼護着懷裏裝“仙昙花”的壇子,回頭向戴、刑兩人交手之處得意地笑了笑。

方才那胖大老者的元嬰生怕被兩大化神的法力波及,拼了命地往下鑽,他悄悄靠近過去,偷襲撲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對方解決,白撿了個大便宜。

眼看不可一世的刑無涯将要落敗,刑無涯此時被糾纏住的是真身,這一敗可就不是損失個元神化身那麽簡單,海中的元嬰很想知道戴明池和刑無涯這一戰最終是個什麽結果,但他更能感覺得到留給自己奪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幸好他提前已經做好了安排,方峥應該正在離此不遠的小島上等着他。那島被他布置了迷魂大陣,人又深藏地下,如此隐秘,便是化神不花費精力特意去找也不可能有所發現。

第 228 章 螳螂捕蟬

随着這話出口,來自“黑雲”上的攻擊還真的停了。

奚旭雖然同樣又驚又怒,卻比宗寄春多了幾分冷靜,他聽對方如此不經意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又說什麽魔修、剿滅,愈加确定對方掐着這節骨眼上悍然出手,就是沖着小瀛洲來的。

不但要攪黃“仙昙花”換“七線冰蟲”的交易,更想連人帶東西徹底毀掉,叫樂宗主再也沒有痊愈的可能。

奚旭強按心中的驚濤駭浪,提醒宗寄春:“先救人!”

他自己則稍稍後撤,暗自做好了一見不妙,搶先動手的準備,口中憤然斥道:“對面不知是何方高人?不問青紅皂白便出手取人性命,莫不是季有雲?”

想及來的可能是那神秘的季有雲,奚旭不禁頭皮發麻,心中隐隐打怵,不過逼到這份上,此時來的就算是化神戴明池,也得寸步不讓,好好說道說道。

果然先前說話那人低笑了一聲,沒有否認,而是道:“奚長老這是話中有話,在責怪季某麽?那女人若我沒有認錯,不是‘妙爐鼎’仇嬌麽?二位難道不知,她雖披着道修的外皮,修習的卻是‘陰陽宗’功法,行事更與魔修無異,這樣的人,你我不一瞧見便将其翦除,難道還等她繼續為禍天下?”

他義正嚴辭說了這番話,吩咐身旁的人:“降落吧,難得這麽巧遇見小瀛洲的兩位長老,讓我來介紹你們認識,好好親近親近。”

奚旭哪有那心情同季有雲胡扯,他見宗寄春不停地施法幫紫慧療傷止血,紫慧受傷頗重,人已經昏了過去,萬幸沒有洞穿到要害,性命是保住了,一時心念電轉:不能翻臉,先将人救回小瀛洲再商量下步該怎麽辦。

只是可惜了師侄宋回。

他擔心宗寄春為徒弟報仇心切,穩住紫慧傷情後去同季有雲拼命,搶先道:“季先生要替天行道,只殺仇嬌一個即可,你神機妙算,難道不知這位是明川宗的紫慧大師?先前護着紫慧大師被你們打死的,乃是我的師侄。各位是元嬰,怎的動起手來全不問原由?我們先救人,小瀛洲雖然沒有神奇的功法,也沒有化神撐腰,但日後總要讨還這個公道。”

季有雲不緊不慢地道:“哦,這位是活人無數的紫慧大師麽,這真沒有料到。紫慧大師看上去受傷不輕,我這裏有療傷聖藥,老邵,你去扶他過來,叫他先同咱們呆上幾日。”

那古怪的飛行法寶降落在雪地上,由上面跳下一個矮子來,正是邵奇天。

當年他和任琛、鞏騰發三人自丹崖宗将紅箋帶回了煉魔大牢,如今鞏騰發和任琛早已化作白骨,邵奇天到是鐵了心追随起了季有雲。

奚旭一接觸到這矮子的氣息,便判斷出這是方才動手的金靈根元嬰之一,他哪肯把紫慧交到這人手裏,連忙上前将他攔住:“不必,紫慧大師是為治療我家樂宗主來的小瀛洲,他的傷我們小瀛洲能治,季先生此時若自我們手裏搶人,難免叫人懷疑用心。”

季有雲到這時候還要冠冕堂皇,奚旭索性直接點破,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果然季有雲沒有堅持,而是搖頭笑道:“一場誤會,奚長老怎的疑心病這麽大?”

宗寄春感覺紫慧這會兒傷情不再繼續惡化,方才咬着牙冷笑了一聲:“誤會?”

和季有雲這種人理論完全沒有必要,徒弟宋回再不能活轉,他比奚旭更加清楚适才交易的詳情,仇嬌死了,被打爛的“七線冰蟲”是假的,那麽真正的魔蟲又在哪裏?是随仇嬌而死,還是被她藏匿在了某個地方?

只要紫慧活着,就依舊有治好宗主的希望。

宗寄春強忍着拼命的沖動,放出飛行法寶,淡淡地道:“各位不是要連我倆也一齊留下吧?”

季有雲面露詫異:“宗長老何出此言?”

宗寄春暗哼了一聲,住口不言,将昏迷不醒的紫慧送上了自己的飛行法寶。

此時紫慧的兩個弟子才堪堪趕至,奚旭沒有多解釋,徑直招呼兩人一起走。

兩個築基弟子自免不了驚駭莫名,只是島上雪白血紅遍地狼藉,又有這麽多元嬰在場,氣勢驚人,哪裏還敢多嘴,趕緊齊齊過去照顧師父。

宗寄春見一切就緒,與奚旭登上飛行法寶。準備動身之前他帶着心痛又望了一眼徒弟宋回爆丹身死的地方,目光順帶着掠過仇嬌的屍體。

仇嬌死得十分徹底,不但是她的身體,便連煉化的法寶、攜帶的乾坤袋都被先前兩位元嬰的法術割裂得慘不忍睹,沒有一件還囫囵着。所以不管是奚宗二人還是季有雲一方都沒有人去撿取她遺下的東西。

但宗寄春此時不經意間掃過,目光卻不由一凝。

那個放置“仙昙花”的壇子竟然不見了。

“仙昙花”暴露在法陣之外會飛快的凋謝枯萎,但最後也是會留下殘花的,就算仇嬌在最後時刻将花吞了,總不會連壇子都吞下肚吧?那麽大一個壇子,被法術打碎,也該留下些碎片殘渣……

這簡直太詭異了,一股寒意爬上宗寄春的背脊,令他不由地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宗寄春想不通,此時也沒有時間給他多想,奚旭覺察出他神情微微有異,不知出了何事,提醒道:“走吧,趕緊回宗門,紫慧大師的身體要緊。”

季有雲一行三人,他左邊是邵奇天,右邊是個胖大老者,季有雲還未來得及介紹。

眼見奚、宗兩人這就要撤走,季有雲只是笑眯眯望着,沒有阻止,甚至還道:“請代問樂宗主好,等過幾天說不定季某還會跑一趟貴宗,和他商量共抗刑無涯的大事。”

奚旭和宗寄春急着回趕,聽到這番話沒有搭茬,可此時卻有一個聲音突然橫插進來,震得衆人耳畔“嗡嗡”作響。

“我就知道是你這反複小人在暗中作祟,哈哈,要幫着戴明池來對付老夫,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

這個聲音不知起自何處,島上衆人只覺着天空、大地、海裏四面八方都是這個聲音在回蕩。

刑無涯!

奚旭駭然四顧,口裏催促宗寄春道:“快走!”

其實不用他催,宗寄春已經駕着法寶飛了起來。狂風大作,幾人在風中幾乎穩不住身體,宗寄春和奚旭連忙祭出防禦法寶,護住了紫慧大師和他兩個弟子。

刑無涯在哪裏?兩人回頭,卻見小島的另一端海面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那影子由半身而全身,越來越清晰完整,很快那巨大的影子脫水而出,一個真實的人自影子裏邁步走了出來,正是刑無涯。

季有雲和他兩個手下在島上望着這一幕,竟像是吓傻了一樣全無反應。

刑無涯似乎已将他三人當成了砧板上的肉,未急着出手宰割,先斜眼睥睨了奚旭和宗寄春,冷笑一聲:“看我來了就想跑麽?留下來吧!”

随着刑無涯這話出口,不見他如何行動,宗寄春操縱下的飛行法寶好像撞上了無形氣浪,猛然颠簸了一下。

宗寄春臉色微變,奚旭大喝一聲:“沖出去!”

宗寄春當然想沖出去,可那法寶突然間變得重逾千斤,不但不往前去,反而有後退之勢。

奚旭兩掌齊揮,法寶“龍翔劍”在前開路,功法“造化金河”緊随其後,這是他傾盡全身法力的一擊,宗寄春擡手也将自己最強的攻擊法寶祭了出去。

這煞星是沖着季有雲來的,奚旭和宗寄春正因剛才的事滿腹憋屈,恨不得叫那兩人同歸于盡,哪裏肯留下來給季有雲當擋箭牌。

要走,要争得這一線之機!

真元肆虐,法寶交輝,“龍翔劍”所指,虛空裏響起一連串悶雷。

有希望!宗寄春精神大振,飛行法寶停滞在半空左右晃了晃,猛然擺脫了那看不見的枷鎖,沖着雷聲響起的地方一頭紮去。

身後聽着刑無涯長聲笑道:“哪裏逃!”

小瀛洲的兩位元嬰渾身寒毛乍豎。

刑無涯喊了這一聲,後手遲遲未到,兩人聽到島上轟然而響,一齊扭頭,卻見刑無涯已經掉轉了目标,一只真元凝成的青色大手淩空抓向了邵奇天。

邵奇天祭出的法寶還未撞到大手之上便無聲而碎,他大駭之下連滾帶爬想要逃離,大手落下,拍在他身後丈許,鬥大的石頭和高高飛濺起的積雪幾乎将他當場活埋,邵奇天“噗”地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邵奇天這等人亦不是刑無涯的目标,他操縱着那只青色大手貼地飛掠,徑自抓向一旁的季有雲。

刑無涯此次無名小島現身,便是為了號稱神機妙算無所不知的季有雲。

自從和戴明池撕破了臉,刑無涯屢屢遭受重創,他的幾個豢養妖獸的老巢相繼被破壞,連元神化身都損失了兩個。不用問,這裏面肯定有季有雲的功勞。

此次難得季有雲現身無盡海破壞小瀛洲的交易,刑無涯得知消息不惜真身前來,務必要将其生擒活拿!

第 227 章 血腥交易

宋回深感責任重大,過于緊張令他不自覺地全身繃緊,雖然他極為反感眼前這妖婦,卻不敢帶有任何的情緒,對仇嬌道:“你先解除對‘七線冰蟲’的控制,咱們再交換。”

仇嬌并未廢話,開始掐法訣對着玉盒裏的“七線冰蟲”施法。

禦蟲,尤其是這種魔蟲,不要說宋回,整個小瀛洲都是門外漢。

仇嬌手勢繁複,一道道法力自玉盒小小的縫隙鑽進去,激得盒子裏的“七線冰蟲”十分煩躁。

宋回在旁看得一頭霧水,但他怕給仇嬌以可乘之機不敢有絲毫露怯。

這次交易,來之前小瀛洲方面早料到仇嬌會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宗寄春師徒身上佩着聯絡法器,宋回這邊一舉一動宗寄春離遠都瞧得清清楚楚。

不過禦蟲之道宗寄春也只是出了仇嬌這回事才臨時惡補了一鱗半爪,實在不能給徒弟什麽意見,他吩咐宋回:“看紫慧大師怎麽說。”

宋回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紫慧。

紫慧也看不懂仇嬌這法術,不過他對禦蟲禦獸有些了解,等仇嬌施法完畢,玉盒裏的“七線冰蟲”重新恢複平靜,他開口對仇嬌道:“煩你取一滴血滴在盒子裏。”

魔蟲妖獸對主人的血具有天生的畏懼,即使再擅長僞裝也不可能絲毫破綻不露,紫慧提出這麽一個要求,便是想據此判斷仇嬌經由适才施法,是不是真的和“七線冰蟲”脫離了關系。

仇嬌明白紫慧的用意,很是配合滴了滴血進去,紫慧凝神觀察一陣,沖着宋回點了點頭,示意仇嬌這邊沒有做手腳。

宋回松了口氣,他同仇嬌本來便站得很近,當下一手将放置“仙昙花”的壇子遞過去,一手接了那玉盒回來。

交易順利完成。

看得出仇嬌如願拿到“仙昙花”也是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事情既已辦完,咱們就此別過吧。”

宋回将目光自玉盒挪到了仇嬌身上,這妖婦急着脫身,看來也是頗有顧忌,生怕他們這邊出爾反爾。

不過“七線冰蟲”到手,當務之急肯定是趕回去治療宗主的病,師父也說了,這妖婦就暫且放她一馬。

故而宋回眼見仇嬌轉身欲走,只是兩手緊握玉盒,沒有多事去阻止。

仇嬌放出飛行法寶,将一只腳踩了上去,身後紫慧大師突然喊了一聲:“且慢!”

再見紫慧大師臉色已變,他不但喊了,手上也沒有閑着,飛快施法,一張藤蔓結成的大網虛空浮現在仇嬌身前,将她的去路擋住。

宋回心中一凜,他直覺有異,紫慧是客人,若不是他所見證的交易出了問題,絕不會多事攔阻仇嬌不讓她離去。

果然紫慧大師匆匆急道:“你這女人不要走,”他回手指了玉盒,“這‘七線冰蟲’有問題,我竟被你蒙蔽,你有意不讓大家看到,盒子裏的根本不是‘七線冰蟲’,而是一只動過手腳的變異‘五線冰蟲’。”

正因為太順利了,宋回把玉盒接過來,紫慧有些不放心,神識又伸進盒子裏檢查了一遍,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紫慧急得汗都下來了,他受托來幫助小瀛洲的人辨明真僞,沒想到就出了差錯,方才玉盒在那仇嬌手中,她明明只有金丹後期,怎麽就騙過了自己的神識?

宋回一聽這話登時又急又怒,他上前兩步,和紫慧大師呈掎角之勢擋住仇嬌退路,喝道:“還想跑?把‘七線冰蟲’交出來!”

宗寄春自聯絡法器中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地大吃一驚,失聲道:“糟糕!”

離得太遠,奚旭和紫慧的兩個徒弟看不到島上的情形,奚旭知道宗寄春以神識自法器中關注着正在進行的交易,他突然反應這麽劇烈,到将奚旭吓了一跳,急忙問道:“怎麽?”

宗寄春張嘴欲言,卻見仇嬌回過頭來,冷冷地道:“怎麽,東西拿到手了,立刻便翻臉不認人了嗎?”她臉上有煩躁,有不屑,目光含煞,帶着先前沒有的戾氣。

看着她這副模樣,即使是宗寄春也不由地猶豫了一下,他來不及給奚旭多作解釋,只道:“趕緊回去!”通過聯絡法器給宋回下令:“攔住她,別傷她性命!”

這點兒距離對元嬰來說也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可就是這短短的瞬間,異變突生!

遠處天空好似突然有一片黑雲飄來,這“黑雲”經由連綿群島掩護,先前不論奚旭還是宗寄春神識竟然都未發覺,這一出現非常突兀,等被大夥瞧見,正在交易的那小島上空便開始出現強烈的靈氣波動。

奚旭和宗寄春鞭長莫及,眼看島上三人遇襲竟來不及阻止。

宗寄春瞋目大喝了一聲:“什麽人?住手!”

這一聲喊出來的同時,那邊的法術攻擊也同時落下。

這一瞬間因為有聯絡法器存在,宗寄春看得清清楚楚。

島上三人,有他的得意弟子,紫慧有多重要不用說,就是仇嬌,在她沒交出“七線冰蟲”之前也不能看着她死,一開始宗寄春是沒辦法下令叫宋回如何,接下來等他看到那落下來的法術,宗寄春不由地心中大亂,一時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這連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出手的竟是兩名元嬰,都是金靈根,一道道金光自半空落下,密密交織,猶如金蛇狂舞,帶着要破開虛空一般的強大法力劈向島上三人,島上三人修為不過金丹,哪裏還能有他們的活路?

宗寄春和奚旭已經在施展瞬間挪移拼命回趕,終是晚了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在宗寄春喊了一嗓子的同時島上遇襲的宋回已徑自作出了選擇。

宋回的修為只有金丹後期,突然遭遇元嬰修士襲擊,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反應,法寶和防禦法術只能擇其一,他的木系法術為金系克制,故而宋回毫不猶豫地騰身躍起,祭出了法寶。

宋回的防禦法寶是宗寄春親手所挑,可在此時,這件難得的“渾天盾甲”就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宗寄春自聯絡法器內眼瞅着宋回的法寶被襲來法術直接洞穿,數道金光只是一緩便擊中了他的身體。

宋回身上的聯絡法器當即被擊毀,但這數裏的距離對宗寄春和奚旭不過幾步即到,宗寄春已遠遠望見了那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宋回躍起,并不是迎向敵人的攻擊,而是搶得那一絲空當将自己擋在了紫慧大師的上空。

他已經顧不得仇嬌和她的“七線冰蟲”了,這只“七線冰蟲”死了,還會有下只生出來,紫慧一死,誰來醫治宗主樂游?

“渾天盾甲”撐這一瞬,給了宋回再度運功的時間,金光擊中了他的同時,他的身體猛然在距離紫慧大師頭頂丈許爆開,如在空中張開了一把血肉凝成的傘,這一小片區域內真元翻湧,紊亂的靈氣波動當即将波及到的金光抵消一空。

宗寄春施法的手在不停顫抖,他的弟子這是眼見不敵毅然選擇了唯一能抵抗元嬰的手段——爆丹。

宋回舍身一爆,自己化為一團血霧,卻給紫慧留下了一線生機。

紫慧也祭出了護身法寶,宋回的血肉連同剩餘的攻擊一齊落下,“噼裏啪啦”将他砸得東倒西歪,依舊有幾道攻擊穿透法寶,令他的肉身遭受到巨創。

腥風血雨中宗寄春和奚旭堪堪趕到,宗寄春怒吼一聲,揮手間催動着一團青光疾飛至紫慧的頭頂,這件法寶在半空越旋越大,瞬間幻化做房頂大小,法寶表面泛着青蒙蒙的光澤,正是宗寄春的“青魁鏡”。

“青魁鏡”不但堅不可摧,且有不小的機率将受到的攻擊反彈回去,宗寄春雖然怒火中燒,卻未忘記此時當務之急是保住紫慧的性命,勿使他再受到傷害。

奚旭眼見宗寄春護住了紫慧,更不遲疑,掐法訣浩瀚真元宛若一道金色長河卷向半空那“黑雲”上的元嬰修士。

此時離得近了,兩位長老認出來這“黑雲”只是一件不易被發覺的飛行法寶。

來人事先藏匿在附近,單等交易的時候突然襲擊,手段惡毒,這一下交易徹底失敗,損失慘重,眼見宋回慘死,紫慧身受重傷,而仇嬌更是被打得支離破碎倒在血泊裏,奚旭和宗寄春都有了不顧一切拼命之心。

宗寄春的“青魁鏡”一祭出來,來自飛行法寶上的攻擊便停了。

奚旭的這道金色長河卷至,激得四下風急浪湧,雪霧彌漫,那上面的人卻并不急着避讓,只等金色長河到了眼前,“黑雲”上才有身影一閃。

奚旭眼睜睜看着自己打出去的真元如雪遇驕陽,瞬間消融不見。

跟着那“黑雲”上有人“哎呀”一聲,拖長了聲音故作驚訝:“這不是小瀛洲的奚旭長老麽,大家先住手。這位……是宗長老?我們聽說有魔修在此進行見不得人的交易,特意趕來阻止剿滅,怎麽你二位竟也在此?莫不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第 226 章 驗貨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就連身下的海浪聲也變得微不可聞。

紅箋呆在黑暗中,只知道仇嬌的飛行法寶飛得很穩,幾乎感覺不到颠簸。

偶有鷗鳥自遠處掠過,她才能由那一晃而逝的鳴叫聲判斷三人此時的飛行速度非常之快。

這是紅箋從未遇到過的棘手處境,沒有真元,無法出聲,甚至連幅度大一點的動作都做不了,到這等境地,似乎只剩下了任人宰割一途。

怎會落得如此?

紅箋不由深深反思,輕敵是一樣,自己過于依賴《大難經》又是一樣。

對方顯然有所防範,仇嬌無意間說的那句話透露她一直在防備着一個十分強大的敵人,方峥在她身邊呆了二十年,結果什麽秘密也不知道,難說這是因為仇嬌不信任方峥,怕他無意間洩露出去才是真的。

時間特別難捱,在紅箋的感覺裏仇嬌至少飛了一個多時辰才将速度慢下來,停住,向方峥道:“好了,就這裏分開走吧。”

方峥“噢”了一聲,抓起“烏羅帳”,一起一落跳上了自己的飛行法器。

這一回速度就慢多了,紅箋甚至聽着他一邊飛,一邊嘀嘀咕咕在按照玉簡的指引找仇嬌所說的那個島嶼。

紅箋又努力了一下,發現還是說不出話來,無計可施之下她甚至期望着方峥幹脆再傻一傻,連地方都找錯,如此自己說不定能逃過這一劫。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果然在方峥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紅箋聽着他歡呼一聲:“哈哈,到地方了。”

飛行法器很快到岸,沒有聽到海浪的聲音,停下來之後方峥将“烏羅帳”背到了背上,大步上島。

紅箋聽見他感嘆了一聲:“哎呀,這麽厚的雪!”

若是離開小瀛洲之後一直向北飛,氣候是會變得越來越寒冷,一兩個時辰之後見到被積雪覆蓋小島也不奇怪。

方峥腳下踩得積雪吱吱作響,紅箋聽着他邊走邊念叨:“這邊有塊石頭,在哪呢,有了,這裏,自左邊繞過石頭往東,找第三棵枯死的樹,背靠樹幹,好了,再閉上眼睛往前走五大步,跳……”

方峥一個“跳”字出口,紅箋陡覺身體疾速下墜,方峥跳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雪窟窿裏。

看來仇嬌在這島上做了不少安排。狡兔三窟,也說不定這裏就是她的一處連方峥都不知曉的老巢。

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仇嬌交易去了,紅箋知道今天這場交易的結果,她拿不到真正的“仙昙花”。

放着方峥守在仇嬌提前安排好的地方等待不提,再說仇嬌那邊。

仇嬌定下交易的那座小島距離小瀛洲很遠,即使是元嬰趕過去也得好一會兒。

小瀛洲這邊出動的可不光是元嬰,兩位長老奚旭和宗寄春,宗寄春的弟子宋回,另外奚旭還邀請了紫慧大師到場驗明“七線冰蟲”真僞,再加上紫慧的兩位弟子,一共是六個人。

自小瀛洲一路往北,六人分乘兩位元嬰的飛行法寶,也足足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才找到仇嬌指定的地方。

“好複雜的環境。”宗寄春站在法寶上居高臨下,同奚旭道:“她選這麽個地方,不知是什麽居心?先把周圍察看一下。”

這裏的海島大大小小一座挨着一座,中間又飄浮着許多冰山,一眼望過去白皚皚連綿起伏,比之十子群島不知複雜了多少倍,難怪宗寄春一見之下便起了疑心。

奚旭亦贊同道:“小心點總是沒錯。”

兩位元嬰以神識籠罩這片海域,細細搜查過,沒發現什麽異常,這才往約定的小島而來。

離遠便見仇嬌孤零零一人站在雪地上等候。

她頭戴帷帽,一身黑衣,海風吹過,寬大的衣擺在風中獵獵飛舞,雖是一個人看上去卻頗有氣勢。

小瀛洲諸人望見這一幕,感受各不相同。

宋回“咦”了一聲,出聲提醒:“師父,跟她在一起那小子沒在。”

奚旭則嘆道:“若非知道她便是仇嬌,離遠看上去真是一點兒也不像。”

宗寄春回徒弟道:“走吧,她肯和咱們做這交易就好,別的人不用多管。”

奚旭跑了一趟跹雲宗,将東西拿回來之後便同各位長老通了氣,那朵半殘的“仙昙花”能保存下來可謂是史無前例,會不會還有藥效,能達到什麽程度從來沒有人知道。

奚旭悄悄問過紫慧,紫慧對這朵花很是好奇,但卻也不能給出什麽确切的意見。

奚旭和宗寄春雖然沒有明說,卻都覺着坑一下臭名遠揚的“妙爐鼎”沒什麽大不了的,若不是偏巧遇上“七線冰蟲”這回事,換一個場合遇見仇嬌,大有可能随手就除害了,今天打算交易完了放她走,已是看在她這些日子深居簡出與傳說中判若兩人的份上。

可此時離遠一見,兩人都覺有些異樣。

島上靜立的仇嬌也感覺到了這一行六人,她慢慢伸手将帷帽摘下,仰起蒼白的臉,注視着諸人越來越近,目光平靜,直到六人降落在雪地上。

大約是因為初次見面,她的眼光在紫慧和他的兩個弟子身上多停留了一陣。

奚旭介紹道:“這位是明川宗的紫慧大師,你應該聽說過。我們請他前來,是因為他對‘七線冰蟲’有所了解,一會兒交易的時候紫慧大師會幫我們辨別真僞,省卻麻煩。”

仇嬌合了一下雙眼,不以為意輕笑了一聲:“随你們。”

她這邊只有一人,對面卻是六個,其中還有兩位元嬰,兩廂一站顯得她特別人單勢孤,但仇嬌顯是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并不把這個放在心上。

她向奚旭道:“奚長老,既然人都到了,那咱們便開始吧。”

奚旭道:“好。”他取出一個小壇子,抱在懷裏,“‘仙昙花’在此,你的‘七線冰蟲’呢?”

仇嬌終于露出了關切之色,問道:“為什麽要放在壇子裏?我要親眼确定了才會喚出‘七線冰蟲’。”

奚旭解釋道:“‘仙昙花’一旦脫離壇子裏的法陣便會枯萎,你要親眼看,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将神識伸到壇子裏來查探一下。”

這話奚旭說得極有底氣,此番他去跹雲宗求花,事情辦的極為順利,剛好管儀白有事求到小瀛洲頭上,奚旭把管儀白悄悄帶來小瀛洲介紹盲師叔和他認識,順便求兩人出手,将放置仙昙花的法陣做了極大的改動。

一個極為高明的法陣暫時令“仙昙花”凋殘的部分恢複了生機,這朵“仙昙花”放在壇子裏看,只要不是對法陣有着極高造詣,就是大羅金仙來也看不出任何的問題。

仇嬌毫不遲疑,當下便将神識伸進壇子裏查看了一番。

查探完了仇嬌的神情緩和了許多,她道:“既然沒有問題,那麻煩奚長老将‘仙昙花’交給這人,由他來和我交易,其他人暫且退後,離開這個島。”她手指所向,正是跟随着紫慧大師而來的那姓計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修為只有築基初期,見諸人随着仇嬌所指齊齊向他望來,不由面現局促。

大家都知道仇嬌為什麽點了這人,奚旭道:“這可不行,計賢侄不是我們小瀛洲的人,不能由他來代替我們小瀛洲同你交易。”

宗寄春亦道:“你這完全是杞人憂天,我們要真想對付你,還用得着這麽大費周折,你要實在是不放心,宋回!”

一旁宋回連忙躬身應道:“師父!”

宗寄春吩咐:“你去和她交易。”

他轉向仇嬌:“我這徒弟修為不過金丹後期,與你差不多,經由他手,你總該放心了吧。”

仇嬌也知道小瀛洲不可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到外人手中,她只所以要來這麽一下,是為防着交易完成的瞬間對方兩個元嬰悍然動手,想将他們支得遠些,如今宗寄春如此決定,她也算目的達到,至于宋回,她根本未放在眼中,當下讓步道:“行,叫他留下,你們退後。”

奚旭将放“仙昙花”的壇子交到宋回手中,道:“我們離開可以,紫慧大師需得留下做個見證。現在你那‘七線冰蟲’也該拿出來給我們一睹真容了吧。”

明川宗紫慧修為是金丹圓滿,仇嬌望了那大和尚一眼,沒有反對,自身上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玉盒來。

她伸出食指慢慢将盒蓋推開些許,氤氲霧氣自縫隙汩汩地向外冒,衆人站得近了都感覺有寒意撲面而來。

仇嬌道:“‘七線冰蟲’就在盒子裏,現在還不能交給你們,不放心你們同樣以神識來看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神識都集中于仇嬌手上那小小的盒子,奚旭和宗寄春看過之後齊往紫慧望去,紫慧動作要比兩位元嬰慢一些,他查看半晌,終于肯定地點了點頭。

奚旭松了口氣,向紫慧道:“一切就拜托大師了。”

宗寄春亦叮囑徒弟:“定要叫她先解除與‘七線冰蟲’之間的聯系。”

一切議定,奚旭、宗寄春等人直退到數裏之外,島上僅留仇嬌、宋回和紫慧大師三人。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第 225 章 離開小瀛洲

這個黑色的袋子竟是一件詭異的法器。

仇嬌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擺出來給紅箋看到,真是嚣張之極。

但她确實有嚣張的本錢,到現在紅箋還輸得莫名其妙,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由仇嬌的反擊看,先前自己眼瞅着見了血的“幻法蘭”并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這怎麽可能?

外邊陷入了一片死寂,紅箋很想知道仇嬌要怎麽處置自己,哪怕她能随便說點兒什麽也好。

仇嬌很沉得住氣,一直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紅箋才聽見她冷笑了一聲:“你那主子這回可是大大的失算了,要對付我,派你這樣的來不是送死麽,怎麽也得他親自出手才行。”

紅箋一聽這話,心裏便叫了聲“苦”,她覺着仇嬌肯定是哪裏誤會了,她倒黴撞進來,做了別人的替罪羊。

可紅箋現在偏偏說不出半句辯白的話來。

時間不知已經過去了多久,這會兒天是不是快亮了?天亮之後仇嬌不是要離開小瀛洲去和奚旭等人交易“仙昙花”嗎?她難道會将自己這麽大一個活人帶在身邊?

紅箋正想着,聽見仇嬌又道:“你不是看着方峥淳樸好騙,利用他來接近我麽,呆會兒我就叫他來送你最後一程,他不知道袋子裏的人是你,你只要出個聲,便能哄得他放你條活路,可偏偏造化弄人,不得我解藥十二個時辰之內你別想着開口說話,怎麽樣,我這安排是不是很有趣?”

紅箋的心沉了下去,自己若真是糊裏糊塗就這麽死了,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她正想着,卻聽稍遠的地方,似是屋子外邊方峥的大嗓門響起來:“天亮了,咱們該準備準備起程了吧?”

仇嬌沉聲道:“你先進來,我有事要你去做。”

方峥應了一聲,腳步聲響,他走進屋來。

“咦,這是什麽東西?”他的聲音裏透着驚奇,想也知道,紅箋這麽一個大活人躺在袋子裏,占地不會小了,屋子裏突然多了個如此大的袋子,方峥自是第一眼便會留意到。

“呵呵,呆會兒和小瀛洲的人換了‘仙昙花’回來不是要當即煉成丹藥麽,這就是煉丹的祭品,我好容易才将她抓到,關在這‘烏羅帳’裏,你今天負責看好她,可別亂動這法器,叫她逃了。”

“你什麽時候去抓的這妖獸?我都不知道。放心吧,這麽要緊的東西,我一定看好這袋子,不亂動。”

仇嬌笑了一聲:“一會兒咱們離開小瀛洲之後分頭行動,交易的時候你就不用在場了。”

方峥“啊”了一聲,急問:“那我幹什麽?”

仇嬌道:“你帶上‘烏羅帳’,這裏有塊玉簡,你照着這上面的路走,到那個島上等着我。別弄錯了啊,這個很重要,我拿到‘仙昙花’之後咱們需得立刻會合。”

方峥應了聲“好”。

有仇嬌在,紅箋早停下了沒有意義的掙紮。

她暗暗思忖等到方峥和自己獨處,有什麽辦法能制造脫身的機會。

看起來仇嬌和方峥打算帶着自己出小瀛洲,這麽大一個袋子,裏面裝着大活人,怎麽過盤查的關口?難道仇嬌是有什麽障眼法不成?

但方峥顯是全未想到這點,他沒有問,仇嬌也未針對這個做任何的說明。

方峥對仇嬌孤身去進行交易很是擔心,紅箋聽着他道:“小瀛洲今天興師動衆,看樣子要去不少人,你自己能行嗎?可千萬小心啊。”

仇嬌似是心情頗佳,說道:“今天的關鍵不在我,只要你個傻小子能按照我的安排把事情做好,咱們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方峥被她喚了一聲“傻小子”也不以為忤,“嘿嘿”一笑,打保票道:“這你放心,我只要有一口氣在,也會照你的話做,絕不誤事。”

紅箋聽着這番對話簡直欲哭無淚,暗道:“叫你傻小子你還真是傻小子,你的親姐姐就快被你親手送去虎口了,你還對着那母老虎信誓旦旦呢。你等我出去,非揭了你個兔崽子的皮不可。”

仇嬌甚是滿意:“好,過了今天,我便可以将多年的隐患徹底解決掉,接下來就有時間好好點撥點撥你了。”

方峥問道:“你用‘仙昙花’治好了病,是不是就可以收我做徒弟了?”

仇嬌笑道:“到時候再說。”

這話在紅箋聽來已有應承之意,偏偏方峥沒有聽出來,挺失望地“噢”了一聲,嘟囔道:“還要再說。”

這時候屋外高鴻禮的聲音響起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仇前輩,時間差不多了,我師父派我來問,你準備幾時出發,大家在哪裏碰面?”

仇嬌沉聲道:“你進來說話。”

高鴻禮進屋,第一眼便看到了鼓囊囊的“烏羅帳”,奇怪地問:“咦,這是什麽東西?”

若仇嬌真是客人,非熟到一定程度,高鴻禮這話問的其實有些失禮,但仇嬌算不得什麽正經客人,他二人又是在小瀛洲的地盤上突然多出這麽一大袋東西來,顯得頗為紮眼可疑,故而高鴻禮絲毫沒有客氣。

紅箋努力地活動了一下,希望引起高鴻禮的注意。

卻聽仇嬌仿若渾不在意地答道:“一會兒煉丹需用的。準備好了那就走吧,你同你師父說,我們先出發,大家在北面的一座無名小島上交易,這是那座小島的所在位置。”

說話間仇嬌又拿了塊玉簡給高鴻禮。

高鴻禮接過去,他掃了一眼袋子旁站立的方峥,沒看出什麽問題來,再想這些天方峥頻繁地進島出島也沒人限制他,這些東西大約是他準備的也說不定,仇嬌既然說定了地方,到底正事重要,他沒有過于糾纏這些細枝末節,返身去向師父報告。

紅箋意識到自己的掙紮全未被高鴻禮察覺,應是這法器裏面的動靜根本傳不到外邊去,不由大急。

仇嬌示意方峥:“咱們走吧。”

紅箋只覺天翻地覆,身體離地而起,在那袋子裏被迫蜷成一團,方峥的聲音響起來:“份量挺輕的,這妖獸個頭不大啊。”

紅箋一口血差點噴出來,想也知道自己是被他提起來了,還妖獸,妖獸你奶奶,你個死小子長點兒心眼行不行!

仇嬌和方峥不再說話,紅箋只覺着搖搖晃晃,憑感覺應該是被方峥背在了後背上,走了一陣,方峥站住,那“烏羅帳”被扔下來,仇嬌道:“先來我飛行法寶上,等離開小瀛洲再分頭走。”

幾乎是立時,紅箋便覺着自己再次移動起來,仇嬌駕着飛行法寶飛行速度不是很快,紅箋能聽到流水的聲音,估計着那法寶飛得也不是很高。

她估計着時間,前面不遠就該有小瀛洲弟子攔截盤查了,依紅箋這些天出入小瀛洲的經驗,離開比進入小瀛洲受到的盤查要松得多,離開小瀛洲關鍵在第一道關口,過去了後面基本就是一馬平川。

這麽可疑的一袋子東西,小瀛洲弟子會不會強令仇嬌打開看看?

他們對這“妙爐鼎”可談不上有多麽尊重,沒事說不定還要找機會難為一番,更何況師出有名。

“什麽人,停一停!”紅箋正這樣想着,吆喝聲便遠遠地響起來了。

其實離得再遠,這些當值弟子又怎麽會認不出意欲離開小瀛洲的人是誰,正因見是仇嬌和方峥,才更要裝作不認識将人叫住。

仇嬌真将飛行法寶慢慢停了下來。

紅箋豎起了耳朵,若說有人能救她于水火,希望最大的就是現在,這些當值弟子盤查有多嚴她深有體會,他們一隊五人,總會有人比高鴻禮和方峥精明,只要對這袋子起了疑心,問上一句,就算仇嬌拒絕打開,這情況也會被報到某位元嬰長老那裏去。

“這誰呀,還擋住了臉?”開口說話的小瀛洲弟子聲音聽上去十分陌生。

“我與你們奚長老已經約好了會合的時間,怎麽,你們要攔着我,不讓我離開麽?”仇嬌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幾位弟子竊竊私語幾句,其中一個突道:“咦,那袋子裝的是什麽?來的時候沒有吧,仇前輩,你走就走,幹嘛還不告而取,從我們小瀛洲往外拿東西啊?”

“胡說!這袋子裏是煉丹……”方峥氣忿地嚷嚷了半句,不知被誰打斷。

正當紅箋心中燃起了莫大的希望,袋子外邊卻突然靜了一靜。

緊接着幾個聲音接連響起:“師兄!”“師兄這麽早就要出去麽?”

“都聚在這裏做什麽呢?仇前輩趕着去和長老們會合,大家不要耽誤她時間,放行吧。”

“哦,知道了。”

那男修又道:“前面誰當值,也和他們都說一聲。”

“好。”

仇嬌駕着飛行法寶複又前行,這次不再有人出聲阻止,盤查的隊伍顯然已經退開了。

紅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這是巧合嗎?絕不是。

這仇嬌竟與小瀛洲的弟子還有着勾結,紅箋只恨自己不能從袋子裏鑽出來,看看适才這個幫仇嬌解圍的“師兄”是誰,他前後說了兩句話,這個聲音,不知為什麽紅箋叫隐隐覺着有些耳熟。

第 224 章 一個黑色的袋子

“進來吧。”仇嬌的聲音很是平靜,透着一股“就知道你會來,等你半天了”的意味。

紅箋推門而入。

燈光青幽,映在仇嬌的臉上忽明忽暗,給她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平添了一份詭異。

紅箋突然覺着上回單獨面對這仇嬌時那股莫名的壓力又回來了。

她多了幾分謹慎,站在進門的地方,道:“夜裏時間短暫,前輩天亮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現在沒有旁人,叫我這時候過來有什麽話,便抓緊時間說吧。”

仇嬌卻微微一笑:“有事情的是我,我都不着急,你急什麽,坐吧。”大方,自如,言語間似乎萬事盡在掌握。

紅箋放開神識,已将這屋子徹底掃了個遍。

仇嬌的依仗在哪裏?她的手段是魔修的還是道修的?

沒有,屋裏一切如常,比之以往,只在仇嬌的床頭多了一個黑色的袋子,看不出是什麽質地,但裏面是空的,癟癟的揉成一團,扔在那裏,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桌椅光禿禿的一塵不染。

紅箋依言坐下,她并不說話,等着仇嬌開口。

仇嬌在打量紅箋,打量得很仔細,然後她道:“你師父當真很有眼光,總是能挑到資質絕佳的弟子。”

紅箋欠了欠身:“不敢。晚輩只有金丹初期,比起很多同門來還差得遠。”

仇嬌點了點頭:“這到也是,丹崖宗當年彙集了許多水靈根精英。說起來我可有許多年沒能見到赤輪峰日出,晚潮峰大潮了。”

紅箋正襟危坐,暗忖:“這是要來正題了。”仇嬌這話引起了她強烈的好奇,什麽意思,這聲名狼藉的“妙爐鼎”曾在丹崖宗學過藝,所以認得師父?沒聽說過啊,按說這麽大的事,若是真的,絕無可能一點兒風聲也不漏。

難道同自己所扮的“蕭蕭”一樣,她也是用的化名?

她心潮起伏,等着仇嬌向下說,仇嬌卻住口不言,突然換了話題:“不如你先來說說吧,你家住哪裏,家裏還有什麽人,又是怎麽拜入的闫長青門下?”

紅箋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這仇嬌是在聊家常,這依舊是試探,與上回她問師父喝什麽茶是一個目的。紅箋當然可以拒而不談,但那樣仇嬌自也不會把她與丹崖宗的事情說出來。

唉,何必要聽她親口說呢,紅箋手裏暗暗摩挲了一下那根“千足膽”的尖刺,今夜仇嬌可沒有犯病,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弄清楚她的一切秘密,現在只是缺少一個下手的機會而已。

于是她面帶些許悵然輕輕笑了笑,道:“我爹娘都是散修,我在很小的時候便同他們失散了。幸好有好心人肯收留我,我便認了他做義父。義父上了年紀,他教我練氣築基,我練到築基圓滿的時候他仙去了,剩了我一個人。”

仇嬌聽着似有些動容,道:“後來呢?”

紅箋繼續胡扯:“前輩知道我是水靈根嘛,所以就會時不時去無盡海裏修煉,時常會碰上丹崖宗的修士,心中很是羨慕這些大宗門的人有人教導。幾年前的青雲節那天,我又在海裏修煉,結果不小心招惹了厲害妖獸,幸好師父路過,将我救下。我當時苦苦哀求,請他老人家收我為徒,師父一番詢問之後,也覺着我還值得教一教,便把我帶回了晚潮峰。”

這一番話由頭至尾都是假的,但越是對闫長青有些熟悉的人,只怕越會深信不疑。

本來以闫長青這些年的狀态,他已經不大可能再收徒弟,但若知道他這心結由何而來,就會發覺這“南蕭”的身世與他先前的女徒簡直如出一轍,再加上模樣也有幾分相似,這“南蕭”就像是方紅箋長大之後的替代品。闫長青見到之後還真是大有可能要把人領回去。

再者闫長青二十年來很少離開晚潮峰,所以紅箋編造為他相救的時間是青雲節,那時間闫長青大有可能去師父當年遇害的地方憑吊。

其中深意,只有了解,才能體會,而叫紅箋好奇的是眼前這仇嬌分明就聽懂了。她嘆了口氣,道:“這麽多年,你師父也頗不容易。”

她這是終于要開口了麽?

紅箋瞪着眼睛等着她,可仇嬌只說了這樣一句,便閉上了嘴巴。接着,紅箋便覺着仇嬌的臉黯了黯。不止是仇嬌的臉,整個屋裏的光線都突然黯淡了下來。

火光一跳,燈芯燃盡了長長一段,向一旁歪了過去。

仇嬌自一旁拿起個小小的燈芯剪,起身來到燈前,彎腰要去剪那燈芯。

好機會!

她此時是背沖着紅箋,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紅箋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身後,右手伸出要去接剪刀,口中道:“你身體不好,我來吧。”

仇嬌看上去沒有絲毫防備,依言将剪刀交給紅箋,彎下的腰還未直起,紅箋一直掩在袖子裏的左手動了,自後面扶了一下仇嬌的背,“千足膽”的尖刺已經順勢在仇嬌背上輕刺了一下。

這一下入肉很淺,但仇嬌立時有了察覺,她似是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回頭欲看,紅箋的這套手段先前在闫長青身上用過,此時故技重施更是熟練,一掌擊中仇嬌的後腦,仇嬌登時失去知覺,身體軟了下來。

紅箋不由地心花怒放,這簡直太順利了嘛。

她收起了那根尖刺,以神識将仇嬌全面壓制住以防她轉醒,将她抱回到床榻上去,搓了搓兩手,心道:“哈哈,枉我還提心吊膽一番。再叫你吊我胃口,現在我就來好好看一看,你這‘妙爐鼎’身上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她來仇嬌這裏充其量不過半個時辰,到天亮還要好久,足以慢慢探究這仇嬌的秘密,徹底搞清楚真相後再去考慮下步應當怎麽辦。

所以紅箋不慌不忙,帶着按捺不住的好奇運轉了《大難經》,将掌心放到了仇嬌的頭頂。

真元經由紅箋的掌心侵入了仇嬌的大腦,化作千萬縷細絲,雨霧般包圍了仇嬌的識海,果然仇嬌只要不是發病的時候,她的真元根本形成不了什麽像樣的抵抗。

紅箋真元裏暗藏的神炁如綿裏針,無聲無息破開仇嬌的神識壁壘,深入進去。

紅箋目光微擡,盯在仇嬌頭顱上方的虛空裏,仇嬌的記憶将被這些神炁所提取,反饋回她的識海,忠實地在這塊虛空形成影像。

畫面開始形成,奇怪的是當先出現的不是哪個人,而是浩瀚無垠的水,黑灰色的水洶湧翻騰着,猛然一個巨浪沖天而起,撞碎在高聳壁立的石崖上。

這是什麽?無盡海?這塊石崖是丹崖宗某處嗎?這仇嬌難道還真與丹崖宗有什麽關系?

紅箋有些心焦,她還是第一次自旁人腦海中看到這麽摸不清頭續的畫面。

紅箋加大了真元的輸出,極力運轉《大難經》,試圖看到點別的。

畫面中的黑色海水打着漩兒向她迎面沖來,漩渦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這黑洞在她的識海裏無限放大,一時間紅箋除了這個再也看不到其它。

糟糕!

紅箋意識到不妙,雖然還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纰漏,但她當即便要拿開手掌,中斷同仇嬌神魂之間的聯系。

為時已晚。

一股深深的倦意襲遍全身,紅箋只覺胸口極度惡心,眼前發花,四肢乏力,竟是連站都站不住,《大難經》自己停止了運行,她此時竟連将手從仇嬌身上拿開的力氣都沒有。

這種感覺是嚴重的真元枯竭,怎麽會?

這念頭剛升起來,還未等紅箋細想,她便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一頭栽倒在仇嬌身上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紅箋漸漸有了意識,真元枯竭帶來的不适依舊非常嚴重,耳朵裏轟鳴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紅箋動了動手指,手指還能動,但她卻無法做出更大幅度的動作來。

紅箋睜開眼睛,眼前漆黑一片,呼出去的空氣被什麽東西擋住,返回來撲在臉上。顯然她所呆的這個空間非常狹小,只容一個人這麽平躺着。

叫紅箋心寒的是她竟感覺不到周圍有絲毫靈氣,這種無力的感覺,比被關在煉魔大牢裏還要糟糕。至少在牢裏她的身體還能動。

紅箋張嘴試了試,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嘴巴裏還殘留着一種甜膩的味道,應當是在她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被喂食了什麽東西。

到這時候,紅箋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是不知怎的着了仇嬌的道,落到了那女人的手中。

仇嬌不過金丹後期,自己怎麽會制不住她反而為她所擒?這個問題紅箋百思不得其解。

她生擒了自己,是想做什麽?自己還有沒有希望脫身?

紅箋正胡思亂想,突覺有人在她身上拍了一記,跟着仇嬌的聲音響起來:“醒了?急也沒用,老老實實等着吧。”這女人大獲全勝,聲音裏到是聽不出有什麽得意的情緒。

随着這一拍,薄薄的一層什麽東西觸到了紅箋臉上,紅箋突然醒悟:“是那個袋子,仇嬌将我裝在了那個黑色袋子裏。”

第 223 章 三更之約

“你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她,是個什麽情況嗎?”

“當時我在雪林子裏迷了路,只聽‘嗚’的一聲,我一回頭,什麽都沒看到呢就被打暈了,等我醒過來,人已經離開了原來的地方,身邊只有她在。”

“她說了什麽?”

“都過去二十年了,這誰還記得清。”

果然不能指望着方峥太多。

紅箋正有些失望,聽着方峥又道:“我只記得一開始挺怕她的,後來她問我話,知道我要去煉魔大牢找姐姐,聊得熟了,慢慢也就好了。”

紅箋板着臉:“那你怕我不怕?”

“怕啊,不過兩種怕不一樣,你雖然厲害,我卻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那時候不知為什麽我總擔心她會殺了我。”

紅箋怔住,這種擔心後來被信任、敬重所取代,方峥下意識将其淡化,終于在他的記憶中如雁過無痕,不曾被《大難經》揪住,而在紅箋想來,方峥這個傻弟弟粗心粗肺,天塌下來能當被蓋,連他都會覺着害怕,大約是當時仇嬌真想殺他。

“以後你有什麽打算,不會總和她在一起吧,你姐姐說不定逃出來了,正在到處找你。”紅箋凝目注視着他,暗暗思索要不要抓住這機會同方峥相認。

“這個……還是等她治好了病,我再同她說吧。姐姐若是回了丹崖宗,說不定還得你幫忙。”方峥一點兒也沒覺出面前的人神情有異。

看來若是給這個傻弟弟知道,那便代表着仇嬌也知道了。

紅箋擡起手掌離遠在方峥後頸上比了比,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歹相識一場,這說走就要走了,一會兒你帶我去和她道個別的。”

方峥不疑有它,很是高興地道:“行啊,這裏這麽多人,也就你有這份心,嘿嘿,是不是上回見面,你也發覺她不是壞人了?”

紅箋淡淡挖苦他道:“這世上都是好人,哪裏有壞人?”

方峥終于聽出她語氣不對,搔了搔腦袋,觑着她臉色沒敢搭茬。

基于一種他也說不清楚的情緒,要和這“南蕭”分別,方峥其實是有些不舍的,他本想陪着這個很像姐姐的人呆上一整天,好好修煉,誰知對方好像沒這份心,天色尚早便載了他回去。

方峥依言帶着紅箋去與仇嬌話別。

與仇嬌的見面十分順利,方峥只是進去一說,便出來相請,在紅箋看來,這麽痛快說不定仇嬌也想着臨走見一見她。

這次見面比上回那氣氛好多了,紅箋很客氣,恭喜仇嬌心願達成,明天“仙昙花”就要到手,仇嬌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頗有深意地瞥了方峥一眼。

方峥渾然不覺,樂呵呵地站在一旁。

紅箋又問仇嬌這邊拿到“仙昙花”之後煉制治病的丹藥是否還需要其它材料,煉丹需不需要找人幫忙,仇嬌很是心平氣和地道:“不用了,其它都容易到手,早已經準備好了。煉丹我準備自己來,再說還有方峥呢。”

方峥笑道:“是啊,我跑個腿打個下手都還是可以的。”

紅箋心中暗道:“有我在,明天方峥能不能跟你走還未可知呢。”面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說起方峥,他可是我師姐的親弟,有傳聞稱前段時間煉魔大牢出了事,師姐很可能已經逃出來了,可憐他們姐弟失散了二十年,仇前輩準備什麽時間放方峥去和我師姐會合?”

仇嬌淡淡地望了方峥一眼:“他想走,随時可以走啊。”

紅箋卻知道她越是這樣說,方峥越不會輕易離開。更何況方峥什麽想法她剛才在外邊已經問過了。所以她不等方峥回答,單刀直入:“上次你說與我師父有舊,我看你對丹崖宗也關心得很,明日大家就要分開了,你能不能和我詳細說說,也好幫我解開這個謎團,回去見了師父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當講。”

仇嬌沉吟着一時未答,她坐在床榻上,将身子向後靠了靠,示意方峥去倒杯茶來。

方峥颠颠地就去了。

趁這工夫,仇嬌手指輕輕敲擊着床沿,突然一道意念通過神識直接傳進了紅箋的識海:“現在說這些不合适,你真想知道,今晚三更單獨一個人來我這裏。”

她不相邀,紅箋亦有今晚一探此人虛實的意思。

一個身體如此虛弱的金丹後期,又是水修,不管怎麽看這仇嬌都不該是自己的對手,要論動心眼,紅箋更不怕她,所以當即欣然應邀,亦通過神識傳聲道:“好吧,我夜裏必準時前來拜訪。只是奚長老那裏……”

仇嬌、方峥二人的住處在奚旭的地盤上,這裏裏外外都在他的神識籠罩之下,明天就是他和仇嬌交易之期,今晚三更紅箋前來按道理定會給他察覺,紅箋雖有“仙霓霞光”,但仇嬌肯定不知道,她該有的顧忌還是需得說給仇嬌聽。

誰知仇嬌聞言只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她傳音道:“進了我這屋子,自有我來負責,但在這之前,你自己想辦法瞞過他。不用多說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紅箋暗暗吃驚,她猜測仇嬌在詐她,當即道:“我沒有辦法。”

仇嬌很幹脆:“你沒辦法我也無計可施,怕的話你就不要來了。”

紅箋無語。

方峥此時斟好了茶,回身遞來,仇嬌伸手接過。

她掩飾地很好,全然看不出适才與紅箋私下裏已經做了一番交談,喝了口茶,慢條斯理道:“都是些陳年舊事,時間太久,我都忘了。你師父那裏我建議你什麽也不必說,連提都不必提我。”

方峥聽到這話,還擔心地望了她一眼。

話說到這份上,接下來也沒什麽好談,紅箋又耐着性子閑聊幾句,告辭出來。

此時距天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她先回了自己在師叔謝俠真那裏的住處,想着幹脆修煉直至三更時分前去赴約。

可不知為何,紅箋這天下午卻遲遲不能入定,在她內心深處隐隐有種不安的情緒在慢慢發酵,叫她沉不下心來,半個時辰之後她走出住處,快步來到海邊,駕起飛行法器離開了小瀛洲。

上回見面的時候,盧雁長便抱怨說井小芸出手沒有節制,連換幾個地方都很快引起修士們的警覺,買賣做不下去了,紅箋勸說兩人趕緊收手,現在他倆暫時窩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島上。

井小芸見紅箋離遠飛來,和盧雁長自藏身之處出來迎接,一臉郁悶地道:“方紅箋你可來了,這裏還不如赤金火山有意思呢,我打發了小黑去找你,可她不敢闖入小瀛洲的法陣,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叫盧雁長自己留下來幫你吧。”

盧雁長關切地道:“怎麽突然跑來了?有事?”

紅箋見到他二人都在松了口氣,道:“他們定下來明天交易,我心裏有些不踏實,準備今晚再探一探仇嬌。”她将仇嬌的邀請說了,又道:“我想過了,不管她身上有什麽秘密,明天都不能叫方峥跟去。見過仇嬌之後,我去将他引出來,這傻小子往後就交給你們。”

井小芸接口道:“放心吧,我來修理他,保準叫他變得聰明起來。”

紅箋苦笑了一下。

盧雁長問道:“夜裏什麽時候,需要接應嗎?”

紅箋粗略估計了一下,她三更天去見仇嬌,仇嬌再難對付四更天也該搞定了,道:“大約得四更左右,我想辦法把人帶出小瀛洲,往這附近送來,盧兄你倆迎一下即可。”

盧雁長見她行色匆匆,有些不放心,叮囑道:“那你今晚可要小心,若實在事不可為,咱們可以先不去招惹她,明天等看小瀛洲的人對付她之後,就知道那‘妙爐鼎’是什麽底細了。”

紅箋沒有多作解釋,只道:“知道了,我會小心。”

井小芸嗤笑道:“不是吧,方紅箋挺厲害的,怎麽可能連個靠采補修煉起來的道修都收拾不了?盧雁長你瞎關心人。”

井小芸這話很難辯駁,盧雁長不好意思笑了笑,仍嘴硬道:“你懂什麽,那妖婦手段陰損,又善于迷惑人心,沒見連她弟弟都被控制住了麽,小心些總是好的。”

井小芸搶白道:“仇嬌有什麽手段可使?她是女的,方紅箋也是女的,她是能迷住方紅箋還是能采補她?你當是你麽?”

盧雁長瞪眼道:“有事說事,能別逮着我咬不?”

紅箋由得他二人争吵不休,今晚的這個約她肯定會赴。而且正像井小芸所說,單獨見面,她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當三更到來,紅箋将一切準備停當,為了以防萬一,她甚至提前将“千足膽”的尖刺泡過“幻法蘭”,藏在袖子中預備着,不知道這仇嬌同師父有什麽舊,她用這法子出奇不意連師父都放倒了,就不相信仇嬌能躲得過去。

然後她運轉了“仙霓霞光”,一路避過奚旭長老的神識,如約悄悄來到仇嬌的住處,輕輕敲了敲門,道:“仇前輩,我來了。”

第 222 章 最後的機會

顏色烏黑的長痕,蜿蜒在仇嬌的掌心手腕,紅箋幾乎要忍不住想去用手指碰觸一下,以确定是不是這女人在哪裏不小心沾上的墨跡。

但她知道不是。

方峥很快會帶人回來,這時候沒有時間給紅箋考慮太多,她毫不猶豫運轉了《大難經》,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仇嬌冰冷的額頭,道:“怎的這樣涼,閉了眼睛休息一會兒吧。”掌心漸漸後移,在她的腦袋頂上停住。

千絲萬縷的水真元在《大難經》的作用下,經由紅箋的手掌心進入仇嬌的大腦。

仇嬌臉色泛青,硬撐着要睜開眼睛,虛弱地問:“你在做什麽?”

仇嬌是金丹後期,紅箋沒指望施展《大難經》的時候能夠不驚動仇嬌,她覺得和所得比起來,這點兒風險完全值得一冒,更何況,仇嬌也不見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随口搪塞:“我幫你看一看……”

紅箋真的是迫切地想看一看,她這些日子因為仇嬌和方峥的事心神不寧,幾乎靜不下心來修煉。

奚旭長老去一趟跹雲宗用不了多久,等他回來,交易就會開始,留給自己搞清楚真相的時間不多了。萬一此女不是仇嬌,或者方峥所見的才是真正的仇嬌,到時大錯鑄成,皆在她随口一言的教唆之下,日後她将怎麽面對方峥?

接下來她的神炁将會深入仇嬌的識海,看清楚仇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把方峥留在身邊又是懷着什麽居心……

但是叫紅箋驚愕的是,她湧入仇嬌大腦的神炁竟受到了阻礙。

仇嬌亦是水靈根,她身體裏的水真元此刻正交錯纏雜,既洶湧又凝滞,紅箋的神炁進去之後面對如此混亂的局面,一時竟有無處下嘴之感。

這人身體裏已是如此境況,她竟然還活着?紅箋帶着異樣的神情望着仇嬌,深深覺着不可理解。

不知何時,仇嬌已經放開了抓住紅箋的手,閉目躺在那裏,不知是清醒着還是已經昏迷。

這是紅箋施展《大難經》摸人底細以來第一次碰壁,不是不能,是不巧正趕上仇嬌的怪病發作,《大難經》要進入識海需要時間,而現在,她恰恰沒有足夠的時間。

紅箋惋惜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她已經聽到外邊方峥帶人回來的匆匆腳步聲。

方峥病急亂投醫,跑出去第一個找的人是高鴻禮。這麽大的事高鴻禮可不敢擅專,師父不在家,他趕緊傳訊給了帶仇嬌回小瀛洲的長老宗寄春,元嬰長老可以瞬息挪移,等高鴻禮跟着方峥跑到門口,宗寄春人也到了。

方峥沖到床邊,手足無措地俯身連聲呼喚:“唉,你怎麽樣了,醒醒啊,小瀛洲的元嬰來了。”他見仇嬌沒有反應,伸手欲推,紅箋一把将他抓住,道:“別碰她!”

宗寄春皺眉站在一旁,他是元嬰不假,可并不會治這急症啊,高鴻禮急地團團轉:“這是怎麽了,仇嬌你可千萬挺住啊,我師父就快回來了。”

宗寄春亦沉聲道:“紫慧大師已在趕來小瀛洲的路上了,我這就傳訊請他快些。”

此時仇嬌的眼皮動了動,她慢慢睜開眼睛,吃力地吩咐方峥:“不用,請他們都出去吧。我一會兒就沒事了。”

這……諸人面面相觑,方峥遲疑了一下,道:“要不……”

紅箋開口:“宗長老,咱們出去等吧。”她臨去時又望了仇嬌一眼,恰逢仇嬌眼珠一輪,兩人對視,仇嬌幽深地目光中頗有些寒意。

三人出來之後,果如仇嬌所說,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方峥心有餘悸地出來,告訴大夥裏面的人沒事了。

紅箋叫住了方峥:“她以前如此犯過病嗎?”

方峥面露茫然,回想了半天方道:“我沒印象。不過她以前也會像剛才那樣好端端地突然叫我出去。”

這在方峥的記憶中全沒當回事,所以紅箋也無從得知,她很想伸手抓住方峥支棱着的那只大耳朵,将他拉到自己眼前來,對着他耳朵怒吼一聲:“二十年了,為什麽她手心手腕上有道那麽明顯的黑痕,你也絲毫沒有注意到?”

她怒目瞪着方峥,勉強忍了忍火氣,低聲問道:“你說實話,她要‘仙昙花’到底是做什麽?”

方峥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看模樣還挺慎重,搔了搔腦袋,道:“不知道啊,她說要那東西,不是要煉駐顏丹?”

紅箋漸感無力,頹然嘆了口氣,不再搭理方峥,耷拉下肩膀,轉身落寞而去。

雖然這一次見面《大難經》沒有探到任何消息,卻不能說全無收獲。

按照井小芸的說法,仇嬌無疑曾遭人采補過,而且為此幾乎送了命,她現在的病不是因為修煉那門邪功與道基産生了沖突,便是為人采補留下的後遺症,更可能兩者皆有。

那個采補她的是什麽人?事情又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紅箋越走腳步越慢,終于站住,擡頭看天。

能将人禍害得如此徹底,恐怕不是那些道修中的敗類所能做到的,很可能是真真正正的陰陽宗魔修。而這時間應當就是在她消失于人前之後,當年仇嬌說不定是被人抓住做了禁脔,所以才在道修大陸銷聲匿跡的。

她是因為遭了現世的報應,所以才性情大變洗心革面的?

看她這模樣,咬定了非要“仙昙花”不可,只能是為了治自己的病啊。

如此到勉強可以把仇嬌這人身上的種種矛盾圓成起來,但還有一點,最令紅箋挂心,也叫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仇嬌到底是怎麽知道師父不愛喝‘松枝寒’的?她為什麽會表現的對丹崖宗如此上心?

紅箋滿懷心事,回去看到師叔謝俠真,竟冒出個“問問師叔,他們師兄弟以前和仇嬌有過往來沒有”這等不知死的想法來,幸好及時醒悟。

這天傍晚,明川宗的紫慧大師到達小瀛洲。第二天紅箋便從高鴻禮嘴中知曉。

因為上次紫慧大師是由奚長老相陪,高鴻禮和跟随紫慧的兩個年輕人接觸挺多,還幫紅箋探聽過消息,相互之間相處的頗為融洽,這一次那兩個年輕人只來了一個,另一個說是長輩去世,回去奔喪了,換了一個姓計的徒弟來,高鴻禮說起來還頗有幾分遺憾。

又過了兩天,高鴻禮悄悄地告訴紅箋,他師父奚旭長老自跹雲宗回來了。至于為什麽要悄悄的,原因是奚旭不但自己帶了那朵有問題的“仙昙花”回來,他把跹雲宗的長老管儀白也帶來了。

這很不尋常,當初紅箋在跹雲宗的時候,宗門秘境崩潰那麽大的事,都不見管儀白離開他的仙園,現在卻将整座仙園丢下,不遠萬裏跑來了小瀛洲,所為的肯定不是“仙昙花”,而是另有其它原因。

不過紅箋此時顧不上多想這些,而今萬事俱備,經過這麽多天高鴻禮堅持不懈地努力,仇嬌看上去也接受了當初“仙昙花”是結了兩朵,一朵留在跹雲宗,為免“仙霞洞”啰嗦,所以秘而不宣的“事實”,雙方已經開始在談交易具體如何進行了。

必須要趕緊有個決斷。

要麽,聽任事态繼續發展下去,仇嬌不會有好下場,兩邊“交易”的時候說不定會當場翻臉動手,紅箋必須要阻止方峥再去參合;要麽,把小瀛洲正在準備的交易攪黃了,一切回歸起始,另想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管哪條路,都要立刻有所行動,越拖下去事情會變得越糟。

紅箋也知道第二條路很難走,說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哪那麽好找?一旦交易黃了,樂游的病怎麽治,她和小瀛洲的人再怎麽相處,她一思及心中便暗暗發憷,但有些事情,若是錯的,即使是硬着頭皮也得去糾正。

仇嬌啊仇嬌,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紅箋決定再詳細問問弟弟方峥,也許經過他的仔細回想,還能喚醒一些塵封的記憶。

這天紅箋照舊叫了方峥出去修煉,趁他休息的工夫,将法器停在半空,問他道:“你那同伴沒事了麽,沒找紫慧大師再看一看?”

她沒有直呼仇嬌,使得方峥頗為開心,他咧嘴一笑:“沒有,我們已經和小瀛洲定好了,明天一早便同他們交換,然後我們可能就要離開這裏了。你那天問我,她要‘仙昙花’做什麽,後來我問了她,她說這些年她常常覺着不舒服,就像那天那樣突然發病人事不知,只是叫我知道也沒用,所以沒有告訴我。如今有了‘仙昙花’她就可以拿它來煉丹,把這怪病治好。我還不知道,她竟連煉丹都會。”

是啊,仇嬌連煉丹都會,她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紅箋皺眉:“明天就走?”

“不錯,原來我們覺着小瀛洲還不錯,這次過來親眼所見有些失望,她說小心起見明天交易不在小瀛洲進行,拿到‘仙昙花’之後我們也不會再回來了。”

紅箋目光落在方峥寬厚的肩膀上,微微眯了眯眼睛,那麽今天,或者說,今天晚上對她而言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第 221 章 二女交鋒

紅箋聞言心情複雜,注視着他,道:“你姐姐若是見你和那‘妙爐鼎’仇嬌在一起,會很生氣,還會十分擔心你。”

方峥呆了呆,皺眉道:“姐姐才不會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呢,你們都說她是什麽‘妙爐鼎’,壞事做盡,可證據在哪裏?我同她在一起二十年,對她最是了解,若非迫不得已,她連人都不願見,何曾像那些不要臉面的老頭子罵的那樣?”

作為姐姐,聽到親弟弟毫無機心地說出這番話,一點兒都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紅箋甚至在想,假若自己沒有學過《大難經》,此時除了将他打暈了交給盧雁長遠遠帶走,實是別無選擇。

她抽動了一下唇角,問道:“那你知道她姓甚名誰?”這個問題不用方峥回答,她早知答案,果然方峥搔了搔頭發:“她不讓我多問。”

紅箋“嘿嘿”冷笑兩聲,懶得再同他多說,轉過頭去,神識鎖住了海面上一只築基期的“琵琶蛟”,寒聲道:“真元恢複好了沒,好了就下去繼續,別怪我沒告訴你,‘琵琶蛟’這種妖獸可狡猾得很。”

方峥身體壯,又吃過丹藥,恢複得極快,紅箋叫他下去對敵“琵琶蛟”,他明明不想再修煉了,還是沒做任何反抗老老實實便去了,方峥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下意識地這麽聽“南蕭”的話,大約是因為她太像姐姐了吧。

接下來的大半天全都是方峥一個人在修煉,他覺着姐姐的這位師妹真是兇啊,擰着眉毛專挑他的不是,措辭嚴厲,吓得他不敢稍有松懈。

終于盼到天黑要往回返,方峥松了口氣,卻聽着“南蕭”道:“明天早早的,你跟我出來接着練。”

“啊?還來?”方峥張大了嘴巴。

紅箋冷笑:“你不是要看住我麽?”

方峥手摸後腦,不好意思地咧嘴而笑:“我相信你了,再說你修為這麽厲害,哪是我能看住的?”

紅箋“哼”了一聲,停了停正色道:“我是同你說真的,不開玩笑,明天開始你需從實戰中好好歷練。”她見方峥面現猶豫之色,又補充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問一問那仇嬌的意思,我想她也會同意叫你出來。”

這大半天高鴻禮那邊不可能一點進展沒有,仇嬌想來已經發覺方峥不在她身邊,她反而大有收獲,她想拿到“仙昙花”,自會順水推舟将方峥支得遠遠的。

方峥嘟囔了一句:“都說了她不是仇嬌。”

第二天仇嬌果然放了方峥跟随紅箋出海。

如此一連幾日,紅箋和方峥越來越“熟”,而高鴻禮也硬着頭皮同仇嬌幾番接觸,表面上甚是融洽,高鴻禮“無意間”洩露了不少消息給她。

而仇嬌的表現叫高鴻禮甚是迷茫,他忍不住去向紅箋訴說心中的不安:“那小子在的時候還沒覺着,單獨對上不知為何覺着壓力好大。她沒有絲毫出格的地方,話很少,從來不見她笑,看上去比活人就多了一口氣,一點兒也不像傳說中那樣,難怪那傻小子死活不相信,連我都忍不住懷疑,會不會是大家都認錯人了。”

紅箋沒有表态,在她的心目中,高鴻禮也是個難得的實心眼,同弟弟方峥不過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區別,任何判斷依據,都不如自己施展《大難經》探一下那女修的神識管用。

紅箋覺着自己與方峥如此親近,距離引起仇嬌興趣和她單獨見面的時間應該不遠了。

果然這天方峥一見到她就觑着她的臉色傳話:“南姐,今天別出去了,有人想見見你。”

紅箋明知故問:“有人?誰啊?”

雖然這幾天混得挺熟,方峥對她還是有一股莫名的敬畏,老老實實道:“我那同伴。”

他知道此地所有的人對那女修都懷着很深的偏見,有些不放心,又以懇求的口氣道:“你去見一見她吧,見一面你就會知道她不是壞人。”

紅箋瞥了他一眼,道:“好吧,看你的面子。”

方峥咧嘴“嘿嘿”而笑,走到門口,悄聲叮囑道:“她身體不好,最近心情也差,若是哪句話說的不合适,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紅箋氣不打一處來,瞪了他一眼,低聲斥道:“別擋路。”方峥趕緊讓開,她邁步進了仇嬌的住處。

屋裏的布置顯然不管是小瀛洲還是仇嬌本人都沒多花心思,簡單到有些寒怆,一樣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仇嬌盤膝坐在榻上,感覺到有人進來,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向紅箋望來,四目相對。

這次距離這麽近,紅箋突然就理解了高鴻禮找她訴說時那迷惘的心情。

要知道南蕭可是個水靈根中都要拔尖兒的大美人,依仇嬌的為人,突然見到一個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漂亮的女子,或厭惡或妒忌,哪怕驚訝一下呢,總該顯露出一點異樣的情緒來,但紅箋在仇嬌那雙不再年輕的眼睛中卻偏偏什麽都沒有看到,似兩潭古井,幽深地望來,帶着居高臨下的審視。

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紅箋登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這仇嬌只是金丹後期,不知道為什麽,紅箋也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看樣子雖然今天見了面,卻未必是施展《大難經》的好機會。

雖是如此,紅箋卻不覺着自己對這“妙爐鼎”還需客氣,她當先開口:“我是南蕭,不知仇前輩相招,有何指教?”說話間便大大方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仇嬌對她“仇前輩”這稱呼顯得無動于衷,淡淡開口:“方峥和我說,他已經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了。這幾天多得你照顧,所以我叫他将你請來,當面感謝。”

她目光從紅箋身上挪開,看了後面的方峥一眼,方峥便走過去站在了床邊。

“應該的。論起淵源,方峥和我可不是外人。”紅箋顧不上生氣,她在琢磨這仇嬌的用意。

“聽他說,你是丹崖宗的?”

這仇嬌東一句西一句的,完全叫人摸不清頭緒,不知道她想幹什麽。紅箋只得見招拆招:“不錯。”

“你師父闫長青,我曾與他有舊,到是不知道他幾時收了你這麽個徒弟,好多年沒見他,不知他現在如何?”

紅箋有些吃驚,師父怎麽會和聲名狼藉的“妙爐鼎”有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這女人信口開河,難道是想向師父身上潑髒水?

她謹慎地道:“師父安好,可我從未聽他說過認識仇前輩。”

仇嬌漠然相望,停了停道:“他現在是否還是喜歡喝‘松枝寒’?”

“松枝寒”是一種靈茶,因為孫幼公喜歡,晚潮峰上仿效者甚衆。紅箋心中動了動,頓時明白了仇嬌的試探之意,答道:“師父現在不大喝茶,自從師祖遇害,他偶爾會以靈酒解除心中的煩悶,就是在以前,他也不喜歡喝‘松枝寒’,師父喝的是‘海上明月’。”

紅箋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麽來,一陣巨大的疑惑卻湧上心頭。這妖婦敢如此問,分明是當真對師父有所了解,這怎麽可能?

聽了這番回應,仇嬌的臉色明顯和緩得多了:“我聽方峥說,丹崖宗最近正在搞什麽宗門任務,具體怎麽回事,各峰情況如何,你來說說。”

“那是穆宗主過年的時候宣布的一項宗門變革,從三月開始,在各峰設立功勳閣,頒布宗門任務,叫大家賺取貢獻……”紅箋一時摸不清楚仇嬌為什麽對丹崖宗的事如此關心,而丹崖宗搞宗門任務又不是什麽秘密,便簡單給仇嬌講了一講。

仇嬌聽得很專注,這些看上去與她毫不相幹的事竟像是比千夫所指隔牆辱罵更叫她上心。

紅箋越說心裏越不是滋味,到現在,與仇嬌見面的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按說自己經過的大小事也不少了,對上這種人怎麽也不該落在下風,可紅箋卻偏偏找不到問題出在哪兒,難道對面這女人不是“妙爐鼎”?那自己叫她仇前輩,她為什麽不予以澄清?

紅箋停了下來,向仇嬌臉上望去。

這張臉太蒼白了,一絲血色也沒有。方峥那裏似乎并沒有關于仇嬌生病的記憶,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說這女人身體不好?

在紅箋的注視下,仇嬌的臉色愈來愈青,額頭筋絡浮現,坐在那裏身體竟隐隐有些萎靡,不對!

仇嬌的情況明顯不對勁兒!

紅箋霍地站起來,道:“仇前輩,你怎麽了?”

仇嬌沒有作聲,只向着一旁的方峥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機會就在眼前,紅箋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仇嬌,扭頭向方峥道:“仇前輩有些不對,你快去喊人!”

方峥不疑有它,“噢”地應了一聲人已沖出房去。

紅箋溫言道:“不舒服就不要亂動,我扶你躺躺吧。”這種天賜良機,不施展一下《大難經》實是對不起自己一直以來的苦心經營。

她扶着仇嬌順勢躺下,還未松手,仇嬌卻猛一反腕,将紅箋的手抓住。

紅箋怔住,到不是仇嬌有什麽威脅她的舉動,而是在仇嬌那瘦削的手腕內側,她突然瞧見了一道漆黑如墨的長痕,蜿蜒向上,消失在了衣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