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陛下有疾

雕欄玉柱,金頂朱門,廊道迂回如卧龍,飛閣騰空似翔鳳,赤白的陽光落在宮殿绛紅色的琉璃瓦上,仿佛給整個宮殿披上一層夢幻的霞衣。

“咚”,悠遠空寂的銅鐘聲自南邊望星臺上傳來。

辰時了。

空蕩蕩的廣場上出現一隊隊執刀嚴凜的侍衛,幽靜的回廊中也出現一個個行走有序,或着深衣,或穿宮裙的太監侍女。

靜。

明明到處都是走動的人,卻靜地像是毫無人的氣息。

“江姐姐今日看着,精神頭好了許多。”

一道聲調略高的嬌嫩女音自瀛明宮傳了出來。

瀛明宮外,赫然站了一群人。

最當前是兩個華服宮裝女子,左邊一個穿蘇繡月華雲錦裙,頭戴八寶攢絲金鳳釵,鵝蛋臉,杏仁眼,素面朝天,右邊一個穿金銀絲鸾鳥朝鳳流彩暗花洋绉裙,頭戴鳳凰展翅綴真珠墜子,粉白面容,斜挑鳳眼,熠熠生輝。

在兩人身後,站了四個着各色華服的女子,四個華服女子身後,是一群十幾個着同一樣式宮裙做一色打扮的宮女。

開口的,正是右邊那女子。她是宮中新提上來的鳳妃,正一品宮銜,剛好補齊了宮中四妃之中的最後一個妃位。

論起品階來,其實她不能直呼左邊女子的名諱,更不能與她并駕,因左邊那女子是後宮之中僅次于皇後的江貴妃,副超一品宮銜。

可她偏與江貴妃站在了一處,甚至笑着開口喚她,江姐姐。

江貴妃轉過頭,目光似水,略瞥了鳳妃一眼,淡淡道,“還在吃着容太醫開的中和散,聽德清說,陛下病得更重了,便勉強爬了起來,我的身子,總是比不過陛下的龍體的。”

鳳妃面上一窒,旋即轉了眸子,掩嘴瞪圓了眼睛,“江姐姐此話可當真?陛下病重,鳳儀宮中竟是一點消息沒得着,養着一群吃幹飯的奴才,一會兒見着陛下,我定要讓他替我換了好的,我日日擔心他的龍體安康,可到底只是一雙眼睛,哪裏瞧地過來。”

江貴妃面上無異,微垂了眸子,許久才淡淡應了一字,“嗯。”

鳳妃瞧着江貴妃這模樣,嘴角扯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眸中暗光流動。她轉過身,與她身後的黃裙女子道,“蘭兒,咱們也來了這許久了,怎麽德忠公公還未出來,莫不是陛下他……”

“鳳妃娘娘,太醫院的莫院判在裏頭呢,有他在,陛下定是只有好的,德忠公公至今還未出來,只怕是……”令嫔吳敏蘭頓了一下,擡頭偷偷看了一眼江貴妃,又很快轉了目光,只踟蹰不語。

鳳妃斜睨着她,“怕是什麽?蘭兒你現今說話怎麽也學着那牽絲的攀藤,盡含在肚裏不吐出來。”

這話落下,她們身後就有好幾個人同時擡頭觑了一眼鳳妃,只江貴妃面上神情無異,仿佛老僧入定,聞若未聞。

“只怕是陛下煩着我們姐妹,不想見我們呢。”吳敏蘭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

她的聲音雖小,整個人群卻沒有一個人沒聽到。

一時,沒有人吭聲,安靜地能聽到空中風吹動的聲音。

鳳妃“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指着吳敏蘭道,“蘭兒這張嘴,當真是太讨人嫌,這樣看來,有些實話還當真是要咽在肚裏爛掉才對,否則若是讓陛下聽着了,只怕少不了要惱一番的。”

“吱呀”一聲,緊閉的宮門在鳳妃的笑聲中打開,一個穿着深藍色四腳龍爪太監宮服,戴着烏黑幞頭的精瘦男子并兩個低着頭的小太監無聲地出現在宮門口。

看到門口的一衆人,他朝着最前面的江貴妃微微彎了上半腰,颔首恭恭敬敬道,“德忠給貴妃娘娘見禮,給諸位娘娘請安。”

“起來吧。”江貴妃擡手,虛虛一扶。

鳳妃面色一僵,鳳眼陰晴不定地瞥了德忠公公一眼,随即帶笑走上前,做搭手的模樣,“快起來吧,德忠公公,跟我們姐妹還見什麽禮啊。”

“德忠公公有禮了。”

鳳妃之後,各種聲音此起彼伏,不過人人都穩穩地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只看着德忠公公,或者說,透過德忠公公,看他身後的瀛明宮。

德忠公公緩緩地起身,就在鳳妃的手快要碰到德忠公公的手臂時,他忽然往後退了兩步,也不看鳳妃,只淡淡道,“陛下龍體有恙,才剛醒轉,不想見人,勞諸位娘娘過來,還請諸位娘娘回宮歇息。”

鳳妃的手半橫在空中,眼中眸色暗了暗,旋即手腕一轉,便将手收了回來,放在腰腹前,姿态端莊地朝着瀛明宮微微福身,就像是在給皇帝行禮,“鳳鸾多謝陛下體諒,現今既是不便,便擇日再過來看望陛下,只盼陛下保重龍體,早日安康。”

鳳妃身後,一衆人也各說各話,俱都是祝着陛下早日康複,倒是沒一個人說擇時再來。

瀛明宮,并不是說來就能來的地方。

德忠公公只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裏,聽着衆妃嫔的話。

一衆人很快散了個幹淨,只鳳妃和江貴妃二人并兩個宮女還站在原地。

“德忠公公。”鳳妃走上前,靠近德忠公公,手中銀票若隐若現,“不知,陛下患的到底是何症,這都病了半旬了,也不曾來鳳儀宮中坐一步,鳳儀宮中送過來的鹿茸人參等物雖是收了,卻不知道用過沒,可有鳳儀宮幫襯地上的?德忠公公只管說話。”

德忠公公将交握在腹前的手垂下來,堪堪避開了那遞過來的銀票,淡淡道,“鳳妃娘娘送過來的東西,陛下都好好收着了,只說知道鳳妃娘娘的心意,讓鳳妃娘娘務須太憂心,有莫院判在,陛下十分安心,安康只是早晚的事。”

鳳妃眼中劃過冷光,衣袖中的手緊緊拽着銀票,似要把它們抓爛了,良久,她才笑着道,“陛下到底是念着鳳鸾的,也沒算虧了鳳鸾的一片愛慕之心。”

她轉過身,搭了身後宮女的手,“既是如此,那本宮便先回去了,勞德忠公公替本宮與陛下道個謝,就說,他想看的羽衣舞,等他身子好了,本宮定給他跳。”

第 142 章 :第一卷完

江芙蕖看着宋伯遠,要不是打不過,真地很想揍他。

“這是什麽蛋。”江芙蕖戰起身,随意找了個由頭岔開話題,她一點都不想跟宋伯遠讨論她的容貌問題,“午膳吃這個嗎?”

“雀鳥蛋。”宋伯遠在袖袋中摸了摸,摸出一根細長的針,在那蛋殼上紮了一下,然後把那蛋遞給江芙蕖,“可以吃,味鮮。”

沒跟她繼續說容貌的問題,江芙蕖松了一口氣。生鳥蛋嘛,她以前也吃過不少,哪裏需要吃地這麽秀氣,直接敲開蛋殼喝就是了,不過這個宋伯遠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出門帶着一堆瓶瓶罐罐的也就算了,居然連針都帶上了,大寫的服氣!

解決完幾個鳥蛋,江芙蕖蹲到山泉邊,喝了口水,正要轉頭問宋伯遠還有多久出萬蛇林,就聽宋伯遠道,“居士可想學易容術?”

是她知道的那個易容術嗎?還真有這種技能?為什麽要教她?江芙蕖看向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側的宋伯遠,“何為易容術?緣何要學?”

“居士此行太過惹眼,若是此裝扮到上京城中,只怕不妥。”宋伯遠擡起手,在自己的耳側動了動,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動作。

不過是一瞬,待得他放下手,江芙蕖看着他的臉呆住了。

川譜?

眼前分明還是宋伯遠那個人,卻換了一張面孔,這面容雖也平平無奇,可與前面那張明顯不同。宋伯遠的手上正捏着一塊軟踏踏的類似面膜的東西,剛剛的那張面皮?

宋伯遠将那張面皮放到江芙蕖的手中,“易臉換形,變幻無痕,這就是易容術。”

溫熱,軟糯,似乎在手上流動,可卻一點不粘手,江芙蕖低頭看着手中的面皮,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材質做的,一觸手立即黏附在上面,透出她原本的肌膚顏色,要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易容術,當真是神奇,不知道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學會,她的時間怕是不夠啊,出了萬蛇林,難道他們還在一處嗎?

“公子的美意,本該欣然受之。”不管他為什麽知道她此行是去上京城,也不管他的身份,江芙蕖是真心想學這種技能,可是,“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于我,還有多久出這萬蛇林。”

宋伯遠低頭看了江芙蕖一眼,她低着頭,目光落在那面皮上,一眨不眨,“一個時辰。”

“若是居士想學,務須擔憂時間不夠。”像是能看到江芙蕖的心思,宋伯遠嘴角的弧度彎了彎,“待得日後居士進了上京城,只管來西城天行街十二號鋪子找我。”

江芙蕖猛然擡頭。

“今日,我要教居士的,便是如何戴上這面皮,時間足矣。”宋伯遠眼中帶笑,烏眸如星,“請居士将面紗除下來。”

江芙蕖沒有猶豫,擡手就将面紗扯了下來,露出她那張疤痕遍布的臉龐。

宋伯遠修長的手指将她手中的面皮拈起,雙手各捏一旁,将它附上江芙蕖的面龐。

“以食指、中指、大拇指三根手指捏住面皮兩端中間,橫對鼻翼正前方,覆在面上,而後松開中指,大拇指抵于耳下下颌骨兩側,食指按壓面皮至耳後,停半刻鐘,靜待面皮與臉上肌膚融合,如此便成。”

“若是要取下來,只虛找耳後對縫處,輕輕一掀即可。”宋伯遠松開手,将面皮交給江芙蕖,“試一試。”

整套操作并不難,江芙蕖按着宋伯遠說的試了一遍,戴上面皮後,她正要掀掉,宋伯遠搖搖頭,制止了她的動作,“這面皮便當是我送與你的賠罪禮,若不是我,你也不需要遭此一難。”

“此面皮水不侵,火不熱,可透氣七日,七日之後必須拿下來,緩上一個時辰的功夫再戴上。”宋伯遠轉過身,“此面皮只怕一樣,那便是春蠶,切記遠離此物。”

怕蠶?江芙蕖想不通其中機理,說句實在話,要不是親眼所見,宋伯遠說的易容術她也是不信的,她低下頭,看着山泉中那張清秀的陌生臉蛋,神思有些恍惚。

宋伯遠說的打扮太過打眼的問題,她确實有想過,但她覺得,居士做蒙面的打扮也說地過去,只要不碰上那較真多事的,倒也無需擔心,若真碰上棘手的,到時随機應變就是了。

她從來沒想過,毀容這件事情,這麽容易就解決了,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你為何要教我這易容術?”江芙蕖轉頭看向宋伯遠。

他跟她素不相識,她甚至沒有幫他治那跗骨之毒,其實那跗骨毒并不是毫無法子,就算沒有解藥,她也知道一個很簡單粗暴有效的方法可以根治。

宋伯遠似乎被江芙蕖的問題問到了,他久久沒有出聲,只靜靜地看着江芙蕖,就在江芙蕖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輕聲道,“許是跟居士有緣吧。”

江芙蕖一路打诳語,從來不曾想過,臨到上京城了,居然被人打了诳。

什麽有緣,她才不信。

“公子大善。”她讷讷道,好憋屈啊,偏偏不能指破他。

宋伯遠嘴角輕揚,轉身道,“走吧。”

兩人出了萬蛇林,各分東西,走出老遠的宋伯遠忽然轉過頭,朝江芙蕖道,“忘了說了,我姓宋,居士到了十二號鋪子,只管說找宋大。”

江芙蕖點點頭,愣愣地說了一句,“我叫江芙蕖。”

宋大點了點下颌,算是應了江芙蕖的話,轉身便走了。

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高大的身形拉地愈加修長,江芙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跟前,轉頭往上京城的方向看去。

一處高高的朱紅閣樓出現在她的視線,是上京城裏赫赫有名的望星臺。

上京城,終于到了。

第 141 章 :不要難過

江芙蕖好容易去了胃裏的惡心,将那蛇肉猶豫地放入嘴裏,入口的香嫩讓她眼前一亮,好吃!這下,不用宋伯遠幫忙,她自己也學着宋伯遠的樣子串起蛇肉來。

将一條大蛇分吃完,江芙蕖這才得空跟宋伯遠問他掉落懸崖的事情,“這位公子,你為何會從那懸崖頂上落下來?還……”

後面的話,江芙蕖沒有說,只淡淡看了一眼宋伯遠的右手臂。

宋伯遠正在将地上的小罐罐一樣樣塞回他的袖袋,“居士,我若說這是個意外,你可信我?”

……

這人是明知故問吧,明明知道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他為什麽會掉到懸崖,她就算好奇也不可能問一個陌生人的私事,她就想知道,他為什麽要拖她下來!

“公子,我自是信你的。”江芙蕖眉眼彎了彎,将自己帶着血痂的雙手舉了起來,“只是不知公子将我帶下懸崖來,是意外還是有心?”

你就最後出了一下力,全程我在出力,你看到我手上的傷口了嗎!!!差點命都沒了!

“此事……說來話長。”宋伯遠的眸子難得動了一下,他頓了頓,這才道,“日後再遇居士,我自會與居士解釋,只是今時,我只能告知居士,實非不得已,我手臂上中毒,意識不清,當時為了性命,才連累到居士,并非有歹意。”

中毒啊,江芙蕖狐疑地看着宋伯遠,感覺這毒并不算厲害啊,從你面上可看不出來中毒的樣子,甚至還穩健地很啊,“不知公子所中何毒,我略通醫術,許是能幫上一二。”

別讓我發現你騙我,不然你給我等着!

“跗骨之毒,不知居士可曾聽過?”宋伯遠居然立即報了那毒的名字,連猶豫都不帶一下的。

江芙蕖心中有些異樣,這個宋伯遠,居然不懷疑她說的話?

不過,這跗骨之毒,她還真聽過,不過不是醫書中,是在原書裏面,有個人也中了這種毒,那個中毒的人臨死之前才告訴家人真相,并且說此毒無藥可解。

“不曾聽過。”江芙蕖對這毒藥有些好奇,在中醫的世界裏,講究相生相克,換句話來說,就是沒有絕對的好藥和毒藥,所以也就不存在什麽無解之毒,只不過是沒找到相克的法子而已,“公子可願讓我試試脈。”

宋伯遠朝江芙蕖伸出手。

江芙蕖将手指搭在他的脈處,靜靜聽了會兒,她擡頭仔細打量宋伯遠的面色,沒有絲毫異樣,怎麽可能,這人明明中毒了,而且毒入骨中,內息生亂,為什麽面上竟然沒有一點反應,這莫不是一張假皮?

假皮!江芙蕖想起書中一句話來,“竹公子姿态翩然,京中男兒能出其右者罕。”

而眼前的宋伯遠,他的面容只略白皙,根本平平無奇,怎麽都跟這句評詞對不上,難道是他們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異常?江芙蕖想起吳緒,不對,他的姿容出色,衆人對他的态度明顯很友好,所以并不是審美問題,而是,“宋伯遠”有問題。

這個人,他不是宋伯遠!那他為什麽會有那帶着蘭澤刻字的匕首,宋伯遠的下屬?

“居士,如何?”宋伯遠收回手,目光平靜地看着江芙蕖,“此毒可有解?”

“毒入肱骨,蝕肌污血,不出七日,公子一身武藝再難回來。”

不同于邪毒,藥毒傷害的是人的肌理,一般發作都很慢,潛伏期也比較長,但是宋伯遠體內這種藥毒大概是經過了什麽特殊的處理方式,發作快不說,還跟邪毒一樣能滲入到人的骨頭裏,十分棘手,也不知道是哪個中醫天才做出來的。

聽得江芙蕖的話,宋伯遠非但沒有緊張,他的嘴角輕輕扯起一絲弧度,居然笑了,“居士所言甚是。”

“你……”江芙蕖垂下眸子,閉了嘴,算了,這人是誰,又中了什麽毒關她什麽事,能中這種高級毒藥,想必麻煩不小,她還是不要摻和了,“我醫術淺薄,無能為力,公子見諒。”

“居士務須苛責,居士的醫術世所罕見。”宋伯遠擡頭看了眼天上,彎月如勾,只幾顆暗淡的星星閃爍,他往有些暗淡下去的火堆上添了兩根幹木,“夜了,居士先歇息,明日天一亮,我們就出這萬蛇林。”

江芙蕖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道,“我先歇息兩個時辰,公子喚醒我,換了公子歇息,如此明日上路也都有些精神。”

“嗯。”宋伯遠閉着眼睛,似乎在運氣,許久才應了聲。

江芙蕖忙就近找了棵樹靠着睡了。

第二日,天色不過略亮,宋伯遠就醒了過來,兩人略收拾了下便上路了。

江芙蕖本來還擔心這萬蛇林中會有什麽危險,比如說忽然鑽出一條毒蛇什麽的,可走了一段她就發現自己完全多想了,不要說毒蛇,就是條普通的蛇她也沒見到。

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走了大半天,撞到了一處山泉,江芙蕖實在是有些走不動了,就喊了宋伯遠停下來歇息。

宋伯遠倒是沒拒絕,只道一聲去找些吃食,轉身就走了。

江芙蕖一個人坐在那山泉旁,掬了一捧水喝了解渴,然後就坐那想着出去萬蛇林之後的事情。

宋伯遠說了,出了萬蛇林就進了上京城的地界。傳信的小黑還沒回來,司硯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她的背箱還在白塔城,就這樣一個人進上京城,竟是讓江芙蕖有些不适起來。

要不要回頭去找司硯再一起進上京城呢?

“居士不要難過。”清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江芙蕖轉過頭,一臉莫名地看着宋伯遠。

他站在不遠處,手上拿着幾個青白色的小蛋,面上仍舊是毫無表情,這張臉,真地是她見過的表情最僵硬的一個,連氣色都看不出來,更不用說辨別他的情緒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嫫母有傀,善譽者不能掩其醜。離春盛齊,拜無鹽君。人之心善純正,無愧天地,世所敬仰,居士何須困擾于容顏。”

……

大哥,好好說話,你自己長成那樣就算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顧影自憐了!

第 140 章 :腦子有病

宋伯遠仿佛察覺到了江芙蕖的目光,他擡起頭,看向江芙蕖,見她醒了,沒有解釋,也不吱聲,只擡手指了指那架子上的蛇肉,然後就把目光重新放回了蛇肉身上。

做人要有骨氣!江芙蕖憤憤地閉上眼睛,絕對不接受嗟來之食,還是品行不端之人的嗟來之食,她還是繼續啃草吧,又不是沒啃過!

挨挨就過去了……江芙蕖幽幽地看着火架子上越來越香的蛇肉,嘴裏雖然嚼着草葉,但更餓了是怎麽回事。

她的目光落到宋伯遠身上,火光将他的臉映襯地一片通紅,讓人看得有些模糊,他就坐在那裏,身姿挺拔,清然卓雅,并沒有因為如今的處境而有半分頹色。

堯國作為盛世,貴族世家的禮教十分講究,貴族公子小姐的教育從幼時開始,一言一行皆有尺度,比之現代他們上的學校還要艱苦一點。

世家之間均以禮儀美為榮,尤以上京城的禮儀風氣為甚,所以能在上京城的一群貴公子當中出類拔萃的人,只怕并不是看表象那麽簡單。

宋伯遠,六年前的他就是個見寵于皇帝的少年才俊,而今呢?

江芙蕖垂下眸子,除非堯國翻覆,否則,他只有更上一層樓,絕無往後退的理。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小霞山,他是不是,認識原身江芙蕖?今日之事,只是個意外嗎?

“居士,不食葷腥嗎?”宋伯遠見江芙蕖不過來,反而坐在那啃草葉,心中怪異,之前幾次見到,她好像并不忌口啊,難道是不吃蛇肉?那就比較難辦了,這片林子只怕除了蛇肉便沒有其他的肉了。

江芙蕖不妨宋伯遠主動開口,他的聲音……她面紗下的神情異動,心中大震。

這個聲音……這個人,他是宋統領,怎麽會,宋統領是宋伯遠!!

禦司堂的人,又是宋伯遠,難怪鮑河魚客客氣氣的,難怪那王政通一夜之間的變化那麽大,只怕他已經知道了宋伯遠的真實身份。

江芙蕖心中百轉千回,一時竟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只愣愣地看着宋伯遠。

也不知道他現在領地什麽職,怎麽到處亂竄,還總能跟她撞上,這是一種怎樣的猿糞!他不會是皇帝派來查她的吧?一個被除族的貴族小姐,值得皇帝陛下這麽費心思?難道這江芙蕖身上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秘密?

“居士大概不知道,這林子,叫萬蛇林,地上跑的除了蛇,基本沒有其他的活物了。”宋伯遠見江芙蕖不吭聲,只當她是避生。

“萬蛇林?”聽到目前的處境,江芙蕖也回過神來了,她看向宋伯遠,“你識得這片林子?那可能走出去?”

“萬蛇林裏有迷障,夜裏危機重重,只有等白日裏迷障散去才能走出去。”宋伯遠點點頭,“居士務須擔心,只要有這火在,那些毒蛇便不敢近來,只要挨過了這一宿,待得天明,我們便可離去了。”

宋伯遠知道這林子的玄機,可卻沒有在她睡着的時候離開,反而守在她身邊,并且邀請她吃烤蛇肉,這跟他先前的行徑實在是有些相違,江芙蕖一時摸不準該出言感激,還是深思他話中真假。

猶豫了一下,江芙蕖到底還是起了身,緩緩走到宋伯遠身側不遠處,坐了下來,跟他一起看向那蛇肉,等着蛇肉烤好。

一個在書裏幾乎沒有惡評的人,品性應該不至于那麽低劣吧?

離地近了,江芙蕖才發現那蛇肉特別香,沒有一點蛇的腥味。

最關鍵的是,那蛇肉的外皮被剝地幹幹淨淨,蛇肉被一寸寸地切成小段卻沒有斷開,內裏以一根細長的鐵絲串着,上面隐約能看到一些粉末狀的東西,看着像是調料,這野外烤個蛇肉而已,要不要這麽專業???

難道是因為貴公子禮教嚴苛,連吃個野外燒烤都這麽講究的?怎麽辦,這還沒進上京城,她就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階級差距!

江芙蕖打量宋伯遠一眼,吳緒好歹也算個貴公子吧,他随遇而安地很,怎麽到宋伯遠這裏,忽然畫風突變,當真是,十分不适。

“宋……”話音才出口,江芙蕖忙含糊帶過,“嗯,這位公子,你這蛇肉好似格外香,可是有什麽秘制的法子?”

宋伯遠将蛇肉從架子上拿下來,然後從袖袋裏甩出幾個小瓷罐來,江芙蕖眼睜睜地看着他将瓷罐中的東西一樣樣地倒在蛇肉上,然後拿出一把小竹簽,用竹簽戳了一小節蛇肉,放在火上過了過,把它遞給江芙蕖。

待得江芙蕖接了過來,他才一邊繼續剛剛的動作,一邊淡淡道,“要想蛇肉烤地脍口,需得在蛇斷氣之時立即将皮剝幹淨,然後在蛇肉上撒上稍許鹽和燒酒去腥,再拌上醬油,幹椒,孜粉等物入味,待得烤好之後,再依據喜愛的口味添加佐料,用竹簽串了過旺火片刻,便可。”

江芙蕖聽地愣愣的,就那麽拿着烤蛇肉看着宋伯遠。她對廚藝的理解只限于對着網上下載的菜譜一板一眼地照做,醬料之類的更是按着标簽和賣菜老板的話來認的,可聽宋伯遠的話,好似講地頭頭是道,一聽就很有道理的樣子,說好的君子遠庖廚呢?

“這些事物中,屬剝皮最難。”宋伯遠将手中蛇肉串放在火焰頂端,神情沉靜,“譬如這條蛇,它比較大,需得在它落氣的即刻,将其腹面朝上拉直放平,持鋒利小刀從肛尾入,一刀向上拉開腹壁,直至頭部。再用手剝開頭部蛇皮,扯住蛇皮自頭向尾緩緩用力拉至尾部,即可脫地幹淨剔透。”

宋伯遠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話落還将手中烤好的蛇肉串放入口中,面無表情地嚼着。

可江芙蕖眼前卻出現那蛇被血淋淋地剝下外皮血肉模糊的模樣,她喉中幹嘔了一聲,鼻子尖的香味也沒能讓她緩過來。

這宋伯遠,腦子有病吧!好好的吃個烤蛇肉,講什麽剝蛇皮!

第 139 章 :一起做飯?

轉眼看了下四周,除了樹木草叢就只有地上的土,倒是有幾聲未知的獸鳴,可能看到的只有先前驚起的幾只飛鳥,吃什麽?

已經很久沒有餓過肚子了,忽然再一次經歷餓肚子的遭遇,江芙蕖無奈地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好在這次比上次好了很多,至少渾身沒異味穿地也幹淨,至少,藥簍裏還有火折子和細鹽……

江芙蕖站起身,閉上眼睛感覺了下風向。

風和氣清,沒有風向。

江芙蕖不死心,怎麽可能,林子是流通的,怎麽可能一點風向都沒有,這林子難道是個密閉的不成。她前後左右地走了一圈,還是沒有感覺到風向,這才終于确定了,這林子有古怪。

小霞山在虹橋城的西北側,北通上京城,西接婺城,這兩個都是繁華的城市,來往行人衆多,小霞山不是一座孤山,這林子在小霞山的崖底下,雖然深了點,但怎麽想都應該是流通的才對。既是流通的,怎麽風向不明呢?

江芙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咕咕作響的肚子不容她再細想,沒有風向,那就看陽光的指向了。

走到一處灌木前,江芙蕖仔細辨別了下那草葉的長勢,朝向和色澤,選了稀松色深的一側走。幹涸為北,向陽為南,要從這兒出去,江芙蕖覺得,只要一直沿着北走就是了。

找食物自然也不能胡亂走,萬一走迷了方向,那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在這林子裏。江芙蕖在就近處轉了一圈,然後以落地為圓心不斷向外擴,可惜除了一些能吃的草葉之外,一無所獲。

這林子裏根本沒有果樹,不要說果樹,就是草藥都很稀少,比之當初的谷山要貧瘠太多,可這兒的草木長勢明顯比谷山要好。

當真是個很奇怪的林子,是因為在崖底的緣故嘛?連只兔子都沒看到,就是飛鳥也是她剛落下來那會兒才見到幾只,走了一大圈竟是再沒見鳥的影子,也不知道它們躲哪去了。

江芙蕖悻悻地坐在藥簍旁,靠着樹樁,微閉着眼睛,幹嚼着草葉,苦苦苦……皺着眉頭吃了好一會兒,江芙蕖的肚子總算是感覺到了一絲飽意,她一口吐出口中的草葉,真地是能少吃一口就少吃一口吧!

她的眼睛也沒打開,吃飽了,就再睡一覺,然後上路吧,趕着天黑前,找不到山洞,也得找個略隐蔽的地方歇着啊,這林子如此古怪,讓她心中有一股不安,實在是不敢一晚上暴露在外。

這樣想着,她側了側身子,想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林子裏響起,江芙蕖開始在腦子裏數羊,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江芙蕖有些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她沒動啊,哪裏來的聲音,她睜開眼睛,對上一雙冷冽的眸子。

宋伯遠……差點把他給忘了!!!

江芙蕖暗暗翻了個白眼,也不動,就那樣遠遠斜睨着宋伯遠的動靜。

宋伯遠坐起身來,靠在一棵樹上,擡手在右手臂的幾個穴位處快速點了一下,然後伸手迅速把飛镖拔了出來放在地面上,接着從懷裏掏出一個淡紫色瓷瓶,将瓷瓶中的藥粉一股腦倒在傷口處,然後他将紫瓶放回懷中,又掏出一個朱紅色的瓷瓶,從裏面倒了兩粒褐色的藥丸出來,一仰頭就塞進嘴裏咽了進去。

動作蠻利索的,看不出來有任何影響啊,江芙蕖更氣了,你要是沒意識我還能原諒你一點,告訴自己你不是故意的,是人的求生本能讓你把我拖下來,可你這個樣子,我就是想給你開解都找不到借口。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好歹是個竹公子,怎麽混上這稱號的,看臉嗎?臉也平平無奇!!!

江芙蕖心裏腹诽,看着對方好好的她就生氣,怎麽不死了算了,眼不見為淨,她幹脆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宋伯遠将藥瓶放回懷中,閉上眼睛暗暗運了下氣,誰知氣息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來,似乎在體內被什麽堵塞住了一樣,他睜開眼睛,瞥了眼那飛镖,一個小小的千殺門,為什麽敢對他下殺手,又是怎麽得來這毒藥跗骨的。

跗骨之毒,一種很古老的皇室秘制毒藥,一旦沾身便會讓人在半刻鐘內失去反抗能力,并且毒藥透過肌血滲入到人的骨頭中,慢慢蠶食他的奇經八脈,直至把他變成一個完全的廢人。

這種毒藥倒也不是完全無解,只要在中毒之時封住血脈,讓它不能在肌血中流動,然後乘着它還沒有入骨,将中毒的地方連帶血肉一起挖掉,阻止它的滲入就是了。

可是,他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封脈時,雖是勉強抑制住了它在肌血中的滲入,可也讓他的意識有些混沌,只能維持勉強的清醒,他好像,不是一個人掉下來的,當時本應該出手殺了她的,可看清她的樣子後,他的殺意就全去了。

是她。

宋伯遠看向不遠處歪在樹上,縮成一團的人,她怎麽會在崖底下,那崖頂上的古怪繩子原來是她弄的,他還道是千殺門的人在底下也布置了什麽機關……倒是白砍了。

目光觸及到她身邊的藥簍,宋伯遠頓了頓,原來是采藥,倒是真巧。

“咕咕”的聲音響起,宋伯遠摸了摸肚子,好像,餓了。他轉頭看了眼四周,又凝神側耳聽了聽動靜,然後起身往一個方向走去。

江芙蕖這邊氣悶地歪着,居然就那麽睡過去了,她是被一股香味誘惑醒的,難道一覺又睡出了林子?江芙蕖高興地睜開眼睛。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正前方有一堆幹柴架着的火光,宋伯遠坐在火堆前,眼睛盯着火架上已經見熟的烤蛇肉。

江芙蕖暗暗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眼那蛇肉,形勢比人強,不然先放下糾葛,過去蹭個飯?

第 138 章 :公子蘭澤

在原書裏,上京城中有風光無限的四大貴公子,以花中四君子梅竹蘭菊為號。

當中的菊公子,是唐暄,梅公子是江芙蕖的哥哥江子青,竹公子是江芙蕖愛慕的榮華景,還有一個筆墨很少的蘭公子,宋太師府的嫡長子宋伯遠,字蘭澤。

宋伯遠這個人,因為宋太師的原因,從小就被選為太子伴讀,可因為太子人選遲遲沒出來,所以他就一直在皇家學院讀書。他的學識出挑卻不打眼,從皇家學院畢業後沒有經過任何選拔就被皇帝直接任命為禦司堂監禦史。

這是一個實職,而且是專門督察百官對錯的職位,宋伯遠因此跟同齡人之間迅速劃開了距離。要不是他的未婚妻在書中有點小戲份,那在書中他大概就是個有點名氣的路人甲。

說起宋伯遠的未婚妻,其實跟江芙蕖還有點關系,因為他這位未婚妻的名頭在上京城的貴圈中跟江芙蕖不相上下。

他的未婚妻名孟芳萱,是百年詩書孟家嫡系長房的嫡幼女,她三歲能詩,五歲能文,七歲時在太後娘娘的壽宴上一支《青雲祥序》贏得那年的宴會頭彩,此後名聲大噪,貴女當中論文才,沒有能與她比肩的,便是不少好男兒亦都自愧不如。

孟太公曾在禦前慨嘆,芳萱若得男兒身,孟氏詞宗光霁時。

因着祖父寵愛,孟芳萱在京中十分得意,可偏偏有個江芙蕖,論才學不過爾爾,只一副昳麗容顏略出色,可因着宮中受寵的江貴妃,在貴女圈中被捧地高高的,有時候甚至比她還高那麽一點兒。

驕傲的孟芳萱便跟江芙蕖兩個人無聲地劃了道兒,你有你的小圈子,我也有我的,只我們兩個之間能不見就別見,因為我不服你。

兩人之間的小九九外人看得清楚透徹的,但誰也不點破,偏江盈惠覺得其中有可鑽營之處,時不時挑了兩人之間的事端,想要跟孟芳萱戰一隊共同對付江芙蕖。

孟芳萱自小風調雨順,眼高于頂,雖然聰明,但到底沒經歷過什麽世事,對江盈惠這種暗戳戳地挑事行徑毫無防備,幾次上了當,後來終于醒悟過來,雖是沒去跟江芙蕖講明白,到底是避着江盈惠和江芙蕖兩人了。

在書中,提到孟芳萱,人人都要誇她好命,宋伯遠以後有大出息,對她又疼惜,只待她及笄嫁過去,兩人之間便是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話。

所以有大出息的宋伯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小霞山的崖壁上,還從上面掉下來,還拉她一起上路?要死也應該去找你的同命鴛鴦吧,大哥!!

江芙蕖将匕首放下,轉過頭打量躺在地上的人,這一看之下,她才發現,這人的右手臂上斜插着一枚十字星型的飛镖,雖沒有什麽血跡流出來,但他全身上下就這麽一個傷口……這飛镖上,有什麽古怪吧。

不管有什麽古怪,一想到他臨死還要拉着她,江芙蕖就很生氣,所以她不想管他,她站起身,将不遠處的藥簍撿起來,裏面有這兩天采的一點草藥,倒是可以給她處理下手上的傷口。

待得将傷口處理好,江芙蕖渾身的力氣也差不多卸幹淨了,她斜靠在樹幹上,茫然地看了眼前方,然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母親。”

“大哥哥。”

一個少女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語。

這不是原身江芙蕖嗎?她怎麽會在山裏面?江芙蕖環顧四周,不像是谷山,也不知道在哪裏。

“你們都不要我了。”少女的眼中無聲地溢出晶瑩的淚水,“我該怎麽辦?我不想一個人住在莊子裏,他們都在笑話我,我什麽都不會。”

少女,你會的東西很多啊,怎麽能說什麽都不會呢?你在你母親的莊子裏,還有誰敢笑話你?江芙蕖真想上前跟眼前的少女好好理論一番,沒什麽事別玩離家出走啊,快回你的莊子裏去吧,你這到底跑到什麽地方來了。

“我是誰?”少女忽然擡起頭,定定地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這才發現,她清澈的眼睛裏帶着一絲迷茫,她皺了眉頭,剛剛還喊着母親哥哥,怎麽轉眼就什麽都不清楚的樣子,難道她瘋了?

“我是誰?”少女又問了一遍。

沒有等到回答,她忽然大笑着站起身來,一邊笑一邊飛快地向前跑去,江芙蕖跟在她身後,看着她一路跑啊跑,竟然跑到了一處懸崖上,然後她連停頓都沒有一下,就那麽朝着崖底終身一躍。

“江芙蕖!”江芙蕖終于喊出了聲,她看着自己伸在空中的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竟然又看到了江芙蕖的記憶片段,江芙蕖她到底在哪裏,為什麽會從懸崖上跳下去,還有她的狀态,明顯有些不對。

懸崖?

江芙蕖愣了一下,上次是在馬車裏,她看到了江芙蕖在馬車裏的情形,這次,是在懸崖底下,她看到了江芙蕖跳崖的情形。

這兩次,都是似曾相識的畫面,就像是一個人的人生在重演。

我是江芙蕖?不,江芙蕖搖搖頭,她有自己二十多年的現代成長記憶,沒有這個時代江芙蕖的任何記憶,她不是江芙蕖。

那這種記憶片段是怎麽回事?江芙蕖心中一動。是不是說,只有在遇到相同或者相似事件的時候,江芙蕖的記憶片段才會被觸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那個人小鬼大的小胖星星是誰?他說他來自九千界須彌仙府,一個聽名字就很玄幻的地方,他是不是能給她解惑?他是不是知道,原身江芙蕖到底在哪裏?他會不會知道……她怎麽可以回去?

“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江芙蕖收回自己的思緒,低頭看了眼自己唱空城計的肚皮,好像,餓了。

第 137 章 :原來是他

所幸江芙蕖的腰上綁着繩子,那手拉的繩子斷了,這腰上的繩子卻沒事,可一個垂直下落的重物沖擊力,一根普通的麻繩又怎麽能抵抗地住,江芙蕖堪堪穩住自己的身形,再顧不上看那黑影是什麽,直接伸手往上扯住了那團黑影。

那黑影被她手上力氣一抓,下落地更快,要不是江芙蕖腰上的繩子纏着給他擋了一下,他指定就被江芙蕖扯到底下去了。

江芙蕖的本意也是要拿它做墊腳石,底下看起來是林子,可是霧氣很大,她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不管是什麽,這一百多米的懸崖,掉下去肯定會摔成泥,這東西既然想不開跳崖,那她就圓了它這個夢,反正她不想死。

可江芙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東西是個人,而且這人的反應也不比她慢,在被江芙蕖扯了一下之後,他迅速抱住了江芙蕖,将江芙蕖當做了支力點。

這種下落的速度,一秒鐘都是争的,江芙蕖根本不可能去推開他,她甚至沒辦法産生憤怒,手下意識地就抱住了對方,同時腦中快速想着辦法,她腰上的繩子,只有五十多米,而眼看着,這繩子就快要到它的盡頭了。

在繩子到盡頭的那一刻,他們會有一瞬間的停頓,但是不會停下來,因為下沖的力太大了,繩子根本承受不住,感受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江芙蕖低頭看了眼看不到底的崖底。

不行,必須多加一個阻力,否則一定會死,可是,怎麽加阻力呢,江芙蕖嘗試着用另外一只空出來的手去抓那岩石,但手才碰到岩石就被兩人的體重帶着往下落,手上的肌膚擦在岩石上,江芙蕖知道,出血了。

就算磨成骨頭,也不一定能抓地住,她手上根本沒什麽力氣,必須借力,手不行。

鏟子,對,鏟子是鐵制的,插到岩石中可以緩解下墜,她伸出手去抓藥簍中的藥鏟,将它胡亂地插到岩壁上,十幾下中總算是有兩三下中了,給了她一點緩沖的時間,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再下一次插入到岩壁中時,那小藥鏟整個就從中間斷開了。

要不是閃地快,那彈出來的鏟柄打到臉上,江芙蕖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腰上的繩子到了盡頭,停頓了不過兩秒鐘,就再次往下墜去,這不對,這是……石頭從樹後面出來了,要是那大石頭随着繩子滾落下來……必死無疑!!!

可卻沒有一點辦法,江芙蕖下意識地就抱緊了身前的人,雖然死地很冤,這個陪着她上黃泉路的人也不大理想,但好歹有個伴。

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一塊硬硬的凸起嗝在江芙蕖的腰上,啊,很堅硬的東西,江芙蕖心上一喜,手迅速移到那人的腰間,摸出一把匕首來。

她簡直要哭了,拿着那匕首就反手往岩壁上插,這匕首意外地鋒利,她才插了兩下,就插到了岩石中,她用盡了自己手上的力氣,匕首随着他們的下落劃在岩石上閃出了火花,她也沒敢松手。

兩人下墜的速度終于慢了下來,江芙蕖也不管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誰,只道,“腳蹬在凸起來的岩石上,手也抓住凸岩石,我要劃斷這繩子了。”

那人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是抱着她,江芙蕖腳下胡亂地找踩踏點,手上緊緊地抓着匕首,另外一只手也幹脆松開了去找抓點,可是,根本踩不到踏實的地方,兩人下墜的距離卻越來越深。

不能再等了,江芙蕖将匕首拔出來,在那緊繃的麻繩上一劃,麻繩應聲斷開,他們兩個本來有點慢下來的下降速度又加快起來。

失去了繩子,江芙蕖根本找不到着力點,只能胡亂地把匕首插到岩石上,這樣只有些微的降速效果,眼看着兩人離崖底越來越近,江芙蕖這才看清崖底下是片茂密蔥郁的樹林。

在這個世界,她跟樹林,還真是有緣啊。

江芙蕖苦笑一聲,江芙蕖最後身死樹林,她穿越過來是樹林,難道現在死也要死在樹林裏?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自己腰間一緊,然後下落速度就快速慢了下來,很快停了下來。她迅速去看岩石壁,只見那石壁上橫插着一支長劍,那劍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竟然能支撐地住他們兩個的重量和沖擊力,雖然有點彎。

沒死就好,江芙蕖松了一口氣,現在離崖底只有七八米的距離了,小心點還能爬下去,只要她身上沒這個累贅,“喂,你松手自己下去吧,不用管我。”

那人低低“嗯”了一聲,然而抱住江芙蕖的力氣絲毫不見減,江芙蕖大怒,正要罵他,卻發現自己手上匕首又開始往下劃,她那只抓着岩壁的手又被摩擦出了新傷。

江芙蕖也顧不上看是怎麽回事了,只死死抓着匕首,眼睛不斷地往下看。

五米。

三米。

一米。

“噗通”。

“叽叽叽~~”

兩人穿過茂密的樹枝掉在了地面上,驚起一群林間飛鳥。

江芙蕖擡起頭,看了眼身下的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雙眼緊閉,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

她小心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坐到旁邊,擡起自己的右手,大半只手破了皮,露出沾了泥土的鮮嫩血肉,剛剛逃命不覺得,現在真地好疼,江芙蕖側過臉看自己的左手,手上還緊緊抓着一把泛着微熱的匕首,匕首上沾滿了石土。

那種摩擦力度,這匕首的刃部居然并沒有什麽損傷,這讓江芙蕖十分吃驚,她想起那人插在岩壁上的長劍,這地方的金屬,總是讓她很吃驚,不過,幸好質量好,不然跟那小藥鏟一樣從中間斷開,崩出來直接打死她也是有可能的。

将匕首拿在手裏仔細打量了幾眼,江芙蕖忽然發現,這匕首的柄部有個小小的紋樣,這紋樣有點像唐暄當時給她的印章底紋,在這個時代,只有家族或者江湖組織會在器物上刻紋樣,這個讓她遭遇一場莫名死劫的罪魁禍首,難道還是個有來頭的?

江芙蕖将匕首拿到眼前,仔細辨認了下那紋樣,圖案她是看不懂的,但是紋樣正中有兩個刻字,蘭澤。

竟然是他!

第 136 章 :采藥遇險

拉了拉手中的粗繩,感覺了下松緊度,江芙蕖呼出一口氣,頗滿意地看着眼前的簡易攀登設備。

兩根粗大的麻繩各綁着一塊大石頭,然後繞着一棵粗壯的大樹纏緊,其中一根麻繩的另外一端綁在她的腰上,另外一根麻繩則被扔在地上。

江芙蕖正了正背上的小藥簍,再次用力拉扯了下那麻繩,穩穩地,沒有一絲晃動,這才彎腰從地上撿起另外一根麻繩,然後緩緩地走到懸崖邊上,往下看了一眼。

底下應該是片林子,霧氣很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俯身趴到地面上,然後再沿着地面慢慢将身子往崖壁上放,繩子随着她身子的下落慢慢繃緊。

江芙蕖緊緊拉住手上的繩子,側眼看了下崖壁的位置,找到一個凸起來的小石塊,将腳放到上面,踩實了,這才算是将自己的身子徹底放了下來。

停了一會兒,她開始往下爬。她需要的肉苁蓉,正好在崖壁上二十米左右的距離處,一路都有凸起的岩石做着力點,并不算特別難采。

在知道自己身在虹橋城後,江芙蕖就想了下現在到底要怎麽做。

她的背箱在白塔城的白家宅院裏,這東西她是一定要去拿的,不說其他的,單是裏面的赤朱草和母貝粉就很難找到替代品,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江家身上,能不能回江家都還是個問題。

可要是直接回白塔城的話,她現今一個人,身上就幾兩碎銀子,司硯、白蛉、雷二他們三個又不知道是不是平安,若是她貿然回去,誰知道會出什麽樣的意外,畢竟,白塔城中很多人看到她們一行四人去白塔河,要是最壞的情況……

這樣想着,江芙蕖就幹脆找了個不起眼的客棧住下來。用小笛子把小黑召喚了出來,把她現今的大概情況和司硯的身份之事揀主要的跟吳緒說了,又問他在上京城中,是否有推薦落腳的地方以及關于那七星花刺客的事情,他查到了多少。

小黑帶着她的信箋遠去,她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回它,心中估摸着,這小黑再有靈氣,到底是只小鴿子,比不得現代的電訊傳音,這往返傳訊一趟怎麽着也得要個幾天的功夫。閑着也是閑着,她幹脆去小霞山轉轉,看能不能找到肉苁蓉。

正好好久沒有親自采藥了,技藝生疏了,練練熟練度也是好的,這樣想罷,她便去采買了藥鏟、藥簍等常用的山中采藥之物,在小霞山上轉悠起來。轉了不過一天,就找到了肉苁蓉。

找到了肉苁蓉之後,她本是想找人幫忙來采的,畢竟這地方攀登設備非常原始,基本等于沒有,她幫采藥的人做個保護措施還行,要親自下去,危險性還蠻大。

誰知這虹橋城的人聽說讓他們下崖底,開多高的價都不肯,她跑去找山上的獵戶,獵戶倒是願意試一試,但開出來的價格——五十兩銀子——她根本沒有,唐暄的印章倒是可以支取銀錢,可潛意識裏,不到非常時刻,江芙蕖不想動它。

就差這最後一味藥,她需要的藥就能制成了,江芙蕖左思右想,又兩三次來考察了下周圍的環境,這才有了今日攀岩采藥的決定。

這小霞山上行人不多,懸崖壁邊更是無人問津,她采藥最多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很快就能上來。沒有人看見,雖然少了一層安全保障,但相對的也完全不用擔心其他的隐患。

江芙蕖一步一步地小心往下爬,抓在手上的繩子越來越緊,她離肉苁蓉也越來越近。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快了,就快要碰到它了,江芙蕖看着那黃淙淙,躲藏在一叢刺蔓中的幾顆肉苁蓉,身上的乏累瞬間跑了大半,雖然數量有點少,但是品色看起來不錯,藥性應該不會差。

來到肉苁蓉身邊,江芙蕖往四周看了看,找了塊大的凸起岩石做踩踏點,一手抓在岩石上,放松了另外一只手上抓着繩子的力氣,将腰上多餘的一圈繩子緊緊捆在腰間,整個人的身形穩住了,這才徹底松開那抓着繩子的手,反手将藥簍中的小藥鏟拿出來,

小心地把肉苁蓉連帶着那朱刺蔓一顆顆從岩石縫中連根挖起,江芙蕖将它們放到藥簍中,用泥土迅速覆蓋住它們的根部,大功告成,就差爬上去了。

江芙蕖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沁出來的汗水,大概是這具身子很少運動,不過爬了二十幾米的岩壁,她就感覺自己全身發熱,心跳地很快,她擡起頭看了眼崖壁頂端,沒有什麽動靜。

歇會兒吧,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江芙蕖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等了半刻鐘,這才伸手去抓那松開的繩子,她往下拉了拉,待得繩子繃緊了,正要往上爬。

誰知才動了一下左腳,她就感覺緊繃的繩子忽然松了很多,她心中一慌,不會吧,還特意買了幾根繩子擰在一起的,她這弱雞的身體最多也就是八十斤,不可能斷吧?

她把身體的重心調整了下,再次嘗試着拉動了下那繩子,繩子往下落了幾寸又再次繃緊了,難道是那綁在石頭上固定的結沒打好,松開了一點?

江芙蕖有些狐疑,不敢立即拉着那繩子往上爬,心想如果是結沒打好,那一會兒再拉下看看,好幾個結呢,總不至于都散了,就算都散了,還有兩大石頭,怎麽着也該能支撐地住她的重量。

等了一小會兒,江芙蕖再次拉了拉那繩子,繩子果然又松松垮垮的,順着她的拉動往下滑,江芙蕖心中一緊,不會這麽倒黴吧?石頭繩結大樹三重保護,又是牢固的繩子,沒可能會是現在這樣啊。

難道有人把繩子割斷了?明明看了周圍沒人的。是山中野獸?江芙蕖正胡思亂想着,冷不防頭頂掉下幾塊碎石,她慌忙往旁邊微微挪了挪身子,正要擡頭看看上面是什麽狀況,就感覺頭頂上掉下團黑影,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把她帶了下去。

第 135 章 :又穿越了?

“客官,這是您點的小菜。”小二将食盒中的飯菜一樣樣地拿出來放到桌面上擡頭看見愣愣地坐在桌邊的江芙蕖,他笑了一聲,“客官,您看看,有什麽問題嗎?”

江芙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三個碟子,一葷一素一湯,還有一碗飯,夠吃了,她沖小二點點頭,“沒什麽問題。”

“好勒,客官您有事再喚我。”小二把油巾子往肩上一搭,轉身就出去了。

待得他走了好一會兒,江芙蕖才伸出手去碰了碰那飯碗,微涼的硬實感,是真實的沒錯,可她怎麽就到了這客棧中?這是哪兒啊?

她是半刻鐘前醒過來的,确切地說,是被這客棧外的動靜吵醒的。

喧鬧的人聲,讓她覺得些微煩躁,她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是誰這麽沒有公德心啊,大早上地在外面吵吵鬧鬧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雖是腦子有些清醒了,可總覺得眼睛酸澀地很,怎麽都睜不開,她心想,太吵了,這兒好歹是個高級公寓,物業和保安都幹什麽去了?不行,她一定要投訴!

密密麻麻的聲音如咒語一般纏繞在耳邊,江芙蕖憤怒地起身,一眼就看到了眼前完全陌生的環境。

一張古色古香的床,精致逼真的雕花,還有頗典雅的帷帳。

她轉過頭,桌椅箱櫃紙窗木牆,哪樣東西都跟她的房間不同,她甩了甩腦袋,好半天才想起來。

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一本書裏,然後被水淹死了……

那現在自己在什麽地方?難道又穿越了?

別啊,上天不會這麽殘忍吧,要穿也讓她穿回去啊,她辛辛苦苦地走了一路,眼看着就快要到上京城了,又讓她倒帶重來?

她在床上呆呆坐了一會兒,然後麻木地坐到桌子邊上,有些不想接受眼前的現實,接着小二敲響了門。

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飯,填飽了肚子,江芙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好的,再摸了摸自己的臉……嗯?面紗?

面紗還在???江芙蕖心中一跳,這才低下頭仔細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不是她訂做的那套居士服嗎,她還是江芙蕖?

那這裏是什麽地方,她怎麽會到這個地方來的?可別告訴她那烏龜把她送過來的,要送也是一起送,司硯白蛉雷二他們三個呢?

江芙蕖站起身,走到窗邊,明亮的光芒照在她的眼睛上,有些刺目,她擡手擋住了,适應了一會兒,這才往外看去。

外面正對一個露天的戲臺,臺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戲,底下有那叫賣的,還有那看戲叫好的,嚷成一片,難怪那麽吵。

不過,還在那書裏就好,再把她扔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她就算自認心理素質不錯,也得抓狂。

江芙蕖回身,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房間,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客房,并沒有什麽稀奇,是誰把她送到這裏來的呢?而且似乎知道她會醒過來,送飯都是掐點的。可為什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難道是個高風亮節不圖回報的好心人?

司硯……想到司硯,江芙蕖仔細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形,那時候水中的窒息讓她昏迷了過去,臨閉上眼睛那刻,她隐約感覺自己和雷二被水沖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那隧道到後面不是一條,有岔口。

可是,那個隧道口到底是通向哪裏,司硯和白蛉他們,是不是也跟她現在一樣,沒事呢?

“客官,您的房錢有人付了。”掌櫃的翻了翻案上的賬冊子,朝江芙蕖笑眯眯道。

連房錢都付了?江芙蕖眸子動了動,“不知那人可有留什麽話與我?”

“哦,您稍等,我看下。”掌櫃的把賬冊子翻過一頁來,仔細看了兩眼,這才擡頭看向江芙蕖,“那位客官說,讓您多加保重,早日進京。”

江芙蕖朝掌櫃的點點頭,“多謝掌櫃相告。”

連我要去上京城的事情都知道,是熟人?那我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熟人可不多,江芙蕖低着頭,一步一步地在街道上走着。

因着去看白塔河的秘密,她沒有帶上背箱,那背箱如今正放在白塔城的白家宅院裏,她身上大部分的東西都放在那背箱裏,只除了三樣。

其一就是江芙蕖的寄生玉佩,其二是吳緒給她的聯絡工具,小竹笛,這其三,是唐暄給她的印章。

除開這三樣,她身上倒是還摸出幾兩碎銀子,是她在去九江城前,怕那個地方太落後沒辦法用銀票換來日常用的。

除了這些東西,當真是一無所有,不過比第一次在谷山上醒過來的情況要好多了,因為至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有些銀子傍身,而且還能找吳緒求助啊。

那現在,只需要搞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了,至于到底是誰救的她,又是在哪裏救的她,還是往後靠靠吧,事情的結果既然是好的,那過程可以等以後慢慢去追尋。

江芙蕖擡起頭,往四周看了看,見自己正好站在一個賣蔬菜的攤子跟前,那擺攤的大娘正跟旁邊賣豆腐的年輕女人說話,眼角的餘光瞥了江芙蕖一眼,大概是覺得她不像買菜的,很快掠了過去。

那賣豆腐的年輕女人比大娘熱情許多,江芙蕖雖是離她的豆腐攤遠,她仍舊不忘招呼她,“居士,庵裏買豆腐嗎?”

……

“阿彌陀佛。”江芙蕖被這年輕女人一句話提醒了過來,忙佯裝成道姑念了聲佛,然後看向那年輕女人,“施主,我化緣到此,不知此地是?”

才死裏逃生就又開始裝神弄鬼,江芙蕖真是服了自己,她在這書裏,也不知道要裝多久的道姑,這夜路走多了,誰知道會不會遇到鬼。

“原來居士是初來乍到,我們這兒啊,是虹橋城,你現在就在西街上站着呢。”年輕女人笑了一聲,擡手指向北邊,“居士一直沿着北走,就能到烏霞庵了。”

虹橋城!!!睡一覺就到了虹橋城,要不要給個這麽大的驚喜!

第 134 章 :逃出生天2

江芙蕖的目光落到白蛉身上,作法的,不就是祭天地嗎,有這個被神眷顧的靈人在,可不就齊全了。

“白蛉,你可會念什麽咒語?”

見白蛉一臉的茫然,江芙蕖面上一滞,不會啊。

“那,你們白家可還傳過什麽口訣沒有?”保命口訣沒有嗎?

白蛉搖搖頭,“居士可是想到了出去的法子?”

想是想到了,但是不一定有用啊,除非這兒還有個祭司,不過,死馬當活馬醫吧。江芙蕖看向白蛉,對他招招手,“你過來。”

兩個人背對着司硯和雷二,江芙蕖剛要開口把自己的想法跟白蛉說一下,可轉頭想到靈人的特殊性,她忙轉過頭指了盯着他們的司硯和雷二道,“可以讓他們都聽不見嗎?”

……

司硯和雷二同時朝江芙蕖翻了個白眼,然後兩人自發地往遠處游去,那雷二還伸出兩只手擋住了耳朵,“大哥,居士,你們說吧,我聽不見了。”

江芙蕖側頭看白蛉,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轉過身,對他低語解釋了一下自己對那句口訣的理解,然後才道,“你是靈人,你無名指的指尖血可以祭天地長生,我想應該能抵地上一個祭司。”

“原來,我這種人是靈人嗎?”白蛉愣愣的,“老爹說,我的手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否則會給白塔城招來大禍,因為這雙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成婚。”

任何人都能防備,可睡在枕邊的妻子,那是他要交心的人,白蛉知道,他防備不了。

“有關于靈人的事情,要是我們這次能出去,我再跟你詳細說。”江芙蕖原本還以為白蛉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是什麽,所以才将一雙手遮地嚴嚴實實的,可如今看他的樣子,也是一知半解的,嗯,那是不是說,以後她請他幫忙的時候,又多了一點籌碼呢?

“那口訣原本的意思,我想是需要祭司作法的,可我們當中沒有誰會作法,暫時只能借用你的指尖血來抵用。但不作法,那鳳凰吟肯定是沒有的,那要讓甘露凝落,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用假鳳凰來混淆。”

“假鳳凰?”白蛉目露疑惑。

“我剛不是跟你說了,鳳凰雙飛,從來一雙一對。”江芙蕖指了指自己,“這裏有我,女的。”又指了白蛉和遠處的司硯二人,“你,雷二,男的,司硯,女的。男為鳳,女為凰,不正好兩對假鳳凰?”

……

白蛉嘴角抽了抽,“居士,你……”一個居士,說這種假鳳凰的話,為何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真地不害臊嗎?還是出家人什麽都看開了?

“你先取了指尖血,不用太多,只要一滴就行,必須要滴到那烏龜的嘴上面。”江芙蕖沒有注意到白蛉的神情變化,“然後,你和司硯牽着手,我和雷二……怎麽了?”

看到白蛉面色忽然通紅,江芙蕖愣了一下,自己哪裏說錯了嗎?腦中轉了一下,她才明白過來,感情自己太奔放了……吓到白蛉了。

這古代沒幹系的男女之間牽個手,确實挺麻煩。

“到時,你牽着司硯的衣袖,我抓着雷二的衣袖。”江芙蕖換了個說法,反正只要是成對出現就行,這樣總沒問題吧,“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那烏龜的嘴應該是會張開的,到時我們見機行事。”

白蛉看着江芙蕖,好一會兒才點頭,只面上紅暈還沒散去。

“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江芙蕖感覺自己應該開解一下,雷二就算了,一看就是個心大的,可這白蛉要是當真以此要對司硯負責……那司硯找她讨說法,她找誰說理去。

本來一件挺普通的事情,怎麽忽然就這麽黏糊暧昧了呢!

白蛉看了一眼司硯,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居士的安排,雷二那邊我來說,司姑娘那邊……”

“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相較于白蛉的一絲羞赧,雷二和司硯兩個人的反應就平淡多了,兩個人甚至都沒問為什麽要這麽做,反倒問了那烏龜嘴打開之後,應該怎麽辦。

這個江芙蕖倒是沒想過,她原本是要看情況再說,現在聽兩人問起,想了一下才道,“安全起見,倒是我們四人仍舊兩兩進去那烏龜嘴中,若是在裏面有什麽事互相之間也有個幫襯。”

“居士,我與你同進,雷二和白蛉同進,這樣可行?”司硯想地顯然比江芙蕖遠多了。

江芙蕖心想,要是可以這樣,那自然最好了,但是她也不敢冒險啊,要有鳳凰,才會有祥瑞,誰知道沒鳳凰,會不會被那大烏龜一口吃了再出不來。

“按着口訣行事吧。”江芙蕖搖搖頭,“沒得徒增困擾。”

一行四人再次下了水,大概是在上面把一切行動都商量妥當了,所以這次到那烏龜嘴邊的速度很快。

白蛉伸出手,在那烏龜嘴上摩挲了一下,然後很快拿開,牽上了司硯的袖子,江芙蕖也扯着雷二的衣袖。

幾個人靜靜地等了十幾秒鐘的功夫,忽然聽得那機械大烏龜的口中傳出一聲低鳴,然後是七裏跨啦的機關碰撞聲,與此同時,那大烏龜兩只緊閉的眼睛忽然張開來,露出兩只閃着紅光的眼睛。

像是從沉睡中醒過來了,大烏龜的眼睛完全睜開後,它緊閉的嘴巴也跟着張開了,露出口中一條大概半米寬,長地見不到底的滑道來。

司硯轉頭與江芙蕖對視一眼,江芙蕖對她輕輕點點頭,她便随着白蛉快速鑽進了那大烏龜嘴中的滑道,江芙蕖和雷二兩個人緊跟其後。

在他們都進去之後差不多十秒鐘的功夫,那烏龜眼中的紅光慢慢變暗,很快完全消失,與此同時,它大張的嘴再次閉上,又恢複了先前沉寂的模樣。

江芙蕖本來還擔心一群人到了滑道中的呼吸問題,可才滑了不過十秒鐘,她就發現那滑道中的水越來越少,很快只能浸下他們的半邊身子,也就是剛好撐着他們順着水勢往下滑。

那滑道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有點像石頭,可表面又滑不溜秋的,江芙蕖差不多穩住了自己的身形,這才得功夫往前看。

前面一片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楚白蛉和司硯兩個人在哪裏,她出聲喚了一聲,“司硯?”

“居士。”帶着驚喜的回複,聲音不算遠,司硯應該在前面十幾米處。

江芙蕖心中松了一口氣,正要出聲問問司硯前面的情況,就聽到司硯“啊”了一聲,然後是嘩啦啦的水聲。

“司硯,怎麽了?”江芙蕖吓了一跳,抓着雷二衣袖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然後就在瞬間,她感覺到一股急速強勁的水流從正上方湧下來,很快将她覆沒,帶着她急速地往前流去。

她想要去抓住什麽着力的東西,可觸手處都是滑溜溜的,根本不上手。她想要出聲,可是嘴一張開,裏面就灌滿了水,江芙蕖努力閉氣,想要撐出水面,可那水流實在是太多太急,她一直很努力地往上滑,卻怎麽都出不了水面。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沉到了深海,任憑怎麽掙紮,也無能為力。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江芙蕖的最後意識是,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