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1 章 :沒什麽規矩的江東侯府

“啊啊啊啊!”

轉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江東侯夫人就醒轉了過來,她哇哇大叫,甚至有些弄不清楚如今的狀況,“芳……嘔……”

孟芳菲的名字還沒喊出來,她就一口吐了出來。

早有一邊準備好的丫鬟端了水盆去接。

随着高速轉動速度的持續,江東侯夫人很快吐無可吐,她鼓鼓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了下去。

最後,在江芙蕖的點頭下,早已眼冒金星的江東侯夫人被人從轉桌上扶了下來,孟芳菲伺候她服用了神穹丸,這才與江芙蕖兩個人走了出來。

兩人都有些沉默。

江芙蕖想到那轉桌,終是忍不住問孟芳菲,“不知那桌子可是舶來品?”

這個上京城中的舶來品并不算少,單是江芙蕖見過的,就有寶石,洛可可風長裙,玻璃等物。她先前還以為是江盈惠造出來的,後來才知道,是舶來品。

“居士竟然也這般應時?”孟芳菲似乎頗有些意外,她點點頭,“這轉桌确實是海外來的,當時拍下來只為一時的新鮮,沒想到今日竟然有這個用途。”

拍……

競拍吧。

江芙蕖聽孟芳菲輕描淡寫的語氣,有些汗顏,這個時代,競拍似乎已經融入到貴族們的生活中了,也不知道算是誰的功勞。

“我瞧着與我平日所見大有不同,十分稀奇,便想着可能非我國造物。”江芙蕖找着有些蹩腳的詞,給自己圓剛剛的問話。

孟芳菲卻似乎見怪不怪,并沒有多想,“如今海運大開,堯國境內的舶來品已非上京城才有,聽說許多沿海都城的舶來品比之上京城更加精彩,居士一路走來,竟是從未見過嗎?”

“許是有的,卻是從未留意。”江芙蕖搖搖頭,心中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倒是她想多了,“只聽旁人說起過舶來品一詞,這才記在了心裏。”

孟芳菲但笑不語,兩個人之間又歸于沉默。

“九小姐,你怎麽又偷偷跑到這裏來了,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要出來玩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先跟我說一聲的,知道了嗎?”

一個略有些尖銳的女音從前面傳來。

江芙蕖擡起頭,見不遠處的假山洞口站了兩個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女童,那個女子正指着女童責罵。

女童唯唯諾諾的應好,“好的,水蘭姐姐,我都記住了,下次再不犯了。”

“下次,下次,又是下次,你已經跟我說過多少個下次了?”水蘭對女童的認錯卻是不滿,她從腰間解下一塊竹板,高高豎起,“伸出手來。”

女童瑟縮了一下,手往後縮了縮。

水蘭瞪了女童一眼,然後用另外一只空閑的手直接将她的小手拉了出來,擡起竹板就落在女童的手上。

“啪”地一聲竹片敲擊實肉的脆響,江芙蕖眼睛微微眯了眯。

孟芳菲卻是看不見一般,十分淡定地走過假山旁的小徑,甚至沒有多給那女童和水蘭一個眼神。

江芙蕖愣愣地跟在孟芳菲身旁,雖是竹片打人聲和指責聲越來越遠,她的腦中卻不斷回放着水蘭擡手打女童的畫面。

那個女童,水蘭喚她九小姐,看穿着也十分華麗,應該是府中小姐才對,可是水蘭竟然能夠在大庭廣衆之下指責她,甚至擡手打她。

要是女童只二三歲也就罷了,偏她已經八九歲了,不該是不知事的年紀。

這個江東侯府,是怎麽回事?

江芙蕖心中的那股怪異感湧了上來,孟芳菲明明看到了,她為什麽不管?她不是最知禮的嗎?

之前去見江東侯夫人,好像對江東侯夫人院中的人也不是十分恭敬,用毫無禮數來說,也不為過。

江東侯夫人……似乎也是個十分沒規矩的人。

這個江東侯府……

江芙蕖心中正想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踉跄了幾步,差點被撞倒在地,待得站穩,她擡眼看向撞她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一身錦衣,額前勒着一顆大明珠,眼神清澈,面無愧色,就那麽站在那裏幹幹看着江芙蕖,“你是誰?”

孟芳菲站在一邊,目光空遠,似乎沒有察覺到江芙蕖的狀況。

“道號尋因。”江芙蕖忍了心中怪異,對少年微點了頭,“見過公子。”

“什麽見過不見過,說話神神叨叨的。”少年擺擺手,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瞥了孟芳菲一眼,“肯定是孟嫂嫂的客人吧。”

言罷,他輕笑一聲,竟然就直接跑了。

江芙蕖還來不及去猜這個少年的身份,就聽身後一陣湍急的腳步聲,她忙往旁邊避開,見是兩個小厮,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過來,一邊追還一邊朝少年消失的方向喊道,“三少爺,等等我們!”

居然真是府上的少爺,江芙蕖心中的火氣騰地一下就點上來了,這江東侯府的人是怎麽回事,雖然是個主子,但是撞了人,好歹要有個道歉吧,道歉沒有,還陰陽怪氣地說她,這是什麽道理?

“這位三公子,倒是十分跳脫的少年心性。”江芙蕖走到孟芳菲身邊,忍氣道。

孟芳菲聽到這話,竟然笑了一聲,“三弟慣來是這樣的性子,誰也拘不住的,他可是沖撞了居士?你莫要與他一般計較,他心思單純地很。”

“孟夫人說地哪裏話。”江芙蕖心中那股怪異感這次更加濃厚,孟芳菲的反應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跟她想象中出入很大,她竟然稱贊一個不知禮的人?

因着這個小糾葛,接下來的一路,江芙蕖都沒怎麽說話,孟芳菲似乎也沒什麽談話的興致了,把江芙蕖送到門口後,她沒有再送,只讓身邊的丫鬟送江芙蕖回将軍府。

待得上了回将軍府的馬車,江芙蕖仍然對這個江東侯府耿耿于懷,她回想了從進江東侯府到出江東侯府的這陣,忽然發現一件讓她自己都很驚詫的事情,這個江東侯府的人,似乎沒有什麽尊卑上下之分,這……實在是跟現如今的堯國格格不入。

第 290 章 :吃多了

原來江東侯夫人是個實打實的吃貨,尤其愛吃葷食。前天晚上,她得了一匹好肉馬,吃地興起,竟然讓人把一整只馬肉都給煮了……她也都吃了。

吃地時候是高興的,可是吃完她就發現,自己好像吃撐了,肚子鼓鼓地跟懷胎十月一樣。江東侯夫人吃撐了的時候不是沒有過,所以她也不是很在意。用老法子,煮了一碗大黃巴豆吃,茅廁跑了幾次,然後就想美滋滋地去睡覺。

誰知道,她很快發現,她睡不着,非但如此,她那肚子不但沒有癟下去,反而愈發鼓脹起來,這還不算,她的肚子竟然開始隐隐痛起來,每小半個時辰就痛地狠一些。

江東侯夫人這下是真急了,可她不好意思請大夫啊,這種事情,太丢人了,吃撐了……還吃出了毛病,關鍵是那馬肉,她也沒給家人分一點……

江東侯夫人憋了一晚上,直到江東侯從外辦差回來,見她有異,她才向江東侯哭訴了事情始末。江東侯自是了解自己這個妻子的,他也沒責怪她,只去給她請了太醫。

誰知道,太醫來了幾個,個個只是給她開吐藥和下藥,可沒有一個有效果,她的肚子依然是那麽鼓脹,本來豐腴的人被折磨了兩天兩夜,人都有些消瘦了,她着實是心神不寧,心裏賭咒發誓了幾千遍,再也不胡吃海喝了。

江東侯府的人都在位江東侯夫人奔走,孟芳菲偶然聽人說起尋因居士,便抱着試一試的念頭來将軍府找江芙蕖了。

江芙蕖聽江東侯夫人說完這話,心中搖了搖頭,這能把自己吃成這樣的吃貨,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看這江東侯府人人為她奔走,她雖是受了兩天折磨,心裏好歹也是安慰的吧。

“夫人這是傷食過甚。”江芙蕖起身走到桌邊,拿過紙筆開始寫方子,“夫人是想慢慢好?還是想趕快好?”

“當然是趕快好!”江東侯夫人忙接了江芙蕖的話,她雙眼中亮亮的,“居士,你有辦法是不是?果真是芳菲請來的居士,就是不一樣。”

江芙蕖還沒動作呢,她就先誇了起來,誇就誇吧,她還不直接誇江芙蕖,硬是要誇孟芳菲,這江東侯夫人,看樣子也不是個單純的吃貨嘛。

江芙蕖将手中方子交給孟芳菲,“孟夫人,你看看,這是湧劑,這是神穹丸方。湧劑現制,神穹丸只管去藥店抓取便是,要一百丸。”

“這湧劑和神穹丸,太醫之前都有開過。”孟芳菲面露疑惑,“居士确信,這兩方下去,母親的病症便能好?”

江芙蕖搖搖頭,“此兩方之外,還需要……”江芙蕖湊到孟芳菲耳邊,對她輕聲耳語一番。

孟芳菲聽完,嘴角竟然溢出了一絲笑容,她看了江芙蕖一眼,又看向躺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她們的江東侯夫人,笑道,“母親,我去去就來,你且安心。”

江東侯夫人點點頭,眼見着孟芳菲走遠了,她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江芙蕖來,“居士,你與芳菲是怎麽認識的?我以前怎麽從未見過你?你是新來上京城的嗎?不知此次來上京城,是為何事?”

江東侯夫人的問題如爆竹一般,噼裏啪啦地一個接着一個,讓江芙蕖有些應接不暇。

待得她說完了,江芙蕖正想着開口回答哪個好。

誰知江東侯夫人自己先笑道,“看我,老毛病又犯了,居士你也不用着急回我的話了,沒得一會兒讓芳菲怪罪我,你既是她請來的,我自是信你的。我剛聽芳菲說那湧劑,不知居士給我開的什麽湧劑?”

“夫人氣郁有餘,是以開香附,撫芎為劑。”這個江東侯夫人,竟然有自說自話的毛病?還是話痨???

江東侯夫人點點頭,“我好像還有點上火,居士怎麽不給我加一味山栀?”

……

那是你心頭的火,着急自己的肚子下不去吧,江芙蕖有些無語地看着江東侯夫人,沒有答她的話。

不過,這個江東侯夫人,雖然話語粗糙,可聽着,竟然像是懂一些藥理的,江芙蕖有些訝異,不過旋即也轉為了然。這古代食膳,很多都帶着藥理,作為一個像江東侯夫人這樣的吃貨,吃多了,懂一點,也是必然,這就跟久病成醫差不多是一個道理。

兩個人一個沉默,一個一直不停地說說說地狀态持續了差不多一刻鐘,孟芳菲帶人走了進來。

“芳菲,你……”江東侯夫人眼中的驚喜化為疑惑,她看着孟芳菲着人擡進來的桌子,“芳菲,這是在做什麽?”

江芙蕖也被那桌子的造型給驚了一下。

這桌子跟現代的圓形轉盤桌很像很像,不同的就是,這個桌子小很多,大概只能容納四個人的大小,中間是隔空的。

孟芳菲正讓人架了一個椅子放在正中,她對江東侯夫人笑了笑,端了旁邊丫鬟手上的湯碗到床邊,“母親,先喝點藥,一會兒你的病就好了。”

卻是沒有回答江東侯夫人的話。

江東侯夫人眼中帶着猶疑,卻是乖乖地張了嘴去喝那湯,一邊喝還一邊道,“這香附子不錯,味濃郁。”

待得她喝完,江芙蕖正想着孟芳菲一會兒要怎麽跟江東侯夫人解釋接下來的治療,就見江東侯夫人雙眼一閉,歪在了床上。

孟芳菲對身後的兩個粗壯仆婦道,“把夫人扶到椅子上去,然後按我剛剛吩咐地去做。”

一群人依令行事,把睡夢中的江東侯夫人扶到了轉桌中的椅子上,還用繩子将她牢牢綁在上面,确定綁地嚴實了,一群人就開始推動起桌子來。

桌子底下的轉盤帶着江東侯夫人飛快地轉動起來。

江芙蕖看得瞠目結舌。

雖然主意是她出的,但是……還能這麽操作的?

第 289 章 :江東侯夫人的病

江芙蕖心中疑惑重重,卻也只能壓在心裏頭,她總不能直接問孟芳菲,你和宋伯遠怎麽回事?那不是找不痛快嗎?

孟芳菲見江芙蕖神色平和地坐在她對面,一雙杏仁似的眸子黑白分明如墨硯,非但沒有責怪她不接她的話,心中反而更加親近起來,“聽說尋因居士是從西南來的,我長這麽大,從未出過上京城,素聞西南人傑地靈,不知真如傳聞?”

這語氣,竟然這麽親昵,江芙蕖心中有些意外,這個孟芳菲,自小有傲才,又出身高貴,是以心高氣傲,平常待人從來不假辭色,這會兒對她,竟然好像十分友好?要是她認出了她“真實”的身份……

江芙蕖和孟芳菲這兩個同時期最顯眼的貴小姐,除了互相看不上眼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沖突,除了被江盈惠設計的那次。

“西南山水環繞,如仙境落凡,靈物頻生,單論地靈一說,卻是一塊靈地。”一個這麽優秀的人跟她好言相向,江芙蕖雖然不能立即決定是不是跟她交好,卻也并不想讓她太過失望,“只這人傑,我與外人接觸甚少,卻是不好說的。”

西南人傑一說,出名的也就是才子,但是在皇家學院面前……這才子最多也就是平分秋色,還真算不上出類拔萃,何況孟芳菲本身就是個不輸于才俊的大才女。

孟芳菲眼中螢光微動,似乎對江芙蕖簡單的描述有了無數的幻想,好一會兒,她才幽幽道,“若是此生有機會,定是要去西南走一遭的。”

這語氣裏似乎帶了缺憾,又帶了些向往,讓江芙蕖有些猜不準孟芳菲的境遇。

江東侯自被封侯以後,便以上京城為家,隴西那邊雖然被稱為族地,子孫後代卻是再沒有回過的。孟芳菲選擇嫁到江東侯府,難道竟是為了出上京城?

這個女子,不會跟唐暄一樣,喜歡走遍全世界吧?

随着馬車的停下,江芙蕖忙甩去了心頭這個想法,不可能不可能,孟芳菲土生土長的上京城貴女,又出自詩書孟家,極守規矩,怎麽可能有那麽離經叛道的想法。看她現在的面色神态,分明是過地不錯的。

幾人下了馬車,江芙蕖擡頭匆匆瞥了一眼。

江東侯府的府邸也在東城,占地面積不小,宅邸十分奢華,只是一看就有些歲月,這座府邸自被皇帝賜給江東侯,便一直住到了現在,聽說連修葺都很少。

來來往往的下人見到孟芳菲,十分恭敬地喚着“少夫人”,孟芳菲對他們卻是愛答不理,只領着江芙蕖徑直往內院走去。

江芙蕖聽內院之中伺候的人喊孟芳菲少夫人,在她面前十分拘束的模樣,便猜到這處院子不是孟芳菲住的。

果然,還沒進到內屋,一個穿着水色衣裙的婦人便從裏面迎了出來,“少夫人。”她與孟芳菲行了福禮,這才把目光放到江芙蕖的身上,“不知這位居士是?”

“是我為母親請來治病的。”孟芳菲似乎沒有興趣給這個婦人做過多的介紹,只轉頭對江芙蕖道,“居士,你随我來。”

言罷,孟芳菲便繞過那個婦人,帶着江芙蕖直接往裏走。

婦人被孟芳菲如此忽視,面上神情毫無變化,她低着頭,眼看着孟芳菲已經走遠了,這才跟了上去。

江芙蕖對孟芳菲的待人接物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她有些好奇,這院子裏住的人到底得的什麽病,為何孟芳菲要大老遠去将軍府請了她過來。

尋因居士這個大善人的名號,在上京城中還未打開,不是江芙蕖不想,而是忽然而來的醫館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

一個上京城裏,不可能出現兩位名醫,既然有了仙府醫館的江大夫,那尋因居士就做個只能被“請”的得道高人吧。

兩人進了內屋,還未撩開那珠簾門,便聽得裏面一陣叫喚。

“水心,我讓你端茶水過來,你端來沒有啊,你是不是打量着我現在不能動,偷起懶來了。”

“哎喲,我的肚子啊,難受死了,水璇,水黃,誰在啊,給我端些茶來,我要喝茶啊。”

這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聽着聲音中氣十足,卻有些疲态。

孟芳菲摸着珠簾門的手頓了頓,旋即若無其事地将簾門撩開,走了進去,“母親。”

聽到孟芳菲的聲音,那叫喚聲停了下來,一陣窸窸窣窣聲傳來,然後才是一聲假咳,“咳咳,是芳菲啊,進來吧。”

進得內屋,江芙蕖瞧見床上躺了一個穿着中衣的婦人,她的身上蓋着薄絲被,頭上發髻淩亂,雙眼泛青,臉上刷白,額頭有細密的汗跡,一雙豐腴的手輕輕地壓在被子上,似乎是強撐着精神對孟芳菲露出了笑容。

“芳菲,你怎麽有空過來了?也不讓人過來知會一聲,我這個樣子……”

“母親,我帶了一位高人,來給母親看看。”孟芳菲打斷江東侯夫人的話,她轉頭對江芙蕖道,“居士,你且近前來看看吧。”

江芙蕖依言走向前,在床前的墩椅上坐下,擡手搭在江東侯夫人的脈息上,聽得她的脈湍急如流水,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目光落在她有些隆起的腹部上。

她的視線很淺,可江東侯夫人卻十分敏感地扯了扯腹部的被子,額頭上細密的汗冒了出來,似乎有些吃力地看着江芙蕖道,“不知居士是哪個廟庵的高人?”

“道號尋因,方外庵中人。”江芙蕖眸子動了動,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江東侯夫人……她哪裏是生了病,這分明是,分明是……

“方外庵?”江東侯夫人咂摸着這個庵名,好一會兒才搖頭道,“從未聽過,可既然是芳菲請來的,想必是有些本事的,我與你說,居士,我這人沒有其他的愛好,平日裏就愛弄些吃食……”

不等江芙蕖發問,江東侯夫人自個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出來。

第 288 章 :嫁作他人婦

申時一過,江芙蕖便收拾了東西回将軍府。

明日就是制衣大賽,她心中還要考量下,明日的安排,以免錯過跟江盈惠的這次“相會”。

她有些神思不屬地下了馬車,才剛走到将軍府門口,就見裏面走出一群人,當先的兩個婦人,年紀略大的那個正是郝夫人。

另外一個年輕點的,卻不知道是誰,不過看郝夫人對她的态度,似乎十分恭敬,應該來頭不小。

江芙蕖往旁邊站了站,想等她們先過去。

誰知,郝夫人一眼瞥見她,眉眼一彎,竟然十分親昵地對她笑道,“尋因居士回來了,瞧瞧,這可不是趕巧了?”

言罷,她對身旁的年輕婦人道,“世子夫人,這便是我與你說的那位奇人尋因居士了。”

世子夫人?江芙蕖心中微微頓了頓,江盈惠,也是世子夫人,她差點忘了,這上京城中公侯爵衆多,世子夫人并不只江盈惠一個。

“尋因居士。”年輕婦人走到江芙蕖身邊,略打量她一眼,便開了口,“不知可方便請居士到府上一敘?”

不方便。

江芙蕖正要拒絕,卻聽郝夫人笑道,“方便,有什麽不方便的,尋因居士平日裏忙完了才回府,此時定是閑的。”

江芙蕖眸中轉冷,沒有立即出聲反駁郝夫人。

自從上次祝麗華跟郝夫人兩個人吵了一次,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忽然就降到了冰點。

祝麗華不再待郝夫人如以前親厚,郝夫人也不在祝麗華面前做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兩個人一個安居風華苑,一個對風華苑不聞不問,倒是一個屋檐下,兩相各安好,讓江芙蕖有時候都哭笑不得。

不過,她只是個過客,這些事情跟她無幹,左右有免費的客棧住,還能順便跟宋伯遠打聽打聽消息,她暫時不想挪窩。

只是,這郝夫人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做她的主,真當她跟祝麗華一樣,還要顧及她長輩的身份?這将軍府,也不是非住不可的!

“尋因居士?”年輕婦人聽完郝夫人的話,卻是意外地沒有強請江芙蕖,反而仍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應。

江芙蕖本來是要拒絕,當着衆人的面打郝夫人一個幹耳光,可是她忽然看到年輕婦人左耳邊有個鮮豔的紅痣。

她的心中一跳,那要開口的拒絕就變成了,“既是與夫人相遇,便是一場緣分,夫人有請,盛情難卻,尋因恭敬不如從命。”

“居士暢快人。”年輕婦人聽得江芙蕖這番話,眼中劃過一絲驚訝,旋即手一伸,寬大的雲袖在空中展開,“請!”

一行人上了馬車,江芙蕖見那馬車的旌牌挂地是一個黃字,又是侯爵位,心中一頓。姓黃的侯爵,又能讓郝夫人如此恭敬的,上京城中只有一位,江東侯。眼前這位年輕的婦人,難道是江東侯世子夫人?

江東侯這個人,說起來也是個人物,他原先是隴西一代的土著,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山窩窩裏的山大王,後來趕上朝廷收番,他帶着五百個人到了上京城中,自稱江東王,上書投誠朝廷,請封江東侯。

朝廷自然是看不上他這自封的江東王的,婉拒了他的請求,當時婉拒的理由大概是這樣寫的:你不錯,但我們這收的都是為堯國做出貢獻的英雄好漢,你是個好漢,但不是個英雄啊。

江東侯一聽,當即帶了他那五百手下,跪在皇宮正門外,請旨立功。

好巧不巧地,就趕上上京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城鎮裏出現了一窩實力強橫的山賊,朝廷正束手無策,趕上江東侯請願,皇帝心想,這來地好,土蠻對山賊,看誰狠過誰,反正他總是得利的,當即派了江東侯去剿滅山賊。

江東侯這一去,半個月後凱旋,大獲全勝不說,還把大部分山賊收歸到了自己手下,讓他們跟着他一起投誠于朝廷。皇帝大喜,這個江東侯也就封地心甘情願了。

自此以後,江東侯就在上京城中紮了根,雖然再沒有什麽大的建樹,但江東侯的子孫後代在朝廷各處都有從業者,雖不是大旺之族,但也是不容小觑之輩,風骨極硬。

江芙蕖依稀記得,這一輩的江東侯世子從文,在皇家學院是個十分出衆的學子,雖比之四公子差一些,但也是諸位貴小姐們傾慕想嫁的夫婿之一,不知道最後勝出的,眼前這位江東侯世子夫人,出自何門。

“聽聞尋因居士在綠浮城救一幹百姓于水火之中,實為大德。”江東侯世子夫人坐在江芙蕖對面,腰背挺直,眼神清明。

這個人找她,原來是求醫的。江芙蕖心中松了一口氣,不是“談心”就好,她現在挺不想跟陌生人“談心”了。

“世子夫人謬贊。”江芙蕖微微垂了眸子,不再看江東侯世子夫人。

江東侯世子夫人輕笑一聲,“不知為何,明明是初次見着居士,卻像是久別重逢一樣,看樣子,這世間,當真是有投緣一說的。”

江芙蕖心中納罕,今天是怎麽回事,接連兩個人跟她說眼熟?鄭伊人好歹算是跟江芙蕖認識的,這個江東侯世子夫人……不會也是認識的吧?

“見面倉促,還未跟居士自我介紹過,我夫家是江東侯府,我姓孟,居士喚我孟夫人便是。”孟夫人說地言簡意赅嗎,江芙蕖腦中卻是有一根弦“蹦”地一下,斷掉了。

她擡起頭,細細打量着孟夫人,她鵝蛋臉,烏黑的眸子,月牙唇,渾身上下無一絲多餘的累贅裝飾,只發間一根碧綠的雙頭玉釵,素雅極致,渾身卻貴氣逼人。

這個人,竟然真地是孟芳菲,她不是……不應該是宋伯遠的夫人嗎?

江芙蕖心中有些郁悶,跟宋伯遠也算是認識一段時間了,她一直當他已婚的,還在心裏給孟芳菲點了無數的蠟燭,同情她嫁了這麽一個神經病老公。

沒想到,蠟燭白點了,人家孟芳菲根本沒有跳這火坑,直接嫁了另外一位好郎君。

可是,她明明記得,孟芳菲和宋伯遠是有婚約在身的,這古代解除婚約,那麽容易了?

第 287 章 :九轉玲珑心

這嫁到帝王家,尤其是古代的帝王家,确實沒有什麽事情比沒有一個兒子更傷人的了,要知道這母憑子貴,還當真是從古帝國開始的。

江芙蕖能理解鄭伊人的心情,但她不知道要怎麽回鄭伊人的話。

這生男生女,是天意所擇,人為也不是不能幹擾,但是人為的話,就是左了天意,逆天而為,最後與觸發什麽樣的天罰,誰也不知道。

這些話,她心裏明白,這個時候卻是不能明明白白地跟鄭伊人說的,因為此刻的鄭伊人,她确實得了病,“心魔之症”。

江芙蕖沒有說話。

“江大夫要是覺得成呢,那這診金,再多一萬兩,又有何妨?”見江芙蕖不出聲,鄭伊人輕笑一聲,忽然語氣一轉,帶了絲陰沉,“可要是不成呢,那江大夫今日就不要出這府宅了,一萬兩與江大夫陪葬,也該是夠了吧。”

這是對她起了殺意。

歲月如梭,改變一個人的太多太多。

江芙蕖想到書中鄭伊人與江芙蕖笑語相向的畫面,心中輕輕搖了搖頭,她看向鄭伊人,“夫人這病症,能治,不過需要些奇藥。”

“奇藥?”鄭伊人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她站起身,疾步走到江芙蕖身邊,定定地看着她,“江大夫,只要能治,便是天下奇珍,我也能想辦法給你弄來,要什麽奇藥,你只管開口。”

江芙蕖被鄭伊人眼中的灼熱吓了一跳,但她仍舊維持了面上的鎮定,一字一句道,“夫人這病症,乃是天症一類,所需藥均為傳聞中方有,其中關鍵的有三味,白雪葉,紅蛇草,九轉玲珑心。”

白雪葉,顧名思義,葉呈雪花狀,晶瑩剔透如白雪,生在大寒之地,據說百年才得一片成。

紅蛇草,長在蛇窟之中,能解百毒,傳聞中,只有蛇王栖息之地才能看到,尋常人根本難以見到。

如果說上面這兩樣奇藥還有個根據傳說,那九轉玲珑心,就當真是個虛無缥缈的影子。

傳聞中,這九轉玲珑心是天上神君太白金星煉制的丹藥,呈塔狀,有九層,每一層的顏色都與別層不同,吃了之後不但能起死回生,還能讓人長生不老。

江芙蕖的話落,鄭伊人面上的神情便凝固住了。

好半晌,她才道,“這白雪葉,紅蛇草,我倒是有法子拿到,只是這九轉玲珑心,聞所未聞,不知江大夫可否告知一二?”

“九轉玲珑心相傳為仙君神藥,其實不然。”江芙蕖心中驚嘆鄭伊人竟然能弄到白雪葉和紅蛇草,但她面上神色不露,只道,“它其實是一種水生物,長在海底,背伏重塔,塔九層者為九轉玲珑心,非五百年不能成。”

這種神奇的物種,只存在于醫書中,在現代社會,江芙蕖還曾經搜過一次,并無所獲,只怕是已經滅絕了,或者進化成了其他她不知道的物種。

畢竟,這種帶有靈性的生物,從來都會選擇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成長,就像母貝,它的僞裝,幾乎無人能識。

“海底嗎?”鄭伊人重複着江芙蕖的話,她心中似乎在斟酌什麽,好半天才對江芙蕖道,“不知這三味藥湊齊之後,要多久才能治好我的病?”

鄭伊人如此着急于生兒子?江芙蕖能聽出她語氣裏的焦急,不過,這樣也好,早湊齊了那些藥,于她也只有好處,“只要三味藥齊,病愈只是三兩日的功夫。”

“江大夫,此話可當真?”鄭伊人猛地抓住江芙蕖的手臂。

她的力氣很大,抓地江芙蕖有些生疼,她垂了眸子,緩緩地點頭,“夫人放心,我絕不敢欺瞞夫人。”

鄭伊人點點頭,“有江大夫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像是不放心,她又對江芙蕖道,“只要江大夫幫我治了這病,他日江大夫但凡有所求,我都無所不應。”

這是一個斬釘截鐵的承諾。

“夫人厚諾,我必定竭盡全力。”江芙蕖的聲音淡淡的,她的心中卻是在急劇地跳動。

待得被總管好顏歡笑地送出府邸,回到醫館中,小星星便先瞪大了眼睛打量江芙蕖。

江芙蕖心中正有些不自在,見小星星這般打量,便有些惱怒道,“看什麽!”

“原來你不單單是只會欺負我啊。”小星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那個禧王妃,被你騙地團團轉。”

被小星星一語道破心思,江芙蕖心中的不自在竟然去了大半。

小星星說地沒錯,她确實是在騙鄭伊人,不是因為她不想給鄭伊人治病,而是因為,她實在不想逆天而為,在這種時候,她怕自己一個逆天的舉措,就導致自己回不了家。

鄭伊人要生兒子,跟她提到的那三味奇藥根本沒有絲毫的幹系,這三味藥,都是她為自己準備的。

萬一最後鄭伊人真湊齊了,她必須得給鄭伊人“治病”,她也好拿這些奇藥去應對可能的天罰了。回不了家,她就把這副身體的病症全給治好了,好歹給自己留一個健康的身體。

“那個九轉玲珑心……”小星星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了一圈,“如果你真地拿到了的話,可不可以,分給我一點。”

“你要九轉玲珑心幹嘛?”江芙蕖瞥了小星星一眼,見他兩只小腳亂晃,似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嗤笑一聲,“你們仙人,也要這種凡間的東西?”

“你知道什麽,那不是凡……”小星星忽然掩了嘴,恨恨地白了江芙蕖一眼,“你又诳我的話,你這個心思壞壞的女人!”

被一個稚童指責心思壞,江芙蕖無語望天,“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是舊識?你說我心思壞,那你還跟着我?”

“我那不是沒辦法嗎?”小星星嘆了口氣,“算我倒黴吧,認識你一場。”

……

小星星同學,倒黴的是我吧,我現在感覺,我會穿越,跟你的關系很大啊!!!

第 286 章 :想生兒子的貴婦人

“大夫,您裏邊請。”總管尖着嗓子,滿臉帶笑地請了江芙蕖往裏走,對于江芙蕖身邊跟着的稚童小星星和司硯沒有多看一眼。

小星星的琉璃眼珠子自下了馬車就開始亂轉。

這個宅子很豪華,但是外面沒有挂門匾,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府邸。

府裏的總管一直等在門口,似乎就專等着江芙蕖,府中裏裏外外都是人,除了丫鬟嬷嬷,更多地卻是一隊隊的護院,似乎是個規矩森嚴的人家。

江芙蕖的目光從那些護院身上劃過,然後很快收了回來。

她心中對今日這個貴婦人的身份有些揣測,要不是仙府醫館“給得起診金就出診”的規矩,她是絕對不想沾染這趟渾水的。

現如今看到了府中的狀況,她心中那個揣測就越發真實起來,她的頭皮也隐隐地發麻起來。

“大夫,夫人就在內屋裏。”總管對江芙蕖點了點頭,然後身子一動,直接擋住了司硯和小星星的去路,“兩位客人,請随我到客廳用些茶點,可好?”

這話問地不卑不亢的,小星星嘴巴嘟了嘟,眼角的餘光瞄了江芙蕖一眼,江芙蕖沖他輕輕地點點頭,他便收了視線,背着手,一副大人的模樣,率先走在了前面,“走吧。”

總管見小星星這個反應,眼中眸色晦暗了些許,旋即堆了笑,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地跟了上去。

江芙蕖掀開眼前的珠簾門,往內屋中走去。

內屋之中隔了兩道珠簾門,最後一道門是紗門,輕薄的雲紗仿佛雲煙一般,隐隐露出裏面的情形來。

江芙蕖站在紗門前,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就聽裏面一個軟軟的聲音道,“進來吧。”

這聲音仿佛軟到了人的骨子裏,讓江芙蕖打了一個激靈,這古代的貴婦人,她這些日子也接觸了不下十個了,這種類型的,還是第一次撞上。

前日,她派了總管去仙府醫館,上來就問出診的診金,江芙蕖當時正在整理醫案,聽對方沒有先報病症就沒吱聲,小星星随意報了個一萬兩,對方竟然眼睛都不眨就拿了出來。

她心中想着,這次的婦人只怕來頭不小,病症只怕也很棘手。

因為,那個總管,她一聽聲音就知道,他是個太監。

這上京城中的權貴雖然多,但能支使地動太監的,卻是少數,除了王侯,便只剩帝王家了。

她心中希望是個王侯也罷,誰知……

江芙蕖垂了眸子,掀了紗門進去,視線放在地上的毛毯上,不敢多看一眼。

一道視線似有若無地放在她的身上,看了大概半刻鐘的功夫,才聽她輕笑一聲,“是江大夫吧,江大夫初來上京城,也不知道師承哪方名醫,竟有妙手回春之仙術。”

果真是查過她的,只怕是什麽都沒查到,卻還堅持要她來出診,江芙蕖心中懸了起來,“機緣巧合之下,師承無名之師,卻也不知道師傅名諱。”

“哦?”那人似乎站了起來,緩緩地走近江芙蕖。

大紅色的曲裾出現在她的視線,江芙蕖腦中最後一個疑惑被解開,心中的弦松開來。

這個婦人,她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長安侯府嫡大小姐鄭伊人,素喜緋紅霞衣,貌美且慧,帝指為禧王妃,昔日,她與江芙蕖其實還是有一段淵源的,兩個人關系尚且可以。

江芙蕖離開上京城的時候,她甚至為她落過淚,嘆了一句,“佳人命舛,只怕此去魂歸異鄉。”

鄭伊人這個人,個性就跟她的喜好一樣明豔張揚,誰能知道,真正見到她,她的聲音會軟成這樣,性情,似乎也與書中所述大相徑庭。

“擡起頭來。”軟軟的聲音,卻不容拒絕。

江芙蕖穩了心神,緩緩地擡頭,目視正前方,并不看鄭伊人。

鄭伊人看着眼前其貌不揚,看不出什麽出彩地方的女子,眉頭微不可見地蹙起,“你可知道,你收了本……我一萬兩的診金,如果治不好我的病,會是什麽下場。”

“診金既出,病疾必除。”這個時候,除了裝逼,江芙蕖想不到任何應對的話。

書中的鄭伊人健康地很,現在的鄭伊人聽着,似乎也沒什麽毛病,越是這樣,江芙蕖心中就越加鎮定,因為她知道,鄭伊人要她治的病,只怕并不一定是病。

“診金既出,病疾必除。”鄭伊人重複着江芙蕖的這句話,旋即嬌笑一聲,軟軟道,“呵,有些意思。”

江芙蕖的眼睛對上一雙狹長銳利的眸子,那眸子中帶了探究,“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鄭伊人的語氣裏帶了一絲遲疑,江芙蕖心中一驚。

可還不待江芙蕖出聲,鄭伊人便先笑了一聲,轉過身往桌前走去,“看我在說什麽胡話,怎麽可能呢?”

江芙蕖一時有些搞不懂鄭伊人在打什麽機鋒。

眼前的女子,長了一張如書中所描述的明豔面龐,可眼睛裏卻不是那麽明豔張揚,表面看着銳利,內裏卻藏了一團陰郁。

她這個禧王妃,做地不開心嗎?在傳聞中,禧王待她可是不錯的,而且禧王這個人,除了平庸點,似乎也沒什麽大毛病。

江芙蕖心中正想着,就聽鄭伊人道,“你上前來,把把我的脈。”

江芙蕖聞言,便走上前去,手指搭在鄭伊人的脈息上,平穩沉實,脈息很正常,并沒有什麽病症顯示。

“江大夫覺得,我有沒有病?”鄭伊人笑着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搖搖頭,“夫人身體康健,并無病症。”

“呵。”鄭伊人收回了手,寬大的衣袖将她的手指遮地嚴嚴實實,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芙蕖,“是嗎?看來,江大夫似乎也沒有什麽高明之處。”

江芙蕖沉默不語,等着鄭伊人的下文。

“我與夫君成婚十年,生有三個女兒。”鄭伊人的聲音空虛缥缈,“夫君待我親厚,我也十分敬重愛慕他,可是……”

鄭伊人頓了一下,這才道,“可是,我與夫君一直想生個兒子,好全一個兒女雙全的念想,江大夫,你說我與夫君這念想,可能成?”

原來,是想生兒子。

第 285 章 :近日事種種

醫館的門口,停着一輛不甚起眼的青蓬馬車。

馬車前挂着一根長長的旌繩,旌繩上串着的牌子寫着“醫”字,這是官制的旌牌,效果等同于現代的120救護車,有先行開道的特權。

馬車的座駕上,是個戴着草笠的青衣男子,見到江芙蕖等人出來,他沒甚反應,就像是沒看到一般。

江芙蕖見到他也沒多大反應,反而是江芙蕖身後的司硯,面上有些拘謹,看着那青衣男子,張口欲言,又不知道要怎麽喊,直到上馬車經過他身旁時,才輕輕喊了一聲,“三公子。”

幾個人進了車內,車轱辘便“吱呀”一響,緩緩地向前駛去。

“怎麽,司硯,還不習慣嗎?”江芙蕖見司硯的眼神頻頻看向馬車外,面上便帶了笑意,“你可不要這麽看原三公子了,沒得告訴人,他的僞裝有問題。”

司硯面上一紅,收了目光,低着頭道,“小姐,我……我沒……”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左右吳緒也不經常過來,你只要記住,別讓人發現了端倪便是。”江芙蕖知道司硯一時難以轉換過來身份,也不想勸她一定要接受,只是叮囑她別壞事。

半個月前,因為意外撞上了吳寧侯夫人,她連跟祝麗華打聲招呼也沒有,就匆匆離開了清平長公主府。

也是在那天,小星星忽然化作人形來找她,把她帶到了這天行街上的仙府醫館,告訴她,醫館的一切事物都準備完畢,只等她這個大夫了。

她在醫館中待了不過兩天,司硯和白蛉便尋過來了,隔日,吳緒也跟着到了上京城中。

所有的人,似乎一下子充斥到了她的生活,而她,還不是很适應做一個醫館的大夫,更遑論跟這些人相處了。

好在,司硯和白蛉兩個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兩人默默地給她打着下手,幫着一起張羅仙府醫館的事情,倒真把仙府醫館經營地有模有樣起來。

吳緒開始也時不時來醫館走走,問她一些上京城中的事情,卻是沒有問過一次她的記憶恢複地怎麽樣,後來,他不常來了,就送了初三過來。

也是這個時候,江芙蕖才知道,原來初三也是懂一些醫道的,藏地還真是深。

吳緒第一次化作她的車夫,是她去尚書府時,那日,她只覺得車夫有些冷淡,要不是最後他出聲喊她,她還真沒認出來。

然後,他似乎就迷上了這種僞裝,只要她要外出出診,他十之八九就會是那個車夫。次數多了,江芙蕖自然明白了,吳緒哪裏是在做她的車夫,他好像是在查什麽事情。

不過,她自己目前的生活就夠亂的,不管吳緒查什麽,她也不甚關心就是了,她關心的就一件事情,江盈惠身上的穿越契機,到底是什麽,還有她那個靈藥空間……是不是跟她的穿越有關系呢?

這些日子,仙府醫館中的病人來了一茬又一茬,有疑難雜症,也有小病小痛,江芙蕖原先還當這些人是小星星哄騙過來的,後來接觸了,才知道這些人都當她是神醫呢!小星星打着她是神醫的幌子,在外面亂發“宣傳單”。

好在江芙蕖剛開始坐鎮醫館的時候,怕太惹眼,特意戴了宋伯遠送給她的面皮。她白日裏便是江大夫來這醫館坐鎮,晚上便是尋因居士回去将軍府中住着。

因着最近是事情頻發之時,所以這麽長的時間,竟然也沒人懷疑過她。

就是這仙府醫館吧……經營地越來越“任性”了,有點超出江芙蕖的掌控,江芙蕖心中有種強烈的直覺,再過個一年半載的,這仙府醫館如果還在,只怕是真地要在上京城中出名了。

倒不是因為她醫術高明,而是因為小星星的加入。

這醫館除了後面加的人,前邊的所有一切都是小星星的安排,江芙蕖雖然自侍醫術高明,卻也不敢那般誇張地自吹自擂什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可偏小星星似乎不懂什麽叫低調,生怕別人懷疑她的半分醫術,硬是到處吹噓仙府醫館只要“交得起診金,就治得了病”!

這跟江芙蕖的處事方式實在大相徑庭,十分違背,為此,江芙蕖跟小星星兩個人一直冷戰,要不是事先答應過小星星,江芙蕖十分想撂挑子走人,她可不能藥到病除,起死回生!

小星星倒是可以,可是小星星是什麽人,從哪裏來,以後會不會長伴她左右,她一概不知,依靠這樣一個不确定的因素來迅速成名,這對她來說,不是幸,卻是禍,她可不喜歡做坐山車,高高飛起到雲霄,然後瞬間滑落至低谷。

這種被人左右上下的事情,如果不到不得已,江芙蕖絕對不會去做。

她的目光落在小星星身上,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小星星的法術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麽大的變化,但她知道,他一定提升了不少,不然,他不會這麽熱切地跟在她身邊,督促着她每日行醫。

只是,這個小星星,在日常督促她行醫的同時,還很喜歡做一件讓她很憤怒卻無可奈何的事情,那就是偷窺她的生活。

比如說今日來的這個大理寺卿,她不過是偶然探聽到他跟江盈惠之間有些龃龉,便讓人暗地裏去打聽下當年事情的真相,誰知道,這小東西轉頭就知道了。

章丘聖,大理寺卿,一個好壞難辨的官員。

江盈惠,蕙蘭縣主,一個名聲在外的貴婦。

這兩個人,到底會因為什麽事情産生矛盾呢?江芙蕖甚至想不到他們之間可能的相遇,更不要提這其中的矛盾了。她緩緩地閉了眼睛,視線中一片漆黑,腦子反而清醒了起來。

江盈惠提起和主辦的制衣大賽,明日就要開始了,這麽些日子,因着醫館的事情,她跟她似乎又遠了起來,明日,定是要去看看她的制衣大賽的。

江盈惠,你身上,到底跟我有什麽相同點呢?為什麽最後會是我們兩個穿越到這本書裏。

第 284 章 :去出診

女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稚童的伺候,坐在椅子上沙沙幾筆,就将方子列了出來。

錦衣公子半信半疑地接過女子手裏的方子,只見上面寫着:石菖蒲,羚羊角,絲瓜絡冬瓜子,苡仁……膽星為劑,化服牛黃清心丸一顆,覆杯而安,半月內即可愈。

“若是半月不愈呢?”錦衣公子見女子扔了方子擡腳就要走人,心中當即有些不滿,出聲想要喊住她質問,這算什麽治病?全程沒看到她怎麽動的,連醫者最基本的把脈都沒有!!

誰知,面對着他這一質問,女子一點反應沒有,身形很快消失在屏風後,稚童卻是停下步子。

“不痊愈退十倍診金。”稚童朝錦衣公子翻了個白眼,“我們仙府從來就沒有治不好的病,哼!小小的通絡蠲痰,算什麽病!下次這種小病不要來了!”

童稚的嗓音在空蕩的屋內響起,錦衣公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勃然大怒,這無禮小兒和女子,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敢對他這種态度!他心中已經想了十幾種法子去對付仙府醫館,可還沒待他發作,卻先聽耳邊一陣虛弱沙啞的喚聲。

“雨堂。”

錦衣公子面上一喜,是父親,他終于醒過來了。

章丘聖渾濁的眼睛打量着眼前有些簡樸空蕩的屋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裏,待得章雨堂走近,他才松了一口氣,還好,自己沒有去陰曹地府,“雨堂,這是哪裏?”

“父親。”章雨堂目光有些躲閃,不敢對上章丘聖渾濁的眸子,“這是……是仙府醫館。”

醫館?章丘聖神思仍然有些混沌,他點點頭,“先擡我回府吧。”

既然他醒過來了,那有些事情,也該跟那些人清算清算了。

章雨堂點頭如蒜,在他的呼喊中,一群人很快湧了進來,擡着章丘聖往仙府醫館外走。

屏風後,江芙蕖站在窗前,看着緩緩消失在自己視線的馬車,嘴角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喂。”小星星站在江芙蕖腳邊,不停地跳腳搖手,想要引起江芙蕖的注意,無奈,江芙蕖根本沒看他。

小星星氣地腮幫子鼓鼓地,他眼珠子咕嚕一轉,兩只耳朵豎起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發現沒人,然後手一伸,一片綠色的藤蔓就出現在江芙蕖的眼前,徹底擋住了她的視線。

小星星叉着腰,趾高氣揚地站在藤蔓上,“喂,江芙蕖,你又不理我!!!”

這語氣十足地控訴。

江芙蕖卻是沒什麽反應,只一轉身,瞬間把小星星扔到了身後。

小星星話沒說完,見江芙蕖這個反應,氣地跳腳,但也沒有辦法,只能駕着藤蔓跟上江芙蕖,面上的傲然去了一半,“這個老頭子是大理寺卿章丘聖,你怎麽反應這麽平淡,就只要了兩千兩紋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查……”

小星星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芙蕖轉過頭,一雙杏眸溫和地看着他,“你又偷偷跟蹤我。”

“沒有沒有。”小星星慌亂地擺擺手,眼珠子轉地飛快,“我沒有跟蹤你,這件事情是……是……”他一時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忽然看到門口走進來的司硯,“是我聽司硯和白蛉說的!”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開口,他收了藤蔓,飛快地溜到牆角的柳椅上,窩在上面,閉着眼睛,耳朵支地高高的。

“小姐,今日送來的藥草都處理好了。”司硯繞過屏風走進來,面上帶笑地看着江芙蕖,“現在可以出診了。”

見到司硯,江芙蕖眼中神情有些柔和,她輕輕點點頭,“今日出診,讓白蛉也去吧。”

“白蛉?”司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旋即搖搖頭,“可是白蛉今日一早便出去了,說是要夜時才能回來。”

出去了?這麽巧。

江芙蕖沒有吭聲。

“我去我去。”一旁假裝睡覺的小星星立即從椅子上蹦下來,幾步跳到司硯和江芙蕖身邊,抓着江芙蕖的下裙道,“江姐姐,讓我去吧,我也想去出診。”

他的語氣嬌憨,又生地一副精致面容,江芙蕖還沒吱聲,司硯便被他可愛的模樣暖地心都化了,并着替他求情,“小姐,小星星雖然年紀小,但師出名家,身手不錯,帶在身邊倒也無妨。”

江芙蕖略垂了眸子,就對上小星星的鬼臉,她暗暗翻了個白眼,今日要去出診的人家,實在是有些兇險,她和司硯兩個去,卻是有些不放心,帶上小星星也好。

“去拿藥箱。”江芙蕖擡腳,不輕不重地踢在小星星身上。

這就是應了,小星星高興地蹦到藥箱前,挑了一個就要背上,卻被随後跟過來的司硯攔住了,“我來吧。”

司硯将藥箱背在身上,朝小星星伸出手,“要我拉着你走嗎?”

江芙蕖聞言,嘴角抽動,差點笑出聲來,她可以想象到小星星此刻內心的扭曲。

小星星被司硯這個邀請的動作雷地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被她牽着手走出了屋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司硯當做小孩子了。

他有心要掙開司硯的手,卻聽院子裏一群人見到他紛紛笑起來。

“小星星,你跟江大夫去出診啊?”

“小星星今天又變可愛了呢。”

“是啊,好像又胖了一些。”

“不是吧,好像是長高了一些。”

……

拜托,本仙修出的體型是固定的,高矮胖瘦根本不會有任何變化,除非本仙法力有所變化,你們是哪只眼睛看到本仙的“胖”“高”還有……還有那個“可愛”的?

小星星心裏狂叫,面上板着小臉,把原先要掙脫司硯的想法抛到了腦後,亦步亦趨地拉着司硯的手,跟在江芙蕖身後,出了醫館。

第 283 章 :天行街上新開的醫館

西城,天行街。

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一家名喚“仙府醫館”的宅院前。

門簾掀動,從裏面走出一個錦衣公子,他的面上沉重,眼中似有哀傷。

待得他下了馬車,馬車後跟着的幾個壯實仆人便上了馬車,不一會兒便從裏面擡出一個架子來,架子上橫躺着一個頭發雪白的老人家,雙目緊閉,面上雪白,似乎睡着了一樣,只除了他帶着被蓋顫抖的雙腳雙手。

錦衣公子擡頭看了一眼仙府醫館,見它牌匾是塊青黑色的烏木,上面別有生采地簪着幾朵花瓣。牌匾左聯寫着,青衣仙府,右聯寫着回春醫館,不倫不類的對聯,意思卻簡單明了。

錦衣公子深吸一口氣,帶着身後的人進了醫館中。

醫館外院飄着一股氤氲的藥香,院子外面放着篾子,竹簍,晾竿等物,幾個小丫頭正低聲嬉笑着處理藥物,似乎沒有察覺到錦衣公子等人的到來。

到了內院,入眼的便是一處藥圃,藥圃外邊挂着幾個葫蘆架,很有些宅院的味道,根本與尋常的醫館不同。

錦衣公子不過略站定了一一會兒,便有個少年迎了上來,“公子,你是要看病嗎?”

錦衣公子見少年穿一身儒衣,與尋常的夥計不同,便有些猶豫,他是聽人推薦這個仙府醫館的,只是過來碰碰最後的運氣,可是……總有一種來錯了地方的感覺。

“我……”

“是這位老伯患病了吧。”少年不等錦衣公子開口,便繞到了他身後,擡眼細細打量着雙目緊閉,神識不在卻渾身顫抖的老人家,“像是元虛盡脫之态。”

元虛盡脫,這四個字讓錦衣公子眼前一亮,這麽些日子,給父親看了多少的名醫,哪個不是這麽說的,沒想到這個仙府醫館的小夥計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仙府醫館,敢開在天行街上,看來是真有幾分本事的。

“這位小……”錦衣公子有些想喊小夥計,可又覺得叫低了少年的身份,一時有些喊不出口。

“公子叫我初三便是。”少年像是能看透錦衣公子的心思,他沒有擡頭,只對那群擡着老人家的奴仆道,“都随我來。”

一群奴仆看向錦衣公子,錦衣公子沖他們點點頭,随即追上少年,“初三,不知我父親這病,可能治愈?”

“既是進了我們仙府醫館,自然都能回春。”初三語氣肯定,一副理所當然地模樣,“只要公子付地起診金,便沒有治不好的病。”

這話前半句讓錦衣公子心潮澎湃,後面半句卻讓他心中涼了半截,這看病給錢本是天經地義,但怎麽到了這個初三的嘴裏,就有些怪怪的呢?

确實是怪怪的,這天底下有哪個醫館敢誇口說只要給地起診金,就能把人的病治好的?不過錦衣公子一時沒回過味來罷了。

初三帶着一群人進了內屋,這內屋之中并無其他擺設,只有幾張板床。

屋中一道田園滿香屏風,屏風後能見到隐隐的人影。

初三指揮着奴仆們把老人家放到其中一張床上,完了才道,“好了,這沒你們什麽事了,都下去吧。”言罷,他自己率先擡腳往外走去。

錦衣公子有些愣愣地,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初三,“初三,這……這是……”

“哦,你要留在這裏,跟我們江大夫談診金。”初三像是才想起錦衣公子,他沒有回答錦衣公子的疑惑,只伸出手将他的手指從自己的身上彈落,“談好了,這位老爺的病就好了,談不好嘛,就再擡回去就是了。”

這話說地不帶一絲感情,無端端地讓人生寒。

一直到他走出了屋子,錦衣公子還沒大明白他的意思,這診金,是這麽“談”的?

正這麽想着,屏風後的人影逐漸放大,不過片刻鐘的功夫,從裏面走出一高一矮兩個人來。

高個的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子,穿一身千草青衣,神情平淡,不甚起眼,矮個的是個胖嘟嘟的童子,粉雕玉琢,一雙琉璃似的眼珠子,十分靈動惹人愛。

錦衣公子被這種有些怪異的組合給震住了,不……不會吧,這大夫,難道就是這麽一個平常的女子和一個看起來長地有些可愛的稚童?

稚童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幾步走到錦衣公子身邊,前後左右地繞着他打圈打量他,女子卻是走到床邊,略看了躺着的老人家幾眼,這才走到錦衣公子身邊,對上他疑惑的目光,淡淡道,“秋燥之症,二千兩紋銀診金。”

二……二千兩???!!搶錢吧!

錦衣公子回味過來女子報的診金數目,有些瞠目結舌,“大夫,這診金是不是太……”

“初三,擡人出……”錦衣公子話沒說完,女子便先朝外喊了一聲。

錦衣公子忙住了口,一口道,“好!”

他這個時候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初三剛剛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只是這個診金,他還真就只能應了,父親這個時候死了,不要說二千兩紋銀,就是整個家都要敗了!

他們不是誇下海口,診金到了,病就必好嗎?他倒要看看,要是不好,他們要怎麽辦!到時,他一定要拆了這個破醫館,不管它是不是開在天行街上。

女子聞言,眼皮都沒動一下,只手一伸,那個稚童立即蹦跳着拿出紙筆遞到女子手裏,還十分貼心地給她推來了桌椅,就差扶着她坐下了。

錦衣公子來不及感嘆這個稚童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滿心都溢滿了對稚童的同情和對女子的讨伐,這個孩子還這麽小,她怎麽忍心讓他做這麽多事?實在是為醫不仁,不仁!!要拆了這醫館,治好了也要拆!

第 282 章 :吳寧侯夫人

江芙蕖對這幾個少女之間的心情沒什麽興趣,她有些恹恹地起身,渾身的勁頭像是被人卸去了一樣。漫無目的地在長公主府随意走起來,一路盡往人聲稀少的地方走,走到最後,竟是到了一處涼亭裏。

這涼亭在一處池子上,池子正中有噴水的假山,池子裏游動着各色的金魚,金魚的尾巴在陽光下折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十分讓人賞心悅目的地方。可整個涼亭裏,居然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個穿着薄色錦裙的婦人,背對着她站在涼亭裏,看着金魚池子,背影蕭條孤寂。

江芙蕖本來應該走開的,可不知道為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那個婦人的身邊,視線正定定地看着她。

婦人面白如雪,鼻膩額脂,一雙杏眼如深秋之水,深沉幽靜,讓人看不到底,她的視線停在池子裏,對江芙蕖的靠近和打量似乎毫無察覺。

江芙蕖正打算悄悄走人,卻聽她道,“居士緣何到了這裏?”

人家原來早察覺到了她的到來,是啊,這麽大刺刺地盯着別人看,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啊。

江芙蕖有些尴尬,也不會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這個婦人,雖然穿着看起來樸素,但是渾身的氣質,還有她身上那樣樣都似乎恰到好處的衣飾裝扮,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普通人。

江芙蕖只能确定一點,她不是清平長公主,清平長公主喜歡華貴亮麗的衣裳和裝扮,這是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不是清平長公主,卻一個人選了這麽個僻靜的地方待着。

這人會是誰呢?跟清平長公主的關系是好,是壞?自己……能招惹嗎?

江芙蕖不吭聲,婦人也十分有耐心,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等着,好似不等到一句回答,決不罷休似的。

“我應朋友邀約……”江芙蕖斟酌着開口,誰知才說出一句話,那個把視線一直放在池子裏的婦人忽然轉過頭來,一雙沉如水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那眸子就像一個漩渦,讓人不自覺地被吸進去,再難逃出來,饒是江芙蕖自認心神過人,也有些招架不住,她略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強按住心中加劇的跳動,這才繼續道,“來這裏參加清平長公主的宴會。”

“恕我冒昧,不知居士的朋友是?”目光落在江芙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婦人眼中神色柔和了一些。

這個問題有些失禮,可江芙蕖卻不能不回答,她硬着頭皮道,“是将軍府的祝三小姐。”

“那是個極好的姑娘。”婦人淡淡說了一句,停了一會兒,就在江芙蕖以為她會沒聲的時候,又聽她道,“不知居士道號是?”

“尋因。”江芙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個看似很平凡的婦人身上有着讓她捉摸不定的危險,可她偏偏毫無辦法甩袖離去。

“尋因,追尋問因。”婦人似乎在揣測江芙蕖道號中的深意,只短短的四個字,卻是讓江芙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知道她的。

江芙蕖心裏跳出這個念頭,這個婦人,她認識她。

真是讨厭這種別人熟知你,你卻對人一無所知的感覺,江芙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不知尋因居士追地是什麽因?可能與我一說?”婦人目光沉沉地看着江芙蕖。

江芙蕖不想說,可是婦人這番咄咄逼人的姿态,顯然不是她不想說就能不說的,她低了頭,“尋一些過往際遇。”

“居士心中對這些過往一無所知?”婦人頓了頓,“抑或是一直耿耿于懷,難以釋懷。”

江芙蕖眉頭微微蹙起,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個婦人,說地是她想地那個意思嗎?她是誰?這個年紀,不是江芙蕖的同齡人,倒像是她的長輩。

江芙蕖的長輩,真正關心她的,上京城裏明面上大概只有兩位,一個是宮中的江貴妃,還有一個就是她的母親,吳寧侯夫人。

這兩個人,說起來她都遠遠地見過,卻沒有真正見過她們的面容,江貴妃剛剛出事,就算不出事,也不可能出現在清平長公主府,吳寧侯夫人呢?

江芙蕖心中豁然開朗,她苦笑一聲,她總算是知道自己剛剛的失态是因為什麽了,這個婦人,只怕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想回避的吳寧侯夫人,原身江芙蕖的親身母親。

她問地也正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她在問自己,對以往的遭遇恨不恨。

恨嗎?她是無所謂愛恨的,因為那些事情不是她遭遇的。可原身江芙蕖呢?江芙蕖想起夢中見到的那雙婆娑淚眼,她的無措,她的驚慌。

她只怕是恨的,只是,她心中的執念到最後還是回京,只怕,她也不是那麽恨的。

“因緣過往,如浮雲飄海,風浪一吹便散,各歸原位。”江芙蕖閉了眼睛,“愛恨的情緒,只怕早已被追源溯根的執念取代,尋因只為求本源,不執于愛恨。”

腦中似有清風拂過,混沌之中一片清明,江芙蕖知道,這是原身江芙蕖最後的念想,她心中恨意滔天,可願望卻卑微,只是想見關心她的家人一面,親口聽他們說一句,仍舊挂念她,便了。

求本源,不執于愛恨。原依蓮心中反複念着這句話,眼淚慢慢浸潤了她的雙眼。

她的曲曲,她如明珠般璀璨的曲曲,何曾卑微至此?

“曲……”原依蓮的聲音有些哽咽,後面一個字,她怎麽都念不出來。

仍舊是那雙熟悉的眸子,可江芙蕖看着她的目光清澈,全然是看一個陌生人。

她忘記她了,忘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夫人,多有打擾。”江芙蕖不敢直視原依蓮滿是淚水的眼睛,她微微垂了眸子,心中一陣陣地絞痛,腳下如有膠連,卻堅定地擡了步子,一步步地離開了涼亭,離開了原依蓮灼熱的視線。

這場相遇,猝不及防,卻注定不是對的時機,也不會有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