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夫妻争吵

眼看着就要抱上江盈惠的大腿,江盈惠忽然擡腳往旁邊移了移,避開了小男孩的觸碰,她走到小女孩身邊,摸了摸小女孩的髻角,“靜姝乖,帶弟弟回院子裏,要聽奶娘的話,知道了嗎?”

小女孩輕輕說了句,好,便走上前,牽了小男孩的手,兩個人跟在聞聲進來的小敏身後,慢慢地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綴流珠的簾門後。

“惠兒,他們還小。”站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幕的榮華景,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他坐回剛剛坐的地方,看着桌上粉白的玫瑰糕,“你作為他們的母親,應該多陪陪他們。”

“陪他們?”江盈惠将外邊的霞帔除了下來,搭在一旁的衣架子上,這才扭着腰肢,走到榮華景身邊,擡起鳳眸斜睨他一眼。

兩個多月不見,榮華景面上黑了些,可也胖了些,看樣子那虎叱軍中的夥食不錯,榮華景的胃口也不錯,難怪不回家來呢。

“我陪着他們,誰又來陪着我?”

榮華景面上一窒,眼中愈加陰郁,他看着江盈惠,她面上似乎又瘦了許多,尖銳的下巴讓人擔心一低頭就會刺入她的胸口,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身,似乎又清減了,腰封處多壘了一層。

這些日子,她過地不好,是在想他嗎?榮華景心中的抑郁減了些許,可眼中的郁色仍舊散不開。

她身邊有些能人,家中也能延請到太醫院的太醫,她怎麽就是不肯去看看自己的身子,自從生下阿胥,已經三年多了,他只與她一人……偏她的肚子一點動靜沒有,若是多個孩子,只怕爹爹和母親也會對她多容忍看顧些。

“惠兒,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榮華景的聲音溫和如水,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江盈惠身後,手中輕輕一帶,就将她嬌小瘦弱的身子擁進了懷裏。

太瘦了,腰上竟是找不着多一些的軟肉。

太輕了,要是不緊緊抓住,只怕風一吹,就能把她吹跑了。

江盈惠放軟了身體,靠在榮華景的懷裏,眼中眸光流轉,聲音似嬌似嗔,“我哪裏敢生世子的氣,世子若是因此一輩子不回來,我豈不是守了活寡。”

“惠兒。”榮華景低低嘆息了一聲,下巴輕輕擱在江盈惠的發髻之上,鼻中是一股馨甜的熟悉香氣,這是屬于江盈惠的味道,這是他為之傾心甚至枉顧了禮法執意要娶的女子。

“這些時日,你可有想我?”榮華景的聲音低沉沙啞,似乎帶着一絲魅惑。

江盈惠極喜歡聽榮華景的這種嗓音,就像是一根輕弦在她的心上撥動,砰砰作響,餘韻回遠,她鼻子裏哼了一聲,玉手覆在榮華景有些薄繭的大手上,聲音也軟成了水,“想的,每日都在想你。”

“尤其是夜裏,整個房間裏只有冷冷的月光。”

江盈惠轉過身。

“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個人,空蕩蕩的。”

擡起頭。

“就特別想你。”

流溢的鳳眸定定地看着榮華景。

“在我的身邊。”

榮華景鼻尖的呼吸粗重了些,他看着江盈惠,她的眼睛如琉璃般泛着光澤,紅唇似火,點燃了他有些清冷的心,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如擂鼓,亂成一團。

“惠兒。”榮華景低下頭,與江盈惠四目相對,堅挺的鼻尖抵在她小巧的膩鼻上,“我……”

才剛落一個字,他就感覺到一股大力将他推開。

江盈惠兩頰帶着紅暈,眼中水光盈盈,面上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譏诮,看着榮華景,紅唇輕啓,“世子爺,現在還是白日裏呢,規矩亂不得。”

榮華景有些狼狽,他站穩身盤,看着江盈惠,聽着她嬌軟譏诮的話,心中的火瞬間被一盆水澆了下去。

滅了。

“惠兒,你還是在怪我。”榮華景的聲音還帶着些沙啞,面上卻恢複了清潤。

江盈惠掩嘴“咯咯”笑了兩聲,這才收了面上的媚意,瞪了榮華景一眼,“榮華景,你可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什麽話?”

榮華景不知道江盈惠指的是哪一句,他跟她成婚六年,說過的話太多了。

“你曾說,任他弱水三千,只願取我這一瓢,若是幸得我為妻,便一輩子愛我,疼我,寵我,不讓我受一絲一點的委屈,不讓我的眉間不展,心中不郁,只給我一世的榮華富貴。”這段話,當時打動了江盈惠的心,讓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榮華景,她背地滾瓜爛熟。

榮華景面上一頓,不解地看着江盈惠,她這是又要幹什麽?每次只要她想做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便把這段話放在他面前說,讓他只能依着她。

這些話,确實是他說的,那也是他那時候的心跡,當然也是此時的。

她是他的妻,要與他相伴一生的人,這些都是他應當給與她的。

“可你如今是怎麽做的?”江盈惠眼中淚光盈盈,淚水自她的眼中流出來,順着她的臉頰,緩緩地下落,掉落在地面上,綻開一朵無色的水花,“爹罵我,娘罵我,你也罵我,還把我一個人扔在府裏,獨自去了軍中,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惠兒。”榮華景嘆了口氣,果然還是這件事情,江盈惠,她永遠是那麽的固執,可這件事情,錯在她身上,爹爹母親是長輩,她就不能服個軟嗎,“府中中饋一直是母親管着,你要動用銀子,只管跟母親要,若是不夠,找我也行,為何偏要私自去開銀庫。”

“母親管着,管母親要!”江盈惠窸窣了一下鼻子,“榮華景,我還是不是這鎮國公府的世子妃,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哪家公府不是世子妃管事的,偏我們鎮國公府,我嫁過來這些年,母親不讓我插半只手,我在外面,根本擡不起頭來!”

榮華景心道,管家和私自開庫是兩碼事,你怎麽能混在一起說,可他看江盈惠面上的淚水,這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惠兒,掌管中饋一事,我……”

“世子,世子妃,坤榮院的紅嬷嬷來了。”

第 152 章 :世子回府

江盈惠頓了頓,收了目光,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毛一顫一顫地,仿若風中的輕羽,豔紅的唇緩緩地張開,露出裏面一小口白貝似的牙齒,“一時半刻怕是說不好的,阿珝與我再約個時間,可好?”

禧王的眼睛都直了,他吞了一口口水,腹下一團火似的,“什麽時間?”

“三日後,明月樓。”江盈惠微微擡頭,泛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禧王,眼角一片藍光如鳳羽。

明月樓,禧王的眼中一亮,心頓時就跑到了三日後,他點了頭,“好。”

江盈惠等着他出去,卻見他癡癡地看着自己,心裏有些得意又有些惱怒,這個禧王,有時候真是太沖動了,可誰讓他是大皇子呢,她把寶押在他身上了,也只能忍忍了。

“阿珝,我剛從翠微宮中出來。”江盈惠垂了眸子,略抿了抿紅唇,唇角的弧線向兩邊散開,“聽皇後娘娘說,陛下的病,愈發重了。”

聽到陛下二字,禧王有些朦胧的眼眸清晰了過來,他眉間川字隐隐再現,聲音裏也帶了絲懊惱,“父皇只不讓我們兄弟幾個進去,連老四都擋在了外面,太醫院又沒一個得用的,母後那邊可是得了什麽準确的消息?”

“皇後娘娘說。”江盈惠想着龍一報給自己的消息,“陛下這病,怕是不好。”

“此話可當真?!”禧王聞言,情緒有些激動地站起身,雙眼炯炯地看着江盈惠,腦中一時轉了無數個念頭。

江盈惠不妨禧王反應這麽大,他不是一直很關心堯明帝的身體嗎?難道是接受不了堯明帝要挂了的事實?

這堯明帝平日裏非常注重養生,喝口水都要考究半天,比她還講究,沒想到才活五十來歲,就要死了,看樣子,古代男人确實不怎麽長壽,也不知道鎮國公能活幾歲,他好像也快五十歲了,身體看着還行啊,老不死的!

“皇後娘娘是這麽說的。”江盈惠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些。

到底是皇宮裏的消息,又是關于堯明帝的,以前也常有不準的時候,江盈惠也不能确認消息真實,直接把鍋扣馮皇後頭上了,反正禧王不敢去質問馮皇後。

禧王“哈哈”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了江盈惠一眼,“三日後,明月樓。”然後,一掀馬車簾門,跳了下去。

江盈惠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掀開小窗簾子往外看了看,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吓死她了,以後一定要跟禧王講清楚,讓他注意點場合,他可是皇子,盯着他的人誰知道有多少,沒得坑了她!

小雲站在馬車外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禧王的背影,轉頭便朝馬車裏道,“縣主,現在去哪裏?”

“回府!”

受驚一場,她需要好好壓驚。

車轱辘“吱呀”一聲,緩緩地朝鎮國公府的方向駛去。

江盈惠歪在馬車裏,背後靠着軟軟的毛絨靠墊,眼睛微微眯着,腦子裏想着麗人坊的廣告之事。

不能跟着江貴妃去明心庵,她自己也可以去嘛,只是,到時肯定不顯眼,焦點全在江貴妃身上,自己要怎麽蹭這波熱度呢?

真地是很煩,怎麽什麽法子都沒有呢?江盈惠想地頭都要痛了,也沒想出法子來,到最後,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她是被小敏喚醒的。

“怎麽回事,我怎麽睡着了。”她睜開眼睛,神情有些慵懶地坐直了身子,然後緩緩地起身,走下馬車。

馬車正停在內院,周邊除了趕過來迎接的小敏,跟着她的小雲,就只有玄一帶了兩個護衛,他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到江盈惠下馬車,小敏松了一口氣,她走上前,靠近江盈惠,低着頭,小聲道,“縣主,世子回來了。”

“誰回……”江盈惠反應過來小敏的話,她的腳步頓了一下,旋即眼中浮上一絲得色,扭着腰肢,步子輕快地往浮煙院去。

到底是回來了,還當他能一輩子在外面不回來呢。

“爹爹,我要吃這個玫瑰糕。”甜甜糯糯的嗓音夾着笑聲自內屋中傳來。

江盈惠面上一滞,轉頭看了眼小敏。

小敏低着頭,但她似乎感覺到了江盈惠的目光,身子瑟縮了一下,壓着嗓子,低聲道,“是世子讓奶娘把小姐和少爺抱過來的。”

這個榮華景,想逗弄孩子直接去他們院裏不就是了,弄到浮煙院來幹什麽?

江盈惠眉間閃過一絲不耐,慢吞吞地走到內屋。

內屋之中,一個青衣束發男子坐在桌邊,懷中一左一右地抱着兩個孩童,大一點的是個清秀的女孩,四五歲的年紀,小一些的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兩三歲的年紀。

男子面上溫潤如玉,眼中含笑地抓着小女孩的手,帶着她用簽子去插桌上粉白色的玫瑰糕,小女孩咯咯笑着,一邊動作還一邊擡頭打量男子。

小男孩嘴邊帶着水漬,黑黑的眼睛烏溜溜地看着小女孩和男子,似乎是察覺到了江盈惠的腳步聲,他的目光往珠簾門的方向看來,看到江盈惠,他張口就叫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娘,娘。”

小男孩的聲音讓小女孩和男子的動作一頓,小女孩當即從男子膝蓋上滑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站到桌邊,朝着江盈惠喊了聲,“娘。”

男子看到小女孩的模樣,又看了眼滿臉懵懂笑容,搖晃着雙手,似乎是要江盈惠抱的小男孩,便擡頭看向江盈惠,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回來了。”

“小敏,把小姐和少爺抱下去。”江盈惠沒有應男子的話,她轉過頭喚了守在外面的小敏進來。

小女孩悄悄地擡頭,看了眼江盈惠,只見到她的背影,眼中便有些黯然,重新低了頭,小手不安地攪在一起,搓着衣襟子。

小男孩卻像是聽不懂江盈惠的話,他擡着手,胖乎乎的身子一搖一晃地往江盈惠走去,邊走還邊笑嘻嘻地喊着,“娘,娘,抱,抱。”

第 151 章 :禧王攔路

可想好了?可想好了?可想好了?

!!!!

馮皇後的聲音如魔音般在耳邊環繞不去,江盈惠眼中一滞,長長的睫毛下,眼中陰寒陣陣。

真他媽腦子有坑,這個時候跑來找這姓馮的。

你以為馮皇後是給她提什麽好事?她是要把她娘家那個狐媚的馮五小姐馮欣蘭塞到鎮國公府呢,還跟她說是為了她好,真當她傻子啊?

她雖然自信自己的美貌,天下再沒人能比得上,可馮欣蘭到底比她年輕幾歲,馮皇後這樣的樣貌把江貴妃擠下來做了皇後,誰知道馮家是不是有什麽上不了臺面的秘術勾引男人。到時馮欣蘭搶了榮華景的心,她找誰說理去?

“娘娘,欣蘭她花一樣的年紀,又是護國公府的小姐,就是做個側妃娘娘都是綽綽有餘的,給華景做個姨娘,實在是太委屈她了。”江盈惠大怒,已經在心裏發誓,這個月給馮皇後的銀錢必須短一成,不,最少兩成,讓你拿我的錢還作踐我!

不是喜歡把馮欣蘭弄人家後宅裏去嗎?滇王府中空虛着呢,你怎麽不送過去?

馮皇後面上愠怒,捉着江盈惠的手僵在了那裏,半晌,她才不陰不陽道,“蕙蘭縣主倒是好福氣,得一個癡情郎,便不舍得讓人沾一沾了。”

什麽沾一沾,他是我老公,不是什麽物件兒,我江盈惠的老公,憑什麽拿出去分享?我美若天仙,能賺錢,又貴為縣主,有哪裏配不上他了?他娶了我才是他天大的福氣,要是他敢不珍惜我,我一定要讓他好看!

江盈惠勃然大怒,雖是低着頭,眼中卻結了一層寒霜。

明心庵的事情馮皇後狗屁忙幫不上,她在這裏待着也沒什麽用處,聽她說這不陰不陽的話,實在是窩氣,倒不如等想到了法子,需要馮皇後出力再過來。

馮欣蘭是吧?一定要想辦法讓她盡快嫁出去,什麽東西,長地一副狐貍的模樣,一看就會勾引人,誰娶她誰倒八輩子黴。

“皇後娘娘取笑蕙蘭。”江盈惠擡起頭,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不等馮皇後發怒,便幽幽道,“麗人坊這個月的進賬,又少了些,如今上京城中好幾家差不多的鋪子開起來,那麗質坊,美人坊,如意坊……”

“這些該死的刁滑的商人,知道麗人坊是誰的鋪子嗎?!”馮皇後瞬間忘了剛剛的事情,咬了牙咒罵,麗人坊的事情,她是知道一點的,今年的進賬确實比去年少了許多,她讓父親派人去查了,也查到了一些東西,“他們竟然敢跟本宮争利,本宮定要找機會讓工部封了它。”

這話江盈惠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馮皇後的聲音是挺大的,但她的能力就跟不上她的聲音了,什麽工部,就是後宮裏,她也只管得到翠微宮。還說什麽要封人家鋪子,有那本事早封了,那些該死的店鋪哪裏會跟雨後春筍一樣一個個地爆出來。

“娘娘說地是,是該封了他們。”江盈惠的聲音懶懶的,朝馮皇後略福了福身,“我去麗人坊查查工,指不準也有那偷奸耍滑的人混在其中,敗了麗人坊的聲譽,短了麗人坊的進項。”

馮皇後聽到這話,眼神便有些躲閃。

麗人坊中的主事人,有一大半是馮家人,他們日常裏的行事,她是一清二楚的,這些勾當都背着江盈惠呢,還好江盈惠比較蠢,到現在都不知道。

“蕙蘭說地是,是該查查。”馮皇後的語氣十分好,甚至比江盈惠還有些迫不及待地要送了她走,“聽雨,送縣主出去,仔細着點,別讓人驚了縣主。”

從翠微宮中出來,江盈惠坐了皇後特賜的鳳辇一路出了宮,正想着先回鎮國公府,還是去各鋪子溜一圈再回時,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江盈惠的聲音戛然而止。

湖綠色的簾門被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那是個二十四五的年輕公子,穿一身缃色翻領繡金線錦緞,頭上戴着金色羅冠,身材颀長,面白如玉,黑瞳如珠,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弧線,眉間皺成一個隐隐的川字。

“禧王。”江盈惠的身子有些僵硬。

這可離宮門口不遠,這禧王怎麽就跳上了她的馬車,讓人看見了,她還怎麽做人!

禧王走到江盈惠身側,緊挨着她坐下,眉間的川字也舒展開來,“惠兒,說了多少次,私底下,叫本王的名諱就是了,不必這般拘禮。”

“阿珝。”江盈惠木着臉,一動不敢動,眼角的餘光不停地瞥着簾門的方向,耳朵也豎起來聽着周圍的動靜。

禧王側過頭,定定地看着江盈惠,從她高聳的雲髻,看到她如玉的面龐,再到她白皙的脖頸,隐隐露出的精細鎖骨,纖細地盈盈一握的腰身,如削蔥的手指,最後目光落在她露在裙外的繡絨圓口鞋上。

這才應了一聲嗯,伸手将她柔弱無骨的手抓在手心把玩,“惠兒,你又瘦了一些,可是此次去阜城受了苦?”

阜城在西南交界的地段,偏南。

江盈惠的頭皮麻麻的,總覺得全身都不大自在,“阿珝,這兒可是……”

“惠兒怎地這般掃興。”沒等江盈惠說完,禧王就放了江盈惠的手,站起身來,坐到了江盈惠的對面,“好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江盈惠心說,你要是出去那就更好了。你不怕,她還怕呢。

“阿珝這次找我,可是問那阜城之事?”江盈惠全身放松了些,眼中的眸光就跟着流轉起來,她略擡眼看着禧王,眼角的藍鳳钿子仿佛要飛起來。

禧王的喉嚨咕隆了一下,口中便覺着幹渴起來,這個江盈惠,別的不說,就這樣貌,這勾人的身段,便是那樓裏的花魁娘子也比不上的風情,更遑論他府中那堆糟心的庸脂俗粉了,“還是惠兒懂本王的心思。”

“阜城的事情,有些曲折。”

第 150 章 :可想好了

饒是知道馮皇後的脾氣喜怒不定,江盈惠還是被耳邊充斥的七哩哐啷聲吓了一跳,她看着馮皇後的背影,心中有些怨念。你脾氣大,也就敢對着我發,有本事管好你老公啊,被個小三騎在頭上,也不害臊。

不過,這堯明帝也是個大渣男,讓自己的正宮老婆住在偏殿,讓一個小三住在正宮,你要說喜歡江貴妃吧,你是皇帝讓她做皇後不就好了?偏又讓人家做貴妃,封了馮氏做皇後,真是搞不懂這種渣男的心思。

“娘娘說地是。”怨念歸怨念,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不然這馮氏遷怒到她身上,少不了又是要讓她肉疼,“那位确實是不大懂規矩的,娘娘賢淑慧芳,所以陛下才選了您做這個皇後呢,其他人都是做不了的。”

馮皇後火氣來地快,去地也快,江盈惠的話讓她想到自己被選為太子妃時,江妗姝的頹喪,心中一陣快意。

江妗姝是吳寧侯府嫡小姐怎麽樣?她和堯明帝青梅竹馬又怎麽樣?豔冠群芳?才品出衆?

最後做太子妃的是她馮柔娘!最後做皇後的也是她馮柔娘!金銮殿上,她還不是得對她跪拜行叩禮?

“蕙蘭,你說這事,還有什麽可以轉圜的餘地嗎?”馮皇後轉過頭,看向江盈惠。

江盈惠這個人吧,雖然是個庶女,但她長地不錯,膽子大,新鮮的主意又多,這幾年,幫了她不少,讓她在這後宮之中越來越有身為一宮之主的尊榮感覺。她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次忽然來找她說這事,難道是有什麽好主意?

最好是讓江妗姝去不了明心庵!

江盈惠心中一窒,她能有什麽主意,不就是沒主意才過來跟她讨主意嗎?

現在正是季節轉換的時候,麗人坊中新上的一批秋衣等着打廣告呢,不然她幹嘛巴巴地去吳寧侯府讨不痛快,還不是想乘着宮中貴人去明心庵替陛下祈願的熱度炒一炒?

說起這麗人坊的廣告之事,江盈惠就有些心塞,當時拉了馮皇後做股東,還讓她拿了大頭,本來就是想借着她的名頭在上京城的貴圈中用用,做個免費的代言人的,一國之母嘛,影響力多大。

可麗人坊經營了這麽些年——從最開始的默默無名,到後來的惹人取笑,再到如今的聲名鵲起,她也從一個對商場懵懂無知的少女長成了熟知商場規矩的主母——馮皇後的代言效應微乎其微不說,甚至還影響了麗人坊的銷售。

你道為何,這馮皇後霸道地很,樣樣喜歡取獨樣兒的,把個麗人坊當她的私庫,若是有那身份略低些她看不上眼的東西跑來麗人坊買東西,或者用了跟她差不多樣式的東西,讓她知道了,她就嚷着反了天了,你略跟她談經營,她就能甩你幾個嘴巴子,讓你滾蛋。

就這樣的人,當了麗人坊的大老板,江盈惠心中悔地要死,恨自己當年年少不知事,生生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把自己埋到裏面都出不來了。每日裏辛苦給別人打工,憋屈!

主意是沒有的,要動腦子的事情馮皇後是靠不住的,江盈惠貓眼似的眼珠子轉了轉,眼角的藍鳳钿泛着幽藍的光澤,“娘娘,這事,既是陛下開的口,怕是變不了的。”

“陛下他當真是狠心!”馮皇後恨恨地瞪了眼瀛明宮的方向,就知道偏疼着江妗姝!好事都放她頭上了。

這話江盈惠就不知道怎麽接了,她心裏也煩地很。

最近事情特別多,除了麗人坊,其他幾個鋪子的上新要管,這個季度的賬簿要略看看,還有一年一度的商貿會要開始了,她得做安排,還有她牽頭弄出來的制衣大賽,就要辦第三季了。

所有事情,竟然都湊到了一起,江盈惠想想就頭大,她心中愈發地想念起柳岸來,除了麗人坊的廣告一事,其他的事情,諸如鋪子上新,對賬簿,商貿會和制衣大賽這幾樣,柳岸是極為熟稔的,處理地很是穩妥,根本不需要她挂心。

早知如此,就先不管那江子青了,他是個刺頭兒,要給他挖坑着實不易,而且在江家的那幾年,她跟江子青打過交道,很是有些慫他。

那個人,他太聰明了,她活了兩世,也沒見過哪個比他聰明的人,江芙蕖可真是好命,要是放在現代,他一定是個讓人仰望不可及的大神,也就在古代這個帝王制的社會,有人能掐着他的七寸。

不然,就讓柳岸先回來吧,慢慢圖謀好了?

馮皇後心中郁郁的,見江盈惠不吭聲,一眼瞥見她面上的肌膚,如雪般晶瑩,比上次見到又細嫩了些,心裏火氣又騰地被點燃了,這個江盈惠,也不是個實誠的,好東西不緊着她,倒是給自己偷偷用了,“江盈惠,聽說世子好些日子沒回府了?”

江盈惠不知道自己悄咪咪地站那還能站出事來,她低下頭,心裏煩躁不已,“世子在虎叱軍中練兵,軍中事物實在繁忙,怕是抽不出空回來。”

“再忙,這家也是得回的。”馮皇後見江盈惠低眉順目的模樣,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這江盈惠再好看又怎麽樣?還不是留不住鎮國公世子的心?這男人啊,就是喜歡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賤!

關你屁事!江盈惠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自己老公管不了,就把那閑功夫用來管人家老公了!

榮華景再不好,這些年鎮國公府的宅子裏也幹幹淨淨的,不要說庶生子,就是姨娘侍妾也沒添一個新的,上京城裏的貴夫人大小姐,哪個不是偷偷羨慕着她?

“娘娘說地是。”江盈惠的聲音低低的,忽然有些後悔貿然進宮見皇後,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呢嘛?

馮皇後眼睛一斜,恰恰看到江盈惠露出來的一截玉白纖細的脖頸,她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忽然走到江盈惠身邊,牽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蕙蘭,本宮跟你說句心窩子裏的話,這男人啊,到底喜歡嘗個鮮,上次本宮與你提的事,你可想好了?”

第 149 章 :觐見皇後

“縣主,皇後請你進去呢。”

聽雨一臉谄笑,眼睛巴巴地放在江盈惠的發髻上……的飛蝶戲花嵌丹珠金釵上。

江盈惠眉目流轉,鳳眼微彎,眼角的藍鳳钿仿佛在飛動一般,“聽雨姑姑,這釵子是麗人坊新出來的款式,你要是喜歡,改日得空只管去麗人坊取了,記我的賬上。”

聽雨聞言,眼睛立馬笑成了一條線,“縣主,你好久不來了吧,看着又比之前好看了許多,要我說,縣主的容顏,便是娘娘也只能比個平手的。”

呵呵,我天天喝靈泉水,用靈藥方子養顏,皇後娘娘那種先天殘缺的,也敢跟我比平手?不會拍馬屁就別拍,這翠微宮裏怎麽盡是這種惹人心煩的貨色,張嘴就是要錢,伸手就是要物,若不是皇後還有些用,當真是不想進來一步。

江盈惠心中腹诽,連眼角都懶得給聽雨一個,只高昂着頭,淡淡“哦”了一聲,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樣。

“縣主,聽說您前些日子又去見了陛下,一下就捐了二十萬兩的銀子,陛下容顏大悅,說是要給縣主厚賞,這事可是真的?”聽雨心中冷笑,什麽東西,也敢學人家清高的模樣,面上卻是帶着谄媚。

白給二十萬兩銀子,放你身上你不高興嗎?聽雨不提還好,一提這事,江盈惠想起來,榮華景已經有兩個多月沒回府了,他脾氣本就大,自己要不要去哄了他回來?眼看着就快到中秋宴了,到時讓人看她的笑話。

還有公公婆婆那邊,榮華景不在,她還真不知道怎麽跟他們對付,以婆婆的性子,到時別故意不帶她進宮,那以後還怎麽在圈子裏裏走動?

這古代貴族,日子倒是好過,就是婆媳關系太難相處了點,規矩也多地要命,有時候,她真想慫恿榮華景跟她出府去住,現代不都是這樣的嗎?有哪個新婚的夫妻還跟公婆住一起的,這公婆還是特喜歡伸手管事的那種,真是煩!

不就花點銀子嗎?擺這麽長時間的臉色,我又不是不會賺銀子,我那些個鋪子,哪個不是日進鬥金!

江盈惠心裏鬧騰地很,進了內殿看到皇後也沒什麽興致,只略略行了個福禮,“蕙蘭見過皇後娘娘。”

馮皇後正歪在榻上讓人染着花鳳指,鮮紅的花汁水落在她修長的指甲上,十分醒目,聽到江盈惠的聲音,她略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兒戴了一根細細的鑲銀項鏈,項墜是顆鵝蛋大的紅寶石,寶石上邊泛着朱紅的光澤,映在江盈惠細白修長的脖頸上,襯地她的肌膚愈加粉嫩細膩。

“這項鏈有些意思。”馮皇後閉上眼睛,“是寶祥閣的嗎?”

寶祥閣是明家在堯國的珠寶連鎖店,不單單是貴族圈子裏,就是宮中妃嫔,也十分推崇。

江盈惠點點頭,随即才想到馮皇後看不到,她走到馮皇後身邊,不甚在意地看了眼馮皇後手指上染出來的花鳳,開了口,“是寶祥閣的新品,說是海上運過來的新貨,整個堯國也只上京城中有賣。”

“哪樣好的,不是緊着咱們京裏的先呢?”馮皇後淡淡笑了一聲,“明家人慣會做生意的,元帝還誇呢。”

這話江盈惠聽了無數遍,可她根本不知道,元帝到底怎麽誇明家會做生意的,馮皇後也從來沒說清楚過,別的人,也沒有說過這話的。

人人提到明家,都說元帝誇他們淡泊名利,心懷天下。

跟做生意,無關。

“娘娘這花鳳指,是麗人坊新推出來的吧?畫上之後,娘娘的手上的鳳氣,跟活了一樣,我剛遠遠瞧着都有點帶怯。”江盈惠跟着笑了一聲。

馮皇後面上色動,心中跟暑夏裏吃了冰瓜一般舒爽,這話簡直說到她心坎裏去了,這畫指精細,她挑的又是指定的鳳翔之圖,得足足畫上兩天的功夫才算完,除了好看,可不就是圖着那層寓意。

她才是這後宮之主呢,除了她,誰還敢把鳳翔畫在指上?

“是麗人坊的畫藝師手藝好。”馮皇後擡眼看向江盈惠,“坐吧,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前些日子陛下過來我這邊,還誇你識禮地很,西門關的将士都十分感激你,讓我給你嘉獎的懿旨,你那兒缺些什麽,只管說了,我給你送過去。”

“娘娘說地什麽話,我一個小小的縣主,怎麽敢用娘娘的東西,娘娘折煞我了。”江盈惠面上帶了笑,只那笑意不達眼底,這都多長時間了,要真想給我嘉獎會當着我的面問?當我江盈惠傻瓜呢?天天這麽在我面前做樣兒,你不累我看得都累!

馮皇後沒吭聲,只把眼睛重新閉上,靠着枕榻,好像睡着了一樣。

“娘娘,我這兩日聽人說,立秋那日,栖梧宮那位貴妃娘娘,好似要代替陛下去明心庵祈願,這……”江盈惠頓了一下,看馮皇後眼皮急劇地跳動,才繼續道,“這事按說,不應該是娘娘去才對嗎?自古帝後為主,哪有一個貴妃替帝君的理。”

馮皇後猛然睜開眼睛,張開的五指猛地抓了起來,急地那畫指甲的畫藝師啊了一聲,馮皇後這才記得自己還在畫指甲,但她現在也沒什麽心情了,只沖屋外道,“聽雨,把人帶出去,改日再帶過來。”

等得屋中只剩下兩人了,馮皇後這才從榻上坐起身,下了地,走到那梳妝鏡前,看了眼鏡中映地明明亮亮的人,心頭一股火氣,猛地一伸手,将梳妝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全推倒了,有幾個小瓶子滾到了地上,“啪”地一聲,四分五裂。

“她要是懂些規矩,就不會占着栖梧宮這麽多年了!”

栖梧宮,那可是歷代皇後住的宮殿,偏堯明帝把它賜給了江妗姝,江妗姝還揣着明白裝糊塗!她算什麽?她可是皇後!

第 148 章 :我是你娘!

“我是什麽身份?”黃姨娘停了擦淚的手,她沒有看小雲,只是忽然一伸手,把那牢牢遮住的簾門掀了起來,“我是你娘!”

這些年,黃姨娘流了多少淚水,傷了多少次心,這次,她的聲音就有多高。

她這一聲喝下去,不要說圍觀的衆人,便是馬車中露出來的江盈惠都有些愣怔。

六年前,她還未走的時候,黃姨娘雖然迂腐陳舊了些,可還是個豐腴的婦人,可現如今,她竟然骨瘦如柴,絹衣穿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把人吹跑了一樣。

她,竟然這麽瘦了。

這個人再怎麽樣卑微不好,她一直是寵愛江盈惠的。

她剛穿越過來那會兒,正是跟江芙蕖争執落了水躺在床上發燒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關心江芙蕖,只有黃姨娘帶了桂花糕偷偷跑來看她,還問她要吃些什麽,她去給她買。

那個時候,她就告訴自己,要對這個人好。

後來,好多次,因為跟江芙蕖起争執,她受了家法,都是黃姨娘擋在她的身前,噓寒問暖,跑前跑後。

雖然,她給她帶來的吃食永遠就是那麽幾樣,只有丫鬟們才吃的,說的話也永遠是那麽幾句,勸她聽話,家中不會虧待她之類的。但她心中是暖的,因為,她确實是這個世界唯一真心地毫無芥蒂地關心愛護她的人。

我不能辜負她。每次對她失望之後,江盈惠都會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句話。

後來,雖然對她徹底失望,但她也想過,出府別居之後,就跟原依蓮交涉,把她接出來,讓她在她府中做個老封君,給她好好地養老,報她的生恩和關愛之心。

可是,她做了那樣的事,讓她顏面掃地,丢盡了臉,差點縣主的頭銜都被摘了去。

她終于對她完全絕望了,心裏想着,就當沒有這個人吧,反正她在江府也沒人會苛待她,她能衣食無憂到老,這就夠了。

可她現在,竟然是這樣一副模樣,這實在是出乎江盈惠的意料,斜挑的鳳眸掃了眼往裏面探視的視線,江盈惠正襟危坐,面上淡淡的,“這位夫人可是失心瘋了?我是蕙蘭縣主,無父無母,哪裏來的這一聲娘?”

“無父無母。”黃姨娘眼中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湧了出來,她看着江盈惠,搖着頭,“惠兒,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幼時常與我說,待得長大以後,要好好孝敬我與夫人老爺,要聽夫人老爺……”

“小雲。”江盈惠打斷黃姨娘的話,黃姨娘只怕是瘋了,再讓她說下去,只怕明日上京城中又是一番閑言碎語,“既是侯夫人不歡迎,那我們就回去吧。”

小雲是個機靈的,當即上來扒拉黃姨娘抓着簾子的手,可黃姨娘抓地太緊,她的力氣竟是敵不過她,她暗中使勁,口中還道,“黃姨娘,患病了就要吃藥,若是吳寧侯府沒有那銀錢,你只管與我們縣主要,我們縣主心腸仁善,時常舍了銀錢與窮人家的。”

“快放手。”她壓低了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黃姨娘卻是一個勁地搖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盈惠,手中的勁不松反緊。

江盈惠看着情況有些不對,習慣性地就要讓柳岸來處理,可她流轉的目光往外一掃,才想起來,柳岸如今正在西南替她辦事呢,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沒有他,還當真是不習慣。

江盈惠暗咳了一聲,對伺立在一旁的玄一使了個眼色。

玄一一慣看柳岸的眼色行事,此刻,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女人打架,難道他去把人扯開嗎?這兒可是吳寧侯府門口,這個女人又是從裏面走出來的,不好惹啊。

聽到江盈惠的咳嗽暗示,玄一一着急,也不想前想後了,擡腳一步走上前,一把抓了黃姨娘的手,略一使力,想要讓她松開。

誰知道黃姨娘非但沒松開,反而把另外一只手也抓了上去,而且因為玄一扯了她一把,吓着了她,帶着她整個身子有些站不穩,她雙手幾乎是拽着那簾門往外拉,小雲也順着他的勁扯。

三個人的力量十分不湊巧地跑到了一處,“撕啦”一聲,那簾門竟是整個被扯了下來。

江盈惠的面上一黑,差點要暴走。

這個玄一,到底是怎麽做事的,柳岸怎麽給她提拔了這麽個人在身邊!想起來了,他一身好武藝,腦子簡單不會轉彎,正是做護衛組隊長的料,早知如此,她就把龍一帶上了!

“哈哈。”周圍的人爆笑出聲,有些調皮的孩子還湊到近前往馬車裏瞄。

“是好漂亮的小姐。”

“仙女一樣的姐姐。”

“那是蕙蘭縣主,原來蕙蘭縣主長地這般好看,難怪陛下要破例提封她為縣主呢。”

“世子真是有福氣呢。”

衆人叽叽喳喳的,竟是把個江盈惠當猴子一樣品評起來。

江盈惠心裏氣炸了,可就是不能發作,這是在外面,她在上京城中的形象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好了不少,怎麽能敗在這種小事上。

今日真是出門不利,早知如此,就等柳岸回來再來找江家的場子了,她真是腦子犯渾,江貴妃明擺着跟她不對付,她幹嘛一定要跟她去明心庵?她一個貴妃都可以替陛下祈願,皇後不是更有資格?

江盈惠腦中靈光一動,眼中眸光溢彩,是啊,我該去找皇後了。

黃姨娘呆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裏的破布,又看着馬車中明豔亮麗的江盈惠,忽然一掩臉,哭着跑了。

小雲和玄一兩個也呆住了,他們愣愣地看着那漏風的馬車,見江盈惠坐在上面,兩頰生靥,眼中含笑,他們一時猜不透江盈惠究竟是不是會責罰他們。

人群外,一輛深紫色的馬車緩緩地轉身,慢慢駛離了圍觀的人群,與此同時,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秦風看着身邊面色陰晴不定的世子,心中有些惴惴的,今日世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從軍中回來了,偏……

第 147 章 :不請自來

吳寧侯府,馨園。

一個丫鬟匆匆從外院跑進來,見到門口妝容一絲不茍,穿着灰色深曲的中年女子,她面上一喜,“蒹葭姑姑,可找到你了。”

蒹葭擡了擡眼皮,身子紋絲未動,口中輕斥,“杏丫頭,這般急色匆匆作甚,可是湘園出了什麽岔子?”

“蒹葭姑姑,湘園……那個……”如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口中的話斷斷續續的,好半天才算是講順了,“蕙蘭縣主過來了,如今馬車停在正門口,不走也不進來,就在那堵着,小桃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便來尋了我,我又來尋蒹葭姑姑讨個主意。”

蕙蘭縣主。

蒹葭溫如秋水的眸子暗了暗,她朝靜悄悄的內屋裏看了看,旋即轉身往外走,“我去看看,你在這兒守着,別讓人打擾了夫人。”

“蒹葭。”原依蓮輕移蓮步,面上平靜地從內屋中走了出來,對蒹葭道,“你讓人去請了二夫人,讓她去門口把那人接進來。”

“夫人。”蒹葭疑惑地看着原依蓮,今日這宴會的目的,她是知道一二的,因着貴妃去明心庵替陛下祈願,身邊需要跟幾個随侍的姑娘,是以夫人才找了由頭請了平日裏有些眼緣的姑娘過來,名曰賞竹,實則選人。

這蕙蘭縣主,她家姑娘才五歲,跑來做什麽?難道是帶了鎮國公府其他的姑娘過來?便是鎮國公府有适齡的姑娘,夫人也定是不會考慮的。

沒有接到帖子,就貿然上門,還堵在人家正門口,這個四小姐,還跟她在閨中時一般,不知害臊為何物。

若是放在以往,夫人從來不搭理的,怎麽今日竟是讓人請了她進來呢?蒹葭十分不解。

原依蓮面上如老僧入定,眼中平靜無波,察覺到蒹葭的疑惑目光,她也只是淡淡道,“走吧。”旋即擡了步子,往湘園去。

該來的人都來地差不多了,她這個宴會的主人,也該出現了。

吳寧侯府的湘園,種着一片從南邊移過來的湘妃竹,翠葉紫紋,臨湖而立,十分怡人。

每到夏秋之際,吳寧侯府都會辦幾場賞竹宴,或于竹林中嬉戲小坐,或于湖水中的小船上臨湖眺望游玩,很是有娴雅的意境,十分得姑娘夫人們的歡心。

今日的這場賞竹宴,在林子裏。

江二夫人并幾個相熟的夫人選了個僻靜的角落,擺了張八仙臺,上面擱置着鮮果酒水,手中搖着香紗扇,一邊小聲說笑,一邊斜觑着不遠處琳琅佩玉,鮮活靓麗的姑娘們打鬧。

“二夫人。”長貞走了過來,湊在二夫人耳邊輕聲耳語。

江二夫人面上一僵,不過很快掩飾過去,她笑着對長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随後就來。”

言罷,她将手中搖着的香紗扇放到桌邊,緩緩起身,對諸位夫人道,“家裏又來了個不懂事的,鬧着要到這兒來丢醜,我實在是擱不下這臉,回去管束管束她。”

“二老爺風流倜傥,老當益壯,二夫人也該管管他。”

“你就去吧,這種事情哪裏還需要與我們說?”

“若是得了閑,到我府中坐坐,我與你說,我家繡娘子新做出來的裙樣,麗人坊都見不着的,保管你喜歡地要跟我讨要。”

一群人笑着朝江二夫人擺擺手,注意力很快被那裙樣吸引了過去,麗人坊中都見不着的,可見是有些意思。

江二夫人也不管她們看不見,只沖她們歉意地笑笑,旋即轉身往竹林外走去。

待得身後的喧鬧聲遠了,她面上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側頭瞥一眼長貞,“黃姨娘你請過來沒有?”

“看夫人問的,我怎能不喊上黃姨娘,女兒回來了,可不就是回來看她這個娘的。”長貞嗤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這麽多年,虧得她有臉回來,再晚個兩年,黃姨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大嫂怎麽請了她過來?”江二夫人沒理會長貞話中的深意,她面露疑惑地看了柳園的方向一眼,柳園是吳寧侯府後宅的正院。

長貞略一頓,旋即搖了搖頭,“蒹葭只跟我說,大夫人讓你去接了那位進來。”

江二夫人眼中黑珠轉了轉,有些恍然,她停下往大門口走的步子,“這位只怕是不請自來,大嫂哪裏是讓我去接了她進來,分明是讓我請了黃姨娘去送客。”

“走,我們看戲去。”江二夫人轉身帶着長貞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那兒是楓園,裏邊有個閣樓,正好可以看到正門的方向。

長貞心中不解,但仍舊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閣樓,江二夫人往那窗邊一坐,長貞順着她的方向往外看去,正好看見黃姨娘勾着背,低着頭,站在一輛豪華的馬車前拿着帕子抹淚。

她心中微微一哂,當即明白了江二夫人的意思,确實是看戲,這可比賞竹有趣多了。

“惠兒,你莫不是嫌棄姨娘?這些年,你為何都不回來看看姨娘?”黃姨娘想到自己這些年日複一日的等待,眼中淚水怎麽都止不住。

江盈惠坐在馬車中,一時有些下不了臺。

她今日過來,還特意卡在正門,本是要讓原依蓮親自出來迎了她進去的,吳寧侯府的賞竹宴,邀請帖子發遍了一整個上京城的貴族圈,偏就漏了鎮國公府。

這口憋了多年的氣,她今日不想憋下去了。

誰知,原依蓮連面都沒露,竟是讓這麽個東西出來打發她。

黃姨娘,這個愚蠢的,沒有膽量的封建落後婦女,當年她勸了她多少遍,教了她多少次,她每每拖她的後腿不說,居然還在她要自請出族的時候,當着她的面,當着圍觀衆人的面,自戳了。

怎麽就沒死呢?!

她身上到現在還被一些小人扣着逼弑生母的罪名呢。

眼看着圍觀之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幾輛比較顯眼的馬車靠了過來,站在馬車前的小雲急了,她端着臉,走到黃姨娘身邊,“黃姨娘,你是什麽身份,為何堵在我們家夫人的馬車前?這就是吳寧侯府的待客之道嗎?”

第 146 章 :老大難婚

“嫂嫂。”江貴妃眼中帶着笑意,聲音愉悅,“怎地忽然過來了,可是知道我這兒來了新的銀霧。”

原依蓮抿了抿唇,口中一片苦澀,待得入喉便是一陣甘甜,連鼻子裏都是隐隐的香甜味,讓人通體舒暢,她放下茶盞,帶上杯蓋,緩緩起身與江貴妃行了一個福禮,“見過娘娘。”

“嫂嫂何須與我如此客氣。”江貴妃苦笑一聲。

原依蓮面上無甚笑容,只口中語氣軟了許多,“這是禮數,沒得讓人捉了錯處,讓娘娘為難。”

江貴妃與原依蓮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她不跟她争執這些,只道,“嫂嫂,真是好巧,我也正有事去找你。”

“何事?”原依蓮面上色動,她這個大姑子入宮多年,鮮少有事找她,一旦找了,都是挺棘手的事。

“好事。”江貴妃端了旁邊的溫白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這才把頭轉向原依蓮,“玡兒回京了,陛下找不到他,便讓我去明心庵一趟,指了你的名讓你安排人随侍。”

“鳳王回來了!”原依蓮聲音有些顫抖,她看着江貴妃,江貴妃的面上神情與平常無異,根本看不出任何的不同來,她的心中一頓,一時百感交頭。

明明是最親的母子,偏江貴妃不能表現出對自己兒子一絲一毫的關愛,做一個這樣的母親,便是身居高位受盡榮寵又如何?心中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懂了。

自十四歲後,鳳王便一直在銀城待着,以往每年還回來幾次,這兩年卻是逢年都沒回來過,陛下也不管,今日又忽然喊了他回來,這是為何?跟鳳王到底有些淵源,原依蓮知道,以鳳王那性子,除非是陛下喊他回來,否則他定是不會回京的。

“是的,回來了。”江貴妃輕輕地呢喃了一句,聲音如蚊吟,輕不可聞,她看向原依蓮,“嫂嫂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麽急事?”

原依蓮面上一僵,清麗的眼眸中帶了一層陰郁,“寄梅來信了。”

“他找着曲曲了?”江貴妃想到寄梅此趟去西南的目的,心中一喜,曲曲,這個苦命的姑娘,也不知道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的,受了多少磋磨,吃了多少苦。好在,她還活着,只要活着,一切便都會好起來的。

“找着了。”原依蓮點點頭,聲音低落,眼中沒有一點欣喜之意。

江貴妃這會兒才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對,她猶疑地看着原依蓮,“可是曲曲不好?”

“她這些年在外面,長野了。”原依蓮搖搖頭,似笑非笑,似啼非啼,“她和阿緒合謀着繞開了母親和寄梅,如今也不知道在何處,阿緒說,她要來上京城,她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江貴妃倒吸一口涼氣。

這失憶之症她是知道的,嫂嫂養育曲曲那般盡心,如今曲曲竟然忘了個一幹二淨,她流落在外,又沒了之前的記憶,詐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會做何想。

“她許是怨着我,是以才避着寄梅和母親。”原依蓮從袖中掏出一封信,起身遞給江貴妃,“她的事情,寄梅都在這信裏寫清楚了,如今銀錢倒是不缺的,在渠城她還用過母親給的銀票,只是渠城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江貴妃看着那信,一字一句地,看了許久,她心中驚疑不定,擡頭看向原依蓮,按着這信中所說,這曲曲,還是曲曲嗎?

這些年,她與原依蓮感情忽然見深,曲曲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能把親兒子養在身邊,可以說,她在心裏是把曲曲當做自己的親女兒疼的。曲曲出事後,她們姑嫂兩個感同身受,那種剜心之痛,至今想起仍噬心難安。

“曲曲她的過往,當真是一點查不到嗎?”江貴妃的眼神淩厲,兩手交握平放在膝前,當年到底是誰帶走曲曲的,他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要教她醫術,又讓她失憶,還把她放了回來。

原依蓮輕輕地搖搖頭,她的面上有些茫然,“母親說,會讓阿緒一直查下去,只是如今曲曲的身份,她若是到了上京城,該如何是好?”

雖是過了六年,但上京城中記得曲曲的人必定仍是不少,不說別人,就是那位,只怕如今還不肯放過她,曲曲又沒了以前的記憶,便是性情大變,有一身本事又如何,這兒可是上京城,不是那荒山小城。

“查,一定要查清楚。”江貴妃語氣堅定,“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是曲曲,一個小姑娘要受毀容除族之辱,還要受流離失所之難,我要知道,到底是誰這麽狠心,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曲曲若是回了上京城,嫂嫂還怕什麽?”江貴妃語氣一轉,“如今哥哥在學院裏頭領個閑職,不礙着誰,也沒那麽多絆腳石,是人是鬼這些年看了個清楚明白,寄梅在皇帝跟前又受着重用,吳寧侯府只有好的奔頭,便是把曲曲接回家去住,又有誰敢說什麽?”

“娘娘,我不是憂心這個。”原依蓮苦笑一聲,“曲曲如今二十歲了,容顏被毀,又經歷了這些,她……我要給她找個什麽樣的人家才好。”

江貴妃面上一滞,她還真把這事給忘了,在她心裏,曲曲永遠是個嬌蠻的小姑娘,長地好,品性又好,只有世家公子搶的份兒,哪有愁嫁的時候。

這……

江貴妃看向原依蓮,“雖是少了些,但如今京中未娶的好兒郎也是有的,我們用心找,許就能找到合心意的。”

原依蓮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事,她忽然就有點堵心起來,玡兒今年都二十二了,不要說成婚,連冠禮都還沒行,陛下也一直都沒關心這事,她就一直壓在心裏,不敢說。

除了玡兒,還有寄梅,二十四的年紀了,人家禧王二十四子女加一起都一籮筐了,偏他還未娶妻,只說找不到曲曲便不成婚,如今曲曲找到了,他總該成婚了吧!

他們江家的孩子,怎麽就這麽難呢!

江貴妃和原依蓮兩人四目相對,面上閃過一絲難堪。

第 145 章 :鳳王是藥

江貴妃直起腰身,看向堯明帝,“陛下,是在憂心何事?臣妾可能為陛下分憂?”

堯明帝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江貴妃,渾濁的眸子深邃如海,“我要讓玡兒回來。”

玡兒。

江貴妃心中跳動急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堯明帝,見他神情不像是開玩笑,帶着些不敢置信,又帶着些期待道,“玡兒他,回來了?”

堯明帝病了半個月,這個時候忽然見她,跟她說玡兒的事情,肯定是玡兒已經在路上了,否則,他又怎會主動跟她提這件事情。

只是,他如今身體安康,宮中又是現今這種狀況,這個時候,他要玡兒回來做什麽?江貴妃想不到他的目的。

玡兒,她很想見到,可又怕見到,這個孩子,她牽動着她的所有情緒,可她卻不敢讓他知道她一分一毫的心思,為母如此,她江妗姝這一生實在是一敗塗地。

“果真是妗妗,最是知朕心。”堯明帝看着江貴妃,眉眼動了動,“玡兒他上個月就已經秘密回京了,算着時間,應該到了上京。”

堯明帝頓了一下,“只是不知為何,還未回宮。”

原來如此。

江貴妃心中冷笑,什麽病重,什麽無藥可解,只怕都是堯明帝放出去給玡兒聽的訊兒,玡兒雖然癡迷戰場,可到底孝心重,堯明帝出事了,他豈能不回?

如今到了上京城,卻遲遲不回宮,只怕也是玡兒察覺到了不對,堯明帝這個時候讓莫有疾引了她過來,只怕就是讓她來陪着他唱戲給玡兒看,當真是用心良苦!

“玡兒雖自幼生在宮中,到底長在校場,心性與老大他們幾個都不同。”江貴妃垂了眸子,掩下一肚子的心思,“如今怕是在處理一些他認為十分緊要的私事呢,陛下只管讓人去西城那幾戶人家去尋尋,哪裏還有找不着的理?”

堯明帝苦笑一聲,“妗妗當朕沒有找過?兩年不見,玡兒這孩子,又滑頭了許多,怕是只有蘭澤能找到他了,偏蘭澤公事在身,還未回來。”

都提到了宋家那小子,看樣子是真地找不到了。江貴妃心中也有些奇怪,既是在上京城,玡兒能跑去哪裏?

前些日子,她聽人報說,玡兒愛慕的那個姑娘離開了銀城,難道……江貴妃心中動了一下,這孩子不是為着堯明帝的病回來的,卻是追着那姑娘回來的?

偏趕在了這麽巧的時候,讓堯明帝誤會了,這樣倒也好,不管事實如何,一定不能讓堯明帝知道真相,玡兒只能是為着他的病回來的。

“陛下務須憂心,既是到了上京城了,玡兒他再滑頭也跑不出陛下的手心。”江貴妃面上帶了一絲促狹,“若是陛下實在想早些見到玡兒,便去望星臺上走一遭便是了。”

堯明帝跟着笑起來,“朕豈能拿這種小事去煩擾大祭司,望星臺上占的可都是國運,大祭司生起氣來,便是朕也杵得很。”

“那陛下的意思是?”江貴妃佯做不解。

堯明帝面上笑容淡了些,“整個上京城,朕還沒搜的地,也只有那裏了,大暑已過,時近立秋,又到了大收之際,妗妗可願替朕去向佛明誠,給百姓求一片豐澤。”

玡兒不出來,你就讓我去做了那靶頭引了他出來,倒是打地好主意!

“陛下之命,必是不敢不從的。”江貴妃應了諾,旋即語氣一轉,“只是,臣妾近些年身子抱恙,少出栖梧宮,容太醫說,忌大動宜靜養,那裏在北郊,地勢又偏,臣妾怕是會辜負陛下的囑托。”

堯明帝看着江貴妃,似乎在估摸她話中的真假,見她面色蒼白,臉龐削瘦,就想到剛剛摸着她臉頰時那皮包骨的觸感。

江貴妃這些年的病,他心裏是有數的,生玡兒時,她吃了大苦頭,當時莫有疾就說過,她老了之後,恐有大礙。

她說的話,只怕不虛。

只是,除了他,玡兒也只對江貴妃親厚些,如果是其他人,只怕以他敏銳的心思,一眼就看透了,他把他從銀城千裏迢迢地哄了回來,就絕不準他再回去。

這些年,他的玩鬧,也該夠了。

“聽說吳寧侯夫人手頭上有些能人,容太醫當時也是經由她的手讓吳寧侯舉薦到太醫院的。”堯明帝面上神情平靜,沙啞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疲憊,“妗妗與她姑嫂之情甚深,這次去那裏,就讓吳寧侯夫人安排人随侍吧,妗妗只管保重自己的身子便是。”

江貴妃低頭應喏,“謹遵陛下之命。”

“朕倦了,妗妗先回栖梧宮吧。”堯明帝向後仰頭,眼睛緩緩地閉上。

江貴妃微微擡頭看他一眼,見他神情恹恹的,心中一時也不知是何滋味,只低低唱了一聲喏,轉身便輕移蓮步,緩緩地走了出去。

管彤已經離開了,換了德清過來,德清和德忠兩個站在殿門外,兩人都低着頭,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聽到珠簾掀動的聲音,他們同時擡頭。

“給貴妃娘娘請安。”

江貴妃微微點了下颌,算是應了他們,擡腳就出了殿門,德清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栖梧宮中,德清才道,“娘娘,侯夫人遞了帖子進來,如今正在偏殿侯着。”

大嫂?她這個時候進宮來做什麽?難道是有什麽急事?

“請了侯夫人到內殿來。”德清應了是。

江貴妃看向迎出來的管彤,管泓二人,“管彤,你去沏侯夫人愛喝的銀霧,管泓,你在殿外侯着,侯夫人沒出來,別讓其他人近着內殿。”

管彤、管泓二人應聲去了,江貴妃去舍間換了便服,又略梳洗了一下,這才進了內殿。

內殿之上,一個梳着芙蓉歸雲髻,穿着碧霞緞地翡翠裙的婦人正端坐在客椅上,一手端着茶盞,一手拿着杯蓋,杯口近着朱唇,眼睑微垂。

第 144 章 :疾在心中

娉娉袅袅地到了江貴妃身側,鳳妃朝她嬌嬌一笑,“江姐姐要去鳳儀宮坐坐嗎?宮中新得了一只茶,叫碧中仙,味道頗有些不同。”

“江南溫家的茶,确實年年都有些新不同。”江貴妃眼中帶了一絲暖意,“今日宮中有要事,擇日定應了鳳妃的約請。”

鳳妃含笑垂首,從江貴妃身側走過,那笑容便瞬間散了去,只咬牙陰狠地往後斜睨一眼,抓在宮女手中的手,不自覺地收了力道,那宮女吃痛,額上落下冷汗,卻不敢吭聲。

眼見着人人都走了,江貴妃沖德忠公公微一颔首,裙裾微動,就要轉身離開,卻聽德忠公公道,“貴妃娘娘留步。”

江貴妃停下步子,擡眼淡淡看向德忠公公,面上無喜無悲,神情平淡。

“陛下請貴妃娘娘去宮中坐坐。”德忠公公垂着眸子,并不直視江貴妃。

江貴妃微微點頭,擡腳便往內宮中走去。

瀛明宮中的路,她走了太多年,太多回,很是熟悉,只這一次,她的心中略有不安。

這麽多年,她陪着陛下從少年長到中年,再到如今的天命之年,還從未見他有病過半個月的時候,終是忍不住讓德清去打聽了下。

莫有疾說,陛下的病,無藥可治。

無藥可治,江貴妃琢磨着這句話的意思。

可怎麽都琢磨不透。

她是不信他會忽然患重病的,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身體安康有多在意,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可他半個月沒進後宮一步,除了前殿,便一直在瀛明宮窩着,誰也不見,連近年來頗受寵的鳳妃,也吃了幾次閉門羹。

老大禧王,老三滇王,甚至是他放在手心裏疼的老四瑞王,他也一個沒見。

他,到底是患了什麽病?這藥又是什麽呢?

江貴妃停下步子,看着眼前的流珠紗簾,朦朦胧胧的,讓人看不真切,裏面到底是什麽樣的境況。

寄梅如今還在西南,要是他在,許是可以給她出些主意。

“是妗妗嗎?”蒼老沙啞的聲音透過紗簾傳出來,好似比不上往日裏的中氣十足,是真地病了?

江貴妃心中一緊,腳下的步子便有些急,她掀開紗簾,流珠打在她的身上,再落在她的身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金黃色的龍床上,堯明帝歪在床頭,手上拿着一卷折子,額前紮着一塊白巾,聽到動靜,他側過頭,看到江貴妃,他冷硬的面上帶了柔情,聲音雖然沙啞卻帶了愉悅,“妗妗,你在外等了多久了,怎麽不找德忠進來報一聲?莫不是在怪朕?”

朕。

江貴妃有些焦躁的心瞬間冷靜了下去,她穩住步子,站定身子,在龍床前三尺遠處微微福身,行了個宮禮,“臣妾見過陛下。”

“起來吧。”堯明帝手中折子揚了揚,“你來看看,寄梅從西南發過來的折子,說是這些年做的堤壩有了成效,今年的西南整個梅雨季都沒患一場大水災,連九江城都只漲了一次大水,寄梅果真是我堯國的福星。”

江貴妃直起身,緩步走到堯明帝床前,在他床邊的蒲墊上坐下,卻沒有去看堯明帝手中的折子,只柔聲道,“都是陛下的提攜,寄梅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前些日子聽說又與哥哥吵了一架,要搬出府去住呢。”

“這混小子。”堯明帝将手中折子一扔,眉頭挑起,佯怒道,“自古孝賢,先孝後賢,他的書也不知道讀到哪兒去了,等他從西南回來,我定要讓他去給江院案賠罪,寫一千字的醒悟書。”

“陛下總是慣着他。”江貴妃輕笑一聲,擡手輕輕推了一下被角,“只是寫醒悟書,對他來說,只怕就是喝盞茶的事情,哥哥憑白受這麽長時間的氣,倒還是要應了他搬出府去給人看笑話。”

堯明帝看着江貴妃面上淺淺的笑容,眸色幽深,“妗妗今日過來,可是擔心我的病情?莫有疾跟我說,昨日,你讓德清去太醫院找他,怎麽不直接過來找我?我難道還會對你藏着什麽?”

“陛下。”江貴妃微微擡頭,似嗔似羞地看了堯明帝一眼,旋即軟了腰身,側着臉隔着龍被枕在堯明帝的雙腿上,聲音輕柔如水,“我們都老了,人老了,能活多久,就只能看天命了。陛下病了半個多月,我便是鐵打的心,也是撐不住的。”

江貴妃頓了一下,方才幽幽道,“念一聲吾愛,傾一生榮華,我心思微,只願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她的聲音不再是年輕時的稚嫩清潤,帶着年近知命的婦人的粗啞,卻讓堯明帝聽地心中一動,仿聞仙樂。

少年時,他與她初定心思,她便對他說過這句話,這麽多年,她再次說起這句話,卻是在這個時候。

江靜姝,你這一生都不曾負我,只我欠你良多,只是這輩子,我怕是補償不了你了,若有下輩子,我願為你傾盡一生,還你一生攜手如慕之愛。

堯明帝收了心中情動,伸手覆在江貴妃的臉側,幹瘦的手指摩挲着她臉上不再滑嫩的肌膚,薄薄的皮肉咯着凸起的骨頭,妗妗,她又瘦了,“妗妗,你可知,朕這病,是何故?”

江貴妃微微閉着眼睛,十分溫順,“臣妾實在不知,莫院判只說,陛下這病無藥可解。”

“莫老狐貍。”堯明帝嗤笑一聲,“他這是打量着朕不敢拿他怎麽樣呢,竟然敢拿朕開涮,也是,整個堯國,醫術能出其右,又讓朕放心的人,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江貴妃輕哼了一聲,感受着被子下堯明帝腿上肌肉的輕微跳動,心中道,他果真是沒有病的,這次裝病,又是為了什麽?

“朕這次病啊,病在心中。”堯明帝嘆了口氣,放在江貴妃臉側的手停止了動作,他側過頭,看向窗外,那是西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