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什麽?!”倒吸一口涼氣,冷奉常驚呆了:“李丞相死了?”

“是。”桃花點頭:“沈在野那一箭本是要取我性命,不想李丞相卻替我擋了,大恩大德,我必定銘記于心。”

說好的去試探,怎麽會還替人去死?冷奉常心裏直罵,那果然是個不靠譜的人,那麽輕易就能被女色所迷,改了想法,死了也是活該!

不過,沈在野當真舍得對姜桃花下手啊?看着她衣裳上的血跡,以及後頭的青苔狼狽的模樣,冷奉常微微點頭,一臉悲傷地道:“二公主也別太傷心了,既然阻擋不住,那便守城就是。”

“嗯。”桃花颔首:“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片刻,等敵軍兵臨城下之時,大人再派人知會我一聲。”

“微臣遵命。”冷奉常拱手低頭,送桃花離開之後,才叫了人來問:“到底是什麽情況?”

“去的人都沒能回來,只有探子去看了情況。”手下的人道:“李丞相的确是殉國了,大魏的人還在清掃戰場,屍體遍地,有人說若不是李丞相護着,二公主定然不會跑得掉。”

看來沈在野還當真是舍得啊?摸着胡須想了許久,冷奉常點頭:“那便讓張天傳話過去吧,之後的事情,老夫聽憑沈丞相安排。”

“是。”

桃花就近在一家客棧休息,千百眉沒一會兒就來了。

“冷奉常家可真是有錢。”捏着一錠金子,千百眉道:“他家地底下有一個好大的金庫,進去那一片的金光,差點瞎了為師的眼。”

桃花挑眉:“金庫?”

“是啊,瞧着倒是夠三軍将士吃穿一年無憂的。”千百眉笑了笑:“徒兒有什麽想法嗎?”

搓了搓手,桃花也笑了:“正在愁糧草軍需的問題,這送上門來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最近青苔也正在練輕功,師父若是不嫌棄,就把她帶過去,活動活動?”

千百眉點頭,看了看旁邊的青苔,語重心長地道:“你可要努力才行。”

青苔一愣,瞧着面前這倆一起打壞主意的師徒,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沈在野舉兵而來,卻沒急着攻城,就在城郊紮了營,看樣子是在等後頭的援軍。姜長玦順利地将運輸物資接進了國都,然後就被桃花拎到了宮裏。

“糧饷和軍需都是治粟內吏和冷奉常在管吧?”桃花問。

姜長玦點頭:“國都正門被堵了,我已經将側門的出入令給了他們,好讓他們繼續從別處調糧。”

“很好。”桃花笑了:“那咱們就來看看冷奉常大人到底是忠心于國,還是忠心于自己吧。”

兩國交戰,火燒眉毛了,趙國看起來勝算不大,不少官員已經有了想私逃的心思。桃花沒攔着,只是讓青苔在“練輕功”的同時,去他們府上走走。

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千百眉是很不屑的,然而當真去幫忙的時候,他又扛得比青苔多多了。

青苔哭笑不得:“千大人真厲害。”

淡定地将一千兩銀錠放在庫房裏,千百眉擡頭看了看四周堆積如山的銀兩,啧啧道:“怪不得趙國每況日下,民脂民膏都在這些人口袋裏,朝廷窮,百姓窮,能指望這國家怎麽興旺?”

“是啊。”青苔點頭:“該整治整治了。”

桃花一邊看着賬本,一邊樂呵呵地數着一大筆橫財,冷奉常等人來說銀子不夠的時候,她很大方地就劃了一筆錢出去:“這些銀子可以買十萬擔糧食,先運回國都再說。”

冷奉常驚訝了:“您哪裏來這麽多錢?”

“冷大人連這個也要管?”桃花嗤笑:“我在大魏存的私房錢,行不行?”

“……”私房錢存了這麽多,也怪不得沈丞相這麽恨她了。

眼看着糧饷這邊不會再出什麽問題了,冷奉常連忙讓人去請示沈在野什麽時候攻城,這國都的側門可是在他手裏的。

夜黑風高,冷奉常的人一路出城去了大魏的軍營,沈在野已經在等着了,見着人來,便道:“大戰在即,不知冷大人可考慮好了?”

張天拱手道:“丞相之誠意大人已經收到。大人答應的糧饷會立馬送來,運送的路線在此,還請丞相配合,派人去劫。”

沈在野挑眉。伸手将地圖接過來:“這路線可還有別人知道?”

“自然是沒有的。”張天笑道:“這算是機密,大人肯給丞相,便是對丞相絕對信任。”

“這一路的糧饷被劫,你家大人不會被牽扯?”

張天拱手:“這便是在下今日來的目的。大人如此做。難免會被怪罪,所以想将全家老小的性命先托付給丞相,之後再無退路之時,便會帶人投奔丞相。在此之前,大人都會盡力幫丞相做事。”

“好。”沈在野颔首:“将人送來,我定然會好生護着冷大人全家性命。”

“等人送來之後,這國都的側門也會為丞相而開。”張天道:“丞相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

沈在野一笑,揮手讓人送他出去,然後坐在營帳裏撚着手指。記嗎以扛。

徐燕歸從暗處出來,皺眉看着帳門口道:“這冷奉常也真是放心,竟然把全家的性命都交給你。”

“他沒別的選擇。”沈在野勾唇:“此舉也是在真心誠意地向我投誠,搭上他這條線,要攻下趙國的确容易得多。”

徐燕歸皺眉:“姜桃花不是那般聰明嗎?怎麽就沒留意到這個人?”

“她應該是留意到了。”沈在野微笑:“只是現在趙國國都裏亂成一鍋粥,冷奉常又是九卿之首,沒有鐵證。她奈何不了他。”

徐燕歸睨他一眼:“如今我們和姜氏算是敵對,這立場也是你自己選的。既然已經是敵人了,提到她的時候,你能不能別用這麽寵溺的語氣?”

不悅地板起臉,沈在野道:“是你耳朵出了問題,我的語氣很尋常。不過,她的身子當真沒問題嗎?今日一見。臉色也沒什麽好轉,還是甚為憔悴。”

雖說沒懷身孕讓他少操心了些,但那箭射出去的時候,她的臉色看起來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徐燕歸哼笑了一聲:“你當真那麽關心她,就速戰速決結束這一場戰争,早點把人帶回去養着。”

速戰速決嗎?沈在野嘆息,趙國的人幺蛾子那麽多,一時半會兒怕是解決不了。

千百眉和青苔掏空了不少貪官的巢穴,由于這兩人功夫都了得,官府也是抓不到人的。官員們告到姜長玦面前,長玦無奈地道:“最近城中正亂,兵力緊缺,哪裏來的精力去追盜賊?各位都是清正廉潔的官員,丢的錢財想必也不會很多。之後再行補償吧。”

幾個官員聽得臉都綠了,他們總不能給三皇子說那是很大的一筆錢財,只能吃下這悶虧。

桃花和千百眉關在房間裏點賬,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師父和青苔真是辛苦了!”

這麽一大筆銀子,真是足夠救濟整個天下的了。

千百眉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早知道這些東西就能讓你這麽開心,為師就把整個國都裏的銀子都給你偷來。”

桃花一愣,呆呆地看了自家師父一眼。後者也是一頓,連忙別開頭道:“也免得你總是愁眉苦臉,帶着我們這些在你身邊的人也不開心。”

這樣啊,姜桃花又笑了,數着銀票道:“你們該開心就開心啊,不用管我的。”

你不開心,誰開心得起來?千百眉嘆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道:“對了,冷奉常家有動靜了。”

“哦?”放下銀票,桃花連忙問:“什麽動靜?”

“他似乎有意送家裏人離開,已經在收拾細軟,但……他家金庫是被搬得最幹淨的,估計不久便會來找你。”

第 30 章

李缙怔愣了片刻,皺眉小聲道:“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以前就算沒真心對桃花,也不會對她這樣兇啊。

姜桃花倒是很适應,笑眯眯地道:“這路我讓不得,丞相要過,不如就踩着妾身的屍體過去吧。”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沈在野嗤笑。

心口一窒,桃花點頭:“您自然是敢的,先前不也殺過嗎?”

沈在野頓了頓,別開了頭:“那次若能徹底殺了你,也就沒有後來這麽多事了。”

“爺後悔了?”桃花輕笑:“不是說,是想救妾身的嗎?”

“騙你的。”沈在野伸手就将背後的大弓拿到了前頭,取了羽箭出來道:“再不讓開,我當真會殺了你!”

他話說得傷人,但不知為什麽,桃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沈在野不是真心想殺她的。

可惜,兩人現在是對立,久別重逢,她也不能撲到他懷裏去抱抱他。

深吸一口氣,桃花捂着自己的肚子便沖他吼了一句:“有本事放箭讓我一屍兩命!”

沈在野一頓,手裏拉着的弦松了松。就算知道她肚子裏沒孩子,不會因為受驚而流産,但他還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冷靜地道:“好的,一路走好。”

弓滿月,箭飛出,在那羽箭朝着姜桃花射過來之前,李缙都沒想過他真的會這樣做。然而事實擺在眼前,沈在野當真想殺了姜桃花!

冰冷的羽箭從她耳畔飛過去,激起她半個身子的雞皮疙瘩,桃花捂了捂耳朵,有些怔愣地看着對面那人。

她的直覺錯了嗎?這人來真的?

“讓不讓開?”沈在野冷聲問。

還不讓開,她又不傻!雖然沒拖到半個時辰,但兩柱香的時間是有了,她盡力了。

“是妾身太把自己當回事。”扯了缰繩,桃花扁嘴道:“還以為能跟相爺多聊一會兒,沒想到您心裏是半點都沒有妾身了,還想要了妾身的命。”

話說得嬌嬌柔柔,眼裏卻是真傷心了,一片冰涼。

沈在野一頓,捏緊了手道:“你的命本就是我的,我想什麽時候拿都可以。”

桃花點頭:“您高興就好,要不要現在拿去?”

沈在野輕哼,正打算說什麽,目光落在她身後,卻是猛地一凜,什麽也沒想,立馬抽了第二支羽箭,飛射出去!

桃花吓了一跳,扯着馬缰繩就想跑!她只是開個玩笑啊,他還當真要拿?

長箭破空,從她身邊經過,帶着淩厲的殺氣,将一人射在了馬下。“匡當”一聲。有匕首落地,摔出去老遠。

茫然地回頭看了看地上的李缙,桃花皺眉:“這是做什麽?”

胸口的位置中了箭,李缙喘了幾口氣。看了沈在野一眼,嗤笑道:“分明還是舍不得的,做這一場戲又是給誰看?”

桃花一愣,回頭看向沈在野。後者手一揮,身後的大軍沖過來,将她這三百多人團團圍住,一點退路都沒留。

怎麽回事?桃花眯眼,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李缙,突然明白了過來:“你方才,是想殺我?”

李缙苦笑:“你們殺了素蘅,我不該殺你嗎?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姐姐,卻被你們那麽輕易地殺掉了!”

“那你可以早點動手。”桃花道:“這一路上我對你都不曾有防備。”

捂了捂胸口,李缙輕笑:“桃花,我是當真舍不得殺你,所以猶豫了這麽久。我愛你,也恨你,這一輩子最多的感情全用在了你身上。一時半會兒,如何下得去手?”

“得了吧。”姜桃花淡淡地道:“你分明是想試探沈在野是當真舍得我,還是做戲給人看,方才不就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又來跟我裝什麽情聖?”

微微一頓,李缙急喘了兩聲:“你這人……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因為你從頭到尾都在感動你自個兒,并不是真心想對我好。”桃花笑了笑:“李公子風流倜傥,天下的女子都傾心于你。你卻獨愛我一人,求之不得,還癡心不悔,這樣一想,還真是可歌可泣。如今姜素蘅死了,你為自己的妻子來殺自己喜歡的人,你掙紮你痛苦你咆哮,天地間就你一人情義雙全,感天動地。後世不為你寫兩段傳說歌頌都對不起你!”

“你……”李缙一急,氣得吐了口血:“虧我還心心念念想替你找解藥,你的嘴怎麽就這麽毒?”

“比不上李丞相心毒。”桃花看着他,眼裏像是結了一層冰:“方才若不是那一箭,你的匕首是不是就該插在我的背心了?”

他一直靠她很近,馬都是挨着的。剛開始她還以為是他想保護自己,沒想到還是她太天真。記嗎他扛。

姜素蘅與他畢竟是有感情的吧,只是這人從未看清自己的心,就跟姻緣廟裏的解簽人說的一樣,不懂憐惜眼前人,注定姻緣坎坷。

李缙笑了,嘴裏的血也越來越多,咬牙看着她道:“這世上最愛你的人都想殺你,你活得也未必比我好……”

沈在野策馬到桃花身邊,看着地上的人道:“你話真多。”

“還有話沒說完呢……”李缙笑道:“沈丞相不是聯合了人要置她于死地嗎?我倒是想看看,你們兩人的姻緣,又能修成什麽正果!”

摸着下巴反省了一下,沈在野又抽出一支箭:“我方才是不是沒射準?還給他這麽多說話的機會。”

說着,就要補上一箭。

李缙咬牙瞪他,心口的疼痛卻再也抵擋不住,沒一會兒就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桃花沉默地看着他的屍體,沈在野睨了她一眼:“你還愣着做什麽?我要殺了你了。”

側頭看他一眼,桃花問:“爺打算做什麽?”

“你問了我就要答?”沈在野輕笑:“那豈不是太随便了。”

說罷,一揮手,身後的士兵全部都行動起來,将她身邊的三百士兵逐一砍殺!

“沈在野!”姜桃花捏緊了缰繩:“你方才還說讓我走的!”

“方才是方才。”沈在野面無表情地道:“現在我改主意了。”

李缙突然沖出來打亂了他的計劃,三百多人都看在眼裏,他哪裏還能留他們活口?湛盧帶的人都很明白他的心思,只傷她身邊的人,絕不傷着她,做出一副要全部砍殺的樣子,卻給青苔留出了一條護主的路。

“主子快走!”青苔大喝,護着桃花就從人群的縫隙之中奔逃而出。

沈在野看着她的方向,她騎着馬,還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裏滿是茫然和驚訝。

他輕笑,将趙國的三百士兵一個不留地全部剿滅,然後看了一眼李缙的屍體。

“這是個癡心人啊。”沈在野道:“湛盧,去将他埋了吧,好歹是趙國的丞相。”

“埋在何處?”

“他不是為他妻子報仇來的嗎?”沈在野勾唇:“我這個人心地善良,喜歡成人之美,他既然那麽喜歡姜素蘅,你便帶人去将姜素蘅的墳給刨開,把他一并葬進去。”

合墓而葬,來世還為夫妻。

湛盧表情複雜地點頭,心想自家主子真是太善良了。

桃花面無表情地策馬回了國都,冷奉常等人都在城樓上等着,一看見兩匹馬回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二公主?”冷奉常迎上去,皺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青苔:“其餘的人呢?”

“死了。”桃花眼神幽深地看着他:“有負大人厚望,我們攔不住沈在野,李丞相為了保護我,死于沈在野的箭下。”

第 29 章

心下信了些,張天拱手就交了個信物給他:“既然如此,那奉常大人就靜候丞相佳音,希望能有好的結果。”記役他亡。

“放心。”沈在野看着他道:“選我合作,是你們大人明智,先等着看吧。”

“好,那小的便先告辭了。”張天拱手,松了口氣,立馬回去報信。

沈在野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坐在椅子上捏着手裏的信物,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真的要合作?”徐燕歸問。

“有何不可?”沈在野笑道:“你看人家多有誠意,都願意把趙國的糧草全給我,如此一來,這仗還有得打嗎?國都裏的人也該投降了。”

徐燕歸嘆息:“雖然她那肚子是假的,但你們的情意好歹是真的,真打起來,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沈在野眼裏滿是算計,勾渠搭橋,心思百轉,以至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徐燕歸的前半句話。

“你剛剛說什麽?”他皺了皺眉:“肚子是假的?”

“先前就該告訴你的,但那時候你身子不太好,看你到了這兒好了不少,不如就直接說了。”徐燕歸低聲道:“姜桃花的肚子是假的,她沒懷孕,只是為了讓你不忍心追她,好順利離開大魏罷了。”

怔愣了好一會兒,沈在野氣不打一處來:“她竟然騙我?”

騙的不就是他麽?這人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心裏卻緊張得要死,豈不是上好的軟肋送給別人捏?

“你也別太難過了。”徐燕歸道:“她有她的苦衷,孩子這東西……”

“沒孩子也就罷了。”揉了揉眉心,沈在野惱怒地道:“但已經離開大魏這麽久了,她就不能早些告訴我?”

他不是強求子嗣的人,但一想起自己這麽長時間的擔憂和噩夢都是一場騙局,沈在野簡直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竟然也會有被女人騙得團團轉的一天!姜桃花真是好本事!

“你……”哭笑不得,徐燕歸道:“在野,你可真是奇怪,孩子沒了,不失落嗎?”

“有什麽好失落的。”抿抿唇,他垂眸道:“如今這樣的狀況,沒了孩子也是好事,我就不用再顧忌那麽多了,做起事來畏手畏腳,生怕她一命嗚呼。”

“哈?”徐燕歸挑眉:“懷着身子怎麽就容易一命嗚呼了?天下大把的孕婦不都活得好好的?”

沈在野沒吭聲了,他不可能告訴徐燕歸,他偷偷翻過許多講訴女人懷孕事宜的書,書上說孕婦容易動胎氣,容易流産,生孩子還會沒命,所以一連好幾日他都夢見姜桃花倒在血泊裏,總是半夜驚醒。

現在一想她沒懷孕,他倒是覺得心裏踏實多了。只是……

他讨厭被人欺騙,這筆賬,怕是要跟她好生算算!

起身就往主營帳走,穆無暇還正在看書,擡頭就見沈在野一臉嚴肅地道:“陛下,明日攻城吧。”

穆無暇:“……”

昨日還說好再多等等的,怎麽又變卦了?放下書,穆無暇皺眉道:“趙國國都的守衛還沒到位,若是這時候大舉進攻,倒是可以直接拿下這都城,只是,把姜姐姐逼急了,丞相有考慮過後果嗎?”

“微臣說過,做大事不能顧忌私情。”沈在野一本正經地道:“微臣不會考慮她要如何,聰明的将領,就該在正确的時候下令進攻。”

袖子一揮,穆無暇低頭道:“你若要攻,就帶你的人去攻,朕累了,要休息。”

眯了眯眼,沈在野氣笑了:“姜桃花對陛下不曾有什麽大的恩惠,陛下何以就這樣看重她?”

捏著書的手一頓,穆無暇輕笑了一聲。

是啊,為什麽呢?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姜姐姐是個好人。他喜歡看她笑盈盈的樣子,并不想看她滿臉愁容,傷心落淚。

十六歲和十八歲之間只差了兩年,南王府和丞相府也只隔着兩條街,然而這輩子,他與她,到底是沒有緣分。

“朕不想再多說。 ”穆無暇道:“你改變不了朕的看法,朕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就各做各的吧。”

固執!沈在野無奈地搖頭,朝他行了一禮,便當真掀簾出去自己安排。

鳴金攻城。

姜桃花聽見消息的時候,沈在野帶着兵離國都只有十裏了。長玦那邊尚在馬不停蹄地補充物資。一條運輸線剛好從沈在野他們必經的路上跨過,若是撞上,那一大批的物資也算是喂了狗了。

“這該如何是好?”朝中大臣們都慌了,圍着桃花團團轉——長玦已經去城外了。他們繞不了。

桃花沒吭聲,看了冷奉常一眼,心平氣和地喝着茶。

“咱們只要拖住他們半個時辰,讓運輸隊快些進城就可以了。”冷奉常焦急地看着她道:“二公主畢竟是那沈丞相的夫人。可有什麽法子攔住他?”

“沒有。”桃花聳肩:“沈丞相那人,做起事來,誰都是攔不住的。”

“不會吧。”冷奉常皺眉:“微臣倒是聽聞,那沈丞相對公主甚為寵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帶兵去阻他?”桃花挑眉,指了指自己:“我,一個婦道人家,你們這一群大男人,就這樣躲在我身後?”

衆人都被這話一噎,冷奉常尴尬地笑道:“話不是這麽說的,如今是危難當頭,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公主若是能為趙國盡力……那臣等必然感激不盡。但若公主不願意與自己的夫君為敵,那就當微臣沒有說過。”

這話說得,意思就是她不去就是因為沈在野是她夫君?好大一頂帽子,蓋得桃花冷笑連連:“冷大人既然這麽希望我前去。那我去便是了,只是,若是阻攔不住,你可別怪我。”

“微臣不敢。”冷奉常連忙拱手。

桃花起身,帶了青苔點了些精兵,便去與長玦彙合。姜長玦就在城郊,一看她來就皺緊了眉:“皇姐。你來做什麽?”

“冷大人要我來的,我便來了。”桃花輕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去擋一擋沈在野,你去接應那運輸隊吧。”

長玦一愣,對上自家皇姐別有深意的眼神,也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我随你一起去。”桃花背後響起個聲音。

回頭一看,竟然是一身素衣,捆着白色腰帶的李缙。桃花挑眉,自從姜素蘅死後,就好久沒看見這個人了,現在倒是冒了出來。

“不必。”桃花道:“我自己去即可。”記嗎巨才。

“我不放心。”李缙皺眉:“你別管我,我就跟在你後頭便是。”

桃花不悅,也沒空與他多扯,直接便上了馬。看着長玦道:“師父正在城裏守着,一旦發生任何情況,你放個信號煙,他會将裏頭的人都控制起來。”

“好。”長玦點頭,看着她策馬而去,後頭的李缙也一聲不吭地跟了上去。

離趙國國都還有十裏的時候,沈在野就停止了行軍,像是在等着他們一樣,優哉游哉地看着四周的風景。

他的先鋒營有三千人,桃花只帶了三百人。不是她自信過頭,而是反正都攔不住,也不必多添無謂的傷亡,人少還撤退得快呢。

已經有許久沒見過沈在野了,她也沒想過兩人再見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情形。遠處兵馬森立,姜桃花勒馬,朝着對面最前頭立着馬的人就喊了一聲:“沈丞相!”

眉梢一跳,沈在野臉色難看得很,冷笑道:“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怎麽就不敢了?桃花嘿嘿笑道:“您最近身體好嗎?”

“好得很!”沈在野冷聲道:“你既然已經背叛了我,如今也就不必再虛情假意了。我要過去,你若不想死,那便讓開。”

第 28 章

“除了這些人,也已經無人可用了。”姜長玦道:“我打算試試。”

“好。”桃花笑眯眯地問他:“還有什麽需要皇姐和師父幫忙的地方,你盡管說。”

“我明白。”長玦拱手,朝他們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走了。外頭還有官員在等着,迎上他便繼續禀告着什麽事情。

“長玦長大了。”桃花看着他的背影,感慨地道:“不知不覺就已經頂天立地了。”

千百眉站在她身側,颔首道:“說的話是沒錯的,但是小家夥,你也才十九不到,裝什麽老成?”

“師父,徒兒心老了。”桃花一臉嚴肅地道:“人不是靠歲數活着的,是靠心,心老了,人就老了。”

“胡說八道。”千百眉搖頭:“你還嫩着呢,瞧着長玦能獨當一面了,你也就別多操心了,好生過你的日子吧。”

“他長大是他的事,該操心的還是得操心。”桃花眨眼,突然讨好地拉着千百眉的衣袖:“師父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斜她一眼,千百眉有點不好的預感:“你要往哪裏走?”

“冷奉常的家裏。”桃花道。記役陣弟。

……果然還是要操心,千百眉無奈,拿了件披風出來給她裹上,将人整個抱起來:“你去他府上能做什麽?”

“不遞拜帖,咱們偷偷地去。”桃花狡黠地道:“最好能躲個房梁,踩個屋檐什麽的。”

哭笑不得,千百眉卻還是應了,護着她潛入奉常府,躲在人家書房的房梁上。

冷奉常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帶着個随從,在桌邊坐下便問:“大魏的兵力打探清楚了嗎?”

“清楚了。”随從點頭:“還有魏帝和那沈丞相的喜好,也都打聽清楚了。”

“很好。”冷奉常揮手讓他出去,然後繼續看手裏的信件。

桃花沒吭聲,窩在千百眉的懷裏聽着,等他有事暫且離開的時候,便央師父帶她離開。

“這冷奉常倒像是真心要幫忙守城的。”千百眉道:“功夫下得不少。”

桃花垂着眸子走着,低聲道:“他若當真是在守城上下功夫,那倒是好了。”

千百眉一愣,繼而皺眉:“為師最不擅長的就是與朝中的人鬥心思,你若是想到了什麽,便與長玦商議吧。”

“嗯。”乖巧地應着,桃花倒是沒打算告訴長玦,只招呼了青苔來,讓她再去奉常府守上幾日。

大軍壓城,文武百官有再多的意見也放在了一邊,暫且全力支持姜長玦守城。

姜長玦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的文武百官,道:“既然各位都有護國之心,那就請治粟內吏撥下糧饷,也免得糧草供應不足。另外布陣和石料采集都缺人手,若是有什麽好人選。也可舉薦。”

冷奉常等人恭聲應着,呈了折子給長玦,道:“這名單上的人都可用,但如今城門緊閉。有殿下的重兵看守。國都之中的儲糧恐怕不夠,還請殿下給個手令,也好讓治粟內吏調度糧草。”

姜長玦看了看他,微微皺眉:“我怎麽記得國都儲糧應該至少能堅持半月?”

“半月哪裏夠?”冷奉常搖頭:“臣以為還是準備充足些好。”

猶豫片刻。姜長玦還是應了,給了手令之後,又讓治粟內吏将糧倉的鑰匙交出來一把,好放心些。

百官散了,姜長玦捏着鑰匙想了一會兒,還是去找了自家皇姐。

姜桃花正躺在軟榻上捂着肚子,臉色有些不好看。

“皇姐?”姜長玦一愣,連忙過去将她扶起來:“怎麽了?”

“沒事。”桃花皺眉道:“這幾日肚子都疼得厲害,興許是吃錯東西了。”

“禦醫來過了嗎?”

“來過了,就讓我好生養着。”勉強笑了笑,桃花轉移了話頭:“你看起來像是有什麽事?”

姜長玦點頭:“方才冷奉常問我要了出城的手令,說讓治粟內吏調度糧草。”

眼神微動,桃花看着他問:“這有什麽不對嗎?”

“聽起來沒什麽不對。”長玦皺眉:“但我感覺冷奉常未必是真心投誠。”

桃花笑了:“那他此番若是拿你的手令出去,與大魏的人私下交易,危害趙國,你當如何?”

微微一頓。長玦道:“斬草除根。”

“好。”拍了拍手,桃花道:“那便按你想的去做。”

“可是。”姜長玦皺眉:“萬一是我誤會了呢?”

“那也該提前做好準備。”桃花拉着他的手,認真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既然已經對冷奉常一黨起疑,那便要先捏住他們的把柄,一旦他們想做有害趙國之事,便可以在第一時間阻止他們。”

姜長玦點頭。冷奉常一黨打的是護國的旗號,所以在朝中多受擁護,若當真做出賣國之事,那本身就是一個把柄。

冷奉常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一切都是在私下進行,拿了出城的手令之後,他便派了心腹跟着治粟內吏的人出去,然後趁着夜色,一路往大魏軍營而去。

沈在野正在看書,湛盧突然掀簾進來道:“主子,有國都裏的人求見。”

不出他所料,沈在野勾唇,放下書道:“請進來便是。”

少頃,一個戴着鬥篷的人進來。取了帽子便行禮:“在下冷奉常門客張天,拜見沈丞相。”

微微一笑,沈在野颔首:“深夜來訪,想必是有要事。”

“時間不多,在下便開門見山了。”張天道:“奉常大人手裏握有趙國的糧草和軍需,也正受二皇子信任,丞相若是想攻下趙國國都,與奉常大人合作,是最快最好的做法。”

“哦?”沈在野一臉沉思地看着他:“奉常大人想要什麽?”

“很簡單,如今姜氏沒落,只剩兩個背負殘害手足之名的皇嗣,奉常大人以為,趙國一旦成為大魏屬國,這國姓也該換一換了。”

他想當國主?沈在野咋舌:“胃口倒是不小。”

“這買賣,丞相大人不吃虧。”張天道:“只要大人同意,雙方取得信任,奉常大人便願意将之後調度來囤積的糧草,全部送進大魏的軍營。”

糧草是個重要的東西,不給自己人,反而給敵軍,這冷奉常也真是半點沒有愛國之心啊。

沈在野看着面前的人道:“這條件對我方來說,的确是不吃虧。但奉常大人想要我方如何做,才能信任?”

張天一笑,拱手道:“世人皆知,趙國二公主是丞相的正妻,雖然丞相舉兵攻趙,已有夫妻破鏡之意,但……感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準,所以奉常大人的意思是,想看看您對二公主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若是人家夫妻突然重歸于好了,那豈不是坑死了他們這些中間的人?別的都不重要,這個一定要先弄清楚才行。

“這個好說。”沈在野一臉冷漠:“貴國二公主未經我允許私逃回趙,我與她夫妻情分已盡,如今也不過是陌路人罷了,若她擋着了大魏的路,在下也不會顧忌,必定除之而後快!”

張天看了看他,道:“二公主肚子裏可還有您的子嗣,您也不在意?”

旁邊的徐燕歸輕哼一聲:“她那肚子是假的,是為了騙沈丞相,好順利離開趙國罷了。一個假肚子,誰會在意?”

沈在野一愣,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正是如此。”

還有這麽一出?張天頓了頓,仔細瞧了瞧沈在野臉上的表情。提起二公主,這人滿眼都是不悅和記恨,當真沒有半點情意。如此真實的表情,應該是裝不出來的。

第 27 章

被他這殺氣吓着了,幾個黑影拚命後退,誰知卻又撞上了個人。

回頭一看,背後這人正俯視着他們,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喉嚨上就是一涼。

鮮血四濺,幾個人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便倒在了地上。

“主子。”湛盧神色凝重,下意識地擋在青苔前頭:“這些人是呂後的人。”

“我知道。”沈在野步子沒停,直接走到他們面前,越過湛盧看向青苔:“所以你也是呂後的人?”

青苔沉默。

軟劍直接飛到她脖頸間,沈在野眼裏滿是淩厲的殺氣:“她那麽信任你,你卻幫着別人來害她?”

膝蓋一彎,青苔朝沈在野跪下:“奴婢絕無害主子之心,今日就算相爺不來,奴婢也不會答應他們。”

微微眯眼,沈在野怒意難平:“你這樣的人,留在她身邊也是禍害,自己走吧。”

身子一僵,青苔沒敢擡頭,只捏緊了手。

她才不想走呢,欠主子的東西都還沒還完!

沒同她多說,沈在野直接推開後頭主殿的門,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姜桃花最近睡得都很沉,任由外頭吵鬧,她也是沒醒的。沈在野點了燈,在她床邊坐下,皺眉看了看她的臉。

這才兩個月不到,她怎麽更憔悴了?摸摸臉頰上。都沒剩多少肉。分明在睡着,眉頭卻還緊着,做噩夢了?

他只是打算過來看一眼她到底怎麽樣了,沒有時間做太多的停留。要馬上出城才安全。心裏這樣想着,沈在野還是脫了外袍,躺到了她身邊去。

桃花翻了個身,習慣性地伸手抱住他腰。眉頭漸漸松開,還吧砸了一下嘴。

勾了勾唇,沈在野的心情總算是好些了,伸手撩開她臉上的頭發,輕輕拍着她的背。

湛盧從外頭進來,正想說什麽呢,一看這場景,立馬一巴掌捂住自己的眼睛,退出去關上了門。

“怎麽?”青苔心情複雜地看着他:“不能幫我求情嗎?”

湛盧搖頭,将她拉到了旁邊道:“不是不能,是現在不太方便。”

不方便?青苔一愣,看了主殿一眼,皺眉道:“我家主子逃離趙國,與相爺作對,相爺都不生氣嗎?”

“怎麽不生氣?”湛盧輕笑:“主子氣得好幾天都沒能睡好。”

“那……”那現在怎麽會這麽溫柔?

“相爺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知道你家主子的想法。氣也就是氣那一會兒,一聽聞你家主子身子不舒服,還不是心急火燎地讓人沿途照顧,怕她出事?”無奈地嘆息一聲,湛盧道:“其實相爺人很好的,你家主子若是能多體諒他一些,兩人必定是琴瑟和鳴。”

“體諒?”青苔皺眉:“我家主子還不夠體諒相爺嗎?先前在大魏的時候。雖說總想着給自己找活路,可選的路都是能幫着相爺的,她才是嘴硬心軟呢,繡個袍子手都被紮成篩子了也沒讨賞,為了做幾個菜從早上一直學到晚上,最後相爺還多半沒吃。”

湛盧一愣:“是夫人最後留在争春那一桌子菜嗎?”

“是啊。”青苔點頭:“她做了很久的。”

“夫人在酒裏放了迷藥,爺察覺到了,所以更生氣,讓人把菜統統倒了。”湛盧哭笑不得地道:“幸好我懂爺的心思,沒當真倒了,檢查了一番,第二日熱了熱就又送上去,爺都吃了。”

也就那一頓他吃下去了,之後別的菜都沒能讓他提筷子。折騰了好幾日,才被徐燕歸強行灌了東西下去。

徐門主當時是怎麽罵的來着?壯着膽子揪着爺的衣領吼:“你是女人嗎?情人跑了就不吃不喝要死要活?你以為你當真是神仙,什麽都不吃還有力氣做其他的?”

這話是為相爺好的,然而結果就是他還是被相爺暴打了一頓,爺什麽都沒說,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還有力氣。

徐燕歸服了,躺在地上無奈地道:“你真是個瘋子!”

“我沒瘋。”沈在野道:“只是府裏的菜越做越難吃,吃不下去而已。”

青苔聽得目瞪口呆,吶吶地道:“我家主子那幾道菜雖然做得挺好,但也不至于比廚子做得還好吃啊?”

“你怎麽這麽笨?”湛盧搖頭:“他哪裏是喜歡那幾道菜,分明就是在意夫人得要命,卻不願意直接說出來罷了。”

青苔沉默,想了好一會兒才問:“既然爺這麽在意夫人,那為何還要攻打趙國?主子定然是不會願意讓趙國淪為大魏的屬國的。”

“這個我也不明白。”伸手撐着下巴,湛盧道:“有些心思,只有這兩位主子自己才知道,咱們這些做随從的,只能聽命辦事。”

青苔嘆息,看了看依舊關着門的主殿,覺得相爺多半是要在這兒過夜了,幹脆就拉了湛盧起來,去收拾屍體,讓他們好生歇息。

姜桃花已經有許久沒夢見過沈在野了,然而今晚在做過一場血光滔天的噩夢之後,竟然夢見他了。夢裏的沈在野溫柔地摟着她,帶她遠離了血海,站在一處高高的屋檐上。

“你怎麽來了?”她恍惚地問。

沈在野一笑,低頭看向她的肚子,道:“我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孩子?!桃花一驚,連忙心虛地捂着肚子。面前的人神色一變,皺眉問她:“你是不是騙我?”

“……徐燕歸沒給你說嗎?”桃花連連後退:“這孩子是假的啊!”

“假的?”沈在野大怒,當即就推了她一把!腳下一空,她整個人就朝那無邊無際的血海裏栽了進去。

“沒有孩子,那你也去死吧!”

“啊!”

失重的感覺将她整個人從夢裏扯了出來,桃花睜眼,茫然地看了四周好一會兒,發現自己正在宮殿裏,外頭溫暖的陽光已經從窗戶的雕花縫隙裏灑了進來。

“主子?”青苔推門進來,端了水給她擦臉:“怎麽了?睡得不好?”

喘了口氣,桃花摸摸肚子,搖頭道:“沒事,做了個噩夢。”

這夢也是有點可怕,徐燕歸應該已經給沈在野說過她肚子的事了吧?要是沒說,那又該怎麽辦?

起床洗漱,桃花正打算找人去打聽打聽,就見自家師父和長玦從外頭進來了。

“皇姐。”長玦神色凝重:“沈在野已經與魏帝彙合,現在就在國都界外三十裏地的地方,暫時沒什麽動靜。”

“嗯。”桃花點頭:“那朝中的情形呢?”

“反對我登基的人已經都沒多少了,但更多的人是保持沉默,沒說看法。”姜長玦道:“這倒沒什麽好擔心的,只是現在若真打起來,光我一人不行,定然還會用到朝中其他的将軍副将和文臣。”

但就怕這些人不是全心全意臣服于他,反而會添亂子。

“知人善用也是帝王該有的本事。”桃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姐相信你。”

千百眉也笑道:“你不用擔心這個,若是誰要背叛你,為師親自動手取他性命!”

無奈地将千百眉拉到一邊,桃花搖頭道:“師父,殺人是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您得讓長玦自己想辦法平衡朝中關系,找出關鍵的人捏在手裏。”

“我知道。”千百眉含笑看着她:“但殺人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這不,呂氏的餘黨今日一早就來投誠了。”

哈?姜桃花有些意外,連忙回頭問長玦:“真的?”

長玦點頭:“以冷奉常為首的一黨,今日一早就來找我,說願意棄暗投明,跟着我守衛國都。”

早知道呂氏一失蹤,能有這麽多好處,那一早就讓師父把她給綁走好了啊。桃花拍手,看着他道:“那你便自己權衡,看要不要用這些人吧。”

第 26 章

但,長玦一旦繼位,就是當真要與沈在野正面交戰了。

摸摸自己有些小贅肉的肚子,桃花有點發愁。要怎麽做才能阻止一只毒蛇吞他最喜歡吃的鳥蛋呢?

兩個老臣回去仔細考慮了。朝中一時平靜,姜桃花正打算松口氣,卻見長玦急匆匆地過來道:“皇姐,要開戰了。”

開戰?桃花一臉茫然:“跟誰開戰?”

“還能有誰?”姜長玦嘆息:“沈在野帶了前鋒營。已經到國都附近了。”

這麽快?!桃花吓傻了:“他長翅膀的?!”

“沈丞相行軍速度很快,攻下城池也沒多做停留,加上趙國是戰後,各個城池的守衛都薄弱,沒人能攔得住他。”姜長玦道:“不過照這樣來看,他是想速戰速決,那只要我們守住國都,拖上他幾個月,大魏便只有撤兵。”

“拖得住?”桃花有些擔憂。

長玦笑了笑:“皇姐應該相信我,只要這國都裏別出叛徒,那就一定拖得住。”

點了點頭,桃花也沒耐心多等了,直接将青苔拎到自己面前,一臉嚴肅地看着她。

“主子……”青苔有些忐忑:“您要問奴婢什麽,直接問便是。”

“朝中有哪些人是呂後的死忠,你可知道?”桃花當真直接問了。

青苔好歹也曾是呂後的人。雖然不知她能知道多少,但至少也該比她更清楚。

為難地看了她兩眼,青苔道:“這個奴婢的确不知,但奴婢知道呂後的宮裏有個冊子,上頭記得有,就是不知那冊子放在了哪裏。”

皇宮如今都空了,找個冊子還不簡單?桃花起身就往外走。結果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了自家師父。

“你要去哪裏?”千百眉臉色尚還蒼白,精神倒是已經完全恢複了。

桃花皺眉看了看他身上四處包紮着的樣子,搖頭道:“這話該徒兒來問,您傷勢未愈,下床幹什麽?”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千百眉道:“為師又不是嬌滴滴的姑娘家,骨頭沒斷,就是些皮肉傷,也要一直跟個殘廢似的躺着不成?倒是你,最近不是一直不舒服嗎?還往哪裏走?”

桃花幹笑,正想糊弄他兩句,旁邊的青苔就耿直地道:“主子想進宮去找冊子。”

“冊子?”千百眉拎着桃花回去她的屋子裏,把人往被窩裏一塞:“什麽冊子?我去找。”

“師父。”垮了臉。桃花道:“徒兒也不是殘廢啊,為什麽要在床上躺着?”

“叫你躺你便躺,不用這麽多話。”千百眉伸手在她額頭上一彈:“你身子要是垮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撇撇嘴,桃花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告訴他那冊子是什麽、在哪兒,然後乖乖地躺下休息。

千百眉起身出去,麻利地就将冊子給找到了。打開看了看上頭的人名,挑了幾個特別不順眼的,先過府去“問候”了一聲。

賴史清等人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就聽見朝中有人暴斃的消息,一共三個人,全是幫呂後做盡傷天害理之事的心腹。

這算是殺雞儆猴?賴史清吓白了臉,當即沒有再猶豫,拉着樊禦史便去向桃花表明了立場:“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願意擁護二皇子繼位!”

桃花有些驚訝,笑眯眯地接了他們的好意,又商議了一番,決定先讓長玦暫管玉玺,等大戰結束之後,再行登基。

“師父好聰明啊!”送走這兩人,桃花忍不住誇獎千百眉:“徒兒都沒說要做什麽,您怎麽就知道要除掉這幾個人?”

千百眉一愣,垂眸道:“這幾個人先前是跟長玦過不去的,我只是去看看他們過得怎麽樣,沒想到他們這麽不經打……”

他是沒想殺人的,結果下手沒把握好分寸,弄死了幾個,本還怕壞了她的事,結果竟然歪打正着了?

姜桃花:“……”

不管怎麽說吧,這個結果反正是很好的,說服朝中其他人的任務就交給那兩位了,現在長玦只需要安心應戰,再也沒了後顧之憂。

她也只能幫他這麽多了。

城郊外穆無暇的軍營裏。

沈在野一路趕來,風塵仆仆,上前就朝他行禮:“微臣給陛下請安。”

“好久不見了,丞相。”穆無暇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這麽急忙趕過來,馬也該累壞了。”

收袖平身,沈在野道:“再不急,等趙國新帝繼位,讓他們有了喘息的機會,那就麻煩了。”

穆無暇皺眉:“你當真要攻趙?”

“不然陛下以為臣帶這十幾萬的大軍來,是吓唬人的嗎?”沈在野挑眉:“既然來了,定然是要求個結果的。”

“可……”可姜桃花還在城裏,一旦打起來,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記役肝弟。

沈在野微笑:“皇上居高位,可不能只顧自己。開疆擴土是對整個大魏都有好處的事,難不成要因為些私情就放棄?”

穆無暇沉默,他原以為沈在野只是裝裝樣子,好讓姜長玦能順利繼位,因為他最開始也有這樣的想法。但……到底還是想得太單純了,沈在野有毒蛇的名頭,就定然不會只吐吐信子。

“丞相不想見見姜姐姐嗎?”他低聲道:“畢竟姜姐姐還懷着你的子嗣。”

“這麽危急的關頭,臣沒有心思見她。”沈在野一本正經地道:“況且如今臣與她已經是對立的立場,見了也沒什麽意思。”

竟然這麽冷淡?穆無暇皺眉,覺得他也未免太無情。但到底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他這個小孩子,還是安安靜靜看會兒兵書好了。

沈在野一臉冷漠地出了主營帳,然後鎮定地找到了馬棚,再平靜地牽了兩匹快馬,帶着湛盧,趁着夜色,朝趙國國都狂奔而去!

湛盧忍不住道:“主子,您不是不想見夫人嗎?”

“騙小孩子的話你也信。”沈在野冷哼:“還是多吃點豬腦子吧!”

他這一路上都在擔心她怎麽樣了,已經到了國都附近,怎麽可能不去看看?場面話自然是要在場面上說的,但具體要怎麽做,還是他自個兒來決定。

夜深人靜,桃花正在宮裏睡着,眉頭緊皺,像是在做噩夢。青苔關上門出去,冷不防就遇見幾道黑影,将她挾持到了一邊。

“什麽人?!”青苔皺眉。

黑影扯下面罩,憤怒地看着她道:“你竟然選擇出賣皇後!”

是呂氏身邊的暗衛,當初跟她一起被訓練出來的。青苔抿唇,捏着燭臺道:“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錯的應該是皇後娘娘。”

“荒唐!”黑影咬牙:“皇後娘娘供你吃穿長大,你卻背叛她,還覺得自己沒錯?”

青苔沉默,微微低下了頭。他們的确都是呂氏花銀子養大的,所以要為她效力,但……

“給你這個。”黑影遞了藥瓶子給她,沉聲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殺了她,為皇長女和皇後娘娘報仇,此後咱們便不欠呂氏任何,可以去過逍遙日子了。”

死士培養的時候都會講究效忠和報恩,不将呂氏的人情還了,這群人也都不能安心。

青苔皺眉,正想拒絕,空中卻有另一道影子飛過,二話不說就将幾個黑影踹出去老遠!

“自己的債自己還,為難個姑娘算什麽本事?”湛盧惱怒地看着這群人道:“為虎作伥還講道義,還了呂氏的人情,你們拿什麽賠我家夫人的性命?”

幾個黑影跌倒在地,被他這一腳踢得竟然爬不起來,當下就有些慌了:“你是什麽人?”

湛盧眯眼,一步步靠近他們:“這個問題你們可以去問閻王。”

第 25 章

不過敢調戲到沈在野的頭上,也真的是膽子很大!

冷哼一聲,沈在野走近囚籠兩步,低頭看着她道:“皇後娘娘不說也可以。”

“怎麽?”呂後吓了一跳,往後退了退:“別吓唬人,本宮不說一個名字而已,你還能殺了我?除非你們再也不想要解藥了!”

“殺你做什麽?”微微一笑,沈在野打開囚籠,抽出袖子裏的匕首,溫柔地看着她道:“在您寫出方子之前,您都能活得好好的,只不過。看您也不像是想過好日子的,這頭發跟眉毛沒了,想必沒關系吧?反正傷不着性命。”

呂後:“……”

頭發和眉毛對女人來說何其重要!她又不是要遁入空門,沒了頭發和眉毛像什麽話?還不如一刀殺了她來得痛快!

“你……你住手!”瞧着那匕首當真過來了,二話不說就割掉了她一大截頭發,呂後尖叫了一聲,徹底慌了:“本宮說,本宮說就是了!還有一個是姜長玦,也中了蠱毒!”

微微一震,沈在野怒不可遏,伸手就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什麽時候的事情?”

被他這渾身的殺氣吓了個半死,呂後顫抖着道:“就是不久前,姜桃花還不知道,她師父知道……”

這該死的,姜桃花最心疼的就是她那個弟弟,要是知道了還得了?沈在野抿唇,冷眼看着她道:“馬上把解藥方子寫出來,不然我不介意把你做成人彘,只留你的雙手和嘴,其餘的東西一律毀掉,說到做到。”

呂氏傻眼了,她這個時候要是說沒有解藥,會不會立馬被殺掉?

“本宮……本宮寫就是了。”

這人比方才那人更加令人恐懼,渾身上下的氣息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她有直覺,得罪了這樣的人,一定沒有好下場。

他們手裏應該是有半張方子,所以才能知道她剛剛寫的是假的。呂後咬牙,看着送上來的紙筆,仔細想了想平時的抑制蠱毒的藥的方子,挑了容易尋的藥都寫上去,然後再将尋常大夫查不出的藥材打亂,少寫一味關鍵的,再小心翼翼地遞給他。

“這解藥每次都是本宮親自做的。”呂後道:“就算你們有方子,也得留着我來制藥,不然解不了也不一定。”

沈在野捏着方子看了看,遞給徐燕歸,徐燕歸對照一番,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這個。”

“最終的解藥呢?”沈在野問。

呂後一愣,在身上随便摸了摸,摸出一個小瓶子:“……這兒。”

蠱毒沒有最終的解藥,暫且先拿個東西頂一頂,以免惹怒這幾個人。

沈在野和徐燕歸都是不了解蠱毒的,接着解藥看了看,想着反正呂後還在這裏被關着,那便無礙,于是就暫且放過了她,讓人好生看守。

“本宮不明白。”看着他們,呂後皺眉道:“姜桃花到底有什麽好的,讓你們這些人都這麽維護她?”

沈在野一頓:“他們?還有誰?”

“自然是千百眉和魏帝。”側頭聽了聽外頭兵器盔甲的動靜,呂後眯眼:“你們該不會也是魏帝的人吧?”

冷哼了一聲,沈在野掀開簾子便出去了。徐燕歸跟在他後頭,手裏捏着解藥道:“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輕易地給出來,我反而覺得心裏不踏實。”

“那就想法子再問問。”沈在野不悅地道:“你徐門主的本事,還問不出這點東西,不怕砸了燕歸門的招牌?”

微微一愣,徐燕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誰又惹着你了?”

沈在野沒吭聲,擡腳就往前走。

他傳話給穆無暇,要他與自己裏應外合攻打趙國國都,結果那孩子死活不肯,還撤兵三十裏。他本還想不明白原因,誰曾想又是因為姜桃花。

呂後問的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這女人何德何能讓這麽多人替她操心的?

大軍一路逼近國都,國都裏的文武百官吵得不可開交,有人主張姜長玦繼位,畢竟兵權都在他手裏,他又是唯一的皇子,皇帝癱瘓在床,皇後失蹤,長公主慘死。這樣的情況之下,不就只有三皇子能撐起局面了嗎?

有人不同意,痛斥姜長玦等人就是殘害皇室手足的兇手,此種德行,不足以為帝。

桃花任由他們吵,只将禦史大夫和賴史清請出來喝茶。

“二公主不必說了。”賴史清道:“臣等不會同意三皇子繼位的。”

不慌不忙地給他們倒了茶,桃花笑道:“話何必說那麽急呢?也該聽聽我想說什麽吧?”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賴史清開口:“公主請講。”

“眼下朝局已亂,二位堅持不讓長玦登基,無非是覺得他登基之後會對以前的呂後一黨趕盡殺絕。”桃花笑了笑:“可現在長玦若是不守這國都,您二位全家上下,可能更加難以幸免于戰亂。”

微微一愣,賴史清皺眉:“公主何必吓唬臣等?二皇子不是已經準備糧草,安排兵力守城了嗎?”

“他安排是因為他是趙國人,怎麽也該護着自己的母國。”桃花道:“但您二位可不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人都有利己之心,若長玦無法繼位,那他這一番拚殺就沒有意義,到時候魏國大軍兵臨城下,他做的可能就不是守城,而是打開城門了。”

“……”兩個老臣紛紛皺眉,樊禦史道:“二皇子本性純良,不是這樣的人。”

“若是純良就得任由各位理所應當地拿他當擋箭牌,卻不給他該屬于他的東西,那我便寧願教他做個壞人了。”桃花笑了笑:“世上的好人,反正都是不會有好報的,做好事是理所應當,做壞事是十惡不赦,那還不如壞人來得好,偶爾做一件好事,還會被人誇心地善良。您說是嗎?”記役長才。

樊禦史沉默,賴史清抿唇道:“打開城門對他來說有什麽好處?二皇子沒必要擔這賣國賊的罪名。”

“我嫁到大魏,與大魏的皇帝和丞相關系都不錯,像是一家人。”桃花道:“如今大魏有将趙國收為屬國之心,想想趙國也不吃虧啊,幹脆真正當一家人,讓百姓免于戰亂。而且這屬國的國主,也一定會是長玦,何樂而不為?”

言下之意,你們不讓長玦登基,那趙國成為屬國之後,他依舊會是國主,依舊不會讓你們好過。

賴史清眉頭緊皺,深深地看了桃花一眼,道:“想不到昔日宮牆下洗衣的二公主,如今會有這翻雲覆雨的本事。”

“過獎了,我只是個婦人而已。”察覺到他們語氣裏的松動,桃花伸手遞過去兩卷東西:“這是兩道沒有蓋玉玺的聖旨,若長玦登基,玉玺便會被蓋上,二位看看如何?”

賴史清和樊禦史一頓,都拿起來看了看。上頭竟然是一連串的封賞,還許他二人爵位,世襲富貴。

“這……”

“長玦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桃花一臉認真地道:“若是二位能力排衆議擁他登基,那他心裏自然對二位感激不盡,多加倚重。若二位不願做新帝登基的功臣,那我再找別人也可以。”

說到底人都是在乎自己的利益的,如此豐厚的條件,加上沒別的退路可選,兩個老頑固終于是動心了。

姜桃花之所以選上他們,不是因為他們在朝中地位最高,而是因為他們黨羽最多。在這個要選邊站的關鍵時刻,他們的态度會改變很多人的态度。

沈在野在這個時候攻打趙國,說起來其實也算幫了她的忙,畢竟若是沒有外患。這群人更是不會輕易同意長玦繼位。

第 24 章

趙魏邊境。

沈在野冷眼看着遠處駕着馬車回來的徐燕歸,等他勒馬下車了,才寒聲道:“誰告訴你可以去接她過來的?”

徐燕歸挑眉,看了自己身後的馬車一眼:“你不想見姜桃花?”

“不想!”抿了抿唇,沈在野嘴裏這麽說着,眼睛卻依舊是落在那車廂上:“你等着領罪吧!”

“得了,罪我就不領了。”徐燕歸撇嘴:“我也沒把姜桃花帶回來,車上的是呂後。”

沈在野:“……”

懸着的心落回原處,一聲悶響,疼得他心口緊了緊。深吸一口氣,沈在野回過神來,點頭道:“你能把呂後抓回來,那便是有功無過,人交給你,把方子給我套出來。”

“好。”徐燕歸點頭,看了看他,有些猶豫地道:“有跟姜氏有關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不聽了。”沈在野轉身就走:“下一個要攻的是趙國的第三邊城,我很忙。”

這種口是心非的習慣,徐燕歸也是很明白的,但這一次,他當真不打算主動去告訴他了,還是等他什麽時候心情好些,能承受得住再說吧。

趙國皇宮一夕之間形勢大變,皇長女慘死,皇後失蹤,整個朝廷亂成了一鍋粥。嘉武帝氣得中了風,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

桃花咋舌,摸着下巴問:“這難不成就是報應?”

背後床上斜靠着的千百眉翻了個白眼:“沒良心的小家夥,這分明是為師替你讨的債,怎麽能歸功給報應?”

“是是是。”桃花連忙回頭笑道:“師父最好了!”

輕哼一聲,千百眉還是有些擔憂的:“皇後到底被誰擄走了?”

桃花笑了笑:“大概是徐燕歸吧,除了您,也只有他的功夫能進宮把人帶走,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剛好他又來找過自己,猜也猜得到是他,只不過擄走呂氏能做什麽呢?讓朝局大亂,好一舉攻破?

“姜姐姐。”穆無暇從外頭進來,神色有些不好看:“你們趙國的邊城急報,沈丞相已經開始攻城了。”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連忙拖着姜長玦進宮。朝中百官群龍無首,都圍在皇帝的寝宮外頭,看見他們姐弟二人,有人小聲說了一句:“如今也只有這兩個皇儲了……”

“荒唐!”禦史大夫那老頭子皺眉道:“皇長女就是被他們的師父所殺,為的就是坐上我趙國的皇位,你們還當真要讓小人的奸計得逞?”

步子一頓,桃花回頭看他一眼,笑道:“蔡大人看了邊城戰報了嗎?”

禦史大夫一愣,皺眉沉默。

這個關頭,邊城偏偏又有戰亂,國更加不可一日無君。可……要讓這倆姐弟中的一人登位,他們實在是不甘心。

跟了皇長女和皇後這麽多年了,現在就算識時務者為俊傑,轉投三皇子麾下,也必定不受待見,以後權力被架空,然後被貶谪,那還有什麽好日子過?不如抱着如今有的榮華富貴,大家玉石俱焚吧!

定了定神,禦史大夫道:“二公主不必多慮,趙國的事情,趙國之人自然會處置,您請回吧,皇上根本說不了話。”

桃花皺眉,還是進去看了看。嘉武帝躺在床上,整張臉十分僵硬,動都動不了,更別提說話。

旁邊坐着三朝元老賴史清,看了她和長玦一眼,道:“微臣在此照顧陛下,會等陛下寫出遺诏為止,在此之前,微臣不會讓任何人染指趙國的皇位。”

冷哼一聲,桃花問:“哪怕人家打到了咱們國都,要将趙國變成附屬國,你也要死守着那沒什麽用的皇位?”

“公主言重。”賴史清道:“微臣相信以我趙國的實力,不會那麽容易……”

“報——”外頭有信使進來,直接跪在皇帝榻前道:“大魏之軍已經攻破邊境三城,國都城郊外的駐軍尚且按兵未動。”

賴史清臉上終于有了些慌張,看了桃花一眼,勉強維持鎮定:“二公主和三皇子都請回吧,剩下的事情,老臣們會處理。”

會處理個鬼啊!人家都打過來了,他們還在糾結這些,那不是等死?姜桃花微怒,轉頭便對長玦道:“你速速去整軍,先與魏帝協商,讓他帶兵退後三十裏,然後把你手裏的兵力都調過來,無論如何也得守住都城!”

“好!”長玦應聲而去,桃花轉頭,認認真真地看着賴史清道:“我希望大人明白,這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趙國也不止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人,大難當頭,姜姓保不住天下人,那就換一家姓氏來保,沒必要讓天下人都為姜家送葬!”記土肝才。

賴史清一震,十分不能理解地看着她道:“二公主說的這是什麽話?若皇室地位不穩,那天下也定然不會穩,在皇室和天下之間,定然是要先保皇室的!”

冷笑一聲,桃花搖頭,覺得跟這些人根本沒法兒說話。一群啃着祖宗基業,跟蛀蟲一樣殘害國家的人,哪裏能指望他們什麽?

轉身離開,桃花帶着青苔就騎馬在國都裏轉了一圈,加強城牆的戒備和守衛,再讓長玦駐軍城外,最後親自去找了穆無暇。

“朕知道姐姐的意思。”穆無暇道:“大魏的軍營會退後三十裏,必定不會犯趙國國都,你安心就是。”

朝他行了大禮,桃花急忙又去張羅糧草的事。穆無暇瞧着,忍不住讓人去知會沈在野——你家夫人懷着身子還這麽操勞,你又何必逼她逼這麽緊?

捏着信紙,沈在野冷笑一聲:“江山社稷,本就與婦人無關,她硬要牽扯進來,又怪得了誰?”

說罷,轉頭問湛盧:“國都裏情況如何?”

“趙國文武百官都不支持姜長玦繼位,姜長玦獨自帶兵鎮守國都,朝局一片混亂。”

“真是一群老頑固。”沈在野輕哼:“那便繼續進攻吧,他們各個城池都沒多少兵力,三天之後,便可以去國都的城門口問候問候故人。”

湛盧有些意外,自家主子這樣的計劃,攻下城池也不花什麽精力接管衙門和官府,那不就只等于是打開了路,卻沒徹底占領嗎?既然已經決定攻趙,這一路的城池。為何要白白放棄?

這疑惑放在心裏沒敢問出來,反正主子做事都有他的道理,也許說了他也不明白。湛盧嘆息,正想出去看看糧草的征集情形。卻聽得沈在野道:“你随我去看看那呂後。”

“……是。”

趙國的呂後手握政權,然而被抓過來關了幾天,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慌張的女人。一直被徐燕歸變着法兒拷問制藥之法,呂後狼狽得很。卻是十分聰明,說了幾張假的方子,企圖糊弄過去。

然而,徐燕歸也不傻,他以前讓禦醫研究過解藥,雖然沒能說出全部的藥材,但好歹也列出了幾種。這女人寫的方子對不上,那就多半是假的。

“娘娘可真是倔強。”徐燕歸眯眼:“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肯說實話,是不想活命了嗎?”

披頭散發地坐在囚籠裏,呂後冷笑:“本宮說出來,不也是不能活命嗎?有本事你們直接殺了本宮,那就還有兩個人給本宮陪葬!”

“兩個人?”沈在野從外頭進來,負手而立,皺眉看着呂後:“除了姜桃花,還有誰?”

呂後久居深宮。自然是不認得他們是誰的,但一看沈在野相貌俊朗,一股子溫文儒雅的味道,不由地就放松了些戒備,看着他道:“這個本宮答應了別人不能說,不過你若是求求本宮,本宮說不定就願意告訴你了。”

沈在野眯眼。徐燕歸大笑出聲:“傳聞趙國呂後風流無度,沉迷男色,果真不假。”

第 23 章

“母後,您竟然連那千百眉都騙了過去?”姜素蘅驚訝地道:“蠱毒有解藥?”

“這天下有毒就有解,是他自己蠢,當真以為姜桃花沒救了,那能怪得了誰?”呂氏冷笑:“不過解藥就一顆,本宮已經藏在湖心島了,你莫要告訴別人。”

“是。”姜素蘅笑眯眯地應了。

千百眉靠在窗外,聽着這些話,怔愣了一會兒,二話不說便往宮裏的湖心島上去。記土何扛。

有解藥的?先前他幾乎殺了呂氏,她都沒肯松口,竟然是騙他的?心裏一陣狂喜,千百眉根本沒多想,直接就沖去了湖心島。

湖心島算是趙國皇宮裏的奇景,湖不大,水卻不是很幹淨,聽聞喝了會渾身出疹子而死,所以一般沒人靠近。但那湖中心卻有個小島,上頭修了個簡單的宮殿,沒人知道做什麽用的,只是偶爾會看人劃船來回。

這地方千百眉去過,島上全放着皇室的貴重之物,所以呂氏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他定然是要去拿的。

飛身朝島上而去,剛要落地,四面八方卻飛來了無數羽箭,閃着寒光要将他射成刺猬!

眼睛微眯,千百眉側身閃過,無奈羽箭太密,手腳上都受了點傷,更心疼的是他的袍子,被劃了條口子。

皺眉将外袍脫下來,千百眉掃了四周一眼,冷笑道:“還不出來?”

幾十個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四周,他的神色終于嚴肅了些。

都是絕頂高手。

千百眉不是傻子,他知道這些人多半是一早就在這兒等他的,但看了看島上的宮殿,他還是決定殺過去看看。

“可惜了今日裏頭是白袍子。”他皺眉喃喃:“你們的血能別濺上來嗎?”

四周的黑影一頓,殺氣四溢。千百眉朗聲大笑,騰空而起。破他們的陣法。然而,他畢竟只是個凡人,武功修為再高,被這麽多高手圍攻。身上怎麽也是要帶傷的。白袍子慢慢地被血浸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像一朵朵豔紅的牡丹,開得也煞是好看。

十幾個黑影最後剩下八個。一齊跑了。千百眉拍了拍手,提劍就繼續往裏走。毫不意外的,打開宮殿的門又是一串飛镖機關,千百眉揮劍擋開,直接進去找東西。

“大名鼎鼎的三國四神之首,竟然這麽蠢嗎?”

正在翻找的時候,千百眉就聽見個聲音,有些耳熟。回頭一看,卻是吳越。吳越也是三國四神之一,只是還沒同他交過手,應該是吳國的人,竟然都跑到這裏來了?

輕笑一聲,千百眉潇灑地甩了甩銀發,看着他道:“下來此有事?”

看了看外頭滿地的血,再看看他身上的傷,吳越笑了:“我自然是等在這裏殺你。好奪位的。”

“哦。”千百眉點頭,繼續四處翻找:“要打也等我找到了東西再打。”

“你還不明白?”吳越嗤笑:“這根本就是個陷阱,故意要引你入套,你還當真就來了?”

身子一僵,千百眉緩緩回頭看向他:“陷阱?”

“她們騙你的,沒有解藥。而這島,将是你的葬身之地!”吳越拔劍便沖了過來。

千百眉沒反應過來。肩上硬挨一劍,退後了兩步,皺眉低聲道:“騙我的,那解藥就是假的?她還是活不了?”

吳越一愣,繼而皺眉:“你傻了?要站着給我殺?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擡劍重新沖過來,他眼裏滿是興奮,卻見那銀發血衣的男人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渾身殺氣暴漲,捏住他的劍,直接将他整個人翻過來砸進了地裏!

“你找死!”千百眉紅了眼,武器也不用,一腳就踩斷他的肋骨,反手一套斷筋錯骨手,直接折斷他渾身的骨頭和筋脈!

整個過程一炷香的時間都沒用到。吳越傻眼了,渾身的疼痛讓他控制不住地大喊,哀嚎之聲響徹半個皇宮。

千百眉頭也不回地離開島上,慢慢地往皇後的宮裏而去,路上遇見的禁衛都難逃他的殺招,血從他衣擺後頭一路淌下去,在路上劃出很長的紅色痕跡。

“快……快找人護駕!”禁衛們都慌了,連滾帶爬地去禀告,然而來的人越多,千百眉就越興奮,不用武器,直接一拳一拳地震碎這些人的心脈,一路殺到了呂氏的宮殿門口。

“還不出來嗎?”千百眉輕聲問。

姜素蘅一個人跌坐在宮殿裏,怔愣地看着這仿佛從地府裏出來的男人,哆哆嗦嗦地道:“母後……母後不見了!”

“不見了?”千百眉笑了笑,帶血的手掐起她的脖子,将她整個人舉在了半空:“方才騙我不是還騙得很開心嗎?”

眼裏滿是恐懼,姜素蘅拚命搖頭掙紮,卻沒什麽用,千百眉已經暴怒,一雙眼通紅的情況下,根本沒人能阻止他殺人。

“皇長女!”宮殿外頭的人一陣驚呼,就見姜素蘅被掐得臉色由紅到紫,最後一片青白,腳也脫力地垂了下去。

死了!

衆人驚愕不已,一部分人去傳信,另一部分人堵在門口顫顫巍巍地舉起刀劍,就見那魔頭一把将手裏的屍體扔開,轉頭看了過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你們皇後娘娘呢?”千百眉溫和地笑着,眼裏卻是血紅:“再不出來,我可是要拆了這宮殿了。”

旁邊一個宮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忙道:“娘娘方才被人擄走了!長公主說不能洩露消息,以免民心混亂……”

被人擄走?愣了愣,千百眉很是不解,除了他,誰還有這個閑心來擄趙國的皇後?

這也算是她逃過一命了,冷笑一聲,千百眉繼續往外走,沒人敢攔着他,他便拖着一身的傷,一步步出了宮門。

比絕望更讓人絕望的是什麽呢?就是在絕望之中重新給一點希望,再當着面掐滅這點希望。千百眉覺得很累,身心俱疲,他不想看着桃花那小家夥比自己先死,也不想看她那麽痛苦,這世上為什麽就沒有媚蠱的解藥呢?

眼裏的紅色漸漸散去,他漫無目的地走着,想了很多過往的事情。最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累得半跪了下去。

天已經亮了啊……

“千大人!”青苔剛起床,正準備出去打水,卻看見渾身是血的千百眉,當即就轉身去知會了自家主子。

“師父?!”被他這一身傷驚得臉色慘白,桃花連忙跑過去将他扶起來,皺眉打量着他:“怎麽回事?您這是怎麽了?”

恍惚地看她一眼,千百眉安心了,閉眼就倒在這小家夥的懷裏。

他沒看路,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結果也還是能找到她。

真好。

若是以後她不在這世上了,他說不定也能找到一條追上她的路。

桃花急了個半死,招呼了長玦出來便給自家師父看傷敷藥。長玦驚訝極了:“誰能把師父傷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桃花皺眉:“有些傷口還帶毒,你看看有什麽藥能用,大夫一會兒就來。”

“好。”長玦應了,将千百眉平放在床上,看了看傷口,眼神微動。

宮裏的毒,師父又去宮裏了?回頭看看自家姐姐,長玦突然問了一句:“皇姐覺不覺得,師父當真對你很好?”

“你現在還有閑心說這個?”桃花皺眉:“師父對你我不是都很好嗎?”

張了張嘴,長玦嘆息,還是老實給師父上藥吧。

也不怪自家皇姐遲鈍,師父從未表明過什麽,以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與皇姐絕不會有師徒之外的情誼。也就怪不得她再也不曾注意過師父某些格外溫柔的舉動了。

第 22 章

嘉武帝僵硬着臉看了看桃花:“你就是這樣找人來對付你父皇的?”

桃花很無奈,看了看四周都指着自己的長矛:“父皇在責問兒臣之前,沒有看看兒臣是處于怎樣一種境地嗎?”

“都讓開。”嘉武帝皺眉:“真想把朕的命賠進去不成?!”

呂氏一頓,無奈地揮手讓這些人散開,眼睜睜地看着千百眉帶着皇帝和桃花長玦一起突出重圍,直到走出宮門。才将皇帝放了回來。

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嘉武帝怒不可遏,捶着地道:“混賬!”

“父皇!”姜素蘅過來扶他,皺眉道:“您不覺得千百眉那樣的人。一旦留着就一直是個禍患嗎?”

“朕當然知道!”看着宮門外頭,嘉武帝咬牙:“可是誰拿他有什麽辦法?”

“以前咱們沒抓住他的軟肋,現在卻是應該知道了。”姜素蘅眯眼:“只要用姜桃花的命來威脅,千百眉一定會就範。”

她們一直沒發現千百眉與姜桃花的關系。等發現的時候,姜桃花又已經遠嫁了。如今她終于回來,怎麽能不好好利用?千百眉不除,她們睡覺都難安!

嘉武帝垂眸,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千百眉抱着桃花一路飛奔,姜長玦則在後頭用輕功跟着。跑到一半的時候,千百眉忍不住低頭看了懷裏的人一眼:“小家夥,你是不是又重了?”

桃花一愣,伸手捏了捏最近肚子上養出來的贅肉:“這……好像是豐腴了些。師父要是抱不動了,不如就我自己走吧?”

“只是問問而已,你這二兩骨頭,為師還抱得起。”看着前頭軍營門口站着的人,千百眉有些意外:“魏帝?”

穆無暇竟然出宮了?

“一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晚宴一散,朕就溜出來了。”看了看他懷裏的桃花。穆無暇微微皺眉,伸手将她扶下地:“姐姐懷着身子,就莫要再這麽折騰了。”

懷着身子?!千百眉臉色一白,震驚地低頭看她,桃花幹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硬着頭皮應了穆無暇的話。然後道:“我們與父皇怕是沒辦法協商了,還請陛下幫個忙,助長玦奪下這趙國帝位,之後兩國永修聯盟之好,互不侵犯,貿易往來,共享盛世,如何?”

穆無暇頓了頓,沉默片刻才道:“方才朕接到丞相傳來的消息,大軍已經駐紮在了趙國邊境,不日便将攻趙。姐姐的想法朕是同意的,但……丞相現在,似乎不會聽朕的話。”

啥?桃花傻眼了:“他要攻趙?為什麽?”

“丞相一直有攻趙之心,現在是個好機會。他選擇抓住機會,朕也不意外。”穆無暇嘆息:“只是你夫妻二人,該如何是好?”

臉色微白,桃花咬牙:“皇上會助他裏應外合,一起攻趙?”

“朕不會。”穆無暇搖頭:“朕說過朕覺得此時攻趙不妥,丞相一意孤行,那朕也會一意孤行。”

好樣的!桃花握拳:“等這一場大戰結束,妾身一定會好好報答陛下!”

穆無暇笑了,揮手便讓人整理出幾頂營帳來讓他們休息。桃花本還想跟長玦說說話,結果自家師父卻道:“我找長玦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看了看這兩人,桃花皺眉:“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長玦搖頭,千百眉也搖頭,神情都是一致的坦蕩:“沒有。”

狐疑地盯了他們一會兒,桃花點頭,回了自己的營帳裏去。

“主子。”青苔鋪好了床,忍不住擔憂地道:“丞相要攻趙,這可如何是好?就算您替三皇子把皇位拿到手,趙國也怕是保不住的。”

桃花也有些慌啊,沈在野派人追她追了那麽遠,她以為他好歹會顧忌她一二的,沒想到還是說打就打。她現在手裏唯一能跟他談條件的籌碼就是這個肚子,可……

可這個肚子也是假的啊!

“青苔。”有氣無力地倒在床上,桃花閉眼道:“你能不能請個神仙來,将我這肚子變成真的?”

青苔一愣,無奈地道:“主子,奴婢怎麽可能有辦法?但……您這跡象跟懷孕相去無幾,也能暫時蒙住相爺吧。”

話剛落音,帳篷裏的屏風後頭就是一響。

桃花一愣,立馬起身,青苔的反應也極快,轉身就将屏風整個給扯開了!

徐燕歸臉色不太好看,也沒打算繼續躲了,直接走到姜桃花面前道:“你騙他?”

嘴角抽了抽,桃花幹笑:“迫不得已。”

“你……”徐燕歸扶額,頗為無奈地道:“你可知道他因為你這肚子,多操了多少心?結果到頭來,竟然是假的?”

眼神微黯,桃花點頭道:“沒辦法,我一個人,他哪裏能輕易放過?若不是靠着這肚子,我也跑不出大魏。”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燕歸眯眼:“他不是只在乎你肚子裏的孩子,他連你也是一起在乎的,你看不出來?”

“在乎是一回事。”桃花笑了笑:“可是你看,他還不是下令攻趙了?可考慮過将來與我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微微一噎,徐燕歸放柔了聲音道:“我這次來,本就是想帶你回去勸勸他的,分明很在乎你,但卻還是要攻趙,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連陛下的話都不聽……”

“沒用的。”桃花搖頭:“他做這樣的決定,就算是我也攔不住他,而且……事已至此,我更不可能離開。若是之後他當真攻來了國都,那我便在城牆上等他。”

總要拼盡最後的力氣,試試将這趙國天下給保住吧?

徐燕歸有些生氣,又有些着急,皺眉道:“真搞不懂你們兩個人都在想什麽,幹脆一起抛下這些凡塵俗事,一起隐居去吧。”

“我倒是想。”桃花微笑:“可你們丞相能舍得下這錦繡江山嗎?”

徐燕歸沉默。

青苔皺眉道:“既然要開戰,那大人與咱們便是敵非友,還請快些離開。”

長嘆一口氣,徐燕歸閉眼:“我本來是想帶你回去讓他安心的,但你的身孕既然是假的,回去了可能更多波折,不如就罷了吧。至于之後會怎麽樣,我也不好說,你自己多保重。”

桃花點頭,還是朝他行了一禮:“多謝。”

徐燕歸是個有人情味兒的人,知道她騙了沈在野,也沒對她如何,這份恩情也是可以被記下的吧。

帳簾被掀開又落下,營帳裏恢複了平靜,桃花躺在床上松了口氣。騙人的滋味兒也真是不好受,讓徐燕歸回去說清楚也好。但,沈在野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千百眉正在另一個營帳裏嘗試給長玦運功驅毒,然而跟桃花當初一樣,不管他耗費多少真氣,那蠱毒都是牢牢停留在他們的丹田裏,怎麽都不動。

“師父,算了吧。”長玦停止運功,苦笑道:“這樣也好,算是與姐姐同甘共苦,只要能拿到最終的解藥就好。”

千百眉皺眉,張了張嘴想告訴他沒有解藥了,但又覺得對個孩子來說太過殘忍,只能忍住,收了內息。

“你記得按時吃藥。”他囑咐道:“千萬別被你姐姐發現了。”

“嗯,我明白。”長玦點頭,看着他道:“師父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好。”千百眉點頭,出了營帳之後,想了想,還是往皇宮裏去了。

就算沒有最後的解藥,也得先讓呂後多做些每月要吃的,以免她後頭又耍什麽花招。

已經是深夜時分,宮裏一片寂靜,千百眉如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到了皇後的宮裏,卻突然聽見還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