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這一句話就将呂氏等人的嘴給堵住了,呂氏咬牙,很想直接殺了這姐弟兩人,無奈前有魏帝,後有千百眉,都是給這兩個人撐腰的,她動不了他們。

不過不急,他們身上都有蠱毒。始終是在自己的手心裏,翻不出什麽浪來。

絲竹之聲重新響起,晚宴上頓時觥籌交錯,就像方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穆無暇臉上未動,微微側着身子對桃花道:“朕覺得,那皇長女比起姐姐來,真是差遠了。”

桃花樂了。眉眼間都是笑意,低聲道:“陛下真會誇人,妾身很受用。”

“朕不是誇,只是說實話罷了。”掃了一眼旁邊悶不吭聲的李缙,穆無暇很不能理解地皺眉:“他到底是有多瞎,才會舍了珍珠選魚目?”

方才他們吵得那麽激烈,李缙坐在旁邊也是一聲沒吭。這樣的男人,到底有什麽用?

桃花聳肩:“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吧。”

不過這時候看見李缙,她倒是想起沈在野了。那人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她的氣。菜香盈盈之中,她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一桌子菜,最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

沈在野駐紮在趙魏邊境,主營帳之中人來人往,湛盧低聲跟他禀告:“夫人已經見到了陛下。”

“知道了。”沈在野冷漠地點頭。盯着手裏的冊子看了一會兒,又問:“她怎麽樣了?”

“路上沒少折騰,雖然有保胎丸,但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麽情況。”湛盧試探性地問:“咱們是不是要快些過去看看?”

“怎麽快?”沈在野輕嗤,拎了拎手裏的兵符:“這裏有十五萬的大軍,新兵也還在招募之中,這麽大的攤子,你能扛着很快到趙國國都?”

這樣過去,恐怕算大軍壓境吧。

“您不打算先走一步去看看夫人嗎?”湛盧小聲道:“奴才瞧着您也是一直在擔心,輾轉反側,既然如此,又何必等在這裏?”

沈在野皺眉:“你幾時見我輾轉反側?”

“昨晚。”湛盧耿直地道:“還有前晚,前前晚……”

“閉嘴!”微微有些惱,沈在野道:“我是在為大事煩憂,并沒在意這些個兒女私情。”

湛盧不吭聲了,自家主子這死鴨子嘴硬的習慣真是改不了了,營帳裏沒別人,承認一句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如今夫人有孕,又處于危難之中,他都有些擔心,更何況自家主子呢?

“您不擔心沒關系,奴才倒是有個法子,能把夫人完好無缺地帶回您身邊。”

“什麽?”沈在野挑眉。

湛盧道:“把夫人懷孕的事告訴千百眉,以那位大人的性子來說,肯定也不會讓夫人再犯險,必然會将夫人送回您身邊,以保周全。這樣一來,不就什麽都解決了嗎?”

沈在野沉默,臉上露出些無奈的神色來:“不行的。”

怎麽不行?不是挺好的嗎?只要夫人回來,他就不用再擔心了啊。湛盧很不明白,卻見自家主子長嘆了一聲,收攏桌上的東西,低聲道:“準備好攻打趙國吧。”

“……”

背後發涼,湛盧怔愣地看着沈在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主子,陛下的意思不是……”

“如今趙國又不在姜桃花和她弟弟手裏。”沈在野淡淡地道:“你照我吩咐去做便是。”

可是,就算不在,夫人的意思也是要保住自己的母國的啊!湛盧有些急,卻不知道該怎麽勸,連忙就跑出去找徐燕歸。

自從正式招兵出征,徐燕歸就趕來軍營跟他們彙合了,現在正寂寥地蹲在軍營外的一塊大石頭上,憂郁地望着天。

“徐門主!”湛盧皺眉:“您又怎麽了?”

“唉。”徐燕歸搖頭:“多情自古空餘恨……我沒事,你找我有事?”

“主子下令攻趙了。”湛盧道:“這樣一來,他與夫人豈不就是徹底對立了?夫人還懷着身子呢!”

徐燕歸一愣,回頭看着湛盧:“你家主子腦子被門夾了?抛妻棄子也要在這個時候攻趙?”

“奴才勸不住他。”湛盧無奈地道:“還望門主能去勸勸。”

“這世上除了姜桃花,還有誰能勸住沈在野?”徐燕歸哼笑,跳下石頭就往馬棚的方向走:“給我找匹最快的馬,我去趙國的都城裏看看。”記以歲扛。

“好。”湛盧應了,連忙給了他令牌和馬匹,小聲道:“您若是能直接将夫人帶回來,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我知道。”一扯缰繩,徐燕歸絕塵而去。

晚宴之後,桃花與長玦跟着嘉武帝去了禦書房,呂氏和姜素蘅被關在了外頭。

“父皇可知此番魏帝來趙的意圖?”桃花開門見山地道:“兒臣究竟是趙國的人,不會想眼睜睜看着趙國淪為別國的屬國,所以有些話,兒臣便直接說了——您若再由着呂氏和姜素蘅把持朝政,那趙國必定會毀在她們手裏。”

嘉武帝一頓,嘆息道:“朕知道這趙國天下已經被她們弄得烏煙瘴氣,但現在要收回來,談何容易?”

“只要父皇相信兒臣,讓長玦為皇儲,掌握兵權,抵禦外敵,兒臣便有七成的把握能守住趙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桃花道:“但父皇若是覺得呂氏母女更可信,那兒臣也無話可說。”

皇帝皺眉,他是不太了解姜桃花姐弟的,身邊最親近的一直是呂氏母女,突然聽見這樣的話,一時間的确是難以相信她。

“你不是說不想争奪皇儲之位的嗎?”他不悅地道:“方才在外頭,是騙朕的?”

“自古以來都是能者居上位。”桃花嚴肅了神色:“兒臣并非要争搶,只是這位子的确只有長玦來坐最為穩妥,況且……”

話還沒說完,殿門就被人推開了。姜素蘅怒不可遏地沖進來,擋在皇帝面前看着她道:“你這賤婢,果然是想花言巧語欺騙父皇!”

桃花皺眉,沒看她,只看向後頭的嘉武帝:“父皇真的不為天下多考慮一二嗎?”

嘉武帝不語,人都是分遠近親疏的,兩個女兒立場不一致了,他下意識還是會選擇偏心跟自己親近些的姜素蘅。

誰讓桃花長玦的母後去得早呢?死後還因罪被貶為了淑妃,他實在是對這一雙兒女偏愛不起來。

大殿裏有禁衛沖了進來,将桃花和長玦團團圍住。姜長玦皺眉,拔劍便護在自家姐姐前頭,無奈地道:“看樣子是沒辦法了,姐姐,咱們走吧。”

“想走?”呂氏在宮殿門口笑了笑:“你們也不看看自己在什麽地方?”

桃花回頭,涼涼地看她一眼:“皇後娘娘一意孤行,這地方也遲早不會再是你的地方。今日我姐弟二人還非走不可了!”

被她的眼神震了震,呂氏抿唇,正想說她哪裏來的自信能從這兒離開,結果就見空中有一道銀發飄過,紅色的牡丹袍子将嘉武帝一卷,劍上寒光閃的衆人都眼睛一疼。

“讓個路吧。”千百眉挾持住嘉武帝,淡淡地道:“總玩這一套也沒意思的,你們要是覺得宮裏禁衛很多,多到可以胡作非為,在下倒是不介意幫皇宮裏清理些人。”

氣不打一處來,呂氏咬牙:“你這江湖中人,為什麽總愛管我皇家的閑事?!”

“你把我兩個徒兒困在這裏,還說我多管閑事?”千百眉笑了:“在下今日若是将皇後娘娘的姘頭小白臉抓出來挂在城門口,那才叫閑事。”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呂氏臉都青了:“你瞎說什麽!”

“讓開。”有些不耐煩了,千百眉沉了臉道:“大半夜的,我徒兒還要回去好生休息。再攔着路,陛下可能就得先駕崩了。”

第 20 章

坐他身邊,萬一又突然發瘋殺人,那怎麽辦?

穆無暇覺得有趣極了,千百眉這人分明才在皇宮裏當着皇後的面殺了人,一轉眼這些人卻不能跟他計較,還得捧着他。

厲害的人就是好,不用什麽身份,自己本身就能讓人畏懼。

“父皇。”桃花站在下頭還沒動,擡頭看着他道:“兒臣這次回來,就是想跟您說說長玦的事情。”

“哦?”嘉武帝點頭:“什麽事,你說。”

桃花低頭道:“長玦此番随魏帝征戰,半年的時間便拿下吳國,給我趙國也帶來了諸多好處。放眼整個朝廷內外,論領兵能力,無人再能出他左右,父皇難道還只讓他當區區的百夫長嗎?”

嘉武帝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呂氏,呂氏不悅地道:“二公主這話怕是有些誇大其詞,長玦到底有多少本事,大家心裏還不清楚嗎?”

“就是因為清楚。所以兒臣才來說這番話。”桃花沒看呂氏,擡頭直接看向嘉武帝:“同樣是父皇的子女,素蘅無功無德,便直接坐上儲君之位。而長玦為國厮殺。受傷流血,最後竟然連個将軍都不是?”

“這……”嘉武帝心裏也有些過不去,看向旁邊的長玦道:“此番你也的确受苦了,不如……”

“皇上!”呂氏打斷他,皺眉道:“您怎可聽人三言兩語便草率改變主意?這兩姐弟狼子野心,至今未曾将兵符歸還,您還想讓三皇子的兵符拿得名正言順?”

嘉武帝低聲道:“畢竟都是朕的親骨肉……”

“呵。”呂氏笑着搖頭,掩唇道:“陛下您得記得,您這些親骨肉與您可不親近,什麽時候反了都不知道,只有臣妾和素蘅是真心對您好的。您要是一時心軟,招致的可能就是大禍患!”

穆無暇看着,很是天真地跟千百眉道:“好生奇怪,你們趙國竟然是皇後掌權?本以為大魏有朕這樣的少年君主,已經有些特殊,沒想到這兒還有更特殊的?”

“回陛下。”千百眉與他一唱一和。低笑道:“咱們趙國女子也可為帝,只是皇後娘娘大度,屈居後宮,不争不搶。”

這兩人的話說得一點也沒顧忌,直接就傳到了嘉武帝的耳裏。嘉武帝一頓,臉色當即便有些難看,坐直了身子。離皇後遠了些。

呂氏微惱,轉眼看向穆無暇道:“這是趙國的事情,魏帝何必插手?”

“娘娘誤會了,朕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穆無暇笑得單純得很:“朕年紀不大,知道的事情很少,看見這樣的場景,有些好奇罷了。不過……貴國三皇子畢竟是跟朕一起征戰吳國的,別的朕不知,但他手刃敵軍三百餘,屢次獻計助我軍突圍。這要是在大魏,一定會被給予兵馬大元帥的頭銜。”

“想來趙國是大國,可能賞罰與大魏有所不同吧。”

衆人都是一噎,桃花更是哭笑不得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當今天下,還有哪個國家能比大魏更厲害?魏帝竟然坐在這裏誇趙國是大國。分明就是諷刺啊!然而他臉上一片天真無邪,又看不出諷刺的意思,旁邊幾個趙國的大臣又怒又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臉都青了。

嘉武帝沉默了一會兒,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姜素蘅便笑道:“既然魏帝這麽看重敝國的三皇子,那不如就帶回去封兵馬大元帥好了。咱們趙國的兵馬大元帥,已經有人當了。”

“素蘅!”呂氏臉都吓白了:“你閉嘴!”記以吉血。

姜素蘅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自家母後一眼:“兒臣哪裏說得不對嗎?”

憑什麽要給姜長玦兵馬大元帥之位啊?那位子上本是她們的人,他一個在宮人堆裏長大的皇子,就算立了功,那也不該得這樣的獎賞!瞧那魏帝擺明是護着這姐弟倆的,那不如就把人都帶走好了,她還眼不見心不煩呢!

呂氏使勁朝她使眼色,然而姜素蘅還是沒反應過來,也就沒改口。桃花笑了笑,回頭看向穆無暇:“長玦若願意帶十萬士兵去大魏做兵馬元帥,陛下可樂意?”

“歡迎之至。”穆無暇舉杯一笑:“朕喜歡能幹的人,長玦是個好将軍,不帶一兵一卒,朕都必定重用,更別說還帶着十萬兵力。”

十萬兵力?姜素蘅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姜長玦手裏還有趙國的兵符,現在她把人往外趕,那他肯定就更不會将兵符歸還,那兵力豈不是都歸了大魏?

姜桃花根本不是在跟她們講道理,而是直接在威脅啊!

“豈有此理!”姜素蘅拍案而起:“趙國是你們的母國,你們竟然要做此等吃裏扒外之事?”

“難道不是皇姐與母後先對人趕盡殺絕,才把人逼到了這個地步嗎?”桃花平靜地看着她道:“誰都不想背叛母國,但若在母國生存不下去,難道還要傻傻地任人宰割?”

姜素蘅皺眉,有些語塞,轉頭就看向自己的母後。呂氏眯眼看了她半晌,道:“要長玦做兵馬大元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交出手裏的兵符。”

“母後老糊塗了嗎?”桃花歪了歪腦袋:“兵符本就該在兵馬大元帥的手裏,哪有坐上這位子,反而把兵符交出來的道理?”

“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呂氏冷哼:“這世上的好事,哪有被你一個人占盡的道理?”

沒什麽好說的了?桃花點頭,回到穆無暇身邊去坐下,看着他道:“陛下,該說的妾身都同他們說了,他們不答應也是沒辦法的事,之後長玦便同咱們一起回大魏吧。”

“好。”穆無暇拍了拍手:“這是個好事,朕正愁征兵都不夠用,難為趙國皇後還送朕這樣一份大禮。”

“你們……”姜素蘅急了,站起來就瞪向桃花和長玦:“你們可是趙國的人,做這樣的事,不怕姜家先祖從地下爬出來找你們算賬嗎!”

“在趙國人之前,我們也是人。”迎上她的目光,桃花道:“人都做不好了,還論什麽趙國人?你們又想收回兵權,又想對我姐弟二人趕盡殺絕,借用皇後娘娘方才的話,這才真是什麽好事都讓你們占盡了!”

“你們本就該死!”姜素蘅怒道:“是當初母後一時仁慈才留了你們性命,沒想到你們竟然恩将仇報!”

桃花笑了:“長公主的邏輯可真是有趣,一個人殺人沒殺死,留了他半條命,被傷了的人還得感謝殺人犯的恩典?”

“兒臣再敢問父皇一句,我姐弟二人在趙國長大,可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父皇對不起家國之事?皇長姐口中的‘該死’二字,到底因何而來?”

嘉武帝皺眉,看了姜素蘅一眼道:“朕也想問,到底都是朕的骨肉。她姐弟二人到底犯了什麽過錯?”

姜素蘅一愣,跺腳道:“父皇還不明白嗎?姜桃花狼子野心,分明是想要皇儲的位置!處心積慮嫁去魏國,就是為了回來奪位!您看長玦捏着兵權不還。姜桃花又有魏帝撐腰,您竟還當他們是親骨肉?”

嘉武帝轉頭看向桃花,直接開口問:“你果真有奪位之意?”

桃花:“……”自家父皇也是被呂氏等人迷惑久了,腦子都不會想事了。這麽大庭廣衆之下問她這個問題。她能怎麽答?肯定答沒有啊!

“沒有。”臉不紅心不跳,桃花道:“兒臣此番回來,只是為了趙國江山着想,只要父皇願意聽兒臣一言,必能懂兒臣之心。”

嘉武帝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颔首道:“晚宴之後,你若是有什麽話要說,朕也願意聽。不過這晚宴是為了給魏帝洗塵的,便莫要再議趙國之事。”

第 19 章

刺客?桃花皺眉,正要往裏走,卻見自家師父從宮殿裏出來,迎上她便道:“小家夥,你怎麽會來趙國了?”

“師父。”沒空聊別的,桃花急忙問他:“長玦呢?”

“你放心。”千百眉垂眸道:“他沒事,只是裏頭有些血腥,你還是別進去了,不如待會兒為師将他送到花淑妃的宮裏,你們去那邊說話。”

聽他這樣說,桃花就放心了,大大地松了口氣,然後回頭看着呂氏和姜素蘅道:“那便晚上再正式請安吧,告辭。”

穆無暇跟在她身後,一句話也沒說,卻是氣勢十足,擺明了這人是朕罩着的,誰敢動她?于是呂氏本還有話要說,結果都咽了回去,眼睜睜地看着姜桃花離開。

“母後……”姜素蘅生氣了:“您看兒臣說什麽來着?這不就還是蠱惑了?”

“怕什麽?”呂氏低聲道:“姜長玦媚蠱都吃下去了,你還擔心你活得沒他長?”

剛說完這話,旁邊就是一陣涼風襲來。呂氏一驚,轉頭果然就又看見千百眉的長劍。

“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千百眉垂眸看着她們,冷聲道:“姜長玦中毒的事,你們若是洩露出去讓姜桃花知道,那無論天涯海角,我也必定會将你們碎屍萬段!”

心裏一跳,呂氏強子鎮定地道:“本宮又不傻,說出去對本宮有什麽好處?你放心就是。”

姜素蘅也輕輕點頭,有些恐懼地看着他。

收回劍,千百眉多看了她們兩眼,一甩袍子便去将長玦背了出來,毫不意外的,外頭又來了新的禁衛,将皇後和長公主護在一邊,長矛指他。

“都閃開,今日沒心情陪你們玩。”他低聲道:“若還攔着,我便不會留全屍了!”

趙國皇宮裏的人對千百眉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就算他身上有官職,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殺了這麽多人,最後也多半是不了了之,都習慣了。所以這攔他的架勢,也只是做給皇後看看罷了,他進一步,一群禁衛便退一步,直到他離開宮殿。

“這個瘋子!”呂氏心有餘悸,惱怒地道:“就沒什麽法子能殺了他嗎?”

姜素蘅搖頭:“父皇曾經也是什麽法子都試過了,沒用。”記叼坑號。

“那咱們就得一直被他威脅?!”呂氏氣得直抖。

姜素蘅沉默,威脅她倒是不在意,反正都只是讓母後做解藥罷了。現在姜長玦也中了蠱毒,姐弟兩個的性命都不會有多長,那便沒資格跟她搶皇位了,這才是她在意的事。

姜桃花再厲害又如何呢?折騰這一年,她的命還不是捏在她們手裏?

千百眉把姜長玦帶到個隐秘之處,幫他調了內息,看藥起作用了,便拍了拍他的臉:“長玦,先別睡,你皇姐還在等你。”

姜長玦咬牙,掐着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清醒些,然後看着面前的人道:“師父,姐姐看見我了?”

“沒有。”千百眉嘆息:“她現在在常寧宮等你,你這樣子不太好,我怕她擔心。”

長玦一愣,連忙打坐自己調息,然後站起來勉強動了動身子:“現在好些了嗎?”

“嗯。”千百眉垂眸:“你中毒的事也先別給你皇姐說,你們的毒,為師都會想辦法。”

“好。”姜長玦點頭,他還尚且不知此毒無解,只道:“有師父在,徒兒很放心,現在先去見見姐姐。”

“嗯,走吧。”千百眉随他一起往常寧宮的方向走,心裏的絕望又多了一個人的份。

這兩姐弟,為什麽命途這麽坎坷?

桃花緊張地等着,生怕長玦其實是出了什麽意外,然而人過來的時候,除了臉色有些不太好之外,身上好像也沒什麽傷。

“皇姐。”一看見她,長玦就飛撲了過去,雙眼裏滿是亮光:“終于見到你了!”

“是啊。”桃花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有好多話想說,卻發現喉嚨堵得慌,只能垂眸打量他的身子,嘟囔道:“讓姐姐看看,好像變壯實了?”

長玦一笑,亮了亮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我很努力地在練武,又帶兵打仗,自然更加壯實。以後我就可以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人欺負你!”

眼睛紅了紅,桃花點頭:“好,那以後要是有人欺負我,我就報你的名號!”

姐弟倆一笑,氣氛好極了,穆無暇坐在主位上羨慕地看着,聽姜桃花唠叨關心了她弟弟半個時辰,突然也有些想自個兒的姐姐了。

他也變壯實了,也能保護別人了,只是……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皇上。”桃花笑眯眯地轉過頭來看着他:“宮裏晚上會準備給您的洗塵宴,您去還是不去?”

回過神,穆無暇颔首:“自然是要去的,你們姐弟二人在這宮裏,似乎也還有很多債沒讨。”

桃花樂了:“陛下這是要給咱們撐腰去讨債?”

“是啊。”穆無暇笑了笑:“不然朕進宮是做什麽的?”

千百眉聽得有些意外,看了穆無暇好幾眼,道:“大魏的皇帝倒是比丞相好上許多,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過獎了。”穆無暇颔首:“聽聞大人也甚為厲害,還沒機會領教。”

“領教就算了。”桃花連忙擺手:“我師父下手沒分寸的。”

穆無暇低笑:“姐姐還是瞧不起朕,不過如今也的确不是切磋的時候,姐姐和長玦與那皇後和皇長女有什麽恩怨,不妨說給朕聽聽?”

“那怕是得說上幾天幾夜。”桃花啧啧道:“等明日再慢慢說吧,今日先準備晚宴。”

“好。”穆無暇應了,起身吩咐人準備禮服,然後大致了解了宮裏的狀況,便在黃昏之時,與他們一起去赴宴。

趙國的嘉武帝雖然昏庸不管事,但如今人家都兵臨城下了,他終于從美人堆裏回過神來,開始正正經經地想與大魏談談。然而,宴會一開始,竟然有個小美人先上來請安了。

“兒臣叩見父皇、皇後娘娘。”

兒臣?嘉武帝愣了愣,試探性地問:“桃花?”

聽他這語氣,穆無暇眉頭就是一皺:“這年頭還有父親不認得自己的女兒的?”

千百眉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後,低聲道:“趙帝已經有幾年沒正眼看過桃花了,如今這小家夥女大十八變,他自然是要認不出來的。”

穆無暇沉默,他本還覺得自己的父皇荒唐,沒想到還有更荒唐的。

“免禮吧。”嘉武帝笑道:“你如今有了好歸宿,也得多謝魏帝的照顧。”

說着,又舉杯朝穆無暇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魏帝還如此年輕,便坐擁強國,執掌天下,實在了不起。”

“過獎。”穆無暇捏着杯子道:“貴國的三皇子也是人中龍鳳,此番上陣殺敵,軍功累累,若是我大魏的人,定然能封個兵馬大元帥。”

嘉武帝一愣,好奇地轉頭看向皇後:“長玦竟然立了這麽大的功?”

呂氏沒好氣地小聲道:“人家的客套話,陛下也當真不成?長玦就是個小孩子,不拖累別人就不錯了,您還真當他有多少能耐?”

“皇後娘娘的話可以大聲說出來。”千百眉開口道:“在場的各位除了在下,恐怕都不太能聽見您的聲音。”

呂氏一驚,抿唇不說話了。嘉武帝皺眉看了千百眉一眼,又是惱怒又是無奈:“千愛卿怎麽能坐到魏帝的身後?與禮不合。”

“那。”千百眉起身,朝他拱手,挑眉輕笑:“微臣要坐到皇上身邊去嗎?”

“……”吓了一跳,嘉武帝連忙搖頭:“既然已經開席,你還是好生坐着吧。”

第 18 章

“怎麽?”穆無暇有些意外:“姐姐和丞相又吵架了?”

“倒不是吵架。”桃花嘆息:“一時也說不清楚,不過,皇上可知長玦在哪兒?”

姜長玦?穆無暇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才想起人家姐弟兩個還沒相見,連忙讓人去請。

“姐姐坐會兒。”他道:“長玦早上的時候說進宮去給他父皇母後請安,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請安?姜桃花一愣:“早上就去的?”

“是啊。”穆無暇颔首:“大概是太久沒跟家人說話了,所以耽擱得有些久。”

臉色微變,桃花搖頭:“他跟父皇和新後都不親近,沒有道理請安請這麽久。”

肯定是出事了!

“皇上。”桃花白着臉道:“能借妾身點人嗎?”

“姐姐別慌。”穆無暇道:“朕陪你一起去找長玦。”

桃花一愣,搖頭:“您進國都太危險了,只要借妾身一些人便可。不必親自……”

“你的臉色太差了,朕不放心。”穆無暇皺眉,挺直了背脊,頗有男兒風度地道:“朕能保全自己。他們不會把朕怎麽樣,反正也是求着朕去皇宮裏相見,那不如就順便随了他們的心意。”

“皇上可知。您一旦踏進皇宮,會有什麽後果?”桃花神色凝重:“在他們的皇宮裏住下,您便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他們手裏。”

“朕知道。”穆無暇點頭:“可那是在朕要攻趙的前提下,他們有可能會封鎖皇宮挾持朕,然而朕沒有這個打算,加上重兵壓城,他們能如何?”

……好像也頗有道理?沉默了一會兒,桃花朝他行禮:“皇上大恩,妾身銘記于心!”

“姐姐言重。”穆無暇扶起他,轉身掀開簾子便朝外頭的人吩咐:“準備進趙國皇宮。”

外頭的人都吓了一跳,不少謀臣副将上來勸谏:“皇上三思!”

“朕三思過了。”穆無暇道:“你們挑選兩百精兵随朕一同前往便是。”

沈在野不在,沒人能把穆無暇如何,一群将領僵持了一會兒,也只能聽命行事。

桃花站在他身後。看着外頭冬日的陽光将他的背影勾勒出來。突然發現這孩子已經比自己高一個頭了。

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啊。

趙國如今的朝政依舊掌握在呂氏和姜素蘅的手裏,雖說趙國男女地位平等,女人也可做大事,但明顯。這兩個女人不是做大事的料。平時安逸的時候便享福,現在眼瞧着有威脅了,兩人都慌成一團。

“母後。”姜素蘅焦急地在呂氏面前轉悠:“怎麽辦?他們說姜桃花回來了!”

“回來又如何?”呂氏冷笑:“她可沒能嫁成當初的南王,如今的大魏皇帝,現在也不是皇後,就算回來,頂多是個丞相的夫人,能把咱們怎麽樣?”

“可……”姜素蘅皺眉:“他們不是說魏王對她态度很好嗎?萬一她蠱惑魏王,要幫長玦奪位怎麽辦?”

臉色微沉,呂氏捏了捏手:“本宮不信她有那樣厲害,若是有蠱惑魏王的本事,她現在就該是皇後!”

這麽一想,姜素蘅也放了些心,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還是道:“夜長夢多,母後還是快些把東西給姜長玦喂下去吧!”

“你以為本宮不急嗎?”呂氏皺眉:“媚蠱三年才得一只,那只恐怕還沒出盅,本宮已經吩咐一旦出盅,立馬送來的。”

“來了!”外頭的宮女急急忙忙地端着托盤進來,跪下道:“娘娘,出盅了!”

眼睛一亮,呂氏連忙朝她勾手:“拿過來。”

說罷起身,擰了擰旁邊的機關,內殿裏就開了一道暗門。

姜素蘅提着裙子跟過去看了看,看見暗門裏被五花大綁的姜長玦,忍不住輕笑:“真是太好了。”

本來在父皇面前還有些顧忌,不好直接抓他,誰曾想這傻子竟然還去花淑妃的宮裏祭奠,被人圍了個正着。這只能怪他太愚蠢了,怨不得別人。

姜長玦睜眼就看見呂氏的臉,掙紮了兩下,皺眉問:“皇後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你不是一直心疼你二皇姐嗎?”呂氏捏着晶瑩剔透的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要不也來體會體會她當初的痛苦?”

瞳孔微縮,姜長玦咬牙:“你這蛇蠍婦人!”

眼神微凜,呂氏伸手便給了他一巴掌,然後讓旁邊的宮人将他的嘴給掰開,直接将蠱給灌了下去!

姜長玦咬牙,臉色鐵青,幹嘔了兩嗓子,卻沒能把東西吐出來,身子很快感覺到了不對勁,慢慢地就痙攣了起來,如萬蟻噬心,疼得他忍不住大吼。

姜素蘅吓得後退了兩步,眯眼看着他道:“這模樣可真難看,要是姜桃花瞧見,興許得心疼死吧?”

正幸災樂禍呢,背後的門卻被人猛地撞開。姜素蘅一愣,回頭就瞧見門口站着的男人,當即腿就是一軟。

千百眉渾身殺氣,飛身過來一手一個,将呂氏和姜素蘅的脖子死死掐住,抵在了牆上。

“啊!”姜素蘅吓得大叫,但很快就叫不出來了,臉上漲得通紅,幾乎要喘不過氣。

呂氏倒是鎮定些,畢竟見千百眉這樣的架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當即便冷哼道:“你有本事掐死我,那樣連姜桃花的解藥都會沒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沒有解藥?”千百眉擡眼,眉目清冷:“上次走之前就該殺了你們,這次你以為我還會留情?”

說罷,當真往死裏掐。

呂氏這才慌了,一邊掙紮一邊道:“等……等等!本宮就算沒有徹底解開蠱毒的藥,卻有抑制蠱毒的藥,那個你也不要了嗎?那他們連多活幾年都不能了!”

背後一群禁衛湧了進來,紛紛用刀劍對着他,千百眉又怒又氣,甩開這兩個女人,轉身便大開殺戒,抽出袖子裏的軟劍,将禁衛全數砍殺!

幾十個禁衛倒在血泊裏,屍骸成堆,吓得呂氏臉色慘白,抓着姜素蘅的手便想跑!然而千百眉長袖一揮,直接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拿出來!”

呂氏抖了抖,伸手拿了一瓶子解藥給他。千百眉打開數了數:“十二顆?我可沒那麽多耐心陪你耗,把所有的解藥都拿出來!”

“做解藥也是要花時間的,而且只有本宮會做。”呂氏心驚膽戰地道:“所以你更不能傷了本宮性命!”

火氣上湧,千百眉轉頭看了一眼地上正痛苦的姜長玦,只怪自己在外頭耽誤太久,懊惱之下,便放過這兩個女人,過去給他喂解藥。

長玦疼得厲害,神智都不是很清楚了,眼裏沒什麽焦距,全身都在顫抖。

“姐姐竟然這麽疼過?”他嘶啞地低吼:“疼得人快死了……”

千百眉咬牙,把解藥喂給他之後,便起身想運氣給他疏通一二,結果卻聽得殿外傳來姜素蘅的尖叫。

這皇長女半點也不穩重,遇見什麽都是尖叫,哪裏有一國之君的樣子?心下鄙夷,他正打算繼續運氣,卻聽見了自家徒兒的聲音。

“兩位這是要去哪裏?”姜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們:“我還沒過來給母後請安呢。”

呂氏震驚地看着她身後的魏帝以及一衆劍指她們的精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皺眉道:“你竟然帶別國的士兵進我趙國的皇宮,可是要謀反?!”

“母後将剛剛立下大功的長玦困在宮中,才是與天有違吧?”吹過來的風裏有血腥味兒,桃花心裏不安極了:“他人呢?”

呂氏抿唇:“有刺客闖宮,長玦還在裏頭呢。”

第 17 章

“你……”李缙皺眉:“你要是當真覺得他是喜歡你的,那以後定然會傷心。”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桃花扯了被子重新躺下,淡淡地道:“現在這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嗎?李缙咬牙,起身出去,将門給關上了。記叼反劃。

那樣一個都不看重她性命的人,到底有什麽好的?

他走後,桃花更是睡不好了,第二天頂着黑眼圈繼續趕路,覺得肚子難受,就吃了一顆大夫給的藥,反正也是好藥,不吃白不吃。不過吃下去之後,還是感覺舒服多了,給了她多餘的精力來想別的事。

沈在野當真不在意她的死活嗎?要是如此,那她假懷孕的事就一定不能傳出去,否則她對他來說,就算不上什麽威脅了。

“主子。”青苔在路邊打聽了點消息,坐回車轅上道:“相爺追出來了。”

“什麽?!”眼睛一亮,桃花掀開車簾就問:“真的?”

“嗯,聽說是已經到了第二個要塞,然後四周的城池似乎都開始征兵了。”

桃花咋舌,心想竟然能把他給引出國都,這倒是個意外的驚喜。沈在野不在國都,那穆無暇那邊肯定就會出亂子!

好機會啊!興奮地拍了拍青苔的肩膀,桃花問:“還有多久能到?”

“馬上就能過邊境。”青苔道:“以這個速度,五日便可抵達趙國國都。”

“好!”桃花點頭,安心地坐回馬車裏,看着旁邊兩個人道:“你們一路跟我出來,也該知道沈在野是什麽樣的狠角色,所以回到趙國,請你們務必勸說住皇後和皇長女,聽我的話,不然趙國必定要毀在她們手裏!”

“這……”楊萬青皺眉:“恐怕有些困難。”

“國難當頭,還有什麽好困難的?”桃花道:“你就問問她們,是要趙國成為別人的地盤,還是選擇聽我的話就是!”

看她一眼,李缙道:“她們可能寧願趙國成為大魏的屬國,也不願向你低頭。”

姜桃花沉默。

她跑路跑得太緊張了,以至于一時間忘記,目前最難纏的可能還不是沈在野,而是姜素蘅母女。李缙說得沒錯,以姜素蘅的性子,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這才是真的前有狼後有虎!

本來打算一到趙國國都就去見長玦和姜素蘅等人的,現在一想,桃花改主意了,直接準備遞牌子去見穆無暇。

在外征戰半年。穆無暇曬得黑了些,眉目間的英氣卻更盛,正帶兵駐紮在趙國國都的城郊。任憑趙國的人怎麽請他進城,他也按兵不動。

“朕只是路過,來得也匆忙,就不必正式拜見了。”他看着面前的使臣笑道:“你們不必再來請。”

趙國的大臣心慌啊,你說你路過就算了,還帶着幾萬大軍,不肯進皇宮,就在城郊外住着,這萬一要是一時興起往國都裏打,那他們該怎麽辦?

“魏國陛下。”一個老臣無奈地道:“來者是客,您如何也得進去與咱們陛下見上一面吧?”

“你們陛下既然這麽誠心想見咱們陛下,那何不請出來,就在咱們這營帳裏見?”旁邊的副将笑問了一聲。

幾個大臣臉都青了,他們陛下怎麽敢來啊?萬一出什麽亂子可怎麽辦?眼瞧着三皇子野心勃勃不肯歸還兵權。又有大魏的皇帝在這兒杵着。趙國皇帝是左右為難,進不得也退不得啊!

“朕有些乏了。”穆無暇淡淡地道:“你們先回去吧。”

“這……”使臣們面面相觑,正尴尬呢,就見外頭有人拿着個玉佩進來。在穆無暇耳邊嘀咕了兩句。

眼眸一亮,穆無暇竟然笑了,眼神陡然溫柔起來:“姜姐姐竟然來了?請她進來。”

說罷,又一揮手,旁邊一群傻站着的使臣就被“請”出了營帳。

這幾個人正在思考方才大魏陛下說的“姜姐姐”是誰,個個臉上都是一片茫然。“姜”是趙國的國姓啊,姓姜的人,又怎麽會是大魏陛下的姐姐?

結果一擡頭,就看見姜桃花帶着青苔,被護衛恭迎着,直接進了營帳。這昔日被當做宮女看待的二公主,如今竟受着貴禮,目不斜視地從他們旁邊經過,将他們晾在了外頭。

“……”幾個使臣在朝中都是頗有地位的,其中不乏有呂氏和長公主的人,怔愣了片刻之後,立馬回去禀告。

姜桃花回來了!

“姜姐姐。”穆無暇笑着起身,上下打量她一圈兒:“朕先前就在想,朕到趙國,你會是什麽反應,沒想到你竟然直接追過來了。”

桃花淺笑,上前便朝他行了禮,然後道:“恭喜陛下大戰告捷,妾身只是想家了,回來看看,順便向陛下請安。”

眼含深意地看她一眼,穆無暇道:“姐姐難不成還将無暇當成小孩子?”

微微一愣,桃花搖頭:“妾身哪裏敢,陛下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人了,這天下都将會是您的天下,您又怎麽會只是小孩子。”

“那姐姐有話,為何不能同無暇直接說?”穆無暇眼神灼灼地看着她道:“姐姐分明擔心朕會攻趙,何不直接勸勸朕?”記叼協號。

桃花笑了,看着他問:“妾身勸,陛下就會聽?”

穆無暇點頭:“會。”

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攻趙,只是他身邊的人不停勸谏,想讓他一舉拿下趙國。軍心不穩,他才選擇在這兒多停留一段日子。不過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姜長玦當真是個不錯的人,一起征戰了半年,也算有點交情,再加上姜姐姐的關系,他也是想助他登位的。

桃花有點意外,盯着穆無暇看了好一會兒,不過随即她便反應了過來,穆無暇這孩子天性純良,跟沈在野完全不同,她也不能拿揣度沈在野的心思去揣度他,這孩子就是單純地覺得善惡有別,與趙聯合之後再攻趙為不義,所以不想有動作。

那就好辦多了。

“既然如此,妾身就當真要勸了。”姜桃花正了神色,朝着穆無暇便行了大禮下去,嚴肅地道:“趙魏有聯盟之誼,此為一。大戰之後,魏國兵力損耗較大,尚未複原,此為二。如今陛下在趙國的地盤,糧草供應不比趙國之軍來得順利,行軍無糧草則必敗,此為三。有這三點,陛下可還覺得有攻趙的必要?”

穆無暇笑了,看着她道:“姜姐姐竟然還懂行軍打仗之事?”

“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但也沒少翻兵書。”桃花道:“若有說得不對之處,還望陛下指正。”

“你說得都很對。”穆無暇道:“但朕收到消息,丞相已經領兵往趙國的方向來了,就駐紮在魏趙邊境上。若當真要打,他便來接應朕,一旦兵力彙合,要快速攻下趙國不是難事。至于糧草,朕也可以在這趙國的城池裏征收。姐姐覺得呢?”

背後冒了些冷汗,桃花點頭:“陛下說得有道理。”

“但就算是如此,朕還是不想聽沈丞相的話。”看了看她緊張的神色,穆無暇伸手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朕覺得路是要一步步走的,如今這麽快吃下吳國已經是勉強,再奪趙國太不明智。所以朕已經傳了密令回去,讓丞相撤兵。”

心裏一跳,桃花感激地看着他:“多謝陛下!”

“朕這皇位,也是有姐姐的功勞的,謝字就不必,畢竟是對兩國都好的事情。”穆無暇道:“而且,朕看丞相心裏也是有姐姐的,本還一直催着要攻趙,但最近朕身邊的人都消停了,興許是丞相心疼姐姐了吧。”

心疼她?桃花幹笑:“這要是真的就好了。”

第 16 章

“前頭就是永安鎮。”青苔皺眉回頭看她:“去那裏找個大夫吧。”

“嗯。”

楊萬青将她扶回來,皺眉道:“你沒事吧?怎麽當真跟懷孕了似的?”

“路趕得太急,我身子一向又不是很好,自然會有問題。”桃花靠在車壁上喘氣:“不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最近的幾個城池裏,好像都沒有追兵?”

“不是你的錯覺。”李缙神色複雜地道:“應該是沈在野知道了你有身孕的消息,讓他們都停手了。”

微微一愣,桃花幹笑道:“他竟然這麽在意孩子。”

那要是發現她是騙他的,會不會把她碎屍萬段啊?一想到沈在野那雙眼睛,桃花就有點心虛,但是不管怎麽說,只要能讓他多點顧忌,那就是好的。

馬車在永安鎮停下。幾人在客棧裏休整,青苔去外頭請了個大夫回來,那大夫看起來仙風道骨的,應該是大藥堂的名醫。卻不知怎麽在這小鎮上,還十分主動地随青苔回客棧診脈。

“老夫剛好到這裏出診,遇見夫人也是緣分。”那大夫仔細把脈之後。給了她一瓶子藥:“這是保胎丸,夫人若是必須舟車勞頓,那便每日服上一粒。”

桃花一愣,伸手将藥接了,看了這大夫一眼:“保胎?”

“自然是要保胎的。”大夫笑道:“夫人這喜脈的脈象與尋常女子不同,但可能跟過度勞累有關,等調養好了,再找其他的大夫,約莫就能确定身孕的月份了。”

眨眨眼,桃花不敢置信地多問了一遍:“您的意思是,我這肚子裏的确有孩子?”

大夫一愣,心下突然也不太确定,再搭上絲帕診了診,猶豫地道:“夫人這般脈象。老夫行醫數十年也沒遇見過。故而不是很确定。但,既然有懷孕的征兆,夫人還是小心些為好。”

桃花輕笑,打量他兩眼。收回了自己的手:“多謝大夫。”

“夫人保重。”大夫起身告辭,臨走前還囑咐了青苔一些保胎良方,聽得青苔很是意外,回來的時候關上門道:“這大夫人怎麽這麽好?”

桃花靠在床頭,打開手裏的瓶子聞了聞,一股子清香撲鼻,怎麽都不像是民間能有的好藥。

“大概是聽人吩咐做事吧。”桃花笑了笑,看着青苔問:“你請他來的時候,可有說過我懷了身孕?”

“沒有。”青苔搖頭,突然就明白了過來:“對啊,奴婢都沒說您懷孕了,他怎麽知道您有懷孕征兆的?”

旁邊坐着的楊萬青和李缙都是一愣,李缙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桃花輕笑:“明顯就是沈在野的人,才會把我這不确定的脈象都診為喜脈。我身上有蠱毒,脈象一直是紊亂的,醫術不夠高明的人,覺得是喜脈也不奇怪。”

楊萬青驚訝了:“他不但不派人追我們,還派人給你送藥?”

難不成沈丞相當真對桃花用情至深?

“這對咱們來說是好事啊。”桃花垂眸道:“他不追不抓,還一路派給大夫,那咱們就可以順利回到趙國了。”

“可是,你不會覺得愧疚嗎?”楊萬青皺眉:“他對你這麽好。”

桃花一愣,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李缙微怒地扯了扯楊萬青的衣袖,後者才反應過來,低聲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明日再繼續趕路。”

“嗯。”桃花點頭,躺下就閉眼睡覺。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認床的原因,這一路上她都沒能睡過一個好覺,總是輾轉許久才能入眠,半夜也時常會驚醒。

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她一向睡着了雷打不醒的,結果怎麽不知不覺的,她竟然習慣了抱着沈在野的腰才能睡着,一個人睡,反而是睡不好了。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桃花翻來覆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屋子裏有人。

睜眼一看,李缙正坐在桌邊,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目光複雜。

“……”按了按心口,桃花沒好氣地道:“你是打算吓死我?”

李缙嘆息:“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我與你,還有什麽好聊的?”桃花撇嘴:“別打擾我休息。”

“你不是也睡不着嗎?”李缙道:“在想沈在野吧?”

姜桃花:“……”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可真夠奇怪的。

翻身起來坐好,桃花皺眉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李缙垂眸,瘦削的臉上滿是苦澀:“這一路上我都在找機會想彌補你,就算你我不能回到過去,也好歹做個朋友。可是,不管我怎麽做,你好像都不在意了。”

彌補?桃花想了想,這一路上李缙的确是對她多有照顧,烤魚會多給她一條,晚上也會讓她一人睡馬車,拉着其他人去外頭睡。然而,這點程度說要讓她感動的話,那她能感動的事情就實在是太多了吧?

“你我之間,以後江湖不見即可。”桃花道:“沒必要冰釋前嫌,你也沒必要彌補我,李丞相已經有嶄新的日子要過了,又何必将我再牽扯進去?”

“可……”李缙沮喪極了,擡眼看着她道:“我不甘心。”

嘴角一抽,桃花瞬間覺得這人是不是賤得慌啊?這有什麽好不甘心的?不甘心她過得比他好?那他還是繼續不甘心下去吧。

“我原以為,我是最喜歡你的人。”李缙道:“你嫁給沈在野,他不是真心對你,你遲早要後悔。”

眯了眯眼,桃花冷笑:“所以你就巴不得我後悔莫及,落得個凄慘的下場,然後可憐兮兮地求你垂憐,你再用普度衆生的慈悲救我于水火,以消除你自己心裏的愧疚?”

“李缙,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要臉吶?”

心口一窒,李缙連忙道:“這想法是先前的,現在我已經沒那麽想了,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好。”

“哦。”翻了個白眼,桃花點頭:“謝謝你啊。”

“但……”李缙皺眉:“沈在野這個人很奇怪,你不覺得嗎?”

“哪裏奇怪?”

“我以為他是當真對你不上心的。”李缙道:“上次我跟他說了你身上的蠱毒之事,想讓他想辦法,結果他完全不在意……”

桃花氣不打一處來:“這事兒原來是你告訴他的!”

她就奇怪以她師父的性子怎麽會去跟沈在野說,原來是這個人!

“你不生氣嗎?”李缙不解地道:“不氣他對你置之不理,倒氣我走漏消息?”

“他對我如何,用不着你來說!”深吸一口氣,桃花道:“我身上的蠱毒本也就不關他的事,要他為我與趙國作對,他不是那麽愚蠢的人。”

深深地看她一眼,李缙搖頭:“你這算是在自欺欺人吧?他不救你,擺明就是因為沒将你的性命放在心上。哪個男人會不想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卻完全無動于衷,但現在,知道你有身孕,立馬就改了态度,又是給大夫又是給藥的,還不追捕咱們了。桃花,你真的不覺得自己是被他利用了嗎?”

“……”她覺得他有病。

李缙就是一個典型的沒出息的男人,先選擇的抛棄她,但一旦她過得好了,他心裏就有不平,糾糾纏纏地以彌補之名行破壞之事,就要看她落魄,然後央他搭救,以滿足他心裏那種卑微的成就感。

這樣的人,讓人無力又覺得可憐。

“我喜歡他,他也不是不喜歡我。”停頓了許久,桃花道:“我很了解他,他也很了解我,這種了解不是外人可以來指手畫腳的,他對我有幾分真幾分假,我自己清楚,您還是歇着去吧。”

第 15 章

縣令有些慌,回頭看了看師爺,師爺小聲嘀咕道:“這責任咱們擔不起,就傳信回去,讓上頭來處置吧。”

有道理,縣令連忙拱手朝桃花道:“那您便移駕縣衙去休息幾日,等國都那邊的消息?”記休豆亡。

“我肚子疼,不想動,就在這裏吧。”桃花皺眉道:“你多派點人保護我即可。”

說罷,又跟個小婦人一樣碎碎念:“真是的,我不就任性了一次嗎?怎麽追我追得跟犯人一樣?”

見狀,縣令也不好多說什麽,吩咐了人好生伺候,便急忙找人去傳信了。

李缙和楊萬青都傻在了旁邊,兩人都知道她身上蠱毒之事,所以看青苔給那大夫銀兩的時候,兩人都不吃驚,只是……姜桃花這演技也太好了!

“你就不怕以後沈在野發現你騙他,要跟你算賬嗎?”楊萬青咋舌。

桃花輕哼一聲,閉眼道:“誰知道以後是什麽時候呢?現在先過了這關再說。你們都趕緊去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日便啓程。”

“這要怎麽啓程?”李缙道:“你還特意讓他多派人保護,要是出去,不就被人發現了?”

“你也知道他們是來保護,不是來監視的。”桃花無奈地道:“既然是保護,就沒人還會防着我們逃跑了,明日想個法子翻牆行不行?”

為什麽跟這些人交流起來會這麽困難呢?還是跟沈在野在一起最輕松了,這點小心思,她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

不過……怎麽又想起那人了?

搖搖頭,桃花趕緊入睡,肚子還有些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月信快來了。

楊萬青拉着李缙出門,将門關上之後,突然感嘆了一聲:“你也的确不适合她。”

“什麽?”李缙皺眉。

“姜桃花太聰明,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楊萬青搖頭道:“她一定會有屬于她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這是瞧不起我?”

楊萬青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麽說,但自從在大魏看見姜桃花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她不一樣了,完全沒了在趙國時那種斂盡光華之感,整個人明媚奪目,仿佛能将天下都握在手裏一樣。

這樣的人,其實更适合做趙國的帝王吧。

姜桃花懷孕的消息傳回國都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已經逃離了第二要塞,繼續往前趕路了。因着桃花的身子,縣令也沒敢派人猛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越跑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沈在野坐在臨武院裏。聽湛盧說完一遍之後,怔愣了半晌,看着他道:“再說一遍。”

湛盧硬着頭皮道:“那邊快馬加急傳回來的消息,說夫人懷了身孕。一路奔波動了胎氣,現在正在第二個要塞城裏養着。”

“……”沈在野傻了,起身去院子裏走了一圈。又回到主屋,眼裏突然就亮了起來:“她懷孕了?!”

湛盧笑了笑:“您這反應也太慢了些。”

沈在野是很高興的,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兩人成親已經快一年了,終于聽見了身孕的消息!

不過,高興之後,沈在野就暴怒了。有了身孕還敢這麽跑?!出事了怎麽辦?!還已經動了胎氣!

“湛盧,備馬!”沈在野咬牙:“去那邊看看!”

吓了一跳,湛盧連忙搖頭:“主子,您就算快馬加鞭,從國都去那邊也得十幾天的路程,國都怎麽辦?”

“暫時讓徐燕歸關在屋子裏裝成我,反正他有我的聲音,一切看着辦,十幾天要是都挺不住。那他也就廢了。”推開他便往外走。沈在野邊走邊迅速地安排府裏和朝中的事:“宮裏再出亂子,一律交給南宮遠處置,該打的打該殺的殺,陛下那邊若是有消息回來。你也讓徐燕歸看着辦。”

聽着他這急切的語氣,湛盧就知道自家主子是完蛋了,本來遇上夫人的事就不太冷靜,如今夫人還懷了身孕,那就誰也別想攔着他了。

但,這個關頭離開,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由于距離很遠,那頭姜桃花等人逃走的消息還沒傳來,沈在野便已經上了路。湛盧不放心,找龐将軍調了一個營的人去跟着他,然後便急忙去找徐燕歸。

這世上的事就是有這麽巧,沈在野剛離開國都,穆無暇那邊便有人傳消息回來了。

“即将抵達趙國國都,屆時陛下打算休整五日,丞相可有吩咐?”

徐燕歸頭都大了,甩着袍子在屋子裏團團轉:“有什麽吩咐?我怎麽知道他有什麽吩咐?竟然将這攤子甩給我就走了,也不怕我搞砸?”

湛盧也很着急:“這決定是越快下越好,耽誤一日,路上再耽誤半個月,說什麽都會遲了!”

徐燕歸無奈地道:“先前他的意思是讓他們到了國都之後再動手,那這個時候就回他們按兵不動吧?”

“……”湛盧心裏沒底,猶豫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

“哎呀,不管了!”徐燕歸煩躁地道:“他自己這麽沖動,那後果都交給他去承擔,咱們胡亂來吧。傳令,暫時讓他們按兵不動!”

“……是。”湛盧應了,猶豫地離開去傳信,心裏也不免埋怨,主子怎麽就這麽沖動呢!

沈在野從來都是睿智冷靜的,難得有一回沖動的時候,他覺得子嗣這回事,一向是靠緣分的,不能着急。但一聽見姜桃花動了胎氣,他就什麽都來不及想了,也沒想過自己一旦過去,要怎麽帶她回國都的問題。一路上策馬狂奔,比八百裏加急的信使都跑得快。

然而滿腔的期待和喜悅,在抵達第二要塞的時候,統統化作了愕然。

“夫人已經走了十幾日了。”縣令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丞相饒命,下官實在沒攔住,也不敢攔啊!”

這算什麽?明知道有身子了,明知道動了胎氣了,還要繼續跑?

一股子火氣從心底蹿上來,沈在野周身都是殺氣,盯着遠處的官道看了好一會兒,嘴唇都白了。

她是壓根沒想留住那孩子吧?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血脈相通的生命,在她眼裏,也比不上她的家國天下?

“下官已經派人拚命追了,只是他們走得實在很快,好幾次追上了,礙于夫人的身子,都沒能下手抓住,最後就已經逃離了下官的管轄範圍。”縣令還在求饒:“相爺饒命!”記豆歲亡。

這不關他們的事,跟姜桃花玩手段,他們實在差太遠,抓不住也是情理之中。沈在野低頭看着這縣令,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慌張。

見他不說話,身後跟着他的龐展飛也有些遲疑地道:“相爺,您息怒吧,濫殺無辜也追不回夫人。”

“你們哪裏看出我想濫殺無辜?”沈在野平靜地問。

龐展飛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尋了個鏡子給他遞過去。沈在野低頭,就看見自己眼裏滿是血絲,整張臉憔悴又充滿殺氣。

“……”閉眼将鏡子丢開,沈在野捏着缰繩沉默了許久,道:“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展飛,你去傳令,讓龐将軍帶兵往趙國的方向走,我們在邊境等他們。”

“是!”龐展飛應了。

半睜着眼看了看下頭還跪着的人,沈在野道:“都起來吧,替我傳令給後頭的幾個要塞之城,不要再堵她了,放她走。要是她需要大夫,便将城裏最好的大夫送過去。”

縣令愣愣地拱手應是,心想那位夫人可真是了不得,他剛剛還以為丞相要氣得下殺令了,沒想到竟然還對她那麽溫柔。

那好端端的,回娘家做什麽啊?

桃花臉色蒼白,捂着肚子掀開車簾問青苔:“到哪裏了?”

第 14 章

“啊嚏!”

馬車上的姜桃花打了個噴嚏,皺眉回頭望了一眼。

“怎麽?”李缙關切地道:“一直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上路?”

“不必。”桃花擺手:“過了下一個城鎮再說。”

她有直覺,沈在野一定是生氣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已經選了最溫柔的措辭了,他實在想不通要怪她,那她也無話可說,畢竟是各為其主。

她與他都是有家國觀念之人,他想讓大魏統一天下,她也想讓自己的國家獨立而繁榮。在這條岔路口上,兩個人無論如何也是要分開走的。能與他平平靜靜地過完這最後三個月,她已經是心滿意足。剩下的時日不多,她要做自己想做而且必須做的事。

他們這一行人一路狂奔了八天,終于到了第一個趙魏要塞,一進城門李缙便想下去補充些幹糧,然而桃花攔住了他,二話不說便讓青苔繼續駕車,等過了主城才松懈下來。低聲道:“去前頭的村莊裏拿碎銀子換點東西便是。”

楊萬青剛想說她是不是太緊張了,就見背後的城門突然戒嚴,任何進出的馬車都開始拿着畫像盤查起來。

臉色白了白,她道:“咱們的馬車是跑不過人家單匹的快馬的。這樣下去,第二個要塞咱們就過不了了。”

“放心。”姜桃花道:“我有辦法的。”

這能有什麽辦法?李缙擔心得很,然而桃花暈車暈得厲害,車每次停下來,她都能吐個昏天黑地,臉色也越來越差。

“你……”楊萬青皺眉:“是不是懷着身子了?”

擺擺手,桃花漱了漱口:“不用多想,我懷不了孕。”

楊萬青一頓,這才想起她身上的蠱毒,忍不住嘆息一聲,眼裏也帶了些憐憫。正想安慰她兩句呢,卻見她突然狡黠地道:“不過到了下一個要塞的時候,你們就當我是懷孕了吧。”

李缙皺眉:“你又在盤算什麽?”

“自然是盤算怎麽順利回趙國。”桃花認真地道:“咱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只要還能留一口氣,那就想盡辦法快些回去。”

青苔咬牙,聞言便将車趕得更快些。中途到驿站換馬,瞧着自家主子吐得厲害,她道:“您怎麽也得保重自個兒,若是讓三皇子知道您這麽折騰自己,他也會不高興的。”

桃花蹲在地上,捂着肚子道:“已經沒多餘的精力考慮他高興不高興了,能見着人就行。等到下一個要塞的時候,你拿些銀兩,替我去收買個大夫,我有用。”

“好。”青苔應了,扶着她繼續上馬。

十天過去了,丞相府裏依舊一片凝重。

顧懷柔皺眉在沈在野旁邊坐着,看着他蒼白又難看的臉色,忍不住勸道:“您再忙也得好好用膳,不然大事還未成,身子就先垮了。”

“無妨。”沈在野眼睛盯着外頭。嘴唇緊緊地抿着:“我沒那麽容易垮。”

嘆息一聲,顧懷柔搖頭:“上一次爺這麽難過,還是夫人上山養病的時候了。”

冷眼一掃,沈在野沉聲道:“與她有什麽相幹?”

“難道不是因為夫人不告而別,您才這麽不高興嗎?”顧懷柔頭上還罩着黑紗。透過黑紗看他,也就沒那麽害怕了,壯着膽子道:“在妾身看來,爺真是愛慘了夫人。”

“荒謬!”沈在野冷哼。起身便想走,卻見湛盧從外頭進來,喊了一聲:“爺!”

神色一動,沈在野連忙将他拉到一邊:“如何?”

“第一個要塞沒找到人,恐怕是已經走過去了。”湛盧皺眉:“四人同行,能有這樣的速度,也真是不要命了。”

臉色更加難看,沈在野道:“繼續派人知會下一個城池,說什麽也能趕上。”

“是。”湛盧應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要是堵住了人,是生擒還是?”

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沈在野道:“你還想讓人帶她的屍體回來見我?”

“這不是您先前說的嗎?”湛盧小心翼翼地道:“就前幾天,您還說死要見屍。”

“我說你就聽?”沈在野皺眉:“跟在我身邊這麽久了,什麽話是氣話,什麽話是真心的,你還分不出來?”

湛盧老實地搖頭:“您在夫人的事情上的态度,奴才一直沒能好好分辨。先前您那話……奴才是原話傳下去了的。”

“……”一把将他推到牆上,沈在野冷聲道:“重新去下令,誰傷她一根毫毛,提頭來見我!”

男人心,可真是海底針啊!湛盧很想咆哮,就算您是主子,也不帶這麽玩人的,一天一個主意,這麽遠的距離,很容易出岔子的!

“奴才這就去辦!”腳底抹油,湛盧跑得飛快,沈在野有些焦躁,垂着眸子在門口轉了兩圈,才重新坐回屋子裏去。

那麽快的趕路速度,她身子可還吃得消?

明顯是吃不消的。到第二個要塞的時候,姜桃花看着城門口處等着抓他們的人,二話沒說便上去自首了。

“給我準備個房間,請個大夫。”桃花看着他們道:“我的肚子要是出了什麽問題,你們一個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官兵本來是準備上來抓人的,看她這态度,當下也被唬住了,交頭接耳一番,便将他們都帶去了驿站,安頓了一番。

“這怎麽辦?”楊萬青站在門口打量了一會兒,回到桃花的床邊道:“外頭人很多,恐怕很難逃出去。”

“不急,好好歇上一天。”桃花道:“這裏離大魏國都有十幾天的路程,不擔心會有人馬上過來。只要國都那邊沒人過來,從這裏出去不是什麽難事。”

李缙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聰明,什麽事都能想到辦法,怪不得素蘅那麽忌憚你。”

翻了個白眼,姜桃花道:“她忌憚我多半是因為我長得比她好看,腦子這種東西,她是不在意的。”

姜素蘅要是有腦子,也不至于把李缙送上丞相之位。

李缙:“……”

“主子。”青苔從外頭進來,領了個大夫,後頭還跟着當地的縣令。桃花沒吭聲,伸手将手腕遞給大夫把脈,眼角餘光就瞧着那虎頭虎腦的縣令。

看神色他好像也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麽辦,應該是消息還沒傳到位,還有餘地。

“這位夫人。”大夫診脈之後,一臉嚴肅地道:“您這似乎是喜脈,但奔波太過,有動胎氣之兆,得好生休養才是。”

桃花“哎喲”了一聲,立馬道:“我怎麽不知道有身子了?早知如此,我定然就不離開國都了啊!相爺一直想要個孩子,要知道這消息,定然會十分開心!”

那縣令愣了愣,上前拱手道:“這位夫人是?”

“你們抓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桃花挑眉。

“恕下官愚昧。”縣令道:“上頭的意思,是要将您抓住送回國都,但沒言明身份。”

“原來如此。”桃花笑了笑,從脖子上掏出沈在野的玉佩,遞給他看了看:“這個認得嗎?”

縣令一看,臉都吓白了,連忙跪下道:“認得認得,您是丞相府裏的夫人?”

“正是。”桃花笑眯眯地道:“我一時興起想回娘家,倒沒想到相爺會這麽緊張。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這兒等着他派人來接我好了。”

“這……”縣令猶豫道:“上頭的意思,是讓咱們将您護送回去。”

“這怎麽成?”桃花瞪眼,捂着自己肚子道:“你沒聽見大夫說嗎?我都要動胎氣了,再讓我上路,路上孩子要是沒了,你們跟相爺去交代?”

第 13 章

桃花沒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接下車換乘上他們的車,然後把人和行李都拎上來,繼續讓青苔策馬狂奔。

“這麽着急?”楊萬青被吓了一跳:“後面有人追嗎?”

“沒有。”桃花捂着心口道:“但能跑多快跑多快,別走官道,從小路包抄!路上要吃喝的東西都在我的包袱裏,等出了國都境內,咱們再找地方休息。”

李缙皺眉:“咱們是半夜走的,等他發現,也不一定還能追得上。”

“你傻啊?”桃花氣不打一處來:“這畢竟是大魏的地盤,前頭我們要經過的許多個城池都是唯一必經之路,等他發現,還不得派人傳令去堵我們?我們必須跑得比他派去傳令的人還要快。”記休叉圾。

楊萬青臉都白了:“這不是要了人命嗎?”

“留在這兒也是死,趕路只會半死,你選一個?”桃花挑眉。

楊萬青不吭聲了。三個人都死死地抓着車廂,感覺整個馬車就是在天上飛。

看見國都邊界的标碑之時,姜桃花輕輕松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現在的沈在野,怕是已經回到府裏了吧?

有楚山一派的餘孽闖宮,挾持太後威脅沈在野,讓他自盡以謝天下。沈在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們許久,直接讓人上去将他們拿下。

“你……你不怕我們殺了太後嗎?”那些人把刀架在太後的脖子上,慌張地道。

沈在野一臉沉痛地看着太後道:“臣必定是要救駕的,但賊人若如此喪盡天良,臣也沒什麽辦法。”

太後苦笑:“哀家一不是新帝的生母,二不是新帝的養母,與丞相也素來沒什麽交情,丞相做這樣的決定,哀家是能理解的。”

賊人吓得慌了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沈在野抽了軟劍便挑開他們的手,将太後往後頭一扔,長劍殺賊。宮裏頓時鮮血四濺,驚叫連連。

等他平複完宮中這一場動亂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皺眉出宮的時候沈在野還在想。那小丫頭會不會等他等急了,又鬧脾氣?

沒乘轎子,沈在野一路策馬飛奔,回到府裏便直往争春而去。

丞相府今晚格外安靜。半點聲音都沒有,沈在野走着走着,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前頭就是争春,這次門沒關,大門敞開,可以從門口直接望到主屋裏去。主屋的門也沒關,燈還亮着,桌上好像擺滿了菜,但已經聞不見香味了。

“湛盧。”心裏有些慌,沈在野回頭問了一句:“府裏有人出去過嗎?”

湛盧搖頭:“按照您的吩咐,最近任何人出府都會有人來禀告的,但今日奴才還沒聽見什麽消息。”

輕輕松了口氣,沈在野擡腳便跨了進去。

桌上擺着八大盤子菜,看起來很是精致,想必她也當真是下了功夫的,只是煮着酒的小爐子已經熄火了,沈在野看了兩眼,擡頭喊了一聲:“桃花?”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內室裏也沒個動靜。

嘆息一聲,他走過去掀開內室的簾子,低笑道:“你別生我的氣……”

話沒說完,便被空蕩蕩的內室給震住了,沈在野皺眉,裏裏外外将争春找了一圈,拉了個丫鬟來問:“你家主子呢?”

花燈戰戰兢兢地伸手,将一封信遞到他手裏:“主子……主子說等您半天您也不回來,她便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

瞳孔一縮,沈在野伸手就抓過信,打開來看。

“爺親啓:妾身離家已有一年,正好長玦凱旋,妾身便決定回去看看,本想與爺當面說,但爺忙于朝事,妾身便只能先斬後奏,切莫見怪。”

手慢慢收緊,沈在野黑着一張臉便将信撕得粉碎,暴怒之下,一腳便将旁邊放着的大花瓶給踹得砸下了臺階。

瓷器的破碎聲響徹整個争春,花燈吓得抱頭就跑,湛盧皺眉喊了他一聲:“爺?”

“立馬派人往趙國的方向追。”沈在野冷笑:“傳令給趙魏要塞上的城池,一旦發現姜桃花的蹤跡,即刻将人扣住,等我過去!”

夫人竟然跑了?湛盧錯愕,見自家主子已經怒不可遏,連忙跑下去吩咐。

好個回娘家,好個先斬後奏!她分明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回趙國,知道他不會同意,所以決定私逃。這個關頭她回去,就是擺明了跟他過不去,他還傻傻地對她放松了戒備,當真以為她會安心在大魏呆着!

氣得頭暈,沈在野扶住旁邊的門框,緩了好一會兒的神。

還來得及,只要在她回到趙國之前把人攔住,那就還來得及!可是這該死的,難道不知道卷進這趟渾水裏會朝不保夕嗎?怎麽還這麽蠢!身子也還不太好,誰給她的勇氣跑這麽遠的路的?萬一路上出什麽事,誰能保她?!

煩躁地揮袖,沈在野轉身就想出門,可剛到門口,湛盧就回來了:“已經按您的吩咐……主子,您要去哪兒?”

沈在野拉着馬的缰繩,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把缰繩松開,下了馬道:“沒去哪兒,國都裏也不能少了我,我們等消息吧。”

湛盧一愣,看着自家主子的臉色,長嘆了一口氣:“還有一個消息,您還願不願意聽?”

“說。”

“趙國的兩個主要的使臣也不見了。”湛盧道:“剛剛有人來禀告的,李缙和楊萬青的房間都空了。”

一拳砸在旁邊的大門上,沈在野氣極反笑:“她真是好樣的,帶着那兩個人,通關文牒也就有了,好得很!”

湛盧低頭:“奴才倒是覺得,既然與人結伴同行,主子就不用太擔心,至少一路上有人照應,他們的速度也不會太快。”

“誰在意有沒有人照應她!”沈在野沉聲道:“她敢瞞着我跑出去,就擺明了沒将我放在心上!這樣的女人,我還管她的死活?!”

看他一眼,湛盧道:“那主子這麽生氣做什麽?夫人是一定跑不出大魏的。”

“我……”沈在野眯眼,目光淩厲地看着他道:“你話怎麽這麽多?”

湛盧無奈地道:“因為奴才太久沒見過主子這樣暴躁了,換做其他人,您可還會如此?”

沈在野一頓,惱怒地拂袖就往府裏走。

他只是生氣,感覺自己像是被欺騙了一般,這兩日跟個傻子一樣還覺得她對自己上心了,懂得好好對他了,結果那根本就是在迷惑他,好讓她自己順利地離開!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真心的?!

回到臨武院,沈在野扯起床上姜桃花做的新袍子就想丢,可轉念一想,畢竟是上好的錦緞,丢了也可惜,于是便放了下來。轉頭一看床上的枕頭,拿起來也想丢,但想想自己已經睡習慣了,丢了可能會失眠,于是也放了手。

“你幹什麽啊?”徐燕歸在暗處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道:“要當真那麽恨她了,就麻利地全扔了,做什麽這麽優柔寡斷?”

沈在野涼涼地掃他一眼,冷聲道:“都是有用的東西,扔了可惜。”

“那不如就扔你頭上新買的白玉簪好了。”徐燕歸幸災樂禍地道:“反正你也有很多簪子。”

“你給我滾出去!”沈在野暴怒,抓起他的衣襟便将人從窗戶扔出去老遠,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窗。

好大的火氣啊,徐燕歸挂在樹枝上邊嘆息邊搖頭,雖然一早預料到這兩人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不過姜桃花也真是狠,要走的話,就別對沈在野那麽好啊。沈在野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太好相處,說話也不饒人,但內心真是很好收買,一旦傾心了,也是個會傷心的傻子。

第 12 章

桃花一笑,眼睛眨啊眨的:“您這不是已經幫了妾身大忙了嗎?回報您一二也是應當。”

真有這麽好?沈在野是不信的,然而回府一看見滿桌的好酒好菜,再加上她捧過來的新袍子和鬥篷,他心裏還是不免柔軟了些,擁着她道:“你早有這麽乖巧,也不至于讓我生那麽多氣。”

桃花扁嘴:“妾身一直很乖巧的,您沒發現罷了。”

輕笑一聲,沈在野不打算同她這個問題,下巴點了點桌上菜的方向:“我要吃那個。”

桃花莫名其妙地抓起他的手在他面前揚了揚:“爺不會自己夾嗎?”

收回自己的手,牢牢地環抱在她腰上,沈在野一臉嚴肅地道:“我手沒空。”

姜桃花:“……”

這人幼稚起來,有時候也真的像個小孩子啊!

好笑地替他夾菜,再喂到他嘴裏,之後又讓他試穿了袍子和鬥篷,桃花撫着衣襟上精致的花紋,嘟囔道:“這次可是實打實地繡了兩個月!”

沈在野點頭,冷漠地道:“等會去賬房領賞。”

姜桃花:“……”

氣得轉身要走,腰卻被人一攬,沈在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柔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逗逗你罷了,別當真。”

擡腳就踩了他一下,聽他一聲悶哼,她才消氣:“爺再這樣,以後都不給您做了!”

輕輕應了一聲,沈在野從她身後擁着她,扯了鬥篷将兩個人都罩在裏頭,低聲道:“以後每年都給我做一件吧,要花色不同的。”

要求可真高啊!桃花抿唇,想想還是點頭應了,反正應下又不吃虧,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兩人相擁而立,氣氛甚好,沈在野卻突然問了一句:“李缙他們是不是該回趙國了?”

“是啊。”桃花垂眸:“既然聯盟已經勝了,他們自然也該回國,等開始分割吳國的時候,再派別的使臣帶國書過來。”

“那你到時候要不要去送送?”

“不去了。”桃花搖頭:“也不是什麽親近的人。”

沈在野颔首,正想再說兩句,卻聽見懷裏的人一聲驚呼:“下雪了!”

微微一愣,他擡眼,就見天上有細細碎碎的雪飄了下來。

桃花有些興奮,伸手就想去接,雪卻觸着她的手就化了。沈在野低笑,将鬥篷遮在她的手上,再擡着她的手去接,雪花落在鬥篷上頭,便還來得及看清形狀。

“好漂亮啊。”桃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六角的小雪花,忍不住好奇地擡頭看了看天上:“神仙們要做這麽精致的雪花扔下來,是不是很辛苦?”

沈在野失笑,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神仙這麽忙,哪來的時間做雪花?”

“可是您看,真的好精致。”桃花不服氣地把鬥篷上的雪花遞到他面前:“六個角,中間還有這麽多紋路,比珍寶軒最貴的那簪子還巧妙。”

一口氣将雪花吹掉,沈在野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冰涼的小臉:“太冷了,你還是進去吧,最近看你臉色都不太好,有空還是要找大夫來看看。”

“嗯。”桃花跟着他進屋,關上門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估計最近吃東西吃少了,頭總是很暈而已。”

“做什麽不好好吃飯?”沈在野皺眉。

桃花貼上去就撒嬌:“因為爺很久沒陪妾身用膳了啊。”

“……最近有些忙。”沈在野道:“今兒不是陪了?”

今日也是她提前準備好,他才勉強吃了兩口啊?桃花嘆息:“明日的晚膳爺也能陪妾身用嗎?”

“可以。”沈在野點頭,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有些涼了,便将她整個人塞進被窩裏去:“你把自個兒照顧好,別拖爺後腿。”

“知道啦。”蓋好被子,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桃花問他:“爺晚上還要出去?”

“嗯,還有些事要進宮處理。”沈在野道:“你先睡,可以不用等我。”

“好。”桃花應了,乖乖地閉上眼睛,沈在野坐在床邊守了她一會兒,瞧着她像是睡着了,才起身往外走。

房門開了又關上,桃花睜開眼,等了片刻,便叫了青苔進來。

“安排好了嗎?”

“好了。”青苔有些緊張地道:“多虧徐管事還念着您的恩情,願意幫忙。”

“那就好。”深吸一口氣,桃花道:“明日要是有任何意外,你都別管,只管帶着我去北門。”

“奴婢明白。”

趙國需要喘息的時間,只要他們肯高擡貴手,亦或是長玦能争氣,抵禦住他們半年,那都還有救。但,這說起來容易,幾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不能再留在這裏,成為長玦的顧忌、和沈在野的籌碼。

她得回去,說不定能成為沈在野的顧忌。

過了這麽久,她能感覺到沈在野是有些許在乎自己的,只是還不太肯定這在乎的深淺。若是在乎得淺,那她得回去,以免以後當真被他用來威脅長玦。若是在乎得深……那她更該回去,興許能換回趙國的一線生機。

穆無暇那孩子沒有沈在野那麽心狠,讓他立馬轉身攻打趙國,他定然是不會同意的。但他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萬一陽奉陰違,那情況也是不妙。她只要能及時趕到,勸住他,那起碼在借道趙國的過程裏,他們就沒那麽容易開戰。

與李缙約好在北門相會,只要她能順利與沈在野告別,不動聲色地逃走,那就萬事大吉。但,未知數也是甚多,姜桃花也擔心自個兒被他看穿,這最後的晚膳,萬一露餡了,那便是前功盡棄。

她本可以不冒這個險,直接跟着李缙走的。但……

苦笑一聲,桃花低聲喃喃:“好歹也快一年了,以後再見若是敵對,這回怎麽也該好生再給他做頓飯啊。”

青苔看了她一眼,無聲地嘆息。

第二天,一切如常,姜桃花從早上開始就泡在廚房裏,研究出了八個菜式,一一試着做出來。等她做得滿意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低聲問了青苔一句,桃花擡起菜刀就砍向鴨脖子。

青苔點頭:“一切都妥當了,只是爺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桃花一頓,有些不安:“他做什麽去了?”

“聽聞是宮裏出事了。”青苔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沒關系。”輕輕松了口氣,桃花道:“還早呢,再等等。”

傍晚的時候,她做好的菜全端上了桌,還熱了好酒等着,結果直到酒冷了,外頭也沒消息。

“主子,來不及了。”青苔皺眉:“宮裏還是一團亂,相爺估計要兩個時辰之後才能回來。”

兩個時辰?桃花嘆息:“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她起身,進內室去更衣,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無奈地道:“我擔心多餘了,這頓飯吃不成,那就萬無一失了。”

青苔不語,飛快地替她換好一身丫鬟的衣裳,然後拉着她便從争春離開,一路往相府側門而去。

在離開相府之前,桃花還是一步三回頭的,但在徹底離開了之後,姜桃花跑得比青苔還快!

“主子。”青苔哭笑不得地追着她:“您方才不是還舍不得嗎?”

“舍不得是一回事,現在是逃命的問題。”飛快地蹿上馬車,桃花冷靜地吩咐青苔:“什麽都不要管。使勁兒往北門跑!”

“是。”青苔駕車,馬鞭高揚,沒半個時辰就沖到了北門。李缙正等得有些着急,見她終于來了。神色一松,上前就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