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這天下,有很多種法子可以拿。”沈在野淡淡地跟着她遠眺:“皇權的鬥争,從來是不講道理和正義的,能給百姓一個盛世的,就是明君,這是我的看法。”

“所以爺沒法兒流芳百世。”姜桃花道:“那妾身就跟着您遺臭萬年好了。”

輕笑一聲,沈在野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春風吹過來,天氣好像已經開始變暖了。

再次上路的時候,桃花差點毒發,還好青苔發現了不對勁,連忙給她喂了解藥,又塞了保胎藥下去。

躺在沈在野懷裏,桃花眉頭直皺:“這個月怎麽倒是來得更早了?”

青苔紅着眼道:“您太累了。”

沈在野心頭悶痛,咬牙抱着她,沒吭聲。桃花伸手回抱着他的脖頸,低笑道:“還沒死呢,你們這一個個的是做什麽?”

“呸呸呸。”青苔連連搖頭:“主子別說不吉利的話。”

“好,不說了。”松開沈在野,桃花問:“還有多遠才到地方啊?”

“還有三日就到大魏邊境了。”青苔道:“再趕兩日的路,您就可以好生休息了。”

桃花點頭,正想說繼續上路,沈在野卻道:“在前頭找個宅子休息吧,她身子吃不消。”

“是。”青苔應了,與湛盧一起繼續駕車。

因着她蒼白的臉色,車廂裏安靜了許久都沒說話。姜桃花不甘寂寞地爬起來,捏了捏沈在野的臉:“爺,笑一個?”

勉強勾了勾唇角,沈在野拿下她的手,慢慢地握在自己手裏。

感覺到他心情不好,桃花吧唧一口就親在他的側臉上,又吧唧一口吻在他的額頭:“不是才說了要好生過日子嗎?這日子有了您這能夾死蚊子的眉間褶皺,能過得好?”

輕嘆了一聲,沈在野笑了笑,将她抱在了懷裏:“你睡會兒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好。”桃花點頭,乖乖地靠在他懷裏睡去。

這方圓十裏只有一個小鎮,鎮上沒什麽宅院,就邊兒上有個看起來很不錯的大宅子。青苔上前去敲門,開門的是個柔弱的婦人。一聽有孕婦需要休息,連忙便讓開了路。

但,桃花和沈在野下車的時候,一看那婦人的臉,就傻眼了。

“太子妃?”

厲氏愣了愣,這稱呼已經是許久不曾聽見了,一見姜桃花那張臉,整個人就是一震,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怎麽了?”門裏有人問了一聲,見沒人答他,便自己走出來看了看。一身簡單的白袍,眉目溫和了不少,正是當初的太子穆無垠。

姜桃花頭皮發麻地看了沈在野一眼,身上冷汗都給吓出來了。

怎麽就這麽巧,剛好到了這裏!沈在野恐怕還不知道她救了太子和太子妃,現在這賬要是算起來……

“久違了。”沈在野扶着桃花看着那人,笑了笑道:“別來無恙。”

穆無垠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将厲氏護在身後,厲氏一愣,看了他一眼,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穆無垠抿唇問。

桃花伸手就捂住了沈在野的眼睛,然後道:“我們這是不小心撞了夢境了,這就走!”

哭笑不得地拿下她的手,沈在野道:“你要擋也該早點,現在我都看見了,還有什麽好遮掩的?”

穆無垠皺眉,分外的莫名其妙。面前這兩個人,一個是要殺他的,一個是救了他與厲氏性命的,現在竟然一起出現在了他面前,是怎麽個意思?

“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沈在野看着桃花問。

桃花幹笑兩聲,道:“就是爺看見的這樣,太子沒死,只是安安穩穩過普通百姓的日子了,這沒什麽吧?”

輕哼一聲,沈在野轉頭看向穆無垠,眼神幽深地道:“能過尋常百姓的日子,的确是好事。”

穆無垠臉色有點發青。

他最開始其實是不甘心的,然而到了這裏,厲氏一直勸他安心過日子,能幫他的人也統統都斷了聯系,無奈之下,他只能忘記前塵往事,當個平民百姓。

現在看見沈在野,他也還是有些恨意的。然而,看了看姜桃花的肚子,他皺眉:“你懷孕了?”

有這麽明顯了嗎?桃花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應道:“是啊,正在趕路,想找地方休息的,不知怎麽就找到了這裏。”

“……進來吧。”穆無垠道:“別站在外頭了。”

厲氏一頓,垂了眼眸就去準備茶水。桃花拉了拉沈在野的衣袖,後者猶豫了片刻,還是跟着進去了。

這院子是穆無垠當初給桃花買的,看起來很大,卻一個仆人都沒有,什麽事都是厲氏在做。厲氏也變了不少,沒了以前的刻薄,看起來溫柔又賢惠。

桃花一度擔心厲氏是不是還記恨她,畢竟她都恨得想殺了自個兒。但是目光跟她對上的時候,桃花發現厲氏的眼裏沒有恨意,竟然有些滄桑和無奈。

她也不過比自己大幾歲而已,看起來卻像是大了一輪,眉目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愁苦。是日子過得太苦了?桃花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屋子裏的擺件都是上好的精品,并不清苦。

厲氏放下茶杯就朝衆人微微屈膝,然後便退了出去。穆無垠看了她兩眼,轉回頭來看着他們道:“聽聞大魏攻趙了,你們兩人倒還能這樣平平靜靜地在一起。着實讓我佩服。”

沈在野看着他道:“殿下如今能這麽鎮定地面對我夫妻二人,也着實讓沈某佩服。”

本以為他還會有很多不甘心的,對他該恨。對姜桃花或許是愛恨兩全,但半年多不見,穆無垠好像已經變了一個人了,變得溫和又沉穩,眸子裏再也沒了那股子傲氣和不羁。

是将往事都放下了?

掃了姜桃花的肚子一眼,穆無垠抿唇:“事到如今,我再掙紮也是無用,何不看開些?她心裏從來就只有你,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

要不是她,自己和厲氏撿不回性命,他也不會有今日這般的平靜日子過。雖然有時候會懷念高高在上的感覺,但現在。一個宅子兩個人,倒也清淨自在,開個鋪子給人打理。有銀兩來源,也餓不死。比起在宮裏爾虞我詐,這也不失為一種逍遙。

輕輕松了口氣。桃花道:“殿下能這樣想,餘生自會安穩無憂。”

“這次我會聽你的話了。”穆無垠輕笑:“以前不聽,吃的虧也是太大。”

桃花跟着他一笑,看他的眼神也知道,這人已經對自己釋懷了,他們可以安心在這裏住兩日。

“這宅子裏什麽都不多,房間倒是多的。”穆無垠道:“你們要休息,我便讓厲氏收拾幾間屋子出來。”

說着,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在野一眼:“如今我已經是平民,丞相不會還想算計我吧?”

“殿下多慮。”沈在野道:“沈某先前不過是幫殿下離開不适合殿下的位子罷了,如今殿下過得安穩,沈某又如何還會為難?”

瞧瞧這不要臉的,奪人家太子之位也能說得這麽有道理的樣子。桃花腹诽兩句,朝穆無垠颔首之後,便帶着青苔等人出去,去找厲氏安排房間。

“妾身還有個問題想問。”走在路上,桃花突然看着旁邊的人道:“爺是當真不知道妾身給太子安排退路之事嗎?”

當時覺得天衣無縫,可現在回想,他看見穆無垠竟然一點也不激動,那就十有八九是一早便聽見了消息。

可是,奇怪的是,按照他這種斬草除根的性子,竟然沒有派人來暗殺?

沈在野勾唇,不答反問:“你為什麽要給他安排後路?因為他對你有恩?”

第 40 章

“……”這話聽着,她的命可能真的是不長了吧?桃花垂眸,輕笑着應他:“好。”圍華叉號。

臨行這天,姜長玦親自出城來送,桃花坐在車轅上看了看四周,問他:“師父呢?”

“師父說,他才不需要跟你道別。”長玦道:“他若是想見你,随時就去了,所以你不用管他。”

這話她聽着很耳熟啊,桃花笑了笑:“他總這樣,上次送我出嫁也是不來,罷了,總會再見的吧。”

姜長玦點頭,看着她進了馬車,又看了看旁邊的沈在野。

“一路走好。”

沈在野颔首,正要跟着上車,卻聽見他輕輕喊了一聲:“姐夫。”

微微一頓,沈在野笑了,回頭朝他拱手,便進了車裏。

桃花掀開車窗簾看了看外頭,大魏的隊伍很長,從趙國城郊一路蔓延到城門口,遠處有很多大樹,某一棵樹上,站着個一身紅衣滿頭銀發的人。

說是不送,不還是在的嗎?桃花笑了笑,朝那抹身影揮了揮手,然後縮回車廂裏,老實地等着上路。

千百眉安靜地看着那一長串的隊伍啓程,銀發飛揚,擋住了他的臉。那銀發之下是什麽表情,沒人看得清楚。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去的地方,她選擇回去沈在野身邊,他也該繼續上長白山找藥。今生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能再遇見。

他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要是可以的話,這最後一段路,他很想将她留在自己身邊,陪着她走完。然而……那小家夥,分明是對沈在野動了心了,他再強留,也沒什麽意思。

以前教她媚術的時候他常說,一層媚術令人銘記,二層媚術令人傾心,至于那最高的一層境界,可以讓人一生一世為你所使。小家夥當時驚訝極了,一直問他該怎麽達到最高層。

他沒能教她,因為最高那一層,不是攝魂術能辦到的,得讓那人愛上自己,那就可以讓他一生一世為她所使了。她做到了,比他這個師父厲害,而他,這一輩子恐怕也到不了那境界。

小家夥心裏從來就沒他的位置。

甩了甩袖子,千百眉潇灑地騰空而起,往趙國國都裏隐了去。

在馬車上,桃花沉默了一陣子就重新活潑了起來,看着沈在野問:“大魏真的不攻趙了?”

“嗯。”沈在野點頭:“五年之內都不會了。”

那就好啊!桃花笑眯眯地道:“那咱們可以回去,像從前那樣過日子了?”

“你想回相府?”沈在野問。

“不然還能去哪裏?”桃花道:“那兒不是您的家嗎?”

“那兒只是我的府邸。”看她一眼,沈在野道:“況且裏面閑雜人等甚多,我想讓徐燕歸回去處理。”

微微挑眉,桃花終于問出口:“一直以來,徐燕歸都在給你戴綠帽子?”

冷冷地斜了斜她,沈在野道:“你不能換個委婉的說法嗎?”

姜桃花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道:“一直以來,徐燕歸都在睡你的姬妾嗎?”

沈在野:“……”

“我與他是各取所需。”別開頭,他道:“拿下了吳國,丞相府裏的人便都沒用了,回去之後,我會都交給徐燕歸處置。”

桃花不說話,撐着下巴看着他。

沈在野雙目直視前方,表情鎮定,心裏難免還是有些發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

“嗯?”桃花挑眉:“為什麽無情?”

“那些人好歹都是我名義上的姬妾,我卻這樣對她們。”忍不住側頭看她一眼,沈在野道:“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壞人?”

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桃花道:“爺什麽時候是個好人了?”

“姜桃花。”沈在野不悅地道:“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妾身也是在說正經的。”桃花笑了笑:“爺不管從害人的手段還是對人的态度上來看,都不算個好人。”

抿了抿唇,沈在野冷哼:“我不是個好人,那你還心甘情願跟我走?”

“妾身跟爺走,不為別的。是因為爺最終還是為着妾身好,将妾身放在了心上。”桃花笑得甜甜的:“人都會自私,妾身也是個很自私的人,爺對別人不好與妾身有什麽相幹?對妾身好就行了。”

她的時間不多了,哪裏來的那麽慈悲的心,去同情別的女人?況且相府後院裏的那群人,與沈在野也是各取所需罷了,未必有幾個人對他是真心。這樣一想,宴席散場也是應當,該對她們負責的,的确是徐燕歸。

這一點,沈在野是不是也一早就算計好了?

深吸一口氣,沈在野失笑,伸手将她攬進懷裏,低低地道:“我以為……”

以為她會幽怨地怪他太過冷血。然後聯想他以後會不會對她也同樣冷血,最後再與他生了嫌隙,沒想到……

“別以為了。”姜桃花撇嘴,伸手抱着他的腰道:“妾身與爺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人,就不必搞那些大義凜然的東西了。爺要妾身好好過日子,那您自個兒也得過好了才行。不然妾身身邊總是睡着個愁眉苦臉的人,那多影響妾身心情啊?”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沈在野輕聲應她:“好。”

桃花閉眼,覺得他應她這一聲多半是有些敷衍的,但沒想到,在他應了這聲後,他們坐着的馬車竟然轉了方向,脫離了長長的車隊。

“怎麽回事?”吓了一跳,桃花連忙掀開車簾看了看。

外頭駕車的是湛盧和青苔,前頭是郁郁蔥蔥的森林。後頭的車隊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就跟早就安排好了的一樣。

回頭看了沈在野一眼,桃花問:“您打算去哪兒?”

“喜歡桃花嗎?”沈在野不答反問。

桃花一愣,想了想,點了點頭。圍華低劃。

身後這人笑了,将她抱在懷裏減輕颠簸,然後道:“我也喜歡。”

“……”

臉上一紅,桃花吶吶了兩聲,竟然覺得心口砰砰直跳。傻子,他分明說的是春天開的桃花啊,她心動個什麽勁兒!

離開了車隊,馬車行進得就慢上許多了。一行四個人,遇見風景秀美的地方就停下來歇腳。

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靠着身後的人,桃花看了看自己這一身平民裝扮,又看了看沈在野身上的黑色袍子,忍不住道:“怎麽有一種咱們要歸隐山林的感覺?”

“你不樂意?”沈在野挑眉。

桃花搖頭:“倒不是不樂意,妾身這不是為爺着想嗎?那麽多大事,爺當真能撒手不管?”

“與我有什麽相幹?”沈在野垂眸,一臉平靜地道:“陛下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就算我不在,朝中衆人也能幫他。”

“那。”看他一眼,桃花問:“吳國的事情呢?”

“……”嘆了口氣,沈在野捏了捏她的臉:“現在沒什麽好顧忌的了,你想知道什麽就随意問,我都會回答你。”

這問題是她很早就想問了的,奈何他一直沒讓她問出口。桃花笑了笑,伸手就往他胸前的衣裳裏摸。沈在野身子一僵,眼神微動:“你這是做什麽?”

沒理他,桃花專心地掏着東西,終于扯了一條手帕出來。

百春花。

“吳國的習俗,男子都會在春日的時候将百春花帶在身上,祈求一年平安。”桃花睨着他道:“爺果然是吳國的人。”

“你一早就知道了?”沈在野挑眉。

“蛛絲馬跡太多,妾身還發現不了,就是個傻子。”桃花轉頭望着前頭的山水美景,嘆息着道:“可憐了大魏的文武百官了,至今都被您和陛下蒙在鼓裏。”

第 39 章

城門一開,國都基本算是失守。換做別人,定然就撤兵西逃了。然而,姜長玦就有這固執的性子,帶着人打巷戰,等着後頭的援軍來,活生生将大魏的兵力拖了兩日,當真與援軍接上,合力将國都的城門再度關攏。

這一戰雙方都損失慘重,驚心動魄。城門打開不容易,關上更是不容易,但一旦再度關上,大魏的士氣就難免低落了下去。

整個國都之中都是血氣沖天。無數人的啼哭聲籠罩在四周。姜桃花憂心地看着,忍不住搖頭:“這天下,要是能不打仗就好了。”

青苔站在她身後,道:“不打仗,怎麽守衛國家?”

“國家嗎?”桃花嘆息:“說到底守衛的還不是自己的皇權。”

這三國之人都是同族,祖上分家,才成鼎立之勢,所謂的國家榮辱,在這三國之中,不過就是三方君主的争鬥而已。她先前還有要守住趙國的執念,但現在一看這天地無光的厮殺之景,不禁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不守趙國,白白送給別人做了屬國,怎麽想也咽不下這口氣。

就沒有什麽兩全的辦法嗎?

一場仗打了半個月,雙方終于休戰了,姜長玦渾身是傷,精神卻極好,躺在床上看着她道:“皇姐,大魏要派使臣來談條件了。”圍華縱圾。

他沒有讓人覺得趙國軟弱可欺,哪怕兵力不足,他也把人擋在了國都外頭,現在他們肯來談條件,也是有所忌憚的意思了。

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傷,桃花點頭:“你很了不起。”

“皇姐覺得,他們會說什麽條件呢?”開心了一會兒,姜長玦又皺了眉:“多半是割地或者給銀子吧。”

他抵擋住的也只是這一時,再繼續打下去,雙方都沒有好果子吃,趙國一定會被打下來,而大魏也必定元氣大傷。但談不攏的話,吃虧更多的也只會是趙國,所以條款方面,定然要嚴苛些。

“能休戰就是好事。”桃花笑了笑:“至于錢財,能賺回來的。而土地……他們剛吞了吳國的地界,想必不會又求擴疆。但若他們實在有這意願,你不如把盟約裏吳國的地界讓給他們。”

“好。”長玦颔首,躺在床上閉了閉眼,心裏還是不免忐忑。

結果大魏的使臣過來,态度極好地與趙國使臣商談,大概的意思就是說,只要他們将上次聯盟裏的土地給了大魏,再贈送十萬白銀,即可休戰,大魏保證五年之內不再犯趙。

這條件優厚極了,簡直算是趙國白撿了便宜。姜長玦聽着有些不敢置信,盯着使臣問:“沒別的要求了?”

“有。”使臣看了旁邊的姜桃花一眼,低聲道:“大魏丞相有要求,兩國既然重修為好,那便該将和親的公主送還給他,以示誠意。”

桃花一愣,心裏莫名其妙地一動,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盯着那使臣看了一會兒之後,便起身走到宮殿門口看了看。

外頭一片安靜,禁衛各司其職,朝中的文武百官還在側殿候着。整個趙國,好像當真是屬于長玦的了。呂氏一派的勢力消失殆盡,戰火初停百廢待興,瞧着總有些盛世将至的味道。

這是沈在野想要的結果嗎?扶了她弟弟上位,清理了朝中的餘孽,外力壓之,使得趙國舉朝上下空前團結,也為長玦争得了威信和聲望。

他竟然是這麽想的……她還一直沒發現,以為他當真是要幫穆無暇統一天下,奪了她的家國。

“皇姐。”長玦擔憂地走過來看着她:“你若是不想回去,那我……”

“給我備個馬車吧。”桃花笑了笑,側頭看着他道:“我也該去找你姐夫了。”

姜長玦一愣,傻傻地摸了摸腦袋。他想不明白自家皇姐和那沈在野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上一刻是敵人,下一刻又可以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再下一刻,說不定就又敵對了。

“你是真心的嗎?”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只是為了趙國,大可不必。”

“不是。”桃花認真地看着他道:“這次是為我自己,那個人嘴太硬,心又太軟,你皇姐欠了他許多東西,得去還。”

“……”這些話長玦也是聽不明白的,不過看着她真摯的眼神,他還是命人準備了馬車,先送她去沈在野身邊。

城門半開,沈在野騎馬在外頭等着,看見馬車出來,臉上也沒什麽反應,只下馬,走上前去将人給抱出來。

“爺。”桃花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您這是有多想妾身啊?竟然拿這大好山河來換?”

輕哼一聲,沈在野板着臉道:“三軍面前,你嚴肅點,現在你只是兩國之間友好的紐帶而已。”

桃花閉嘴了,直挺挺地躺在他臂彎裏,呈紐帶狀。

眼裏劃過一絲笑意,沈在野将她放下,帶到了穆無暇面前。

“陛下。”大魏使臣拱手呈上盟約:“趙國已經同意所求。”

“很好。”穆無暇騎在馬上,很是正經地轉頭問身後的人:“各位愛卿可還有什麽看法?”

盟約都簽下了。還能有什麽看法?一衆将領都選擇了沉默。他們本以為攻下趙國是很容易的,但是經過這半個月的激戰才發現,要攻下這地方,大魏也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得不償失。

眼下吳國算是全部并入大魏。他們已經算是得到了回報,那這小小趙國……放他休養幾年又何妨呢?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趙國之所以這麽難攻下來,是因為先鋒營裏有沈在野的心腹,他們的戰略和部署,趙國裏的人一清二楚。

當然,這是沈在野與姜長玦之間的秘密,旁人是不會知道的。大魏的将領有高高在上的自豪感,覺得拿下趙國這樣的小國不在話下,所以一定堅持要戰,強行阻止反而會引争議,沈在野索性便讓他們攻城。

攻完之後,他們自己心裏就有杆秤了。

大魏的帝王和丞相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微微颔首。沈在野拉着姜桃花上馬,慢悠悠地準備回去拔營。

他們不是偏私。是當真都覺得留趙國在旁邊多待幾年,也不是壞事,畢竟在形勢不穩之時,若無外憂。就必有內患……好吧,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時間已經不多了,再打下去沒什麽意思,沈在野也當真不想讓懷裏這人恨他。

他心裏最重的是家國天下,但當身邊唯一的人都快沒了的時候,江山萬裏,又有什麽意義?

“咱們要回大魏?”桃花問他。

沈在野抱了抱她,聲音陡然溫柔了下來:“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桃花道:“我想去月宮。”

沈在野:“……”

他這兒深情款款地說着情話,她就不能配合一下?去月宮要怎麽去?把她扔上去?

輕哼一聲。他從背後摟住了她。大手放在她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上,眼裏有些沉痛,卻是轉瞬即逝。

“拔營要花上些時間。”他道:“你可以趁機跟你師父和長玦好好話別,然後跟我走。”

“爺不是說去哪裏都可以嗎?”桃花眨眼:“那咱們為什麽不能留在趙國?”

微微皺眉,沈在野問她:“你想繼續留在這裏幫你皇弟治理國家,然後讓他什麽都學不會?”

幹笑兩聲,桃花道:“妾身沒那麽大的本事的……”

“你放過你自己吧。”深深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好生過過自己的日子,游山玩水也好,吃喝玩樂也罷,讓你自己開心些。”

第 38 章

“媚蠱沒有解藥。”千百眉垂眸,聲音極輕地道:“這是呂後親口說的,在我即将殺了她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想必是不會有假。桃花的壽命只剩下三年不到,你還要同她在這戰場上浪費時間嗎?”

身子一僵,沈在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裏掀起了驚濤駭浪:“不可能!”

這天下有毒藥就該有解藥,什麽叫蠱毒無解姜桃花的壽命只剩三年?這人在騙他,一定是在騙他!

千百眉閉眼,苦笑了一聲:“這事情只有我知道,現在說給你聽了,我倒是輕松了不少。 ”

終于不是他一個人陷在這無邊無際的絕望之中了。

沈在野臉色慢慢變得蒼白。眼神卻是格外堅定,看着他道:“你是在騙我,為了讓我退兵。”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千百眉道:“她留在這裏,還能多與我待些時日。我何樂而不為?”

皺眉看了他一眼,沈在野冷笑,揮袖轉身便往外走:“大魏的兵,沒那麽輕易退,更不可能單單因為一個女人退。你今日的話,我就當沒有聽見過,告辭!”

這人……千百眉嗤笑,嘴上說不相信,臉色卻出賣了他,若是當真不信,他的眼又何必紅成那樣?

自家徒兒陰差陽錯地撞上這個男人,好像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麽慘,只是……這輩子的緣分,可能也就只剩這三年了。

桃花正躺在軟榻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覺得很神奇。這裏頭竟然當真有了個孩子,本來不是說幾乎沒有可能懷上嗎?這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讓她撿着了,上天對她還真是眷顧。

沈在野推門進來。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邊。桃花一看他便問:“怎麽樣了?”

“那藥……”沈在野一臉輕松地道:“是假的,我正要找人回去繼續審問呂後。”

微微皺眉,桃花看了看窗外,沉默了一會兒,笑道:“爺,我覺得呂後永遠不會說實話了。”

“為什麽?”

“長公主慘死在師父手裏,父皇癱瘓在床不能言語,朝中屬于她的勢力蕩然無存,她什麽都沒了。”桃花低聲道:“以呂後的性子,怕是要與我玉石俱焚。”

身子一僵,沈在野瞳孔微縮,轉身就往外沖。

怎麽能玉石俱焚?!三年的時間已經很短了。呂後若是死了。誰來制剩下的能續命的解藥?她給的解藥方子,分明也是假的!

“爺?”沒想到他會跑這麽快,桃花追到門口,就見他使了輕功,一路踩着宮檐出去了。

其實她倒不是很意外,從進趙國這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呂後會斷了她生路的準備。只是,無論如何也得進來,不然茍活一輩子,到底有什麽意思?

但,不知道她剩下的那些解藥,能不能撐到她将肚子裏這孩子給生下來?

沈在野策馬狂奔,直接闖了趙國國都的大門,引得趙國的人一路追了他老遠,然而,這些人從未見過跑得這麽快的馬,任憑他們騎馬去追,也漸漸地就看不見影子了。

徐燕歸正坐在關押呂氏的營帳門口發呆,冷不防見遠處一陣煙塵滾滾而來,接着就是駿馬嘶鳴之聲。

“你還知道回來?”一看見沈在野,徐燕歸就皺眉:“去得也太久了!”

沒理他,沈在野直接沖進營帳,卻見關着呂氏的那籠子已經空了。

“人呢?!”他轉頭怒喝。

徐燕歸吓了一跳,後退半步道:“前幾日有不少趙國官員被撤職的消息傳過來,呂後就發了瘋一樣地撞牢籠,最後撞死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屍體都涼了。想着藥方反正已經到手,我便讓人把她給埋了。”

雙眼赤紅,沈在野心口劇痛,扶着旁邊的東西才站穩,喘了好一會兒的氣才道:“她給的藥方是假的。”

假的?徐燕歸一時怔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藥方是假的,那姜氏怎麽辦?”

一拳砸在囚車上,碩大的木頭囚車被砸得跨了一角。沈在野像是脫了力,疲憊不堪地就往後倒。

“主子!”湛盧沖過來扶住了他,皺眉道:“您保重身子,還有很多事等着您去做。”

很多事?沈在野嘶啞大笑,側頭就吐出一口血來。

豔紅的顏色,把旁邊兩個人吓得夠嗆,一時都忘了該怎麽反應。

半跪在地上,沈在野越笑越厲害:“是啊,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還要看陛下統一這三國,拿下整個天下。”

可是,為什麽心裏這麽絕望呢?像是被人丢進了很深的枯井,上頭唯一的光源也被厚厚的木板蓋了個嚴實,整個世界一片漆黑,沒有出路。

姜桃花那裏的解藥能堅持多久?他不敢想,不敢去算,寧願這一切都是一場夢。等夢醒來,姜桃花還是好好的,還能爬很多年的樹,生很多個孩子。

“沈在野……”徐燕歸很是擔憂地看着他,張口想勸,卻根本不知道從何勸起。

他總說姜桃花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你看看,現在這模樣,分明跟挖了他的心沒什麽兩樣,怎麽還能叫不算什麽?分明是将人家放在了心裏最深的地方,不動不知,一動便痛徹心扉。

上天對他也真是殘忍,這麽多年沒對女人動心,好不容易遇見個付出了真心的女人,卻是紅顏薄命。果然能算盡天下的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很圓滿。圍華長巴。

穆無暇收到沈在野回來的消息就趕去了他的營帳裏,結果人卻是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怎麽回事?”穆無暇不解地看着他:“姜姐姐報複你了?”

輕笑一聲,沈在野啞聲道:“她的确算是報複我了。”

報複他當初下毒之仇,報複得他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穆無暇皺眉,聽着他這聲音,總覺得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這滋味兒可不好受。

“陛下,臣有一事,想請陛下答應。”沈在野看着旁邊的人道:“其餘人都出去。”

湛盧和徐燕歸一頓,都掀簾守在外頭,穆無暇挑眉。這兩人算是他最心腹之人,連挑眉也要回避,那會是什麽事?

“你說。”

“請陛下讓先鋒營攻城。”沈在野道:“将所有精兵都放進先鋒營,從趙國的正門攻城。”

微微一頓,穆無暇皺眉:“朕說過,朕不會攻趙。”

“這是為她好。”沈在野道:“陛下若是相信微臣,不妨照做。”

信得過他嗎?穆無暇是很懷疑的,然而看了看他這樣子,他還是猶豫地問了一句:“你可否先告訴朕,你的盤算是什麽?”

沈在野抿唇,撐起身來,示意他站過來些說。

姜桃花正在好奇沈在野去哪裏了。一整天都沒有回來,結果就聽青苔進來道:“丞相出城了。”

出去了?桃花有些怔愣,算了算時候,似乎也差不多了,只能嘆一口氣:“出去了就罷了。”

能有這幾天的平靜。已經是多賺來的了,她也不能當真奢求沈在野就此放棄攻趙。

這一場仗遲早要打。

鑼鼓聲從城外傳來,姜長玦一臉凝重地抱着頭盔站在姜桃花面前道:“大魏全力進攻了,生死在此一戰,若長玦敗了,還請皇姐好生保重。”

桃花心口發緊,捏了捏他的手,認真地看着他道:“不論勝負,你一定記得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姜長玦笑着應了,然而這應着也沒什麽用,戰場上刀劍無眼,誰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呢?

天邊一片昏黃,桃花在宮樓上看着遠處,只聽見震天的喊殺聲,還有馬蹄鐵甲的嘶鳴。這次沈在野終于是動真格的了。大軍壓城,全力進攻,沒幾日就将國都的城門給打開了。

第 37 章

大概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姜桃花和沈在野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桃花才回過神來,興奮地道:“我真的有孩子了?!”

看她一眼,沈在野道:“有孩子了,所以以後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得多為他想想。”

她這麽激動,結果他這麽冷漠?桃花有點不高興,不過轉念一想,這就算是她一個人的孩子也挺好的!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就算以後她真的因為什麽沒命了,那也有她的血脈能在這世上繼續活下去。

這麽一想,心口還是暖洋洋的。

她有身子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千百眉和姜長玦那兒,長玦當即就過來了,不放心地跟她聊了許久,要她在宮裏好生養着,其餘的事情交給他。桃花應着,心裏卻是沒當回事的。大不了她不去前頭了,在後頭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然而她師父一直沒過來。

春風含雪霜,千百眉坐在最高的宮殿屋檐上,正喝着酒。

楊萬青乘風而來,爬上去坐在他身邊,看了他一眼:“聽聞你在喝酒,所以我來了。”

千百眉沒理她,一雙美麗的眼望着遠處的夕陽,手裏的酒壺高揚,晶瑩剔透的酒水全落進了嘴裏。

楊萬青皺眉,搶了他的酒壺道:“有什麽事,你不妨說出來,也比自己悶在心裏強。”

“我在高興。”沒了酒壺,他直接将酒壇子抱過來,暢飲了一口,眼裏滿是星光:“桃花懷孕了。”

懷孕?楊萬青愣了愣:“那不是假的嗎?”

“方才薛神醫說的,快三個月了。”千百眉笑得好看極了:“要是生個孩子出來,定然跟她一樣好看。”

竟然是真的?楊萬青傻眼了,回想起這一路的奔波,搖頭道:“若當真懷孕,按照她這樣的情形,多半是會流掉的。”

千百眉一頓,終于側頭看她:“為什麽?”

“她身上有蠱毒,又加上操勞過度,就算保得住一時,也一定挺不到臨盆。”楊萬青道:“就算那孩子頑強,挺到了臨盆。生下來也必定是個死胎。”

神色一緊,千百眉坐起了身子:“有什麽辦法可解?”

楊萬青皺眉看他一眼:“她懷的是別人的孩子,你還想替她保下來不成?”

千百眉冷笑:“在她肚子裏的,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我這做師父的就該替她保住。你若是有法子就直說,沒法子,就早些離開吧。”

“除非你能解她身上的蠱毒,否則的确是沒法子的。”楊萬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再也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了。”

不耐煩地起身。千百眉飛身便往下跳,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去哪裏?”楊萬青連忙問。

“去個安靜些的地方。”記記豐劃。

她既然沒法子解,那告訴他這些有什麽用?還不如瞞着他,叫他不知道。

桃花睡得正香的時候,沈在野已經将一份名單放進了姜長玦的手裏。

姜長玦皺眉:“丞相這是為何?”

“你或許該叫我一聲姐夫。”沈在野看着他道:“這東西是你皇姐替你換來的,好生利用,早日肅清朝局,再與城外大軍暢快一戰,也能讓你皇姐省點心。”

這一副長輩說教的語氣是什麽意思?姜長玦皺眉,面前這人分明是大魏最難對付的人,現在給他送這個,會不會是另一個陷阱?

他不擅長跟人鬥心法,想問問皇姐,皇姐卻睡了,正有些猶豫,就見門被推開了。千百眉皺眉走了進來。

“沈在野。”他問:“呂後是不是在你那裏?”

沈在野一頓,看了姜長玦一眼,微微颔首。千百眉二話不說便将他扯了出去,沉聲道:“桃花身上的毒要解開,孩子才能沒事,你想法子逼問呂氏一二,看看她到底還有沒有解毒的方子。”

“有。”沈在野直接從袖子裏抽出藥方:“上次就問出來了。一直沒機會給她。”

真有?千百眉有些懷疑地接過方子看了看,道:“我去問問薛神醫,你好生守着她吧。”

沈在野挑眉,叫住他問了一句:“你知道她當真懷孕的消息了?”

“知道。”千百眉道:“所以要快些想法子解毒,不然她母子二人性命都難保。”

有點意外,沈在野走近他兩步,看着他道:“你喜歡她。”

這是個陳述句,不是問句,千百眉也沒打算否認,畢竟男人之間也是能很清楚明白對方想法的,狡辯也沒意思。

“是又如何?”

“既然喜歡,那你拿走這方子,是當真打算保她母子,還是只保她一人?”沈在野問。

男人都是有獨占欲的。對于自己喜歡的女人,看她跟別人成親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容忍她為別人生孩子?

擡眼掃他一眼,千百眉笑了笑:“你一定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

沈在野一愣,繼而皺眉,剛想争辯,千百眉卻已經轉身。

“若方子有用,我定然是保她母子平安,你不必多費心。”他道:“若這方子無用,那拼上我的命,我也會給她找一條生路。”

然後在他愣神的瞬間,這人銀發一甩,便走遠了。

回過神來的沈丞相臉色有些難看,捏着拳頭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主殿裏。

姜桃花醒來的時候,姜長玦便将名單的事跟她說了,桃花剛說了一句“可以相信此事”,然後姜長玦就被沈在野給扔到了門口。

“你知道可以相信就行了。”他道:“不要什麽事都讓你皇姐來想,這畢竟會是你的國家。”

長玦愣了愣,有些意外:“我的國家?”

他這是……不攻趙的意思了?可是,最近城牆四周依舊有大魏的士兵不停地企圖翻進城,鬧得朝廷之中人心惶惶,不少人覺得國都最後一定會守不住,城裏的宅院都空了三分之一,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不等他弄明白,面前的大門就已經合上了,姜長玦皺眉站了一會兒,捏着那名單便離開了。

桃花氣鼓鼓地在主殿裏坐着,見沈在野回來,便惱怒地道:“這是相爺的新戰術嗎?不許我跟他說要怎麽做?”

“那是男人該操心的事。”沈在野道:“你得把你皇弟當個男人來看,畢竟你不可能幫他一輩子。”

可是……桃花還是很擔心,長玦那直來直去的性子,哪裏做得來這些事?

然而,事實證明,這一年之中姜長玦還是成長了不少,按照名單将朝中的人逐一清理,竟然一點也沒留情,有些難除的人,他甚至直接請了千百眉動手,一勞永逸。

趙國腐朽的朝廷之中灌入了新鮮的血液,姜長玦任人唯賢,不計較出身,讓許多寒門高才一躍而登上朝堂,雖然士大夫們頗有微詞,但在民間卻是贊美之聲不斷。短短十天,趙國像是大病初愈,君臣配合得極好,相處也融洽,齊心協力要将大魏的人送回大魏。

這期間,薛神醫一直在研究沈在野給的藥方,然而最後得出的結果卻不怎麽好。

“是假的。”薛神醫道:“這藥若是當真吃下去,怕是會激發她體內的蠱毒,會死得更快。”

千百眉和沈在野都沉默了,沈在野只是有些生氣,但千百眉的眼神卻是徹底黯淡了下去。

“這世上果然是沒有媚蠱的解藥的。”他道:“沈在野,你還要把時間浪費在打仗上頭嗎?”

“什麽意思?”沈在野皺眉:“呂氏沒說實話,那就再去問便是,反正人還在大魏的軍營裏押着……”

第 36 章

掃了一眼她的肚子,沈在野皺眉摸了摸,總覺得裏頭跟有個什麽東西一樣。可是一想呂氏的話,還是打消這念頭,她要懷孕,怕是真的很難吧。

“我可以不吃嗎?”

用晚膳的時候,桃花看着面前這一大桌子菜,臉都青了:“您這是要撐死我?”

沈在野抽了筷子出來,先給她夾了個鴨腿,後又拿碗給她舀了湯:“又沒讓你全部吃完,能吃多少是多少。”

“可是。”桃花皺眉:“我不想吃這些。”

“那你想吃什麽?”

“酸辣雞。”吧砸了一下嘴,桃花道:“原先宮裏有宮人會做的,我跟長玦都愛吃,只是現在那人好像不在宮裏了。”

“不在宮裏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沒好氣地捏開她的嘴,沈在野塞了肉進去,冷聲道:“老實吃飯。”

委屈地扁扁嘴,桃花咽着飯菜,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可憐巴巴地看着旁邊這人。

沈在野睨着她:“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桃花不吭聲,眼裏淚光盈盈地繼續看着他。

沈在野:“……”

“罷了。”別開頭,他道:“你自己去院子裏活動,明日你師父請的大夫就來了。”

“好勒!”立馬變臉,桃花歡天喜地地就出去在院子裏蹦跶了,沈在野掃了一眼桌上的菜,抿了抿唇。

最近總覺得身子疲乏,桃花努力加大活動力度,沒事就跑個步壓個腿,一天下來倒是覺得輕松不少,只是肚子偶爾還是會痛,吃一顆藥也就好些。

千百眉請的薛神醫到的時候,桃花就乖乖地給他把脈,看着他那白色的眉毛擰成一團的時候,自己也不由地跟着皺眉:“嚴重嗎?”

“你這脈象倒是難得一見。”收回手,薛神醫道:“老夫要查查醫書才能斷定到底是什麽病。”

沈在野聽得也是有些擔憂,送他去側堂仔細查看醫書,然後出來看了看桃花,低聲道:“先用午膳吧。”

一想到每次吃飯那盛況,桃花的臉就皺成了一團,苦兮兮地跟着他進去。卻沒想到今日桌上沒有大魚大肉,只有一大盆的酸辣雞。

“你怎麽找到人的?!”聞着這熟悉的味道,桃花胃口大開,連忙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就要開吃。

沈在野淡淡地道:“青苔讓人去找的,我也不清楚。”

高興地回頭看了一眼青苔,桃花道:“這個月給你加月錢!”

青苔尴尬地笑了笑,看了沈在野一眼。沒吭聲。她最近做的好事也是太多了啊,菜是她做的,藥是她熬的,連酸辣雞都是她找人做的。她這麽神通廣大,自己怎麽不知道啊?

吃得撐了,桃花又活蹦亂跳地去院子裏走動了。冬末春初,院子裏的大樹上有了鳥啼聲,想必是在築巢。桃花圍着那樹轉了三圈,伸出雙手呸了兩下,搓了搓,然後攀着樹幹就往上爬。

“主子!”青苔吓得魂都沒了:“您做什麽!”

“別吵!”看了側堂的方向一眼,桃花道:“我就看看那窩裏有幾只鳥,你別把人給喊出來了!”

青苔閉了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不敢移開,萬一她掉下來,自己還是能接住的。

沈在野正在側堂等着薛神醫翻書。這白眉毛老頭兒翻了半天,終于道:“千百眉那徒兒,多半是懷了身子了。”

正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一聽這話,沈在野差點嗆着,皺眉轉頭看向他:“你确定沒診錯?”

“她似乎中了什麽稀奇的毒,所以脈象不太對勁。沒有正常滑脈的‘脈來流利,如盤走珠’,但仔細一把又能把出滑脈,只是毒讓她的脈象虛弱了,所以很難定論。”薛神醫笑道:“可是老夫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了,直覺還是很準的,她的确是懷了身子,你若不信,再等幾月,看她肚子大起來,就知道了。”

倒吸一口涼氣,沈在野傻在了椅子上。

徐燕歸不是說她的身孕是假的,只是來騙他的嗎?怎麽會一轉眼又是真的懷孕了?

“身子有幾個月了?”想起先前他那一箭,沈在野渾身發涼地問。

薛神醫道:“方才還不确定是喜脈。自然也沒算月份,你若是想知道,就把她帶進來再給老夫看看。”

“好。”沈在野起身,臉色有些發白。

她當真懷着身子,氣色又一直那麽差,會不會真的像書上寫的那樣,血崩而死?而且,書上好像還說,懷着身子的人不宜勞累,不宜太費心神,那她最近這樣忙裏忙外的,豈不是更加危險?

這女人有沒有腦子的,懷沒懷孕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惱怒,沈在野出門跨進院子,正想喊桃花進去,擡頭一看,瞳孔就是一縮。

桃花正趴在樹枝上,企圖去看那枝頭上的鳥窩。

“姜桃花!”一聲暴喝傳過來,吓得桃花一個激靈,差點就掉下去了!心有餘悸地抱着樹枝,桃花看了遠處跟只狂暴了的獅子一樣的沈在野,撇嘴道:“爺,有話好好說,您別吓人成嗎?”

沈在野氣得快說不出話了,飛身上去就将人給拎下來,捏着她的衣襟便吼:“誰給你的膽子爬那麽高的?!”

被吼得一個哆嗦,桃花不解地看着他,吶吶道:“以前我經常爬啊……”

“那是以前。”沈在野咬牙,伸手就想拎着她進側堂,但一想到這人的身子,他還是壓下火氣,直接将人抱了進去。

桃花很是莫名其妙,被放在薛神醫面前,一臉茫然:“怎麽了?”

薛神醫笑了笑,放了手枕給她,示意她伸手診脈。

桃花照做,一邊讓他把脈一邊看他臉上的表情,發現這回神醫的臉上沒了先前的苦惱,甚至還帶着點笑意。

難不成她這病有救了?桃花耐心地等着,直到他收起手枕,才問:“怎麽樣?”記記醫扛。

“福大命大。”薛神醫笑道:“快三個月了。”

啥?桃花有點傻了,眨眨眼問:“什麽三個月了?”

“你的身孕,有三個月了。”薛神醫道:“看樣子你也沒好生照顧這肚子,所以氣色極差,全靠保胎藥吊着才沒滑胎。今後可得小心些了。”

“……”桃花呆愣地看着他,又回頭看了看表情跟自己差不多的沈在野,幹笑了兩聲:“開玩笑的吧?”

薛神醫挑眉:“什麽叫開玩笑的?老夫說你懷了,你便是懷了,不信就等肚子大起來好了,那時候,你總不能說它是脹氣。”

“可是……”桃花皺眉:“我不可能懷孕的。”

“怎麽?”薛神醫有些好奇,擡頭看了後頭的沈在野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立馬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有些事情也是看緣分的,有的人說是不能生育,但其實也是有機會的,不要灰心。你們看,上天的眷顧這不就來了嗎?”

沈在野剛想點頭,一對上這神醫的眼神,瞬間就黑了臉:“不是我不能生育。”

“行了行了,甭管是誰,老夫要去給百眉報信了。”薛神醫起身,留了兩瓶子藥給桃花:“你師父這麽大老遠地讓我過來,想必也是疼極了你這徒兒,這兩瓶東西千金難求,必要的時候能保你的性命,省着點吃。”

“……多謝。”桃花還沒反應過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呆呆地跟着沈在野一起将這神醫送出去,然後兩個人都站在門口發呆。

“既然有了身孕,就好生養着。”還是沈在野先回過神來,低聲道:“外頭風大,先進去吧。”

桃花點頭,下意識地朝他伸手。沈在野一頓,直接将她整個人抱起來,轉身就往裏頭走。

第 35 章

除了幾個明顯有黨派的人,其餘的人是好是壞,她從何得知?還不只有摔了跟頭之後才摸得清路。

“我要在這兒住幾天。”沈在野道:“你也同樣哪裏都不許去。”

哈?桃花震驚了,想松開手,卻被他壓得死死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爺以為當下是什麽情況,還容得您在我這兒住幾日?”

她現在是一個人,所以沒有掙紮反抗的餘地,故而還能跟他好好說話,但要是等明日天一亮他還在的話,那是定然會被人抓起來的,他哪兒來的自信自己會答應他啊?

“又不是白住。”斜她一眼。沈在野道:“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桃花狐疑地看着他:“爺該不會又是在诓妾身吧?”

輕聲一哼,沈在野道:“那會兒在側城門我說了什麽,你不記得了?”

側城門?桃花回憶了一下,眯了眯眼:“您有意收攏冷奉常之輩。為你所用。”

那高騰上城牆救走冷奉常的場景可是很震撼人心的,這毒蛇話又說得漂亮,定然會有不少人動心,她還沒跟他算這筆賬呢。他倒是主動提起來了。

“等有人與我聯系的時候,我會把他們的名單交給你。”沈在野道:“這東西,你可想要?”

這怎麽可能不想要!桃花眼睛亮了,立馬撲上去抱住人家大腿:“爺當真肯給?”

“當真。”沈在野道:“只要你讓我在這兒住上幾日,并且,你陪着我,那名單我會雙手奉上。”

就這麽簡單?桃花有些意外,怔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問:“爺為什麽這麽幫妾身?”

“不是幫你。”別開頭,沈在野道:“攻打你這小小國都若是都用這些陰謀詭計,那我豈不是太無能?此舉算是讓你三目棋,最終就看你還有沒有本事回天。”

姜桃花眼淚都出來了,撲到他懷裏便道:“原來穆無垠當初說的話也不是全錯,爺當真是個好人。”

穆無垠?這名字好久沒聽見了,沈在野眯眼,捏着她的肩膀看了看她:“你還記着呢?”

“啥?”桃花一臉茫然。

“穆無垠。”沈在野不悅地道:“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桃花幹笑。心虛地垂了眼眸:“就随口一提,爺不用放在心上。”

輕哼一聲,沈在野将她按回床上,自己也寬衣躺了上去:“太晚了,睡吧。”

咽了口唾沫,桃花看了看四周,不太安心地閉上眼。這可是趙國的皇宮啊。明早被人看見他在這裏,那還不翻了天?

然而,她睡覺終于又有東西能抱着了,雖然抱的是條毒蛇,但也讓她覺得無比踏實,心裏的擔憂沒一會兒就不見了,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本以為第二天會被青苔的驚叫聲吵醒的,然而等她醒來的時候,宮殿裏平靜得很,睜開眼看了看,沈在野已經不見了。

難不成昨晚是她做的一場夢?桃花有點恍惚。

“主子。”青苔神色複雜地端着洗臉水進來,看了看她:“您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桃花看了看她,試探性地問:“出事了?”

青苔點頭,無奈地道:“千大人和相爺一早就在院子裏打了一架。現在兩個人在側堂密談,已經談了半個時辰了,也沒動靜。”

被師父發現了?桃花咋舌,不過想想也是,千百眉那麽高的內功,任憑沈在野躲在哪兒都沒用。

不過,這兩個人有什麽好談的?

簡單收拾好自個兒,桃花連忙提着裙子去了側堂,推開門一看,裏頭兩個人好端端地坐着,沈在野嘴角微微泛青,神色卻也算自在。

自家師父表情很凝重,但見她進來,倒是柔和了不少:“你醒了?”

幹笑兩聲,桃花跑到他旁邊坐下,看看這兩個人,問:“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千百眉道:“為師跟他聊了會兒天。”

沈在野點頭:“似乎也能聊到一起去。”

這兩個人能有什麽聊到一起去的?桃花伸手,直截了當地指了指自己:“跟我有關?”

“這是自然。”千百眉嘆息,眼裏情緒翻湧,最後卻統統壓了下去,只笑着對她道:“我們都覺得,你該在這宮裏好好休息一陣子,所以長玦那邊,為師會幫你,而他,負責留在這宮裏照顧你。”

“照顧我?”桃花莫名其妙地看了沈在野一眼:“我有什麽好照顧的?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沈在野笑意收斂,有些不悅地拿了旁邊的鏡子給她:“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氣色。”

從離開國都開始,她的氣色就沒好看過,人也越發的單薄,跟張紙似的,風一吹就走了。

“這……”桃花摸了摸自己的臉:“吃點補品就好了。”

“為師請了江湖上的朋友過來給你看診。”千百眉道:“這宮裏的禦醫多庸才,他倒是對奇毒頗有研究,應該過兩日就到了。”

沈在野點頭:“我帶了些藥材來,你也應該都用得上。”

有點受寵若驚,桃花嘿嘿笑着,乖乖點頭:“都聽你們的,只要外頭不打仗,我就好好養着。”

她要是真聽話了,那才是見鬼了,沈在野沒理她,看了千百眉一眼。千百眉回視他,兩人都有些不情不願,然而因為某些原因,還是達成了一致的想法。

沈在野就這麽在桃花的宮裏住下了,姜桃花瞧着,恍惚間還以為兩人又回到了相府的那段日子。不同的是,這次是她坐在桌邊,他端東西過來給她。

“試試看。”沈在野淡淡地道:“若是不對,就讓她們再去熬。”

晶瑩剔透的燕窩,聞着很香。桃花接過來嘗了兩口,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爺親自做的?”

“你想多了。”沈在野道:“青苔做的,我順手給你端過來罷了。”

就知道是這樣!桃花撇嘴,還是高高興興地把燕窩吃完了。春天要到了,天氣有些回暖,吃下去一罐子熱騰騰的東西,她出了些汗,于是讓青苔備水想洗個澡。

沈在野在側堂等着,本以為她洗澡不用多久,結果等了半個時辰都沒見主殿的門開。

皺了皺眉,沈在野踢開那殿門就進去看了看。

青苔正對着浴桶發愁,見他進來,慌忙想擋住:“相爺,奴婢正要把主子弄出來,請您先回避一二。”

沈在野眯眼,低頭看着她問:“我與你家主子是什麽關系?”

“……夫妻。”

“那你與你家主子是什麽關系?”

“……主仆。”

“夫妻和主仆哪個更親近?”

“……夫妻。”

“很好。”沈在野點頭:“那你就回避一二吧。”

“是。”青苔應了,十分愧疚地退出去關上門。可是,等關上門之後她才發覺,為什麽是自己回避啊?自己好歹也伺候了主子這麽多年,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回遇見,而相爺如今與自家主子關系有些蹊跷,他才該回避才對啊!

想是想通了,青苔也沒膽子進去把沈在野趕出來,只能怪自己太笨,怎麽每次都被人繞進去?記記撲才。

看着那趴在浴桶邊睡着的人,沈在野輕笑了一聲,摸摸她的頭發,拿袍子将她整個人給裹了出來,細細擦幹之後,一件件地替她穿上衣裳。

姜桃花這會兒要是醒着,肯定會被沈在野的神情震驚。外頭的陽光穿過窗戶的雕花縫隙照進來,把他的五官都蒙上一層柔光,瑞鳳眼裏的神色溫柔又纏綿,像是在包裹什麽絕世的寶貝,小心翼翼又有些歡喜。

沒防備的姜桃花一向最讓他喜歡,不過這身子也真是瘦了不少,這幾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補回來。

第 34 章

“好。”桃花點頭,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家師父的背影,還是乖乖地躺下休息了。

沈在野回到軍營,直接将冷家上下全部秘密處決,之後便去了關押呂後的地方。

“冷奉常是你的人?”沈在野問。

呂後皺眉:“是又如何?”

“不如何。”沈在野拿着帕子優雅地擦着手:“方才殺了,總得來問你一聲。”

呂氏愣住了:“你殺了冷奉常?”

“嗯,并着他一家二十口人。”沈在野朝她一笑:“還挺爽的。”

“……”殺人魔鬼!

呂後有些慌了,她剛開始還有自信,覺得那倆姐弟應該不會翻出什麽花樣,誰知道冷奉常竟然沒了,那朝中政權,不早晚會落在他們手裏?

“你快放了本宮!”呂後道:“本宮要回去!”

“你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沈在野淡淡地道:“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可以考慮放了你。”

這麽好?呂後連忙問:“什麽問題?”

“中了蠱毒的人,是不是無法懷孕?”

微微一愣,呂後垂了眼眸:“中了蠱毒的人幾乎都是不能生育的。”

“幾乎。”沈在野看了看她:“有例外嗎?”

“……”呂後猶豫了許久,才道:“也許是有的,那就算那人命好。”

“命好?”沈在野挑眉:“是能解蠱毒的意思?”

“不是!”呂氏答得飛快:“只是說在死前能留個孩子,就算是命好了。”

這樣啊,沈在野點頭,轉身就要走。

“哎!”呂後連忙道:“你這人難不成要說話不算話?不是說我答了便放我走嗎?”

步子一頓,沈在野回頭道:“我方才說的是考慮放了你,現在考慮完了,還是決定不放你,皇後娘娘好生休息吧。”

呂後:“……”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臉的人!

回去自己的營帳,幾個副将來找他了,皺着眉便道:“丞相,攻城之戰已歇,雙方傷亡都甚為慘重,姜長玦骁勇善戰,我們沒能讨到便宜。”

沈在野颔首,一臉凝重地道:“側門突襲也被察覺,這趙國的國都,倒是沒有我們想像之中那麽好進去。各位将軍覺得,什麽時候再攻為好?”

幾個将領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個拱手道:“傷亡如此慘重。自然要休養半月,補給糧草。”

“那就聽你們的。”沈在野溫和地道:“糧草有他們給我們送來的,夠吃上半個月,但是我們的疲态可不能讓國都裏頭的人察覺。沈某以為,還是要偶爾派少部分的兵力去城牆四處探路,各位以為呢?”

都休戰了,還探什麽路?幾個将領很是不理解。但想想反正耗損的兵力不會太多,又是沈在野做主的事,那還是順着應兩聲吧。

“丞相說得有理,就這麽辦吧。”

滿意地點頭,沈在野揮手讓他們下去,然後坐回營帳裏,雙手交疊在胸前,眼裏暗光微閃。

徐燕歸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這厮又在想什麽鬼主意了,正想躲遠點,結果還沒出營帳,就聽得沈在野喊了一聲:“燕歸。”

一這麽喊他就沒好事!徐燕歸咬牙:“我最近耳力不佳,聽不見人說話。”

“你替我守在軍中一段時日吧,我有事要離開幾日。”才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沈在野直接道:“有什麽重要的決定,你進城知會我一聲再說。”

進城?徐燕歸一愣。回頭看他一眼:“你這個時候進城,不怕被人挾持?”

“挾持我有何用?”沈在野輕笑:“就算沒了我,他們也不會輕易退兵,姜桃花會明白的。我……進城看看趙國國都是什麽樣子。”

還看國都呢,徐燕歸冷哼,這厮進城要是不直沖皇宮,他腦袋摘下來給他當球踢!

不情不願地應了。見他立馬要收拾東西的樣子,徐燕歸連忙多囑咐了一句:“你有人性懂感情是好事,但也莫因為感情,誤了大事。”

大事?沈在野笑了笑:“你放心,我來這裏做什麽事的,我自己最清楚,絕對誤不了。”記記宏才。

那就好。徐燕歸點頭,瞧着時候也不早了,便想剩下的需要交代的細節,明日一早在他出發之前再說也不遲。

然而,他前腳出了營帳,後腳營帳裏的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國皇宮。

桃花翻來覆去睡不着,肚子裏一直隐隐作痛,起身想喊青苔。但大戰之後,衆人都累得去休息了,她再把人吵起來也是不妥,于是摸了當初路上大夫給的藥來吃了,緩了一會兒,疼痛倒是輕了些。

“不應該啊。”捂着肚子小聲嘀咕,桃花道:“我不能懷孕,那這肚子怎麽摸着有點硬邦邦的東西?月信也好久沒來,還一直墜疼……”

這些征兆怎麽看怎麽像懷孕,可禦醫把脈的時候,都沒提過喜脈的事。

她難不成得什麽怪病了?

心裏突然有些惡心,桃花翻身就趴在床邊幹嘔,嘔了個昏天黑地,嘴裏正苦呢,旁邊便有人遞了茶水和帕子過來。

“青苔?”

屋子裏都沒點燈,桃花嘆息:“我還是把你吵醒了?沒事,你繼續去睡吧。”

旁邊的人沒吭聲,桃花身子一僵,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擡頭一看。

黑暗裏的影子可比青苔高大多了,明顯是個男人。

“你……”心裏微動,桃花皺眉:“是誰?”

黑影沒吭聲,将茶杯擡到她嘴邊,喂她漱口,然後又塞了顆酸甜的梅子給她。

桃花眯眼,伸手就抱住這人的腰,一抱就知道了:“爺怎麽來了?”

沈在野挑眉,頗為好奇:“你怎麽認出我的?”

他故意沒吭聲想吓唬吓唬她的,結果竟然沒能成功。

桃花哼笑,松開手道:“妾身好歹抱爺也抱了一年了,哪能認不出來?只是……在這個關頭,您竟然進了國都。”

“大戰初歇,不是進城的最好時候嗎?”沈在野伸手就将她要收回去的手給拉了回來,像纏腰帶似的纏在自己腰上,然後在她床邊坐下,讓她舒服地靠着:“要休戰幾日,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冷哼一聲,桃花悶聲道:“爺的箭法好,妾身就死不了。”

這人可真是奇怪,她一時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了,看起來是沒想要她性命的,但又偏生在做要她性命的事。看起來是想放過趙國的,可這一次次的,又分明是在全力攻打趙國。

她自認在那後院之中,是最了解他的女人,然而出了後院,遇上這些家國大事,她也有看不懂他的時候。

“被吓着了?”沈在野放柔了聲音:“看你那日臉色不太好。”

“廢話。”桃花翻了個白眼:“那麽淩厲的箭從您耳邊經過,您不被吓着啊?爺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吓着了妾身,還來給個安慰?”

他們不是已經是敵人了嗎?

沈在野沒回答,點了燈,将她面對面抱在自己懷裏,修長的手指一寸寸地摸着她的臉,眼神裏帶着她看不懂的情緒。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古怪起來,桃花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被他捏在手裏,大氣都不敢出,只感覺他指腹上的繭子蹭得她有些癢。

“你一個婦道人家,操心背後的事也就罷了。”終于開口,沈在野不悅地道:“身子本就不好,還去前頭摻和什麽?”

這是……心疼她?桃花撇嘴:“還不都是爺逼的?”

“關我什麽事?”沈在野輕哼:“是你趙國的官員幺蛾子多,心不齊。”

“這個我知道。”姜桃花皺眉:“可我已經有一年多沒回來了,長玦也一直是被放逐在外的,朝中的形勢,我倆都不是很清楚,一時間難分敵友。”

第 33 章

“跟女人和孩子過招,我若是還要玩陰招取勝,那豈不是要為天下人所恥笑?”沈在野一本正經地道。

“得了吧。”徐燕歸哼笑:“你一直是為天下人所不齒的,什麽時候在意過了?我看你就是想拱手山河讨她歡……”

話沒說完,就被沈在野一巴掌給捂住了。

“我肩上還擔着天下蒼生,大魏百姓。”目光幽深地看着他。沈在野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還要我來教嗎?”

徐燕歸一愣,想起軍中将領今日的商議結果,當下便沉默了。

的确,沈在野就算手握大權,也不是可以任意妄為的人,他也許是當真心疼姜桃花,想護着她,但是他背後的那群跟着他拚命的人也不會允許。

高處不勝寒,他的日子,也未必有看起來那麽好過。

“既然如此,那你進城又退兵,該怎麽向他們交代?”徐燕歸問。

沈在野笑了笑:“咱們的陛下不是已經長大了嗎?也是個有主見的帝王了,他的話,咱們還是要聽的。”

讓穆無暇來背鍋?徐燕歸氣極反笑:“你這樣,可有問過陛下的感受?”

“只要為了他姜姐姐好,陛下是沒什麽意見的。”沈在野起身,滿臉狡詐的笑意在迎上外頭的陽光之時瞬間變得溫和無害,整兵準備出發。

桃花正在城裏準備,手裏拿着很長的麻繩,将冷奉常綁在了城樓最高處的房頂上。

“公主這是做什麽?!”冷奉常臉都吓白了:“微臣怕高!”

“本宮覺得大人興許能有保佑我趙國的能力。”桃花嚴肅地道:“把你捆在這裏,大魏的人說不定就不進攻了呢?”

看了看腳下的環境,冷奉常慌了:“這不是側門嗎?今日大魏要攻的是正門,公主搞錯了吧?”

“沒搞錯。”桃花笑了笑,食指一挑,就将他的通城令給拎到了他面前:“這牌子難道不是大人的?”記嗎邊血。

一股子寒意從腳底升上來,冷奉常別開頭:“這不是微臣的吧,微臣的牌子在……”

“在哪兒?”桃花皮笑肉不笑:“三皇子就給了一張牌子出去,這不是你的,那是哪兒來的?”

冷奉常不說話了,身子有些顫抖,手腳都被捆住,他一動就會從城樓上摔下去,所以動都不敢動。

看這樣子也是默認了,桃花撇嘴,輕輕松松下了屋頂,留他一人在上頭呆着。

“公主。”旁邊有大臣道:“冷奉常好歹也是老臣,又立過無數功勞,您如此對他,恐怕會令朝中衆人寒心。”

“為了不讓你們寒心,本宮已經忍了他很久了。”桃花笑了笑:“若他當真是冤枉的,這側門今晚就不會有人來攻,也不會有人來救他,那之後本宮願意三跪九叩進他的奉常府謝罪,如此可好?”

這……大臣們不說話了,決定看一看事态的發展。

傍晚時分,魏軍開始攻城,側門沒什麽動靜,桃花耐心地等着,聽着遠處震天的吼聲和厮殺聲,微微皺眉。

這一戰是實打實地正面交鋒,姜長玦帶人出城,将魏軍死死擋在一裏之外,酣戰三個時辰,死傷無數,趙國國都之中氣氛低迷而緊張,桃花看着天色,掐指等着,就見臨近子時之時,遠處馬蹄聲響,有大批的軍隊當真往側門來了。

衆人都是一陣驚呼,紛紛感嘆幸好提前做了準備,連忙準備守城。

沈在野一馬當先,本還捏了信號煙要放,一看那城樓之上綁着的人,當即便笑了。

姜桃花真是聰明啊,可省了穆無暇背鍋的事兒了。

“沈丞相放着大門不走,怎麽走側門了?”桃花站在城樓上,笑着喊話:“是男子漢,便該堂堂正正才對。”

“公主別誤會。”沈在野輕笑:“在下只是想來接冷奉常大人,讓他們一家團聚罷了。”

城樓上的文武官員一聽,都驚了一跳。屋頂上只剩半條命的冷奉常連忙嘶吼:“丞相救我!”

還當真是叛國了!面對這樣的結果,先前為他說好話的幾個老臣都不好意思地看了桃花一眼,連忙搶着道:“這冷奉常如此辜負聖恩,背叛母國,實在罪無可恕!”

“是啊,怪咱們識人不清,本以為十幾年的同僚,結果……唉!”

桃花聽得笑了,回頭道:“現在發現還不晚,不至于等到側門被人攻破,才能聽得各位這幾句後悔的話。”

要真按照他們說的,相信冷奉常是忠君愛國之人,那他們也沒機會在這兒優哉游哉地說話了。

幾個大臣都賠笑,桃花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一眼下頭沈在野帶的兵力,道:“沈丞相執意要攻側門的話,這些人怕是不夠,只能做偷雞摸狗之事,卻上不得大臺面。”

這話諷刺之意十足,衆人都以為沈丞相一定會生氣,誰知這男人卻笑了,黑夜裏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看着城樓上那人道:“你既然已經做了這麽多的準備,那我也只有放棄。但跑這一趟實在不容易,二公主可否讓在下把奉常大人接回去啊?他的全家上下都在我們的軍營裏等着呢。”

“你想要人,可以。”桃花甜甜一笑,指了指屋頂:“自己來救。”

沈在野點頭,當真拍馬而起,朝城樓屋頂飛去。桃花吓了一跳,沒想到他來真的,城牆上的弓箭手可不是擺着玩兒的啊!

就在他騰空靠近的一瞬間,城樓上萬箭齊發,都朝他飛射過去!

“沈在野!”桃花吓傻了,大喊了一聲:“住手!”

身子飛旋,沈在野抽出軟劍擋開箭雨,直接踩上了屋頂,然後低頭看了看下頭的桃花一眼:“公主的語氣也太緊張了些。”

誰給他的勇氣這麽嚣張的?!桃花氣不打一處來,撿起塊石頭就朝他砸過去,卻被他輕易地躲開了。

“奉常大人以開城門迎我這樣的誠意與我聯盟,沈某哪裏是忘恩負義抛棄盟友的人?”站在冷奉常身邊,沈在野笑道:“各位大人若是還有誰有投靠沈某之心,沈某歡迎之至,并且一定會像今日這般,保住各位的性命。”

說罷,拎起冷奉常就飛身下樓。

桃花氣得發抖,扒拉着城牆終于堂堂正正地大聲罵道:“沈在野你個畜生!”

救趙國的叛徒就算了,還想挖她牆角?

輕笑出聲,沈在野回頭看了她一眼,拂了拂衣袍,帶着冷奉常就下令撤兵。

城樓上的大臣們心情很複雜,有人羨慕冷奉常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也有人覺得冷奉常有違道義,不斷聲讨。

折騰了這麽久,桃花覺得肚子疼,蹲下來緩了好一會兒,才下令:“多餘的兵力前去正城門支援,其餘的人将這裏守好,一有動靜便來禀告。”

“是。”衆人應了,桃花也就拖着身子回了宮裏,沒一會兒,青苔和千百眉都回來了。看了看她的臉色,千百眉皺眉,讓禦醫來把了把脈。

“公主鳳體有恙,還得好生休養。”禦醫皺眉:“奇毒不解,身子恐怕會一日比一日差。”

桃花點頭,這才想起蠱毒的事,連忙問自家師父:“呂後有說解藥在哪兒嗎?”

千百眉一愣,別開了頭:“沒有。”

“沒有?那怎麽辦?”桃花有點愁:“她現在人又不見了,萬一死了,我豈不是得陪着她死?”

眼神一黯,千百眉道:“你別亂想,為師會替你想辦法的。呂後若是沒了,這世間還有別的神醫,總有辦法的。”

這話安慰得了她,都安慰不了他自己。千百眉轉頭就往外走,邊走邊道:“你先好好休息,為師去看看無暇。”

第 32 章

掩唇笑了兩聲,桃花道:“找我有什麽用?我可不會承認銀子在我這兒。”

話剛落音呢,外頭就響起了青苔的聲音:“主子,冷奉常大人求見。”

來得還真是快啊!桃花挑眉,一把将自家師父推出窗外,然後上前去打開了門。

冷奉常臉色難看得很,一進來眼神就不太友善,看着她道:“二公主,趙國國庫空虛,沒有多餘的銀兩可以花在糧饷上頭,您卻大手一揮給了那麽多銀子,微臣想問一問,您那些銀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桃花鎮定地笑道:“都說了是私房錢,大人不信?”

“微臣的确不信誰家的私房錢能有這麽多!”冷奉常道:“最近國都之中多個官員家被竊,二公主手裏的錢財,該不會跟此事有關吧?”

“大人多慮了。”桃花從容地道:“本宮在大魏存的私房錢一向不少,若是不信,大人還可以去貫通錢莊查一查,先前本宮就寄過一萬多兩黃金給長玦用作軍需,是送到他所在的軍營的官戶裏頭的,記錄應該仍在。一萬兩黃金,大人覺得是小數目嗎?”

微微一頓,冷奉常皺眉,心想大魏難道當真這麽有錢?

“況且。”桃花笑了笑:“大人也說本宮給的銀兩很多,咱們朝中的官員難道都是貪官不成?只幾處府上遭賊,就能有這麽多銀子?”

抿了抿唇,冷奉常拱手:“是微臣唐突了,沒仔細調查清楚,此事,微臣會另外派人去查。”

“好。”桃花道:“大人要怎麽查,本宮都管不着,但有一點,大人可要始終記得,自己是趙國的人,千萬別做對不起趙國的事。”

心裏一凜,冷奉常下意識地看了姜桃花一眼。

她看出什麽來了?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沒有別的退路,若當真被看出來了,大不了他就逃吧,也比在這裏一直屈居人下來得好!

“微臣明白。”拱手行了禮,冷奉常轉身就退了出去。

桃花撐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叫了青苔來,傳話給長玦,讓他小心準備。

最後一撥糧饷眼看着就要到國都了,這一批糧饷一進倉,姜桃花覺得自己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然而,十分隐秘的運輸路線,竟然還是被沈在野發現了,運輸隊全軍覆沒,糧饷被劫走,姜長玦一聽便大怒。

“有內奸!”

運輸的路線改了很多次,就是怕被大魏的人知道,所以還特地選在了半夜運糧,沒想到還是被劫走了。大魏的人又不可能半夜全在外頭一直埋伏,所以只能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冷奉常和治粟內吏跪在外頭,齊齊喊冤:“臣等不知,絕無消息走漏,請二皇子明察!”

姜長玦咬牙,憤怒地道:“路線只有你們知道,你們若是不知,那還有誰知?冷大人口口聲聲說為趙國而戰,卻在背後捅趙國一刀?”

群臣議論,冷奉常堅持道:“微臣無罪!”

覺得他是內奸也只是個猜測,畢竟手裏沒有明确的證據,姜長玦氣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只能暫時将冷奉常關押起來。

“皇姐。”回去宮殿裏,長玦皺眉道:“我能拿冷奉常怎麽辦?”

桃花不慌不忙地道:“他叛心已顯,只是還沒确鑿的證據,眼下他家裏人正打算出城,被你的人堵在門口了不是嗎?你放他們出去就是。”

“放了他們?”姜長玦搖頭:“那怎麽能行?明知他有反心,還放他的家人離開國都,那他豈不是更加無所忌憚?”

“要的就是他無所忌憚。”桃花道:“你只缺一個能定他罪的名頭,他要送給你,你還有不要的道理?”

腦子轉了一陣子,姜長玦想明白了,立馬吩咐人去将冷家的人放出城。這放還不能直接放,要裝作不小心讓他們逃脫的樣子,将他們趕出城門。

冷家人一走,冷奉常松了口氣,朝中卻是議論紛紛。

“大難當頭,冷大人還想獨善其身?”賴史清不悅地道:“二公主都尚在城中未走,你将家眷都送走是什麽意思?”

“是啊。”樊禦史也道:“莫非當真如他們所說,冷大人要做叛徒?”

“怎麽會呢?”冷奉常笑道:“家裏人只是膽子小,所以出去避避難罷了,畢竟咱們這國都也不一定就能守住,二位大人難道願意拉着全家老小陪着二皇子一起死?”

說得倒是有道理,只是這行徑始終令人不齒。

“二皇子如今不信任大人,那大人便将側門的同行令交出來吧。”賴史清道:“糧饷的事,暫且交給其他的人做。”

冷奉常笑了,低頭不語,兩位老臣見狀,心裏都是一沉:“你這是什麽意思?不願意交出來?”

“不是不願意。”冷奉常嘆息:“下官只是身不由己。”

那令牌早就不在他這裏了,現在估計已經把大魏的人當成運糧兵給從側門帶進來了吧。

桃花正和千百眉蹲在側門的城樓上。

惆悵地嘆了口氣,桃花道:“這朝廷裏貪官奸臣一大堆,瞧瞧這冷奉常,嘴上護國,背後卻做這種買賣。”

城樓下頭正有運糧兵進門,千百眉随手拎了一個上來,放在桃花面前給她拷問。

桃花跟個小痞子似的捋了捋袖口,笑着問他:“哪兒的人啊?”

運糧兵懵了,看了她半晌才答:“自然是趙國人。”

一巴掌蓋在他天靈蓋上,桃花眯着眼睛又兇巴巴地問了一遍:“哪兒的人啊?”

“……”這女子看起來是不可怕的,但是她背後還站了個閻王一般的人物,運糧兵猶豫再三。只能答:“大魏的。”

“很好!”桃花一揮手,旁邊的守兵便上來将他以及方才進城那十幾個人全部抓住,押在地上。

“來做什麽的啊?”桃花問最前頭那人。

這一群人都是死士,被抓了都是要自盡的。然而在他們有所動作之前,千百眉已經一個個把下巴給他們卸了,然後捏着一把柳葉刀,在旁邊把玩。

自盡是最輕松的死法。所以死士被抓都選擇自盡,但是一旦沒自盡成,他們心裏的恐懼也比一般人來得多。桃花明白這一點,所以把他們的眼睛都蒙起來,分開拷問。沒一會兒就有人招了。

“今晚夜襲都城,我們是來開城門的。”

桃花冷笑:“什麽時辰開?”

“子時等信號煙升空,便開城門。”

很好,桃花點頭,沈在野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臉,分明做出了攻打正門的架勢,卻想着從側門偷襲。

幸好她察覺到了,不然這悶虧還真得硬生生咽下去!

将這一群死士關進大牢,桃花就在側門蹲着,沒一會兒青苔就回來禀告:“主子,援軍過來了。”

“好。”她點頭:“你與師父一人去守一處城門,從現在起。絕對不能放人出門,要是冷奉常的人敢出去,逮一個殺一個!”

“是。”青苔應聲而去,千百眉倒是哼了哼:“為師乃江湖逍遙人,為什麽要摻和進這保家衛國的事情裏來?”

“因為沒了國,師父也沒地方逍遙了。”桃花扁嘴:“更重要的是,您的兩個徒兒都身兼重任。您作為師父,還不得幫着分擔些?”

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的,千百眉想了一會兒,還是聽她的話去守城門了。

于是外頭的人根本不知情況有變,沈在野按照原先的計劃,正跟徐燕歸吩咐:“沖破側門之後,你讓後頭的人不必趕上來增援,我接了冷奉常便出城。”

徐燕歸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你為的是攻城,城攻下來了你又不進去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