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天翻地覆

“砰”的一下,顧錦繡沒有撲到顧蘭绡身上,蕭江北及時出手,伸出胳膊擋在了顧蘭绡身前,一面沉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三妹妹為了嫁到蕭府,不惜偷梁換柱冒充大姐姐,杏花在前兩日已經被太太要到身邊,這會兒故意讓她陪嫁,存得什麽心思還用問嗎?”顧蘭绡氣憤地說着,也是一副不計後果的模樣,她真是被氣壞了,以至于憤怒之下,完全忘了女孩兒該有的沉默矜持和謹言慎行。

這時顧明陽和呂夫人也得到了信兒匆匆趕來,一看見院中情景,呂夫人一顆心便沉到了谷底,恐懼如潮水般在心頭湧起,她忍不住就看了顧明陽一眼,發現丈夫的臉色已經鐵青,一個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着,她忽然就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己……是要完蛋了嗎?

經歷過這麽多事,呂夫人這卻是頭一次有了這種預感,哪怕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顧明陽懷疑原子非來京城和她有關時,她也沒有這樣絕望。

或許……自己真的是太貪心了,明明林家也算是不錯的,可怎麽就非要讓錦繡去蕭家呢?蕭江北的心不在她身上,就算做了他的妻子,難道錦繡就能幸福嗎?

呂夫人心中默默想着,終于有了一絲悔意,這恰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多少人為了貪婪付出一切,可直到一切成空時,才會幡然醒悟,然而卻為時已晚,什麽都沒辦法挽回了。

此時呂夫人就是這樣的情況,但她卻還是盡全力在臉上堆了一絲笑容。上前道:“這都是怎麽回事?我在後院聽人禀報,說是兩個新娘子差點兒上錯了花轎,這可真是好笑了,難怪老爺之前不同意一天成婚,果然這忙亂就是容易出錯。這會兒弄明白了嗎?若弄明白了,趕緊各上各的花轎吧,吉時已到。耽擱了就不好了。”

說完她便沉下臉來。看向顧蘭绡道:“二姑娘,今兒是你大姐姐和三妹妹的好日子,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像什麽話?就不為府裏想。難道也不為你自己的将來着想嗎?”

莊姨娘就連忙上前,将顧蘭绡拖到自己身後,陪笑道:“太太說的是,二姑娘不懂事。給老爺太太添麻煩了。”說完見顧蘭绡還要說話,她就聲色俱厲道:“你給我閉嘴。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可是姨娘,我分明聽見那林大娘和人悄悄說今兒太太要把大姐姐和三妹妹掉包,讓三妹妹嫁去蕭府,等生米煮成熟飯……”顧蘭绡不服氣的小聲分辯着。不等說完又被莊姨娘狠狠瞪了一眼,聽她沉聲喝道:“休要聽人胡說,太太怎能行出這種事來?”雖是這樣說着。她卻不動聲色的看了顧錦繡一眼。

“好了,莫要誤了吉時。都各自上轎吧,今日實在是太忙亂了,竟差點兒出了錯兒。”

人是丢到家了,顧明陽也知道自己此時說這樣話也遮掩不了什麽,然而該說的場面話總是要說的。老頭兒望向蕭江北,目光裏都帶了點哀求,他知道自己這女婿眼睛裏不揉沙子,生恐他不管不顧把事情鬧大,那顧府就真正是顏面掃地了。

蕭江北心中的确是怒火高漲,呂夫人三番五次的算計,簡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過看到岳父大人的眼神,想起愛人遭原子非逼迫時對方寧願舍了前程性命也要維護女兒的幸福,他便勉強把怒火壓了下去,沉聲道:“無妨,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誤了吉時。”說完便上前牽住顧绮羅的手,親自将她送上花轎,頓時又惹得人群一陣大嘩,百姓們紛紛笑着議論呼喊道:“蕭将軍,你這不合規矩啊,該不會從此後就夫綱不振了吧?”

對那些好事兒的喊出的這話,蕭江北絲毫沒有惱怒,面上反而難得帶着笑意,暗道夫綱不振又怎樣?只要能把绮羅娶到手,說我怕老婆我也認了。

迎親的人見花轎擡起,便忙都吹吹打打跟随而去,這裏杏花眼看着花轎遠去,心中振奮,暗道總算是成了,經過一重重波折,姑娘總算是和二爺終成眷屬,太太只怕也要難過了,不枉我們這些日子殚精竭慮。

正想着,就見那邊顧錦繡也終于收拾了心情,在喜婆的攙扶下往花轎的方向走去。可沒走幾步,就聽身旁林正南冷冷道:“慢着。”

顧錦繡身子一軟,險些又癱下去。呂夫人那邊也是一陣心驚肉跳,連忙陪笑道:“吉時到了,再不上花轎就要耽擱……”不等說完,就見林正南冷冷掃過來一眼,頓時就讓呂夫人說不下去了。

“夫人和三姑娘真是太不應該了,既然你們屬意別人,何不早些拒絕我們家的提親?鬧到今日才讓我知道。我們林家雖是商人之家,卻也不願強人所難,這婚……不成了。還請顧大人和夫人找個什麽日子,把我們家的聘禮退還,你們另尋佳婿就是。”

“哎!賢侄莫要這樣說話,都是一場誤會。”呂夫人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了,萬萬沒想到蕭江北這邊沒鬧事,卻是這個林家子怒火中燒,安撫不了。因連忙上前就要解釋,卻聽林正南冷笑一聲道:“夫人莫要将我當做三歲小孩子,我為你們顧家留一點顏面,就不把真相公布于衆了。千不該萬不該,你們不該辱我林家至此地步。”

他說完,看了莊姨娘身後的顧蘭绡一眼,接着一甩袖子,冷哼一聲轉身離去,那擡花轎的和迎親的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也都跟了上去。

“轟”的一聲,顧府內外都炸了鍋,呂夫人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轉眼間昏了過去,顧錦繡也癱倒在地上,一句話說不出來。顧明陽氣得身子都哆嗦了,好半晌才沉聲道:“關上大門,回去,都給我回去,我素日裏不管家裏的事,你們一個個都是要造反,今兒我非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不說顧府亂作一團,只說顧绮羅,雖然身在花轎中,可心思卻還在顧府,這會兒她只恨吉時不能耽擱,所以沒辦法在家中主持大局。不過這事兒已經揭開了,顧錦繡能順利嫁進林家就是福星高照。爹爹這會兒大概也不可能再裝糊塗下去,之所以二妹妹當衆把事情說出來,怕是她和莊姨娘都清楚,必須要做到這一步,才能逼爹爹正視家中的情況,只是這樣一來,于顧蘭绡的名聲大概會有一點損傷,這個時代的男人大多不喜歡剛強女子,但也不是絕對的,她不信世間男人都是喜歡軟弱閨秀的軟骨頭。

如此看來,府中大局已經定了。

顧绮羅在花轎中長長出了一口氣。只是她有些奇怪,剛剛趁着混亂時,杏花悄悄和她說是蕭江北認出了新娘子是顧錦繡,所以才能成功拖延了時間,杏花問自己是不是和對方通過氣兒?蒼天可鑒,若是自己提前告訴那家夥,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呢,打上門來也說不定。只是自己既然沒有透露消息,這貨是怎麽認出來的?須知此事只有她和杏花春雨林大娘四人知曉,連顧蘭绡,都是今天早上安排林大娘和小草說悄悄話時被她“不小心”聽見,才明白真相的。

大姑娘在轎子裏胡亂琢磨着。轎子外,蕭江北騎在高頭大馬上,深情凝望着那頂花轎:這是他的绮羅,她就要成為自己的妻,這個聰慧善良的女子,她可曾知道?從第一次兩人在那酒樓裏,他在樓下靜靜吃着面,聽樓上的她為自己舌戰群秀,有理有據從容不迫,讓那麽多所謂的千金小姐狼狽不堪。從那一刻起,自己一直冰封着的心就因為她而融化。

之後一次次的接觸,見面雖不多,卻是互相依靠扶持,她讓自己的心越來越火熱,直到最後至死不渝。

梅花香自苦寒來,歷經了波折磨難,但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和她能在今天終成眷屬,此刻,就連那些坎坷,似乎也變得格外甜蜜起來。

蕭江北嘴角彎彎,只恨這轎子遮擋了自己的視線,沒辦法去窺探愛人動作,想來她此時也定是蒙着蓋頭,如自己一般深情凝望着轎子外,想象自己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情景吧。唔,也說不定她偷偷取下了蓋頭,這個女子向來都是有些大膽調皮的。

蕭二爺陶醉的腦補着兩人隔轎深情凝望的情景,卻不知轎中的大姑娘早已神游天外,所關心的全是顧府在她離去後發生的事。

即便對古代成婚的繁瑣步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事實上輪到自己,顧绮羅還是被深深震撼了,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送入洞房都是在黃昏時分,泥馬不耽擱到這個時候兒它也弄不完啊。

大姑娘一肚子的怨氣,總算是在爆發之前坐到了床上,雖然還蒙着紅蓋頭,但兩條腿可以歇一歇了。

不過蕭江北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輕輕和顧绮羅隔着蓋頭說了幾句話後,他便出門招待客人去了。

第 131 章 火眼金睛

吉時将近,顧绮羅和顧錦繡哭着拜別了周太夫人以及顧明陽和呂夫人,接着蒙上蓋頭,由顧清雲一個一個背出院門,然後在喜婆的引導下向前院而去。

眼看便要到前院了,忽然就聽身旁人陡然亂了起來,顧绮羅身子被擠得東倒西歪,她知道呂夫人預備好的手段終于用出來了,因連忙抓了始終在身旁的人的手,沉聲道:“春雨?”

“是,姑娘,奴婢在。剛剛不知怎麽回事,幾籠子白鵝野兔突然蹿了出來,驚得人亂作一團。”春雨沉聲解釋着,然後小聲道:“咱們的喜婆子已經被換過去了,蕭府的兩位媽媽這會兒也被喜婆子叫了過去,她們把三姑娘當成姑娘了,我故意躲在姑娘身後,她們沒看見我,認出了杏花姐。”

“好。”顧绮羅微微點頭,這時情況終于得到了控制,她便假裝一無所知的慢慢往前走着,一面暗自盤算,想來這會兒莊姨娘和顧蘭绡應該已經得到了信兒,她們應該趕得及,只要阻止了顧錦繡上花轎,呂夫人必定要跳出來,到那時,她在大庭廣衆下原形畢露,計劃破産,爹爹礙着人前不會怎樣,之後定要發落的,不然等到自己回門,也絕不會容許她再蹦跶下去了。

一面想着,嘴角不由得就彎了起來,想到等一下蕭江北看見蓋頭下的新娘子竟是顧錦繡時,不知堂堂的少年戰神會不會驚吓過度,這還是大白天,他又沒喝酒,那顧錦繡就算再怎麽打扮,也不可能和自己一模一樣吧?宅鬥小說中可沒有人皮面具這樣逆天的東西。顧绮羅充分相信蕭江北的眼神。那兩只眼睛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絕對應該超過标準意義上的1.5了。

與此同時,新郎官蕭江北也正在前院翹首期盼,他之前已經見過顧明陽和呂夫人周太夫人了,此時等在這裏,就是為了親自将顧绮羅送上花轎。

歷盡艱辛,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就要迎娶最心愛的女人。從此後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即便淡定冷漠如蕭江北,此時也有些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他覺着自己從生下來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天。

旁邊另有一個披紅挂彩的英俊少年,那便是林家的二兒子林正南。雖然對顧錦繡沒有什麽好感,但怎麽說兩人從此後也是連襟了,所以在對方的有意結交攀談之下。蕭江北也不好不理不睬。

這林正南倒是個人才,顧家那位三姑娘很配不上他。

說了兩句話。蕭江北對林正南就有些刮目相看。正在心中思量着,就見對面正廳大門大開,丫頭和喜婆扶着一位身段袅娜,蒙着蓋頭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恭喜大姐夫。雖然歷經重重波折,但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有情人終成眷屬。”

林正南對蕭江北笑着祝福。之前這一對男女鬧得京城沸沸揚揚,誰不知道他們的故事?拜他們所賜。今天整個顧府門前的寬大巷子以及兩旁街道都圍滿了人,說不定那些人會一直尾随顧府花轎去蕭府,啧啧啧,有這麽多送親的,顧大姑娘也算是開了京城接親的先河。

正想着,忽然就見蕭江北的面色猛地一變,林正南一愣,下意識就問了一句道:“怎麽了?”

蕭江北兩道斜飛入鬓的長眉忽地鎖在一起,他沒有回答林正南的問話,原本熱切的目光也逐漸轉冷,然後他雙臂慢慢擡起,抱肘當胸,就那樣冷冷看着前面的新娘子款款而至。

小橋此時就在他身邊,一看見主子這個面色,心中不由得就是“咯噔”一下,這是主子的招牌動作,通常他要是擺出這樣的姿勢,就說明他心中非常憤怒生氣。可今天是他迎娶顧大姑娘的大喜日子,明明高興的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兒有什麽可生氣的?就算是顧家兩位姑娘同時出嫁,可這之前不是都知道嗎?那會兒爺也沒說什麽啊。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新娘子已經到了近前。蓋頭下的顧錦繡緊張的渾身僵硬,然而一想到母親給自己安排的錦繡大道,她的心情就抑制不住的興奮起來,可腦海中又總是忍不住去想被揭穿的後果,一時間,緊張恐懼興奮的情緒交雜着,讓她的腳步都有些虛浮,手心裏也全都是汗水。

“二爺,姑娘該上花轎了。”

杏花見蕭江北杵在那裏,竟沒有絲毫讓路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也有些疑惑:她也沒料到顧錦繡在後院竟會不顧風度的一陣疾走,這若是上了花轎擡出府,也不知莊姨娘和二姑娘能不能來得及阻止?說不得到那時,只能自己站出來,豁出去背一個賣主求榮的名聲,想辦法揭穿此事了。

卻不料蕭江北竟沒有半絲激動興奮,反而擋着花轎,這怎不由得杏花喜出望外?因疑惑之下,就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蕭江北的表情,暗道莫非姑娘提前告訴二爺這件事,所以二爺已經知道這蓋頭下不是大姑娘,而是三姑娘了嗎?可姑娘明明怕露餡,說是不告訴二爺的啊。

蓋頭下的顧錦繡也緊張的不行,耳朵裏嗡嗡地響,她忍不住就舔了舔嘴唇,暗道蕭江北是很強勢霸道,但再怎麽強勢霸道,也不可能當衆就要掀開蓋頭吧?他怎會對大姐姐這樣的不尊重?

這樣想着,心下稍安,那邊喜婆子中有一個是被呂夫人收買了的,見蕭江北只是皺眉緊盯着面前蒙着蓋頭的新娘子,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其中一個便笑着道:“二爺,雖然心裏高興,可也不能杵在這兒啊?趕緊将新娘子擡回去拜堂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新娘子……是绮羅?”

蕭江北終于開口,低垂着的視線擡起,銳利如冰刀的目光在喜婆和杏花等人的臉上逐一掠過,只讓這些人心裏都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顫,那個被收買了的便勉強笑道:“怎麽不是大姑娘?二爺快讓開道兒吧。”

“你是绮羅?”蕭江北又問了一句,這一次連杏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她确定蕭江北應該是不知情,但也一定發現了什麽疑點,這讓她都忍不住吃驚:渾身上下又是喜服又是蓋頭,遮擋得嚴嚴實實,二爺除非是火眼金睛,不然怎可能看到裏面去?他究竟是從哪裏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是。”

蓋頭下傳來蚊子哼哼般的一聲,蕭江北眉頭一皺,微微側開身子,對方大概是感覺到喜婆在牽引自己,忽地加快了步子,迅速從蕭江北身前走過。

“慢着。”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沉喝,顧錦繡的心都要被吓得跳了出來,卻不得不停下腳步,只聽蕭江北問杏花道:“春雨呢?”

“哦,春雨……那個……她早上鬧肚子,所以姑娘讓她先在屋裏歇着。”杏花緊張的回答,一面不住回頭看,暗道怎麽姨娘和二姑娘還沒過來?

蕭江北的目光更銳利了,甚至有殺氣絲絲縷縷的逸出,他看了眼身後的顧錦繡,忽地斷然道:“她不是绮羅,你們搞錯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剎那間,顧錦繡手腳冰涼,喜婆子大驚失色,杏花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蕭江北,這會兒她又開始懷疑了,暗道二爺是得了信兒吧?不然他怎會如此肯定?

也就在此時,只見從廊下拐角處匆匆跑來兩個盛裝華服的女子,其中一個氣喘籲籲大喊道:“二哥哥等一等,那個是三妹妹,不是大姐姐。”

此時府門外聚集着不少百姓,院子裏則都是迎親的人,之前蕭江北說新娘子不是顧绮羅時,這些人都被驚呆了,此時再一聽顧蘭绡的話,頓時嘩然。

原本還勉強站着的顧錦繡聽見顧蘭绡的話,就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軟,險些倒在地上,幸虧身旁有喜婆子扶住。然而她的心卻是冰涼一片,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要殺了顧蘭绡,這個賤女人竟敢讓她功虧一篑,她恨不得把她殺了然後吃肉喝血。

與此同時,大廳處慢慢步出另一位新娘子,論理,這該是“顧錦繡”才對,可林正南讓剛才的事情一鬧,此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竟不知該不該上前了,因為按照蕭江北所說,眼前這個新娘子才該是自己迎娶的妻子才對,那個正冉冉走來的好像才是顧绮羅,可這于理不合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妹妹,你和太太也太過分了吧?為了蕭府二少奶奶的位子,你們是連臉面和良心都不要了嗎?竟然做出這樣的事。”顧蘭绡奔跑過來,氣得身子不住顫抖着,上前對顧錦繡大聲道:“你這是在玩火*。”

“顧蘭绡,我殺了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就成功了。”

顧錦繡的理智尚存一絲,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沉住氣,将錯就錯,重新回到林家的花轎前,說不定事情還有一點轉機,顧蘭绡為了顧府臉面,大概也不會把事情做絕。

然而她本就是個沉不住氣的,心機比起呂夫人何止是雲壤之別?此時巨大的希望落空之後,那瘋狂的念頭根本不是一絲理智就可以控制的,于是忍無可忍之下就爆發了,完全不計這一來造成的可怕後果,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了顧蘭绡,殺了這個壞她好事的可恨女人。

第 130 章 呂夫人的陰謀

顧绮羅道:“原來如此。這當真好得很,我說過,太太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杏花你放心,既然連她都能找到你爹下落,想來你爹爹也不是在什麽深山老林裏,回頭我讓蕭江北去查一查,找到你爹後接他進京安置下來,讓你們父女團聚。”

杏花含淚道:“多謝姑娘,是奴婢給您添麻煩了。”

顧绮羅揮手道:“不用這樣客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這樣信得過我,把性命都托付在了我身上,若是這麽點事也不能幫你,我豈不是比太太那惡毒女人還失敗?”

春雨感嘆道:“姑娘最好了,遇見姑娘之前,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有這樣的主子,現在回想起來,當日真是幸運,竟然就被太太派了過來……”

不等說完,就被杏花打斷道:“好了,這會兒不說這些,咱們還是先商量商量太太的事,想想她究竟要幹什麽?我總覺着她肯定有一個很大的陰謀,偏偏猜不出來,我又不敢問,生怕打草驚蛇。”

“你們不必猜了,我想我已經知道太太打的是什麽主意。”

顧绮羅放下書,從榻上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子,早春的寒氣立刻撲面而來,她看着院中的老樹枯枝,喃喃道:“太太這大概是要你做雪雁呢,可惜啊,春雨太單純,對我又忠心,連太太也知道不能用她,不然紫鵑雪雁齊全,這偷梁換柱之計還有誰能看破?”

“姑娘說什麽?什麽雪雁紫鵑?”杏花和春雨都愣住了,卻見顧绮羅回過頭來道:“沒什麽,我就說這樁婚事怎麽這樣匆忙,原來太太竟是打的這個主意。我早就說過。打蛇就要打死,三番五次的,她逃過去了,我還真怕她就此蟄伏起來,讓我沒法兒下手。沒想到,她終究還是不甘心,到底還要跳出來。那正好。既然她自己要找死,我就成全了她。”

“姑娘……”杏花和春雨都愣住了,卻聽顧绮羅平淡道:“太太是要偷梁換柱呢。咱們成全她這一回,就在她最得意高興的時候,狠狠一棒子把她打死。”

“偷梁換柱?”杏花和春雨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旋即就明白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捂住嘴,眼睛都瞪圓了。好半晌,杏花才喃喃道:“太太……她……她真敢?這……這就算能偷梁換柱,二爺又豈是眼裏能揉進沙子的?萬一敗露,她是想死嗎?”

“連你們都知道這事兒有多異想天開。可見太太的執念已經深到了什麽程度。”

顧绮羅冷笑一聲,關了窗子回到椅子上坐下,悠悠道:“但凡貪心的人。總想着富貴險中求,抱着僥幸心态。你們說二爺眼裏不揉沙子,可那天都是穿着喜服蒙着蓋頭,拜完天地二爺就要被人敬酒,到時候做點手腳,讓他醉了或者迷糊了,三姑娘和我是姐妹,原本就有一點兒像,精心打扮一下,又是夜裏,燭光微弱,二爺稀裏糊塗的哪裏能分辨出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就算我這邊發現不對勁兒了,也是為時已晚……”

杏花和春雨聽了顧绮羅的話,都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不得不說,呂夫人的歹毒和大膽還是出乎了她們倆的意料,而且經過顧绮羅這麽一分析,細想想,竟然有很大的成功可能,大少爺是個正派人,自然不可能答應在酒水裏做手腳,可那呂冬雲卻是個用心險惡的,他又是娘家客人,蕭江北再狂妄,也得過去喝杯酒,更不用提還有許多纨绔子那天會去喜宴上,只要找人暗示一下,這事兒呂夫人都不用沾手,大概就有人替她辦的妥妥當當。

“幸虧姑娘聰明,這樣的主意,太太竟也能想出來,她真是死不足惜了。”杏花冷汗涔涔而下,一旁春雨也道:“是啊,她簡直比狐貍還狡猾,比毒蛇還毒。不過這樣也能讓姑娘給看破,姑娘,您……您該不會是神仙托生的吧?”

顧绮羅笑道:“我要是神仙托生的,還用費這麽些事幹什麽?一個雷下來把太太劈死就得了呗。你們兩個不要用那麽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姑娘其實也沒那麽可怕,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恰好讀過這樣一件偷梁換柱的事,所以才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杏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既然姑娘看破了,那咱們就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麽能趁那一日讓太太徹底原形畢露。這一次她真是死定了,老爺再寬厚,知道她做下這樣事,也絕不會容她的。”

當夜顧明陽回來後,得知林家竟也将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六,果然十分的不悅,原本這門親事他就有些猶豫,雖然呂夫人總想着讓丈夫借勢而為,但顧明陽心中并無利用兒女為自己謀前程的念頭。

無奈呂夫人十分喜歡林家,顧錦繡也沒有絲毫意見,顧老爺見妻子女兒都這樣歡喜,也就沒有多說,何況林家也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粗俗商人家,還是知道勸子向學的,所以這才勉強同意了可婚期竟然選在和顧绮羅同一天,這就讓他有些不能忍受,因在飯桌上就發了火。

韓姨娘噤若寒蟬,莊姨娘紋絲不動,她樂得見顧明陽對呂夫人不滿,此時自然不可能幫着說話。

呂夫人微弱分辯着,奈何顧明陽并不想聽她的辯解,最後還是顧绮羅一番話讓顧明陽住了聲,她只說林家是個不錯的人家,如今他們既然定了婚期,雖然匆忙,可也是一片孝心,不然一旦林老太爺逝去,顧錦繡就要等三年,豈不荒廢青春?如今若是及早出嫁,林家豈不感念?日後對顧錦繡自然也會疼惜照顧。更何況兩個女兒一起出嫁,這也是雙喜臨門。府中事情雖然必定多而雜亂,不過她這邊備嫁的東西已經妥當了,所以完全可以幫呂夫人忙乎忙乎。

顧明陽見大女兒如此懂事,心中越發感慨氣憤,瞪了呂夫人一眼,他如今對這個妻子越發失望,總覺着對方再沒有了從前的溫柔體貼,所行出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皆匪夷所思。上一次趁着自己離家,竟然想出了和澄明侯府偷偷訂下婚約的主意,雖然那時候他贊成那樁婚事,卻沒有要違背女兒意願的心思,鬧到最後差點兒不可收拾。他回來聽說後就是火冒三丈,可呂夫人搬出周太夫人,讓顧明陽也沒辦法說什麽,只是他心中明鏡兒似得:這事情雖然有周太夫人的首肯,但主意必定是妻子出的,不然老太太絕對不可能出這樣的馊主意。

雖然心中十分不滿,但為了兩個女兒的幸福,顧明陽還是将這份不滿強行壓了下去,于是這事兒就這樣定了下來。

轉眼間就是三月二十六,經過兩個多月腳打後腦勺般的忙碌,顧府色色準備的妥當,前一天晚上府中各處就挂上了紅燈籠,幾條主要甬道都鋪了紅氈,下人們絡繹不絕人聲鼎沸,直到将近三更時分,方漸漸安靜下來。

不到五更,周太夫人院中顧绮羅的房間和春畫院顧錦繡的房間內就相繼亮起了燈,顧绮羅打着呵欠被春雨從被窩裏拖出來,看見臉盆方巾等洗漱用具,還有着一股天然抗拒,咕咕哝哝道:“不用起這麽早吧?”

“我的天,這還早?三姑娘房裏早亮起燈了,奴婢真是服了姑娘的沒心沒肺,這樣日子,您也睡得着?奴婢一夜都沒合眼,這會兒也比您精神啊。”春雨似是不可思議般的絮叨着,忍不住就擡頭向窗外看去,雖然看不到春畫院,卻也能夠想象此時杏花必定是在那裏幫顧錦繡忙碌着。

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雖然早就知道這是顧绮羅訂下的計策,但這樣時候,本來就該是杏花和自己一起服侍姑娘的,從來也都是她轟姑娘起床,如今只剩了自己,真有些身單力薄的感覺。

一念及此,春雨竟有些小小傷感,但旋即就收拾了心情,暗道今兒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也該歡喜才是。杏花姐縱然這會兒受委屈,可等到真相大白也就好了,她一定會到姑娘身邊的,到那時我們又可以一起服侍姑娘了。

正想着,就聽門外腳步聲響,接着莊姨娘和顧蘭绡都走了進來,顧绮羅忙起身和她們見過,一面道:“姨娘和二妹妹怎麽起這樣早?我是沒辦法,你們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我的天,大姐姐你還能睡得着?我都是三更天後打了個盹兒,不到四更就醒了。”

顧蘭绡搖頭笑說着,然後親自上前,替顧绮羅忙前忙後,到了五更天,喜婆子也過來了,于是小院裏登時熱鬧起來。

顧绮羅算是見識到古代成婚的繁瑣了,從前看小說還不覺怎的,可如今真正攤在自己身上,生生竟把她熬得沒了脾氣,好容易等到日上三竿,喜婆子高喊花轎到了,她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凜然:收拾呂夫人,可就看今天這最後一擊的效果了。

第 129 章 虛與委蛇大法

杏花真是又惱怒又憤恨,卻又無可奈何,眼看顧绮羅給了她一個鼓勵安慰的眼神,只得強忍心中火氣出門去了,這裏顧蘭绡便正色看着顧绮羅道:“大姐姐,防人之心不可無,杏花這丫頭雖然是個好的,但素日裏我和姨娘說話,都覺着她有些眼高心大,如今太太一次次明裏暗裏叫她過去,你不能不防着點兒。”

顧绮羅笑道:“怎麽?你和姨娘平日裏也議論這個?”

顧蘭绡道:“閑話時說一說罷了,只是看着有些不對頭,所以給大姐姐提個醒兒,不過這話料來也不用我說,大姐姐聰明,我們料到的事,你也早該料到的。”

顧绮羅點頭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唔,若是連你和姨娘都開始覺着我應該防備杏花,那太太恐怕快要按捺不住了。”

顧蘭绡不太明白顧绮羅的話是什麽意思,不過聽着倒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中,她也就放心了,也不再多說。

果然,過不多久,府裏就有人小聲議論起太太看中了大姑娘房裏的杏花的事,說是有意把杏花要過去放在自己身邊培養,等玲珑配了人,就讓杏花做大丫頭。

杏花雖然也是個聰明人,然而事關己身,且聽那些議論越來越烈,連小草小花和春雨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更何況這幾次呂夫人動辄就賞布料胭脂首飾等,她怎能沉得住氣?因惶恐之下,想起之前顧绮羅對自己的信任,于是橫下一條心,便瞅了個無人時候,到顧绮羅面前讨示下。

“沒事兒。你該怎樣就怎樣,如今大家都議論着,我看你有些慌張,你就繼續慌張下去。我料着太太籌備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你放心,我信任你,就如先前說的,任何太太能幫你解決的難題。我都能幫你解決。所以太太若有要挾你的。或者你有為難的地方,盡管和我說。但是你出了這個門,就當我沒說過這句話。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杏花明白了,顧绮羅這是要将計就計,因為算準了呂夫人沒有可以要挾自己的地方。因放下心來,只是面上仍做出苦惱憂愁模樣。漸漸地。連春雨動不動都在她面前陰陽怪氣的說話了,不過這丫頭一邊說。眼睛卻是眨巴眨巴的,很明顯,這是出自顧绮羅的授意,給呂夫人吃定心丸呢。

過年前幾天。蕭東海和香姨娘親自上門,把成婚的日子定了下來,就在次年三月二十六。這是太子讓欽天監選出的日子,說是這一年裏最好的。顧老爺一口答應,呂夫人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顧錦繡的婚事也定了下來,熱熱鬧鬧的除夕過去,正月裏就把過程走了,如今只等着下聘禮定最後成婚的日子,只把呂夫人樂得合不攏嘴,而顧绮羅和莊姨娘這等心思深沉的,卻都覺着有些怪異,總覺着這也太急了些。

杏花的日子越發不好過,最起碼表面上是如此。因這一日從呂夫人處回來,恰好屋裏沒人,她便來到顧绮羅身前,小聲道:“姑娘有個心理準備,這兩日大概太太要試探你對我的态度,你就盡管罵奴婢,甚至打兩下都好,務必別讓太太起疑心,讓她好放心用我。我總覺着太太有很大的圖謀,而這其中需要我出力,不然她不會這樣下功夫。她今兒打聽我從前家裏的事,還提到我爹爹,我覺着她手裏應該也掌握了些什麽,到時候能挾持住我,不然若為了一點小事,她應該不會這樣謹慎的。

顧绮羅深深地看着杏花,雖然她從來都沒有動搖過,一直信任着這個丫頭,而杏花也一直都為她打算籌謀着,但這只是一份心照不宣的主仆默契。而直到這一刻,杏花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才真正坐實了這份兒同舟共濟生死與共的依托和拳拳之情。

不容易啊,姐的情商果然不低,這樣一個丫頭,終于也讓她對我交心了。

顧绮羅感嘆着,而杏花見她沉吟不語,兩只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就有些疑惑,吶吶道:”姑娘怎麽這樣看着奴婢?難道……難道您其實不信奴婢?”說到最後一句話,她的臉色驀然慘白:生平第一次将自己的命運全部交到別人手裏,若只換來這樣一個結局,讓她情何以堪?

“胡思亂想什麽呢。”顧绮羅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想着,為了騙過太太,杏花你可也夠下血本的啊,瞅瞅這身子,啧啧啧,瘦了一圈不止吧?這一個多月就沒吃飽過是不是?虧着新年裏天天都是雞鴨魚肉,你竟然能饞的住。還有這臉色,這倆黑眼圈是找黑灰塗得還是故意熬夜熬出來的?唔,這臉上得有半個多月沒擦脂粉了吧?”

“姑娘你關注的重點錯了吧?”杏花一頭黑線囧囧有神,至于這句後世的網絡流行語,她則是跟着顧绮羅學來的。

“哈哈哈,好,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好丫頭你放心,到時候讓你見識一下你家姑娘我的演技,唔,你确定太太要試探我對你的态度?她怎麽說的?”

“如果連這個我都不能确定,我還做什麽姑娘的貼心丫頭?”杏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學着呂夫人的口氣冷哼一聲道:“你說她對你好,說她信你,那我就讓你看看她究竟是如何對你的。也讓這府中下人都看看,平日裏被她們贊不絕口的大姑娘,她的真面目究竟如何?除了拿錢收買人心,她還會什麽?”

“別說,平日裏沒發現,原來杏花你還有這份兒本事呢,這語氣神态當真是惟妙惟肖啊。”顧绮羅驚喜的坐起身來:“快快快,再學兩句給我聽聽。”

杏花:……她對顧绮羅的關注重點絕望了。

不到三天,杏花失手打碎了大姑娘心愛的花瓶,被大姑娘罰着在院裏跪了半天的事就傳遍整個顧府。呂夫人聽了周宏家的報告後,滿意地露出冷笑,輕聲道:“火候到了,回頭你把那丫頭父親的消息告訴她吧。”

周宏家的滿面笑容答應着,一邊小聲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太太是不是該和林家那邊商量下婚期了?”

呂夫人點點頭,想到自己的計劃,雖然有些冒險,但富貴險中求,更何況這一次成功的希望很大,只要木已成舟,那結果是誰都更改不了的。

三天後,林家過來下聘,順便定了成婚的日子,為了給林老太爺沖喜,日子就定在了三月二十六,恰好是顧绮羅出嫁的那一天。林家也說了,這是欽天監定下的一年裏最好的日子,錯不了。而且他們體諒這門婚事倉促,因對呂夫人說:嫁妝不用太多。反正林家有的是錢,也不會在意嫁妝多少。

不到半天,府裏的人都知道消息了。顧绮羅正在榻上看書,聽見春雨跑來說了這事兒,她整個人都愣住了。這裏杏花也是剛從呂夫人處回來,因見春大娘在院中,她便低聲下氣和顧绮羅行了禮,看對方愛搭不理的,便出門在廊下坐着,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主仆之間已經生了天大的嫌隙。

等到春大娘扭着屁股走的沒影了,杏花四下裏看看沒人,這才轉身進屋,來到裏間,顧绮羅先高聲罵了幾句話做做樣子,接着春雨方問杏花道:“如何?太太怎麽說?為什麽把三姑娘的日子定在和姑娘同一天?”

杏花小聲道:“我哪知道她真正怎麽想的?對外就說是林家着急,又是欽天監選的最好日子,雖然急了點兒,但為了三姑娘的終身,少不得受點累。”說完又對顧绮羅道:“姑娘,我今天也和太太說了,只說在你這裏實在待不下去,求她把我調到她身邊,但她讓我再在姑娘身邊多呆幾日,只說已經給我找好了退路,保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還有……”

說到這裏,杏花嘆了口氣,搖頭道:“太太說找到我爹了,說如今他窮困潦倒,是她派人接濟着,只是不肯告訴我他在什麽地方,我知道,這就是太太的殺手锏,不然她也不會這樣信我。實話說,也就是姑娘,若是別人,我只怕真要做一個背叛主子的惡奴了,只要我爹爹安好,哪怕讓我丢了命,我也情願。太太雖然壞到流膿出血,但不得不承認,她收買人的手腕真真是厲害到家了。”

春雨這會兒都忘了正事兒,好奇道:“杏花姐,你爹爹是怎麽回事?你從不說你家裏的事,就上一回在酒樓裏提了一句,好像你娘是被流言害死的,我還以為你爹是個抛妻棄女的……”

不等說完,就聽杏花厲聲道:“不許胡說。”接着又嘆氣道:“往事不堪回首。我爹原本是個縣衙的小吏,因為告發縣太爺貪污赈災糧款而被誣告入獄,我和我娘苦苦掙紮求存,可流言如刀,竟不肯給我娘一條活路,後來我無依無靠,只得跟了人牙子,幾年來颠沛流離,和我爹早斷了聯系,太太買我的時候,必定是和人牙子打聽清楚了我的情況,她也是好本事,竟然能讓她查到我爹的下落。”

第 128 章 三姑娘的親事

“太……這對比太強烈了。”顧绮羅直着眼睛喃喃開口。

“慘不忍睹。”蕭江北點頭認同,想了想又道:“好像一只被宰殺卻未死撲騰出來的野鴨子和優雅高貴的鳳凰。”他難得會說這樣一大串形容,可見這一幕情景給了他多大的震撼。

“沒錯,精準。”顧绮羅伸出大拇指,但旋即反應過來,叉腰叫道:“喂!誰是野鴨子誰是鳳凰?蕭江北你什麽意思?”

蕭江北無辜地看着愛人:“野鴨子和鳳凰,這不是很明顯嗎?”說完見愛人面色如霜,他就一攤手:“怎麽?我說錯了嗎?”

“好吧,你沒說錯。”顧绮羅無力地垮了肩膀,再看前方,鐘春風跌跌撞撞的逃,還真像被鳳凰追着的一只半死野鴨子。

“那個程大人怎麽回事啊?欺人太甚了吧?”到底是百味館的在職員工,就算只是挂名的吧,那也是她顧绮羅的人不是?程統這樣的仗勢欺人,實在太過分了。

“就是,什麽仇什麽怨啊?”蕭江北也默默點頭,末了思索了一下,喃喃道:“莫非是前世冤家?”

“喂!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嗎?去勸一勸啊,真是的,好歹也是在官場上混,連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都不明白嗎?”顧绮羅捅捅蕭江北,讓他以恩人身份去打壓一下程統的嚣張氣焰。

“得令。”愛人有命,蕭江北怎敢不從?當下一抱拳,正兒八經的領命而去,讓他身後的顧绮羅忍不住笑出聲來。

眼看蕭江北大步上前,截住程統和他說了幾句。顧绮羅暗自點頭,心想這下對方可該收斂一些了。卻不料過一會兒蕭江北回來,面色沉重的對她搖頭,沉聲道:“沒用,程統說了,鐘春風是他的心魔,必要解開。他的人生才能柳暗花明枯樹逢春。”

“什麽?心魔?他現在的人生還不夠春風得意?還想柳暗花明枯樹逢春?蕭江北。那位程大人是不是把你當孩子哄了?”顧绮羅險些跳起,就要去找程統興師問罪,卻被蕭江北拉住。見他搖頭道:“沒用的,程統這人表面上很好說話,私底下卻十分強勢。”

“那又怎樣?他要幹什麽?非得把鐘春風逼出京城嗎?鐘春風怎麽得罪他了?”顧绮羅柳眉倒豎,拳頭都握起來了。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種可能,差點兒沒讓自己的唾沫星子給嗆着。一把抓住了蕭江北,她驚恐道:“那個……那個程統該不會有龍陽之好,所以看上鐘春風了吧?”

“不是。”蕭江北斷然否認道:“你不要多想,程統幼年時也算神童。可有一次去江南,在宴會上遇到鐘春風,有人提議讓塞北和江南的神童比試一下。他被鐘春風徹底比了下去,而且那時鐘春風得理不饒人。沒給他留一點面子,害他回去後被父親說不争氣。從那以後他就發奮努力,以至于半生都是在書本中度過,如今看見鐘春風,可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還……還有這曲折呢?”

顧绮羅直了眼睛,心想幼年時?那會兒程統和鐘春風才多大啊?就記恨到現在?程統現在怎麽說也是個吏部左侍郎,這俗語說的好,宰相肚裏能撐船啊,他就算撐不下一條船,好歹也能撐多半條吧?還是說,果然幼年時遭受的心理創傷會比較難忘嗎?

顧绮羅簡直不知說什麽好,最後只得吶吶道:“那個……罷了,這事兒我可以不管,但你讓程大人适可而止一些吧。幼年,那會兒鐘春風才多大?小孩子又懂什麽留不留餘地的?”

蕭江北斜看了她一眼:“難道說他現在懂嗎?”為出征之前,蕭江北可沒少來百味館,對鐘春風是個什麽德性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個得理不讓人的主兒,只不過如今遇見比他還厲害的了,這壓根兒就是報應,當然,這種實話就不能在愛人面前說了。

“唔!”顧绮羅想起鐘春風平日的毒舌,聰明地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才小聲道:“他也就是嘴巴毒一些,為人高傲了些,且因此都受到教訓了,十年寒窗最終成了泡影,這還不夠嗎?程大人如今春風得意,就不要再往他傷口上撒鹽了。”

“放心,程統怎麽說也做了好幾年的官兒,他會把握這個分寸的。”蕭江北不想在為鐘春風浪費精神,陪着顧绮羅往回走。

“真會把握分寸嗎?”顧绮羅回頭去看,鐘春風和程統已經都沒影兒了,想到剛才那兩人的模樣,她對蕭江北的話持懷疑态度。

********************

“姑娘回來了?”

看見顧绮羅的馬車進了西角門,王婆子連忙趕上去殷勤問候,于是顧绮羅便下了馬車,笑着和她打了個招呼。正要往後院去,就聽王婆子小聲道:“今兒上房裏可熱鬧呢,姑娘不去看看?”

“什麽熱鬧啊?”顧绮羅挺下腳步,知道王婆子有話要說。果然就見她笑得越發歡暢,低聲道:“有人上門給三姑娘提親,如今媒人就在上房,太太正好茶好點心的招待呢。”

“哦?是誰家啊?看樣子太太還是很滿意了?”

“可不是?”王婆子撇撇嘴,小聲道:“對方家世倒不清貴,可是人家有錢啊,宮廷供奉林家,在這京城的一畝三分地上誰不知道?”

“林家?”顧绮羅驚訝了,林家她倒是知道,在宮廷供奉中也算是一號實力人物,只是不知顧明陽怎麽會和這樣人家結親?父親一向都是喜歡書香門第的啊,再者這林家雖是宮廷供奉,但家中并沒有人做官,呂夫人向來貪婪,不但要錢,也想要勢,她肯甘心将女兒嫁給一個商人之子?宮廷供奉也是商人吧。

顧绮羅腦海中不自禁便浮現出薛蟠的模樣來,沒辦法,實在是《紅樓夢》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一提起宮廷供奉,她就腦補出呆霸王來。不過這事她倒也不是很操心,顧錦繡嫁的如何與她沒關系,倒是顧蘭绡,去年蕭江北戰死的消息還未傳來時,有個富商上門求親,呂夫人就極力撺掇着要把顧蘭绡許出去,卻被顧绮羅破壞,加上顧老爺原本也不太喜歡商人家,所以雖然對方在地方官場上也有些人脈,他卻還是拒絕了。

剛回到自己房間,就聽門外顧蘭绡的聲音響起,顧绮羅忙親自把她迎進來,果然,就聽她笑道:“大姐姐知不知道?三妹妹的親事大概就定下來了,你之前只想着蕭家哥哥,所以大概也沒對府裏風聲留意,那會兒就有人說起過,但那時候不做準兒,如今對方既然上門提親了,太太大概也和老爺通了氣,所以這事兒就基本上準了。”

顧绮羅笑道:“我進門時聽王婆子說起過這件事,只是奇怪太太如今怎麽倒替三妹妹找了個商人家,依照她的心思,怎麽着也得把三妹妹嫁到官宦人家,最起碼不能比我差了,這才能出心中一口氣才是。”

顧蘭绡冷笑道:“她倒是有這個心,可也得看清現實啊,莫說比得上蕭家哥哥,就是普通清貴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咱們家,老爺畢竟只是個五品官兒。這林家其實就很不錯了,富得流油不說,雖沒有官身,人脈卻寬廣得很,更何況他們是為二兒子提親的,聽說那位林二公子十分有才華,不過十八歲,已經求得了秀才功名,明年就要考舉人,他們家既有門路,焉知将來不能進士及第官運亨通?不是如此,太太也未必對這門親事上心。”

顧绮羅這才知道真正緣由,因點頭笑道:“罷了,如今三妹妹親事定了,她就不至于來啰嗦我了,咱們倒不用很關心這件事,倒是關心關心咱們自己的事才好。二妹妹如今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去年那門親事,因為你不願意,我也覺得不好,就在父親面前進言,到底給破壞了,太太恨得我牙癢癢。如今三妹妹定了親,怕她不冷眼看着我替你選門什麽親事呢?你說出個标準,我也好留意踅摸着。”

顧蘭绡臉立刻紅了,對顧绮羅道:“我急什麽?姐姐如今還沒嫁人呢,哪裏能抛頭露面為我的事情操心?等将來您嫁過去,若那時妹妹有中意的,少不得要拜托姐姐,這會兒卻不急。”

顧绮羅想想也是,于是便道:“既如此,那将來我替你留意着,你若有中意的人家,直接告訴我就是,你知道我的性子,咱們用不着扭扭捏捏的,是了,我今兒在百味館和蕭江北見了一面,他們家大概要定日子了,明年春我應該就可以出閣……”

不等說完,就聽顧蘭绡笑道:“大姐姐可真是高興地忘形了,這樣話也能順順溜溜說出來。不過你說的沒錯,早一天出閣倒更好。那林家老太爺聽說也是重病纏身,大姐姐出閣後,怕就要輪到三妹妹了,我料着林家不會等太久。”

顧绮羅點點頭,心中對此事倒不是十分在意,因和顧蘭绡說了會兒閑話,忽聽院中有人叫杏花,一問,又是呂夫人喊她過去。

第 127 章 共識

曾遠和鐘春風雖然差了十幾歲,卻是相交莫逆,看見一向驕傲的好友被程統整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中自然不痛快。偏偏程統無論家世還是身份都是貴不可言,完全不是他這麽個飯館老板惹得起的,所以今天就稍微提了一下,盼着蕭江北和顧绮羅能幫幫鐘春風。

“小心眼?”蕭江北完全愣住了,好半晌才皺眉道:“這不是程統的為人啊。”

顧绮羅也道:“鐘春風聰明一世,怎麽這會兒卻糊塗了?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既然程統每天中午都要來百味館,那他就躲出去嘛。”

“嗨!可不就是躲不起嘛。”曾遠跺腳:“不管躲去哪裏,程大人就出現在哪裏,到最後鐘大哥也沒脾氣了,就在百味館呆着了,反正躲也沒有用。”

“那……那程大人為什麽纏着鐘大哥?他們都說什麽啊。”

春雨瞪大了眼睛問,就聽曾遠咕哝道:“所以我說他小心眼,就因為讓鐘大哥贏過幾回,便不依不饒的。其實認真說起來,他贏鐘大哥的次數更多呢,鐘大哥一開始還不服氣,現在都沒了脾氣。”

顧绮羅聽得囧囧有神,蕭江北也是石化了,兩人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程統怎麽說也是吏部左侍郎,不可能像曾遠說的衙門裏清閑,可以随處跑,他定是用中午休息時間來回跑動,百味館可不近,程統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依照上次杏花的說法,程統在才學上可是略勝一籌,甚至是更可怕。他和鐘春風比試還能有贏有輸?該不會這輸也是他故意的吧。

“據我所知,程統做人還是比較正派的。”蕭江北轉頭看顧绮羅,這話裏隐藏的意思就是:他不是壞人,不會特意來害鐘春風,既然不是特意害人,咱們很沒有必要管這個事。

顧绮羅點點頭:現在情況不明,何況程統的身份确實不一般。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當下便進了一個包間。蕭江北四下裏看着,微笑道:“這包間都是重新修整過了吧?和從前不一樣了。”

“是啊,你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十萬兩銀子。那我還怕什麽?如今京城已經有三家百味館了,這裏作為總店,自然要修整的更加奢華一些。三家百味館風格各不相同,這總店奢華貴重。是富商巨賈們的最愛。另兩家分店,一家平易近人型。是平頭百姓們最喜歡的。還有一家是風雅清新親近自然的所在,那些達官貴人士林才子們多喜歡在那一處聚集。”

顧绮羅得意向蕭江北展示着自己的牛刀小試,蕭江北則溫柔的看着她,直等她說完才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能幹的。不過是一家吃飯的地方罷了,竟也能讓你做出這麽些花樣來,今兒早上我回府裏。和三弟閑談中,他也十分向往這百味館。只說如今京城酒樓裏,首推就是百味館。想那得月樓乃是百年老店,竟然讓你這開了不足一年的給比下去了,當真是了不起,難怪楊子帆堂堂一個世子,竟然為了你費盡心思。”

“楊子帆是誰?”顧绮羅驚訝的眨眨眼,心想我認識這麽號人嗎?不過她旋即明白過來,搖頭道:“你說的是澄明侯府世子吧?小樣兒,剛回來就吃醋,我又沒讓他得逞。”

蕭江北搖頭道:“倒也不是吃醋,只是有些感嘆,土埋不住金子,總有人慧眼獨具,能發覺你的好。想一想真是後怕,若非你堅持,這會兒退了我的聘禮,和澄明侯府訂了婚,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自然要堅持的,你說過,至死不渝嘛,都說癡心女子負心漢,你一個男人都能至死不渝了,難道我還會移情別戀不成?不過那個楊子帆當真是陰險,連偷偷訂婚這種事都能想得出來,他可是侯府世子啊,這樣的纡尊降貴,也不嫌丢人。”

顧绮羅鄙視着澄明侯世子,卻聽蕭江北淡淡道:“他那是志在必得,換做是我,也會像他一樣做的。”雖然對楊子帆挖牆腳的行為非常憤怒痛恨,然而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楊子帆,大概也會不惜一切把這個美好的女子占為己有。

“什麽意思?你倒和他成知己了?”

顧绮羅怒瞪蕭江北,卻見愛人抓頭笑了笑,點頭道:“在這一點上,倒還真是。”說完見心上人一副磨牙霍霍的模樣,他連忙拉出一張椅子,将顧绮羅輕輕按在上面坐下,認真說道:“我不願意有人再肖想你,绮羅,咱們盡快成婚吧。”

“你以為我不想啊。”顧绮羅氣呼呼看着蕭江北:“但這是我能夠決定的嗎?你讓你爹去找我爹,趕緊定個日子出來。蕭江北,從我進京,然後你回京,咱們倆已經給京城人民造成許多困擾了,就別再總這麽吊着人家胃口禍禍人了。你一天不成婚,像是程九姑娘喬姑娘這些閨閣千金,都不甘心嫁人,你說你給京城的男同胞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撲哧”一聲,杏花和春雨都忍不住扭頭偷笑,蕭江北也是囧囧有神的看着心上人,好半晌才撇嘴道:“怎麽都成我的錯了?難道你沒有?楊子帆現在指不定怎麽捶胸頓足呢。罷了,我們兩個不要再說這些,既然你同意,回頭我就讓父親去和顧叔叔說,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吧。”

他說到這裏,便猛地抓住了顧绮羅的手,聲音低沉道:“绮羅,我一刻也等不得了,一想到會有人在暗中算計你,我就想殺人。”

這個殺人狂。顧绮羅滿腦袋黑線,點頭道:“彼此彼此,一想到那些閨閣千金對你賊心不死,我心裏也不爽,雖然不想殺人,但我想揍人。”

兩人迅速就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實在是也不想再拖下去,顧绮羅估計着這要是一本小說的話,作者說不定已經挨罵了:哪有折騰了這麽長時間還沒成婚的?要再有波折,她不崩潰讀者也該崩潰了,料着作者也不敢這樣倒行逆施。

想到成婚在即,兩人心中都是火一般熱,顧绮羅便問杏花道:“下個月的話,你幫我做的那些被子啊枕頭啊什麽的都能做好嗎?”

杏花囧囧的看着自家姑娘,下意識裏點了點頭。于是顧绮羅就轉頭對蕭江北道:“我這邊沒問題了,你看看你那邊還有沒有什麽需要解決的?”

“姑娘。”

杏花在身後小聲地叫,雖然她也覺着這種時候給二爺和姑娘潑冷水是很不厚道的行為,但這事兒不提醒一聲不成啊。因見顧绮羅轉過身,她就輕輕咳嗽了一聲,小聲道:“姑娘,這已經是臘月了,下個月就是正月,這年前年後的事情多,若正月成婚,會不會太忙亂了?且天氣也冷,叫奴婢說,姑娘不如耐心等兩個月,等到開春再成婚,天氣又合适,好日子又多,豈不好?”

“唔!”顧绮羅此前還真沒把這個因素考慮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蕭江北,喃喃道:“那個……的确是急促了些,咳咳,要不,咱們不要這麽着急,就等開春再選日子吧。”

“好,也不過推遲兩個月,我料着也不至于有什麽變故發生。”蕭江北點點頭,只要绮羅肯盡快嫁過來就好,一年都等了,再多等兩個月,他忍了。

“在這裏等飯菜上桌也挺沒意思的,不如咱們去後院走走吧。”顧绮羅站起身來,而蕭江北看了杏花和春雨一眼,淡然道:“我和你們姑娘出去走走,你們倆在這裏,若是飯菜來了,就去告訴我們一聲。”

“二爺,讓杏花姐在這裏等就好,奴婢陪着姑娘……”春雨完全沒有體會到蕭江北話中深意,還想盡忠職守行使丫頭責任,只是不等說完,就被杏花掐了一下,接着聽她笑顏如花道:“二爺和姑娘去吧,奴婢與春雨在這裏等着就是。”

蕭江北滿意點頭:總算绮羅身邊還跟了一個有眼色的丫頭。

兩人來到後院,漫步在花樹中互訴別情,蕭江北給顧绮羅講自己在大鬼沙漠和不毛之地努力求存的經過。顧绮羅和他說自己拓展百味館的生意和知道他死訊後的悲痛欲絕。

雖然已是事過境遷,然而此時重新提起,兩人都仍是感嘆不已。寒風陣陣,但兩人的心卻是越來越熱,不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卻也更有一番貼心溫暖的柔情蜜意在緩緩流動。

“好了,我做不出來,行了吧?拜托,你不要再這麽陰魂不散的跟着我了。程大人,你是江南第一才子好不好?不,天下第一才子。我鐘春風甘拜下風,如何?百味館的宴席不便宜,你就不用天天來這裏糟蹋銀錢了吧?”

前方忽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蕭江北顧绮羅間的旖旎甜蜜,兩人愕然擡頭,就見在前面假山後轉出兩個人來,鐘春風前面疾走,程統則在後面跟着,明明腳步都是迅疾如風,但鐘春風就如同是被火燒屁股一般風度盡失,而程統卻似行雲流水般,透着那麽一股優雅從容。

第 126 章 情到濃時無顧忌

“你這孩子,上次就是突然回來,讓我們半點兒準備都沒有,這一次又故技重施。之前皇上不是下旨,說讓大軍整隊進城讓百姓們一睹軍威嗎?”

激動喜悅過後,一家人終于可以坐下來好好閑話,香姨娘滿心歡喜,表面上卻嗔怪了一句,卻聽蕭江北滿不在乎道:“旨意上說的是大軍,又沒指名道姓,讓謝将軍帶隊就行了。”

“二哥哥,你真是大膽,雖然旨意上沒明說,但誰不知道皇上就是想讓你帶隊進城啊?百姓們想看的還不是你這不敗戰神?”蕭江中哈哈笑着搖頭道:“你竟是連聖旨的漏洞都敢鑽,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住口。”香姨娘瞪了蕭江中一眼:“這話不許說,讓人聽見了就是禍事。”

蕭江中吐了吐舌頭,小聲咕哝道:“這不都是自家人嗎?外人面前我可不會說,我又不是沒有分寸的。”

蕭江北看向香姨娘,沉聲道:“當日匈奴用計,我戰死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沒有造成什麽麻煩吧?”

“怎麽沒有?”香姨娘撫着胸口,想起那段日子,當真是心有餘悸,搖頭道:“老太太一病不起,好容易請太醫保住了性命。我們就罷了,不過是悲痛欲絕,唯有顧家大姑娘,那當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我如今算是明白了,為什麽你就非她不娶?真真這麽多年,我就沒看見過這樣剛烈節義的。”

當下就将澄明侯府提親的事說了一遍,蕭江北默然無語聽完,眉頭一皺,喃喃道:“澄明侯府?楊子帆?好。我竟低估了他,不料他有這樣慧眼。”

蕭靜悅笑道:“不管怎麽樣,二哥哥終究是回來了,這是不是下午就要去顧府看你的心上人啊?”話音未落,被香姨娘瞪了一眼,她方縮了下脖子,不再打趣。

蕭江北确實是心中火熱。只是若登門拜訪。還不知要和顧明陽呂夫人閑扯多長時間,就是見了顧绮羅,也總不能自由自在的。因尋思了下,就讓小橋去顧府送信,約顧绮羅下午在百味館相見。

*********************

“姑娘這許久都沒打扮了,今兒冷不丁一打扮起來。正經是秀麗動人。”馬車裏,春雨仔細端詳着顧绮羅笑說道。心中歡喜溢于言表。

“你懂什麽?這叫女為悅己者容。”杏花也在旁邊笑說着,卻聽顧绮羅笑道:“女為悅己者容嗎?錯,其實應該是女為己悅者容才對,不是面對着自己喜歡的人。誰會用心妝扮啊?別人喜不喜歡關我什麽事?”

春雨笑道:“姑娘這真是高興的忘形了,這樣話也能說出來,傳出去人家又要說你膽大放肆了。”

顧绮羅撇撇嘴道:“那又如何?我的膽大放肆不是已經出名了嗎?只要蕭江北不害怕。別人怎麽看我關我什麽事?”說完感覺到馬車拐了個彎,她忙撩開簾子。果然馬車拐進了百味巷,盡頭便是一片開闊地,諾大的百味館一號店就在這開闊地上。

此時大門前站着一道挺拔身影,如剛出鞘的利劍一般,看見馬車停下,方大踏步走過來,見顧绮羅在車轅上要下車,他忙伸出手去,于是顧绮羅便握了他的手,一步跳下車來,然後不等蕭江北說話,她就猛地撲進這個男人懷中。

蕭江北一下子愣住了,他和顧绮羅已經算是京城最大膽的一對情侶,但也從來沒敢真正的擁抱過,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顧忌着,生怕這樣會惹顧绮羅生氣,讓她覺得自己不尊重她。

不過一愣過後,蕭江北旋即就回過神來,大手一合攏,緊緊擁抱住懷中愛人,他想說什麽,但此刻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輕輕摸着顧绮羅的頭發,喃喃道:“我沒事兒,不用怕,我回來了。”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顧绮羅哽咽哭訴着,然後從蕭江北懷中掙脫出來,看着他俊逸依舊的出色面龐,她抹了一把眼淚:“你知不知道?之前傳來你……你戰死的消息,我的天都塌了。你……你明明答應過我,說會平安歸來,你……你說話不算話,你這個騙子。”

“我……我沒騙你,看,我這不是平安歸來了嗎?”蕭江北無辜的紮愣着手臂:“說我戰死,那都是鞑子騙人的,目的是為了擾亂我大夏軍心,結果卻弄巧成拙,最後飲恨漠北。”

“好了,看在你還記着自己諾言的份兒上,就不打你了。”顧绮羅這回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淚,恢複了一貫的優雅從容:“走,我們進去說吧。”

蕭江北點點頭,陪着顧绮羅上臺階,一面道:“今天百味館不要招待客人了。”

“那怎麽行?三百兩銀子呢……”

不等說完,就見蕭江北滿不在乎道:“我付五百兩銀子。”

“你這種暴發戶的嘴臉真讓人想揍你。”顧绮羅牙根癢癢:“那也不行,人家都是提前預定好了,哪能忽然就和人家說取消?客人會造反的,能花一百兩銀子吃飯的客人,誰得罪得起啊?”

蕭江北眉毛一挑,認真看着顧绮羅道:“将來我不敢說,但最起碼在我立了大功的當下,除了皇上親王外,其他人我還是可以得罪起的。”

顧绮羅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翻了個白眼,惱怒道:“謙虛點,別太霸氣了,你這樣拉仇恨可不好。”

說着話就進了百味館的大門,曾遠看見他們,立刻從櫃臺裏迎了出來,含笑道:“大姑娘過來了?咦?杏花和春雨呢?怎麽不見她們?”

“啊?她們沒跟上來嗎?明明是和我一起的啊。”顧绮羅驚訝,回頭一看,就見兩個丫頭還站在馬車前,好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得。

“你們傻站在那裏做什麽?趕緊進來啊,也不怕被凍透了。”顧绮羅招呼着。一點自覺都沒有,完全沒想到杏花和春雨是被她那個彪悍激烈的主動擁抱給颠覆了三觀。

聽見顧绮羅喊話,杏花和春雨這才連忙上前,春雨見過了曾遠,這邊蕭江北便吩咐道:“今日百味館我包場了。”

“喂!哪有你這麽霸道的,我們做生意要講究誠信,咱們可以去後院啊。”顧绮羅反對。話音剛落就聽曾遠笑道:“姑娘不用擔心。蕭将軍也不用包場,今兒百味館本來就被人包場了,且他還說過和将軍是舊識來的。”

“是誰?”

蕭江北和顧绮羅異口同聲的問。兩人的确有些驚訝。就聽曾遠笑道:“是吏部左侍郎程統程大人,唔,蕭将軍應該認識吧?”

“是他?”蕭江北恍然點頭,卻聽顧绮羅問道:“你認識他?這位主兒可不好惹。聽說是天子面前的紅人。”

蕭江北笑道:“無妨,如果是他就更好說話了。我曾經是他的救命恩人。”說完把當日事情簡略說了一遍,顧绮羅和杏花春雨也才恍然大悟,就聽曾遠笑道:“若是這樣就太好了,鐘大哥一定會感謝将軍的。”

“什麽意思?和鐘春風有什麽關系?”顧绮羅奇怪。還不等說完,就見門前停下一輛馬車,接着一人從馬車上下來。一身石青色長衫,披着黑貂皮的鬥篷。長身玉立貴氣逼人,十分的英俊出色。

顧绮羅不認識程統,但蕭江北和杏花都認識對方,蕭江北便迎上前去,這裏杏花也湊到顧绮羅面前小聲告訴她對方身份,然後捎帶提了一句上次鐘春風被他整的灰頭土臉的事,顧绮羅這才明白為什麽曾遠會那麽說。

蕭江北和程統客氣說了幾句,顧绮羅正想着這家夥會不會一點情面都不留,直接就以救命恩人身份施壓,讓堂堂吏部左侍郎轉身走人?就見兩人竟并肩而來,到得面前,彼此見過禮,程統便笑道:“早就聽說過大姑娘乃是我大夏奇女子,今日得見,果然氣質不俗。”

顧绮羅微笑道:“程大人莫要給我戴高帽了,不過開了幾家百味館,就成奇女子了?如果這樣也算,那奇女子未免太不值錢了。”

程統笑道:“姑娘不用謙虛,只聽你說的這兩句話,就知道果然是個不俗的。”說完他便看向曾遠道:“鐘先生在嗎?”

“在,不在又能去哪裏呢?”曾遠看上去似是十分無奈,于是程統便笑道:“難得今日有緣,竟和蕭将軍以及百味館的東家相遇,這客我請了,務必讓李老爺子好好兒展展手藝……”不等說完,又搖頭笑道:“我糊塗了,顧姑娘和蕭将軍在此,這話還用我特意吩咐嗎?”

他說完就抱拳對蕭江北顧绮羅道:“兩位且寬坐,我去找鐘先生說會兒閑話。”說完便施施然往後院而去,這裏蕭江北和顧绮羅只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蕭江北才喃喃道:“這是怎麽說的?他進百味館竟比我還熟呢,就是我,也不知道鐘春風住在哪裏啊。”

曾遠苦笑道:“誰說不是呢?這程大人真是個小心眼兒的,之前鐘大哥已經被他壓了一頭,他卻還得理不饒人了,從那之後幾乎天天來,也不知道他人脈怎麽那樣廣闊?來的客人沒有不和他認識的,且見着他,都巴結的很。但凡他來了,就一定要和鐘大哥比試,兩人有贏有輸,叫我說也就差不多了,誰知程大人竟不肯罷休,如今越發來得勤了,整的鐘大哥叫苦不疊,偏偏還擺脫不了。蕭将軍,難道吏部衙門這樣清閑,都不用做事的嗎?”

第 125 章 新版窦娥

“我……我哪有失心瘋?”顧绮羅瞪圓了眼睛,卻見莊姨娘也氣喘籲籲地進門來,還沒到面前便沉聲道:“大姑娘一向是沉得住氣的,即便暫時有難關,也莫要灰心喪氣,俗語說,事在人為,以姑娘的手段智慧,沒什麽事是不能扭轉的。”

顧绮羅哭笑不得的看着梨花帶雨的顧蘭绡和一臉鄭重的莊姨娘,攤手道:“姨娘,二妹妹,你們這是怎麽了?別聽丫頭胡說,我沒失心瘋,蕭江北是真的要回來了,他沒死……”

“看看,還說沒瘋。”顧蘭绡悲傷地搖頭:“大姐姐,你清醒一下,蕭家哥哥都戰死兩個多月了。”

莊姨娘和杏花春雨也七嘴八舌勸說着,顧绮羅數度張口欲言,都被她們堵了回來。

“啊!我受不了了。”最後大姑娘無奈,一聲河東獅吼,果然讓圍着的幾個人都住了聲音,她這才擦了擦額頭汗水,搖頭道:“真是,這怎麽還說不清了呢?我現在算是明白窦娥當時的心情了,這被冤枉的,太窩火了,好端端就說我是失心瘋。”

她說完,便鄭重看着莊姨娘等人道:“我鄭重說一遍,我沒瘋,蕭江北也沒死,是太子府的總管親自跑過來通知的。沒錯,他的确是深入了北匈大漠,但是沒死,說他戰死,那是北匈傳的謠言,目的是動搖我邊關将士軍心,誰知弄巧成拙,硬生生把大夏軍隊變成了幾十萬的哀兵,打的他們哭爹喊娘,現在估計已經逃回草原深處去了。”

這一番話顧绮羅說的又快又急,是一口氣說下來的,因為生怕再被打斷。說完後她大喘了幾口氣。拿起桌上茶杯咕咚咕咚喝水,忽聽門外小草的聲音道:“大姑娘,應大夫來了,聽說您魇住了……”

“噗”的一聲,顧绮羅一口茶噴出來,咳了好幾聲,這邊杏花要将她弄進帳子裏。卻聽大姑娘惱怒道:“誰請的大夫?我沒失心瘋。這消息太太都知道了,大街上百姓們也開始傳了,你們自己去聽一聽啊。”

“知道知道。我們如今知道錯了,哪有失心瘋的人說話這樣條理分明的。”杏花哄着顧绮羅,心裏其實還是半信半疑,只覺着顧绮羅是不是把昨晚做的美夢給當真了。

“是啊大姐姐。反正應大夫已經來了,診金也是必須付的。這錢不能白花,您就讓他給你看看呗。”

顧蘭绡也勸着,只見顧绮羅黑着臉道:“有這樣說的嗎?這病也是順便看的?”

雖是這樣說,她卻也無奈了。知道這些人還是在懷疑自己,于是只好躲進帳子裏伸出手,果然。不一會兒應飛鴻進來,有些不悅道:“你們做什麽呢?病都是十萬火急。哪有讓大夫在門外等那麽長時間的?這要是個急病人,等我進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大夫也太不會說話了。莊姨娘更肯定這醫術高明的大夫之所以門庭冷落,問題肯定就是出在他這張嘴上了。面上卻勉強陪着笑容,正要請應飛鴻上前,就聽帳子裏顧绮羅道:“我說蕭江北沒戰死,我身邊這些人就以為我瘋了,忙把大夫您給請了過來……”

那應飛鴻已經把藥箱放下了,聽見這話便又拿起來,淡淡道:“這事兒是真的,我來的時候已經聽說了,大夏的少年戰神沒有戰死,北匈已經撤退了五百裏,所以大概不久之後他就會班師回朝。”

“什麽?竟是真的?”

莊姨娘顧蘭绡等人都大吃了一驚,旋即又歡喜無限起來,顧蘭绡當即軟倒在椅子上,雙手合十喃喃道:“感謝上天,這竟是真的,二哥哥真的沒死,這真是太好了……”

應飛鴻看了一圈,只見這些人都在各自合十拜佛,竟沒人理會自己,因淡淡道:“還有事嗎?沒事兒的話我要走了。”

“哦……好,春雨,快送送大夫。”

杏花如夢初醒,卻見應飛鴻難得的嘴角含笑,拇指和食指撚着,似是在提醒着什麽。

“先生還有什麽事?”莊姨娘還沒會過意來,呆呆問了一句,卻見應飛鴻又把藥箱放下,搖頭無奈道:“罷了,這大喜大悲對人都有影響,我看還是給你們開張方子調理一下好了。”

“我們沒事兒……”莊姨娘還在那裏納悶,這邊應飛鴻已經筆走龍蛇,刷刷刷把方子開出來了,遞給春雨道:“都是尋常東西,讓廚房做就是了,吃個三五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說完又看向杏花,他上次來時已經知道這是顧绮羅房中的大丫頭,銀錢都歸她管,因又輕輕撚了撚手指頭,見杏花還沒明白過來,只好攤手無奈道:“姑娘,既請我登門,即便不看病,診金也是要付的。”

“啊!”杏花大叫一聲,頓時滿臉通紅,這裏應飛鴻便施施然出了裏屋,一會兒杏花讓春雨送了錢出來,春雨便擔憂道:“我們姑娘如今也是歡喜的緊,這不會有事吧?”

“姑娘的聲音中正平和,顯然心緒已經平靜,沒有事。左右我開了方子,你讓她當做甜湯喝兩頓就好了。”應飛鴻說完,拿起桌上那封銀子,微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今兒這賞封未免也太大了吧?倒讓我平白賺了許多錢。”

春雨笑道:“這樣好消息,便是讓我們姑娘散盡千金也是願意的,應大夫盡管拿着好了,日後一旦有個頭痛腦熱,少不得要麻煩您呢。”說完應飛鴻點點頭,這才轉身離去了。

正在歡喜時,香桃過來了,只說周太夫人有請,顧绮羅忙到了老太太屋裏,就見祖母面沉似水,胸口不住起伏,看見她便頓着拐杖道:“你竟當衆說要守節終生,這……這樣的不留退路,丫頭,你是要氣死我嗎?”

顧绮羅見老太太氣的厲害,當即臉都黑了,咬牙道:“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報的信兒?報信也就罷了,你總得報完了啊,怎麽專門報憂不報喜呢?”

一旁海棠臉紅道:“姑……姑娘,是……是奴婢從前院過,聽見了您的話,就……就趕緊跑回來告訴老太太了。”

“你真是個性子急的,就不能等聽完了再報嗎?”顧绮羅額頭黑線如雨下,然後來到周太夫人面前,抓着她胳膊嬌笑道:“祖母放心,我不用守寡了。那個……你先好好兒喘喘氣,待我把這好消息告訴您,可別樂極生悲了,對了春雨,把應大夫那方子趕緊交給廚房,先讓廚房做出來預備着。”

周太夫人一頭霧水,待顧绮羅慢慢的,循序漸進的把事情告訴她,老太太驚喜的差點兒昏厥過去,樂了半天後,複又慚愧道:“說起來,丫頭這也是好人有好報。我只因為自私,想着你的終身,竟差點兒害了你,萬一那婚書……”說到這裏一陣後怕,竟不敢再說下去。

莊姨娘笑道:“老太太放心好了,連蕭側妃都親自過來了,那兩份兒婚書從此後再見不得光,何況蕭家的聘禮我們還沒退回去呢。再者說了,老太太雖說是有私心,但那也是因為牽挂着大姑娘的終身不是?好在将來嫁過去的是大姑娘,她如此有情義,還怕二公子不敬重愛護她嗎?”

“沒錯沒錯,我老婆子再怎麽可惡,好在不用去蕭家,也不至于腆着臉看人臉色。”周太夫人連連點頭附和,惹得衆人都哈哈笑起來。

**********************

上百年未有這樣大敗的北匈元氣大傷,被迫簽了并不怎麽公平的停戰協議,沒辦法,北匈原本就物資匮乏,若再不停戰,說不定都有滅族之危。而這停戰協議雖然有好幾條堪稱屈辱的條件,但大夏最起碼願意開放邊貿,借他們糧食鹽巴茶葉讓他們度過這最難得難關。

消息傳回大夏,百姓們莫不歡欣鼓舞。很快進入臘月,大家翹首以盼,終于等來了大軍即将班師回朝的消息。

九死一生,凱旋榮歸,這是何等的榮耀?京城百姓在幾天前就做好了萬全準備,摩拳擦掌打算在大軍進城後占據最有利的位置夾道歡迎,順便看一看那位傳說中俊逸無雙英勇蓋世的少年戰神是何等模樣。

只可惜百姓們的心願注定要落空了,蕭江北從來就不是在乎這些的家夥,從邊關啓程後,他便歸心似箭,哪裏還會為了接受百姓們的敬仰而跟着慢吞吞的大軍一起進城,一人一馬,比大軍早了十天進城,之後便直奔蕭府。

一聽說自家二少爺回來了,府中主子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炸了鍋。蕭江北進了府後就把大黑馬交給下人帶去後院馬廄。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失算了,從前院走到後院這一路,簡直比他當初在匈奴軍中突圍還困難,熱情的下人們幾乎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好像完全沒有看見自家少爺臉都黑成鍋底了。

就這樣,在上百下人的簇擁下,蕭江北艱難向後院行進着,這要是從高空俯首看去,就好像是個大號的肉丸子在往後院移動。

第 124 章 将軍沒死

一句話說的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都是面皮紫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绮羅也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因款款上前,含淚施禮道:“我只因為立志守節,所以生怕出變故,有些杯弓蛇影了。還請太太和侯爺夫人原諒我剛才的無禮造次。”

“罷了,大姑娘也是心系蕭将軍。”澄明侯夫人這一句話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得,偏偏面上還不得不擠出一點笑容,這高難度的表演可真是難為壞了一直高高在上的侯爺夫人,什麽時候吃過這種癟啊。

呂夫人的心裏也在滴血,如果不是這一年多來已經讓顧绮羅虐了幾次,鍛煉出了些定力,她這會兒只怕已經昏過去了。因正要勉強說幾句體面話,忽然就聽大門外“轟”的一聲,幾十個人一通大叫喝彩起來。

呂夫人吓了一跳,險些沒坐在地上,與此同時,大門被“咚咚”拍的山響,讓院子中的人都是一驚,蕭靜春便對身旁太監道:“不知是有什麽急事,快去開門。”

兩個太監忙跑上前,将大門打開,就見外面站着的是太子府的總管,大概是從人群裏擠過來的關系,帽子也歪了衣服也亂了,連鞋子都掉了一只。

可他卻全然不管不顧,見門開了,便一溜煙沖進來,未等到蕭靜春面前便跪下了,大聲叫道:“娘娘大喜,蕭将軍沒死,他沒戰死,立了天大的功勞,如今大概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

一句話,石破天驚。蕭靜春的身子當時就晃了,幸虧旁邊顧绮羅扶住。但大姑娘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震驚看着太監,喃喃道:“你……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是……蕭江北沒……沒戰死嗎?你說的蕭将軍……是他嗎?”

“是,就是蕭将軍,二少爺,他沒死。”總管知道這位就是未來蕭府的二少奶奶,自然不敢怠慢。使勁兒陪着笑容。然後又苦着臉看向蕭靜春道:“側妃娘娘,奴才還跪着呢。”

“快起來。”蕭靜春終于回過神,連忙命他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才維持住儀态,顫聲道:“究竟……怎麽回事?消息準确嗎?你聽誰說的?”

“準,當然準了。是邊關剛剛八百裏送來的急報,恰好太子殿下就在皇上身邊。聽了信兒就遣人回府通知側妃娘娘,偏偏娘娘不在。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奴才就搶着過來禀報了。聽太子派回來的小喜子說,那奏折禀報的也不十分詳盡,只說當日二爺的确是率軍去救援深入敵後被圍困的大軍了。但也因此而遭匈奴鐵騎圍追堵截,然後他們進了一個叫什麽沙漠的。沒過幾天就從匈奴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把二爺那支隊伍全殺了。屍體都在匈奴王庭挂旗示衆。而二爺那邊也的确遙遙不歸,所以邊關将士都信以為真。這才寫了奏折禀報。誰知那只是匈奴鞑子的疑兵之計,旨在動搖我邊關将士的士氣,卻不料弄巧成拙,将士們哀痛之下,大發神勇,那匈奴單于禦駕親征都被打回去了,匈奴兵大敗,然後咱們大夏軍隊就在狼石山下遇見了二爺的軍隊,哦對了,說是二爺還殺了匈奴單于最鐘愛的二王子。”

“阿北……還活着?他……他還殺了……殺了匈奴單于的二王子?”蕭靜春怔怔站着,忽然扭頭對顧绮羅道:“快,快掐我一下,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顧绮羅正在掐自己的腿,然後疼的一咧嘴,吶吶道:“娘娘,不是做夢,我也不是做夢,是真的,我掐了下自己,挺疼的。”

那總管也忙陪笑道:“嗨!看娘娘說的,這樣事情怎麽能是做夢呢?千真萬确,小喜子還說,皇上龍顏大悅,和太子說這下真要舍出去一個侯爵了,總不能當皇帝的說話不算話。”

當日皇帝曾說過,若蕭江北能再立大功,就封他一個侯爵。那時這話雖是有鼓勵之意在內,但玩笑成分居多,大功是那麽好立的嗎?但這也足以說明皇帝對其有多麽看重。誰知一語成真,這一次蕭江北如果真的凱旋回朝,那可不止是一樁大功了,深入大漠成功解圍,殺了單于最寵愛的二王子,要知道那可是相當于大夏太子的人物,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單于,結果讓他宰了,這是多大的功勞?

當下蕭靜春就和顧绮羅抱頭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方想起香姨娘,回頭一看,只見她似是魔怔了一般,只在那裏喃喃自語,眼珠子都不會動了。蕭靜春吓了一跳,生怕她受不住刺激出了意外,連忙上前搖晃了一番,總算讓香姨娘“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這一下再也沒什麽說的了,門口圍觀的百姓已經激動散去,往各處傳播這個消息了,而澄明侯夫人鐵青着臉離去,那婚書雖然還揣在她懷中,然而也只能回去後就燒毀了,不然若讓人知道這件事,澄明侯府非臭名遠揚不可。

呂夫人心裏嘔的要吐血,但也只能強壓着,用最高明的演技堆出一臉的巴結笑容,忙着請蕭靜春和香姨娘進屋,卻被兩人婉拒,兩人都着急回去細問端詳,只是和顧绮羅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匆離去。

這裏顧绮羅也不理會呂夫人,仍然像做夢似得,深一腳淺一腳往後院去,呂夫人自然沒有心情留她,實話說,看見她心裏都膩歪死了,恨不能一棒子打死,因連場面話都沒說一句,便回房生悶氣去了。

這裏顧绮羅總算回到了房間裏,杏花春雨都已經急的團團轉了,見她回來,忙都圍上前,忽然看見她脖子上的細小傷痕,春雨便驚叫了一聲,連忙回屋拿藥,這裏杏花便忙問情況,為了表現出孤苦無依,今日顧绮羅做這件事沒讓她們倆跟着。

“杏花,你知道嗎?蕭江北沒死,他還活着,他就要回來了,凱旋回朝,立了天大的功勞,他……真有可能成為大夏歷史上最年輕的侯爺了,哈哈哈……”

顧绮羅總算是回過神來,心中激動喜悅無法抑制,拉着杏花迫不及待就把這好消息告訴了她,卻吓得杏花面色慘白,顫着手去摸她的額頭,一遍焦急叫道:“春雨你快來,姑娘好像被魇住了,開始說胡話了。”

“什麽說胡話?我才沒有說胡話。”顧绮羅的笑意怎也控制不住,在地上踱着步子,揮着手,如同神經質一般的喃喃念叨:“神轉折,死而複生,否極泰來,哈哈哈,這麽狗血的情節我還以為只有在小說裏才能看見,沒想到如今在我身上竟然也發生了,果然藝術是來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生活遠比電視劇還更狗血,不錯,我喜歡,哈哈哈,我喜歡這樣的狗血,蕭江北還活着,這個家夥還斬了匈奴單于的二王子,那等他回來後,應該大概差不多就可以封侯了吧?嘿嘿,真不錯……”

“杏……杏花姐。”春雨這會兒已經出來了,眼含熱淚看着獨自在那裏傻笑自語的顧绮羅,有些害怕的道:“姑娘……姑娘這是怎麽了?到底前院發生了什麽事?她……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杏花氣恨的忘了恐懼,咬牙切齒道:“不知太太和那澄明侯夫人都做了什麽,竟把姑娘害成這個樣子,看等老爺回來,我拼着被打一頓,也得去讨回這個公道。”

她這樣一說,登時春雨也忘了害怕,握拳憤怒道:“沒錯,姑娘會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是和她們有關,上一次二爺戰死的消息傳來,姑娘就險些落下病根兒,幸虧當時哭出來了,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折在她們手裏……”

不等說完,忽聽杏花道:“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快去找莊姨娘,上次她打聽了那大夫的住處,讓人去請來。”

春雨一溜煙兒跑出去,這裏顧绮羅手舞足蹈的興奮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漸漸平複了情緒,看向杏花道:“春雨呢?剛剛好像還在,怎麽一轉眼就沒影兒了?讓她去廚房給我弄點東西來吃,哎呀,這兩天都沒怎麽吃好飯,這會兒才覺着肚子餓得要造反了。”

“姑娘,您……您到底受了什麽氣?想哭就哭出來吧。”杏花含淚上前,将懷中的新帕子掏出來,準備給顧绮羅擦淚水,卻聽自家姑娘納悶道:“受氣?我何曾受過氣?哼!太太倒是讓我弄了個灰頭土臉呢。”

“姑娘,您……您好了。”杏花驚喜地叫,讓顧绮羅更是一頭霧水:“什麽話?我……我壞過嗎?”

“您還說呢,剛才您回來,拉着奴婢說二爺活着,馬上要凱旋回朝,還說他殺了……”杏花心裏松了一大口氣,掰着指頭數落着,還不等數落完,就聽顧绮羅點頭道:“是啊,蕭江北确實活着啊,立下天大功勞就……”

杏花一咧嘴就哭了:“原來姑娘還在說胡話。”

“誰說胡話了?杏花,不是我批評你,你的接受能力怎能這麽匮乏呢?蕭江北怎麽就不能活?我告訴你……”顧绮羅板起臉,她現在心情很好,非常好,簡直是陽光明媚灑落大地,因拉着杏花正要啰嗦一番,就聽門外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接着顧蘭绡一頭闖進來,看見她便撲上前哭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裏苦,可你得撐住啊,您若失心瘋了,太太還能放過你嗎?老太太怎麽辦?大姐姐……”

第 123 章 撐腰的來了

該,讓你裝逼,這下遭雷劈了吧。呂夫人斜眼看着進退兩難面紅耳赤的澄明侯夫人,心中一陣快意,暗道你們素日裏在一起,都議論說是我無能,卻不知我攤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奇葩極品繼女,如今知道她的厲害了吧?連有那麽多大人物暗中撐腰的原子非都讓她整的灰頭土臉,你們憑什麽還敢小瞧她?

只是痛快歸痛快,呂夫人卻也不願意讓此事竹籃打水一場空,于是便咳了一聲,端起繼母的款兒沉聲道:“大姑娘是做夢嗎?什麽婚書?我怎麽不知道?澄明侯夫人就是過來坐坐,你這是怔忡了吧?玲珑,春枝,快帶大姑娘回房。”春枝就是周宏家的從前做丫頭時的名字。

“好。”

周宏家的和玲珑正要答應,就聽顧绮羅忽地大喝一聲,只吓了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一大跳,接着就見顧绮羅轉向門外已經聚集在一起的幾十號百姓,大聲道:“太太,夫人,你們若敢當着這麽多鄉親們的面兒,說今日沒有交換婚書,将我許配澄明侯府的打算,那就算我胡鬧,我給太太和夫人賠罪。”

“你……”

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不約而同的勃然變色,澄明侯夫人更是尖聲道:“顧夫人,這就是你們府裏的家教嗎?你們是笑話沒當夠,還想讓京城百姓拿你們品頭論足?”

“大姑娘,你給我退下,還嫌不夠丢人嗎?”呂夫人也氣急了:她就沒見過顧绮羅這樣大膽不在乎名聲的人,什麽事都敢當衆鬧開來,這傳出去,他們顧府豈不真成了笑話?

“鄉親們。”卻見顧绮羅絲毫不理會。轉頭對那些百姓含淚道:“蕭将軍為了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我顧绮羅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論身份,我其實配不上他,但是之前蕭家的聘禮已經下了,我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今日他為國捐軀,我寧願為他守節終生。請鄉親們給我做個見證……”

“玲珑。大姑娘病了說胡話呢。快拖她回去。”呂夫人真是急眼了,讓顧绮羅這麽一鬧,此事真的要功敗垂成。無論如何。肯為死去的未婚夫守節都算是女子美德,不過在大多數人眼裏,這卻要犧牲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有點沒人情味兒。所以若是哪家有守望門寡的女兒,雖然在士林官場上的名聲好聽。可民間卻大多會斥責父母不近人情。

但顧绮羅這個不一樣,她是當衆大聲說出自願守節的話,這只會讓人們欽佩她的忠肝義膽矢志不渝,更何況她是要為戰死疆場的未婚夫守節。這是要上表朝廷請求嘉獎的。而自己若成了逼迫她另嫁的罪魁禍首,別說律法不容,就是京城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足夠淹死她了,何況她還是個繼母。為了攀權附貴就把立志守節的繼女許配給侯府人家的狠毒繼母,這帽子簡直這輩子都別想摘掉了。

“大姑娘,您真是燒糊塗了,快随奴婢們回去。”

玲珑和周宏家的也明白事情嚴重性,上前來就要拖着顧绮羅回後院,剛拖了兩步,腳上猛然就是一陣劇痛,兩人“哎呀”一聲松了手,顧绮羅便趁這機會掙脫了她們,轉眼間就從袖中抽出一把彎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大聲道:“你們說今日沒有交換婚書,那好,我就問一句,太太,你敢不敢當着這麽多鄉親們的面兒承諾許我守節終生?如果你今日不答應我,與其将來受婚約脅迫,讓父親為難,我今日寧可血濺當場,追随蕭将軍而去。太太,你敢不敢答應我?”

呂夫人怎也料不到顧绮羅竟會一下子将了她的軍,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那邊澄明侯夫人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只能喃喃道:“反了反了,這是做什麽?這……這還有一點兒規矩禮數嗎?”

“我早就說過我膽子大,性子也不好,又是個名聲狼藉的厲害女人,實在高攀不上侯府。若今日夫人承諾我永不會上門提親,我願意為今日的失禮賠罪。”顧绮羅昂然道。那把鑲滿了寶石卻是刀鋒冷冽的彎刀橫在她雪白的頸項前,格外觸目驚心,這彎刀恰是當日蕭江北第一次見她時送的那一把。

一句話把澄明侯夫人也将在那裏了。依照她的性子,似顧绮羅這樣的烈性女人,侯府壓根兒就該看都不看一眼,但她知道此事對于楊子帆來說至關重要,所以即便顧绮羅把她逼到了這樣狼狽的境地,她也不能昂首挺胸的大步離去,挽回這個面子。

兩位當家主母面色鐵青,誰也不說話,顧绮羅在她們對面,毫不相讓的瞪着她們,彎刀就在她脖子邊,一縷血跡甚至都滲了出來,她卻理也不理,顯然心意已決。

正是僵持不下的時候,忽然就聽人群外有人嚷嚷道:“讓開讓開,讓我們進去。”

人群讓開了一條路,心想這是誰啊?看熱鬧還有這樣大膽的?連個先來後到都不講?

一面想着,便都抻長了脖子看過去,卻見街對面停了一輛華麗馬車,兩個女子在一大群男女的簇擁下款款而來。再仔細看了看,人群便轟然又往後退了幾十步,因為當中已經有人認出那些男人好像是一群太監。

“這是太子府的人。”就有那消息靈通的給衆人解惑,頓時讓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必定是那位太子側妃過來了,這一下事情可有意思了,蕭将軍是誰?那是人家側妃娘娘的弟弟啊,如今顧大姑娘要立志為蕭将軍守節,誰敢當着側妃娘娘的面兒說不答應?

待蕭靜春和香姨娘走進去後,百姓們“呼啦”一下又圍了上去,卻見兩個太監冷冷地把大門關上,将他們徹底隔絕在門外:太子側妃親至,那是能容街頭百姓圍觀議論的嗎?

“咦?這……這是怎麽了?大姑娘,你……你要幹什麽?快把刀放下,這不是玩的。”香姨娘和蕭靜春得了消息過來,卻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這一幕,當下香姨娘便連忙上前把顧绮羅的彎刀給奪下,然後只看了一眼,眼淚便落下來,輕聲道:“這是當日……二少爺送姑娘的那把彎刀?”

顧绮羅也是潸然淚下,将刀取回來,輕輕摩挲着,一面沉聲道:“是啊,是他送的。如今他不在了,沒辦法再護着我,但他的刀還在,有這把刀在,誰也別想逼迫我。”

“這是怎麽說的?誰敢逼迫你?就是阿北不在了,可你從前經常過去我那裏說話,我也早把你當親人看待了。”蕭靜春冷聲說着,目光在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面上輕輕掃過去,微笑道:“楊夫人怎麽過來了?”

澄明侯夫人這個時候哪還敢說自己是來交換婚書,給世子和顧绮羅定親的?因連忙陪笑道:“妾身在府裏無事,過來找顧夫人說說話,娘娘怎麽也過來了?”

蕭靜春淡淡道:“我也是在府裏沒有事,恰好姨娘來了,和我說大姑娘這些日子瘦了許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上次去找她,竟說了些決然的傻話,我生怕她太過悲痛做出傻事來,所以就說和姨娘過來看看,開解開解她。”

裝,你就裝吧。

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都快嘔死了:什麽過來開解?你可是太子側妃啊,要開解不會派人叫她過去?竟然還親自纡尊降貴過來了。這不明擺着就是要給你那死去的弟弟撐腰,讓顧绮羅進蕭家門嗎?

只是這事兒雖然都是心知肚明,卻決不能說出口。這邊香姨娘替顧绮羅擦了眼淚,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方轉頭對呂夫人道:“我剛聽這孩子說夫人要把她許配給澄明侯府世子,她偏偏不肯,所以才鬧出這樣的事,這是真的嗎?”

事已至此,就算交換了婚書,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也必須矢口否認此事了,不然她們就是逼迫顧绮羅險些以死明志的罪魁禍首,阻止一個女子為未婚夫守節,這在律法中是有罪的,兩人哪敢當着蕭靜春的面兒承認?只好都強笑着否認。

蕭靜春這才道:“就是,我料着兩位夫人也不會做出這樣糊塗事來。論理,阿北已經戰死,我們不該耽誤绮羅的終身,只是他們兩個雖未成婚,卻是情深意重,绮羅定要舉行冥婚為阿北守節,這個就算不贊成,也不該阻止。更何況阿北這會兒屍骨衣冠還沒回來,绮羅哪有那麽容易恢複心情?等到過幾年,她說不定自己就想通了,何至于就這樣急不可耐的,兩位夫人說是不是?”

呂夫人和澄明侯夫人敢說什麽?只有唯唯諾諾答應着。蕭靜春是厚道的,身為蕭江北唯一的親姐姐,她也沒有一錘定音,而是還留了活口兒,讓顧绮羅日後有選擇的權力。這也是她感念顧绮羅對弟弟的情意,所以為她苦心做的打算。

蕭靜春接着又來到顧绮羅面前,攀着她肩膀笑道:“姨娘說你這些日子精神不好,我看果然你是有些恍惚怔忡了,這樣事情莫說兩位诰命夫人,就是民間的無知婦人,也萬萬行不出來,你竟然就無緣無故的懷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