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無頭公案

蕭江北和顧绮羅見各處都井井有條,顯然不用自己動手,兩人也樂得偷懶。忽見鐘春風程統應飛鴻等人坐在一處一邊烤火一邊說話,他們倆便連忙趕過去,未到近前,就聽鐘春風冷笑道:“你們說不是謀財害命,可最後那諾大家産都被一個女人得了去是不争的事實,不是謀財害命是什麽?那劉三川是最惜福惜命的,怎麽會忽然暴斃?”

應飛鴻在一旁悠悠道:“劉三川向來吝啬狠毒,他也沒什麽親人了,就是有幾個遠親,也和他根本沒有往來,他死了,家産自然落在妻子手裏,這也很正常。他那樣精明的人,若是他那妻子真的包藏禍心,他豈會看不出來?或許只能說,那女人命中注定有這樣財運罷了。”

顧绮羅對這話題陌生得很,蕭江北卻是聽說過,因便淡淡道:“怎麽忽然想起議論這個來了?當時官府不是有公論了嗎?”

應飛鴻笑道:“還不是春風?他說似奶奶這樣有經商天分的,世間沒有別的女人可比,程大人就說京城那燕回樓的幕後老板聽說也是個女人,如今看來也不簡單。因着這些,便想起當年轟動一時的劉三川案,所以就說起來,春風認定了是他妻子謀財害命,我卻覺着這不可能。”

“這劉三川案是怎麽回事啊?”顧绮羅疑惑地問,她翻遍了自己的記憶,發現沒有一絲一毫是關于此事的。

“難怪奶奶不知道,你那時候還在杭州鄉下,這卻是發生在蜀地的事,你去哪裏知道?”鐘春風笑着說完,便給顧绮羅大致說了一遍。原來這劉三川乃是蜀地一個有名的大富商。生意遍布西南各地,他年過不惑才娶了一個妻子,卻在娶妻三年後忽然暴斃而亡,因為沒有別的親人,所以那些家産都落在了這妻子手中,當時他的仆人也曾經去官府告過狀,但最後被判定是誣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到如今。已經是四五年過去了,人們早已淡忘了此事,連他那得了巨額家産的妻子也不知去向。

“哦。原來是這樣。”顧绮羅了解了事情經過後,便看向鐘春風道:“你就是對我們女人有偏見吧?那劉三川為富不仁,興許老天也看不過眼,讓他死了。怎麽你就非要認定是他妻子謀財害命?有數的,癡心女子負心漢。我們女人能狠下這樣心腸的,可并不多見,倒是負心的男人,這世上時常就能蹦出來幾個。”

鐘春風道:“這事兒本來就撲朔迷離。我也并非對女人有偏見,只是就事論事。”他說完便看向程統,看樣子有些不甘心。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說,就……就拿你當官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那個女人……有沒有可能是謀財害命?”

程統做過地方官,自然也審過案子,聽見這話,他略微思忖了一下,便沉吟道:“我聽說劉三川為人精明,而當初告狀的那個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管家,這樣情況下,官府判這個女人無罪,無非是兩種情況。”

“什麽情況?”

程統一句話勾起了衆人的好奇心,連蕭江北都露出一絲好奇,只聽他悠然道:“很簡單,要麽劉三川就真的是暴斃,這女人本就無罪;要麽就是這女人有大靠山,所以當時的官員被她的靠山壓制,只好判對方無罪。我自己是傾向于後者,原因剛剛已經說過,告狀的是劉三川帶了二十多年的管家,這種人最是精明,如果劉三川真是暴斃,他何必去誣告?即便将那妻子投進監牢,財産也是充公,不可能落到他一個奴才的腰包裏。”

“這也不一定。”蕭江北沉聲道:“或許這奴才也是受人指使,只要告倒了那個女人,那錢財就能落一部分到他手裏。”

“可財産充公的話,一般都是由地方官員處理,若這奴才能得到錢財,除非他和當地官員勾結,既如此,那官員又怎麽會判那個妻子無罪?”程統反駁,而蕭江北也沉吟道:“當地官員就都是一條心嗎?萬一分了派別……”

幾個人因為這事兒而争論不休,忽聽杏花喊着要他們先去喝魚湯,顧绮羅便大叫道:“行了行了,我聽來聽去,不過是個無頭公案,而且都過去四年時間了,即便你們有了結論,也沒有什麽用,既如此,與其為人家操心,倒不如去喝兩碗熱乎乎的鮮魚湯還好。”

衆人都笑道:“我們原本就不想操心,都是奶奶不知此事,所以說給你聽,然後就忍不住分析起來。”一面說着,便紛紛起身,來到了熬魚湯的大鍋前,早有下人準備好了大海碗,另一邊的空地上則支起了幾張桌子,桌上碗碟筷子調料樣樣齊備。

“呀,果然是新鮮的活魚,看看這湯,都是奶白色的,聞着便已經是鮮香無比了。”顧绮羅抻着脖子向鍋裏看去,看見那翻着花兒的奶白色魚湯,欣喜不已,一面小聲咕哝道:“這要是再下一斤粉絲,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什麽粉絲?”

忽聽蕭江北疑惑問了一句,顧绮羅無語看了丈夫一眼,她覺着自己的聲音不比蚊子哼哼大啊,可這厮怎麽還聽了去呢?狗耳朵也沒有這麽靈的。

“沒什麽,我說胡話呢。”于是顧绮羅只好用這個打發了杏花春雨無數次的萬能借口,這個時代還沒有地瓜和馬鈴薯玉米等物,哪裏來的粉絲給她吃?荞麥和綠豆倒是有,但這時候的人們顯然還沒發明出可以弄荞麥粉絲綠豆粉絲之類的工具,至于本來的歷史上有沒有這個,她也不是很清楚。

蕭江北不好糊弄,不過當他用懷疑的眼神盯着妻子看了半晌卻果斷被無視後,不好糊弄的總兵大人也只能被糊弄過去了。一時間只聽得大呼小叫聲不斷,衆人都在桌上落座。他們這一桌,杏花和春雨每人端了一海碗魚湯坐下,杏花就笑道:“奶奶且先喝幾口湯熱乎熱乎,等會兒再吃魚,還有烤魚和炖魚,你不是最喜歡草鍋炖魚嗎?”

“對對對。”

顧绮羅點着頭,一面吹着魚湯小心喝下去,熱乎乎的鮮香魚湯從喉嚨裏直到胃中,簡直像是把這大半天裏受的寒氣都驅散了一般,就別提有多舒服惬意了。連向來毒舌的鐘春風和應飛鴻都對這魚湯贊不絕口,喝了兩大碗。

接着烤魚和炖魚也陸續上桌,顧绮羅讓人把早上才蒸好的窩窩頭拿出來,眼見程統直皺眉頭,她便笑道:“程大人,你不要小看這窩窩頭,吃魚須得就着它,才最有滋味兒。如果只是米飯饅頭,那就只是尋常而已。不信你嘗嘗看。”

程統半信半疑,但見鐘春風和應飛鴻都大口吃着,他也打消了最後一點顧慮,“啊嗚”一下咬了一大口,只不過剛嚼了兩下就噎的翻起了白眼,這大少爺從來養尊處優,哪裏吃過粗糧?終于這會兒低估了窩窩頭的殺傷力,好懸沒噎死。

連喝了好幾口魚湯,才總算把窩窩頭送下,只看得旁邊鐘春風直搖頭,暗自可惜,心道若是這厮被窩窩頭噎死了該有多好?忽見程統扭頭看着他道:“這樣東西只該喂豬,你怎麽也能吃得下去?”

“我最落魄的那會兒,就是想吃這樣一個窩窩頭也不可得。”鐘春風冷笑一聲,譏諷道:“誰像你大少爺養尊處優的,這輩子竟是連窩頭都沒吃過。罷了,你享受不了這個美味,那邊也有饅頭,還是去吃饅頭吧。”

程統愣了一下,忽然冷哼一聲,喃喃念了一個名字。然後他發狠似得咬了一口窩窩頭,含混不清道:“既然你能吃,我不信我就不能吃。”

“劉慶棠是誰?”顧绮羅湊近蕭江北小聲問,卻聽他也小聲道:“當今的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是深受皇上信賴的老臣。奇怪,那老家夥怎麽得罪程統了?”

顧绮羅卻是立刻就明白了,暗道大概當日就是這老家夥做了手腳,害鐘春風名落孫山,蹉跎十年時光。啧啧,程統這厮擺明了是要給鐘春風報仇啊,這麽說來,他當日剛到遼東,就對北峰山金礦下手,莫非也只是因為那些人揍了鐘春風,所以這家夥要給鐘春風出口惡氣嗎?

細想程統的為人,顧绮羅發現自己的猜測無限接近現實,所以說什麽勇往直前重拳出擊都是借口,這厮來遼東後之所以第一個就拿北峰山開刀,真正的原因不過是公報私仇罷了。

一念及此,顧绮羅的心情十分複雜,目光在程統和鐘春風的面上來回梭巡着,暗道這兩人到底什麽關系呢?鐘春風看上去對程統是深惡痛絕的,可事實上他又十分委曲求全,這不符合他的性子,難道真如蕭江北所說,其實這貨對程統是又愛又恨,或者因愛生恨?我一心想讓他離程統遠點兒,難道真的只是枉做了小人?最重要的是:程統這腹黑毒蛇雖然表面上總是逼迫鐘春風,但心裏對那毒舌的家夥明明是關懷備至。

第 171 章 破冰捕魚

“可那時他還只是個孩子吧?哪會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蕭江北繼續搖頭表示否定。

顧绮羅嘆氣道:“這就是你沒經驗了,小說上都是這麽寫的,這種人就是妖孽,從小就是妖孽,其他知不知道無所謂,但對于自己的終身大事,那都是很有主意的。”

“好了,不要管了,你看連程統和鐘春風都占好一塊地方了,咱們今天是來破冰捉魚的,又不是來操心他們倆終身大事的。”蕭江北拉着顧绮羅的手,急急往河面上走去,眼看那寬闊河面上各處都有人,他不由得大恨,自語道:“真可惡,這些目無尊長的家夥,我還沒下命呢,他們就都占好了地方,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上級?”

“喂!你下命令了,剛剛我親耳聽到。”顧绮羅提醒丈夫,卻見他回頭無奈道:“绮羅,是你說的,有時候真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哈哈哈,你今天終于也嘗到被人吐槽的滋味了吧。”顧绮羅忍不住開懷笑起來,夫妻兩個一起來到冰面上,忽聽不遠處一陣歡呼,扭頭看去,只見小橋趙三兒和杏花春雨秋容等已經刨開了冰面,大概是看見魚了,小橋探身就要去抓,卻被趙三兒一把拉住,聽他笑罵道:“你不要命了?這要是掉進冰窟窿裏,凍不死也要大病一場。”

小橋笑嘻嘻道:“怕什麽?不是還有你們嗎?看見我掉進去,難道不拉我上來?”一面說着,卻是不敢再試,幾個人都将栓了魚餌的釣竿甩進那冰洞裏,不一會兒便聽杏花歡叫一聲。釣竿一提,就有一尾肥魚被甩上了冰面,在那裏亂蹦個不停。

顧绮羅眼睛都紅了,催促着蕭江北道:“快快快,杏花都釣上一只肥魚了,咱們這裏冰還沒有破開,哎呀你好歹也是戰神來着。怎麽會這麽慢呢?”

“已經不慢了好嗎?還不是因為你關心鐘春風和程統的事耽誤了時間。”蕭江北怎麽可能在妻子面前承認自己戰力不足?一面說一面加快了動作。屠絕寶刀在冰面上如同切豆腐般割了一個大致的圓圈,接着就聽“撲通”一聲,那一大塊冰面就落進了河水裏。

“哎呀。你個笨蛋。”顧绮羅驚叫了一聲,嚷嚷道:“這一大塊冰掉下去,魚都被吓跑了。”

“跑了難道不會回來?這河裏魚也多。”蕭江北将釣竿扔了一根給妻子,嘿嘿笑道:“只要有魚餌。這些傻魚一定會上當的。”

“這冰面保不保險啊,別再釣到魚後。連人都掉下去了。”顧绮羅抻着脖子向水面看去,卻聽蕭江北道:“足有兩尺厚,人掉不下去的,好了。快釣魚吧,不然要輸了。”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歡呼聲已經是此起彼伏。可見許多人都刨開冰面抓魚了。顧绮羅和蕭江北也連忙把小馬紮放好,坐在冰面上将魚線甩進水中。過了大概小半刻鐘,顧绮羅只覺着手上輕輕一動,連忙提起釣竿,只見一條肥肥的大鯉魚猶自在魚鈎上掙紮,活蹦亂跳的真是惹人喜愛。

一條寬大河面上,須臾間就出現了十幾個冰窟窿,大家說說笑笑着,肥魚一條接一條被釣上來,連春雨都大呼小叫的,釣了四五條一尺多長的大魚,這會兒看着天近晌午,她便對杏花道:“我們上岸生火吧,等會兒就熬魚湯烤魚,吃新鮮的。”

秋容笑道:“好杏花,你和春雨去弄,我這還沒過足瘾頭,讓我再釣幾條,之後我就去幫你們的忙。”

“行了,你釣着吧,多釣幾條,我看爺到現在也沒釣上一條魚,待會兒你偷偷勻幾條給他,免得他在大家面前沒面子。這也真是奇怪,殺鞑子如同砍瓜切菜的人,竟然不會釣魚。”

杏花一邊笑說着,就在冰面上四下裏看去,然後沖着一個方向喊道:“郎副将,你安排紮帳篷的士兵在哪裏?讓他們上岸幫着把帳篷紮了吧,我們要生火了。”

朗寧正玩的起勁兒,聽見這話,便喊了幾個親兵過去幫忙,忽見鐘春風也站起身道:“凍死了凍死了,我去帳篷裏暖和一會兒。”原來他挨了半天凍,也沒釣上幾條魚,頓時就覺着沒意思了。料着程統已經釣上了十幾條大魚,正是上瘾的時候兒,大概不會纏着自己,所以便要和杏花春雨一起離開。

卻不料程統當真是當機立斷,聞聽此言立刻笑道:“既如此,我也上岸暖和一會兒。”話音未落,就見鐘春風又坐了下來,悠然道:“你快去,沒有你打擾,也許我還能多釣幾條魚。”

程統一挑眉毛,也坐了下來,看着鐘春風冷笑道:“和我耍這種小聰明?”

發現這厮真的是如跗骨之蛆一般,鐘春風不由得氣急敗壞,咬牙低聲道:“程統,我真是服了你,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你可還記得自己是欽差?是大夏的官員?”

“那又如何?”程統呵呵一笑,悠然道:“你恰恰應該感謝我,我這麽身份高貴地位超然的人,都不肯逼迫你這個小老百姓,這是多麽高風亮節的行為啊。”

“我呸!”鐘春風使勁兒往冰面上啐了一口:“別不要臉了,你這叫不逼迫我?你良心是不是喂狗了?”

“哦?你真的想讓我逼迫你嗎?或許那一紙賣身契我們可以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然後昭告天下?”程統眼睛微微眯縫着,果然,就見鐘春風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咬牙憤憤道:“你……你把那東西拿出來,就算我身敗名裂,你也別想逍遙自在。”

“我不怕,反正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程統嘻嘻笑着:“我一直就是體恤你,怕你害怕,所以才不肯拿出來,這麽說,竟然是我錯了?”

“罷了罷了,算我怕了你。”鐘春風悲憤起身:“我去幫杏花春雨生火。”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奈何不遠處幾只耳朵都是支棱着的,等他們一離開,顧绮羅就對蕭江北道:“你聽見了嗎?我恍恍惚惚聽說有什麽賣身契,難道鐘春風在最窮困的時候把自己賣了?這也沒什麽好丢人的啊,就算是逃奴,我出銀子把他贖出來就是。”

蕭江北搖頭道:“聽他們的話,這賣身契八成不是咱們想象的那樣簡單,也不是贖不贖的問題,鐘春風這個人,骨子裏其實非常驕傲,如果只是逃奴,他完全可以和程統撕破臉,大不了不要性命就是,真正逼急了,他可不是貪生怕死的。”

“說的沒錯。”顧绮羅沉吟着點頭,忽然驚喜地大叫一聲:“哎呀,太好了,有一條大魚。”一邊叫着,便猛力一提釣竿,果然就見一條足有二尺長的大魚,怕沒有十幾斤呢,抛在冰上仔細辨認了一下,卻是一條大草魚。

眼看蕭江北還是一無所獲,就連顧绮羅也不由有些着急了,生怕丈夫會覺着丢面子,遂勸慰道:“這個……術業有專攻,我聽說有的人天生不适合釣魚,任他在別的方面如何出色,可就是釣魚不行,這叫做唐僧手,那個,真沒想到,你這少年戰神竟然還長了這樣一雙手。”

蕭江北一笑道:“唐僧手嗎?我倒不覺着。”說完幹脆将釣竿提上來,将魚線扯去,從腰間拔出彎刀将竹竿頭給削尖了,然後他一抖手腕,就見那竹竿電射入水中,再抽出時,只見上面一條大魚猶自在不住掙紮着。

“咦?這是叉魚工夫?”顧绮羅瞪大眼睛,她前世也曾聽說過,沿海地區有叉魚的高手,沒想到蕭江北大部分時間都在北方,竟也有這一手本事。

“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之所以沒有魚,不過是還沒發威而已。”蕭江北悠悠笑着,就這一句話的工夫,他連抖手腕,已經又從水裏叉出兩條肥魚,只看得顧绮羅嘆為觀止,啧啧贊嘆不已。

不過很快她便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吼道:“你這家夥,你把我的魚都叉走了,難怪我半天沒釣上一條魚來。啊,我明白了,魚兒也是敏感的,你是殺過上千鞑子的人,一身煞氣,難怪它們不敢到你周圍。”

“哎呀,咱們夫妻一體,何必計較這些呢?绮羅的魚不就是我的魚嘛。”蕭江北動作不停,接連将鮮魚甩上岸,引來一片片的喝彩聲,接着小橋和趙三兒也屁颠屁颠跑過來,将那些在冰面上撲騰着的大肥魚都給撿到了魚簍裏。

顧绮羅這個氣啊,正要将蕭江北這禍害驅離,卻被他拉住手道:“好了,天色不早,咱們上岸吧,杏花春雨的火大概已經生好,鍋也支上了,你看看弄點什麽花樣,今兒中午好好吃一頓全魚宴。”

顧绮羅擡起頭看看天色,果然太陽已經不是在中天上了,這一個時辰她也過足了瘾頭,于是和蕭江北一起上岸,只見岸上已經支好了一個諾大的帳篷,目測足有上千平方米,此時裏面已經燃起了幾個大火堆,也有準備好樹枝要串魚燒烤的,也有支好了鐵鍋準備熬湯的,還有一個用石頭簡易壘起來的竈臺,上面放的鍋,看來是要炖魚或者醬焖,用不着顧绮羅展露手藝,早已有人準備好了,大家夥兒釣來的魚都被集中到一起,幾個婦人婆子正在收拾。

第 170 章 暧昧

顧绮羅道:“既如此,到那時咱們也去租一條船就是。”說完只聽杏花笑道:“奶奶別只顧着興頭,你那時候有時間嗎?奴婢怎麽想着到那時,您的事情都做不完呢。”

“再怎麽忙,玩一天的時間還是有的。”顧绮羅呵呵一笑:“我早就說過,文武之道,在于張弛有度,我也不能總幹活啊,勞逸結合才最好。”說完她轉身看着蕭江北,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事兒就交給夫君去辦。’領命。”蕭江北鄭重回答,即便衆人早看慣了他對顧绮羅的寵溺,此時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同時心中也是羨慕的要命。

第二天一大早,要去河上刨冰捕魚的衆人就起身了。卯時二刻,天還沒大亮的時候就出發,卻也是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到了地頭。

顧绮羅下了馬車,扶着自己的腰四下裏看了看,只見天地一片蒼茫,許多地方都殘留着尚未化盡的積雪。而前面不遠處,一條大河如同玉帶般通往天地相接處,水面足有五六十米寬,可以想象夏天雨季時這大河的壯觀,不過此時卻是凍得結結實實,雪白河面上沒有半點雜物,只鋪着一層幹幹淨淨的殘雪。

“真好啊。”

顧绮羅感嘆着,不自禁就想起現代那些飽受污染之害的河流湖泊,由此可見,科技發達固然給人們帶來了巨大的便利,然而人類得到許多的同時,卻也失去了很多。

其他人沒有顧绮羅這樣的感嘆,待蕭江北一聲令下,便都歡呼着拿了工具奔向那條大河,各選了一個地方開始刨冰。這裏蕭江北也拿了工具來到顧绮羅身邊。小聲問道:“如何?還能走路嗎?”

顧绮羅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還有臉問?我要不能走路,你背我過去。”

“只要你沒有意見,我是沒問題的。”蕭江北哈哈笑,再度收獲老婆大人的眼刀數枚,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由于昨晚太過興奮。床第之間失了節制。今天早上他已經被顧绮羅的眼刀戳中數次,現在這點惡狠狠的眼神,根本不夠看。

“你這個無恥的家夥。”顧绮羅欲哭無淚。誰再敢跟她說蕭江北是個純良青年正人君子她就跟誰急,這家夥分明就是個腹黑貨,一旦某個晚上興致上來了,就會特別壞的用各種花樣來引誘她。只誘惑的她欲罷不能,等到盡情縱歡之後才會發現癱軟成一灘泥的那個是自己。而這貨從來都是生龍活虎的。

“娘子昨晚分明對為夫的努力十分滿意,怎麽這會兒就變成無恥了?”蕭江北“無辜”的看着顧绮羅,一攤手:“我可是為了取悅娘子而拼了老命呢。”

“呸!”顧绮羅忍不住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心想你這還叫拼了老命?還成了取悅我?泥馬信你的都是豬。

索性不再理會身旁的大尾巴忠狼。顧绮羅舉步就往河邊走,蕭江北連忙跟上,正要低頭和顧绮羅說些什麽。就聽不遠處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道:“走開,誰要和你一起刨冰?我有搭夥的人了。飛鴻,飛鴻你死哪兒去了?”

是鐘春風的聲音。蕭江北和顧绮羅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扭頭看去,就見這貨一臉吃了死蒼蠅般的表情,那叫一個面沉如水,此時正舉目四顧,程統則笑眯眯跟在他身邊,那笑容真是怎麽看怎麽都像一只成了精的狐貍。

鐘春風終于找到了救星,飛奔而去,程統則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來到應飛鴻身邊,鐘春風故意激動嚷嚷道:“不是都說好了咱們兩個搭夥嗎?你怎麽這麽慢?快快快,趕緊去選地方,不然這河面就都要被人占了。”

應飛鴻看了眼鐘春風身後的程統,毫不猶豫把身後三個孩子拎出來,義正辭嚴道:“誰要和你搭夥?我身邊有這三個小能手,還用得着你這根懶骨頭?趁早兒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丫丫妮妮小曼我們走。”

鐘春風目瞪口呆看着應飛鴻帶着三個收養的小徒弟遠去,好半晌才跳腳叫道:“應飛鴻你這個不講義氣的,竟然臨陣脫逃,站住,你給我站住,咱們好好兒說個清楚。”

他一邊跳着,就追到了應飛鴻身邊,卻見對方咳了兩聲,壓低聲音道:“行了,你就不要抓着我了,開玩笑,我只是個小郎中,怎麽可能扭得過欽差那只大粗腿?”

“少來這一套,他給了你多少錢?”鐘春風顯然不是好糊弄的:呵呵,扭不過欽差的大粗腿?他怎麽不知道好友是這樣膽小怕事的家夥?上次唐萬年病了,他給人家看完病,不照樣陰陽怪氣說這是做壞事太多的報應,要對方多做善事嗎?欽差的腿粗,難道遼東總督的腿就很細嗎?

果然,此話一出,應飛鴻的表情就變的不是那麽理直氣壯了,小心伸出了五個手指頭。鐘春風瞪眼道:“五十兩?”見應飛鴻點頭,他這個氣啊,咬牙道:“五十兩銀子就把你給收買了?我們的交情就值這點錢?”

“我們的交情當然不止五十兩銀子。”應飛鴻又恢複了大義凜然貌:“但問題是,程大人給了我五十兩黃金,只換我暫時犧牲一天我們的友情,我覺得這個買賣還是很劃算的,你也知道,奶奶要在遼東大展拳腳,如今百廢待興,我們需要錢……”

“你給我滾犢子吧。”鐘春風氣得一腳把應飛鴻踹出好幾步遠:“貪財就貪財,別給我找這些借口了,不怕惡心死我。”

應飛鴻卻又笑眯眯湊過來,小聲道:“我不知道你和程大人之間是有什麽事,但依照我的經驗,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垂死掙紮了,明顯是沒有救的,何必還要負隅頑抗呢?”

“你又有什麽經驗了?”鐘春風氣結,卻見損友嘿嘿笑道:“我是整個總兵府上下的專用大夫,在有救沒救這種事上,誰的經驗能比得上我?你看你,要錢沒錢要勢沒勢,你怎麽和程大人鬥?連你最大的本事,所謂的才高八鬥,在程大人面前也只剩了一鬥,而且你好像還有什麽把柄落在人家手裏,都這樣了,你還敢說你有救?”

“你給我滾。”在毒舌方面,鐘春風向來覺着自己是得天獨厚的,今日終于明白,應飛鴻要毒舌起來,殺傷力一點兒都不輸給自己。

“呵呵,應大夫真是個有趣的人。”程統來到鐘春風身邊,看着和三個女孩兒迅速搶占了一塊河面的應飛鴻,微笑說道。

“是啊,他可是個妙人兒了,而且絕對沒有我這種寧折不彎,一塵不染的風骨,你若是喜歡了他,勾勾手指保準他就從你了,如何?我替你們牽個線?”鐘春風難得對程統笑容滿面,賣力地介紹着應飛鴻。

只可惜程統一眼就看穿了他妄圖“禍水東引”的計劃,于是呵呵笑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喜歡寧折不彎,一塵不染的嗎?這樣人掰彎了弄髒了才有意思,是不是?”

“你怎麽不去死?”鐘春風咬牙切齒,四下望了望,見蕭江北和顧绮羅就站在不遠處,他頓時捂住額頭,痛苦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算了,還是我去死吧。”

看着程統和鐘春風一個狼狽一個悠然的遠去,蕭江北和顧绮羅好半晌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那個……是不是我聽錯了?他們倆這是……公然的打情罵俏?”顧绮羅艱難咽了口唾沫,扭頭問蕭江北,卻見丈夫搖頭道:“不能這樣講吧,鐘春風明顯快哭了的表情,或許可以說,是程統利用權勢,強逼民男?”

“可他是大家子不是嗎?他又不可能娶鐘大哥。”雖然對于兩人之間多有猜測,然而今天真正聽那兩人說了這樣一番暧昧之語,顧绮羅還是被驚吓住了。

“他不可能娶鐘春風,但他可以終身不娶。”蕭江北微微眯了眼睛,露出一抹深思。

“你都知道什麽?快點老實交代。”顧绮羅心中一動,自然聽出蕭江北的言外之意。

“哦,也沒什麽,就是當日在京城,朝中曾有傳言,說是最開始皇上要給程統賜婚的,結果被他婉拒,言說有和尚在他十五歲時下過斷言,說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必然要一生不娶方可保一世平安。”

“那……程家就聽信了這個說法?不就是一個和尚嗎?”顧绮羅表示對這種說法不以為然,穿越女嘛,怎麽可能相信封建迷信這一套。

“關鍵是不止一個和尚,還有一個道士也這麽說。”蕭江北擡頭望天:“當然,這個和尚和道士除了程家人,誰也沒見過。”

顧绮羅目瞪口呆中,好半晌,她才轉了轉僵硬的脖子,看向程統和鐘春風,喃喃道:“你說,程統不會在那個時候就對鐘春風包藏禍心了吧?”

“不是吧?我沒聽說他還有未蔔先知的本事啊。”蕭江北搖頭表示否定,卻聽顧绮羅幽幽道:“笨,你忘了?程統不是說過幼年時曾經和鐘春風比試過嗎?”

第 169 章 來信

蕭江北忍不住斜眼看向妻子,輕聲道:“绮羅,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裝了,扯什麽皇上,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樣忠君愛國的思想才怪。你剛才一不小心吐露出來的那幾個字兒才是真的,你是怕影響你的商業大計吧?”

“喂!蕭江北,你也太看扁了我。”顧绮羅“氣憤”地拿手戳丈夫肩膀:“就許你浴血沙場保家衛國?就不許我忠君愛國嗎?我為什麽不能關心皇帝發展遼東的成果?這和我的商業大計是息息相關的明白不?和有國才有家的道理一樣,也只有皇帝發展遼東的宏圖實現,我才可能在遼東獲取最大的利益……唔……”

“看看,一不小心又把真話給說出來了吧?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才關心遼東發展的。”蕭江北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覺着自家娘子實在是太神奇了,看她做生意的那些手段計劃,當真聰慧絕頂,讓人咋舌。誰能想到生活中她竟有這樣迷糊的一面?

“啊,你還敢說?”被無情揭穿的二奶奶“惱羞成怒”,指頭變成拳頭,戳肩膀改為捶肩膀,不過在捶了一拳就被蕭江北肩膀上“忠心護主”的肌肉給震得拳頭生疼之後,她果斷放棄了這種愚蠢的報複方式。

“熊大,給我上去撓他。”顧绮羅一把抱起剛剛扭着身子跑到自己腿邊蹭的小黑熊來,舉着它的爪子就去撓蕭江北,果然,肩膀肌肉再硬,也不能和半大的狗熊爪子相比,蕭江北狼狽敗退,一邊“委屈”叫道:“我說的又沒有錯。绮羅你不講理。”

“就因為你說的沒錯。”顧绮羅舉着熊大不依不饒,一邊笑着叫道:“今日我就教教夫君,讓你知道真話有時候不可以說出來的道理。”

“喂!可不帶這樣啊,再這樣我要反擊了。”蕭江北被“逼”到牆角,顧绮羅懷中的熊大不知這是在“欺負”戶主,還以為兩個主人是和自己玩游戲,興奮地揮舞着四只爪子呀呀直叫。探着胖乎乎的身子直奔蕭江北。

“喂喂喂!绮羅。你犯了兵家大忌,須知窮寇莫追。”蕭江北抵擋着那兩只肥厚爪子,一面喊一面還威脅熊大:“告訴你啊。給我小心點兒,再敢撓我把你那倆爪子剁了做蜜蠟熊掌。”

“我和你正相反,你是窮寇莫追,我則是宜将剩勇追窮寇。哈哈哈。熊大,上。”顧绮羅笑得花枝亂顫。忽見蕭江北一彎腰,躲過了熊大一擊,接着他直起身來,手裏抓着另一只胖乎乎的小熊。仰天長笑道:“你以為咱們家只有一只熊嗎?來,熊二,給我狠狠反擊。”

兩人兩熊陷入“混戰”。那邊春雨和杏花仍是淡定收拾着屋裏東西,只有後進來的秋容不住抻着脖子往那邊看。忽聽杏花道:“都這麽些天了,你還不了解爺和奶奶有多恩愛?這種時候瞎擔心什麽呢?不會有事的了。”

“我當然不是擔心爺和奶奶。”秋容搖頭一笑:“我是擔心熊大和熊二,別讓爺和奶奶這麽玩着,再弄個兩敗俱傷。”

“爺和奶奶哪會這樣沒分寸?”杏花搖搖頭笑道:“你不要杞人憂天了,兩只熊在咱們手底下長大,性子溫順的緊,這也不過是打鬧罷了,又不是拼命,擔心什麽兩敗俱傷?”

她說完,便對秋容道:“你在屋裏服侍着,我和春雨出去看看什麽地方有大冰塊,我再弄些來,我有了個主意,想做一個牡丹花的冰燈,一定好看的緊。”

“牡丹花?虧你想得出來?這要什麽時候能做出來?”秋容驚叫,可杏花并不理她,和春雨離了屋子,徑自尋找冰塊去了。

這裏蕭江北顧绮羅笑鬧了一陣,方将兩頭熊放下,回頭一看,不見了杏花春雨,一問,聽說是去找冰塊了,顧绮羅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動,對蕭江北道:“咱們府裏的冰塊到底還是少,形狀也不規則,倒是去哪裏能尋到大冰塊呢?”

蕭江北道:“要尋大冰塊,那只能去河裏了。”

顧绮羅搖頭道:“河裏的冰塊不幹淨,做不出冰燈的效果。”

蕭江北對這些向來沒理論,聽見這話不由疑惑道:“也不至于就這樣不堪用吧?河裏也有水清的地方兒。”說完就聽旁邊秋容笑道:“奶奶,爺說的沒錯,更何況,我前兒個出去,看見街上有人賣魚,十分的新鮮肥壯,我問人家從哪裏弄得這樣新鮮的魚,他便告訴我說是從河裏刨冰釣上來的……”

不等說完,顧绮羅面上已是露出喜色,拍手道:“這個好這個好,我來了這麽些日子,竟是把這茬兒給忘了,除了采參打獵,就屬這刨冰釣魚最有意思。”

蕭江北見妻子這樣歡喜,也連忙笑道:“既如此,我去安排一下,唔,這種事情人多了才熱鬧,不如把程統鐘春風他們都叫上?”

顧绮羅道:“好啊,反正我已經是出了名的沒有顧忌,只要你寵着我,我管他們說什麽呢?就和他們一起去吧。”

蕭江北便轉身出去,這裏顧绮羅興奮地給熊大熊二穿上了一件花棉衣,只露出四肢和腦袋,兩只小熊在地上扭來扭曲,憨态可掬的模樣十分可愛,秋容忍不住抓着揉搓了一把,方笑道:“杏花的針線活真是好,還能給狗熊做小衣服,難得竟還這樣漂亮妥帖。”

話音未落,就聽杏花的聲音在門外笑道:“我做的妥帖又如何?沒有奶奶別的奇思妙想,哪裏會有這兩件小衣裳。”說着話間,就見她掀簾子進來,手中拿着兩封信,笑道:“奴婢去找冰塊,回來時可巧遇見張管家,送了這兩封信過來,卻是咱們老爺和侯府的信一齊到了,這可真是巧。”

“哦?拿來我看。”顧绮羅放下熊二,起身接過兩封信,一邊看着,那邊秋容就和杏花說起了去河中刨冰釣魚的事,果然杏花也十分高興,只說這個事好玩兒。

顧家的信沒有什麽,除了報平安,詢問顧绮羅在這邊的情況外,最重要就是提到顧蘭绡的婚期已經定了,五月十六出嫁,林家上下對這門婚事都十分重視,看态度,竟然比當日對顧錦繡還要上心,以至于莊姨娘原本對這門婚事并不看好,如今都轉變态度了,還稱贊了林正南幾句,只說他沉穩能幹,談吐不俗,言下之意對這個未來女婿很滿意。

顧绮羅忍不住就笑了,暗道這事兒能有如此結局,當真是皆大歡喜。再往下看,莊姨娘又說周太夫人的身體康健,韓姨娘如今也老實了許多,顧素纨跟着顧蘭绡,她也把管家之權放了一部分給這兩個女孩兒,出乎意料,竟有些模樣。這讓顧绮羅看了也十分欣慰,暗道做錯事,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那就不怕,怕的就是不知悔改一意孤行。

正這樣想着,便看到信的最後提到顧錦繡,只說她現在性子十分古怪,在府中攪鬧了幾回,身旁丫頭也被打了個遍,顧老爺忍無可忍之下,也曾狠狠教訓過一番,只是收效不大,所以如今她和周太夫人商量了,打算先将她送去鄉下莊子住些日子。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顧绮羅在心裏說了一句,冷笑一聲,暗道自己做錯了事,還不知悔改,倒比從前更驕狂了,如今被趕去鄉下也是活該。只是轉念一想,又替父親和莊姨娘發愁起來,暗道這麽個死不悔改的攪屎棍,若是嫁去別人家,就是害了人家;若是嫁不出去,留在家裏爹爹和姨娘豈不鬧心?恨只恨那原子非太不會見風轉舵,當日你既然知道事敗,就退而求其次,娶了這女人多好?正好一對極品配在一起互相禍害,省得害別人了。

然而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總的來說,顧家如今還是太太平平的,顧蘭绡成婚後,大概顧清雲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對莊姨娘,顧绮羅是不擔心的,只看她讓顧素纨跟着顧蘭绡一起管事,便可知這個女人還是不錯的。

一面想着,早已拆開了第二封信,展開一看,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封信除了循例報平安問情況之外,只說了一件事,那就是蕭東海迎娶方瓊華的日期也已經定了,是在三月二十五。

“這麽快?可見公爹當真是迫不及待了。也是,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兩個人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顧绮羅嘆了口氣,想了想便把信收起,對屋裏丫頭道:“今兒府裏來信的事,二爺若不問你們就不要主動提起,明白嗎?”反正蕭江北已經知道他爹是必然要迎娶這個方瓊華的,也早已經決定不回京城了,那這樣消息知不知道也就無所謂,倒還是不要給他添堵的好。

“是。”幾個丫頭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問。過了小半個時辰,只見蕭江北興沖沖進來,含笑道:“人手和地點已經定好了,明天就過去,玩一天,傍晚回來。我聽人說,其實現在刨冰捕魚還是有些辛苦,這不過是玩個興致罷了,若是等到開春,河水化了大半那時,弄一條小船,在河裏撒網捕魚,那魚真是又多又美味。”

第 168 章 知妻莫若夫

“癡心的男人嗎?或許是吧。”方瓊華冷笑一聲,忽聽紅露道:“夫人,您明天真的不去鎮北侯府嗎?反正過了年您就要進門,何況你又是他們家的遠親,要我說,你就過去熟悉一下情況也是應該的,沒人會說什麽。”

“呵呵,越是這種時候,我越要端着,別讓人家以為我眼巴巴的去攀着她們。”方瓊華慢慢往回走,那些痛苦的回憶一幕幕潮水般浮現在腦海,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呵呵,癡心的男人?不過是一股得不到的執念罷了。若不是當日他窩囊,我何至于落到那樣下場?蕭東海,你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的時候,可知我正被人虐待欺淩?你兒女滿堂承歡膝下的時候,可知我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你意氣風發之時,可知我被高家連累,給人做奴婢,險些被賣進那些暗娼門子去?如今高家已經得了報應,該你了,你不是愛我麽?那麽我經歷過的那些痛苦,你是不是也該經歷一遍?放心,我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會讓你證明你口口聲聲的愛慕喜歡是真情還是假意?呵呵,老太君,我知道你和死去的那個老太爺都不喜歡我,只可惜,我要去礙你的眼了……”

紅露嘆了口氣,在她心中,并不太認同主子這種幾乎是飛蛾撲火般的報複,然而她心裏卻也清楚,主子吃了太多的苦,這已經成為她的心魔,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何況蕭家那兩個老的真的很對不起她,不是他們攔着,夫人就能嫁到蕭家,那之後的一切事情都不可能發生。這樣看來,當初沒能堅持的蕭将軍也是有些窩囊,看看他兒子,在京城攪了多少風雨?最後還不是把那個顧绮羅給娶進門了。

随着方瓊華和紅露走進屋裏,原本晴朗的星空忽然飄來幾片烏雲,遮住了漫天星光,仿若預示着即将在鎮北侯府掀起的無邊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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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江北和顧绮羅趕回山春府時。已經是大年初三了。一衆屬官這才前往總兵府拜年。對于這兩口子做的事情,他們早已聽說,指望他們。自然不能理解蕭江北顧绮羅的善心之舉,他們只覺得那位鎮北侯夫人實在是招搖,哪有一個女人家這樣随意在外走動的,這和那些蠻夷的女人有什麽兩樣?堂堂鎮北候怎能容忍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妻子?

不過這些話也只敢在心裏腹诽一下。從這夫妻倆到了總兵府以後,打探的人就沒斷過流。而夫妻倆也着實是百無禁忌,言行透過下人們也傳出來了一些,反正別的沒打探出來,但鎮北候爺愛他妻子愛到喪心病狂這一條。如今大家夥兒都是心知肚明的,誰會特意在這種時候跑去侯爺面前給侯爺夫人上眼藥?萬一挨打了怎麽辦?聽說當日為了這位夫人,鎮北侯爺在京城可是沒少揍人。挨揍的都是世家子,那會兒他還不是侯爺呢。而這些屬官也有自知之明,他們的身份可不敢和那些世家子相比。

對于這些人的表面恭敬心中腹诽,蕭江北和顧绮羅自然也不會在意。一撥撥應付完了,便已經是初八,再有幾日就到元宵佳節了。

因這一天早起,顧绮羅便對杏花春雨秋容等人道:“過了元宵節,我可又要忙碌起來了,倒不如想想元宵咱們怎麽能輕松愉快的玩兩天,你們都有什麽好主意?”

秋容笑道:“奴婢還以為奶奶只知道忙那條什麽貿易線的事兒呢,原來也知道趁着過節玩樂?這可真是稀奇。”

“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一頭牛,只知道幹活兒似得。你懂什麽?我這叫勞逸結合,該忙碌的時候就專心忙碌,該玩樂的時候就專心玩樂,如此一來,忙的時候不會怨天尤人,想着一年到頭都沒有好好樂過,真是吃虧;那玩起來的時候呢,也不會去想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怎麽辦?”

杏花笑道:“秋容,你素日裏不知嗎?奶奶最是能說會道的,但凡做事,肯定都有她的道理,你這會兒還打趣她。”

秋容也笑道:“可不是?我也知道奶奶厲害的,只有時候總難免有些不服氣,想着世上哪有這樣聰明伶俐的人?所以老是忍不住來試探,結果每次都讓奶奶說的啞口無言,我這也是自讨沒趣兒呢。”

一番話說完,衆人都笑起來,春雨便道:“元宵節有什麽好玩的?若是在京城,倒可以讓爺帶着咱們去街上看花燈,不過如今在這山春府,天寒地凍的,誰有心思出門?就是出門了,又哪有什麽花燈可看?一陣風吹來,怕是燈籠都刮跑了。所以叫我說,奶奶還是老老實實在家歇着是正經,逗弄逗弄熊大熊二,也是有趣兒。”

春雨不說花燈還好,她這一說起花燈,倒讓顧绮羅想起一個好主意,不由興奮道:“有了,剛剛春雨提醒了我,這樣嚴寒天氣,固然不能做花燈,但是可以做冰燈啊,那才是真正漂亮的。”

“冰燈?那是什麽?”衆人皆都茫然,卻聽顧绮羅笑道:“從前在一本書上看過,這北方……算了算了,反正只靠說話,怕你們也不能明白,我只要做一個示範給你們看就知道了。”說完便興沖沖命人去找幹淨冰塊。

杏花笑道:“這個地方別的沒有,冰塊還不好找?”說完親自出門,不一會兒就捧着一只上粗下細的大冰塊進來,顧绮羅驚訝道:“這是從哪裏弄來?倒是幹淨得很。”

“奴婢出了門就遇見小橋,他倒是靈活,爬到牆上從房檐那裏敲下來的,所以才這樣幹淨。”杏花說完,就将那大冰塊放到桌上,笑着看顧绮羅道,奶奶打算怎樣弄?”

“交給我。”

顧绮羅饒有興致的走過來,捧着大冰塊看了看,又讓人拿錘子鑿子來,閨房之中哪裏有這些物事?春雨出去轉了好半天,才總算找到兩件,顧绮羅便在那大冰塊中間的部位敲出了一個洞,然後道:“這冰太結實了,洞有點小,沒辦法,不能點整根蠟,就先點個燭頭過來吧。”

此時衆人都來了興致,秋容忙找出幾個昨夜尚未燃盡的蠟燭頭拿過來,顧绮羅點燃了,然後将那大冰塊罩上去,暈黃燭光映照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頓時便營造出了一種仙光四射的效果來,那普通冰塊此時看去,竟如同一大塊光彩照人的寶石。

“天啊,好漂亮,真沒想到,一個燭頭,一塊冰罷了,合在一起竟會這樣美不勝收。”杏花春雨秋容等都贊嘆不已,卻聽顧绮羅笑道:“來,把窗簾都拉上,再看看如何?”

厚重窗簾拉上,屋子立刻昏暗了許多,那簡陋冰燈越發顯得光輝熠熠,衆人都贊嘆不已,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接着門簾兒一挑,蕭江北走進來,先是疑惑問了一句:“怎的屋裏這樣暗?”接着便看見那冰燈,一怔之下,上前瞧了兩眼便看出端倪,于是含笑道:“你們倒也會玩兒,怎麽想起弄這個來了?我知道绮羅你博覽群書,莫非這個又是從書裏看到的?”

“當然是書裏看到的了,不然難道是我想出來的不成?”顧绮羅咳了一聲,就聽蕭江北喃喃道:“真奇怪,你從書裏看了這麽些事情,可我就一樣都沒看到。”

“咳咳咳……”二奶奶使勁兒咳嗽了一回,暗道你當然看不到,我的書都在我腦子裏,那是我的家鄉,一個無比豐富多彩的世界,你除非會讀心術,不然你怎會看到我的那本“書”。

杏花在旁笑道:“爺讀的多是兵書,哪像奶奶?她說當日在鄉下無事,盡是看那些雜書打發時間,這些事知道的多些也不稀奇。爺倒是看看,這冰燈如何?奴婢覺着真是漂亮的緊。”

“不錯,是很漂亮。”蕭江北點頭同意,卻聽顧绮羅得意道:“這不過是最簡陋的一種,若是将冰塊雕成各種形狀,甚至裏面做出好幾層來放置蠟燭,你說,那會是什麽樣兒?離元宵節還有幾天,我想着,不如找人做些冰燈,到時候在山春府各條街上擺一些,讓所有人出來看,豈不好?”

蕭江北笑道:“哪有人像你那樣有興致,大冷天的不在家窩着,卻跑出來看燈。”說完想了想,又覺得這話太打擊妻子的積極性,于是沉吟道:“不過說起來,元宵節的天氣已經不似交九時那般冷,或許有人喜歡出來看燈也是有的。”

果然,就見顧绮羅一拍手,笑道:“那不就行了?遼東人民也有過元宵節的權力,不然中原大地上到這一夜,便是銀河落九天,人們摩肩接踵絡繹不絕,顯出一派生機勃勃萬象更新的氣象來。只有遼東這裏黑沉沉的,也沒個人出門,看上去就透着那麽一股凄涼死寂的氣氛,這……這也不公平嘛,更是影響我的商路……哦不對,影響皇帝陛下發展遼東功在千秋的大計,對不對?”

第 167 章 星空下

“我們中原有句老話,說是一口吃不下個胖子。這事情不過是如今商量着,達成一個意向,當然不可能讓你們立刻就抛下弓箭來種地。大家可以先派一些人跟我的人開荒種地,剩下的,依然按照你們日常生活來過,如今欽差來巡查遼東,往後官府的欺壓盤剝定會減少,你們除了繳納官府下派的任務和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剩餘的獵物,毛皮,采集的藥材,鹿茸,人參等等,都可以拿來和我做買賣,換錢也好,換東西也好,我會盡量滿足大家。”

“如果真像夫人說的這樣,那我們可真的就有盼頭了。”完顏明和各族首領都搓着手,也顧不上回避,當着蕭江北和顧绮羅的面兒就興奮激動的議論起來。忽聞一陣香氣飄過來,只見幾個少女用粗糙的石頭盤子盛着金黃的烤羊腿走了過來。

完顏明便大笑道:“請蕭大人和夫人嘗一嘗我們的山村野味,我們是野蠻人,沒有你們中原吃東西的那些講究,好在鹽巴和一些最基本的調料還是有的,希望尊貴的客人能夠吃的高興。”

衆人連忙謝過,接過羊腿開懷大吃。雖然天氣十分寒冷,場面卻是熱火朝天,等到繁星滿天,賓主方盡歡而歸。

鐘春風應飛鴻這樣怕冷的體質早都躲進屋裏去了,這女真人村子裏火炕是有的,柴禾也管夠,只要是石頭房子,倒不怕凍死。

杏花和春雨也凍得夠嗆,正要陪着顧绮羅蕭江北一起回屋,就聽她笑道:“你們先去歇着吧,今兒天色好,我和你們爺在外面走走。”

杏花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忍不住便道:“奶奶,這會兒可不是中秋,外面天寒地凍的,您還沒凍透?鐘大哥和應大夫早嚷嚷着凍死了,這會兒只怕都鑽進被窩裏去了,您和爺在外面走什麽走啊?這也該挑個時候。”

“我不冷。”顧绮羅緊了緊身上的貂裘鬥篷,說不冷是假的。但她能扛得住。風早在白天時分就停了。雖然沒有月亮,然而滿天繁星,大地上幾堆篝火。這樣蒼茫的夜色能夠和愛人在星空下漫步,說幾句情話,那該是多麽美好?說到底,還是被言情小說熏陶出來的那份追求浪漫的心境作怪。以至于連嚴寒都不能澆熄這女人的熱情如火。

“你們回去吧。”蕭江北對妻子那是百依百順的,別說只是陪着她在這夜色裏走一會兒。就是讓他這會兒跳進河裏冬泳,那也絕對沒有二話。于是将杏花春雨攆了回去,兩人便坐在篝火旁,默默依偎了一會兒。蕭江北方笑道:“明兒就是除夕了,咱們卻只能在這村子裏度過,什麽都沒有。我原本還預備了些煙花呢,哪想到你一定要來這裏。”

“煙花可以等回去再放啊。”顧绮羅和蕭江北貼着臉。兩只手帶着狐貍皮的袖套,勾着他的脖子,喃喃道:“鐘春風說我是大善,其實我真不覺着自己有那麽好。我就是覺得,這些人需要幫助,而我們這一路也可以欣賞遼東的冬景,馬馬虎虎也算是蜜月旅行了。過年了,咱們倆也沒有家人需要陪伴,如今能讓這麽多人在大年夜吃一頓飽飯,我覺得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是一個很特別的新年,可能一輩子也只有這樣一次。江北,你是怎麽想的?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幼稚可笑?”

“绮羅。”蕭江北動情的看着妻子,伸出手輕輕摸着她的臉頰,然後低頭在那光滑額頭上親吻了幾下,才啞聲道:“我怎麽會那樣想?我只覺得,蕭江北何其有幸,這輩子能得你為妻。你為什麽會這樣好?明明你也算是官宦家的閨秀,可你這番心思,我敢說這天下間沒有一個閨秀能夠具有。”

“你又犯老毛病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顧绮羅搖頭微笑:“都和你說過我也有私心的了,你這樣說,讓我心裏有些慚愧呢,知道你愛我,可咱們能不能不要這樣情人眼裏出西施?”

“為夫……大概辦不到,在我眼裏,你比西施還要美好。”蕭江北輕笑,見顧绮羅看着天上星河,他便也擡頭看去,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說,家裏人這會兒正在做什麽呢?”

“不知道,二妹妹大概是在預備出嫁的繡品吧。”顧绮羅笑開來:“那丫頭,真是個有主意的,那林家二少爺倒也不簡單,無論他是真心喜歡二妹妹,還是為了報複,能重新上顧家求婚,這都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出來的。”

蕭江北道:“咱們大婚那天我和他說過幾句話,覺着那是個精明沉穩的,不似心術不正的陰險之輩,所以你不用擔心。”

顧绮羅冷哼一聲道:“我并沒有多擔心,我還是傾向于那林二少爺是真心喜歡二妹妹,若說報複,此事其實與我爹爹和二妹妹無幹,他不至于愚蠢到這地步;再者,就算他真是失心瘋,想利用二妹妹報複顧家,難道就不看看二妹妹的姐夫是誰?哼!一個侯爺,雖然也是遵紀守法,但要是鐵了心整治林家,他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不信他看不透這層利害。”

蕭江北笑道:“你說的沒錯,有我給二妹妹撐腰呢,林正南若是敢欺負二妹妹,我拆了他的骨頭,反正我是殺人狂魔嘛。”

“哈哈哈,你還記着當初的流言呢。”顧绮羅笑得無比開心,搖頭道:“聽說那些當初傳過流言的纨绔可吃了苦頭,京城許多名門閨秀恨他們當日造謠,讓她們白白錯失了和你成親的機會,因此但凡是那些纨绔上門提親,就沒有答應的,再這麽下去,那些纨绔若是不肯放低條件娶尋常人家的女子,怕是就要打光棍了,啧啧,你看看你給京城闊少們造成了多大困擾?”

蕭江北一臉無辜:“這怎麽能怪我?他們是自作自受。再說了,那些名門閨秀怎麽想的?什麽失去了和我成親的機會?就算沒有那些謠言,爹爹也沒和顧家定親,我也只能娶一個,她們想什麽呢?”

“娶一個又如何?那些閨秀個個條件都不差,大家都覺着若是沒有謠言,自己是有很大可能成為鎮北侯夫人的,人人都是這樣想,可不是苦了那些傳謠言的纨绔呢。”

“這也行?”蕭江北竟然一不留神蹦出了後世的網絡用語,可見他此時心情之震驚。卻聽顧绮羅咯咯笑道:“行啊,怎麽不行?每個人都有夢想的權力。不過啊,很可惜,你現在已經是名草有主,家中河東獅吼的悍妻仍在,所以那些閨秀們也就只能在夢裏想一想了,哈哈哈……”

“你哪有河東獅吼?”蕭江北無語了:河東獅吼明明是對一個女子的貶低,怎麽他的娘子說起來竟是這樣的得意?那模樣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怎麽沒有?”顧绮羅笑得越發愉快:“何止是河東獅吼?岳嬷嬷這會兒只怕把我當成了洪水猛獸,不定怎麽後悔當初沒有力阻你娶我進門呢。”

“那個老貨?”提起這不幹好事兒的老婆子,蕭江北是一肚子的不爽,冷哼一聲道:“我的事哪裏輪得到她做主?如今我這樣忍着,已經是極限了,她最好不要再來挑戰我的底線。”

兩人說着話,不知不覺又說到了京城鎮北侯府,顧绮羅便嘆氣道:“不知道櫻桃表妹是會在咱們家過年呢?還是會去和姑老爺一起過年。”

蕭江北道:“除夕是一家團圓之日,他父女兩個過年算怎麽回事?凄凄慘慘的,這會兒必定是都聚在我們家。”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一件不愉快的事,因喃喃道:“父親……大概過了年就要把那個女人娶進門吧?”

“凡事不要往壞處想,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顧绮羅拍拍蕭江北的手背,然後摸了摸冰涼臉蛋兒,喃喃道:“好了,我這會兒也快凍透了,沒心情看星星玩浪漫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屋進被窩吧。”

“好。”蕭江北哈哈一笑,将顧绮羅打橫抱起,大步往身後的石屋而去。

與此同時,在幾千裏之外的京城,被蕭江北提到的那個女人也正在擡頭看着星空。

“夫人,天晚了,外面這樣冷,您還是趕緊進屋去吧。”丫頭紅露輕聲勸着主子,看着她的目光中滿是擔憂之色。

“好。”方瓊華淡淡應了一聲,扭頭看見紅露的擔憂神色,不由微微一笑,悠然道:“傻丫頭,這麽些年,我什麽樣的苦沒吃過?這麽點寒氣,還不在我眼裏。”

“能不受寒自然最好,不然夫人的腿又要犯病了。”紅露笑着說道,然後扶了方瓊華的胳膊就要進屋,忽聽她淡淡道:“我還沒嫁進去呢,不要這麽早就叫什麽夫人的。”

“反正遲早要嫁過去的,奴婢就沒看見像蕭将軍這樣癡心的男人。”紅露掩嘴一笑,想了想又道:“更何況,等到嫁進去,奴婢就該改口叫您太太了,如今叫夫人,也不算什麽。”

第 166 章 口頭協議

首領們也都聚了過來,在一番感謝的話反過來複過去說了無數遍之後,他們才小心翼翼的向蕭江北打探着欽差在山春府的動向,順便也有那目光長遠的想要了解一下遼東以後的發展。

這個并不是蕭江北的職責所在,所以沒什麽好說的。不過顧绮羅對這問題卻很感興趣,因此和幾個首領道:“遼東會怎樣?當然會越來越好,你們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過……”

不等說完,就聽完顏明苦笑道:“不瞞夫人,在十年前,那位遼東總督也是這樣說的,然而這些年來,我們只看到越來越多的關內移民,可我們的日子不但沒有好過,反而越來越難過,上官們的胃口越來越大,拿人參來說,十年前我們每年只要進貢一千斤就好,但是現在,我們每年要進貢五千斤,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各位上官私下裏的索取并不算在內。還有各種山野獵物,如今我們的男人日夜進山狩獵,可是所得的除了應付各種稅務索要外,剩下的都不夠養活家人,這哪裏是越來越好?分明是越來越壞。”

鐘春風道:“若你們總在深山老林,漁獵過活自然沒什麽不好。可如今既然走出來了,也想作為大夏子民過更好的生活,這種生活就不适合你們了,你剛才說的上官盤剝,這是有的,不過既然皇上派了欽差來,這樣情況日後總會有所改善,可就算改善了,難道你們便滿足了?仍然要這樣生活一輩子?住石頭房子,大冬天裏冒着嚴寒去打獵?”

“那又能如何?我們也不會耕地。”另一個部族首領嘆了口氣,嘟囔道:“我們倒是想種地,可誰肯教我們?關內那些人只把我們當做蠻夷。連好好兒說句話都不肯,何況是教我們種地。”

顧绮羅看了鐘春風一眼,暗暗挑了挑大拇指,這貨正好把話題引到了她需要的地方去,于是她就笑眯眯開口道:“民以食為天,随着大夏越來越繁榮富強,你們的人口也會越來越多。總靠漁獵不是個辦法。還是要學會耕地種糧,才能保證有好生活,若是因為沒人教。這不難,只要你們有心學習,這一點我來解決。”

完顏明看了顧绮羅一眼,然後又小心翼翼看向蕭江北。面色變幻了一陣,才吭吭哧哧開口道:“夫人遣人在遼東大量買地的事。我……那個……之前已經知道了,實在是我們遼東很少有人出這麽多錢買土地的,恰好被我遇上,所以我就打聽了一下。那個……不是有意窺探夫人行蹤……”

“這也沒什麽,我出錢買地正大光明,怎會怕人打探。”顧绮羅這才明白為什麽完顏明這樣吞吞吐吐。顯然他是怕自己和蕭江北誤會,不過說什麽不是有意打探行蹤。這卻是無稽之談,他是女真首領,蕭江北威名赫赫,出任遼東總督,他怎麽可能不去了解?這可是關系到女真往後生死存亡的大事。

因就淡淡笑道:“既然諸位都知道我買了許多土地,那我們更可以把話說開了。其實去年這點地不算什麽,今年開春後,我還要讓人開荒,遼東土地十分肥沃,如今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只能長野草,實在讓人心疼,所以我已經派人從關內招來了人手,開春後就開墾荒地,等到遼東到京城的貿易線形成,做生意得了錢,我還要投一些到土地上,若是各位有心帶着你們各族百姓學習開荒種地,盡管來找我好了。”

話音一落,愁容滿面的首領們一個個立刻活躍起來,這些人性子直爽,想到的都是顧绮羅和蕭江北的恩情,如今他們又要幫忙自己的部落開荒種田,哪怕這是要付出代價的,可從長遠來說,這是給了落後原始的部落百姓們一條光明大道。

唯獨完顏明滿面沉思之色,他是個睿智的人,不然女真也不可能在這些部落中一家獨大,他看着顧绮羅和那些首領們熱烈讨論着,蕭江北只是在一旁淡淡得看,心中頗有些舉棋不定,忽聽顧绮羅道:“我看完顏首領似乎還有些踟蹰,不知是哪裏有疑問?你盡管說出來,但凡我能答的,必定言無不盡。”

完顏明心下一凜,暗道這位蕭夫人當真了得,她應付着這麽些人,卻還能細致入微的看出我心下猶豫。因使勁兒蹙着眉頭想了想,想到部族受盡欺壓,民衆困苦不堪,不知道多少人被天災*,山水猛獸吞噬了性命,無論如何,這蕭夫人所說的是一個機會,如果他們真的是真心幫忙,這遼東各族一定會有光明前途,然而關內人的狡猾,他已經見識過不止一次,焉知這個看似光明的大好機會不是一個陷阱?只是面對如此困境,似乎他也只能賭一把了。

一念及此,完顏明索性豁了出去,擡起頭目光沉沉看向顧绮羅,他沉聲道:“我知道,這兩年我們部落和官府以及那些關內移民們發生了許多沖突,沒辦法,官府欺壓的我們厲害,大家夥兒心裏憋了一口氣。從前有些關內移民也說是要教我們種地,和我們一起開荒種田,但到了最後,卻只讓我們幹活,什麽也不教給我們,書︾快︾論︾壇到了秋天給我們幾斤糧食敷衍一下。如今夫人也說要教我們種田開荒,卻不是也打着這樣的主意吧?”

“小人之心。”蕭江北面色一沉,這個護妻狂魔怎能忍受一個蠻夷來質疑妻子的善舉?因冷冷說了一句,正要拉着顧绮羅離開,從此後不再和這不知好歹的蠻夷打交道,卻見妻子握了自己的手壓下去,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他們已經吃過虧,完顏首領要問個清楚明白也是正常。”

完顏明苦澀一笑,搖頭道:“我知道,蕭大人肯定在想我不知好歹,從皇上制定發展遼東之策,并從關內轉移百姓以來,大人和夫人是唯一為我們考慮過的人,甚至送了我們天大的好處,這一點,我完顏明感激不盡,就憑着這份兒恩情,将來若有吩咐,我萬死不辭。”

“完顏首領自重,你乃女真首領,這種話說不得。”蕭江北淡淡冷哼了一聲:一個部落首領說出這樣話,一旦傳出去算什麽?他又不想造反,要一個女真人萬死不辭做什麽?

完顏明一愣,接着慚愧道:“是了,是我考慮不周,只是為了向大人表達感激之情而已。我們女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誰對我們好,我們心裏清楚。可是……開荒種田,這是關系到我們日後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能因為大人之前的恩惠,就不管不顧做出決定,總要知道夫人有什麽條件?我們從中又能得到什麽報酬?是不是可以讓我的族民擺脫貧窮困苦?畢竟夫人若是在遼東大肆開荒種田的話,那就不是之前那些關內百姓的小打小鬧,如果有可能,我但願我的族民們能夠全部參與進去,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考慮後果,不然一個不慎,我的族民們就會萬劫不複。”

“你們不會先派出一小股人試一試嗎?”鐘春風在旁邊陰陽怪氣的出主意,被顧绮羅瞪了一眼,她明白完顏明的顧慮:一是女真和各族面對着巨大的壓力,與大夏官府的摩擦不斷讓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試探;二來就算試探又如何?若自己真心想騙人,固然可以在最開始誘之以利,到最後突然翻臉無情。有蕭江北這個靠山,她完全可以坑害所有人而逍遙法外。

想到此處,她便嘆了口氣,對完顏明道:“如今我就算給完顏首領什麽保證,也終究口說無憑。這樣吧,若你能信得過我,我們便立一個契約,自然不用現在立,想來你們也需要一些準備,我那邊也得好好合計一下。唔!那就開春之後,欽差返京之前,我們當着欽差的面立下契約,把一切條件都擺在臺面上,如此總算有了一層保證,你看如何?”

完顏明目瞪口呆,張着嘴說不出話,那邊蕭江北以為他還不肯答應,心中痛恨,更要拉着顧绮羅離去,卻見完顏明猛地一拍大腿,激動道:“夫人竟能為我等考慮至此,足可見你的誠意。既這樣,我們便跟你幹了。”

顧绮羅擦了下額頭,感覺那上面的黑線都夠下面條了:敢情這完顏明也是個爆仗脾氣直筒子,什麽叫跟她幹了?她又不是黑社會。

“完顏首領,蕭夫人,不是我們不想全力幫忙,可這開荒種地,它總是有個時間的吧?也不能今兒地開出來,明天就能播種,後天就能收糧食。在這期間咱們總也得吃穿過活,所以……”

其他幾個部族首領見完顏明如此說了,也不甘心落後,不過問題也是很現實的擺在這裏,因紛紛訴苦,只害怕顧绮羅誤會了他們。而完顏明此時也考慮到這個問題,登時笑容就沒了。

第 165 章 民心

馬車辘辘而去,只留下兩人心中各自苦澀,偏偏顧绮羅還壓根兒不知道這情形,她剛才已經注意到曾遠看杏花的目光是滿含着情意的了,有心打趣杏花兩句,但當着應飛鴻和種春風的面兒,這話不好說,再者杏花面皮也薄。

雖是不能說出來,但二奶奶心中已經開始為這兩個人将來的事籌劃了,這會兒正想着杏花出嫁,自己該給她多少嫁妝?曾遠跟着自己這麽些日子,将來更是自己在外邊的代言人,不用說自是勞苦功高,杏花又是自己當妹妹一般看待的,這嫁妝說什麽也不能薄了。嗯,杏花和曾遠都要有結果了,可春雨怎麽半點動靜都沒有呢?論理她只比杏花小一歲啊,可完全沒看出她對誰有意思,真是的,這孩子太沒心沒肺了……

如此胡思亂想着,也不知颠簸了多長時間,忽覺馬車停了下來,接着蕭江北打開簾子,對顧绮羅道:“前面有個村落,大約幾十戶人家,正好也晌午了,咱們便在這裏開始發糧吧,順便吃個午飯。”

“這叫怎麽回事兒?給人家發糧,然後再自己吃了?”顧绮羅笑着說道,一邊就要站起身來,剛動了一下,便“哎喲”一聲又坐了下去,她詫異道:“這是怎麽說的?怎麽我渾身骨頭都疼?”

應飛鴻和鐘春風如同看怪物般似得看着她,應飛鴻一臉敬佩地道:“奶奶真乃女中豪傑,這雪路難行,走了這一上午,我們的骨頭架子都快散了,我還不敢立刻就站起來呢。您倒猛一下起來了,不疼才怪,趕緊活動一下,別扭了腰。”

“我只顧着想事兒,把這個都忘了。”顧绮羅龇牙咧嘴,蕭江北也連忙進了車裏幫她按摩了下四肢,然後一行人才慢慢挪出去。

站在車轅上。只見四野潔白。約莫一裏地外,如同是樹林裏隐着個村莊一般,此時正是晌午時分。那幾十戶人家的房梁上倒有多數冒起了炊煙,鐘春風便咕哝道:“咦?誰說他們斷糧了,這不明明有東西吃嗎?”

“是有東西,但吃的是什麽就不知道了。”顧绮羅知道這貨“仇窮”的毛病又來了。也不理會,抓着蕭江北的手跳下車轅。實話說,顧绮羅對這個時代最不滿的就是路況了,從關內到京城,好歹官路還算是平坦的。關外的路那就不怎麽能看了,坑坑窪窪的那叫一個難走,但怎麽說也可以行馬車。可是在這偏僻地方,通往村莊的小路那是連馬車都進不去的。這可把她愁壞了,總不能一人背着一袋糧食進村吧。

“進去找他們出來背就是。”蕭江北淡淡說完,早有人進了村子,不一會兒,一大堆人跟着跑了出來,看面色倒是激動無比,可顧绮羅總覺着不太對勁,再看過去:好嘛,都是婦孺老幼,一個年輕強壯的男人都沒有。

“怎麽回事兒啊?你們……你們這裏怎麽連個男人都沒有?”

有個胡子都花白了的老頭兒上前來給蕭江北顧绮羅見禮,其他人都躲在旁邊,看上去有些怯場,不過聽到春雨的話,就有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站出來,拍着胸脯道:“怎麽沒有?我們難道不是男人?”

“去去去,毛還沒長齊呢,冒充什麽男人。”鐘春風揮着手驅趕,卻聽男孩兒們不服氣道:“雖然我們小,可四五十斤的東西一口氣背進村不費勁。”說完,目光就都像後面十幾輛馬車上的米面袋子看過去。

老村長将男孩兒們趕了回去,然後才對蕭江北道:“回禀總兵大人,我們村中的男人們都打獵去了,這天寒地凍的,村裏已經沒有糧食,今年秋總督府收的野味又多,所以村子裏沒有多少存貨了,再不打獵,一村子人都要餓死。”

“有沒有這樣嚴重啊?你們村裏還冒煙呢,當我們沒看見?”鐘春風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卻見老村長黯然道:“這會兒也做不得假,公子可以進去看看,我們沒辦法,都是煮的樹皮草根和獸骨,那些能吃的骨頭已經吃了,剩下這些實在太硬,但是和水煮了,好歹也可以嚼點渣子下來。”

“唉!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顧绮羅聽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但看這一村的人,倒都沒有什麽怨氣,臉上也沒有被生活苦難磨平了的麻木,那邊還有些人在小聲議論着,可以聽到有些人一開始對自己等的态度不太友好,不過等到有人告訴他這是蕭總兵和總兵夫人後,态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先前顧绮羅出錢給方圓幾百裏內的人修葺房子過冬,這村子也曾經受過她的恩惠,所以知道她和那如狼似虎的總督府不一樣。

老村長極力邀請他們進村,顧绮羅命人将糧食分發下去,那幾個小男孩兒果然奮勇當先,不但是男孩兒,一些老人女子也都紛紛幫忙,有那身體強壯些的女人,能扛一百多斤的稻米,戰鬥力令人咋舌。

來到村中,老村長指着村東頭的幾座石頭房子對蕭江北道:“我們村裏原本就沒有多少茅草屋,自從得了你們的錢,多數倒是買了糧食和被褥,只有這幾座是蓋起來的石頭房,也幸虧如此,不然今年冬天雪多,尤其這一場大雪,要是茅草屋,早就壓塌了,人都得埋起來,往年哪一年還沒有幾個凍餓而死的人?我們難受也沒有辦法。今年倒是虧了那些被褥,到現在還沒死人。”

村子裏果然吃的都是樹皮草根獸骨,如今有了米面,老村長等人連忙把村裏所有人家的肉收集起來,總共能有三五斤,和米飯一起做了,招待蕭江北等人,只是大家看了這村裏情況,個個心情沉重,哪好意思吃他們的飯?不過吃兩口意思一下就得了。

因為還要趕路,所以蕭江北等人就要動身,老村長得知他們還要往前面去接濟其他人,十分感動敬佩,又對蕭江北道:“我們這邊的人也養不起馬車,到了冬天,都是用狗拉着雪橇往來,那個比馬車輕便,走的也快,大人看有沒有用?若有用,我把村裏的雪橇和狗都給你們。”

蕭江北來了遼東後,也聽說過這狗拉雪橇,顧绮羅更是在現代就對這種特殊的交通方式聞名已久,應飛鴻鐘春風則是聽都沒聽說過,其他人也十分好奇,等看到老村長示範了下後,都紛紛表示這的确比馬車方便不少,可惜數量不多,所以那麽多糧食根本沒法弄,但衆人仍是要了幾架,大家都覺着人要是坐在這上面,大概比坐馬車舒服些。

狗拉雪橇這東西的确新奇,一開始大家都熱情高漲,連蕭江北都忍不住和顧绮羅一起坐了一會兒,但不到半天,鐘春風這貨就率先受不了了,哆嗦着青紫嘴唇道:“雖然骨頭不受罪,可這凍得人受不了,我還是回馬車裏吧,寧可骨頭架子散了,也比凍成冰塊兒強。”

有他帶頭兒,其他強自堅持的人也都不幹了,紛紛鑽進馬車,蕭江北和他的親兵也上馬而行,于是那幾只雪橇仍做了糧食車,好歹也能放二三百斤的米糧。

連着走了兩天,接濟了四五個村落,終于這一天晚上到了長白山腳下,這還是因為大雪未化開,也沒有凍成冰地,不然兩天根本到不了。

長白山腳下足有好幾個村落,聽說冬日裏資助他們銀錢的蕭總兵和夫人親自到了,要給他們發米糧過年,因此男女老幼全趕來了,這些村子和沿路的村莊并沒有什麽兩樣,青壯男人全去深山老林裏打獵了,剩下些老弱婦孺看守門戶,蕭江北等人的意外到來簡直如同神仙下凡一般,讓這些人歡喜的險些昏了過去。

因為唐萬年的橫征暴斂,女真和各族部落對于真正的大夏人是抱着仇恨态度的,不然遼東這裏的摩擦也不會逐年升級。然而對于蕭江北和顧绮羅,這群人卻都是抱着無比感激的态度,他們從來都只看到那些官員來和他們要獵物毛皮銀錢柴炭,恨不能刮地三尺的貪婪模樣,但是從沒見過有人肯拿出錢來幫他們修葺房子,給他們買被褥,買米糧,如今眼看大夏的新年就到了,他們竟然冒着大雪過來送糧,這哪是官員該做的事情?就是他們信奉的神,也從不見這樣善良的。

到了這裏,就不用急着再趕路了,反正再怎麽趕路,也不可能回到總兵府過除夕,于是蕭江北等人便在其中一個村子裏住下,到晚上,得到消息的女真族首領完顏明和各族部落的首領都趕來了,他們震驚于蕭江北的舉動,又知道侯爺夫人也在,于是紛紛拜見,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又命人宰殺自己帶過來的牛羊,要好好招待蕭江北一行。

夜色降臨,雖是天氣嚴寒,但雪地上燃起了篝火,烤羊的香氣四溢開來,大大小小的人們在歡笑着,大聲的唱歌。蕭江北和顧绮羅鐘春風應飛鴻等人在一起,默默看着這一群老老小小:他們是如此的容易滿足,只要有一頓飽飯,就能夠綻開最快樂的笑容。

第 164 章 想岔了

“既然奶奶有興致,那奴婢就去準備。”到了遼東後,顧绮羅雖然十分忙碌,杏花和春雨卻都呆的有些無聊,如今眼看奶奶終于肯放下她的商業計劃,而生起一些“不務正業”的心思,她自然高興。

正要出門去喚人,就被顧绮羅攔住,聽她嘆氣道:“罷了,我哪裏真有這個心思,你看看這個天多冷,我站在門邊才這麽一會兒,就要凍透了。外面那些窮苦百姓也不知怎麽活,蕭江北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能帶回什麽情況,等他回來再說吧。”

她這樣一說,杏花頓時也沒心思了,主仆兩個一起等了會兒,杏花便道:“奶奶,回去吧,實在太冷了,再這麽下去,屋裏一點暖和氣都沒了。”

顧绮羅點點頭,忽見春雨帶着兩只小熊走了過來,兩個小家夥如今不用抱着,因為皮毛厚,也不十分怕冷,在雪地上一路走,偶爾還打兩個滾兒,圓滾滾的模樣十分可愛。

主仆幾人逗弄着兩頭熊,如此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廚房那邊已經過來問了好幾遍是否擺早飯?顧绮羅只得無奈道:“那就擺飯吧,你們爺大概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

須臾間早飯擺上,顧绮羅見沒有外人,就叫杏花春雨秋容和自己一起坐了,說道:“咱們先吃,留些飯菜在鍋裏熱着,等蕭江北回來吃。”

話音剛落,就聽院子裏蕭江北的聲音響起,杏花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說完連忙掀開門簾,只見蕭江北面沉似水的進來,搓了搓手道:“到底還是屋裏暖和,都說北疆冷。這遼東竟是比北疆還冷得厲害。”

杏花道:“這已經不算暖和,奶奶剛才在門邊看着爺,等了好一會兒,把屋裏熱乎氣都放的差不多了。”

蕭江北坐在飯桌旁,聽杏花這樣說,他便對顧绮羅道:“這已經很好了,自從咱們家挂上棉簾子。我去和總兵府的那些人一說。好多人回去也挂起了這個,說要比往年暖和不少。”

顧绮羅給他盛了一碗飯,送到他面前。鄭重道:“你臉色不太好看,可是外面的情況不好?這樣嚴寒天氣,若是有那露宿街頭的,定然活不下來了。”

蕭江北沉聲道:“外面倒暫時還沒發現凍餓而死的屍體。這也多虧你之前拿出那麽些錢來,如今女真和各族部落的房子多翻修了。不然單是北峰山腳下,那些人就別想活。如今各個府城裏也有救助措施,程統在這裏,唐萬年總要做做樣子。然而我擔心那只是表面功夫,還有四天就過年了,我派出去的兵士打聽了一下。說是許多人家都面臨斷糧的地步,更不要提過年。唉!為什麽窮人這麽多?這麽難呢?”

他說完,便舉着碗怔怔出神,屋裏氣氛一時間就凝重起來,好半晌,杏花才嘆氣道:“前前後後,奶奶拿出了将近二十萬兩銀子,到最後,竟是連咱們中部這幾個府城都沒有周濟過來,更不用提更遠的遼南和北邊了,聽說北邊還要更寒冷。”

“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單憑咱們個人力量,哪裏能填上這大窟窿。”顧绮羅也嘆了口氣,又安慰蕭江北道:“別急了,回頭我再拿出些銀子買糧,總算城裏這些米糧鋪存貨還是充足的,到時……能接濟多少人就接濟多少吧。”

“我也只是說說罷了,實話說,今年因為你用了錢,又有程統在,唐萬年收斂許多,百姓們日子還算好過了呢,聽說那些蠻子們如今都知道咱們倆的名字,感念咱們的恩德。若是往年,更不知會怎樣凄苦,難怪皇上銳意發展遼東已經十年,卻仍是不能讓遼東富強起來。”

顧绮羅道:“是啊,可見此事十分困難,十年時間,其實不算長。好了,吃飯吧,回頭讓曾遠再受累些,無論如何,山春府裏不能有凍餓死的人,不然那唐總督不在乎,你可得要臉面。”

“我這個總兵原不必管這些事,皇上派我過來也不是來救助百姓的,又傷我的什麽臉面?也不是我小氣,我只是不平,唐萬年不說別的,只說那金礦,讓他斂了多少錢財?如今卻要咱們貼錢救助百姓,去幫他堵窟窿擦屁股,這是憑什麽?”

顧绮羅嘆氣道:“那有什麽辦法,只看看這些累死累活一年到頭來卻又凍又餓的百姓吧,不是這些苦難的人,誰管他唐萬年死活呢?咱們貼錢也不打緊,千金散盡還複來,等明年開春兒,商路漸漸成形,咱們就又有錢了。”

果然第二天,顧绮羅便将曾遠叫過來,讓他去買米糧等物,分發給城中窮苦百姓。

一聽說又是顧绮羅要做善事,曾遠從關內招回來的人也顧不上過年了,紛紛過來幫忙,一時間,原本因為大雪而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頓時熱鬧起來,許多人原本面臨着斷糧之苦,正感嘆着年關難過,忽然就說又要發糧了,那種絕地逢生的喜悅心情當真是任何言語也不能描述的,蕭江北顧绮羅在她們口中竟不只是遼東總兵和總兵夫人,竟成了萬家生佛的神仙。

“曾掌櫃,這牛二家先前都已由他的哥哥領了糧食,如今又跑來冒領了。”

随着一聲大喊,人群中那個冒領糧食的男子如同過街老鼠般被人人喊打,狼狽逃竄出來,一句狠話都不敢說,便灰溜溜跑沒影兒了。曾遠發糧前就說過:糧食都是有數的,總兵府也沒有金山銀山,若是有人冒領,必然就有人要少得,所以要大家互相監督檢舉,防備的就是這樣貪婪小人,如今一舉奏效,接下來領糧的場面便是秩序井然,再也沒有僥幸之輩出沒。

顧绮羅和杏花春雨坐在馬車裏,鐘春風和應飛鴻穿着厚厚的貂裘坐在門邊位置,幾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顧绮羅便笑道:“曾遠是真的越發能幹了,這樣大的場面,他也經營的井井有條滴水不漏,日後北邊商路有他,我就不用再操心。”

春雨在旁邊聽了,心中不禁喜滋滋的,嘻嘻笑道:“那是,奶奶也不看看那是誰?那可是我哥,您只看我素日裏的聰明伶俐,就知道我哥哥絕對不會差了。當然,這也少不得奶奶的教導,不是你,他到現在還只是一個給人幹零活的苦力呢。”

說到最後一句話,小丫頭大概是想起了從前的苦日子,笑容隐沒。而旁邊的杏花則幽幽嘆了口氣,暗道曾大哥是越來越厲害了,連奶奶都這樣欣賞他,将來北邊商路都會交給他來管理,到那時,他也可以算是一號風雲人物,我一個奴婢,就算奶奶說将來讓我贖身,那也不過是個做過奴婢的平常女子,哪裏能配得上他?倒不如趁着現在還未泥足深陷,早早兒抽身而退,日後……再不可尋着理由去多見他了。

顧绮羅和春雨絲毫沒有察覺到杏花的心情轉變,那邊鐘春風也贊嘆曾遠忠誠可靠,又有聰明才智,是個可以托付大事的人。正說着,那邊正主持着發糧的曾遠也看見了這邊馬車,連忙交代了身旁人幾句後便趕過來,只問顧绮羅是要往哪裏去?

顧绮羅道:“我們在這裏等蕭江北,和他彙合了,一起往長白山腳下去,有人捎回消息,說那裏是受災最嚴重的,偏偏聚集的女真人和部落也多,所以我們買了許多糧食,打算也去給他們發放一下,如今也只能顧到這麽些了,再有遠的受苦的地方,我即便想管,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曾遠感嘆道:“奶奶當真是大善,古往今來,有幾個如您這般,将我們百姓放在心上。如今天寒地凍的,放着屋裏溫暖如春不住着,卻要和二爺一起往長白山腳下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

顧绮羅笑道:“沒辦法,人手不足啊,我倒是有心把你一個人當兩個人來用,只可惜你又沒長三頭六臂,我總不能把你剖成兩半吧?”話音未落,忽聽一陣馬蹄聲響,轉回頭,就見蕭江北帶着十幾騎人馬到了,于是她便對曾遠道:“行了,你只顧好這山春府的事就好,有為難的地方,就去找程大人。”

“好,我記住了。”曾遠點頭,退下去的時候忍不住往杏花那裏看了一眼,卻見她微垂着頭,只能看到那一頭如雲秀發,卻看不到往日熟悉的笑容。曾遠心中一震,旋即便是無邊苦澀襲來,暗道是了,她如今大了,知道男女之事,再不可能和我如以往那般随意說笑,我不過是個窮小子,得奶奶提攜,才有如今這好日子,她卻是奶奶的貼身丫頭,将來說不定就要給二爺做姨娘,即便不是,奶奶也說過将來會替她脫奴籍,到那時以她和奶奶的關系,就是嫁一個富貴官宦子弟為妾也不算什麽,甚至有那清白人家七八品的官兒,為了攀侯府,娶她為妻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怎會和我這樣一個窮小子有結果?曾遠啊曾遠,你真是昏了頭,以為奶奶重用你,便是魚躍龍門了?竟連從前看做神仙般的女子也敢肖想起來,你還真是貪得無厭。

第 163 章 別忘本

這裏杏花心也跳得有些厲害,卻又嘴硬道:“讓春雨去和曾大哥說話吧,他們兄妹許久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我……我回房去,早上那條抹額的花兒還差兩片葉子就繡完了,繡完了給奶奶過年用。”

她說完不等顧绮羅在說,就一扭身從後門出去,這裏曾遠眼中的希翼變成失落,但很快就掩飾過去,和春雨一起離去。

“笨丫頭,就嘴硬吧,看到時候一旦錯過,哭得是誰?”顧绮羅氣得直搖頭,忽聽身旁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丈夫笑道:“怎麽?你想把杏花和曾遠撮合在一起?”

“哪裏需要我撮合?他們倆啊,從前李老爺子沒掌勺的時候,杏花每天去做菜,曾遠幫她打下手,可不就看對眼了嘛。”顧绮羅站起身,和蕭江北一起出了小花廳,一面小聲和他解釋着,然後冷哼道:“這才是真正的日久生情,似程統那般,根本就叫欺人太甚。”

蕭江北笑道:“日久生情也好,欺人太甚也好,鐘春風不也過去了嗎?咱們可看見的,并沒有人逼迫他,你倒枉做了一回小人。”

顧绮羅道:“咱們沒看見就能證明程統沒逼迫他嗎?你沒看見鐘春風出去時候的臉色?跟吃了一把蒼蠅似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要不是程統逼迫他,我就不姓顧,只不過咱們不知道怎麽逼迫的罷了。”

“行了,鐘春風多大的人了,想來也不用咱們操心,這種事情讓他自己去處理吧。”蕭江北說完,說完忽然“咦”了一聲。皺眉道:“怎麽三個孩子還在院外站着?”

顧绮羅擡頭一看,也生氣了,咬牙道:“這兩個王八蛋,就顧着自己的事兒,竟然把幾個孩子給忘了。”說完四處看了看,恰好看見一個丫頭叫玉兒的,正在收拾院子角落裏的枯枝。她便喊道:“玉兒。出去把那三個小孩兒帶過來。”

“奶奶,何苦管那幾個小叫花子?他們身上髒得很,所以我讓他們站遠一些。這若不是鐘先生和應大夫帶回來的,我直接就趕了出去。”

玉兒直起身說着,目光往蕭江北這邊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如玉般的臉蛋兒上一絲紅暈悄悄爬上來。越發顯得嬌俏美豔。

顧绮羅的臉就沉了下來,冷冷道:“這府裏竟還有我使喚不動的丫頭。你是誰買進來的?我倒是知道你,不過當日你并不是從我手裏進來的。”

玉兒吓了一跳,就結結巴巴道:“奴婢不……不是不肯聽奶奶的話,實在是那幾個孩子太髒……”

“髒不髒的。我還沒嫌棄,你才進這府裏多久?就這樣嬌貴了?但凡不是走投無路活不下去的,誰願意給人做奴婢?你吃飽穿暖才幾天。就學會嫌棄了?”顧绮羅心裏真是生氣,這丫頭喜歡幹淨她不反對。但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那麽小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大概還不到五歲,她竟也忍心把她們趕到院外風口上站着,這是什麽樣的心腸?

“奶奶,玉兒不懂事,奴婢帶那三個孩子去洗個澡,再找兩套衣裳給她們換了,然後帶來見奶奶。”恰好秋容進了院門,在外面就聽見顧绮羅的話,她便知道怎麽回事了。

“這是誰買的丫頭?倒嬌氣得很。”顧绮羅仍然覺着生氣,就聽秋容小聲道:“是岳嬷嬷買進來的,杏花大概是礙着她的面子,就沒多說,奶奶那陣子忙着收拾家裏,沒管過這事兒。”

顧绮羅點點頭,這個她自然知道,當日買丫頭的事,她大部分都是交給杏花來辦,如今看了玉兒這個容貌和品行,只覺得不像是杏花會看中的人,所以有此一問,果然被她料中了。

“多說什麽?直接趕出去就是。”蕭江北不耐煩道,他是壓根兒不會把這種丫頭看在眼裏的。

玉兒吓得面色蒼白,她因為長得好,所以家裏實在活不下去後,爹娘就想把她賣給一個老地主做丫頭,幸虧這時候她聽說新總兵到了,總兵府要招人,就求父母把她賣到這裏來,她爹娘也不忍心讓女兒被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糟蹋,就聽了她的話。原本她是沒什麽想頭的,奈何蕭江北太有魅力,岳嬷嬷又經常在她面前陰陽怪氣的暗示着,她自然就随了那老貨,只以為顧绮羅不好,所以今天對方支使她也不動,結果這都說厲害的大奶奶還沒說什麽話,那個被她偷偷想着的爺卻無情至此。

玉兒一下子就吓癱了,這時候她自然不會再去存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只害怕自己被趕出去後又被賣給糟老頭子,因吓得連忙跪下磕頭道:“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爺饒命啊。”

蕭江北莫名其妙,他只說要把這丫頭趕出去,又沒說要殺她,饒的哪門子命?

那玉兒不知他疑惑,只以為他鐵了心,想起岳嬷嬷素日裏常恨恨罵着顧绮羅是狐貍精,把爺迷得全聽她的話,于是連忙又轉向顧绮羅,涕淚交流道:“奶奶饒過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罷了,就先饒你這一回,回去好好兒想想,你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這樣忘本?”顧绮羅到底心軟了,把玉兒打發出去,搖搖頭和蕭江北回了後院,一進屋,就見熊大熊二憨态可掬的沖過來,兩只熊,抱着她和蕭江北的大腿直蹭。

“哈哈哈,真是乖熊。”顧绮羅把抱着自己腿的熊二抱起來,摸了摸毛,才對蕭江北道:“走的時候,我除了把大嫂三年用的藥錢給了她之外,還給府裏留了五萬兩銀子,剩下的全都帶了過來,如今咱們賬面上還有三十七萬兩銀子,我想拿出七萬來,接濟一下那些十分困苦的百姓,尤其是女真和各族部落的百姓,你之前打獵時不是說,有時還會看到凍死在山林中的人嗎?”

蕭江北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老實說,恰恰因為這些親眼所見,我才真正明白了你說的‘官逼民反’的意思。唉!也難怪摩擦不斷。但願這一次程統扳倒了唐萬年,皇上能派一個能臣來治理遼東。”

顧绮羅笑道:“你提起這事兒,我倒想起一件奇事,程統此次做欽差,巡查完遼東是要回京的吧?他怎麽帶了這麽些家人過來?足有幾十號,這鐘春風日也盼夜也盼,盼的就是他離開遼東,指望着這個活呢,這不會……他鬥倒了唐萬年,就要接任遼東總督吧?那豈不是不給鐘春風活路嗎?”

“這麽恐怖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蕭江北堅定搖頭:“绮羅你不要胡說,鐘春風會吓死,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程統帶了這麽些人,只不過因為他出身富貴,所以講究排場慣了,遼東又是苦寒之地,他可不就想着多帶些人來服侍自己呢。”

“也對哦。”顧绮羅拍拍胸脯,嘻嘻笑道:“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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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時間過得真快,咱們九月下旬來的遼東,這一轉眼,剩不幾天就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京城府裏如今怎麽樣?咱們的年禮有沒有到?”

杏花将最後一根銀簪給顧绮羅簪在發髻上,一面聽她笑道:“早該到了,今兒是臘月二十六,若是不到,就趕不上年了。”

顧绮羅說完,就從梳妝臺前起身,來到外屋,她掀開棉簾子推開門,就見院中好一片銀裝素裹,于是呵了呵手道:“昨晚就聽見一夜的北風,果然,下了這樣大一場雪。”

杏花也走過來向外看着,輕聲道:“這樣大雪,若是在京城侯府,倒正經是好景致,去園子裏圍着烤爐坐了,吃着野味,看着外面的銀白世界,聽說幾位姑娘都會作詩,三爺在這方面尤其是有才氣的,到時候聽着詩看着雪吃着香噴噴的烤肉,豈不好?”

顧绮羅道:“在總兵府也可以賞景啊,程大人和春風都是才子,你們爺想必也會吟詩作賦的,不然能叫文武雙全?”

杏花笑道:“奶奶呢?人人都誇奶奶是脂粉裏的英雄,奴婢從到你身邊服侍你,還沒聽你做過詩詞,別家的姑娘們都會做的,別管好不好,都是能做的出來。”

“壞蹄子,敢拿捏我。”顧绮羅打了杏花一下,冷哼道:“你們奶奶我是故意不肯念,我怕我念出來的詩詞水平太高了,讓你們爺擡不起頭來。”

“奶奶,這也是實話實說?”杏花忍不住笑,這丫頭如今已經習慣了主子動不動就喜歡吹點小牛的性子。

“當然了,我什麽時候不是實話實說?”顧绮羅氣哼哼道,她自然不會告訴杏花,這一次自己是和她玩了一把文字游戲,她只說是念詩詞,可不是說自己做,雖然唐宋詩詞在這個大夏是人盡皆知的,但明清的詩詞可從未見過,随便背兩首吳梅村的《鴛湖曲》之類的,足夠震住程統和鐘春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