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争寵

争寵

謝若暻回到抱月閣時尚早,距離午膳尚且還有一個時辰。

換了身舒适的便衣,謝若暻懶懶靠在貴妃榻上,周圍是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丫頭。丹婳丹素分侍兩旁,聞嬷嬷舉着茶盞遞給謝若暻。

謝若暻接過茶,素手刮着茶盞中的浮沫,也不叫起,也不說話,只慢慢品着茶。下面的丫頭們更是大氣不敢出,生怕惹了主子不喜。

幾息過後,謝若暻才笑道:“瞧我,竟是忘記叫起了。”

丫頭們這才敢站起身,有那膽子小的,身子還不住顫抖。

“瞧你們,怕什麽?我抱月閣的規矩,榮媽媽可跟你們說過了?”謝若暻擡眼掃視着下面的人,這些人裏面,有不少別人安插進來的眼線,她是知道的,若是她們識趣些,倒也能給她們一條生路,若是不識趣的,她也不會讓她們好過了去。

“在我抱月閣做事,便給我記清楚了,你們的主子是誰,若是有那些個記念舊主的,,不妨現在站出來,我放你們回去,可若是想踩着我抱月閣往上走的,那就仔細你們的腦袋。”謝若暻聲音不大,卻切切實實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站在堂下的人皆是一凜。見效果達到了,謝若暻朝聞嬷嬷使了個眼色道:“本月月錢,每人多加二兩,忙你們的去吧。”

待屋內僅剩主仆四人,謝若暻朝聞嬷嬷問道:“她們的神色,嬷嬷可看清了?”

聞嬷嬷點點頭答道:“都看清了。”又猶豫道:“女郎,是否還是從謝家調一批人。”

謝若暻神色一冷,認真看向聞嬷嬷道:“這樣的話,此後不要再說了,太子府有太子府的規矩,那些不該做的事兒,咱們不能做,此外,以後在太子府,要叫我側妃。”

聞嬷嬷心中咯噔了一下,只得連連稱是。

謝若暻心中微嘆,聞嬷嬷心疼她她不是不知,便又細聲與聞嬷嬷道:“以嬷嬷的本事,替我管好這抱月閣自是不在話下的。”

聞嬷嬷這才笑開,愛憐地看着謝若暻。

丹素見狀湊上前去笑道:“側妃說了這許多話,怕是也渴了,奴婢讓大廚房煨了側妃愛喝的牛乳茶,可要端過來。”

現下天氣尚冷,謝若暻又是個怕寒怕熱的性子,想到熱乎乎的牛乳茶,心下不由得愉悅了幾分,點了點頭示意丹素去拿。

一時之間,氣氛倒也稱得上其樂融融。

見丹婳在旁邊猶猶豫豫的樣子,謝若暻好笑道:“想說什麽邊說,你我之間,可還有什麽事不能說的?”

丹婳心中糾結再三,仍是提起了那件事:“娘娘,您這才剛剛入府,盛側妃便有孕…”

謝若暻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哼道:“我當時什麽事呢,盛側妃有孕,這府中最着急的可不是我。”

正如謝若暻所言,此時的怡和苑正是氣氛冷凝。太子妃嫁給太子六年有餘,未出一子,若是有旁人生了太子的庶長子,可不見得是好事。

“是那個不長眼的東西,這窗花破了也不知道補補!”劉嬷嬷捋了捋破洞的窗紙,轉頭對着太子妃勸道:“娘娘,您不必往心裏去,您是太子妃,任誰也動搖不了您的t地位。”

冷風順着破洞灌進來,激的李裕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突然抓住劉嬷嬷雙手,慌亂道:“嬷嬷,您去找個郎中進來,我難道真的生不出孩子嗎?”

劉嬷嬷抱住太子妃,朝一旁的丫頭們使了個眼色,丫頭們會意退出去。

劉嬷嬷一邊撫摸着太子妃的秀發一邊勸道:“娘娘,莫要這樣想,這些年,郎中和太醫都說您身子甚好,只是沒有緣分罷了。”

“那為什麽?”太子妃眼中泛起淚光,這些年,她什麽方法都試過了,也沒能為太子誕下一男半女。

“娘娘,我的好娘娘,您有什麽可擔心的,別說那盛側妃生不生的下來,便是生下來了,是男是女也未定呢。再說了,您是他們的嫡母,只要您穩住了,任誰也越不過您去。”劉嬷嬷心疼地護住太子妃,太子妃是她看着長大的,太子妃對太子的情意她再清楚不過,可子嗣一事,要看天意啊。

太子妃抱住劉嬷嬷,她不是害怕太子妃之位,若說初嫁太子的她最看重的是太子妃這個位置,那後來,便是情真意切地愛上了那個男子,太子龍章鳳姿,誰又能在長久的相處下護住自己的心呢?

午膳時分,丹素氣沖沖地拎着食盒回到抱月閣。

謝若暻見狀笑道:“喲,誰惹了咱們的小姑奶奶生氣?”

丹素一聽更是來氣了,氣呼呼地道:“側妃,您都不知道,奴婢剛剛去大廚房,說是領抱月閣的午膳,還特意吩咐了您要的牛乳茶,結果您猜怎麽着。”

如果丹素眼中的憤怒能夠轉化成實質,怕是能将抱月閣射個對穿。奈何丹素長了副小兔子的樣子,生起起來更是可愛,謝若暻見了更是想逗逗她,便順着她的意思問道:“結果怎麽着?”

“那膳食總管李全說,盛側妃懷有身孕在身,先拿了您的牛乳茶去。”

聞言,謝若暻眼中的笑意一點點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我怎麽記得,側妃院內是可以有自己的小廚房的?”

按照大靖慣例,太子側妃院中均可配置一小廚房,只要規格不違禮制便好。原本在謝若暻進府前,抱月閣便應該修葺好小廚房,結果太子妃像是刻意遺忘了這事。現在盛側妃又橫空突來這麽一招,看來都當她是好捏的柿子。

“李全那斯說,盛側妃房裏的燕窩恰巧用完了,便派了身邊的紅纓去取,剛好看見了您的牛乳茶,便一并端走了。”

話是這樣說,但是誰不知道,側妃房中還能缺一味燕窩?怕是料準了她房中沒有小廚房,以此試探她的底線。偏偏這事還是個小事,若是謝若暻鬧起來,只會顯得她不夠大度,好好好,真是好的很那,謝若暻在心中冷笑。

用過午膳,謝若暻正在小憩,卻聽門口傳來通禀:“太子殿下萬安。”

還不待謝若暻起床,便見太子到了跟前。

謝若暻正要起身,卻被太子環住腰,嬌軀入懷,饒是孟璋也有些恍惚。他向來不耽于女色,但偏偏得了謝若暻後,那張燦若朝霞的臉,入手滑膩的肌膚便時時在腦中浮現。以至于早朝時分,皇帝喊了他兩次才聽見,好在他本就天資過人,倒也瞧不出什麽錯。

孟璋此舉,不免讓謝若暻臉上浮現一抹羞紅,兩人雖已是夫妻,但至今也堪堪見過兩次罷了,但這種情況,往後怕是只多不少,因此只得藕臂環住太子窄腰。

太子低頭,伸手擡起謝若暻下颌,仙姿佚貌,嬌若芙蓉。孟璋心中一時生出些感慨,謝氏女真真是勾人心魄。想着便翻身上床,躺在謝若暻旁邊,将她當抱枕抱着。

謝若暻不舒服地扭了扭,卻被孟璋摁住:“別動,讓孤休息會兒。”

謝若暻臉上愈紅,這話說的,好像她想幹點兒什麽一樣。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正當謝若暻有些昏昏沉沉時,孟璋醒了,見謝若暻閉着眼睛,鴉羽般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突然便起了玩性。

謝若暻半夢半醒間感覺眼睛癢癢的,一睜眼便看見孟璋放大的俊臉,吓得一個後退撞了腦袋。

孟璋見謝若暻撞得眼淚花花的可憐樣,心中難得升起了一股子憐惜,面上卻仍是那副淡淡的樣子道:“過來,孤給你揉揉。”

謝若暻委委屈屈地趴在孟璋腿上,看着身上的嬌軟美人,孟璋腹中又升起一股邪火,看了看外面的時辰,克制着給她揉了揉腦袋。

半晌無話,就在謝若暻又快要睡過去時,頭頂傳來低沉男聲:“今日請安時如何?”

請安?

謝若暻一時有些驚愕,仍是揣摩着道:“見過了後院的姐妹,太子妃娘娘和藹大度,諸位姐妹也很好。”

“嗤。”冷不防傳來一聲嗤笑,孟璋知道謝若暻在敷衍他,便也不再多說。

謝若暻繼而又道:“盛側妃查出有孕了。”

孟璋聞言,輕輕地“嗯”了一聲。後又陷入沉默。

不多時,外面又想起一聲通傳,是孟璋身邊的大太監張德保來報,說是盛側妃不适,請孟璋過去看看。

孟璋臨走前,扔下一句:“孤晚點過來。”

謝若暻有些驚訝,盛側妃懷有身孕,她以為太子會陪在盛側妃左右,原來太子如此重規矩嗎?

出了抱月閣,張德保亦步亦趨地跟在孟璋左右。

“今日如何?”

嗯?張德保腦殼一昏,飛快想着太子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是什麽意思。

想起來太子最近的反常之舉,斟酌着回道:“謝側妃早膳後便去怡和苑請安,請安後訓誡院人,用過午膳後便睡了,再就是您來了。”

半晌,沒聽見孟璋出聲,張德保正要說些別的,又聽孟璋道:“請安如何?可有人欺負她?”

張德保擦了擦額頭的汗,回道:“并無,不過與盛側妃聊了兩句。”說起盛側妃,張德保心中不由得嘆口氣,您說這好巧不巧,偏要在謝側妃入府第二天遞出來有孕,這不是生生打謝側妃的臉麽。

若說是主子爺不在意倒也無所謂,可主子爺分明是上了心。

“她午膳用的如何?”

張德保這下不用猜也知道孟璋問的是誰,直直回道:“謝側妃身邊的丹素姑娘去大廚房領的菜,還有便是,謝側妃點名的牛乳茶被盛側妃身邊的紅纓姑娘拿走了。”

孟璋腳步一頓,張德保一個踉跄險些撞上,幸而穩住腳步。卻聽見孟璋有些不悅的聲音:“孤記得,側妃院內可以私設小廚房。”

這…後院的那些勾勾繞繞張德保心中清楚,卻也不好直說,便斟酌着回道:“許是太子妃娘娘忘了吧。”

孟璋輕哼一聲:“晚膳前便給她收拾出來,她是汝南人,尋兩個汝南廚子送去。”

張德保心中有些訝然,太子爺日理萬機,竟還能記得謝側妃這些瑣碎,看來謝側妃以後也是前途無量了。

話落,便到了翠華庭門口。

第 2 章 幻魔血鑽

田七見我站着不肯離去,納悶了半天,然後一臉同情說:“賭貨打眼了?蒙貨失手了?還是被坑蒙拐騙了?”

她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我要是不配合一下她的可愛,顯得我跟個二百五似的。我大嘴一咧,笑得挺二的,然後使勁往肚裏咽口唾沫說:“我是來認親戚的。”

田七咯咯笑着說:“我從小就在琉璃廠長大,還頭一回聽說有人敢來這認親戚,腦袋被驢踢了吧?裏裏外外都是六親不認的主,不見真金白銀,親爹都不認。孩子趕緊回家躲躲吧,晚會該有人認你當爹了,不把你忽悠地只剩小褲衩,這個地方就不叫琉璃廠了。”

她倒是說的沒錯,能擠進琉璃廠混的都是社會特級精英,忽悠瘸了是為了賣拐,忽悠暈菜了是為了口袋裏的錢,一頭紮進騙子窩,沒準還幫人數錢呢。我尴尬地笑了笑,繼續打趣追問道:“你是不是姓田?海爺是不是你爹?京寶齋是不是你家開的?”

田七把袖子往上一撸說:“嗨,你這人,裝得倒是挺像,套了半天近乎,敢情到我家認親戚來了,成心找打是不是?”

田教授跟她家是親戚,我代替他上門攀親戚還認錯了?話鋒一轉,我說:“認親戚的事先放一放,到家門口了,我也不着急了,一回給你弄出個哥哥你別急眼!剛才你玩得套路深啊,碧眼黃發美女是你請的托吧?老黑是第二個托吧?這年月買票有票托,娶媳婦有媒托,敢情買古董還有錢托啊?你七仙女玩得夠大發的,別人玩人民幣也就算了,你直接玩美刀,是不是來個英國佬你敢叫板英鎊?”

田七見四下無人,臉色一板說:“京寶齋這地界你敢一個人耍大刀砸場?你也不打聽聽,我七仙女道行有多深!信不信找人把舌頭給你拔下來,然後給你全身插滿雞毛?看把你得瑟的!”

“惱羞成怒!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啊,就這麽個破青銅爵杯敢要八百萬,還美刀?小爺我在成吉思汗衣冠冢見老鼻子這東西了,西燕郊的明朝李氏墓葬裏也有好幾個這玩意兒,我見多識廣了都不稀罕!”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必須拿出點壓箱底的東西來個敲山震虎,否則這小妮子真能活劈了我。

田七先是一愣後是一笑說:“得勒,吹牛的本事跟你年齡不太相符啊,成吉思汗墓葬消失了千年,你知道在哪?燕郊前段時間到是出土了一個朱棣生母李氏墓葬,但這跟你有關系嗎?年輕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本小姐看你挺有意思的份上也不追究你的無理取鬧之責,還是那句話,哪涼快哪呆着吧,我家沒有你認得的親戚,眼珠子擦亮了,裏面看見沒?好幾個都是練散打的,你要是覺得皮癢難受,他們很願意給你松松筋骨——本小姐賺了一大票,心情不錯,就不陪你玩游戲了,乖,你自個玩吧。”

田七把我當作了無賴,轉過身朝着京寶齋大門走去,我自然氣得牙癢癢,心生一計,自言自語編歌唱着說:“六盤山呀老龍潭,死亡谷呀大木棺,大粽子不見了,留着一托駱駝毛;西燕郊呀平頂墓,朱棣娘親鐵裙子,田教授呀帶了個小徒弟……”

田七猛地站住了身影,呼啦一下轉過身,滿臉煞白問我說:“你認識田教授?你,你怎麽稱呼?”

我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摸出慈禧太後的玉如意,抓着手柄說道:“賴天寧,田教授親自介紹我來拜訪海爺的,他說你們是本家親戚,難道我還認錯門了?這打狗棍你可認識?別吓着你,還認為我吹牛不?”

田七盯着玉如意看了半晌,難以置信地轉着圈打量我,她是行家,慈禧太後的玉如意怎能逃過她的眼睛?我說田小姐別這麽看行不?我又不是古董,不用鑒別多少年了,人是錯不了,不信你問問你爹海爺是否有這碼事。

察覺什麽不對勁,她忽然小聲嚴肅說:“趕緊藏起玉如意!你個生瓜蛋子,敢在琉璃廠大呼小叫地喊什麽墓葬?這四周全是便衣,小心把你抓起來當盜墓賊,聽我伯伯田教授說你們還真倒過鬥,辣椒水老虎等往那一擺,你說得清楚嗎你?”

一經提醒,我還真被吓了一跳,一把将玉如意塞進衣服裏,真後悔剛才口不擇言說了不該說的秘密,真要是被便衣懷疑上,刑訊逼供之下我可就全招了。我心虛地望四周觀看,果然見到幾個人悄悄地湊過來,方才距離遠他們可能沒聽清楚,否則早就呼啦圍過來了。

我一不做二不休假裝喝醉酒說胡話,腳步踉踉跄跄地喊道:“一杯老酒今朝醉,不見曹操不肯醉,若要問我醉不醉,成吉思汗把酒醉……”

田七強忍着笑,小聲說:“看不來你還真有文采,出口成章啊,一會玉如意賣給我吧,一口價,你說多少算多少,按美刀結算。”一邊撫着我的胳膊,一邊故意大聲喊道,“你喝醉了!又是唱歌又是哭喊的,曹操是你親爹啊,還是成吉思汗是你爹?看把你喝的,真把自己當成流浪詩人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忽然停下了腳步。琉璃廠每天有人滿大街買醉,買賣古董風險極大,就看誰玩得高明,行裏有“賭貨”一說,賭對了算是撿漏,賭錯了,不管啄了眼還是失了手,一夜之間傾家蕩産、身無分文的人多了去了,但願賭服輸是規矩,大街上多了幾個流浪漢,聽說其中就曾經有千萬富翁的,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都顧着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也管不了這事。

我“喝醉”的模樣的确不雅,一會吟詩作對,一會唱歌跳舞,田七忙前忙後地把我當孩子哄,幾個人打消疑慮,悄悄地離去了。我假裝頭一歪,一頭紮進了田七懷裏,這丫頭憋得滿臉通紅,發火吧,便衣還未走遠,不發火吧,卻被我趁機吃了豆腐。

進了京寶齋大門,我躲避不及,屁股還是挨了一腳踹,她倒不是下狠手,偏偏這一腳踢得不痛不癢,我也沒有計較,權當打是親罵是愛了。

京寶齋是一座兩層仿古樓,屋內和地面都用上好的紅木鋪設,大廳上擺設了一只四足銅鹿,一股檀香從鹿嘴袅袅升起。海爺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把太爺椅上,一手端着青花瓷蓋碗,一手把拽着一串珠子,嘴一刻也沒閑着,哼着兩句京劇片斷,不時地啜着嘴一遍一遍吹着茶沫,好不容易喝了一口茶,咂嘴回味良久,這才想起我和田七站那半天了,他忽然滿臉堆笑說:“賴天寧同志,是吧?田教授把你說神了,看你倆剛才在外面載歌載舞的,這是給京寶齋唱堂會呢。來了即是客,老佛爺的玉如意可否讓老夫先掌掌眼?

要不是有求于人,就我這小脾氣早就爆發了,怠慢貴賓在我這是要砍頭的。我故意打哈哈說,掌什麽眼?晚輩就是來認親戚、攀高枝的。

海爺說,老弟,田教授雖是我大哥,他也不敢戲弄老夫,老佛爺的玉如意沉睡了數百年,要不是這稀世珍寶,憑你這點資歷還想見我?但老夫一生公平,開了我的眼界,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也見好就收地說,田教授說你見多識廣,人稱火眼金睛,慈禧太後的玩意兒唯有你老懂得奧秘,請你老指點一二。

我上前兩步,從懷中取出玉如意,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去。海爺雖只看了一眼,卻駭然出聲,一邊小心翼翼地觀看,一邊喜不自勝說道,聽聞此物流落民間,卻從未匿得行蹤。包漿白玉固然名貴,幾顆寶石也非凡品,最珍貴之處卻是頂端的“五蝠戲珠”,象征“五福吉祥”之意。

寥寥數語而言簡意赅,一眼就看出“五蝠戲珠”的不同凡響,海爺不愧是火眼金睛的名號。我正待道出紅寶石的秘密,海爺啊呀一聲驚嘆,忙不疊地吩咐田七說,閨女趕緊拿來一盆清水,這柄玉如意不簡單,寶石像是傳說的“幻魔血鑽”,紅如血液,亮如鑽石,香如麝香,這是西域古國的鎮國之寶啊。

第 1 章

第一章

季夏有兩個偉大的夢想,第一是做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第二是做個不用打卡上班的包租婆,可現實是,夢想的确很美好。

七月份的夏日,炎熱又幹燥,季夏帶着口罩等公交車,汗水順着胸口往下流,她不時地看向“掌上公交”APP,看着預計到達時間以蝸牛般的速度減少,忽然間想起網絡小說上所描寫的冰箱男主:所有人一靠近男主,周圍溫度都會降低好幾分。

她想,好想感受一下啊,一定很涼快。

今天季夏是要去面試的,從上份工作辭職已經有十幾天了,眼看着生活費馬上就要見底,即使再沒想好前進方向,再不願工作,還是開始在網上投遞簡歷。她其實不知道要找什麽工作,這三四個月的實習和工作經歷,讓她很是遭受了一頓社會的毒打,今天這個面試,也只是想先去了解一下情況,成或不成,都随緣吧。

季夏是真的讨厭熱,因為汗流多了,風一吹,生出一陣冷意,嗯,有點姨媽疼出汗時的感覺。

在她快忍不住想要草泥馬時,公交車終于降臨了。

萬幸車上沒有什麽人,季夏徑直走到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子啓動,帶來微風。季夏坐在窗邊,腦子裏估算着預計的到達時間,期望自己不要遲到,腦中卻不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工作,想爸媽,剖析自己,也想想,愛情。

說來可悲,季夏今年大學畢業,23歲了,可人生二十幾年中卻還沒談過一次正經的戀愛,到現在都不知真正的戀愛是什麽滋味,如今畢業走入社會,大多半心思都要被生存占據,戀愛這種玩意兒,對她來講過于遙遠。

思緒被廣播聲拉回,到站了。

季夏看看時間,還來得及。

走出大樓,想起走錯地址,想起人事難以聯系,想起發現還是之前面試過的公司,想起人事說了好像有半個小時的話,季夏聽懂了,也聽困了。她想,怎麽沒有人給她遞杯水呢,她快渴死了。

又是一番換乘公交,回到出租屋,打開空調,涼意接觸皮膚,終于進入陽間。

季夏打開視頻軟件,找到剛剛更新的某重啓電視劇,吃的很開心,可飯吃完了,電視劇還沒看完,好像也沒那麽困了,繼續看吧,季夏想。

無奈網絡不作美,卡的要死,沒看一會兒她就放棄了,準備去夢周公,剛躺下,之前因為電視劇帶來的興奮壓制着的頭痛、眼痛等等困意通通襲來,這次她沒有如往常一般睡意難尋,反倒入睡的極快。

睡夢中,電影轉場般閃過許多事情,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到實習以來的各種事情,包括工作、家人、朋友等,畫面中的紛紛擾擾連季夏自己也分辨不清是否真的發生過。

很多人小時候都看過《轉角遇到愛》,季夏沒有看過,只是耳聞過,可這句話卻深深地刻在腦海中,總是在期待可以偶然被拯救時想起。

今年季夏剛大學畢業,認真算起來從實習到如今她已經工作三個多月了,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卻已經換了兩份工作,遭受了社會的毒打,這期間,沒有滿意的金錢,沒有甜甜的愛情,只有耐心聽牢騷的朋友和辛苦的自己。

夢想的喪失,金錢的逼迫,親人的誘惑,好像在這幾個月,季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了,也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了,從前對她來說很有吸引力的事物,好像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夠不着,摸不到,如煙霧一般,無法觸及,無法得到。

第 1 章 古書

已經是夜晚,繁星滿天,德陽鎮卻一改往日的平靜,十分熱鬧,大街小巷張燈結彩,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街上滿是找尋意中人的青年男女,在人群中十分惹眼的就是一位身着華服只有六七歲的女孩,瞪着充滿靈氣的雙眸左顧右看,十分可愛,身後緊緊跟着一個丫鬟。

“小姐,街上人多手雜,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不嘛,好不容易偷溜出來,逛個盡興。父親在和李伯伯談事情呢,不會注意到我的。”女孩滿不在意的說道。丫鬟只能嘆口氣緊緊地跟着小姐,心道:今晚回去又要受罰了。

遠遠望見林府的大門,女孩卻小心翼翼的繞過,偷偷摸摸的打開了側門,不料林父和林母早已帶領家丁等候多時了,林采?不禁吐了吐舌頭。“采?,深更半夜,你一個小姑娘家到外面抛頭露面,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翠平,你竟也不看管着小姐,來人啊,把翠平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林采?一聽急忙對父親說:“父親,是我要出門玩的,和翠平無關,您要罰就罰我吧!”說罷,求救似的望向了母親,母親卻自是搖了搖頭,看來父親是真的生氣了。這一場受罰是逃不過了。林采?心知該如何去做,未等父親說話,便自覺走向林氏祠堂,在祖先靈位前跪了下去。林父看她自覺也未再多說什麽,只留下家丁在祠堂大門外看守,叮囑不讓小姐出來。

轉眼過去一個時辰,林采?看你父親走了,頓時松了一口氣,立刻坐在地上休息。“好餓啊,都怪自己剛剛只顧着看熱鬧,都沒有吃東西,現在好餓啊”林采?一邊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邊自言自語。偷偷從門縫向外看去,倆個家丁依然堅守在門口,想偷溜去廚房拿吃的是行不通了,這可怎麽辦?林采?四處打量,最後注意到了,供桌上的貢品。

只是吃一點點,應該沒事吧,她決定後,立刻走到供桌前,怎奈身高不足,怎麽也夠不到貢品,靈機一動,搬來一個凳子,踩在凳子上剛剛好能夠到。“一個蘋果,倆個蘋果,再來一點肉吧”林采?,錯誤估計自己的力氣,拿着倆個蘋果已經費力了,卻還要拿桌上的豬肘,一個不穩從凳子上摔了下去,頭重重的磕在供桌上,然後摔倒在地,在最邊上一個靈牌晃了晃掉了下來,掉在了林采?的身邊,摔在地上铛的一聲,可吓壞了林采?,要知道如果摔壞了祖先靈牌是對祖先大不敬,父親和母親一定都會大動肝火。頓時忘記的頭上的疼痛,趕緊将靈牌撿起來。

在地上看似完好的靈牌,在林采?的手中,卻突然從中間斷成兩截,她驚呆了,心裏想着一定會受重罰的,怎麽辦啊?想辦法能不能将它恢複原樣,她拿起靈牌仔細觀察,卻驚奇的發現,靈牌竟然是中空的,在斷層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扯住邊緣拽了出來,是一本泛黃的小書,只有林采?手掌那麽一點大,好奇的天性戰勝了對受罰的恐懼,她一直大量着小書,要知道那個靈牌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那這本小書也肯定有上百年了吧。裏面到底寫着什麽呢?林采?小心的翻開古書,裏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努力地看,卻怎麽也看不清楚,那些小字自己好像會動一般全都旋轉不停,湧進林采?的腦中,漸漸的,林采?的眼睛越來越花,眼皮也越來越重,終于敵不過困意,睡到在地。。

林采?醒來時只覺得頭痛異常,疼得她一醒來就大哭起來。聽到她的哭聲,屋內的一個丫鬟跑出門外,喊着“老爺,夫人,小姐醒了。”林父林母聞聲,急急走進來,只見林母眼中含淚,一把抱住采?,林父則i一旁詢問采?哪裏不舒服,采?本來看到父親母親,以為他們一定會因為自己摔壞了靈牌而責怪,可是父母只是關心她的身體,她卻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動承認:“父親,我是不小心摔斷靈牌的,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未等采?說完,林母說道:“傻孩子不是暈了幾天糊塗了吧,什麽靈牌?”“沒有嗎,我摔斷了祖先的靈牌啊?”林采?不解的問道,“沒有啊,家丁聽到裏面有聲音進去時,就只發現你摔倒在地上,接着。。女兒啊,你就昏迷了三天,可吓壞為娘了。”林采?疑惑了,沒有摔斷靈牌?

明明她還從靈牌中拿出了一本小小的古書,對了,書呢?她在自己的床上找了找,并沒有發現書的存在,剛要問母親書在哪裏,可是母親連斷了得靈牌都沒看見,怎麽會知道古書在哪裏呢?真是奇怪了,明明有的啊。林父看女兒手捧着頭,緊皺着眉頭,以為女兒頭又疼了起來,便讓郎中進屋為女兒診斷,一會郎中開了藥,說是林采?頭部受創,內有淤血,要多多休息,林父林母便讓女兒睡下,與郎中開藥去了。

寝房的門一關上,床上的小人兒立刻睜開了雙眼,又把自己周圍仔細查看了一邊,只可惜依然沒有古書的影子,林采?苦苦思索事情的經過,卻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父親母親沒有看到斷了的靈牌呢?難道那天她只是餓暈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夢?可是那麽清晰,古書在手中的樣子她還能想象出來。就在她想象的同時,古書竟然出現在她眼前,漂浮在空中。采?驚奇的拿起古書,發現上面的小字好像能看清了不對不是看清,而是目光看向字的時候,那些字u在自己的腦中浮現。書皮上寫着“夢道”,是什麽意思,第一頁“以夢入道,夢中輪回,真即是幻,幻即是真”,還是不懂,不過夢林采?可知道,就是睡覺做夢,這應該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了,還是先睡覺再說吧。林采?進入了夢鄉,沒有人發現,在她睡着的時候,古書慢慢消失在她的手中,而她的身體發出了瑩瑩白光,她的經脈在一點點發生改變。。。

第 2 章

時值深春,枝影深深。

棠梨館內,更是一片春意盎然。

春雨連連下了有三天,院對門的春娘也罵了葭音整整三日。

二人這樁梁子,是三天前結下的。

三日前,上頭傳來消息,為了慶賀太後大壽,棠梨館出人入宮唱戲。

為太後娘娘唱戲,這是何等的殊榮?

春娘雖然是個打雜的,但也忍不住心馳神往。

可不知怎的,館主突然改了主意,讓葭音代替春娘入宮。

跑場子、打雜。

這一回,春娘可不樂意了。

明面上她不敢跟館主較勁,暗地裏,一口咬定葭音用了什麽下三濫的媚術手段,讓館主換了人。

彼時,葭音倚在軟塌上,身姿袅娜,眉眼含倦。她右手撚了把蠶絲團扇,一邊饒有興致聽着院那頭的罵聲,一邊輕輕搖動小扇。

一柄白玉扇骨,盈盈墜着翠綠的流蘇吊子,落在少女蔥白的指間。綠白相稱,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聽了整整三日罵聲,一旁的素姑姑終于聽不下去了。

“音姑娘,春丫頭說話也忒難聽了。館主讓她練音吊嗓,她倒好,自個兒編個曲罵上你三四天,也不怕別人聽了去,白白落得個笑話。”

要知道,棠梨館的飛雪湘是專門為皇家、官老爺們唱戲的,與其他的伶人不同,她們講究的是一個“風雅”。

幾位大角兒也長得端正秀麗,看那眉眼與氣質,還以為是哪個大家的閨秀。

在一向很“風雅”的飛雪湘,葭音算是個異類。

她長得一點兒也不端莊。

別說是妖媚的氣質了,單單論那雙柳葉眉、狐貍眼——明明是純淨清澈的眸子,眼尾卻又恰到好處地向上挑起。笑時是眉目微春水橫生起,憂時是螺黛蹙、鳳眸凝,西子捧心。

最要命的,她眼睑處還有顆淚痣。好巧不巧地挂在那裏,宛若一顆将滴未滴的淚珠。

可葭音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不端莊”。

相反的,她還很是懊惱。

因為這副模樣,館主從不讓她上任何臺面。他們要唱觀音,要給太後賀壽,要表演給莊嚴肅穆的官家老爺們看。無論葭音的眼神再怎麽單一純淨,館主也總是說她太媚了。

妖裏妖氣的。

一上臺,不像唱戲的,反像是下一刻,就要誘人脫衣裳。

春娘罵她狐媚,罵她豔俗,罵她勾.引館主。

各種不堪入目的言語,這三天葭音算是聽了個遍。

對此,她也不惱。春娘她罵她的,葭音就當耳旁風。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道:“葭音姑娘,時候差不多了,馬車就停在館外,收拾收拾就該入宮了。”

少女盈盈回了聲:“我知曉了,馬上就來。”

素姑姑站在一旁看着她。

葭音是她看着長大的,如今不過十六歲,已經出落得昳麗可人。方才那一句回話,聲音明明未加刻意的修飾,卻媚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素姑姑暗暗嘆息。

音姑娘這般,怎麽在飛雪湘裏混。

再過上三年五年,也怕還是個打下手的。

正想着,葭音已經收拾利索。她不是主角兒,帶的妝奁飾品極少,幾件換洗衣裳一打包,就邁出了房門。

這三日細微春雨,澆得京城一片水霧朦胧。

葭音和同行姐妹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掀開簾子,好奇地朝外望。馬車穿過一片鬧市,終于在天黑之前,駛入座城樓,于一扇宮門前停下。

朱紅色的宮門,只一眼,便是說不上來的莊嚴肅穆。

葭音放下車簾,屏息噤聲。

“凡入宮門,所有人下馬車慢行,接受檢查——”

葭音扶着車壁,蓮裾輕蕩,走下馬車。

前一輛馬車坐的是飛雪湘的三位名角兒,長相端莊大氣,舉止行為皆是得體。

輪到葭音這邊時,忽然一道木魚聲自遠方飄來,衆人怔怔回首,只見一行僧者身披袈裟,迎着宮門緩緩而來。

為首的宮人一眼認出:“是梵安寺高僧!入宮為太後娘娘祈福的,恭迎高僧——”

“恭迎高僧——”

一提到僧人,衆人面上立馬浮現出敬仰之意。

葭音本不信佛,卻也只能跟着一起低下身段和面容,只嗅見一縷清風拂過,隐隐帶着檀木與蒲草香。

似乎有鼓鐘自天邊響起,讓人覺得心平氣和,萬分安寧。

她低着頭,聞着空氣中飄逸的清香,脖子有些酸脹。那行僧人走得極穩、極慢,步調徐徐緩緩,少女忍不住稍稍擡眸。

一道修長的身形倏然撞入眼簾。

只一眼,她一下怔住。

那是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年輕佛子,眉目緩淡,唇紅齒白,氣質出塵。如今正站在第二排,低垂着眼睫,懷中穩抱着一把綠绮琴。

面色清平如水,不見一絲波瀾,樹影與日光傾斜而下,籠在他冷白的臉上。佛子長身玉立,袈裟拂身。

翠翠幽障,淡淡綠竹。他如澗中月,雪裏松。

原是清清冷冷的模樣,眉間偏偏又點了一抹朱砂,一紅一白,顯得那抹緋色格外豔麗。

葭音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有些失神。

直到對方從自己身前走過,帶起一尾檀木香。溫和,淡雅,空寂,像是皚皚雪山從肩頭掠過。

白雪施然而落,再一擡首,匆匆已是深春雨後,空氣間仍殘留着悠久曠遠的餘香。

她聽見守門的宮人恭恭敬敬道:“鏡無、鏡容法師,奴才在此恭候多時。太後娘娘正在慈春宮,等着各位念經祈福。師父們請跟奴才來。”

聞言,那佛子輕輕颔首,眼中有淡淡的慈悲之色。

木魚聲漸遠,天際一陣青白,微微透着霞光。金粉色落在僧人衣影上,襯得其愈發莊嚴肅穆。

有姑娘小聲私語:

“明明是我們先來,憑什麽讓他們搶了先。都是進宮為太後娘娘祝壽的,我們棠梨館就這麽沒有排面。”

“咱們棠梨館哪能與他們比,咱們不是普通的戲班子,人家更不是普通寺廟裏的和尚。那可是梵安寺,聖上欽點的聖寺,随便一個佛子都是德高望重,讓人無比敬仰。妙蘭姑娘,你小聲着些。叫旁人聽到了,要說咱們棠梨館沒有規矩。”

梵安寺,國之聖寺。

承天人之意,保江山,護社稷,佑萬民。

葭音在一旁聽着,腦海裏立馬浮現出那位擦肩而過佛子的天人之姿。

果不其然,立馬有人感嘆道:“方才那位抱着綠绮琴的佛子,生得好生俊俏。從我的身前施施然掠過,氣度能把人直接勾暈過去。”

“那是清緣大師的內門三弟子,鏡容法師,素以雅禮扶道聞名,是清緣大師最器重的弟子。只要是跟宮廷貴人有關的禮教活動,都會派他前來。行了,莫說了,再晚些宮門都要關了。”

一行人又啓身,朝宮門內走去。

妙蘭仍有幾分不服氣,壓着聲音嘟囔:

“雅禮扶道,清心寡欲?我還真不信這世上真有男子能在石榴裙下撐住幾回合的。佛子又如何,還不是個男人。”

“旁的和尚我信,可他是鏡容法師哎!”

“鏡容法師又如何——”

葭音身邊忽然掠過一尾風,下一刻,妙蘭已來到她面前。

昂着下巴,趾高氣揚地冷哼一聲:

“喂,葭音,平日裏引誘我們館主算什麽本事,有能耐用你那媚術去勾.引鏡容法師呀。”

葭音原是一直在旁邊緘默不言,聽了對方的“媚術”二字,心中生起淡淡的抵抗之意。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極為素淡的衫子,迤逦的青絲只用一根釵子盤着,幾縷碎發自鬓角垂下。被風一吹,烏發輕輕撩動,如玉指輕輕在春水面上拂了一拂,攪起一陣春水旖旎。

少女面色冷淡,似乎對妙蘭的話不感興趣。

見被無視,妙蘭忍不住皺眉,旋即,又不死心地在她耳邊吹氣:

“你真不覺得,引誘一個佛子,很有趣?”

“有趣什麽?”

面前是青燈古佛,木魚珠串。

眼底是梵音陣陣,菩薩觀音。

“有趣就有趣在——看着他,萬人敬仰、無欲無念的法師,一點點走入你的圈套,第一次體嘗情.愛滋味。看着他面上的清冷之色分崩離析,眼底的虔誠漸漸瓦解。看着他步入懷疑、悔恨,看着他痛苦萬分……看他明明很心動卻放不下古佛。

“看着他逐漸堕落,看着他在青燈之前,兩眼變得迷蒙,明明是手指青白緊緊捏着佛珠,卻自甘淪為你的裙下之臣。看着他違背多年堅定的信仰,不顧衆人的斥責,為你脫下袈裟,墜入紅塵……”

把清心寡欲、宛若高嶺之花的佛子拉下神壇,自此在愛.欲裏沉淪、糜爛。

葭音微微揚起下巴。

金粉色的霞光落在少女白皙清麗的臉上,她美豔的眸子輕輕眯起。

乍一出聲,便是一句輕笑:

“妙蘭姐姐,你還真是想讓我去送死啊。”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開文啦,國際慣例前三章有紅包喔

這是一個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w=

第 3 章 老婆跑哪了呢

葉言酒醉轉醒已經是深夜。

他挪動了下醉後酸軟的身體,發現自己正躺在賀洋卧室的床上,身周充斥着賀洋身上淡淡的紅酒香。

賀洋在他身邊坐卧着,安靜地用光腦處理工作,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智能小燈。

葉言本想借酒消愁,卻在看到賀洋那一刻想起來自己幾個小時前的所作所為,頓時羞愧地臉紅。

自己灌醉自己就算了,還什麽都沒問的出來。

葉言默默挪動身體,想溜回自己卧室,卻被賀洋一把拽住了胳膊。

“剛才想問我什麽。”

賀洋又思考了足足五個小時,依然猜不透葉言在想什麽,以及他根本推理不出葉言想要問他什麽。

他檢讨了自己最近的所有行為,又把幾個月來葉言表現出的種種想了一遍。

想來想去卻覺得有些心涼,雖然他已經努力去對葉言好,但結婚一年,葉言好像依然無法接受他。

“我忘了。”葉言無辜地看向賀洋,“我要問你什麽嗎?”

賀洋:……

葉言接着裝醉後失憶,說:“我去洗澡了,明天有個實習,我得早起。”

“你在這裏洗。洗完在這裏睡。”

“我……”葉言說,“我,我睡衣在房間裏。”

“我去給你拿。”

葉言拗不過賀洋,只好進了主卧的衛生間沖了個澡,出來時看到洗手間隔間放着的他媽媽買的那件綠色睡衣。

好羞恥。

他吹了整整五分鐘的頭發,拖延的沒法再繼續拖延,才躺到了賀洋身邊。

賀洋放下書,把燈關了,在黑暗裏張開雙臂抱緊了葉言。

頂級基因的alpha,信息素都非常強勢迷人。

此時源自賀洋的alpha信息素鋪天蓋地包裹住了葉言的身體,葉言呼吸也變得急促,他說道:“賀洋,你收一收信息素。”

賀洋沉默着收斂了一些,又在葉言頸子上親了幾口,好歹克制住了自己咬下去的想法,他不想讓葉言過呼吸。

這個被擁抱的姿勢起初讓葉言不适應,但漸漸,他聞着這濃郁的紅酒香莫名覺得安心。

他在賀洋溫暖的懷抱裏合上眼睡過去,竟睡了三個月來最好的一覺,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葉言鬧鐘響了。

他匆匆起來,卻發現身邊的床褥已經涼了。

賀洋起的竟然比他還早。

葉言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準備迅速逃離。剛下樓就看到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的賀洋。

“飯還沒吃,準備去哪?”

“鳳凰灣。”葉言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貓,随便扯了個地方,“今天老師有個高定客人試裝,我去幫忙。”

“你先過來吃飯吧。”

葉言慢吞吞地放下包坐過去,賀洋烤了面包,做了煎蛋和火腿,還煮了巨甜無比的燕麥牛奶粥,足足放了四勺糖。

葉言用這輩子最快地速度吃了一只雞蛋,又把那杯巨甜的燕麥粥喝到了肚裏。

“我送你過去。”賀洋放下咖啡,“我換個衣服。”

“不用不用,我坐地鐵去。”

賀洋和葉言對視了一眼。

“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的。”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葉言覺得賀洋在冒寒氣。

直到出門之前,賀洋都宛若一座冰山,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我走了。”

“路上小心。”

“恩。”

葉言飛也似地逃了出去。關了門,又在門前站了好久。

心裏悵然若失。

清晨的陽光暖洋洋灑落在屋外的花園裏。花園裏種滿了紅玫瑰,但葉言心情焦灼,根本無心去欣賞花朵的美麗。

為什麽心情會變得這麽慌張?

原本想要什麽都問清楚的是他,現在畏懼交流的也是他。

他揣着一個問題惴惴不安,又害怕賀洋說出的答案恰好是他不願意聽到回答,所以就這樣揣着一個定時_炸_彈繼續逃避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成這樣。

葉言站在樹蔭下深呼吸,用通訊光腦發短信給好朋友秦希希:有空嗎?

秦希希:我剛醒,咋,想我了?

葉言:去吃榮飛廣場那家綿綿冰?

秦希希:早上八點半去吃綿綿冰啊?喝豆漿還差不多啊。

葉言:那就喝豆漿吧,你出來吧,我有事情問你。

秦希希:好啊,你等會兒啊,我還沒起床。

葉言乘地鐵去了榮飛廣場,鳳凰灣裏有三十多家高定服裝店,葉言的确是要在這裏實習的。

但他的實習項目不在這個周,今天出來,純粹是找個借口逃離賀洋身邊,随便散散心的。聞着賀洋的alpha信息素,他根本無法思考。

葉言替朋友點了一份豆漿油條,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廣場上玩氣球的小朋友,安靜地發呆。

他心想賀洋剛才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們倆結婚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賀洋明顯不悅。

剛結婚的時候他自己鬧別扭,經常在屋子裏不去吃飯。但賀洋也不生氣,就等他出來,然後熱飯給他吃。

因為應激症,婚後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同床共枕,但毫無交流,賀洋只是默默照顧他,偶爾問他想吃什麽,或者買一些小禮物放在卧室裏。

其餘時間都像個好脾氣的舍友。

後來,賀洋嘗試着擁抱他并且和他接吻。賀洋對他說,帝國的每對夫妻都是這樣生活的,而且你需要多和我接觸,治療應激症。

到了最近這幾個月,葉言已經習慣了賀洋的擁抱和接吻。

本來他倆相處的還算和諧,直到一個月前,他因為心中不滿和委屈推開了賀洋,跑到學校一個月沒回家。

賀洋在一個周前發了信息問他怎麽了,他也沒回複。然後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葉言嘆了口氣,心想自己也挺過分啊。

“小言,我來了。”

秦希希是葉言的發小,作為omega他有一米九的個子,非常高大,但信息素是草莓蛋糕味,臉也長得很可愛。

坐下後,秦希希笑眯眯地對葉言說:“怎麽了寶貝?”

“不好意思啊,這麽早就叫你出來。”葉言把餐盤推到秦希希那邊,“你睡不成懶覺了。”

“難得你主動叫我,我肯定來呀。”

秦希希是葉言從小到大的朋友,大學之後他們同校不同系,秦希希學生物工程,大三就确定保研了。現在他跟着老師一起去各個星球考察,今天在山上,明天在河邊,後天去森林裏喂蚊子,大後天去另一個星球采集樣本。

忙得像陀螺,也沒耽誤人家高大卻可愛的秦希希談戀愛。

按理說,在alpha眼中應該是葉言這個白富美纖細美少年藝術生的感情經驗比較豐富,但葉言遠不及學霸小秦,在感情這方面經驗不足。

小秦因為分化晚,高中還以為自己是beta,但那會兒就已經談戀愛了。後來他分化成omega,追他的人更是多了許多,最近他聯誼會終于找到了真命天a,說是畢業就結婚。

葉言截然相反,他在嫁給賀洋前未曾戀愛過。愛情是什麽樣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他不知道。

秦希希看出老友心事重重,說道:“你不吃啊?”

“我剛吃過了。最近忙嗎?”

“明天就又要上山挖土咯,我導師,我的小導師,還有另一個老師都看我太閑了,每個人都叫我去幫忙。”秦希希笑嘻嘻地說,“正巧昨晚回家,今天才有空出來見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恩,我最近……”

葉言突然發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

“快說。”

秦希希催促起來。他朋友的性格他非常清楚,慢熱溫和,真有不想說的事情,能憋在肚子裏死也不說。

“我最近,總在想自己是不是另一個人的替身……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我忍不住這麽想。”

葉言的手指開始局促不安地交疊,秦希希并不知道葉言隐婚的事情,敏感的小天線接收到了信號,眼睛一亮:“你,有情況?”

“恩。”

“你脫單了?”秦希希一頭霧水,“還是有喜歡的人了?”

葉言有些驚訝地緩緩開口說:“喜歡的人?”

秦希希疑惑道:“對啊,不喜歡就不會在意啊,你咋啦。”

去年五月份結婚的時候,葉言對賀洋半點情愫都沒有,這個婚結的很不情願。

他本來學上的好好的,沒想到就這麽結婚了,然後,他要被一個幾乎陌生的alpha占有标記,生小孩,一起撫養小孩……一起老去。

他很害怕,這種無愛婚姻能維持到什麽地步,自己又能不能幸福。

但這是涉及皇家和軍團利益的聯姻,相親時賀洋冷淡而彬彬有禮,他也如此。

後來,他因為應激綜合征在新婚夜被送進了醫院,把标記生子的事情拖了快一年。但他記得那天晚上,自己委屈地窩在新婚丈夫懷裏哭了很久,後來還躲着丈夫……

明明那時候那麽抗拒,只過去了一年,他難道已經喜歡上了包辦婚姻安排給他的丈夫?

秦希希看葉言迷茫的小眼神,說道:“這樣問吧,aaoo的都是從信息素開始産生最原始的沖動,你喜歡他的信息素嗎?”

葉言點了點頭。賀洋信息素很好聞,他喜歡。

“你覺得他帥嗎?”

“好像沒有人覺得他不帥。”

“啊?”秦希希無語說,“你別管別人,你覺得他怎麽樣。”

“很帥。”

“那他對你好嗎?”

“他對我挺好的。就像哥哥一樣照顧我。”

“那,你有沒有那種沖動,”秦希希眼睛一彎,“想和他親密接觸?”

“我……”葉言紅了臉,“不讨厭。”

“你好純情。”秦希希啧啧稱奇,“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結果是個純情甜o。但我覺得哈,你就是喜歡他。”

“我也不怎麽了解他。”葉言說,“我們都沒怎麽交流過。”

這時候葉言恰好收到了賀洋發來的短信。

賀洋:到了嗎?

葉言:恩。

賀洋站在鳳凰灣大門口,看着“今日所有店檢查不營業”的門牌,眉頭緊鎖在了一起。

他回頭,正巧看到對面好味豆漿店靠窗的位置,葉言正低着頭和對面正在喝豆漿的男生說話。

距離遠,賀洋也看不清楚對方長什麽樣,就感覺那男生似乎比自己還高大,可能有一米九。

好像是個b或者a。

他皺起眉,掐滅了煙頭,拉着新來的副官一起,大步走向了對面的早餐店。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對方是一個高大威猛的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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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交易

第03章 交易

經過一天的學習和思考,風息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人要活,就得有錢。

幾十枚銅幣可以夠一個貧苦家庭勒緊褲腰帶過一個月的日子,一枚銀幣,則可以采購足量的食物,讓一家人每頓都能吃飽。

如果你有金幣,那恭喜你,你能下館子了!

而他本人掏遍了全身,身無分文。

化作人形之後,他雖然不會覺得饑餓,但他……會饞。

學習資料看到一半,他就被美食欄目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下午都徜徉在各色各樣的美食視頻中。

星際菜系多達幾百種,那些通過畫面呈現出的味蕾盛宴,讓他的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

“我需要錢!”

風息雙眼放光地看着西娅,像一只等待被投喂肉骨頭的大狗:“附近有美食廣場嗎,我要吃飯!”

“……”

西娅的屏幕上閃過一串省略號,随後回答道:“很遺憾,2580號垃圾星上沒有美食廣場,這裏只有數不盡的垃圾場,以及散發着污染的金屬。”

她打開自己的儲存倉,從裏面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色金屬,遞給風息。

“這是我支付給你的報酬,你可以等回到主星時用它換取銅幣。”

以星際當前的物價,這一坨金屬大概可以換到20個銅幣。

風息一愣,呆呆地捧着那塊金屬,撓了撓頭。

他努力搜尋着剛才學到的知識,半晌後才繼續問:“那個,那我該怎麽回去?”

“乘坐星艦。”西娅言簡意赅:“探險隊來回都是由雇傭者提供星艦載具的,你的營地裏有管理星艦的人。”

風息摸了摸手中粗粝冰冷的金屬塊,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說完,他把東西一揣,就朝着某個方向大步不停地走了。

幾分鐘後,他又回來了,滿臉不好意思:“那個,營地在哪個方向呀?”

西娅的屏幕上浮現出一個O.o的表情。

她給他指了路,他便又開開心心地出發了。

“一個有趣的人類。”

被同伴殺害後離奇複活,且失去了所有記憶,他就這樣回去,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夜色已經降臨。

垃圾場附近的人造光已經下班,世界一片黑暗。

在這黑暗中,西娅移動到小屋,開始打包自己的行李——她已經被人類發現,這裏待不了了,得想辦法盡快離開才行。

而且,說不定離開這裏的時機已經到了。

托這次聯網的福,她的身體比之前更好用了,能做的事情也變多了。

她着重搜尋了一下當前星際的垃圾星分布情況,篩選出将近十幾個具有種植條件的小星球,她有大把時間,從中尋覓一個合适的據點。

她要種地。

附近這支探險小隊,或許是不錯的順風車主。

她要帶走的行李并不多,除了幾塊撿來的燃料,充能底座外,t就只有一張陳舊的照片,以及一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種子。

“我要離開了,主人。”

她的目光落在那張已經泛黃蜷曲的舊照上,聲音毫無起伏:“再見。”

把所有東西都收進存儲倉後,她打開了最新下載的僞裝程序。

程序運行後,她改變了自己的磁場——很快,她銀色的外殼上便爬滿了深紅色的鏽跡,整個機體看起來也破破爛爛的,像是剛從地底挖出來的廢鐵。

“滴——”

她的機械臂掃過自己,“污染程度,35%。”

污染程度低于30%,便不會致命。

但如果不超過40%,有些人也願意收。

一個安全的數字,既不會讓人欣喜若狂,也并非毫無價值——足以讓淘金人冒險把她搬回去。

這個僞裝程序是用風息的星網下載的,西娅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入侵了幾家技術網站,從中竊取了不少實用的小程序。

當然,因為用的是風息的賬號,就算被人發現,倒黴的也不是她。

畢竟她只是一只平平無奇的小機器人而已。

做完一切後,她朝着人類營地慢慢地移動,這一次,她熄滅了屏幕的光芒,只用雷達掃描系統感知路況,履帶也調節到了靜音模式。

她無聲無息地接近人類。

人類此時的情況并不算很好——50公斤的任務下來,時間緊任務重,許多淘金人在人造光熄滅之後,依然開着礦燈在垃圾堆裏搜尋。

礦燈的光芒十分有限,在污染金屬散發的綠色迷霧中,僅僅能照亮方圓一米的距離。

能見度如此之低,大胡子卻不敢停下。

他手持檢測器,不停地在垃圾堆裏掃來掃去,檢測器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不斷傳回來冰冷的聲音。

“污染度70%。”

“污染度86%。”

“污染度67%……”

“該死,怎麽一點能用的都沒有!”大胡子咬牙,一鍬鏟開又一大堆腐臭的廢棄金屬,繼續揮舞手臂搜尋。

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弄到大量的低污染金屬!

防護服下,熱汗層層疊疊地冒了出來,汗水流過他的眼皮,落在面罩上。

額角一滴汗水深入礦工帽中,滋滋滋——

突然,他頭頂的礦燈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然後愀然熄滅了。

“艹!”

他心猛地一沉,用力拍了拍礦燈帽,但是帽子毫無動靜,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這麽倒黴吧?

黑暗中,他大口喘息着,視線逡巡,試圖找到一個同伴——但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遠離了同伴的周圍,來到了垃圾場的深處。

“該死……”

他努力保持鎮定,拍亮了手腕上的星網聯絡器,他的聯絡器是舊款,比不得有錢人的隐形款,能直接植入手腕腕骨。

因為落後,所以聯絡器發出的光更是十分有限,僅僅能照亮他的臉龐。

“有人嗎!”

他憑着這一點光芒,大聲喊了起來,“有沒有人在附近?我的燈壞了……”

黑暗中,他的聲音似乎傳出了很遠。

他一聲聲地喊着,直到自己的嗓子因為幹澀而生疼。

許久之後,他聽到了一些回應遠遠傳來——“有人嗎!”

“有沒有人在附近?我的燈壞了……”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在這回聲之外,還有奇怪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那腳步聲輕快,目的明确——是奔着他來的!

大胡子心中慌亂無比,這種情況,他聽說過!

有些垃圾場裏堆放的污染物太多,會形成了特殊的磁場,人一旦走進去,就相當于走進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種空間,被稱為污染迷域。

這迷域之中,光線扭曲,聲音無法傳出,甚至還有一些怪異的生物誕生,它們喜食人肉,更喜歡撕扯人類的靈魂……

有許多探險小隊,就是因為誤入迷域,整個小隊團滅,連一捧骨灰都找不到!

大胡子渾身的熱汗變得冰冷,再也顧不得許多,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我得回去!

瑪麗還在等我,我不能死……

生怕那怪物是靠聲音辨別他的位置,他牙關緊咬,一字不發。

但黑暗中,垃圾到處都是,他才跑了沒幾步,就被一堆金屬絆倒,整個人狠狠砸在地上。

撕拉——

防護服撕破的聲音和他的悶哼一起響起,尖銳的疼痛從腳腕處傳來,他腦中一陣眩暈,完了,他也受傷了!

在垃圾場受傷,他也要得鏽病了!

絕望的氣息将他籠罩,他突然渾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難道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下一秒,他眼前掠過一陣風,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有人?!

大胡子大喜過望,剛想說話,眼前卻突然亮起了光芒——是提着他的人手腕上的星網聯絡器亮了。

這光芒比他的舊聯絡器亮多了,明晃晃地将兩人的臉都照得清清楚楚。

金發少年的臉頰飽滿而平滑,他鼻梁筆挺,星眸濕潤,神采奕奕,比星網上的廣告模特還要精致好看。

但這張臉落在大胡子眼中,卻無異于鬼怪羅剎!

大胡子瞪大眼睛,像被掐住脖子的雞,喉嚨裏即将出口的聲音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渾身顫抖,比方才更加絕望!

是風息,不……是他的鬼魂,他來找自己報仇了!

“咦,是人類!”

風息看着自己撿到的這個人類渾身抽搐,随後兩眼一翻,嘎的一聲暈了過去。

“嗯?怎麽回事,暈了?”

風息有些郁悶,他好不容易找到個活的,還想問問路呢,他怎麽就暈了?

這垃圾場裏拐七扭八的,他根本找不到小機器人指的方向。

他在裏面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人類營地。

“……”嫌棄地看着暈過去的大胡子,他嘆了口氣,還是把人扛在了肩上,将近200斤的大胡子在他肩上穩穩挂着,好像一條輕飄飄的圍巾。

他正準備帶着大胡子繼續找路,前方的迷霧中突然傳來一陣陣的嘶吼和求救。

“有人嗎?”

“救命!我不要死在這裏!”

“快來人救救我啊!”

“有怪物啊,救命!”

風息精神一振,還有活人!

他立刻大聲回應:“有人有人,我這就來,你別亂跑!”

聯絡器光芒熄滅,他在黑暗中疾速前進,速度極快,卻沒有碰到任何垃圾,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散發着淡淡金色光芒的長方形瞳孔。

在全力奔跑了将近5分鐘後,他的眼前豁然開朗。

深綠的濃霧散去,一棟破爛的二層小樓出現在他面前,小樓外牆剝落,窗戶破碎,不過從窗口處隐約透出慘白的燈光。

一個戴着護士帽的少女從窗口探出頭來,她笑眯眯地望着樓下的兩人,招了招手。

“哎呀,有新的病人來了!”

風息這才注意到,小樓前面的地上有一塊裂開的招牌,上面寫着幾個字。

玫瑰康複醫院。

第 2 章 老婆想問什麽

時鐘無聲的走動。

空曠的客廳寂靜無聲,葉言突然的哭泣讓氣氛變得有些尴尬。不僅賀洋不知所措,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賀洋覺得,葉言大概不喜歡和他親密接觸。

“別在意。”葉言背過身抹了把眼淚,立刻說,“生理性的眼淚,你咬疼我了。”

賀洋遞給他紙巾,低聲說道:“對不起,那你早點休息。”

葉言恩了一聲,匆匆進了自己卧室。

一個月之前,葉言從學校回來,如同天下千萬夫妻,大多數時候都是睡在賀洋卧室的。

關了燈後賀洋會抱着他親兩口,用淡淡的紅酒香包裹着他,和他一起入夢。

現在,他已經足足一個月沒有和賀洋同床共枕。

應激反應有很多種。像葉言就是只對第一個标記他的alpha有應激反應,對其他alpha信息素都沒有反應。

因為賀洋的alpha信息素太牛逼,自從脖子上被咬了一口,葉言幾乎都聞不到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而應激症的症狀,越不和alpha信息素接觸就越嚴重,一個月前葉言被咬腺體也不會過呼吸,現在被咬一下都會喘半天。

前一晚輾轉反側失眠,第二天一早,葉言媽媽用光腦通訊器撥了視頻給葉言,看到了葉言濃重的黑眼圈。

“你幾點睡的呀寶貝。”鄭菲女士一臉慈愛,“标沒?”

葉言新婚初夜就因為應激綜合征沒有完成終身标記的事情,只有他母親是知道的。從那之後,鄭菲女士就時常打電話關注兒子和兒婿的婚姻狀态。

問法從“他标記你了嗎”到“标記了嗎”又到“标沒”,字越來越少,心越來越急。

葉言剛起床,正處于低血糖的狀态,暈乎乎地說:“沒。”

“媽媽寄給你的快遞你收到了吧?昨天沒穿嗎。”

“什麽快遞?”葉言疑惑,“媽,你又給我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情趣啦。”公主笑眯眯,“好看吧!sg定制款,媽媽覺得特別适合你!”

葉言正欲吐槽,賀洋敲了敲門,說道:“小言,起來了嗎?”

“恩。”

葉言對視頻那頭的公主說:“媽,我先挂了。”

“等等等!中午的家宴你好好收拾一下,不許只穿件體恤衫就來了啊。”

“知道了。”

葉言打開門,賀洋手裏拿着一個快遞盒子站在葉言卧室門口說:“昨天順手一起拿回來了,忘了給你。”

葉言接過來,說道:“謝謝。”

他拆開來看,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絲綢薄荷綠睡衣。

鄭菲女士特愛給葉言寄睡衣內褲貓耳朵這種東西,試圖讓兒子開竅,每回都能刷新葉言三觀,這回這件有點太正常了。

賀洋還惦記着葉言昨晚沒吃晚飯,早上就做了四菜一湯的大餐。他來叫葉言吃早餐,碰巧看到卧室門沒關,走近一看,是葉言換上了新的睡衣,在照鏡子。

這件睡衣顏色襯膚白,葉言不怎麽喜歡,賀洋倒是挺喜歡。

多可愛,小天使。

葉言學服裝設計,對于所有服裝都有強烈的好奇心。他伸手夠了兩次蝴蝶結帶子沒夠得到,賀洋就幫他輕輕拽了一把睡衣帶子。

這件看似保守的薄荷綠睡衣就“唰”地一下,像是禮物盒子一樣打開,分成兩半掉到了地板上。

葉言突然明白這個睡衣标簽上為何寫着“愛的禮物”,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抱歉。”

賀洋紳士地道歉,趁高冷小言處于懵懵的狀态,低頭吻住了葉言的嘴唇,一邊親一邊把睡衣給葉言拉了上去,并重新把帶子給葉言綁好,還十分體貼地給葉言系上了一個漂亮的小蝴蝶結。

大白天一通騷操作,賀洋松手時,葉言差點被這個綿長的早安吻給親哭了。

被臨時标記過的omega也無法抗拒自己alpha的信息素,尤其是賀洋這種信息素強勢的alpha。

“難受?”

葉言搖了搖頭,轉身飛快地進了洗手間。

他換了普通的家居服下樓,把桌邊的胡蘿蔔橙汁一飲而盡。

“上次你說不夠甜,這回加了四勺糖。”

葉言微怔,如果賀洋把他當作某個人的替身,完全沒有必要記住他這些細枝末節的小習慣。也不用考慮他對信息素應激反應,是可以早早讓他像其他聯姻的omega一樣,懷孕生子完成任務。

長輩們當然希望葉言能早一點生出一個姓賀的葉家後代來鞏固兩家的關系,更何況賀洋還是賀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還不知道,葉言和賀洋卻連最終标記都沒完成。

“發生什麽了嗎?”

“沒有。”

“你看起來有點累。”

“可能趕圖,沒休息好。”

兩個人又不知說什麽,直到臨近中午,他們一起進了衣帽間換衣服。

葉言平日裏穿得比較随意,在學校裏也不愛顯,雖然貴為王子,但一直非常低調。他今天難得收拾了自己,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讓葉言的腰線非常漂亮,還戴了腕表。

正在換衣服的賀洋被美色引誘,想來抱抱他的美貌o,卻被葉言敏感地躲開了。

賀洋皺了皺眉頭,心道小言好像不喜歡和我接觸。

倆人都有些尴尬。

葉言看到賀洋手裏拿着的白襯衣有點皺,對賀洋說:“皺了,我熨好給你。”

賀洋默默把襯衣遞給葉言,說道:“謝謝。”

他們倆去晚了,家宴已經開始了。

賀洋媽媽樓晶今天穿了漂亮的旗袍,幹練而高挑,她看到葉言就笑,說道:“小言,快來快來。”

葉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小聲說:“媽媽。”

“怎麽瘦了,下巴都尖了。”

“是瘦了,得說說賀洋。”賀洋爸爸說,“怎麽媳婦越養越瘦。”

葉言大哥葉知風剛有了第二個小寶寶,基因檢測說這是個小alpha,今天小寶寶被大嫂徐藝婷抱過來了,一家人都圍着寶寶轉悠。

葉言爸爸正在逗小孫子,随口接道:“老賀,嘴長在小言臉上,他不吃東西關賀洋什麽事嘛。”

葉言習慣性無視老爸,也湊過去看乖巧的小侄子。他家裏公主最大,爸爸是紙老虎,全都聽公主的。

葉言大嫂笑着說:“小言,你要不要抱抱你侄子?”

葉言看看搖籃裏軟軟的一小團,心也變得柔軟,小心翼翼地從大嫂懷裏接過小嬰兒抱在懷裏。

小朋友對氣味敏感,起初很喜歡葉言身上的玫瑰味,往他懷裏靠了靠,撲棱着大眼睛看葉言。

但很快小家夥醉倒在葉言身上更濃郁的紅酒味alpha信息素裏,又閉上了眼睛。

葉言都不敢動,生怕把小寶貝摔了,他輕輕地用手指碰了碰小嬰兒的臉,心想好可愛啊。

葉言把寶寶還給大嫂,輕輕彎起眼角,說道:“嫂子,起名字了嗎?”

“還沒,你哥哥在瘋狂翻字典,說要起個特別的名字呢。”

葉言觀察小寶寶的一舉一動,正溫柔地和小寶寶對視。

“你和賀洋都這麽俊,将來生的寶寶肯定也很可愛。”大嫂笑着說,“小寶寶就是這樣,吃飽喝足無憂無慮,笑起來跟小太陽一樣。”

鄭菲聞言,立刻笑眯眯地看向小兒子說:“是呀,你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呗。”

葉言無奈地看向公主:“媽媽。”

葉爸爸也說:“安排上,寶寶也不一定立馬就來嘛。可以現在備孕畢業生,多好。”

每回回家,葉言都要被父母聯合催生。

帝**政世家之間的聯姻不在少數。

生孩子,就是聯姻的重中之重。

葉言沒有和賀洋交流過生子的事情。但他覺得既然選擇了聯姻,賀洋是希望自己早點生孩子的。

想到這裏葉言突然有點難過,他并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生命。

但就在這時,站在不遠處的賀洋彬彬有禮地對着岳父岳母微笑,并沉聲說道:“父親,母親,不着急,小言還小呢。”

葉言回眸詫異地看向賀洋,緊接着他就被沖過來的二哥抱了個滿懷。

“弟弟!”

看到自己的omega被別的alpha抱住,賀洋紅酒味的alpha信息素瞬間變得濃烈,被他标記過的葉言生理性發了個抖,大嫂懷裏的小寶寶也頓時嘤嘤嘤了起來。

心大的葉知空直接把葉言拉到陽臺一陣猛問,什麽賀洋對你好不好啊,最近開不開心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學校裏忙不忙啊。

葉言完全沒怎麽聽,他透過透明的玻璃,偷偷看向客廳裏一身黑色西裝長身玉立的賀洋。

賀洋拿着半杯香槟,在和賀媽媽和賀爸爸聊天,神色淡漠,儀态優雅。

“哥。”葉言想到哥哥是賀洋好友,又是同班同學,便猶豫着說道,“問你點私事。”

“問呀。”

“你知不知道,賀洋前任是什麽樣的omega?”

葉知空呆愣了片刻,然後皺眉說:“他死灰複燃了?!不可能。”

“不不不,我就是随便問問。”葉言拉住哥哥說,“或者……你知道他前任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嗎?”

葉知空腦補了一出婚內出軌的戲碼,心想不是吧,賀洋不是喜歡小言好幾年了嗎。

他說:“你在他身上聞到別的omega味道了?”

“不不不——不是出軌。”葉言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滿臉通紅,“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他的過去。”

“過去?”

“恩。”

“你自己去問呗。”葉知空總算搞清楚了情況,露出虎牙,“我還當怎麽了,這種問題你們就應該多聊聊才有利于婚姻幸福。”

“算了吧。”

“沒事,你自己去問問。”

“我這樣問不太好吧。”本來就是聯姻而已。

葉言擡頭看向哥哥,賀洋又擡頭看向葉言。

全家都看到了賀洋眼神黏在他老婆身上,唯獨葉言自己沒有發覺對方在看他。

葉知空看這倆人眉來眼去,無語道:“小言,你是賀洋名正言順的老婆,你要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想問什麽就去問,乖。”

“但是……”想到自己那些猜測,葉言又覺得問不出口。

“問就完了嘛。”

葉言走到賀洋身邊,琢磨了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只是一直端着杯子喝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賀洋就在葉言身邊陪着他,看着葉言一杯一杯的喝。

他知道葉言有話要說,估計憋了一個月,和他鬧了一個月的別扭。

當葉言喝到第四杯的時候,賀洋終于忍不住拉住了葉言的手,把葉言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不許喝了。”賀洋斬釘截鐵地說,“怎麽了?”

“我就是,就是想問……”葉言話說了一半,舌頭已經捋不直了。

“你先幫我倒杯水好嗎……”

就賀洋去給老婆接了杯水的功夫,葉言一陣醉意襲來,就軟綿綿地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等了一中午的賀洋:……老婆到底想問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嘻,言言沒談過戀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醋。

時隔這麽久開坑,看到熟悉的id真的超級開心。能夠再次見到大家以及新朋友真的太好辣,果然看到你們我就特別有動力呢!!大毛愛你們!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玫瑰小說網,玫瑰小說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meiguixs 玫瑰小說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

第 2 章

第2章

八年前,謝惜十二歲。

謝家是這上京城裏最顯赫的元勳顯貴,謝惜自幼便過的是金堆玉圍的豪奢生活。

但她倒不似別的高門女兒那樣嬌氣。

雖謝家到這一代,只剩下二房一門從軍,但無論哪房子弟,卻仍舊自幼學習武藝。如此開國十二年,謝氏一門仍舊保有将門虎氣。

謝惜用九節鞭最好,挨打多了,比別的姑娘家都皮實。

謝惜武藝好,卻也愛美。京城高門的貴女之間,時興什麽樣的衣裳頭面樣式,她總能趕在最前頭,所以雖然年紀小,仍處處受各家兄姊們的誇贊。

那時候,同齡的姑娘家,屬她風頭最盛,最招人喜歡。

所以那時候,各家都說,楊八郎最是好福氣。

楊簡虛長她三歲,那時已是十分高挑的個子,眉眼長開之後疏闊清舉,面目又英俊,是個十分意氣的少年郎。

他自也是年輕一代裏優秀的兒郎,歲數再長大些,只怕比他那些兄長都有出息。

只是每每聽到這話,他都笑得十分開心,直接了當地接口:“能娶十一娘,自然是我的好福氣。”

楊簡不傲才學,不傲武藝,不傲家世,不傲相貌,偏偏傲于與謝惜早早定下婚約,青梅竹馬長到今日。

謝惜是個俗人,喜歡楊簡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喜歡楊簡偏愛她帶來的虛榮。

最關鍵的是,她的确喜歡楊簡。

謝惜每日練武,每日習書,每日至少要與楊簡見上一面。

那時候的楊簡,雖還是個不必肩負責任的小公子,卻也要跟随兄長出去交際。楊家有兄長是太子伴讀,楊簡偶爾也去東宮。太子欣賞他,常點名叫他一起。

許是覺得很久沒有帶謝惜出去玩,楊簡那日特地在東宮告了假,回來約她次日上山去。

謝惜不在乎山上景色好不好看,但那日仍然滿臉開心地答應了。

那是個春日的黃昏,暮色溫柔,清風徐徐。楊簡看見她笑,自己也輕松了些,拍了拍她的肩頭,叮囑她晚上早些睡,明早他來接她。

第二日來的不是楊簡。

卻是楊簡的大兄楊策。

他穿着官服,手裏拿着聖旨,腰間挎着佩刀,攔住了身後的官兵,命親衛上前叩門。

他以一種來拜訪世交長輩的禮貌姿态走進了謝家的大門。

楊策恭恭謹謹地将聖旨遞給了謝夫人,這才道:“伯母,定謀冒犯了。”

謝惜不知這算不算是楊家大兄最後的善意,但他這一舉動,确實拖緩了官兵抄家的速度,也給了母親時間。

她身邊的于媽媽沖到後院,把謝惜剛穿上的騎裝脫了下來。

謝惜的侍女秀書,是這位于媽媽的女兒,見到于媽媽滿臉的慌張,還并不明白為什麽。

但于媽媽沒有多說,直接将秀書的外衣脫了下來給謝惜穿上,一邊讓謝惜把頭上的釵環都取下來,一邊又讓秀書穿上謝惜的衣服。

她拉着兩個人的手跑出來,迎面遇到官兵。

于媽媽一點猶豫都沒有,把謝惜一把推進仆從堆裏,而後緊緊抱住秀書喊道:“你們這些兵油子!豎子!不許碰我家姑娘!”

謝惜一步沒站穩,被身邊的奶娘扶了一把,聽見于媽媽這話,奶娘立刻對着謝惜的背一頓好打,将她按到了侍女和仆婦的後面。

一邊打還一邊罵:“蠢貨!怎麽不知道帶你家姑娘從後面跑!”

她從地上抹了一把灰,抹到謝惜的臉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撲過去和于媽媽一起抱住了秀書。

她狠狠推開那些士兵:“反了,反了,我家姑娘也是你們能推的!”

那士兵惡狠狠地把奶娘推到地上,罵道:“呸,老潑婦!你謝家才是反了,陛下下令要抄謝府,你不想死就老實點!”

秀書似乎是吓到了,但是聽到這話,仿佛是突然冷靜了下來。

她用一種異常堅定的口吻道:“聖旨可讓你推搡傷人?我是謝家十一娘,我在此處,難道我的仆從會跑嗎?”

秀書自小跟着謝惜讀書練武,見慣了世面,此刻板着臉,竟平白生出三分威嚴。

那士兵啐了一聲,推開她們進屋去了。

謝府此刻已被團團包圍,院子裏的人逃不出去,被兵士們一起押到前院。

謝夫人穩穩地站在前院正中,面上一點慌亂和懼色都沒有,反倒是楊策,垂首低目,側身站在她斜對面。

不像是來抄家的武官。

倒像是來被長輩訓斥的小輩。

聽見衆人腳步聲,二人一齊回頭看了過來,謝夫人見到秀書,一眼便明白怎麽回事,秀書直接開口道:“母親!”

謝家百年望族,此時堆了烏壓壓的一群仆從,楊策快速掃了一眼,沒看見謝惜。

而後他道:“放謝姑娘過來。”

楊策這句話坐實了秀書的身份。

謝夫人将秀書的手握在手裏,顫抖着輕輕拍了拍,目光又移到人群前,看見于媽媽對她點了點頭。

謝夫人的手在抖,秀書感覺到了,反過來拍了拍謝夫人的肩。

“母親,十一娘在呢,不怕。”

謝府成年的郎君,要麽在戰場上,要麽在朝堂上,此刻要麽死,要麽下獄,也等不到他們回來。

如今将主子聚齊,也不過是群女流幼子。

四房主母站在一起,未有懼色。

幾個幼小郎君,滿面怒色,卻不見哭泣。

另還有兩個沒出閣的姑娘,此刻扶着各自的母親,脊背挺直。

謝夫人長長舒了一口氣,問楊策:“楊大人,不知要将我們押去何處,請帶路罷。”

她不必在這裏等着官兵彙報。

謝家百年門楣,便是抄家,一時也是抄不完的。

楊策沉默了一瞬,恭恭謹謹對各位長輩拱手彎腰,行了一禮,而後側身讓路,伸手請謝夫人先行。

謝夫人側目看了他一眼:“我家六娘,嫁與了你家三郎,你還記得嗎?”

楊策回答道:“三郎夫妻今日在家中,不曾出門。”

謝夫人徹底放心,跨出了大門。

那是謝惜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家人。彼時她想沖出人群,被奶娘捂着嘴,狠狠地按在地上。奶娘并不壯碩,此刻卻用盡了最大的力量,竟将她一個習武的年輕姑娘狠狠制住。

他們這些下人的命輕賤,不必斬首,被挨個點名對了簿子,就拉到了街口發賣。

奶娘抱着她,說她是自己的孩子,要買便要一起買走,可是人牙子哪裏會聽?

于是謝惜最後登上南渡的大船時,是自己一個人。

她頭發亂成一團,卻仍從發間看到了那些人牙子打量自己的眼神,當晚,她默不作聲地将指甲咬豁,把自己的臉撓了個稀爛。

第二日,又将一貫吃不了的花生粥,喝了整整一碗。

她年輕,卻醜陋,滿身紅疹,這才保住了清白。但因為難賣,又險些丢命。

謝惜病得去了半條命,硬撐着爬起來,扛着沙包走了許多步,同買家說自己有勁。

最後,常州的一個富戶将她買了回去,當作了粗使丫頭。

那富戶的夫人病弱,每日都要喝藥,她便被派遣每日去藥鋪抓藥。

藥鋪的老板也看診,身邊帶着個小徒弟,見她可憐,叫小徒弟拿她練手試藥,時間久了,竟真把反複發作的紅疹和臉上潰爛的傷口治了個七七八八。

富戶的兒子是個纨绔,注意到她傷好之後有幾分姿色,便打起了她的注意。

謝惜厭惡的不行,推拒幾次,軟硬兼施,毫無作用。好在夫人偏聽偏信,認定是她勾得自己兒子神魂颠倒,很快就又叫人将她賣了出去。

這一次,謝惜突然想,不能這樣了。

賣到哪裏都一樣,日子只有越糟,沒有越好。那麽多人護着她活下來,不是為了讓她不知哪日死在哪處。

她得好好活下來才行。

謝惜輾轉過很多地方,用過很多計謀,自己跑過,也主動被人賣過,一張身契歷經波折,中間還重新辦了幾回,到最後,終于在疏失和波折之下,撇清了罪臣家奴的身份。

雖仍是奴籍,卻好辦多了。

大昭貿易繁榮,各地都有趕赴上京的商隊,她聰明玲珑,多的是辦法。

繁記的二當家南下做生意,瞧見她敏銳聰明,頗懂衣料錦緞之物,賬目也算得又快又準,問她願不願意來幫自己的忙。

這就是她等到的機會。

她從上京到常州,用了七天。

她回到上京,足足用了七年。

這位二當家是個善心人,說繁記沒有奴籍,所有雇傭的夥計都是良民,也除去了謝惜的奴籍,給她換成良籍。

那個時候,她奴籍上的名字,已經幾經輾轉,改成了明玉。

二當家說這名不好,給她改作了鳴玉。

她早過了逢人遇事都挑三揀四的年紀,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來到雲裳坊做個普通的制衣繡娘,給京城官眷制作衣裳。

京城婦人們的穿衣風向一天一變,好在她打小就是感知此道的翹楚,很快就摸清了門道,得了張夫人的青眼。

日日不歇,夜夜熬油。她辛苦了整整一年,終于也熟識了些有頭有臉的京城官眷。

她長大了,臉上潰爛又愈合,如今能皮膚平整已是難得,有些淺疤,拿些脂粉倒也能遮掉,不怕冒犯到這些膽小的官眷。

她先前還挨過打,鼻梁斷過,如今反生得高直,與從前那精巧的小翹鼻不大一樣了。

如今,這城裏已沒有能認出她是謝惜的人。

周鳴玉回到雲裳坊,将張浮碧的舞裙取了出來,鋪在繡架上,巧手疊了幾折,又用炭筆輕輕畫了幾道,便上手裁剪。

她特地取了水白色的料子,又取了幾種絲線,混合起來繡制,費了七八個日夜,最後衣裳補好,裙擺仿佛是天晴月白下的淺墨山水,動起來流波滟滟,仿佛清風掠水,月色輕晃。

周鳴玉十分滿意,親自疊好放進箱子,連着張浮碧另一身裙子,收好送去張家。

張浮碧看見舞裙,滿面喜色:“母親前幾日還來檢查我舞藝,怕我在端王妃面前表現不好,反冒犯了人家。我留心着插話,才沒叫她問到這裙子。今日裙子補好,我可不怕了。”

周鳴玉笑道:“聽說端王夫婦好閑游,好熱鬧,平易近人。三姑娘是小輩,留心獻藝是好事,豈會被王妃怪罪?”

張浮碧連忙道:“周姐姐,縫補這舞裙,是為了應對我母親。她前些日子找你給我制的那件新衣,你可別做得太漂亮了。”

周鳴玉故作疑惑:“怎麽說?”

張浮碧道:“我聽聞那位端王妃,每日閑得無事,在封地時就喜歡給小輩做媒。我如今十五還不到,不想嫁人,怎好在她面前出風頭?”

周鳴玉口中道:“知道了。”

心裏卻道:那可不行。

她不僅要做得好看,還要叫張家的女眷都出盡風頭。

她非要叫這位印象裏一直引領京城時尚風向的端王妃一眼就注意到不可。

端王世子未随父母前往封地之前,曾做過太子伴讀。此番端王夫婦回京,宴請衆人,他的同窗沒有不到之理。

那位如今官拜從三品大理寺卿的楊家大郎楊策,不會與他毫無往來。

她若不攀上端王妃這位命婦,如何能再接觸到這些勳貴之家?如何能好好瞧瞧這些楊家兒郎,如今都過着什麽日子?

若不如此,她怎好将這些騙子一個一個拉下水來,好好償還她謝家滿門的血債?

第 1 章 ☆、金鈴兒

母親走的那年,千錦四歲。

她記不清具體的情節,唯一記得的是,那天的皇城裏飄着雪,天上地下一片白,她被人拖着,在淩安宮裏掃出一條長長的血印,高臺上的人眼睜睜看着,卻對她凄厲的喊聲置若罔聞。

那是兩個美麗的姑娘,一個是皇後,一個是方淩雪,她們巍然站在店中,看着她,就像看着被遺棄的廢物一樣。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母親是方淩雪的貼身婢女,生前得盡她的寵愛。就在前一日,母親還與她說,方淩雪高興,讓她把她領去淩安宮裏玩玩。她深覺這位娘娘平易近人,卻不知為何,今日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而她以為會平易近人的娘娘,卻俨然成了一個惡魔。

那之後千錦就被丢進了浣衣局。

拎她去的公公說她是髒東西,沒人要的雜種,于是把她扔在浣衣局的地上,連看一眼都嫌髒了眼睛。

當時浣衣局掌權的是一位莊姓嬷嬷,大抵是心善,她把她抱在懷裏,對送她來的那群人說:“公公莫動怒,不過是個小東西,便交給奴婢來□□吧。”

她和她的母親一樣,身上滿是小心翼翼的味道。

許是看她年紀太小,在往後的日子裏,莊嬷嬷從不苛責于她,也不派給她重活,有時她被別人欺負了,她也會想方設法護着她。所以浣衣局的日子并沒有設想中那麽難過,只是在她到那的第二年,宮裏忽然起了流言,說是皇後勾結外臣,□□後宮,之後一日,皇帝一道聖旨,她便被賜死在了中宮。

那幾日的皇宮前所未有的氛圍凝重。

皇後死去的消息傳來時,千錦正在院中搓着衣物,莊嬷嬷把她拉到一邊,面色凝重地說:“錦兒,以後你的脾性得收斂點了,這宮中,怕是不太平了!”

她似懂非懂,仰着頭問:“為什麽?”

莊嬷嬷嘆口氣,只道:“錦兒記住,在這宮裏啊,不該問的話,可不能問太多!”

她仍不懂,可還是聽話地點了頭。

莊嬷嬷是為她好,她知道,也知深宮求存不易,可私心底,她想的卻是,莊嬷嬷和她的母親一樣,都是活着怯懦,死後也只能橫屍亂葬崗,如此屈辱的一生,她才不要重蹈她們的覆轍。

宮中平靜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裏,千錦隔壁的姐姐突然來找她。她與她說了許久的話,而後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金鈴铛,搖晃着問她好不好看。

金鈴的聲音當真好聽,千錦歡喜地點了頭,那位姐姐便把金鈴塞到她手裏,說她做她鄰居許久,都沒又送過她一個像樣的東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鈴铛便當做遲到的見面禮吧。

千錦什麽都沒有,欣欣然便收下了。

第二日中午,浣衣局忽然來了位公公。他揚着手裏的拂塵,尖着嗓子道:“準備下吧,德妃娘娘就要來了,你們這些個奴才,可別沖撞了才好!”

浣衣局是低賤之地,平日裏連高級一些的宮女都不願多待,更別談主子了。

千錦心覺奇怪,還未反應過來,莊嬷嬷就一把拽着她跪在了地上,緊接着便是一個高亢的聲音:“德妃娘娘駕到!”

千錦低着頭,看不清面前情形,只依稀感覺到,鸾轎裏走下個女人。她在一衆人面前緩緩走過,半晌才說:“絹絲舞衣上的金鈴兒,你們誰拿了?”

千錦心中一驚,金鈴兒,莫非……

她看向昨日去她屋中的姐姐,卻見她把頭埋得很低,端的是一派泰然自若,仿佛面前人說的東西,她從不知道一般。

德妃又道:“那可是皇上賜的東西,弄丢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有着些許笑意,話語裏卻全是寒意。

千錦身子驟然一涼,連面皮都止不住地抖起來。

莊嬷嬷感覺到了她的異樣,頗為詫異地看過來,千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向莊嬷嬷投去求救的目光,可那人卻只搖着頭,而後低低地嘆了口氣。

深宮重院,求的是自保。

千錦認命地低下頭。

果然,不多時,德妃的人就從她房間裏搜出了鈴铛。

德妃将它掂在手裏看了眼,又冷冷地看向她,而後淡淡丢下一句:“還是個孩子,別太殘忍!”

話一落,後面就有一群人朝她湧過來,那時莊嬷嬷還虛虛地握着我的手,可眼看着那群人走近,到底還是放開了。

拳腳落在她身上,雨點一般密密麻麻,後來聞到血腥的味道,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恍惚中聽到誰喊了聲“住手”,身邊的人散了,她努力地睜開眼,卻見遠處一女子施施然過來,眉眼若星,粉黛如霞,厚重的宮裝襯着她纖瘦的身子,顯得格外嬌弱。

等到她面前,那女子道:“姐姐這是做什麽,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是對德妃說的,話裏便有一些溫度。

她是方淩雪,大學士的女兒,如今的貴妃,千錦的母親伺候了一輩子的人。

仍如母親死的那日一樣,她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之後的事情,千錦已不知了。

她傷得重,拳腳一停,她憋着的那口氣就散了,之後她就暈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黑透,莊嬷嬷端了藥進來。她将藥遞到她嘴邊,嘆口氣,道:“多虧貴妃娘娘來得及時,不然……”話到這裏,她又停住,摸了一瞬,才接着道,“哎……我說你呀,這性子真得改改,要知道,主子們的東西,可不是我們這等人能動的?”

“我們這等人……是什麽人?”藥苦,可不及她心苦。

莊嬷嬷被她問得愣住,到後來她以為她不會答了,她才道:“錦兒,你記住了,我們是下人,是奴仆,翻不了身的!”

千錦有些錯愕,可到底,她只閉上眼,沉沉道:“知道了嬷嬷,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莊嬷嬷這才放心般舒了口氣,而後才笑意盈盈地出去,走時還不忘帶上房門。

千錦趴在床上,嘴唇越咬越深,拳頭也越握越緊,可她的眼裏清清淡淡,面上平平無奇。

那之後不久,宮中大變。

皇後入殓,被禁止葬在皇陵,而當時還是貴妃的方淩雪,忽然之間就被封作了皇後。

子憑母貴,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兒子五皇子住進了東宮,而前皇後之子則被剝奪了隸屬于皇子的權力。他是皇長子,卻被皇帝扔在了一處偏遠的院落,聽聞那院落就在浣衣局後方,它旁邊便是宮中女人人人忌憚的冷宮。

就在消息來的第二日,那位給千錦鈴铛的姐姐上吊死了,在自己的房間,莊嬷嬷怕惹了主子不高興,也沒有上報,也沒有祭奠,只是尋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日子,夥同幾個太監把她扔到了亂葬崗。

再沒有提過她,仿佛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這個人。

那一個夜晚,千錦整夜未睡,一閉上眼就看到頭頂飄着一縷孤魂,她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握住的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如這夜,一如這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