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8 章 萬載風雨

“石頭進來!”

外面傳來石頭力士極不情願卻不得不挪動步伐的聲音。這種呼來喝去的不尊重他的事情在以前根本就不曾出現過,怎麽說他也是萬年守門石,即便是宮主都要對他客客氣氣。

方蕩沒有去看石頭力士那氣哄哄的一張臉,而是雙目仰望着頭頂上被炸開的屋頂小洞,順着這洞能夠看到巴掌大小的一塊湛藍天空,看着這樣的天空,總是叫方蕩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爛毒灘地,回到了弟弟妹妹身邊,那種安穩,舒服至極。

“石頭啊,怎麽才能在三年內叫火毒仙宮與雄主門對抗,至少能勉強維持不被吞滅?”

石頭力士本來滿腔怒火,但此時這些怒氣卻消散不少,他定定的看着方蕩,看着方蕩那雙眼睛,他能夠感受的方蕩這句話是發自真心,是禪精竭慮之後的無奈之語。

三年,三年內叫火毒仙宮成為如雄主門那樣的上流門派,這根本就是個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但方蕩沒有放棄,在苦苦思索尋找出路。

在這個上幽界最容易活下去的,是那些認命的家夥,服輸的家夥,那些以為自己就這樣的,再也不能進步的家夥,方蕩雖然擁有一顆千年垃圾金丹卻依舊沒有認命,還在琢磨如何改變局面,這樣的家夥就算不成功,也不算是孬種,值得敬佩。

但,這個兔崽子太會糟蹋東西了!

想到這裏石頭力士額頭不由得又崩開幾道裂痕。

“首先,咱們門中至少要有上千丹士,并且還是從一品赤丹到六品金丹,各種等級的都有,還要人手一件法寶,只要能夠做到人手一件法寶,那麽一千丹士足以對抗三千丹士,不過這太難,就算是雄主門也不能人手一件法寶。幸好我火毒仙宮的法寶獨特,并且大多是丹爐之類,一般丹士根本無法施展,他們得去無用,基本上全都封印起來,不然雄主門修士也得人手一件法寶了。”

“不過,這些都可以暫不考慮,如果你的修為足夠高,高得足夠碾壓雄主門門主洪鐘的話,就可以一局定輸贏,贏的門派可以要輸的門派做一件事,這一件事對于輸的門派不能傷筋動骨,比如你不能叫雄主門舉派自殺,但你可以約束雄主門上下百年內不許走出雄主門一步,這樣雄主門既不會傷筋動骨,在百年之內又不會再威脅我們,這是丹宮專門給咱們這種情況準備的出路,如果門中有頂級天才出現,那麽這個道統就理應傳承下去,不因門派規模大小而被吞噬掉。可惜……唉……”嘆息聲中,石頭力士深深地看了一眼方蕩的小腹處,那東西實在是太小了……值得鄙視,不值得同情那麽小。

方蕩沒理會石頭力士的鄙視目光,聞言一下坐了起來,埋怨道:“你怎麽不早說?洪鐘的金丹是幾品幾級?”

石頭力士撇了撇嘴,再次用餘光看了看方蕩肚腹處,再次輕蔑方蕩的米粒金丹,“吃了那麽多的寶貝,你的金丹還是那麽小,就算洪鐘只是六品金丹,也不是宮主你能夠對付得了的。”

不過石頭力士還是得老老實實回答方蕩的問題:“洪鐘是一品赤丹,乙級,這個水準普天之下罕有對手,一旦到了赤丹甲級就開始成胎凝嬰了。那個時候就沒人會出來拼命了。”

“三年內進入一品赤丹境界?”

“宮主,我勸你還是洗洗睡吧,明天一早就偷偷去雲中城,你認命吧!”石頭力士苦口婆心的道。

方蕩看了石頭力士一眼,道:“你會和我一起去雲中城麽?”

石頭力士聞言露出一臉驕傲神情來:“我寧可死在火毒仙宮也絕對不認命,絕對不服輸!任命服輸的都是孬種!”

方蕩聞言伸腳就踹了石頭力士一腳,“變着法罵我?”

石頭力士被趕出了方蕩的房間,看着院落之中的雜草中,往日越是堂皇,越顯現出此刻的荒敗。

石頭力士緩緩走到仙宮大門口,在自己曾經的位置坐下,他守在仙宮大門前上萬年,歷經風雨,目睹了一**的丹士走進仙宮,一位位宮主勵精圖治,将火毒仙宮一步步的擴展到了那騰達輝煌的地步。

有眼睜睜的看着大廈一瞬間傾倒。

石頭力士緩緩扭頭,看向被腰斬成兩截的另外一個石頭力士。

這個總和他不對付的左衛,他們吵了上萬年,無數次嘴拙的他都在吵架中失利,這叫身為右衛的他無數次都想甩掉這個永遠站在自己旁邊的左衛,但直到失去了,直到沒有人跟他吵嘴了,直到沒有人在嘴皮子上贏他了,右衛才知道,那個不講理的家夥究竟是如何可愛。

吵着吵着就是上萬年,時間過得飛快,當他靜下來,四周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時間慢得叫他感到一切都是凝固的一般,窒息得只剩下煎熬。

上萬載的時光多麽漫長?修士門主他送走了一撥又一撥,看着別人生生死死,才越發顯得左衛的珍貴,因為沒有人能夠陪我這麽久!從現在開始,我将孤獨一人,直到壽命終結直到天荒地老。

石頭力士的根就在這座仙宮,他注定在這裏生,注定在這裏死!

原本方蕩的到來,他以為是希望,只可惜,這叫他更加絕望。那種感覺,就像是饑餓無比的他頭頂上忽然掉下來一張餡餅,打開後卻發現裏面全都是屎!

右衛站起身來,将左衛被腰斬的身軀重新擺好,這樣的左衛看起來依舊威風凜凜,瞋目四望,似乎随時都會開口說話。

右衛長出一口,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威風凜凜的站着,凝固不動,驕傲無比。

但一陣微風湧過,左衛的身軀轟然倒塌,右衛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動,卻已經淚流滿面。

方蕩站在宮殿頂上,看着這一幕,看着這蒼涼悲壯處處瘡痍的火毒仙宮。

“再差也還是比爛毒灘地上的石牢強些!”

喃喃自語的方蕩忽然笑了起來,這裏,是他的新家!

當初方蕩在爛毒灘地上,每天吃藥渣算着日子等死,還要四處獵食養育弟弟妹妹,劇痛襲來的時候簡直想要将心肝肺挖出來。

相比當初,現在這點算得了什麽?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将所有的苦都吃了,那麽後面的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就變得簡單輕松太多了。

“火毒仙宮的道統傳承在那裏?”方蕩揚聲問道。

石頭人抹幹眼淚,氣憤方蕩吵着他緬懷好友和過去,沒好氣的吼道:“就在你腳底下!”

方蕩哦了一聲,一躍而下。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道聲音,一道清冷的聲音。

“方蕩,出來見我!”

第 397 章 :合歡宗主

南州大地上,劍虹挂空。

無際的綠洲在視野中鋪開,湖泊沼澤反射着陽光,好似散落的鏡片。

南州城池零落,放眼過去多是荒山野嶺,難見人煙。

陸嫁嫁一人馭劍,寧長久則載着邵小黎,三人的馭劍速度并不算快,他們在蓮田鎮門口稍作了停留,最終确認小鎮無恙之後。陸嫁嫁又在一片紅草荒原上停了下來。

紅草荒原上插着一把古劍,古劍鏽跡斑斑,旁邊滾落着一顆頭顱。

這是當初九傘的頭顱,他在此處等待陸嫁嫁,卻在口出狂言之後被陸嫁嫁一劍殺死。

陸嫁嫁重走着當年的路,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心生追憶,她總會在某些地方停下,看看當初留下的痕跡。

這些痕跡大部分都在三年的時間裏被抹去了。

周圍高山丘陵也多了起來,邵小黎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些高山上,在斷界城時,她哪怕外出,見到的也是荒涼裂谷,從未見過這般郁郁蔥蔥的高山,世界的面貌在她眼中是嶄新的,她時常會覺驚喜,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眼眸越來越清澈透亮。

“原來我們當初走了這麽多的路。”

臨近谕劍天宗時,陸嫁嫁悠悠嘆息。

寧長久回首望向北方,當年九嬰犁出的道路早被青草掩蓋了。

他也感慨道:“是啊,哪怕如今五道境了,也廢了不少的力氣,那時候你入紫庭不久,我尚在長命,我們竟随着九嬰一路厮殺到了南荒。”

陸嫁嫁道:“九嬰與我一戰時,曾說當初鹓扶天君殺死過一對道侶,它口中的道侶,就是你和師尊吧?”

寧長久好奇發問:“這是雪瓷與你說的麽?”

陸嫁嫁笑了笑,道:“我猜的。”

“嫁嫁真是愈發聰慧了。”寧長久對陸嫁嫁從不隐瞞,他說出了當年的真相,“實際上當年死掉的只有我,師尊是奔月的姮娥,将火種帶到了月亮上。”

陸嫁嫁雖早有猜想,此刻确認,心緒依舊難平……師尊那般清冷如月的神仙姐姐,竟也是寧長久的前世戀人麽?

陸嫁嫁淡淡開口,話語飄着殺意,“你前世到底還沾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今日透個底吧。”

寧長久誠懇道:“真的一個也沒有了。”

“真的?”陸嫁嫁并不相信。

邵小黎雖不敢插嘴,卻用很寬容的眼神看着寧長久,仿佛在說她并不介意。

在回峰之前,寧長久小心翼翼問道:“臨走的時候,雪瓷就沒有與我交代什麽嗎?”

陸嫁嫁螓首稍點,“是拜托了我件事。”

“什麽事?”寧長久問。

陸嫁嫁幽幽道:“等我心情好了再告訴你。”

說罷,陸嫁嫁不再理他了。

對于寧長久前世今生的孽緣,她并非不氣惱,只是暗主在上,大敵當前,師尊獨自籌劃一切,又以身牽制白藏,已是嘔心瀝血。而她是師尊欽定的這一代的大師姐,當然要以大局為重,等到天下太平了再和寧長久算舊賬。

前行不多時,桃簾垂落,四峰隐于其中。

陸嫁嫁是谕劍天宗宗主,雖然攜款潛逃許久,但宗門大陣依舊暢通無礙地接納了她。

三人從桃簾的一角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桃簾內外的世界迥然不同,邵小黎進進出出打量了數遍,啧啧稱奇。

“這個桃簾可以做成裙子鬥篷之類的嗎?”邵小黎好奇問道。

寧長久道:“桃簾須陣法加持才能發揮作用的。”

邵小黎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你這腦袋瓜又在想什麽?”

“沒什麽啊……”邵小黎仰起頭,指着前方雲遮霧繞的蒼翠高山,道:“這就是四峰嗎?”

“是的,分別是天窟峰,守霄峰,回陽峰,懸日峰以及環瀑峰。”

“嗯……為什麽四峰有五座?”

“環瀑峰是宗主峰,也就是那座。”

邵小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座所謂的宗主峰明顯受過重創,頂部的殿樓還未修繕完全,四壁滑坡,不生草木。

“所以為什麽四峰有五座啊?”邵小黎還是不明白。

“萬妖城四大妖王還有五位呢……可能是傳統吧。”寧長久敷衍道。

邵小黎倒是興致勃勃,“那谕劍天宗最高的山峰是哪座啊。”

寧長久沉吟着要開口,陸嫁嫁卻似預判到他要說什麽了,沒好氣地清叱兩個字“閉嘴”。

邵小黎有些懵。

寧長久與陸嫁嫁皆已邁入五道,他們有意隐藏,四峰之中,便也無人察覺到他們的到來。

越過了環瀑山霧氣濛濛的山腳,寧長久擡起頭,天窟峰上錯落的星石已近在眼前了。

青花小轎便停在半腰處,山腰的雪櫻還未凋謝,正盛開得繁盛。

寧長久腳步微停,似在猶豫。

“不想回峰看看麽?”陸嫁嫁察覺到了異樣。

寧長久越接近這些過去的地方,心中的‘出世’感就越強烈,他覺得一切都很陌生,甚至分不清是世界在排斥自己,還是自己在排斥它們。

“或許我本就不是峰中的人吧。”寧長久說。

陸嫁嫁微笑道:“那你還花峰裏這麽多錢?”

邵小黎微驚,低聲道:“原來老大一直在吃軟飯啊……”

寧長久也笑了起來,“也對,就當是回娘家了。”

……

天窟峰依然是舊時的模樣,大魔已除,道門衰弱,四峰偏安一隅,明媚的陽光照不散峰中雲氣,卻照出了一種慵懶的氣質。

陸嫁嫁立在山腰的雪櫻間,石階上殘紅遍地,兩位女子皆比花樹更加豔麗。

寧長久看了一眼停在石窟中的青花小轎,當初第一次給陸嫁嫁以金烏煉體就是在這小轎裏,它如今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禦劍飛行,但今後若有機會,寧長久還是願意再坐坐的。

邵小黎拾階而上,她越往高處,氣質就越內斂沉靜。

她隐約記得,前世裏,自己也曾在一座高如天柱的神峰上,眺望着某一個遙遠的背影,向着他孤獨的走去。

如今那個遙不可及的背影就在自己身側了。

三人各自追憶,偶有言語,雲海在足下翻滾,變幻出森羅萬象的形狀,它們是白沫翻卷的潮水,遠看時無比厚實,随風飄到眼前後卻單薄得難以抓握。

陸嫁嫁要回去見雅竹師妹,見自己當初親自訓導出的弟子們。

但寧長久依舊是有意避世的。

陸嫁嫁走向練劍的崖坪時,寧長久卻轉身向着內峰走去,陸嫁嫁明晰他的心思,也未說什麽,邵小黎人生地不熟,只是來走走看看的,自然緊跟在老大身邊。

寧長久回到了最初住的廂房裏。他和小齡的廂房至今還是空着的,擺設如常。

“小黎,你先在房間裏休息會,我去見幾個人。”寧長久說。

邵小黎應了下來。

寧長久悄無聲息地來到書閣裏,坐在過去嚴舟所坐的位置上,攏着衣袖,凝神靜思,他能感受到,書閣有無形的羁絆虔誠着自己,但他依舊想不到回報的辦法。

他破碎虛空,穿過了書閣,來到了內峰。

內峰中閉關的弟子又多了幾位。

他先去看了看南承,南承已成功突破到了紫庭境中,後天劍體在普通修道者中已算是蔚然大觀。

他又去看了樂柔,這位當初與他對着幹的小姑娘如今氣質穩重了很多,她無論是打坐修行還是言行舉止,都有刻意模仿陸嫁嫁的痕跡。

他又去看了丁樂石,這位弟子當初被趙襄兒的弟子嚴詩狠揍之後,已經棄武從文,開始幫着看管經閣了。

寧長久沒有打擾他們。

時間甚至沒有過去半柱香,寧長久便已覺得無事可做,無物可尋。

陸嫁嫁亦是如此。

許多年輕的弟子只聽過她的故事,并不認識她,而她也只悄悄見了雅竹,雅竹對此既驚又喜,在劍坪的轉角處與她拉着手,不停地敘着舊,眼角還有淚花。

寧長久審視着這一切,情緒卻是越來越淡的。

人本該戀舊,但這些舊人舊事卻激不起他太多的心緒漣漪。

自己與塵世的緣分将盡了麽……

寧長久這樣想着,訝然地發現,自己稱呼這裏為塵世,而非人間。

邵小黎在屋內不知疲倦地走着看着,當初寧小齡走的時候搬走了不少東西,此刻屋子大抵已經空了,她卻依舊很有探索的欲望,試圖複原出寧長久當初生活的蛛絲馬跡。

“小黎。”

寧長久回到了屋中。

邵小黎有些吃驚,微笑着說:“這麽快就回來了?是外面的風景不如小黎好看麽?”

“嗯,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寧長久有些迷茫。

邵小黎問道:“不是要斬羁絆麽?”

寧長久搖頭道:“羁絆是無形之物,不是明确的敵人,正因如此,才令人迷茫。”

寧長久環顧整個南州,在他的印象裏,除了蓮田鎮,他似乎只虧錢那一枚錢了。

自己千裏奔波,最終為的只是當初欠下的一枚錢,此事倒有些滑稽。

不過這也是他刻意種下的因果,他對于微小的事物激發起宏大的影響總有一種執念,當初的他就是以這一枚錢投石問路,看看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是不是被某條無形的線操控着。

他将邵小黎暫時安置在了峰中,然後來到雪崖上,與陸嫁嫁借了一枚錢。

于是嫁嫁真的只給了他一枚錢。

寧長久表示抗議,陸嫁嫁以‘拿這麽多錢是想去逛青樓麽’譏了回去。

寧長久懷揣着一枚錢上路了,白衣飄飄的身影于仙氣中透露出幾分窮酸。

他立在崖畔,傾身墜入了雲海,随手畫出一劍,足尖踩在了劍上,劍氣斬開雲海,載着他向天宗西北處的趙國皇城掠去。

飛劍穿山過野,一路上風平雲靜。

寧長久心中隐隐期待着有什麽變數,但理智告訴他,南州以南是何其偏僻之地,又能容納多大的龍與象呢?

但意想不到的變數還是到來了。

寧長久展開太陰之目時,于下方廣袤的林間看到了一對人影,他們似負着傷,更遠處,還有許多人搜尋了過來。

江湖恩怨紛繁複雜,寧長久本不想插手,但他驚訝地發現,其中一個人,他竟認識。

他是賀光,曾經四峰會劍時,他與之交換了秘籍的合歡宗弟子,賀光。

……

賀光穿着一身樸素的青衫,他的衣裳在奔走過荊棘林時被鈎得破爛,其間隐有鮮血滲出,那卻絕不是荊棘藤造成的傷,而是劍傷。

他大口地喘着氣,發絲粘在慘白的臉上,很是狼狽。

他的身後跟着一個年輕的女子,女子與他穿着相似的衣裳,她身上血跡較少,看上去一路都是賀光在為她開道。

賀光的劍有着很多崩口,劍柄是硬生生紮綁手上的,他的虎口破了,鮮血将繃帶染得通紅。

他不知道逃了多久,雙膝發軟,腳步都很難立穩。

“賀光!”

他的身後,女子倒是率先停下了腳步,她的眼睛一片紅腫,嗓音沙啞,道:“賀光,我們不要逃了,我們回去吧,我去給宗主道歉,求他放過你。”

“道歉?道什麽歉!”賀光的聲音難掩憤怒,“是那老東西不守承諾在先,以權謀私,想将你據為鼎爐,想将我置我死地,你現在還抱有幻想麽?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麽還回得去!”

女子聞言,本就通紅的眼睛裏又擠出了淚水,“那我們能去哪裏?他們很快就要追上來了,我們,我們逃不掉的……”

賀光自知語氣嚴厲了些,他話語稍柔,道:“芹兒,既然我把你帶出來了,就無論如何要送你活着出去。”

被稱作芹兒的女子愣了愣,她一把抓住了賀光的衣袖,道:“你什麽意思?你是要自己去尋死嗎?”

賀光抿緊嘴唇,一句話也沒有說。

女子擦着眼淚,咬牙道:“我池芹不需要你的保護!合歡大殿上你雖技驚四座,但別忘了,我才是你師姐!”

“我沒忘。”賀光低聲應了一句。

兩人激烈的話語并未持續太久,身後的密林間,腳步聲雨點般掃了過來,沙沙作響的樹葉被攪成了無數的碎片,一個個身穿道衣的身影在林間來回穿梭,分展兩翼,向着他們壓了過來。

劍嘯聲一波又一波地響起,像是貼着耳朵劃過的刀片。

賀光顫抖着五指,抓緊了劍,他抓住了池芹的手,身子微低,繼續向前逃竄着。

池芹也絕非柔弱的女子,她立刻掐了一個劍訣,雪白的劍影缭繞鶴一般舞出,卻又似弩箭般向着密林中投射過去,鶴劍與追殺者很快相觸,铮铮的聲音不停地響起,一只只白鶴被斬落在地。

賀光傷勢太重,他們的位置被鎖定之後,僅僅十息,一道道道袍殺手的影便追了上來,紛紛從他們頭頂躍了過去,以一個中年男子為首,其餘道袍殺手分立兩側,他們攔在前方,幾乎同時出劍,劍影彙成一道城牆。

本想強行突破的賀光被劍攔下,足尖點地,身形後撤,而後方,亦有弟子包抄了過來。

他與池芹被團團包圍了。

中年男子沒有立刻展開進攻,他悠悠說道:“賀光,你真是令人失望,道殿大比你技驚四座,奪了魁首,令衆人側目。宗主本都打算将你作為下一個接班人培養了,你何必這般不聽話呢?這些年合歡宗式微,出一個好苗子實在不易,師叔不希望你折損于此。”

賀光握劍而立,劍尖不停滴着血,可惜那是自己的血。他如今是長命境上境,在弟子中屬于出類拔萃,但終究抵不過長輩親自下殺手。

他怒目而視,盡可能地挺直了背。

池芹倒是站到了前方,她也受了傷,但因為賀光竭力保護,傷勢要輕很多。

“既然賀光奪了魁首,那宗主為何不踐行約定?”池芹質問道。

中年男子冷冷道:“池芹,你真的喜歡上這個小子了?”

池芹冷漠不言。

中年男子苦口婆心道:“宗主早已為你選定了良配,當初将你推出來,不過是鼓勵弟子們罷了,只是連宗主都沒想到,賀光這晚輩這般能藏拙,竟真的做到了。”

合歡宗雖不是大宗門,但弟子并不算少,他們宗門有個規矩,到了一定的年齡和境界,宗中就會讓他們抓阄,自行配對道侶。

但這規矩對真正優秀的弟子并不成立。

宗中有個道殿大比,只要奪得前三,便有自主選擇配偶的權力,而今年宗主更将自己的親傳弟子池芹推出,承諾作為魁首的道侶。

“良配?”池芹冷笑道:“你還當我是傻子嗎?魁首早已內定好了,就是宗主那傻兒子對吧?你們不過是将我當做工具,當做那對狗父子修行的工具!”

賀光的橫空出世成為了變數,讓她看清了原本視若至親的師父的真面目。

中年男子道:“你別忘了,你是宗主大人抱回來的棄嬰,怎麽?你要忘恩負義嗎?”

池芹啞然,她的心亦在滴血,她這些天也為此掙紮着。

賀光卻大笑了起來:“他把芹兒師姐當過人麽?虛情假意,道貌岸然,有何可講!”

中年男子看着賀光,他并未動怒,面對一個窮途末路的人,并不值得他動什麽情緒,他只是伸出了兩根手指,道:“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交出你當時在道殿上用的那套劍法,然後回宗自刺肩骨認罪,思過三載。”

他收回了一根手指,淡淡道:“二,死在這裏。”

賀光懶得回答。

命運本就是自己掌控的東西,生與死哪裏輪得到別人做主?

他握緊了劍,聚音成線,道:“我教你的劍術記住了嗎?逃,逃去谕劍天宗,将這套劍術施展給他們看,他們是名門大宗,會接納你的……”

池芹聽到谕劍天宗,心頭微驚。

這可是如今南州最強盛的宗門,賀光怎麽會和他們有聯系?

原來這技驚道殿的劍術竟是……

“原來是谕劍天宗劍法啊,難怪這般強大。”中年男子笑看着他,聚音成線的手段在他面前毫無作用,他說道:“名門大宗?不過是時運好罷了。宗主大人雄韬偉略,将來也會成為合歡宗中興之主的。”

賀光呸了一聲,道:“好端端契合天地大道的陰陽參天大典,被那老狗修成只剩情欲的下流功法,他根本不配當宗主!”

“他不配誰配?”中年男子知道他冥頑不靈,也懶得再勸說。

好苗子固然讓人心疼,但折了也就折了吧,大計要緊。

殺機已經到來,賀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并未當做待宰的羔羊,而是低喝了聲‘逃’之後,雙手持劍,孤注一擲地中年男子撲了過去。

中年男子沒有出手,兩側的劍光已壓了上去。

池芹在原地怔了一會,她算不上多麽剛強,此刻她确實有逃跑的念頭,但那背影卻像是釘子,讓她寸步難行,僅僅一個剎那,她下定了決心,馭劍飛身撲上,斬出如瀑劍意,去阻攔兩側落下的劍。

賀光清楚了師姐的選擇,也不知該悲傷還是歡喜,一劍遞出不過剎那,師叔境界遠高于他,他能逃到這裏已經是窮盡手段了。

中年男子平靜地伸出二指,點了上去。

劍撞上了手指。

“咦?”中年男子驚詫。

這一劍本該是窮弩之末,但它所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接觸的剎那,自己的手指竟被刺出了一滴血珠。

中年男子飛快撤指,翻掌甩出,将賀光劍意打散,原本負于身後的手伸出,再度骈指,畫出一劍,斬向賀光。

賀光也不知道自己先前那一劍是怎麽回事。

他此刻渾身舉動,對于這接踵而來的一劍本該是躲不掉的。

但他的劍卻像是有了靈性,拽着他的身子險之又險的躲過,然後自動擺出劍招,對着中年男子撲了過去。

因為他的劍緊綁手,所以身子也随之而動,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操控劍一樣。

“你還藏了什麽花招?!”中年男子須發皆張,終于燃起了怒火。

林間劍影閃爍,兩道身影兔起鹘落,一時間竟難分勝負。

中年男子可以明顯地感知到對方依然是長命境,但是這綿綿不斷的劍招卻像是活的一樣,精妙難言,完全憑借着招式的巧奪天工彌補了境界了溝壑。

這……這怎麽可能?!

中年男子很快冷靜了下來,他低喝一聲,沉力出掌,将賀光暫時逼退,然後仰起頭,對着空寂的林間朗聲道:“究竟是何方高人,能否出來一見?”

話音雄渾,在林間回蕩。

只是才回蕩了一輪,這聲音便被一個少年淡漠的話語震得粉碎。

“你想見我?”

中年男子心頭一震,他猛然回頭,這才看見一個清秀沉靜的白衣少年立在自己的身後,白衣飄飄,眉眼如仙。

比中年男子更震驚的是賀光。

“是你?怎麽……怎麽是你……”

雖然他的氣質早已變了,但賀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叫什麽來着……他腦子有些痛。

中年男子盯着這個高深莫測的少年,寒聲道:“你是谕劍天宗的弟子?”

“嗯。”寧長久點了點頭。

他看了許久的戲了。他并非喜歡作壁上觀,只是為了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對錯,他如今雖要避世,卻也不可能看着無辜之人枉死,更何況合歡宗的秘籍确實讓自己受益良多。

中年男子猶豫着要開口,寧長久卻率先道:“你是想以你的宗門壓我,還是想讓我顧念宗門之情。”

中年男子被說中了心事,反而冷靜了下來,道:“我們可以做交易,這個弟子我必須帶走,這是我們宗中的私事,不容插手。”

寧長久搖頭道:“不行。”

中年男子道:“據我所知,谕劍天宗雖是名門,但宗主不在峰中,最強的荊陽夏也不過八樓,你再天才也只是一個弟子……”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輕。

因為那白衣少年走近了他。

他想要出手,卻發現自己連手臂都擡不起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他身體裏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提不出一絲一毫……不對,是自己動作變慢了……

怎麽可能?!

自己也是紫庭二樓的高手……哪怕是紫庭境巅峰的修士也絕不可能!

“你……你究竟是誰?”中年男子青筋暴突:“這是什麽邪術?”

寧長久道:“這是權柄。”

權柄……權柄!

下一刻,中年男子目呲欲裂。

那是傳說中的東西,世上居然真的存在!

“你,你竟是五……五道境界的……不!不可能!”中年男子渾身打顫,接着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還未說完,寧長久便拔出了他的劍,刺入他的氣海。

“五道而已,不足為道。”寧長久淡淡地說。

中年男子口噴鮮血,跪倒在地。

寧長久看着賀光,道:“他已是廢人,你來決定他的死活,剩下的這與我無關。”

賀光跪坐在地,怔怔地看着他。

另一邊的打鬥也停了下來,見到師叔慘敗,沒人再敢動手,紛紛對着這白衣谪仙人跪下。

寧長久本想離開,卻輕輕搖了搖頭。

他雖救了賀光,但他們宗主對于賀光的追殺不會停止。

他若不能從根本上切斷這個因果,只會牽扯更多。

既然如此……

寧長久望向了賀光,忽然問道:

“你們合歡宗是不是缺一位好宗主?”

第 397 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哪裏知道,任佳穎之所以這樣問,是害怕古潇安那一臉的傷會被錦安候給責怪。

“古二小姐,對不住,是我莽撞了,這才害的你們兄妹倆大吵一架。”任佳穎十分歉然道:“請你不要介懷。”

古月華搖搖頭。笑道:“你不用自責,這件事情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反倒是我哥哥,他竟然用那樣的污言穢語來傷害你,我在這裏替他向你賠罪了。”說着,彎腰福了福身。

“這個卻是不用。”任佳穎連連搖頭,然後一把将古月華從地上拉了起來。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自然是沒有什麽心情再與古月華敘舊了。當下,任佳穎便充滿歉意道:“古二小姐,今日就到這裏吧!我們先回去了,改日有空,請你去茶樓喝茶。”

“如此也好。”古月華聽了這話,連忙點頭。

任佳穎的心情她能夠理解,這是一個極其有修養的女孩子,她所接觸的世界裏。都是品行端良的男子,如,她祖父,她哥哥。任家所有的男人,都沒有大窮大惡之輩。像古潇安這樣無賴的人,她八成還第一次見到。心情煩亂之下,沒有心情再留下也是人之常情,古月華能理解。

而且,換一個角度去想。這古代的女人名聲大于天,古潇安在這裏口口聲聲的說要與任佳穎訂婚,這要是換了另一個女子,說不定即可與古月華斷絕來往關系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任佳穎沒有。

侯府讓她感覺不舒服,她不來就可以了,但是古月華這個朋友,她卻是一定要交的。

這也是任佳穎心思純善的地方。

古月華理解,所以她感激萬分。

“任小姐,這件事情請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我父親回來,我會将我哥哥的污言穢語說與他聽,請他重重的責罰于他,絕不至敗壞小姐名聲!”

“不要放在心上?”一旁的玉湘忽然尖利的冷笑出聲,她搶在了任佳穎面前開口,旁人攔也攔不住:“請問古二小姐,是這滿院子的奴婢沒有聽到你大哥剛剛那番話呢?還是大門外頭那些路過的百姓沒有聽到?這些人的嘴你能一一都堵上麽?只要有一個人傳揚出去,那就是壞了我們家小姐的名聲!你們侯府。必須要就此事給任家一個交代!”

這話,火藥味十足。

也不像是一個丫鬟能夠說的出口的。

“玉湘!你給我閉嘴!”任佳穎聽了這話,瞬間就火了,她轉過了頭,怒瞪玉湘一眼,轉身對着古月華歉然道:“月華,對不住,家裏丫鬟沒規矩,我回去以後,會好好的教訓于她的。”

“我沒放在心上。”古月華微微一笑,卻是瞧了氣的玉湘一眼,道:“不過她說的對,我們侯府的确是應該給任家一個交代。”

“什麽交代不交代的,只不過是我進門的時候,與世子打了一個照面而已,他想扶我。卻被琥珀姑娘給擋住了。”任佳穎淡淡道:“我還就不信了,這樣的事情能傳出個什麽花樣來?”

“可是小姐!世子說他要去任家提親……”玉湘在一旁急急道。

任佳穎回過頭來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道:“閉嘴!再說話回去割了你舌頭!”

玉湘聽了這話,先是驚訝,随後就是不以為意。似乎她一點也不懼怕任佳穎。

“你大可以不必将我說的話放在心裏面。”任佳穎淡淡道:“可是你今日的行為實在是太出格了,我會親自向祖父說明的。”

玉湘聽了這話,臉色大變!終于是不敢再說話了。以溝廳扛。

任佳穎回過頭來瞧了古月華一眼,道:“你大哥要是去提親,我祖父拒絕就是了,這不是說明大不了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會讓父親由着大哥胡鬧的。”古月華保證道。

任佳穎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回去了,改日再約你。”說着,轉身朝外走去,玉湘聳拉着一個腦袋跟在後面。

就在這時,古月華忽然想起一事來,忙喊道:“等一下!”

“月華,你還有事兒?”任佳穎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望了古月華一眼道。

古月華微微一笑,道:“是有一件東西準備送給你,原是想當面教你如何使用的,不過想來你是聰明人,不用教就知道怎麽用。”說着,低頭對雲朵吩咐道:“你快些回去,将那個輪椅帶過來。”

“是!小姐!”雲朵應了一聲,飛快往府內走去了。

“月華,你要送什麽東西給我?”任佳穎聽了這話,覺得十分奇怪,當下便走回來問道。

古月華微微一笑,道:“你上次不是說你哥哥腿有疾病,一直病卧在床的麽?我聽了以後,便命人做了一張會移動的椅子,送給你。”

“會移動的椅子?”任佳穎聽了這話,立刻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這樣的事情她聽也沒有聽說過,實在是太好玩了!

古月華點點頭,道:“是的,人站在椅子後面推動,或者是病人自己轉動扶手,就可以讓椅子走起來。”

“那真的是太好了!我得要瞧瞧!”任佳穎一臉興奮道,剛剛因為古潇安而産生的那一股子郁悶之情,全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打散了。

古月華微微一笑,道:“這東西我今日原本是想親自送到你府上的,可是沒想到我還沒出門,你就來了,誰知道,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說着,她的臉上出現一絲深深的歉然來。

“月華,你不要太過傷心,這件事情原本就不關你的事。”任佳穎連忙正色道:“畢竟你大哥,他不是你能夠控制得了的。”

古月華聽了這話,勉強一笑,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倘若不是因為我與他關系不好,今日之事,也不一定會發生。”

古潇安故意這麽做,就是想要拆散她們,以為她不知道麽?

“月華,你不要太自責了。”任佳穎聽了這話,勉強一笑,道:“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以後我會小心,你也小心,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的。”

玉湘站在一旁,因為任佳穎的威脅,她沒有開口說什麽,但卻時不時的冷哼一聲,臉上也全然都是嘲諷之意。

不過古月華與任佳穎誰都沒有理會她就是了。

甚至是琥珀,她站在邊上,很想像揍古潇安那樣,狠狠的給這丫頭一嘴巴子,不過她忍住了。

要真這麽做了,估計古月華會直接将她趕去趙靖西身邊也說不定。

而這,她是萬萬不願意的。

很快的,雲朵便背着那把輪椅狂奔過來了。

“你家的丫頭,似乎力氣都很大。”任佳穎看到雲朵幹脆利索的那個模樣,很是吃驚的張大嘴巴,而後,用了一個比較中和的說法。

古月華聽了這話,忍不住就笑了:“是的,力氣都很大。”

力氣大,功夫也好。

“小姐,椅子搬過來了!”随着一聲輕喊,雲朵便将那把精心打磨制造的輪椅放在了衆人面前。

任佳穎與玉湘的目光立刻就被這把奇奇怪怪的椅子給吸引住了。

侯府門前,那些守衛在一旁的侍衛也不由的探頭過來。

“月華,這就是你說的輪椅?”任佳穎走上前去,圍着那把椅子前後左右的看,末了擡頭瞧了古月華一眼,忍不住問道。

“是的。”古月華說着,也走上前來,笑着道:“佳穎,你坐上去,我示範給你看。”

“好!”任佳穎痛快的應了,玉湘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便起身上前,仔細的瞧了一眼那把椅子,然後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古月華便站在椅子後頭,伸手輕輕一推,椅子便往前走去。

“不錯不錯!還挺舒服的!”任佳穎看到自己朝前移動了,立刻興奮的喊了出來。

古月華輕輕一笑,伸手指着兩邊的扶手部分,道:“倘若你大哥想自己出去轉,也是可以撥動輪子朝前走的。”說着,給任佳穎示範了一下。

任佳穎立刻就領悟了,她伸手撥動着兩邊的輪子,坐在椅子上穩穩的前行了一段路,這才停下。

“月華!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有了這把椅子,我大哥就能出來在外頭轉轉了,也能看到外頭的太陽。”任佳穎說着,臉上不由的落下淚來。

古月華連忙調侃道:“快把眼淚擦了,旁人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似的!這不算什麽,舉手之勞而已。”說着,她微微一笑,道:“再說了,我也只是畫了一張圖稿而已,具體還是木匠鋪子裏的師傅做的。”

“要是沒有你的圖紙,就是再好的木匠師傅,也做不出這樣的椅子來。”任佳穎搖搖頭,道:“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

“咱們之間還用說謝麽?”古月華被任佳穎左一個謝字,右一個謝字弄的很不好意思,當下連連擺手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省的你家裏人擔憂。”

”對了,上次的事情,我還沒謝謝你呢!“她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任佳穎立刻便想起上次她從侯府回去之時,路上遇到刺客的事情來,當下又是一通感謝:“月華,要不是你派琥珀姑娘一路保護,說不定我那次就遇到劫難了!真是太謝謝你了!”

“我只是不放心你而已,至于會遇到刺客,我也是始料未及。”古月華淺淺一笑,道:“後來琥珀回來跟我說,我也是吓了一大跳。”

當時,明明是古月華推算出任佳穎有危險,所以才派遣的琥珀去救她,這一次,她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不是她不願意真誠相待,而是這件事情牽扯的東西太多,她不能說出來。

“今日,我仍是會讓琥珀送你。”古月華叮囑道:“另外,佳穎你外出的時候,多帶點身手好的人保護你,以防萬一,知道麽?”

這話特別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叮囑。

任佳穎感受着古月華的心意,當下點點頭,笑道:“好!我知道了!”

這一刻,她忽然産生出一個想法來:月華要是我的嫂子該多好?

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了一大跳,及至告別古月華,坐在馬車裏的時候,心裏面還是有些吃驚。

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月華是個多好的人,她值得這天底下最好的兒郎來配,可她的哥哥,卻是卧病在床好幾年,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如何能夠給她幸福?這樣的想法,她不能再有!

古月華可不知道任佳穎心裏面想的這些,她将輪椅送出去以後,派了琥珀送任佳穎回去,這才回到制衡院裏去。

一進門,她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便冷了下來。

雲朵看了看她的臉色,在一旁躍躍欲試道:“小姐,你準備怎麽對付世子?是砍他一刀,或者是割了他的舌頭?當初他們不是這麽對付錦瑟的麽?現在就讓他自己也來嘗嘗這個滋味!”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古月華沉聲道。因為雲朵提到了錦瑟,這讓她的臉色就更加的難看了。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雲朵追問。

古月華聽了這話,擡眸瞧了雲朵一眼,道:“舌頭割了,人就死了,沒人能像錦瑟那般命好,咬舌還能活下來的,這件事情,還需父親出面來懲戒他!”

“那,小姐,你的意思是,就這麽放過了他?”雲朵聽了這話,十分的不甘心。

“不!這個無賴,竟然連佳穎都敢盯上,我怎麽會放過她?”古月華冷笑道。

古潇安在瞧向任佳穎之時,眼中的那抹驚豔,她并沒有錯過。

“那,你要怎麽做?需要屬下做什麽?”雲朵略顯興奮的開口問道。

古月華邪邪一笑,道:“他不是想玩女人麽?那就嘗嘗被女人玩是什麽滋味?”

雲朵聽了這話,十分的吃驚,忙問道:“小姐,你是想……”

“別問了,很快你就會知道了。”古月華慢悠悠道,語氣裏的冷酷意味十分明顯。

就連雲朵看了她這幅表情,都有些害怕,聞言忙住了嘴。

晚上,錦安候回來,古月華哭哭啼啼的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末了,她哭道:“爹,自從姐姐出嫁之後,女兒一個人呆在閨房裏只與書本為友,很是寂寞,好容易有了佳穎這麽一個手帕交,可是哥哥卻當衆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讓人家以後還怎麽登門!女兒這唯一的一個朋友,恐怕就要失去了!”

“這個逆子!他不是被禁足了嗎?怎麽會竄出去的?守院的侍衛呢?都是白癡麽?”錦安候聽了這話,立刻大怒,當下便對着門外吩咐道:“來人!将看守松濤苑的侍衛全都押下去每個人責打五十大板!重新換人去盯梢!”

“是!侯爺!”門口有人朗聲應下。

錦安候這才轉過了頭,拍拍古月華的肩膀,安撫道:“華兒,你不用太過擔心,這件事情爹爹會處理的,絕對不會讓你哥哥胡鬧下去,至于任家小姐那邊,也只有你親自上門去道歉了。”

他身為侯府之主,總不能親自去向一個小姑娘道歉吧?

古月華自然也不會讓她爹去做這種掉價的事情,當下連連點頭,道:“爹!我知道!我是會親自去向她道歉的。只是我大哥……”

“你放心,爹絕饒不了他!”錦安候連忙道,最近,古潇安所做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離譜,他早就氣的不耐煩了。尤其是他今日上朝去,皇上竟然還問他,兒子都那麽大了,怎麽不叫他謀個一官半職的?皇帝言語之間,像是對古潇安很是信任的樣子。

這可将錦安候差點氣壞了,這個不孝子,都還沒有認錯悔過,皇上居然還要給他官當?

尤其是今日這事一出,他就更不能答應皇上了。

“爹,這一次,您就別打哥哥了成麽?”古月華小心翼翼的瞧了錦安候一眼,道:“女兒今日情急之下,打了哥哥一巴掌,現如今心中十分後悔,無論如何,他到底是我的哥哥,求父親以教育為主,體罰為次,可好?”

“你,你竟然替他求情?”錦安候聞言,有些吃驚。

古月華瞧了他一眼,低低道:“女兒今日當衆打了他,如果父親再體罰他的話,女兒害怕哥哥會因此想不開,做出什麽自殘的事情來……”

“他那是活該!”錦安候怒道:“任重遠将他那個孫女瞧的眼珠子一樣,期許高的很,不是一般人能夠配的上的!他算幹什麽東西!竟然連任小姐都敢去宵想,簡直是瘋了!”

錦安候一點也沒在意自家的門楣,他只是從自身去想,覺得以自家兒子的人品樣貌,根本就無法與任佳穎相配,因此才這麽說。

“不過爹,我大哥,他也的确是應該娶一個妻子了。”古月華道。

錦安候聞言不由一呆,他還從來沒仔細的想過此事,以前都是錦安候夫人忙着張羅,可惜現在,她去了青雲庵了,也沒了人替古潇安謀劃此事了。

“這事兒先不急,等他認了錯再說。”錦安候擡眸道。

古月華當即點點頭。

當晚,錦安候從她這裏離去之後,直接就去了松濤苑。

門口看守的那一批侍衛是重新換上去的,見了錦安候都連忙跪地請安:“屬下參見侯爺!”

“都起來吧!”濟南歐擺擺手,道:“世子可在裏面?”

“在!”回答的侍衛臉上有一絲疑惑:“不過,世子好像在哭?”

第 385 章 買買買

第385章 買買買

蘇小虎的事情就這麽說好了,泉寶叫醫館的學徒過來,帶他去後院洗了個幹幹淨淨,然後又找了一件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便把蘇小虎塞到馬車上,對他說:

“小虎哥哥,你不能在車裏面使壞壞,更不能爬出車窗哦,不然我要生氣,一生氣就不跟你玩啦,知道了麽”

“嗯嗯!”蘇小虎傻笑一聲,聽懂了同為小孩子的泉寶說的話,重重點頭然後含着手指繼續傻愣愣的笑,這看得泉寶有些心酸,但別人家的事,她管不着這麽多,至于蘇小虎能不能得到醫治,做父母的都已經做出選擇了,她何必強求。

泉寶伸手把蘇小虎的手指拿下來,“也不許這樣子吃手手,這樣很髒噠!”

“好。”蘇小虎端坐在馬車裏,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處亂瞥亂看,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匣子呢。

傻了之後确實乖,但怎麽看都可憐!

泉寶深呼吸,拍拍追風的後背,先去了一趟車馬行,和純白的馬駒雪姬說了一聲自己要去嶺南,不能常來看它的消息,再去集市買了一些小吃食,最後被呆呆傻傻的蘇小虎磨着要了個撥浪鼓,零零總總一堆東西,足足花了泉寶三兩二錢,但這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完全是小錢!

紅樓夢是個生金蛋的好母雞,至少泉寶目前為止,不必為了銀錢之事擔憂,更何況之後阿爹去府城上任了,每個月還有饷銀,所以準備路上的幹糧,泉寶真是太舍得了。

買了這三兩二錢之後,又陸陸續續買了一些有用沒用的小玩意,都是她自己和店家們說,要去嶺南,得多準備些東西,然後店家推薦的。

只是泉寶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店家伯伯一聽到她要去嶺南,就目露同情的眼神,但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泉寶花了幾十兩銀子,買了好幾套比蟬翼還薄的‘冬衣’,成衣鋪子的嬸嬸說,去嶺南就得穿這種衣裳……

雖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勝在漂亮,泉寶便乖乖付錢了。

吃的,喝的,穿的,路上玩的,全部都買好了。

思前想後泉寶又去買了一些謄抄話本的冊子,以及練字用的便宜宣紙、筆墨硯臺,打算路上練練字,順便把三國演義、水浒傳、西游記都謄寫下來,噢!還有聊齋,能想到的她都寫下來,這樣從小到大都不會缺銀子花啦!

這也是司命星君托夢許可的,說幫不了她什麽,只能用特殊的辦法,在銀錢方面多幫幫她……

對此,泉寶表示夠義氣,等她回了天上,定要給司命星君一大瓶鴻蒙靈泉!

泉寶買完東西又去了桃花飯館,此時桃花已經将泉寶要的飯菜,都裝進食盒裏面了,正在檢查有沒有漏出來的時候,泉寶就過來了。

“桃花嬸嬸,我的東西準備好了麽”泉寶笑眯眯的問道。

桃花:“已經做好了,但你要這麽多飯菜做什麽,還帶了如此多的食盒過來,是家裏要宴客嗎……”

“幫驿館裏的七王爺買噠,桃花嬸嬸,多少錢我給您。”泉寶拿出自己繡着銀色錦鯉的小小荷包,裏面好像有取之不竭的錢財,她掏了又套,拿了一錠小孩拳頭大的銀子出來,“夠嗎”

“多了。”桃花不騙小孩,更不騙同一個村的小孩,“我給你絞碎了找零。”

第 398 章 ?沖動,別沖動(求訂閱)

“産婦與嬰兒都很健康,是個男孩。”

綱手進入了稍稍經過整理的産房之中,親眼确認了卡卡西母子的情況之後,并沒有多待,而是馬上又走了出來。

現在産婦需要休息。

羽生并沒有辦法确定現在出生的卡卡西究竟是不是那個應該出生的卡卡西,從概率學上來講這種事情是不好測定的,不過從倫理學上來講,既然旗木朔茂給這個孩子取名叫做卡卡西的話,那他肯定就是卡卡西了……咦,聽着有點像廢話。

而且羽生覺得相信再過個幾年,這孩子就能全面進化成五五西。

“還不錯,是個白頭發的孩子。”随後綱手又說道。

“就算是黑頭發,那也可能是遺傳自他媽的呀……”

羽生鬼使神差的進行了補充,然而……這是多餘的補充。

綱手用一種帶着說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神看了羽生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的說道,“遺傳學上來說無所謂,但是從道德層面上來說,父系的特征總是更有說服力一些。”

羽生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說這話我聽不懂,這個世界上黑頭發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大蛇丸。

反正肯定不關我鳥事。

那是旗木朔茂的鳥事。

“我去發消息通知旗木。”

羽生扭頭就走,生怕這女人再找他麻煩……莫非受刺激了,綱手也羨慕造人計劃?不能夠啊。

羽生走到另外一個房間,然後借助燈光掏出紙筆開始寫信。

“旗木,見字如……好了,不廢話,生産任務順利完成,是個男孩,孩子很健康,你老婆也很不錯。”

嗯,描述的精簡而确實,至于那些取月諾諾在分娩的時候如何的大汗淋漓,如何的長發沾濕了潮紅的面頰,衣襟又是如何的半透明的貼在肌膚上,胸脯如何随着呼吸而起伏的事情……羽生都沒見到過,所以就不進行描述了。

羽生扯下這個紙條,把它卷成小卷,接着吹了聲口哨,就見一只鷹隼從半空中撲了下來,它彈彈翅膀然後落在了羽生橫在身前的小臂上。

顯然,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通訊手段”,旗木朔茂的境界還不夠,并沒有達到完全忘卻家庭,全力為木葉戰鬥的層次上。

羽生将那個紙條塞進綁在鷹爪上的一個小竹筒內,密封好了之後他一擡手臂就将其放飛,随後鷹隼沖進了夜空之中……這次漩渦紫蔻并不在羽生的身邊,所以也就沒人阻止他寫這種帶着強烈個人風格的信了。

相信不久之後旗木朔茂就能收到這個消息,他第一時間肯定會覺得非常高興,但緊接着就會越琢磨越覺得有問題。

你品,細細的品,這真是一封令人回味無窮的信。

“消息傳完了嗎?時候不早了,我們該離開了。旗木家這邊有人照顧,而且現在産婦最需要的也是休息。”

很快的,綱手走了過來通知羽生離開。

他們當然不會在這裏留宿,事情已經結束,再留下的話就不是幫忙,而是添亂了。

“嗯,我知道了。”羽生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然後歸家。

這是羽生兩輩子以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女性生産,所以取月諾諾當時的痛苦聲音一直萦繞在他的耳畔,讓他的神經有些衰弱,所以他當夜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好在綱手是個醫療忍者,甚至還學習了些心理學知識,所以她包容着羽生,輕聲細語的呢喃安撫他,在身與心的竭力配合之後,他才能沉沉睡去。

由此可見,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和腿軟的時候。

…………

卡卡西的出生當然不算是什麽大事,現在的木葉也不會因為一個嬰兒的出生而發生什麽改變。

不過卡卡西的時期确實是羽生繼續留在木葉的理由,為了照顧不在木葉的好兄弟懷孕的老婆嘛,多麽感人肺腑的理由,然而……前面的照顧還說的過去,羽生總不至于接下來還要照顧人家坐月子吧?

所以第二天,羽生就與綱手和大蛇丸一起得到了三代火影的召見……這些人,确實是時候返回戰場了。

火影辦公室。

自漩渦水戶逝世之後,三代火影給人的感覺好像變得更蒼老了一些……當然了,這也有可能只是羽生的錯覺,反正他平時也沒有特別注意三代目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大蛇丸,你現在已經能夠适應了嗎?”

當先一個,三代火影就這樣問道。

這個問題有點模糊,但在場的諸人都知道火影特指的是什麽,于是羽生與綱手的視線也都定格在了大蛇丸的身上。

“已經完全沒問題了,猿飛老師,甚至現在我已經可以動用一點點那東西的力量了。”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大蛇丸露出了一絲笑意。

九尾的控制問題,好像遠比大蛇丸之前想象的簡單一些,但他也并未特別在意這種感覺……反正蛇某人一向是天才,指不定他也特別能契合九尾的力量呢。

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想法,得虧沒讓羽生知道,否則得揪着蛇尾巴掄他。

“這是好事。”三代火影與羽生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很明顯,經過拆分了的九尾沒了那麽龐大的體量之後,更能“如臂指使”了。

随後三代目才繼續說道,“這樣,你們已經在村子裏呆了不短的時間了,也時候該返回前線了……”

這倆人,一個人在木葉糟踐狐貍,一個在被人泡,只有可憐的自來也在前線吃灰

“最近前線可能會有新的動作,你們返回之後也能以防萬一。”

綱手和大蛇丸俱是點了點頭,他們對于這樣的安排當然沒什麽意見,閑置了這麽長時間,也是時候該幹活了。

“至于羽生,水戶大人的事了之後,你也算休息了一段時間,而現在前線需要你這樣的戰力。”

從漩渦水戶的葬禮之後,一直到等別人的老婆生孩子,這期間羽生确實算得到了好好的休息……盡管這段時間他只是把白天的操勞改到了晚上的操勞而已。

沒辦法,就是這樣的勞碌命。

“我懂,火影大人只需要告訴我接下來去打誰、打死還是打殘就可以了。”

羽生很積極地進行了表态,顯然他不只是想活動活動,而是……非常想活動活動。

但這話讓三代火影的心頭一突,這貨積極過頭了可不是好事。

“是這樣的,我打算把你也調到西線去……”

“西線?去雨之國,不是去北邊?”

這下倒是有些出乎羽生的意料了。

“北邊,旗木朔茂已做的足夠好了。”

三代火影心說現在跟雲隐小打小鬧、保持默契、克制着戰争的規模挺好的,然而羽生要是去到了北邊,非得把這種默契與平衡打破了不可。

所以,嗯,得按住他。

沖動是魔鬼啊。

第 388 章 入鎮

卿瑤音甚至有一種懷疑,對方或許究竟是怎麽死的這一點都不清楚,說不定自己的運氣在好一點對方或許連自己幫他收屍的必要都沒有了。

娃娃臉驚恐萬分,可憐巴巴的看着卿瑤音膽怯的道:“我可不可以不進去啊。”嘤嘤嘤為什麽世界上還會有這樣恐怖的地方啊,嘤嘤嘤人家要回家,不要來這裏了,女神神馬的都不要了!

只可惜就算現在他不想要,都不可能了。

“不行,說好了要一起去找你的怡然小姐的。”說話之間,卿瑤音若有若無掃了一眼坐在馬車之中的百裏池淵,爛桃花!

說完也不管對方是什麽回應,便直接鑽回到了馬車之中,示意進去。不過是她們猶豫的時間,身後的小路上便已經停了幾輛馬車,看模樣應當也是被着骨門吓了一跳。

畢竟這樣的東西,也是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眼中,對于未知的事物,人類總是會抱着幾分驚恐。

馬車緩緩駛入大屯鎮之中,所有人的神經都崩的極緊,唯獨杜生,依舊像一具毫無生氣的玩偶一般蜷縮在一起。

青石路面,街道兩旁是整潔的房屋,周邊熱鬧非凡的小販,還有攢集的人群,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同乾國之中的城鎮,沒有什麽太大區別,當然是忽略空氣之中那一股略微帶着一絲腥甜的味道話,卿瑤音倒是認為自己看到都是真的,并非假象。

“街上幾乎沒有普通人,甚至連修為低的都沒有,最低也應該是飛雲鏡低階,最高的大約跟我差不多。”卿瑤音臉色凝重的望着窗外,或許繁榮并非是假象,只不過是這個城鎮的另外一面。

越是看似光芒萬丈之處,越是容易在他的背面滋生黑暗。

就在卿瑤音出神之時,一個瘦小的人影突然竄上了她的馬車,“見過主母。”看着面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主母,二十二激動的簡直就是要痛哭流涕。

他就知道主母是不會抛棄自己的,不像是主人,就這樣把自己丢在這樣一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只留下一句打聽消息,然後就這樣走了!

走了!嘤嘤嘤可憐了他一個好不容易棄暗投明的小暗衛,一個人在這裏苦苦掙紮,活的好艱辛啊。

“二十二?你這是掉墨汁裏面了嗎?”卿瑤音先是一聲驚呼,只不過在她看到二十二現在這副樣子之後,眼中便滿是嫌棄,誰能夠告訴她為什麽原來白白嫩嫩的二十二會變成包公臉?

這黑的,在頭上放一個月牙,就可以直接上崗就業了,高薪的哪一種!

見卿瑤音認出了自己,二十二眼中閃過一抹興奮,只不過在聽到卿瑤音後面那句話之後,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奇怪,跪在馬車裏面扭扭捏捏半天始終說不出什麽。

“因為他長得太嫩了,很危險。”說話間百裏池淵便已經挑開了馬車簾子彎腰朝裏面看。

對于百裏池淵卿瑤音當真是一點也不想要跟對方說什麽了,臉上易容了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弄了一張黑色的面具扣在他的臉上,雖然說只蓋住了半部分的面容,可露在外面那白暫精致的下巴和一張薄唇,依舊讓人移不開眼睛。

“二十二,你用什麽塗得,來給我一點。”看着百裏池淵那勾人的模樣,卿瑤音心中閃過無數個在床上幹翻了百裏池淵的鏡頭之後,終于冷靜了下來。

要墨汁?二十二懵懂的歪了歪頭,将自己平時用來塗臉的東西從懷中拿了出來,一塊不大的墨塊,遞給了卿瑤音。

看到那東西的一瞬間,百裏池淵下意識便想要離開,但在卿瑤音接近威脅的目光之下,只能夠委屈巴巴的來到車廂之中。

“鎮子東邊,有一處房産是我的,十一會在哪裏接應。”百裏池淵看了一眼二十二,眼中絲毫不加遮掩的冷意,吓得二十二連忙從馬車之中滾了出來。

“這是把二十二支走好讓我幫你塗黑臉頰嗎?”卿瑤音勾人一笑,斜靠在百裏池淵懷中,将他臉上的黑色的面具摘去,露出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和小北有九分相似的面容,卻因為氣質的不同,造成不同的感覺。

不知為何,在看到對方的同時,卿瑤音心裏想的全都是渾身浴血的小北,她的小北,手中的墨塊被丢在一旁,淚水不斷從卿瑤音眼眶之中湧出。

她變得越發脆弱,越發不像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之人。

“怎麽不易容,萬一別人将你的面具摘了,你不就暴露了。”卿瑤音低着頭将淚水擦去。

百裏池淵的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卿瑤音已經不能夠确定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除了你,沒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卿瑤音耳邊響起,卿瑤音原本蒼白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通紅無比,冷冷的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耍流氓的男人。

沒事能不能不要蘇蘇的,這樣真的不太好。

“呵呵。”卿瑤音冷笑三聲之後,将自己背後的男人猛地推了出去,“你家的怡然小姐聽到你這樣說,會很難過的。”說完便轉身出了馬車。

鎮子東邊,卿瑤音望着自己面前,四進四出的大院子,心中浮現出一萬個草泥馬,百裏池淵這個大地主,竟然在這種地方都能夠有這樣一個大宅子,逗她玩呢?

同樣不能夠接受這個現實的還有二十二,明明主子将他丢在大屯鎮的時候可是一無所有,甚至連銀子都沒有給他留下,更不要說什麽大院子了,現在突然冒出一個大院子,這究竟是什麽操作。

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二十二眼淚汪汪的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衣衫幹淨整潔,臉色紅潤的十一,心中頓時悲傷逆流成河。

顫顫巍巍的伸出自己的雙手指着對方大罵一聲:“你有這麽好的地方為什麽不把我叫過來,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究竟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第 384 章 一怒闖瑤池

最後,妖族大聖還是拒絕了大眼睛這個誘人的提議,用他的話說,他不喜歡這個調調,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來達到真正的大尊之境。

對于這個驕傲而倔強的猴子,劉辛也出自真心的佩服,因為他其實也抱着同樣的想法,甚至就連紅胡子,也微微點頭贊賞。

不過,妖族大聖的下一句話,立刻又叫衆人目瞪口呆:“既然太白金星那個老頭也是金精孕育,我倒是想把他的元神弄來試試,看能不能和俺的元神融合。”

發了一會呆,劉辛忽然呵呵一笑:“可以嘗試一下,不過,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就這樣,太白金星被妖族大聖提前內定,而金銀兩個童子,則滿臉疑惑地望着談笑風生的這幾個瘋子。

而很快,一位不速之客,又叫大眼睛乖乖交出了自己的紅葫蘆。

來人竟然是七仙子中的紫衣,她笑吟吟地來邀請大眼睛去瑤池游玩。紫衣仙子在這個時候來,很值得人玩味,雖然她看起來一副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的模樣,但是也不排除別有用心的可能。

可是她畢竟幫助大眼睛療傷,或者,真的只是來找大眼睛玩,所以也不好推脫人家的美意。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大眼睛還是将紅葫蘆取出來,交給劉辛保管,順便,還悄悄取下一枚儲物戒指,壓在葫蘆底下,一并交給劉辛。畢竟,那裏面有從蟠桃園弄來的蟠桃,不能将贓物帶去,那樣實在太過危險。

金銀兩童子是只看紅葫蘆不看人,所以,冷天天雖然跟着紫衣仙子走了,他們絲毫不以為意,又立在劉辛身後,一左一右,活像兩名重視的保镖。

大眼睛跟紫衣仙子剛剛飛走,劉辛就向紅胡子傳音:“幫幫忙,有沒有辦法悄悄保護大眼睛?”其實,劉辛也是明知故問,這點事當然難不倒一個大尊。

不料,紅胡子卻搖搖頭:“我不能冒險暴露身份,不過,小丫頭應該沒有什麽危險,她的蟠桃不是都給你了嗎?”

劉辛也只好作罷,大不了聯合妖族大聖,一起救出大眼睛,然後反出天宮,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聽從仙帝的指揮。

一天的時間匆匆而過,大眼睛還不見回來,劉辛終于沉不住氣:以大眼睛的性情,雖然有時候會瘋玩一陣,但是此時此地,她絕不會做出這樣沒頭腦的事情。

大眼睛現在不回來,只有一種答案:她是身不由己,已經失去行動的自由。

劉辛叫紅胡子用神識探查一下,還是遭到他的拒絕,很顯然,紅胡子要有什麽大行動,并不想提前暴露身份。

妖族大聖對大眼睛也很投緣,尤其是要把封神斬将飛刀送給他之後。所以,他也坐不住了,提議直接上瑤池去要人。

劉辛覺得這樣的做法應該是最後一招,最好不要輕易使用,看着金銀童子,他想到了一個合适的人選,于是向金童說道:“你回去和主人說一聲,叫他去瑤池看看我們的那個夥伴,最好是把人帶回來,否則,甭想得到封神斬将飛刀。”

放着這樣一個在天宮有身份、有地位的苦力不用,豈不是浪費。在封神斬将飛刀的威脅下,太白金星很快就派人過來,又是他的一個貼身童子,只不過,身上穿着一身白衣。

向劉辛見禮之後,那個童子向劉辛傳音:“師尊叫我轉告劉洞主,大概王母已經懷疑是你們偷仙桃,千萬要小心行事,最好不要離開迎仙閣。就是師尊他也不好再直接來見你們,免得擔嫌疑。不過,他一定會想辦法救人的。”

劉辛聽了心中也不免有些郁悶:仙桃變成燙山芋,還真是麻煩。不過,太白金星肯定能賣力,先看看他的能量再說。

紅胡子也胸有成竹地安慰劉辛道:“小子,你放心,實在不行,明天我出手幫你。”

不一會,白衣童子去而複返,向劉辛禀報說:“師尊從瑤池歸來,說是那位大眼睛姑娘被王母暫時軟禁,沒有什麽危險,他正在慢慢想辦法。”

一怒之下,劉辛叫上齊天大聖,準備前往瑤池。天蓬見狀,也嚷着要一同前往。劉辛嫌他礙事,向紅胡子使了一個眼色,紅胡子立刻拉着天蓬陪他喝酒,想走都走不了。

劉辛又向紅胡子傳音:“這次去只怕要武力解決,如果我們不成,還請你把大眼睛救出來。”說完,拉起大聖毛烘烘的手掌,一起飛去。

金銀童子也不能跟随,只好守在這裏等消息,白衣童子則急匆匆回去向太白金星禀報。

妖族大聖知曉瑤池的路徑,領着劉辛,很快就來到淩霄殿前面。瑤池就在淩霄寶殿的後面,必須通過這裏才能進入。

淩霄殿前面,站立着身穿金盔金甲的仙兵,負責守衛,竟然有千人之多,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二人走到近前,立刻有兩名天将迎上來。

劉辛直接道明來意:“通報一聲,我們要找紫衣仙子,叫她出來見我。”依着妖族大聖的脾氣,直接就打進去,不過,劉辛還是決定先向紫衣要人,畢竟,大眼睛是被她帶走的,也算師出有名。

兩名天将十分威武雄壯,要不是看見劉辛身後的妖族大聖,估計馬上就會把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子轟走。不過,其中一個還是面孔朝天地說道:“紫衣仙子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劉辛想也不想,一拳轟過去,打得這家夥滿地找牙,另一個天将剛要說話,妖族大聖一拳打過去,這家夥直接就五體投地。

“你們兩個進去禀報,就說俺老孫要找紫衣仙子!”妖族大聖用金箍棒随便指了兩名仙兵,那二人就連滾帶爬地跑進去。遠遠的,劉辛就聽到他們的喊聲:“那個猴子又來鬧天宮了?”

劉辛哈哈大笑:“大聖,還是你的名頭響亮!”

這時候,一道金光閃過,太白金星一臉惶急地出現在二人面前,看着地上躺着的兩名天将,老頭急得直跺腳,連忙向兩人傳聲道:“你們怎麽沉不住氣,淩霄寶殿前面,豈能随便鬧事!”

劉辛呵呵一笑:“您老既然沒轍,我們哥倆只好出手。”

“你小子,膽子比大聖還大,事情鬧大了,如何收場?”太白金星也想不到劉辛這麽快就出手,絕對也是個狠角色。

很快,托塔天王帶着一夥天将飛過來,口中厲喝:“何人在此鬧事!”

“是你大聖爺爺!”妖族大聖看到他就有氣。

“還有我!我想進去找同伴,這些仙兵不給通報,我們只好用拳頭通報。”劉辛也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決定要動硬的,當然不會再客氣。

李靖不敢跟妖族大聖較真,所以就找上劉辛的茬子:“你一個下界小仙,竟然也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這就把你拿下治罪。”

“我信,可是不信你有這個本事。”劉辛當然不懼怕這個只會裝模作樣的家夥。

當着這麽多的手下,李靖威風掃地,臉上如何能挂住面子,他大喝一聲:“寶塔鎮邪妖。”随即祭起玲珑寶塔,迎風便漲,金光缭繞,向劉辛罩下。

轟然一聲巨響,寶塔落地,整個大地也似乎顫抖了幾下,而劉辛,已經蹤跡不見,顯然已經被收入塔中。

妖族大聖見狀大怒。掄起金箍棒,向金塔砸去。李靖怕傷了自己的寶塔,連忙将手一招,玲珑塔迅速縮小,重新回到他的掌心。李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劉辛就在塔中。

“無知小輩,嘗嘗我寶塔的厲害——風雷動!”寶塔裏面立刻雷光閃閃,隐隐傳出風雷之聲。而且,就連寶塔的窗口都冒出陣陣煙霧,看來,裏面雷霆的威力确實不小。

李靖忽然一愣:以前使用寶塔的時候,它好像不會冒煙?

正在納悶,忽然覺得手上奇燙,寶塔再也托不住,掉落地上。抽回手掌一看,掌心一片焦黑,散發出一股烤肉的香氣。

李靖将手掌放在嘴邊,不停地哈氣,這種鑽心的刺痛,叫他這個平時養尊處優的人很難忍受。可是很快,叫他更加心痛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地上的玲珑塔忽然冒出火光,然後,就化為一灘金水。

“這——這怎麽可能,我的寶塔!”李靖之所以能成為仙界的天王,主要是因為這個寶塔。

星星點點的火點彙聚到一起,劉辛的身影重新閃現:“李靖,現在你已經沒塔了,所以,我現在只能叫你無塔天王。”

就在剛才,劉辛見寶塔落下,并不躲閃,故意被收入寶塔,然後,引發天火,将李靖的寶塔煉化。

寶塔被毀,李靖幾近瘋狂,他大聲吼叫:“來人啊,把這個劉辛給我殺掉!”

劉辛現出三丈金身,招呼妖族大聖道:“咱們兄弟,今天還要聯手,痛痛快快地殺一場!”他已經打定主意,大不了狠狠厮殺一陣,然後反出天宮。反正劉辛要是想逃,除非大尊級別的高手才能将他留住。

至于大眼睛,只能麻煩紅胡子了,以他的手段,救人應該不成問題。既然有這個保障,劉辛才會開打。

第 388 章 :天災?人禍?

鎮國公低着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伏拜禮,“多謝陛下恩準。”

堯明帝看着鎮國公,眼中神色不明,良久,他面上帶笑,淡淡說了一句,“起吧。”

“今日便到這裏吧,玡兒和蘭澤留下,其他的事情等明日早朝再議。”堯明帝走回禦案前,轉過身,看着他身後那幅大大的山河圖。

衆人很快退了下去,就連德忠公公,也退到了禦書房外。

“父皇,這西南水患是怎麽回事?”人一走,鳳王也就忘了規矩,他走到堯明帝身邊,看了一眼那山河圖,便很快移開了視線,“父皇為何這般生氣?”

“死了幾百人,還有上千人流離失所,九江城這一難之下,要再想恢複,怕是需要幾年的功夫。”堯明帝的語氣難辨,“玡兒,你說,朕該不該生氣?”

“該!”鳳王立即點頭,他的面色早沉了下來,“這麽多人一夕離去,那九江城的父母官都是做什麽的,父皇該把他們都下獄了才是。”

堯明帝輕笑一聲,沒有回鳳王的話,他轉過頭,看向靜靜站在一旁的宋伯遠,“蘭澤,你才從西南回來,這次的水患,你覺得是天災,還是……人禍?”

堯明帝的語氣平常,可一旁的鳳王聽了這話卻是頭皮發麻起來,他驚悚地看着堯明帝。

人禍?堯明帝這話什麽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不信這水患是天災,可是有誰會那麽喪心病狂,制造水患來害人性命?!

“九江城歷來水患多,常年四季大小水患不斷,但是從未傷亡過如此多人,今年西南雨季與往年并無多大不同,此事卻有蹊跷。”宋伯遠垂下眸子,“江侍郎知古通今,博聞強識,于水治一事心有千秋,九江城中發生水患,當真是有些意外。”

“哦?”堯明帝聽到這話,定定地看了宋伯遠一眼,忽然笑起來,“難得聽蘭澤這麽誇一個人,要不是知道你與寄梅之間并無往來,朕還當你們私交甚好。”

宋伯遠紋絲不動,眼中平靜無波。

堯明帝倒也沒有繼續笑下去,他收了笑,從桌案上翻了一份折子出來,“這折子是寄梅半個月前呈上來的,是西南所有易患水災地區的治理方案和實際施行措施,裏面九江城列在第一位,寄梅說,可保三年平安。”

江子青是從來不在堯明帝面前吹牛的,實際上,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吹牛,這是他的性格。

“寄梅沒有必要騙我,他的這份折子是經過西南官府諸臣以及禦司堂佐證以後才逞上來的。”堯明帝将折子攤開,語氣冷了些,“這遺世的人膽子未免太大了!動什麽不好,竟然敢動朕的子民。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嘭”地一聲,堯明帝拿着鎮紙猛地拍桌而起。

這是真正地動怒了。

“父皇,你注意身子。”

“陛下息怒。”

鳳王和宋伯遠兩人同時出聲。

堯明帝聽地這話,面上神色緩了些,他擡起頭,一雙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宋伯遠,“蘭澤,朕要你立即動身去西南,徹查這件事情,務必給朕一個交代。”

“父皇,母妃的案子,蘭澤也在查。”鳳王忙在一旁提醒堯明帝,“還有中秋前夕,上京城中一夜死了五十多口人,這件案子,也需要蘭澤。”

“你是在教朕怎麽派用人?”堯明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鳳王。

鳳王絲毫不畏懼,直視着堯明帝,“父皇,兒臣只是想告訴你,蘭澤多好用,他也只有一個!”

“好小子,連朕都不怕了!”堯明帝見鳳王這般膽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不過,這笑容很淡,“只是,西南之事,非蘭澤不可,因他此前在西南已經有不少的線索。”

堯明帝似乎很為難,在考慮要怎麽辦。

鳳王見堯明帝這個樣子,也只得跟着想起來,好一會兒,他終是想到了一個有些可行的主意,“父皇,你剛說,西南這件事情,也跟遺世有關?”

“除了遺世組織,朕想不到堯國之內,還有誰的膽子這麽大!況且遺世的根基在西南盤踞甚深,要在西南之中做出什麽事情來,可比上京城容易多了。”堯明帝眼中眸色晦暗。

鳳王猶豫了一下,看着堯明帝欲言又止。

“怎麽,玡兒,你可是想出了什麽好主意?”堯明帝見鳳王這樣子,便先開口問了他。他知道鳳王的性子,若是他不開口,只怕他那主意就要一輩子憋在肚子裏也不會說出來。

“兒臣是想着,母妃的案子也正好與遺世組織有關,那殺人案子,矛頭也直指遺世,如此,這三個案子其實都是一個人所為,那不管先查哪個案子,都沒什麽差別了。”鳳王皺着眉頭,“父皇說遺世在西南盤踞,想必西南境地防備甚嚴,倒不如從上京城中入手,順藤摸瓜,追蹤下去,想必會是打開遺世組織的一個突破口。”

堯明帝聽到鳳王的話,竟然想都沒想就點了頭,“玡兒這想法不錯,倒是可行。”他轉頭看向宋伯遠,“蘭澤,你覺得呢?”

“近來,上京城中湧入大批武林人士,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宋伯遠沒有直接回堯明帝的話,忽然轉頭說起另外一件似乎無關的事情來。

“江湖人?”堯明帝聞言,目光瞬間銳利起來,“朕沒記錯的話,這遺世組織就是在江湖之中藏匿,他們難道是要乘亂混入上京城?他們這是要做什麽?造反嗎?膽子倒是長了許多,呵呵。”

在西南,地界偏遠,他管也得時日,可在上京城,這可是他布置好的牢籠,要是他們敢來,他定要叫他們有來無回,将遺世一舉殲滅!永絕後患!

“此事就按玡兒說地辦,玡兒,你先出去吧。”堯明帝心中想罷,用眼神示意鳳王出去。

第 396 章 :夏夜湖風

屋內的光線似被幹草和木壁吸收了,沉重的黑暗在穿插的房梁下壓來。

邵小黎立在門口,話語像是被凍成冰晶的霧與風,她看着立在窗邊的背影,起初是有些疑惑的,畢竟天下穿白衣裳的仙子很多。但很快,那蓮花般的身影悠悠地轉了過來,邵小黎看着她清寧柔美的秀靥和恰到好處的貼身衣裳,一下子确認了她的身份。

是陸嫁嫁無疑了……

這個念頭霹靂般将識海照亮,邵小黎很快湧起了做賊心虛的情緒……才一見面就将主母大人得罪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

她進退維谷,不安間腦子飛轉,想以話術圓一圓。

寧長久看着陸嫁嫁久違的面容,對于自己先前的一番話語雖覺羞愧與尴尬,但看到嫁嫁無恙,他的心中還是暖的。

但興師問罪定是免不了了。

月還未上梢頭,陸嫁嫁立在窗邊的白衣身影像是悄入庭院的月,比之當年,她的氣質更端莊了幾分,身上描幕的銳意也在邁入五道之後圓融至了典雅的儀容裏,就似一柄藏鋒于月的劍。

她看着寧長久與邵小黎,輕柔地笑着,這美好的笑容落在寧長久與邵小黎眼裏,卻無異于凜冽風刀,他們只覺得夏日的溫度也驟降了下去,屋子裏一下成了冰窖。

“嫁嫁姐姐,你終于來了,等你許久了,飯菜已經做好了,你先和老大敘舊,我再去添雙碗筷。”邵小黎當機立斷,打算撤離戰場,留寧長久一人獨守。

“等等。”陸嫁嫁喚住了她,嗓音清冷。

邵小黎被迫停下腳步,對着陸嫁嫁略顯僵硬地笑着,裝傻道:“姐姐是有什麽吩咐嗎?比如忌口什麽的,喜歡甜還喜歡辣,都與我說就好了。”

陸嫁嫁看着她,柔和問道:“姑娘便是邵小黎吧?”

邵小黎點頭道:“承蒙陸姐姐記得,小黎誠惶誠恐。”

陸嫁嫁淡淡笑了笑,問:“你一眼就認出我了?”

邵小黎話語篤定:“陸姐姐氣質卓絕,天下無雙,恐怕很難認錯。”

陸嫁嫁看了一眼衣櫃,“你還喜歡穿我的衣服?”

“不是的,姐姐誤會了。”邵小黎低下頭,佯作抹眼淚的樣子,道:“小黎自幼家貧,斷界城毀了,衣裳都沒帶出來幾件,恰見草堂裏有幾件,不知是姐姐的,就先借着穿了。”

陸嫁嫁始終帶着笑容,“小黎在斷界城不是女王麽?”

邵小黎總覺得陸嫁嫁一雙慧眼可以看透一切,她硬着頭皮道:“小黎是勤儉持家的明君!”

明君……

陸嫁嫁嗯了一聲,沒有太為難她,轉而望向了寧長久。

“我是不是不該來的?”陸嫁嫁笑意微斂,幽幽問道。

寧長久笑道:“哪會呢,嫁嫁來得正好。”

“嗯?”陸嫁嫁秀眉如刀。

寧長久也意識到這話不太對,補救道:“回了南州之後,看着往日的風土人情,總會不自覺地想起當初與嫁嫁在此處留下的記憶,當初九嬰現世,我們從谕劍天宗開始,一路向北而來,生死離別何其狼狽。如今若能與嫁嫁重游故地,又該是何其萬幸之事……”

陸嫁嫁聞言,心中雖也感動,但終究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她秉持着對寧長久的了解,悠悠道:“是麽?我還以為我打攪你們了。”

“哪有什麽打攪呢……”寧長久一邊說着,一邊望向邵小黎,希望她幫忙說些話。

邵小黎緘口不言。

“真的麽?”陸嫁嫁輕柔問道:“對了,你方才說的箱子是什麽?小黎又犯了什麽錯,為何要教訓她呀?”

箱子……

邵小黎與寧長久皆如釘子釘在了七寸的蛇。

邵小黎立刻道:“菜好像要燒糊了,小黎先去看看!”

說着,邵小黎飛快轉身離去。

陸嫁嫁看着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

屋內只剩兩人了。

寧長久抵不住嫁嫁一直的注視,強自鎮定地翻出了那個首飾盒子,将幾本秘籍拎了出來,道:“是這個箱子,我們是在商讨連夜修行秘籍的事,小黎不太喜歡修煉,所以說是教訓……”

陸嫁嫁接過秘籍,翻看了兩眼,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連夜探讨秘籍?”

“嗯,是的。”寧長久說。

陸嫁嫁卷起秘籍敲了敲寧長久的腦袋,道:“我看這也不是合歡宗的秘法啊。”

寧長久立在一旁,用身子擋着另一個箱子,笑容僵硬。

“好了,別裝了,自從青面獠牙的雪瓷之後,我早就不相信你和邵小黎有什麽清白了。”陸嫁嫁将北冥神劍放回了匣子裏,揪着他的耳朵:“總背着我做壞事,還總讓我抓到現行?寧長久,你這算是有出息還是沒出息呀?”

寧長久心中愧疚,他雖知這是前世糾葛,由不得他,但終究是對不起嫁嫁的。

寧長久将一木劍鞘遞給了陸嫁嫁,恭敬地攤開了手,道:“都是幾生幾世累下的情債,我無論怎麽做都會有對不起的人,令嫁嫁傷心失望是我不好,嫁嫁狠狠罰我出氣吧。”

陸嫁嫁狠狠擰了擰寧長久的耳朵,道:“小黎的事雪瓷姐姐早告訴我了,前世之緣确實很難抉擇……況且,若我氣量太小,恐怕早給你氣死了。”

寧長久做好了任打任嘲的準備了。

陸嫁嫁端起了劍鞘,柔和道:“好了,相逢不易,沒必要為兒女情長計較,師尊交代了許多重要的事,耽擱不得的。”

寧長久立刻問:“師尊交代了什麽?”

“等會吃飯的時候說吧。”陸嫁嫁以劍鞘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別藏了,讓我看看箱子裏是什麽。”

寧長久寧死不讓。

陸嫁嫁道:“放心,我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心中有數的。”

寧長久猶豫不決。

陸嫁嫁神色一冷,她直接以武力強行搶奪箱子,寧長久未敢強行阻攔。

倒不是很沉……陸嫁嫁一手端着箱子,一手緩緩打開,目光落了進去。

門恰好又打開了。

“好了,飯菜都盛好了,老大和老大夫人一同來吃——”邵小黎的笑容再度凝固。

陸嫁嫁看着箱子,身子靜若雕像,寧長久閉上眼,無顏面對。

屋內再度陷入了死寂。

許久之後,陸嫁嫁合上了箱子,随後放到了一邊,她清麗的臉蛋微紅,話語卻是鎮定自若的冷清:“你們,你們還真是……”

“我們先去吃飯吧……”邵小黎委屈巴巴地說。

……

飯桌上,外貌好似女王的紅裙少女坐在陸嫁嫁的身邊,不停地噓寒問暖,還為她夾菜。

陸嫁嫁看着中間的梨子蓮藕糯米羹,問:“這就是小黎拌糯米女劍仙?”

邵小黎理直氣壯道:“是的,老大說陸姐姐清雅如蓮,所以就以蓮花喻人了。”

陸嫁嫁嘗了一口,面色柔和了許多。

“小黎手藝真好。”陸嫁嫁由衷說道,覺得這至少又二十四個半襄兒的水平。

“姐姐喜歡就好。”邵小黎很乖巧。

陸嫁嫁道:“好了,不必如此,我也不是吃人的妖怪。”

邵小黎拘謹地笑着。

寧長久關切問道:“小齡現在怎麽樣了?”

陸嫁嫁道:“小齡還好,如今冥國舊君死了,她掌管了幽冥神國,成為了新的冥君,只是也被困在神國裏,暫時出不來了。”

邵小黎聽到冥君二字,心想自己也是明君,不愧是大道之敵。

确認小齡無恙,寧長久更放心了,感慨道:“小姑娘們都長大了。”

陸嫁嫁笑道:“但她在我們面前時,永遠像個長不大的丫頭似的。”

寧長久今日吃得并不多,他憂心忡忡地問道:“對了,師尊到底交代了什麽?”

陸嫁嫁先将十二神國開啓的原理簡單描述了一番,随後說道:“師尊主要說了三件事,一件是今年十一月十五日,可能會有一次天狗吞月,師尊以月驅動鹓扶國,若天狗吞月,鹓扶國将會短暫地失去力量,屆時白藏若不顧一切出逃,恐怕很難阻止,而且暗主也随時可能召出其他國主……總之,贏下白藏只是開始,後面還有很多麻煩。”

寧長久點着頭,面色沉重,他原本以為白藏之後的兩年至少是平靜的,卻未曾料到天狗吞月這般的變數。

劍聖尚在人間,随時可能獲得暗主的力量,為內憂,暗主高居天外,随時可能點亮神主的星辰,為外患,如今的形勢遠比他們最初認知的要嚴峻許多。

寧長久問:“那我們應當做什麽?”

陸嫁嫁道:“師尊交代了兩件事,一是讓你還道于南州,斬去羁絆,二是修複金烏神國,回歸王座。”

邵小黎在一旁聽着,忽然敬佩道:“老大真厲害。”

“怎麽了?”陸嫁嫁問。

寧長久笑了笑,道:“這也正是我這些天做的事,關于還道與構築神國一事,我自身也是有感知的。”

陸嫁嫁微笑道:“原來你都清楚了,那看來我真的是白跑一趟了呀。”

寧長久道:“哪會呢,嫁嫁千裏迢迢趕來說這些,便是一顆最大的定心丸了。”

“好了,少阿谀我了。”陸嫁嫁道:“總之時間刻不容緩,由不得耽擱,今夜好好想想,你前些年都做過什麽虧心事,明日起一一嘗還。”

“這些年啊……”寧長久閉上眼,認真地思考起來。

陸嫁嫁微嘲道:“總不會是問心無愧吧?”

寧長久也自嘲地笑了起來,道:“那些年我剛剛蘇醒,雖有意避世,可總覺有種如歷夢幻般的虛無缥缈感,所以我有意留下過一些不大不小的因果。”

陸嫁嫁回憶道:“最大的因果就是那個雨天,我撞進你的小院吧?”

那時候她還是一心向劍,道心通明的年輕女劍仙,除衣療傷雖情非得已,她也有意自我慰藉,卻還是在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寧長久認真道:“嫁嫁不是因果,是機緣。”

“嗯,你也是我的機緣……”陸嫁嫁輕聲說。

邵小黎在一旁聽着,總覺得該離開的是自己,她默默吃着飯,感覺自己精心烹饪的飯菜都沒那麽香了。

陸嫁嫁看着邵小黎,問:“小黎與我夫君近日相處可好?”

邵小黎一驚,總覺得主母大人話裏藏刀,她立刻道:“我與老大是清白的,不信……不信……不信的話小黎也沒辦法了。”

她聲音弱了下去。

陸嫁嫁以筷子指着桌上的韭菜,山藥,菠菜以及一旁采摘好的桑葚,問道:“那為何滿桌子都是這樣的菜?”

邵小黎無辜道:“這些菜……有什麽問題嗎?”

陸嫁嫁想了想,淡淡道:“沒什麽問題。”

終于吃完了飯,三人的心情也輕松融洽了許多,邵小黎提議去湖邊走走,兩人應了下來。

夏日的夜色裏,三道人影踱步湖邊,看着湖面上鋪起的青萍,心中所思所想各不相同。

“當初嫁嫁就是在這裏等我的。”寧長久腳步微停,指着地上茂盛的青草,道:“那裏過去還有一個小飛空陣。”

陸嫁嫁露出了悵然之色。

“是啊,沒想到一轉眼,令人聞風色變的深淵,如今都成了風景宜人的湖泊了。”

“嗯,想來以後南荒也不會荒涼。”

兩人在湖邊行走着,回憶着當初在這裏留下的點點滴滴。

他們曾在這裏分別,也在這裏重逢,曾在這裏以指代劍比試,也曾一同抱膝依偎望月,也修過單人或者雙人的道法。鍛劍煉體,渾然不知歲月。

那是最為純粹和快樂的日子,明明沒過多久,尚可追憶,故地重游時看着月色下粼粼的湖光,卻總有恍如隔世之感。

邵小黎靜靜聽着,低着頭,心中滿是羨豔。

“蓮田鎮我今日已去過了,糾葛已經斬清,明日我們一道回谕劍天宗吧。”寧長久道。

“你在宗中虧欠過什麽嗎?”陸嫁嫁問。

寧長久道:“我也不知什麽是虧欠,當初騙過南承的玉牌,拿去換了不少丹藥以助修行,但我以劍體的心法要訣相贈了,我還故意戲弄樂柔讓她挨了打,不過也是她有意捉弄我在先……”

邵小黎啧啧稱奇,“老大不愧是你!”

陸嫁嫁也笑了,“原來這些事都是你做的啊?”

寧長久也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過這兩者應該算是交易和玩鬧,若說真正的虧欠,四峰中,我最欠的應是嚴舟。”

嚴舟是當年看管書閣的師叔祖。

當初他以外門弟子身份每日去看書,嚴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說,還有意與他交談,要贈他機緣。後來他更是在他睡夢時偷學了天谕劍經,其後四峰有難,嚴舟一朝悟道,尋到了劍經,破峰而出,以死力挽狂瀾,最後更将劍經交給了他。

陸嫁嫁知道這些事,問:“嚴舟師叔一生自囚于書閣,嚴峰死後,他再無親人了。”

恩欲報而人不在,徒留遺憾。

寧長久嘆息道:“世事總也如此,強求不得。”

陸嫁嫁道:“可若是羁絆斬不幹淨,金身也難免不純粹。”

寧長久笑着寬慰:“世上本就無真正的圓滿,也無純粹的真仙,我在登上神位之前是人,登上神位之後,也依舊是對抗黑暗的人。”

邵小黎看着他,眸中盡是笑意。

陸嫁嫁問:“那天窟峰我們還回去嗎?”

“回去看看吧。”寧長久說:“但不要耽擱太久,我要盡快去一趟趙國皇城。”

陸嫁嫁不解道:“去趙國皇城做什麽?”

寧長久道:“我還欠一個老道人一枚銅錢。”*

……

湖風安寧,水面生波,三人在湖邊聊了一會兒,又說到了劍聖的事。

劍聖泛舟北冥已不出世,司命與諸多高手馭劍去尋,但形勢恐怕不容樂觀,以劍聖之能有意要躲,幾乎不可能殺死。

“等到還道結束之後,我先去一趟南溟。”寧長久忽然說。

“南溟?”陸嫁嫁神色微異,“你與缥缈樓樓主不會……”

寧長久立刻否認,“我前世不至于這般不檢點……當初我在骸塔廢墟得到了一些線索,說不定有東西藏在南溟,很有可能與當初的燭龍有關。”

陸嫁嫁道:“可是神話故事裏,燭龍早已在死後被衆多古龍分食了。”

“我也不确定那是什麽。”寧長久這樣說着,心中的直覺卻越來越強烈了。

陸嫁嫁沒有再問,她看着滿天璀璨的繁星,雖覺很美,但如今知曉了許多天地秘密後,她知道哪怕是這片星空都未必是真實的,因為人們無法在大地上觀測到十二顆神主之星的位置。

邵小黎陪着他們走着,插不上什麽話。

繞着湖邊走了一圈,三人回到了熟悉的木草堂中。

堂中只有一張卧榻。

邵小黎立刻道:“老大,你今夜與嫁嫁姐睡吧,我,我去外面鋪張席子就好。”

寧長久與陸嫁嫁都表示了反對。

于是最終商議下,三人一道上了床榻。

當然,他們只是純粹的睡覺歇息,因為床榻太小,甚至也感受不到太多的幸福感,只覺得有些擠。

寧長久之前昏睡了好幾日,此刻對于睡眠并無太多的需求,他被擠在中間,一動不能動彈,只好仰起頭看着天花板,腦海中開始了對于金烏神國建設的構思。

要建造一個完整的神國,首先要拟定好神話邏輯,将神國的由來一步步完整地敘述出來。

金烏神國的由來是什麽呢?節點又該選在哪裏呢?

寧長久仔仔細細地梳理着塵封中的所見,拟定着神話的節點,這些節點皆是神柱,不得有大的纰漏,否則就會像當年白夫人的酆都神國那樣,在洞悉歷史或者親歷過歷史者的注視下崩塌。

白夫人是鹓扶的一節神骨所化,當初她以為鹓扶是五百年前的神戰裏死的,實則卻是七百年前。這一錯誤毀了酆都。

像金烏神國這樣大的世界,并無彼岸平衡性的羁絆,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神國能夠運行起來,自給自足,成為一個合格的世界。

他需要打造胎靈母井之類的生靈孕育之處,也要構築出适宜生靈成長和修行的環境,給予他們特殊的功法與信仰,還要将滿天破碎的星火重新凝成太陽,再在其中修築太陽神殿,然後順天委命地登上神座,封神官與天君。

這一系列的事,四個月的時間恐怕很難完成。

寧長久憂心忡忡。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三次獵國計劃,若是失敗了,他們很有可能萬劫不複。

如今的溫馨只是命運對于他中土奔波後的短暫獎賞,黑暗的齒輪始終在轉動着,一刻沒有停歇。

清晨,邵小黎和陸嫁嫁陸續起床,寧長久終于從擁擠中擺脫了出來,松了口氣。

陸嫁嫁去湖邊調息吐納,修煉劍術。

邵小黎與寧長久暫留屋中。

“老大。”邵小黎叫了他。

“嗯?”

“經過了昨夜,我想明白了一些事。”邵小黎認認真真地說:“我雖是愛慕老大的,但無論是經歷還是情感,我都無法與其他姐姐們相提并論,我不該用前世的緣分和小姑娘的任性強求你的。”

寧長久也低下頭,歉疚道:“我也做得不對,昨日我不該因為個人的情緒和所謂的命運而草率答應,這對你不公平,幸好嫁嫁及時回來,要不然我就該對不起你兩世了。”

“啊?”邵小黎一驚,“老大前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嗎?”

“你不知道麽?”

“不知道!快告訴我!”

“嗯……以後再與你說吧。”

“哼,老大果然不是什麽好人,我要去告訴嫁嫁姐!天大地大,嫁嫁姐最大!”邵小黎找準了靠山。

寧長久頗為無奈,道:“等我恢複了全部記憶,再講給你聽吧,如今一知半解,恐有錯漏。”

邵小黎将信将疑,道:“那你欠我一個故事,以後不許再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寧長久笑着答應,做出了承諾。

兩人偷偷勾了勾手指。

陸嫁嫁的輕咳聲在窗外傳來,他們立刻松手。

“背着我偷情很刺激?”陸嫁嫁淡淡發問。

寧長久解釋道:“沒有,我們只是做了個約定。”

陸嫁嫁問:“什麽約定?”

邵小黎立刻道:“約定當然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陸嫁嫁也懶得去管他們的神神秘秘了,“好了,別耽擱了,先回一趟四峰,然後一道去趙國皇城。”

三人起身,離開了寨子,跨過了紅河,朝着谕劍天宗而去。

時隔一年,他們終于再度回峰。

……

……

第 385 章 ∶窺視的眼睛

第三百八十四章∶窺視的眼睛

話歸正題,看到高繼坤如此爽快,趙平也不打算繼續打啞謎,所以待高繼坤的話音一落,接下來趙平的表情就瞬間轉變成了一臉的冰冷,然後慢慢的走進高繼坤,最後停在他的面前将嘴巴湊到了高繼坤的耳旁低聲說道“去把張智勇給我殺了,事情幹的利索點,我所需要的結果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趙平這句話的聲音雖低,可聽在高繼坤的耳裏卻是讓他剎那間便不寒而栗!一時間高繼坤先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接着便也側過腦袋并用驚訝中帶有不解的目光盯着趙平那副陰冷的臉低聲問道“趙先生…你這…”

然而下一刻趙平卻是搶在正想說些什麽的高繼坤之前在一次說道“不要問我為什麽,我只需要你給我一個準确的回答。”

一時間,高繼坤的陷入了糾結當中,同時腦門上的汗珠也是在這一刻緩緩冒出…

其實高繼坤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畢竟趙平可不是讓他去幹別的事而是要求他去殺人!雖說在現實世界裏他高繼坤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投機倒把損人利己的事情他可是長幹,有時候為了自己的生意甚至與黑道乃至政府機關都有一些來往,這麽些年過去了也使得高繼坤對社會的黑暗本質比任何人都明白的多得多,同時對人性的了解也比一般人也要強不少,可是…關于這親手殺人…

看着眼前高繼坤那一會清一會白的臉色,趙平也并沒催促他,只是在他一旁靜靜地等待着…

而最終,在經過了一番短暫但卻激烈的思想鬥争後,之前一直在低頭沉思的高繼坤終于把心一橫,随即就猛的擡起頭盯着趙平的眼睛說道“好吧,這件事交給我了,保證圓滿按照趙先生的意思來辦成這件事。”

說罷,不待趙平回答,此時早就一臉陰冷的的高繼坤便伸出手先是把廚房裏的一把菜刀操在了手裏,接着掀起後背的衣服把刀插在了腰帶中,最後他便默不作聲的朝外面走去…

是的,整個過程中高繼坤從頭到尾都沒有問趙平為什麽要殺張智勇,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就算問了趙平也不會說的,況且現在的他也知道這種事目前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他只需要完成趙平所交給的任務就可以了,另外…通過這件事他同時也得出了一個大體的推斷,那就是…趙平與隊伍裏的其他幾名資深者似乎不是一條心,原因很簡單,先不談趙平殺張智勇關乎到他的什麽計劃,按理說如果殺死張智勇是一場有助有找出生路的計劃的話,那麽執行殺死張智勇的最佳人選無論怎麽樣也輪不到他高繼坤,那個叫程櫻的殺手,那個叫張虎的魁梧軍人以及那個神秘的道士陳逍遙,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都具有輕松且能夠悄無聲息殺死張智勇的能力,可最終趙平卻把這件事交給了他來辦,很顯然…趙平的這個計劃明顯是沒有與其他資深者商量過,或許是怕其他資深者反對吧…

高繼坤就這樣一臉陰冷的離開了,而透過窗外看着高繼坤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趙平則是伸出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接着其嘴角便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You Know I still Love You Baby.And it will never change…哦也!”

此時的陳逍遙看起來可謂是真的無比輕松加愉快,只見他一邊唱着連自己都聽不懂什麽意思的Nobody一邊在一家民宅卧室的櫥櫃裏翻找着什麽,而在他身後的不遠處便是兩堆血肉模糊且散發着腐臭的碎屍,只不過一臉欠打表情的他卻完全沒有在意那兩堆碎屍,只是依舊哼着歌曲然後像是尋寶一樣翻着櫥櫃裏的那些零碎物件…

當然,他的這副樣子也讓剛背着半麻袋食物進入卧室的張智勇看得惱怒不已!不錯,別看自從張齊風死後張智勇對這夥身份神秘的輪回者産生了憤怒的情緒,不過劉東之前對他的勸慰還是起到了作用,其實劉東的那句話說的很對…反正逃也逃不出去最後都要死,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死皮賴臉的纏着趙平這夥人,畢竟這些人的身份都很神秘說不定真的可以幫助他們也說不定呢。.

為了不用這麽年輕就死,同時也是為了他希望渺茫的存活希望,張智勇在冷靜下來後便按照之前劉東的建議緊緊地跟在了這名叫陳逍遙的道士,并一起去搜集四周民宅裏的食物,一開始張智勇本以為這家夥既然是名道士,那麽其表現怎麽說也應該如印象中道門高人那樣是一副高深莫測的形象,最不濟也會是一副沉着冷靜的樣子,可…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路上陳逍遙不僅沒有一絲高人應有的樣子不說,而且居然還和他天南海北的瞎扯了起來,一路走來這家夥先是一會聊街霸裏隆的必殺技該怎麽放一會又和他談關于美女的标志是什麽…這讓張智勇大吃一驚之餘同時也開始在心裏懷疑這家夥道士身份的真實性。

在終于來到了一家民宅內後,張智勇便拿着從房裏翻出的袋子去廚房裏裝食物,可沒想到當他裝完後卻在對面的卧室裏發現這個叫陳逍遙的家夥…不僅沒有和他一樣尋找食物,卻反而在主人家的櫥櫃裏翻箱倒櫃!

“你…你這是在幹嘛?你不尋找食物你在這裏翻什麽?”

而聽到背後張智勇那語氣中包含着些許怒意的話後,陳逍遙雖說停止了剛才的哼唱,可卻依舊是頭也不回用不耐煩的口吻說道“哎呀,你好煩啊,你要是收集完食物了那就坐在客廳裏等我一會嘛,你沒看見我現在正在找蔡依林演唱會的專輯嗎?”

一時間,張智勇腦門上的青筋終于逐漸的鮮露了出來,同時也是在這一刻張智勇也終于已經可以完全确定面前的這個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道士,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逗比而已!而現在一想…他之前還期待跟着這個這名道士并受到其保護的想法是那麽的可笑…

“那你慢慢找吧,我要回去了!”

甩下這句話後,窩了一肚子火的張智勇就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身,然後便背着那半袋子收集到的食物頭也不回的往客廳外的門口走去,可就在這時…身後依舊蹲在櫥櫃旁翻找東西的陳逍遙卻是在此刻回過了頭,然後用平靜的語氣對張智勇說道“如果我要是你的話就決不會離開,而是耐心的始終跟在這名道長的身邊,因為這名道長或許真的可以保護你的性命也說不定。”

“哼!”

雖說陳逍遙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轉變成了一副比較正經的語氣,可是對心裏早就完全不信任陳逍遙道士身份的張智勇來說卻是已經沒有絲毫的作用了,而當陳逍遙的這句話說完後張智勇只是冷哼了一聲,同時依舊大步朝門外走去…很明顯,張智勇明顯認為跟着這個假道士且還是個逗比的家夥已經毫無意義,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盡快返回比較好。

很快,當張智勇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口的遠處後,陳逍遙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在左手掐指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後嘆了口氣,接着便繼續翻找起了東西,但這一次他口中倒是沒有在繼續哼歌,反而是默默地說了一句按理說以他的身份應該經常說但卻很少說的四個字…

“無量天尊…”

目前張虎正單獨一人走在這條死一般寂靜的大街之上,同時他那光禿禿的腦袋也不停地朝兩邊的民宅掃視着,看樣子似乎在猶豫到底進哪一家收集食物,只不過張虎卻并沒有注意到在他遠處的一處民宅的背後正有一個身形微胖且兩眼很小的人正躲在哪裏,而這個人正是幾分鐘前與趙平分開的高繼坤。

其實自從高繼坤來到大街上後他就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的尋找着張智勇的蹤跡同時大腦也在飛快運轉着,因為他知道這條街就那麽大,找到張智勇也并不是一件難事,而真正最難的便是找到下手的機會,然而正當他思索之間,遠處一個魁梧的身影卻是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所以高繼坤便急忙的跑到一旁的一棟民宅後躲了起來。.

很顯然,高繼坤這是擺明不想讓張虎看到他…

似乎最終選定了目标,接下來在高繼坤的注視下張虎先是一腳踹開了右側一棟民宅的房門然後便大步走了進去。

直到張虎進入那棟民宅足足過了有1分多鐘後,一臉警惕的高繼坤才緩緩的從牆後走出,随後便又和之前一樣小心翼翼的朝某個街角走去…

只不過…正在行走中的高繼坤并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的幾十米外,卻始終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看着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