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第 176 章

兔狲一家離開的第三天夜裏,雄性兔狲組織了幾個族人一起扛着木柴回來做生意了。

歇了一天開門赈濟一天,今天苦修士們又去河邊撈魚了。執祭和修女們坐在院子裏把之前剩下的那堆凍魚全部處理妥當,騰出地方存放新運回來的凍魚。

兔狲們客客氣氣被請進門時迎頭就叫油香和肉香薰得垂涎三尺。看到堆得比山還高的“原材料”,幾位獸人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呼。

全都是肉!

山裏木頭多得是,随便挑一顆砍倒就能換到好吃的熟食,就跟做無本生意似的。聽族人仔細描述過香噴噴的炸魚條和濃稠魚湯後兔狲們都有點蠢蠢欲動。他們其實更願意吃小型齧齒動物,尤其以兔子為甚,但眼下天寒地凍的,魚也不是不行。

充分吸取了上回闖空門的經驗與教訓,他們趁着夜色掩蓋化作人形送貨上門,果然得到了主教堂上下的一致歡迎。

不得不說,貓科動物總能完美的長在人類的審美點上,小型貓科獸人的人形也大多以圓潤可愛為主,扛來大堆小堆木柴的兔狲們就算沒亮出原型也不會讓人感到威脅。

“菲林兄弟,先帶我們的客人去吃點東西,然後再結算。”

梅爾神父轉手就把貓貓們安排給執祭打發,陌生環境讓他們警覺,但空氣中到處彌漫的香味又讓他們忍不住深嗅。

如果還是兔狲的樣子,這夥人肚皮都已經貼在底板上了。

“沒事,黑衣服的打不過我們,白衣服的厲害,但他們不在!”

領頭的雄性兔狲領教過苦修士的鏈枷,可以算是有經驗的貓了。

他一直惦記着炸透了又在熱湯裏滾過的魚塊,聽說能蹭飯立刻把帶來的木柴歇到指定地點,招呼族人跟着弱雞執祭去吃好吃的。

菲林執祭有點緊張,他板着臉把兔狲領到會客廳,正值一群執祭吃完晚飯從外面經過。

黑衣服的人類把手浸泡在溫水裏揉搓,然後又在布巾上擦幹,整個流程看得貓科獸人渾身上下不舒服。

爪子泡到水裏了啊!不要!!

“就餐前後洗幹淨手能夠有效降低罹患疾病的風險,這是我們的梅爾神父在摩爾城脫水症大流行中總結出的經驗。要不要聽随你們。”

菲林驕傲的提起艾爾洛斯過去的光輝事跡,末尾來了句反問:“你們該不會真的害怕水吧?”

家養貓對洗澡這件事不能說堅決抵制,至少絕大部分誓死不從,野生的就更難管。執祭其實不太在意河對岸過來的勞動力生活習慣如何,他們又不是人類,也許獸人就是天生扛造呢?

梅爾神父交代他怎麽說話他就照樣說出來,這些“人”聽不聽不在他的職責範圍。

但是貓這種動物,那是能聽得了激将法的嗎?必然不能,哪怕為了證明自己不害怕水,兔狲們也非要渾身僵硬的走去排隊把手給洗了。

菲林執祭:“……”

就這?獸人就這?

一頓風卷殘雲後雄性兔狲們不僅對美味魚塊好感甚深,連帶着住教堂裏提供的餐具也很讓他們羨慕。看不出質地的光潔淺盤不是金屬也不是木頭,卻會是雌性們喜歡的那種幹淨樣式。

有只兔狲甚至想偷偷順個盤子走,結果太過做賊心虛一不小心把東西掉地上給摔碎了。

伴随着清脆的撞擊聲,粗制瓷器的碎片濺了一地,菲林執祭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待客用的餐具都是梅爾神父從耶倫蓋爾修道院弄來的,內部燒造絕無分號,在執祭看來北地這群土包子國王都不配使用。要不是神父為人慷慨大方,這樣好的東西根本不會放在外面,今天居然被一個獸人給摔碎了!

你什麽意思?

“我……”

摔了盤子兔狲看上去快被吓傻了,無辜的瞪大眼睛,根本不敢與菲林對視。

這時艾爾洛斯從外面走進來,看着雙方僵硬的氣氛感到很是有趣:“怎麽了?欸?盤子碎了?”

嘛……

養過貓的人都知道,家用瓷器常和貓不兼容,打碎個一樣兩樣的都不需要覺得奇怪——早晚的事兒。

“這件事放到最後再說,諸位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點數結賬吧。”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待清的賬務了解掉,至于說那個粗盤子……碎就碎了吧,反正艾爾洛斯不會讓它白白挨摔。

有人給了臺階下,貓貓們迅速用若無其事的表情把尴尬蓋住。

“好啊好啊,先去算算搬來了多少木柴。所以我們到底搬來了多少?”

領頭的雄性兔狲摸摸鼻子,問了艾爾洛斯一個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問題。

“你們自己沒有點過數嗎?”

艾爾洛斯頗有些摸不着頭腦。

安普頓商團的經紀人們各個粘上毛能比猴還精明,沒道理他們身後的大本營蠢萌成這樣吧!

兔狲們你看我我看你,腦殼搖得飛起。

“沒數。”

“數不清。”

“爪子不夠用。”

“眼睛疼。”

菲林執祭:“……”

所以之前每年人類到底是怎麽被這些玩意兒欺負得不斷南撤的?

“好吧……”艾爾洛斯深深嘆了口氣,“我給你們上一節數數課,免費的,不要錢。”

哪怕是純出力氣都勞動力也不能連數也數不清吧?這不利于後續的生産勞作。

反正只要是能占人類便宜的事,兔狲們都很願意。當下留了菲林執祭在小會客室裏打掃破碎的瓷片,艾爾羅斯領着一排獸人走到他們卸下的柴堆旁。

“你們有多少根手指頭?我是說人形!”

及時出言阻止了一個打算就地變貓的家夥,少年把兩只手伸出去比劃給他們看,“1,2,3,4,5,6,7,8,9,10。”

“看明白了嗎?”

獸人們舉起手放在面前有樣學樣數了一遍,紛紛點頭:“懂了懂了。”

“好的,你撿一根木柴就是一,在心裏記一根手指,滿十根就放一小堆,能做到嗎?”

這有什麽難的,跑跑跳跳扒拉扒拉木棍,就跟玩一樣,兔狲們很快就數得熱火朝天。

十根一捆的木柴在地上擺出一大片,新的問題出現了。

“擺不下了啊,要不直接扔火堆裏去吧?”

提出這種解決方案的大聰明差點被族人們圍圈揍,“你傻啊!我記不住你扔了幾捆!”

“好了好了,不要鬧!”

幼兒園老師大概就是如此心力交瘁的看着自己班上的神人吧……

艾爾洛斯有氣無力的打斷兔狲“內戰”,“地上現在有很多十根一組的木柴,你們把每五堆挪到一起,是不是一下子就算出五十根?”

吃過晚飯沒什麽事做的執祭們發出善意的哄笑,他們站在樓上伸頭看下面的熱鬧,權當是娛樂了。

有人好心提醒兔狲們“五個十加起來就是五十,兩個五十就是一百,一百根木柴可以換十塊炸魚”,還有人七嘴八舌支招說“兩個兩個數也快”。

修女們也伸頭出來看,沒一會兒孤兒被叫出來站了一排,和獸人們一起上梅爾神父的小班數學補習。

“五個十?”

兔狲伸爪,滿臉迷茫,樓上的孤兒們張開手比劃着沖他喊:“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

花了點亂糟糟的功夫,孩子們和兔狲們都搞明白了十個十個數的數法,艾爾洛斯這才解釋他為什麽跳過十以上的數字不講。

“因為木柴和魚塊的換算是一塊換十根,為了方便你們日常交貨,我就先把最着急用的知識傳授給你們。如果将來誰在這方面特別有天賦,我也不拒絕他來到教堂和孩子們一起學習。”

嗯,反正他一個純文科生數學也就那樣了,教這些指頭都掰不明白的貓貓足夠。

兔狲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知識!

果然很厲害,聽多了腦子嗡嗡的發漲,就像魔法一樣!

執祭們早就躲回卧室笑去了,當着別人面笑那麽大聲不地道,有違聖主教誨。只有密特拉還堅持着站在角落裏看熱鬧,菲林提醒了他好幾次他也不走,反正這人只是低頭“吃吃吃”的自娛自樂,聲音很小,索性沒人再去管他。

修女們也撤了,孤兒快樂的笑聲與超大聲的報數字讓她們心滿意足。

來來回回近一小時,堆在院子裏的木柴數量終于算清楚。別看這些兔狲人形都跟梅爾神父差不多高,力氣實在是大,六只兔狲背來了七百多快八百塊方方正正的“凳子腿兒”。

“一共七百六十三根,給你們換七十六塊炸魚,這三根不足十,我想想……”

艾爾洛斯把執祭随手用草莖給孤兒編的小手球拿了一個添上,“魚塊換不了,玩具樣品可以送你們一個,帶回去逗孩子玩兒吧。”

雄性兔狲們盯着球都快盯成對眼了,這玩意兒好啊!爪癢,想拍!

小小的手球由柔韌的草莖編制而成,本身中空,并不結實,為了增添趣味性執祭們往裏面塞了些小木塊,搖晃起來會發出“沙啦啦”的聲音。主教堂裏沒有六歲以下的孩子,這玩意兒做出來遭了許久冷遇,今天終于在新賽道上獲得優勢。

兔狲們覺得,這個球完全抵得上人類裝在袋子裏的炸魚塊!

第一更

換個人貓貓們這會兒都要上鏈接了,不要太相信狡猾的人類啊!

第 175 章

第 175 章

狼吞虎咽中的兔狲少年完全因為還未成年才僥幸從“鐵枷”的鏈枷下逃過一劫,沒有狠狠挨上一記。艾爾洛斯大概形容了一下他的獸型,菲利普斯直接把鏈枷收起來轉身往外走。

“我去外面看看,這種天氣裏幼崽走失,親獸攻擊性會變得極強。”

他才不會被一只小貓迷惑心智,只是擔心城中居民的人身安全罷了。剛剛遭逢雪災,他們再也不能經受任何打擊。

苦修士們再一次被無緣無故喊起來,也就是他們一向吃苦耐勞,換了別人嘴裏多少得埋怨幾句。

雪地折射的光将夜空襯得不像之前幾天那樣暗,六十個苦修士被分成三個小隊拉網尋找,梅爾神父跟着苦修士首領随機移動,無論哪個小隊遇上兔狲少年的父母都能保證第一時間獲得治愈術支援。

從入夜找到淩晨,塔米亞城毗鄰的河岸被來回找了好幾遍。事實證明貓這種東西不想被別人找到的時候真的很能藏,苦修士們又找了兩個小時,氣溫實在太低,幾乎已經低到不适合人類進行戶外活動的程度。

“全員集合,返回教堂。太冷了,沒辦法再繼續追查下去,後半夜大家輪流守着那只貓崽子,總有辦法等到親獸出現。”

艾爾洛斯注意到一些年輕苦修士正在微微顫抖,他自己也冷得快要說不出話了。

菲利普斯打出信號,六十個人盡數到齊。大家都凍得夠嗆,回去的速度比出來時要快得多。眼看穿過廣場就能回到教堂尚且算是溫暖的室內好好休息,所有人都忍不住微微放松精神。

“明天不是赈濟日,大家也不必去冰上捕魚了,先好好睡一覺再說別的。今天的情況特殊,但這一趟也絕不是白跑,出發前我讓廚房備了熱湯和食物……”

梅爾神父打起精神安慰無功而返的苦修士們,他剛想回頭往身後看,明晃晃的雪地上“唰”的飛過一團不知道什麽東西。緊接着菲利普斯擋在他身前,白色的修士長袍糊了艾爾洛斯一臉,少年索性閉上眼睛,手中準備了一路的聖光術化作牢籠将苦修士們追趕的黑影罩在裏面。

這一下子就像是捅了馬蜂窩,幼兒哭泣般的凄厲叫聲在每個人耳邊炸響,光網中的動物拼命撲騰,數次險些撕出口子逃跑。另一只毛團哈着氣頻頻伸出前爪企圖攻擊人類,很快被苦修士們一擁而上摁倒在地。

“抓到了抓到了!”

歡呼聲驟起,很快兩只體型稍大一些的兔狲就被捆得豬一樣拎進教堂。執祭們圍上前催促苦修士去泡個熱水澡,菲利普斯一手一個提着獸型的兩位家長,梅爾神父走在前面給他們進行了一番簡短說明。

“令郎在我這裏行竊未遂,被一位執祭發現。考慮到他還是個孩子,我告訴他了一些道理,然後招待了一頓塔米亞特色炸魚塊。二位為什麽不早點來呢?”

鄧布利多式搖頭後神父不贊成的看着兩只兔狲:“為了避免誤會我還帶了那麽多人沿着河找你們,作為家長,怎麽可以如此不負責任?你們知道現在外面的溫度有多低嗎!你們知道小孩子在陌生的地方過夜會有多害怕嗎!你們怎麽回事,平日有沒有好好教育孩子?有給孩子提供足以滿足需要的物質條件嗎?”

兩只兔狲被訓得一愣一愣的,一只背着耳朵不敢接觸他的視線,另一只幹脆把眼睛一閉——裝死。

兔狲少年被安排在孤兒們的宿舍隔壁,親爸親媽被拎進屋時這小子正裹着被子睡得噴香,嘴巴偶爾吧唧兩下,似乎夢裏還在回味好吃的軟炸魚肉條。

“行了菲利普斯,把他們松開吧。”

艾爾洛斯先一步撤掉光網,苦修士首領抖抖手裏的兔狲:“如果敢在教堂裏做出僭越之舉,我絕不會姑息!”

解開繩子放兔狲們自由,房間裏立刻多了兩位身材相對嬌小的獸人——這個“相對”指的是夫妻兩個身高都和艾爾洛斯差不多,一家三口全是灰黃頭毛圓圓臉,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哪位是丈夫哪位是妻子。

“呼……抱歉,是我們太沖動了。”當先開口的應該是雌性,聲音比之普通人類男性更柔和,聲線也略微高了一些。艾爾洛斯禮貌的移開視線,努力不讓自己在兩只成年兔狲身上玩“大家來找茬”的游戲,然後就聽雄性兔狲低低罵了句“臭小子”。

“三位的家事我們無意插手,教育孩子也請回家去教育。幼崽的頑皮我可以寬容,但是您二位給我造成了這麽多困擾,是不是也該坐下來談談要如何解決?”

兔狲夫婦對視一眼,身子略微拱起的瞬間菲利普斯用鏈枷輕輕在地面上磕了一下。

“額……是,不好意思,那我們出去聊?”

雌性兔狲推了一把丈夫,站直身體收起攻擊的前奏動作。

艾爾洛斯推開門将客人領到小會客廳,溫暖的熱湯和魚塊也已經就位。

“請用一點吧,外面的溫度就算獸人也夠嗆。”他撈過自己的盤子低頭就吃,兩只兔狲又交換了個眼神,雄性叉起一塊魚肉條塞進嘴裏,眼前一亮,咀嚼的速度立刻加快,“這是什麽?好吃!”

雌性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也叉起一塊塞進嘴裏。她比她丈夫要矜持多了,簡單嘗試一塊後便将餐具放下。

“你們沒有傷害我的孩子,還給了他一頓晚飯和一張床,我得感謝你們。”她像是世界上所有的母親一樣,見到幼崽平安無事整個人就都變得溫順講道理起來。

雄性兔狲已經吃起第三塊魚了,艾爾洛斯笑笑,向他推薦了魚肉濃湯後才客氣回應雌性兔狲:“誰會對可愛的幼崽冷漠無情呢?那孩子只是一時行差踏錯,又沒有真正造成損失,我要是為難他,教堂裏的修女們會生氣的。”

“你想要什麽,直說吧。”雌性兔狲飛快給了雄性兔狲一記邦邦拳,打得他把叼在嘴上的魚塊趕緊塞進去,再也不敢去摸下一塊。

看來這一家子兔狲裏女主人才是說了算的那個。

“夫人是個爽快人。”艾爾洛斯慢吞吞喝了點熱湯,放下叉子結束宵夜,“我需要木頭,可以生火取暖的木頭,或者其他能起到相同作用的礦石。你也看到了我這裏人手不足,又要巡邏又要捕魚,根本騰不出空去山裏伐木。當然了,如果沒有二位,我也會想法子用盤子裏這種食物去和別人交換燃料。但是既然碰巧遇上,問問應該不犯忌諱。”

在寒冷的冬天臨時收集木柴對人類來說确實是件為難事,雌性兔狲想了一下就答應了:“可以,這個活兒我們能接,你想如何交易。”

貓貓主動伸出爪子來給人RUA,那就不要怪人不客氣了。

“一塊炸魚換十一條一尺長兩寸見方的木柴,礦石是額外的價格,能找到再談。”

和安普頓商團打過那麽多次交道,艾爾洛斯深知一定要把貨物的詳細要求告知獸人賣方,否則有可能收到一堆叫人哭笑不得的奇怪東西。

菲利普斯安靜的垂下眼睛,盯着盤子裏過油之後只剩下三只寬的魚塊。

就……梅爾大人這一刀宰得有點狠吶。

不過不狠狠宰鄰居的話受累的就是自己人了,而且這兩只兔狲害得大家在外面凍了大半個晚上,委實同情不起來,因此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如果說中央大陸上山川河流交錯分布的話,北方大陸就以草場和山林為主了。整塊的森林面積不一定比精靈的索倫森大,但遙相呼應綿延千裏,是獸人們天然的采食場。相關信息拉爾門修斯說得足夠多,蛇族對占據山林的貓族羨慕已久,非常眼饞那裏的資源。

雌性兔狲皺眉算了好一會兒也沒算清楚一尺長兩寸見方是個什麽概念,艾爾洛斯直接讓菲利普斯去取來條凳子腿給她看。

“就是這種規格,不用太嚴謹,只不過這般粗細最合适引火。”

雌性本能的張嘴砍價:“不行,太多了,你不能那麽貪心。”

艾爾洛斯張嘴要價“一換十一”那個零頭的“一”就是專門為了給人講價行方便,當下他滿臉糾結的做忍痛讓步狀道:“唉,行吧,女士的意見必須采納。那麽就一塊炸魚換十條這樣的木柴。不能再少了,這可是用聖光術抓到的魚,國王都吃不到呢。”

菲利普斯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嗯,可不是麽,國王哪裏吃得到梅爾大人親手挖洞捕上來的魚啊,況且從前誰也不敢讓他動手幹活不是?

自覺得了便宜,雌性兔狲點拍板點頭應下這筆買賣:“可以,叫這家夥兩邊跑腿就是,你們不能傷害他。”

“我為什麽要傷害你們?難道我不想好好燒堆火取暖嗎?”艾爾洛斯不理解的再次搖頭,“就算不信任我,利益總值得你信任吧?沒有好處的事我可不會花心思做。”

兩只兔狲一想也是,自家連皮帶毛也不夠人家圖的,估計就是想省點事。

既然如此,他們也就不再糾結,吃光盤子裏的食物一口氣将湯灌下去,心滿意足拍醒兒子化作三只兔狲踩着雪連夜過河跑掉了。

“大人,如果他們爽約……”

前來幫忙收拾餐桌的菲林執祭心有餘悸,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圍觀獸人變身。艾爾洛斯無所謂的笑笑:“那也沒關系,就當心情好喂喂走過的流浪貓好了。不過我不覺得他們會爽約,看得出來那位夫人是個講究人。”

啊?這是能夠看出來的氣質嗎?菲林執祭有點想不通,不過他有個好處就是想不通的事先不想,所以很快就心平氣和的去休息了。

蓋着被子躺在床上時艾爾洛斯還在想這件事——看來拉爾門修斯的描述在個人感情基礎上基本遵照了事實,那麽很多關于北方大陸的信息就可以彙總寫信報告給教宗與牧首了。

嘿嘿!加更!還欠九章。

第 174 章

第 174 章

赈濟開放的第二天,塔米亞城再次被陰雲與寒風占領。早晨起來光線暗淡,太陽被雲層遮擋得嚴嚴實實,氣溫驟降,水汽一陣比一陣濃,雪花随時有可能從天而降。

在這樣可怕的天氣裏能得到免費的葷腥熱湯,塔米亞城上上下下不管誰從教堂門口過都要雙手合什道聲謝。

頭一天還對一人只能領一碗湯不得代領這個規矩頗有微詞的人今天再也不說半個字,廣場上的火焰從午後一直燒到夜幕降臨,魚湯裏也添加了少許死面塊與人果腹。

風吹了一整個白天,越吹越冷,越吹越冷,直到苦修士們熄滅火堆收拾東西時,冬季裏最大的一場雪不期而至。

艾爾洛斯裹了兩層鬥篷,一夜難以合眼,雪層上剛剛能反射天光他就坐不住了,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城裏的情況。居民們單薄的小木板房很難說能不能扛住積雪的壓力,萬一屋頂被壓塌,那就不僅僅只是挨凍而已了,阖家被砸傷砸死甚至凍死一點也不奇怪。

“苦修士跟我去查看民房搶險救援,執祭們打掃教堂繼續收拾魚塊,菲利普斯去趟巴斯修道院問問聖騎士們有沒有需要。”

這麽冷的天他得嚴防戰馬損失,對于重甲騎兵而言一人兩匹馬只能說是低配,正常算來應該一人配四匹馬才是精銳。本就數量不足再給凍死幾匹,損失的全都是大錢。而且天氣糟糕很有可能迫使獸人因為缺糧铤而走險,主教堂距離要塞太近,必須去個人給聖騎士提醒。

戶外的積雪已經達到影響出行的厚度了。菲利普斯身高腿長力氣大還好些,踏開雪層向外走,很快便失去蹤影,其他苦修士則圍着神父先來到廣場上待命。

“十五人一小隊,按四個方向挨家挨戶敲門,房子塌了的,因為低溫而遇險的,這些人先帶去教堂裏急救,然後再去河邊巡邏。”

一方面要防備天災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另一方面也要防備鄰居趁火打劫。

苦修士們領了命令便沉默的分組去做事,艾爾洛斯打開主教堂大門,守在火堆旁随時準備使用治愈術救人。

很快塔米亞城內就響起接連不斷的敲門聲,苦修士們嚴格執行神父的命令,“咣咣咣”敲得很多人家屋頂上雪塊崩塌。好在本地居民也在每年的酷寒中積累了不少生活經驗,秋天時就已經想辦法加固過屋子,偶然有幾家特別倒黴被雪壓壞的也因為昨晚喝過熱湯而茍延殘喘至今。

被凍到昏迷的人不停送進教堂,執祭們先是用雪猛搓對方的身體,直到身上泛起血色才将人挪到火堆旁烤着。就連修女與孤兒也沒有閑着,幫忙挖雪的幫忙挖雪,燒水的燒水。已經救回來一半的人們再被神父的治愈術過一遍,沒用多久就紛紛睜開眼睛抱着碗小口小口自己喝熱水。

好在這場雪只持續了二十四小時,第四天早上太陽重新出現,菲利普斯也從巴斯修道院回來,帶來戰馬靠着溫泉避寒平安無恙的好消息。

并非救災的緊急時刻,執祭與苦修士們輪流換班回去休息,脫離危險的災民則準備等到情況穩定下來就返回家園。

獸人要塞昨日确實又有了點蠢蠢欲動的跡象,然而在看到巡邏的苦修士後那份動作再次憋回去,可以想見又能多茍一段時日。

“梅爾大人!梅爾大人!您快去看看啊!密特拉抓到了一只野貓!”

菲林對于密特拉這位從聖地來的執祭充滿尊敬,給他安排了一間靠廚房的大卧室還從來不打探他的行蹤。但這不是他看到密特拉單手提着一只厚毛野貓也能佯做沒看見的借口,所以偷偷摸摸想要養只小寵物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就被抓了個現行。

“野貓?”

艾爾洛斯聽到菲林的吆喝聲瞬間臉色大變:“魚魚魚!這家夥偷吃了沒?”

執祭慌了一下下,很快恢複:“它應該是有想偷,不然也不會溜進主教堂。但我仔細看了它的爪子和胡子,沒有沾到油也沒有炸物的香味。”

所以就是偷竊未遂咯?

行吧,魚沒事貓就沒事,魚要是有事……貓大概也要有事。

少年放下手裏的活正反在腰上就着袍子擦了兩下,咚咚咚跑去找密特拉和他抓到的野貓。

他先是鎖定了圍得裏三圈外三圈的修女,擠進人群最前面就看到了提着“貓”的密特拉。

就……眼熟啊,這不是很刑很可拷的牢底坐穿獸,永遠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兔狲麽?

被人緊緊拿捏命運後頸皮的兔狲歪着脖子斜眼盯住密特拉,很有“放老子下來”“老子必需咬死你”的氣勢。如果不看它肚子上那麽多修女們愛不釋手的手……或許這小東西還沒那麽惹人憐愛。

“好瘦啊……”

“全是毛呢。”

“看着挺胖乎。”

“臉盤子真大。”

“小貓咪呀?”

兔狲不滿,兔狲生氣,兔狲張開嘴猛然抖動,奈何捏着後頸皮的大手紋絲不動,他的威脅落在人類眼裏只能激起女人們捂着臉的驚呼。

“好可愛啊!”

艾爾洛斯:“……”

“好吧好吧,姐妹們,你們當然可以養寵物,但這個不行,它是屬于雪原和草地的精靈。”

如果真是來投奔的流浪貓養也就養了,但兔狲這種野生貓科動物不行。太容易應激也太容易養死,最主要的是野性難馴容易發生傷人事件。

眼下這種缺醫少藥的環境最好不要浪,連個退燒藥都沒有就別去挑戰野生動物咬傷抓傷可能帶來的危險了。

修女們的服從性從來都是所有底層神職人員中最強的,聽神父這麽說就把手從兔狲肚子上挪開,依依不舍的結伴離去。

等她們都走了,密特拉才松手,光線的牢籠将“野貓”緊緊束縛在小空間內。

“這是個獸人幼崽。”他低頭看看趴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兔狲,覺得這小東西的反抗還怪有趣。

艾爾洛斯倒吸一口氣:“下次這種重要的事請放在最前面說。”

幸好沒打算把這小東西留給修女們玩,人族生的那麽多幼崽受害也是最佳開戰理由,更何況獸人?當初伯利蘭特子爵把瑞琪從樓上扔下去直接導致安普頓商團對吉魯克上層的敵視,梅爾神父不覺得自己把人家小孩當寵物的行為能好到哪裏去。

“所以,這位……額,小先生還是小女士?您跑來塔米亞主教堂有何貴幹?”

他蹲下去讓自己顯得威脅性更小,兔狲揚起短粗短粗的尾巴炸開,說起話卻是小少年變聲時的鴨子音:“放了我!你們都是壞人!”

“啊,對對對對對,我就是這裏的壞蛋頭子。現在你因為偷竊被我抓到了,該怎麽辦你自己說?”

“我才不是被你抓到的,別想占我便宜!”

兔狲毛茸茸的臉上透出“義憤填膺”四個大字,看得艾爾洛斯特別想一指頭戳倒他。

“喏,這個人是我的手下,他得聽我的。我的手下抓到你,不就相當于我抓到你了?”

密特拉跟着梅爾神父的語速上下點頭,小兔狲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是這樣嗎?”

“那當然,我為什麽要騙你,你有什麽值得我騙?你有錢嗎?你有糧食嗎?都沒有!你甚至還是個來偷東西的!”

艾爾洛斯斬釘截鐵的态度使小朋友越發不自信:“我,我又沒偷到……”

“偷就是偷,錯誤的是這種行為而不是有沒有得到結果。今天天氣有那麽冷,你把魚都偷走,別人怎麽辦?別人或許就會被活活餓死!”

神父正氣十足的嚴厲斥責讓問題從人類與獸人之間的矛盾無縫轉變為熊孩子偷東西算不算做錯了事上,兔狲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去,毛腦袋也垂着:“對不起,我錯了。”

“嗯,你還是個孩子,知道錯今後就要改明白嗎?我可以原諒你這次,你家長是誰,讓他們來接你。”

外面兩尺多厚的雪存着都不化,這樣小的貓科動物四處亂跑很容易發生意外。為了不背黑鍋,艾爾洛斯不介意偶爾喂一喂“流浪貓”。

他示意密特拉撤掉聖光術,光線的牢籠消失瞬間兔狲蹲坐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圓臉少年。

灰黃色的頭發與圓溜溜的眼睛說明這孩子就是那只小兔狲,赤條條光溜溜的坐在地上。

板着臉讓人送了套孤兒的備用衣服來給這小子套上,艾爾洛斯硬壓着他洗了手才允許喉嚨裏罵罵咧咧的野貓坐在餐桌旁:“魚肉濃湯和炸魚塊,一份标準餐,你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油炸的東西,不然明天嗓子會腫起來。”

其實梅爾神父就是小氣,一回把貓喂到撐下回他就不來了。

這會兒功夫菲利普斯也得到消息趕來,他一點也沒注意埋頭苦吃的兔狲,徑直走到艾爾洛斯面前:“大人,聽說有猛獸闖入教堂了?”

“啊……确實挺萌的。”艾爾洛斯用視線提醒他往餐桌旁看,“一個餓壞了的孩子,菲利普斯,他真的只是個孩子。”

天冷了,貓會從各種地方長出來~

第二更哈

第 173 章

第 173 章

大自然慷慨的饋贈總是能讓人身心愉悅,北方冬季的天然優勢又讓大家不必擔憂肉類保鮮問題。

過了一夜之後庭院裏的魚堆上冰比前一日還厚,執祭們拎着從倉庫廢料堆裏尋來的凳子腿兒挨個“哐哐哐”使勁敲,敲下來一條就送一條到火堆旁化凍,再遞給後面的兄弟将其開膛破肚褪鱗去骨按照神父的要求剁成四指闊的塊。

廚房裏兩個火眼上都架了鍋,一口鍋裏開水滾滾,魚頭魚尾和魚排在裏面随意暢泳,另外一邊油還是冷的。梅爾神父只穿着貼身的丘尼卡,挽着袖子光着腳,撒鹽倒酒撒胡椒,吭哧吭哧不停翻拌着肥美柔軟的魚塊。

“想好吃,就不能偷懶省力氣……開春後得專門養麻,還要種香料,天天白水煮萬物你們吃得不膩嗎?”

忙得腳打後腦勺的菲林執祭只能撥出空在心底回應——怎麽可能不膩?這不是沒辦法麽!

“咱們這兒溫度低,種不了葡萄,但是可以用其他作物釀酒哇!銷路我都有現成的,只要大家花力氣幹,明年冬天絕對過上人人守着小火爐的好日子。”

梅爾神父的這張餅實在美妙,菲林神父一邊幹活一邊跟着想象,似乎暖和又輕便的小火爐已經近在眼前。

大家都知道耶倫蓋爾修道院自從得到梅爾大人後就過上了好日子,沒想到這種好處有一天也能落在自己頭上,到現在還有幾分不敢相信。如今看着眼前這成堆油亮滋潤的魚塊,傳聞終于結結實實落在地面。

真好,是肉啊!鍋裏還有越炖越香的熱湯!

“咱們先吃,吃飽了把剩下的湯分給城裏的教徒,也讓他們沾沾聖主的賞賜。”

艾爾洛斯終于圖窮匕見:“或者直接在廣場上點起火堆現場熬,香味會讓他們從家裏出來的。”

順便把那個絞刑架拆下來燒掉了事,西裏爾怎麽搞的,教堂前面辦刑場,這是要鬧哪樣?!

魚頭去腮後再加上炖湯,只要撒把鹽撒把胡椒對于冬天裏快要凍死的人來說就足以算得上能救命的珍馐。傍晚時分主教堂的鐘響了十聲,居民們正在詫異是不是哪位大人物死了,鼻尖卻不自覺直朝着窗戶和門的方向用力嗅聞。

香,是肉的香味,暖暖的,夾雜着少少能夠忍受的腥氣。從早上起這股味道就在塔米亞城內萦繞,這會兒忽然變得濃烈起來。

天寒地凍的日子裏突然飄來這樣的香味,誰會不好奇它究竟從何而來?有一扇門悄悄推開,就有更多人沉默着跟在後面。

香味從主教堂那兒飄來,聰明人稍微想想就猜到或許是新來的神父終于記起還有赈濟這件事要做了,急急忙忙轉身回屋拿起家裏容量最大的容器再拼命朝教堂處跑。不那麽聰明的人看到別人這麽幹多少也知道有樣學樣,一時間塔米亞城空曠的大街小巷上突然彙聚出道道黑色細流。

教堂廣場上高聳的的絞刑架不見了,熱烈的火焰将其取而代之。火堆上架着一口能煮牛的鍋,裏面咕嘟咕嘟翻滾着乳白色肉湯。

“排好隊不許擠!一人一勺,舀到什麽吃什麽!”

大黑魚本就刺少,大火炖了許久後魚頭魚尾上的刺和肉都脫落了,只需舀的時候小心些就不會把刺也給撈上來。

居民們嘟嘟囔囔的排成兩隊,兩個苦修士抄起大馬勺标标準準一人給一滿勺。有的人接到湯就地找個空位置站着就往肚裏灌,有的人急急忙忙往家趕,還有的人想走又不走的觀望——

“就不能多給幾勺嗎?我家人口多,老人孩子都出不來……”

滿面風霜的女人苦苦舉起木盆哀求,舀湯的苦修士往旁邊看了一眼,立刻有負責維持秩序的執祭上前把她拉開。

“一人一碗,不能帶走。你可以回去後換你的家人來排隊,要不然我們怎麽知道該分給你多少?你多吃多占別人就吃的少,那樣不公平。”

冒着白煙的魚湯如今在執祭和苦修士們的眼裏就跟胡椒水差不多,炸魚塊魚肉濃湯以及面包讓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因此也不會有誰故意為難來領取赈濟的普通居民。

那個女人還想再拖一拖,執祭們松開她就走了,厲聲呵斥着一個企圖加隊的高個子男人。

“別想着再去排一回堆重複領,他們記得每個人的臉!”

旁邊一個吃得胸口全是湯渣的老婦人斜眼看着她的碗,女人一激靈,站起身就跑。缺了半口牙的老婦人見她如此警惕,懊惱着逃脫了一頭獵物,只得從缺齒的黑縫裏吐出一串咒罵。

隊伍一直從黃昏排到天完全黑下來,舀幹淨最後一口湯,執祭們按照神父的要求将魚骨換個桶子裝着,熄滅火堆扛起那口驚人的大鍋就走。苦修士留在後面把所有試圖加隊、搶奪、打架鬥毆的人從欄杆上松開放走。

他們企圖破壞秩序,代表着秩序的聖職者就要懲罰他們。不過這裏不是當初的摩爾城,所以梅爾神父只要求小懲大誡一番也就罷了,沒有再次将絞刑架豎起來。

教堂外面今日的赈濟活動結束了,明日會将時間提前到午後。苦修士們成群結隊回到教堂內,更多留守的執祭們也将最後一甕炸魚塊妥善收藏好。

如果弄不到其他肉食,這些魚就是春天到來前所有人都蛋白質來源,對于整座教堂來說算是非常寶貴的一筆財富。

昨日拖回來的凍魚還有一半沒收拾完,魚頭魚尾魚骨更是擺了滿院子。魚鳔全部單獨存放在另一個盆子裏,原本艾爾洛斯想吃來着,還是菲林執祭提醒他這玩意兒可以當成制藥材料賣個好價錢,瞬間就打消了神父眼睛裏對食物的渴望。

“明天再開放一次赈濟,然後每隔一天開一次,天天開燃料不夠用。”

艾爾洛斯大概算了算今日前來領取赈濟的人數,對摩爾城的人口結構有了個大概的了解。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教堂裏所有人都知道灰發少年很好說話,執祭們的态度也逐漸變軟,“梅爾大人,這樣一來會不會讓居民變得懶惰成性?一旦讓他們吃慣了教堂免費派發的食物,春天到來後他們還會願意好好工作嗎?”

人是有韌性的與人是有惰性的這兩點并不沖突,這和喂得太胖的母雞不會下蛋是一個道理。

艾爾洛斯抿嘴笑着問這個執祭:“炸魚塊好吃嗎?炸土豆好吃嗎?”

那當然好吃,熱的、熟的、有鹽味和酒香味,最重要的它是肉!

執祭們哄堂大笑,紛紛點頭:“非常好吃,獻給聖主也絕對沒有問題。”

坐在角落裏悄悄享受食物的密特拉低頭看看盤子,把它拖得離自己更近。

“那麽如果我告訴你們,工作認真的人才能敞開吃炸魚塊和炸土豆,不認真随意敷衍的人只能吃點魚湯泡面包餓不死就行,你們是會努力工作呢還是随随便便找個地方躺下偷懶?”

這個問題還用想嗎?無論辛苦煩瑣還是輕松簡單的工作梅爾神父都不會要求大家從早做到晚,不然那堆魚也不會一天了也沒收拾完。一定時間內的辛苦付出換來平日裏根本連看都看不到的美食,誰會想可憐巴巴的端着胡椒水一樣的魚湯被人偷偷笑話?

執祭們接連搖頭表示看不上魚湯,闊綽得好像全都是國王。

“看,居民們也會這麽想。而且我們的朋友,前幾天來訪帶走一堆碎布頭的那位拉爾門修斯,将會在春天降臨時帶來一批幹活的好手。他家的人長得不好看,或許還會有點蠢笨,但力氣絕對足夠大。我們塔米亞城的人難道要輸給那些外來的家夥嗎?”

那必然不能!

執祭們捶桌子的捶桌子,拍胸脯的拍胸脯,就差沒指着聖主發誓絕對不要被人小看。躲在角落裏抱着盤子的密特拉滿臉迷茫,看上去莫名有點可憐。

艾爾洛斯注意到他的表情,晚些專門找到他道:“這兩天辛苦了,明天你休息吧,後天帶着苦修士還去河邊玩。只要當心別被獸人抓走,你在這裏做什麽都可以。”

“我?明天?可以休息?”

密特拉似乎沒想到過還能有這種好事,沉思片刻後點頭:“好的,那我就去休息了。你是個信守契約的人,我很喜歡。”

艾爾洛斯心說我能不守約麽?當初咱給老板當跑腿拎包的小助理時最恨的就是加班。要是給算加班費看在那幾個臭錢的份兒上說不定哥們兒跪也就跪了,tnnd加班不給加班費不說還要反過來埋怨員工效率低下……老子要不是為了等你早走了!

超市六塊九一條的嫩烤大雞腿不香嗎?每次都趕不上排隊搶購!

密特拉抱着舍不得一口全吃完的軟炸魚肉條躲回卧室繼續享用。艾爾洛斯目送他離開,身後一直跟着的苦修士首領奇道:“這位密特拉執祭,我好像沒有印象?”

菲利普斯也曾在哈蘭德隆任職過一段時間,看密特拉的年齡他們不應該全無交集才是。艾爾洛斯卻不覺得有什麽奇怪。聖地好歹占了一整個山頭呢,以密特拉劃水摸魚的本事,菲利普斯沒見過他很正常。

“也許他是之後才調進聖地的吧,我帶他來時他正與其他執祭争執……額,主要是別人争執,他在發呆。老實說我不需要一個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獄卒樣的執祭,他這種做完事就消失的剛剛好。”

關于很會摸魚的中年執祭的問題到此告一段落,兩人讨論起春天後埃克特來了先安排他做什麽去比較好。

第一更。

我就昨天休息一下下沒加更,今天起來一看又多了兩章?

呆滞,不信,又哭又鬧嗚嗚嗚嗚嗚,爬起來老老實實碼字。

還欠十章加更……

第 172 章

第 172 章

歡送走蹭了兩頓飯還順了三公斤碎布的獸人大兄弟離開,艾爾洛斯叫來菲林執祭和他商量起明天的安排。

站在主教堂二層即可望見的寬闊河流早已在低溫與寒風的共同作用下凍得結結實實,艾爾洛斯認為值得挖個洞試試看能不能撈上來些淡水魚給大家改善生活。菲林執祭沒意見,但是小小提醒了神父一句工具的問題:“請問我們該怎麽把至少一尺厚的冰層撬出合适捕魚的口子?”

“有我啊!”艾爾洛斯激動的伸出手:“用聖光術!一切都是聖主的賜福!”

你要這麽說,被人還真沒什麽可反駁的。菲林執祭轉而提起別的:“您打算帶誰去?”

“我帶苦修士們過去,讓修女和執祭都好好休息幾天吧。早餐桌上向聖主祈禱過後你們把院子裏的火堆點起來,大家湊在一起取暖更節省。分給個人的木炭晚上再用,這樣一來也就沒人會因為吝惜燃料而被凍傷了。”

反正他只要不把執祭們拉到獸人要塞對面就行,以苦修士們的戰鬥力,菲林執祭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那我就按照您的意思下去安排了,希望聖主保佑,讓我們能從塔米亞河中得到收獲。”

隔天又是個好天氣,艾爾洛斯難得在睜眼後抓到了密特拉的蹤跡。這家夥在威蒂拉教區主教堂過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執祭的事他确實做了,也沒有其他人再來抱怨,少年索性随他去。

“密特拉,今天我們去塔米亞河上捕魚,你去玩嗎?”他也就是随口一問,出着大太陽,到外面活動活動不好麽?真搞不懂為什麽執祭們非要待在教堂裏。

密特拉邁向室外的腳步一頓,很感興趣的轉回來:“你同意我出去玩?娛樂?”

“為什麽不!”艾爾洛斯掀開被子跳起來,一邊嗷嗷叫一邊往身上裹袍子穿襪子穿鞋:“難得出太陽,出去曬曬對身體有好處。要不是孤兒們年齡太小河面上情況又不甚分明我就帶上他們一起去了,還能抓魚吃!”

“那我要去。”密特拉幾乎不需要考慮就點頭答應下來,然後默默用眼神催促神父動作快點。

早餐之後昨日從巴斯修道院調回主教堂的苦修士們就已經集齊隊伍準備出發了,菲利普斯在他們之中的號召力遠遠超出艾爾洛斯想象,幾個明顯皈依時間不長的少年人時不時就要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上幾眼,激動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倒是菲利普斯自己不是很在乎名聲之類的虛無之物,扛着鏈枷安靜等待。

騎上屁股上有塊花的小灰馬,艾爾洛斯明确告訴所有人今日出行的目的地,抖抖缰繩帶領這支算上他自己一共六十三人的隊伍筆直朝着河邊走去。

對面的獸人要塞上似乎有人行走,看到聖光教廷的聖職者有動作很快就招呼來一群同僚黑豆似的圍觀。他們不敢從塔樓上下來,也沒有做出類似進攻的威脅舉動,似乎就是閑着無聊看熱鬧。确定對面不會突然打開城門闖過來動手,艾爾洛斯一直把隊伍帶到河面三分之一處才停下。

“就這兒吧,你們往回退退,一旦冰層發生任何異樣就往回跑,什麽也別管。”

眼下河面比主教堂前的廣場還平整,一不當心就會滑到。灰發少年低頭向下看看,冰層裏凍着一串串白色氣泡,目測少說五十公分。這個厚度走輛卡車問題也不大,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等苦修士們依言往回退了兩三米遠,梅爾神父才在掌心凝聚出一顆亮得耀眼的光球。打從萊茵公國回來之後他就沒有再認真使用過術法,這會兒一直等到覺得蓄力需得差不多了就操縱着光球飛出掌心落向冰面。

光團迸發的高熱像火刀切黃油一樣絲滑穿過冰層抵達水面,魚尾巴擁擠拍擊的特殊聲音立刻傳上來。

“有魚!很多!”

黑黝黝的水面不停上下翻騰湧動,黑色的魚頭朝上指着,張大嘴巴喘氣。

密特拉蹲在冰窟窿前看了一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也凝聚出一顆光球扔在腳下。緊接着他與艾爾洛斯合作着将這個洞擴大到能讓魚上來卻不會輕易把人滑下去的程度,高高興興換個地方繼續挖“坑”去了。

苦修士們自動分成兩隊,一隊跟着密特拉,一隊挽起袖子準備撈魚。

“再等一下,我把旁邊的冰層稍微烤薄一些……”艾爾洛斯話還沒說完,一條身強力壯的大黑魚騰空而起,一尾巴抽在他胸口:“噗!”

“梅爾大人!”苦修士們急忙上前把受傷的神父擡走,五十公分的冰面根本攔不住缺氧的魚,它們就像開閘洩洪那樣向外噴湧。

“別管我!把魚撿起來扔岸上,不然等會和冰面凍在一起就很難帶走了。”

艾爾洛斯揉着胸口還不忘踮腳往人群裏看,一時間滿天飛魚,以苦修士們的身體素質,彎腰撿魚扔魚的頻率都很難趕上魚湧出來的速度,很快冰面上就被一片黑色覆蓋。

對面要塞上站滿了看熱鬧的獸人,瞧着這邊魚往岸上跳,頗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

梅爾神父見狀放下揉胸口的手。

他一直走到河道中心線上,雙手張開,頸側聖痕顯現。初階光系施法者能夠控制法術釋放後的視覺形狀,金色光幕以這灰發少年為圓心迅速向四周鋪開,其上宛如蜂房的六邊形光斑形成一道保護網,沉默且無言的回應着要塞上的擾動。

密特拉擡頭看看艾爾洛斯挺直的脊背,又看看立刻縮回腦袋的獸人們,什麽話都沒說。

“梅爾大人,魚群逐漸散去,咱們也該走了。”

眼看冰窟窿逐漸被凍回去,菲利普斯提醒神父見好就收。他們不可能一次把所有的魚都抓光,就算抓光了也運不走。

眼下人類還沒有與獸人戰士死扛的想法,雙方保持着相對和平狀态就是最好的,萬萬不能從聖光教廷這邊豁開戰争的口子。

“放心吧,他們只是想吓吓我們,同理我也只是還以顏色吓吓他們,不會真動手。”

艾爾洛斯撤掉光幕,把手揣進神父長袍的袖口裏凍得直哆嗦:“呼……河面上比平地上更冷,我都快被凍硬了。”

天氣真的很冷,哪怕有太陽照着河面上也寒風刺骨。聖光術挖出來的冰凍已經重新上凍封鎖,眼看撈不到好處還有可能被燒焦皮毛,要塞上的獸人們果然散了。

留在冰面上的苦修士把最後幾條魚撿走,岸邊草叢中已經橫七豎八躺得全是“魚棍”了。硬邦邦的大黑魚一看就知道肉很多,出水不到五分鐘就凍得能拿去做武器。艾爾洛斯最後撤回岸邊,挑了條小一點的抓着尾巴拖起來妄圖揮舞……然後失敗。

“好家夥!這得有三1四公斤重!”

一個埋頭現搓繩子捆魚的苦修士擡起頭興奮回應:“可不是?這些魚秋天的時候拼命吃,一個個吃得圓頭圓腦,又在冰層下養了兩個多月,感謝聖主的饋贈!”

收獲的喜悅挂在每個人臉上,艾爾洛斯和密特拉兩個人只能幫忙看看有沒有落掉的漏網之魚,其他的事再也沒能摻和進去。苦修士們發起狠來就地搓繩編織,冬草堅韌的莖稈足以保證将凍魚全都帶回主教堂。

返回的路上艾爾洛斯沒有騎馬,但這并不意味着小灰馬就能閑着。它身上挂滿了大頭朝下的魚棍,“噠噠噠”朝熟悉的方向慢慢跑。

菲林執祭早已命人将中庭的火堆點燃,午飯時間剛過去麽多久,梅爾神父就和苦修士們回來了。

“聖主在上!您是把塔米亞河裏的魚一口氣都抓光了嗎?”

他驚訝的看着不斷卸下的凍魚,遠離火堆的地方很快又出現了個魚堆。

艾爾洛斯看着他大笑:“放心吧菲林,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可不會幹竭澤而漁的事。”

菲利普斯這會兒心情也很好,他看着越堆越高的魚感嘆:“托聖主保佑我們才得到這些食物,往後大家的日子更好過了。”

魚很腥還多刺,但再怎麽樣也是口肉,梅爾大人不是個胡亂許諾的人,只要說出口的話,他都在認真踐行。

“感謝聖主。”菲林迅速完成職業需要的口頭禪,看着還在不停堆高高的魚又是高興又是為難:“還好現在天氣冷,放久些也不會壞。要不要分給聖騎士們一些?”

“巴斯修道院今天來人拉豆子了?”艾爾洛斯走到火堆邊一面烤手一面不大在意的問,執祭點點頭:“是的,您剛出門他們就來了,拖走了一半黃豆,還有一部分您分撥的糧食。”

“那就不着急讓他們再跑一趟,兩邊近歸近,冬天出門總歸是受罪。”

少年回頭看看那堆魚:“明天大家一起把魚化凍了斬成魚塊,魚頭魚尾炖湯,魚肉過油炸熟了保存。”

油也是從聖地倉庫淘來的,有一股怪怪的菜籽味大家都不愛吃,最後全便宜了撿破爛的前任聖子候選。

第二更~

第 171 章

第 171 章

拉爾門修斯騎着馬跟在梅爾神父身後,周圍走着六十一位扛着鏈枷的苦修士。

要說沒點小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單就這支苦修士隊伍就能給他的小部族到來極大1麻煩,眼下他自己一條蛇孤軍深入,随時有被人抓起來扒皮下鍋的風險。

可是沒辦法,誰叫全家上下就他的人形最好看呢?他都冬眠到一半了被老姐拎着尾巴拽出洞穴弄醒,就為了趕在開春前搞到一批布料好讓孵蛋的族人們別那麽暴躁。

從去年開始,北方大陸上突然流行起一種奇奇怪怪的築巢技巧,修築出來的巢穴多半按在地面上,怎麽瞧怎麽像人類居住的小房子。據說那種巢穴能很好的保護幼崽,大家都很喜歡。可就是這個爪子啊,它有時候不太聽腦子的話,獸人們自行按照圖紙搞出來的房子千奇百怪,除了不像它應該有的正常模樣,長什麽形狀的都有。

蛇族也有育幼的需要,當然有派人去參觀其他族群蓋房子。看了半天回來全家老小互相盯着別人的尾巴沉默許久,到底還是決定放棄退而求其次。

蓋房子對于他們蛇類來說實在太難了,還是弄點布料回來墊墊就算了吧。

“唉……”

獸人青年從苦修士們的鏈枷上收回視線,苦大仇深的像在思考接下來該讓誰破産。

找上巴斯修道院就是看那裏的聖騎士日子滋潤有幾個人還有點傻,總比一個銅板掰八瓣的人類平民好忽悠。為了裝得像一些族人們偷偷跟着個安普頓商團收貨的混血觀察了許久,把人尾巴毛都給看炸了才為他收拾出這身形象,沒想到在神父眼裏一個照面就露餡。

艾爾洛斯走在前面,注意力全在身後獸人身上,聽到他嘆氣頭也不回的笑問:“怎麽了我的朋友?放心吧,我又不是北地的人類君主,我只是聖光教廷末席上一個普普通通的神官。只要你不攻擊我的信仰,我想我們之間和平共處總是沒問題的。”

這倒也是句大實話,拜教宗一以貫之的政策,越是動亂紛争之地教廷的動作越傾向于攪屎棍。聖地騎士都是用來震懾世俗權力的,獸人們顯然還未被接納進這個體系。

“我不是,唉,好吧,我就是有點緊張。”拉爾門修斯不舒服的動了動,他的馬也跟着動了動,旁邊一個苦修士無意間掃過來一眼,一蛇一馬瞬間都老實了。

艾爾洛斯對他的反應很好奇,芮比隊長就不這樣,瑞秋和瑞琪也表現得很自然。還是說獸人的真正形象與人類這邊的傳言相去甚遠?

去的時候兩人一馬全速前進,回來的時候大部隊慢慢走,傍晚前梅爾神父帶着苦修士們回到塔米亞城主教堂,在菲林執祭訝異的眼神中翻下馬背。

“我回來了,兄弟,還帶了位客人。等會兒把咱們針線手藝最好的姊妹請出來,我和人談了筆生意。”

菲林執祭一臉迷茫,教堂裏還有什麽東西能拿出去賣嗎?

苦修士們跟着菲利普斯回到他們本來的居所去安置,艾爾洛斯領着拉爾門修斯走進主教堂。作為客人,獸人青年禮貌性質的對着聖光祭臺鞠了一躬,很快就被請到桌邊坐下。趁着這個功夫艾爾洛斯拉着菲林執祭把事情經過簡要說明了一遍——非常簡要,客人是條冬眠被吵醒的蛇這件事他根本提都沒提。

神父帶來的布料足夠所有人做上四五身衣服,那些舊得幾乎能當抹布的東西拿去換勞動力,執祭一點意見也沒有,甚至還想加大劑量。

“其實換幾只羊也挺好的,大家很久沒嘗過肉味了。”

“兄弟,羊的事咱們別拿布去換,保準一周之內讓你們吃上,還是先想想開春後都要忙些什麽吧。”

艾爾洛斯笑着拍拍他,得了準信的執祭跑去後面找修女們傳話。

誰會想到第一項來錢的活計得指望修女們才能行呢?

艾爾洛斯這才轉身回到桌邊陪同拉爾門修斯坐着,苦修士們離開後來來回回的執祭除了行禮根本沒多注意獸人一眼,他終于慢慢放松下來。

“還是房子裏暖和啊……”青年裹了裹身上的皮草,羨慕的打量着廚房外這處半開放式小會客廳。

梅爾神父想要賺錢的雷達立刻被觸動:“獸人在建築方面遇到了挑戰嗎?”

豈止是挑戰,簡直就是對自信的毀滅性打擊,雄性們在這件事上都快卷成麻花了好不好!

“您知道該怎麽讓泥巴好好站在地上凝固成一堵牆嗎?我可以用獸皮換這個技術!”

目前還沒能吸引到雌性成家的拉爾門修斯發出渴望的聲音,正中艾爾洛斯下懷。

這可真是剛想蓋房子呢土木大哥提着桶就來了,再也沒有更妙的。

少年像是被他的話逗笑了似的,冷冰冰的表情仿佛冰雪遇上暖陽那樣融化成和煦的微笑:“你可是我剛結識的新朋友呀,我怎麽能對你如此冷漠無情?蓋房子這種事不需要用獸皮交換技術,你們過來跟着我蓋一回不就學會了?塔米亞城開春後也要蓋房子,到時候可別害羞不敢來呀。”

“這樣嗎?那還真不錯,不過我還是不想和其他人類混在一起。要不是安普頓把你的名字傳遍北方大陸,打死我我也不會跟着你走進聖光的教堂。”

拉爾門修斯決定利用這次試探好好觀察一番梅爾神父,如果他真能說到做到,蛇族也不是不可以與他建立長期合作關系。

廚房很快送來兩份食物,是熱騰騰的糊糊與紮紮實實的面包,艾爾洛斯有一勺沒一勺的舀,拉爾門修斯則豪放的撕開面包泡進去開動。

看來獸人的飲食文化也更傾向于“原汁原味”,梅爾神父對北地未來的前景更加樂觀。

——還有什麽事是一頓小燒烤解決不了的呢?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頓。

吃過東西,菲林神父請來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修女為客人展示如何将小塊碎布縫合在一起拼成布料,黑色與白色的等大方格很快就拼成張相當不錯的床單,看得拉爾門修斯心花怒放。

便宜實用還低費,只是二十個人兩個月的勞動力就能換到,對于一向以力氣見長的獸人來說就跟白撿一樣。

“好好好,就這樣就好,這張床單能給我帶回去嗎?”他幾乎抱着那玩意兒不肯撒手了。艾爾洛斯笑眯眯的痛快點頭:“當然可以,把它算在稱重上就行,不過得請你稍等片刻,修女們需要時間準備。”

總不能就這麽把破裙子爛衣服給人塞包裏吧,賺錢的買賣,東西怎樣不說至少賣相必須好。修女們正動力全開拆剪布料呢,剛好再試試看從這條蛇嘴裏還能不能套出別的消息。

再順一頓剛才那樣的晚餐拉爾門修斯是絕對沒有意見的,還可以再看看人類用石頭和泥巴修建的房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樂得坐着等。

艾爾洛斯示意廚房送兩杯熱茶來,茶葉也是他從聖地倉庫裏扒拉出來的舊貨。

很快茶壺和茶杯便就位,梅爾神父從摩爾城的安普頓商團着手,問起混血們在北地的生活。

“他們身上也有人類的血脈呀,怎麽就不能當人看呢?去年我在南邊想法子放了批混血奴隸,不少人就是從北方被騙走的,你們也要小心啊,不要因為人類裏有好人就把所有人類都當成好人對待。”

他這麽會替別人着想,又對混血的“族人”溫情脈脈,拉爾門修斯想要交談的欲望也提起來了。

“我聽說犬科和貓科的獸人常有被拐走的,蛇族比較少,你有門路打聽嗎?勢力強大的部族會願意高價買回族人,可惜被找回去的太少,唉!”

梅爾神父在面前坐着,他也不好大肆說人類的壞話,倒是艾爾洛斯自己苦笑着搖頭:“不能說沒有門路,只不過能找到的希望實在渺茫。別說你們,奴隸販子誰都敢拐,去年下半年連吉魯克國王的小兒子都給帶走了,後來還是被嫖客認出模樣……”

這則爆炸性新聞把獸人青年個震得半天合不攏嘴,雖然事情發生在去年,北地似乎還沒有徹底傳播開。

“女神在上,這……這……這別是有仇吧!”他突然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看向梅爾神父,“你說被拐走的獸人會不會……?”

“我不知道,”艾爾洛斯面色沉沉,“我是個神官,輕易不能脫離執祭和護教士的視線,也沒借口進去聲色犬馬之地實際調查。但願他們只是在莊園裏做苦力吧,至少這樣還能有法子贖買回來。”

他嘆了口氣,擡起眼睛看向拉爾門修斯:“你放心,只要我這裏有相關的消息,一定會先告訴你。其他的獸人部族我都不熟,就不去打擾他們了。”

青年想得也是這個——要是梅爾神父和其他更強大的獸人聯合,他們這個小小的蛇族部落恐怕又要與各種好處失之交臂了,但他又實在想不出辦法能讓神父只與自家來往。猛然聽艾爾洛斯說不打算和其他獸人部族接觸,拉爾門修斯一高興就忘了在嘴上把門,只要不提蛇族,對方問什麽他答什麽。

等到修女們準備好能交付的三公斤“回收布料”,北方大陸上各獸人部族的大概勢力範圍梅爾神父心裏差不多就都有點數了。

第一更

第 170 章

第 170 章

痛痛快快完成負責人的交接,艾爾洛斯把印章揣進袍子裏,拿着回執在托米萊崇拜的眼神中走出房間直奔菲利普斯所在的角落。

“怎麽稱呼?”他碰碰苦修士長的胳膊:“麻煩你去把苦修士們都集合起來,我帶他們回主教堂。”

菲利普斯拎起鏈枷離開去做事,被推進牆角看囚犯一樣的青年側過頭微笑,懸挂在眼鏡架下的金屬鏈輕輕搖擺:“這就是聖光教廷的‘招待’方式嗎?長見識了。”

“當然不是,聖光教廷怎麽會如此對待客人?”艾爾洛斯抿嘴彎出三個像素點的假笑:“問題在于,您是客人嗎?”

少年的視線從商人明顯縮小的耳廓上掃過,最後落在他蛇一樣的豎瞳:“雖然我也是初拉乍到,但是,嗯……歡迎光臨巴斯修道院,勤勞的獸人兄弟。你需要烤烤火不?還是來點熱水?”

梅爾神父的意思很明顯——你是想做我的仇敵落入囚牢,還是成為朋友合作雙贏?

“……”青年還想再掙紮一下,“也許我只是安普頓商團的一個混血經紀人?”

“那就更好了,我的朋友,請問你隸屬于哪個商棧?芮比商團長還好嗎?去年她在我那兒訂了半個貨倉的建築材料,不知道你們房子蓋得怎麽樣了。”

艾爾洛斯表示這難道不是更妙?安普頓也是老熟人,見面打一折,不過分吧!

托米萊摸摸後背,他沒把重劍背在身上,只能緊緊盯住獸人青年的一舉一動,随時準備扛起神父後撤。

不料那人憂愁的嘆了口氣,舉起手投降:“好吧,誰叫我本該冬眠卻不得不跑這一趟呢。您的眼力真好,梅爾神父。”

“說說吧,你打算換什麽,我不能讓未來的合作夥伴滿懷期待而來卻空着手離開,那也太不禮貌了。”說着他退開兩步,示意此人跟着走。青年費解的仔細端詳面前這個少年,分叉的舌頭吐出來又收回去,看得托米萊差點炸毛:“你什麽意思?”

“放輕松托米萊。蛇的視力通常都不太好,他們需要用舌頭收集空氣中的氣味顆粒,然後送到鼻腔內的犁鼻器進行分析。也就是說,這位先生只是對我有些好奇想要認識一下,沒有惡意。”

艾爾洛斯拍拍托米萊的胳膊讓他往後退——把人吓應激了怎麽辦?

“拉爾門修斯,我在人類這邊的名字。我現在相信那些混血帶來的消息了,您是個讨人喜歡的好孩子。”青年彎起眼睛,把擋在前面的眼鏡摘下來擦擦又重新戴回去,金屬鏈子嘩啦啦直響:“我需要布匹,柔軟的,能滿足幼崽的那種。”

中央大路上用于紡織的材料目前仍舊以“麻”為主,因為這玩意兒不用管就能長得很茂盛,而且分布範圍也很廣。墓地裏,泥塘邊,主打一個便宜還容易弄到手。布匹也不是每戶人家都能自給自足,主要因為織布機算大型生産工具,并非家家戶戶都置辦得起。

通常一位主婦在家領着女兒績麻紡線就為補貼家用,把線團攢起來拿到市集上換點鹽和油,只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才會擠出點浮財去鎮上弄些零碎布頭——最劃算的當然還是直接買舊衣服,便宜省事,管他是偷來的還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呢,能往身上披就行。

人類有這個技術尚且無法滿足本族對布匹的需要,獸人想弄到這東西的難度可想而知。

看來還得想法子發展一下紡織業……

“十成新的布不行,不是弄不來,而是不能給你。不過修道院替換下來的舊料子沒問題,這個我一人說了就算。現在我想的是……你能給我什麽東西?”

少年灰白的頭發在陽光下泛出一片柔和銀光,他藍綠色的眼睛就像兩顆漂亮寶石。蛇族的視力都不怎麽好,拉爾門修斯忍不住再次将蛇信吐出去嘗嘗,剛剛成年的小崽子,身上還帶着濃郁的香料味道,在那些熏死蛇的昂貴香氣之下掩蓋着最樸實的氣息。

原野、農田、山脈、海洋、森林,混雜在一起。他身上有股“人味兒”,警告着所有來犯之敵最好掂量清楚再說話做事。

并不想變成一鍋蛇肉羹的青年拿出做生意的态度:“您想要什麽?馬?還是羊?”

“我不要你的馬,羊也不用。”艾爾洛斯掃了他一眼,搖頭。

他是答應埃弗拉德給他弄些戰馬來,但眼下這種季節買了馬來幹嘛?養得起嗎?羊也一樣,如果不是為了立刻吃掉就沒必要買上太多,用布料結算小筆交易太虧了。

當然,艾爾洛斯也不打算用他從聖地帶來的布料跟獸人做買賣,當初那些莫名其妙丢掉蛋蛋的犍牛早就讓他明白河對面并不是群沒心眼的野獸。執祭和修女們身上扒下來的破爛衣服洗洗曬曬就足夠了,他想換獸人本獸,而不是他們養的馬與羊。

——開春後塔米亞城即将迎來大規模翻修,純以人力修城牆修路修房子不知要活活累死多少平民,這種時候當然要把目光放在鄰居身上啦~

“我需要确認你背後的團體是否可信,所以第一筆買賣不會涉及敏感物資。我相信你冒險來到巴斯修道院一定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就讓我們開誠布公的亮出條件吧。”

艾爾洛斯在拉爾門修斯謹慎的目光中攤開掌心:“我有一些替換下來的零碎布料,柔軟度尚可,大約五六成新,我甚至可以提前支付給你三分之一的量,你和你背後的人則要在一個月後來塔米亞幫我做兩個月事。來得是誰我并不在意,只要能把活做完就行,離開時我會将剩下三分之二的布料交給他們帶走。”

“這恐怕……”

哪怕五六成新的布頭對于獸人來說也很難得,拉爾門修斯很難拒絕,但仍舊心有餘悸。他是蛇族獸人,在各類獸人當中屬于不大受歡迎的那種。當然了,在人類世界他們也不受歡迎,通常扮演反派或者變态角色。

此次他們派人摸進巴斯修道院就是想薅一把人類的羊毛,再用這筆錢收購布匹——種族原因安普頓商團的湯他們很難喝到,高價從其他族群購買布料簡直比蛻皮還可怕,但是冬眠也好家裏有幼崽破殼而出也好,要是能有塊軟軟的布墊着該有多舒服呀!

反正墊在身下,新舊沒那麽講究,只要足夠柔軟溫暖就行。

艾爾洛斯耐心的等他吞吞吐吐說出顧慮。

“您是個爽快人,”青年嘆了口氣,“我就照實說了吧,比起別的,我更擔心族人的安全問題,人類的食譜,額……有點廣。”

那是有點廣?只要能咬得動,就沒有人不敢吃的東西,拉爾門修斯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

“只為我工作,不讓他們往人群裏去,基本的獸身安全我可以保證。前提是他們別突然變成人類以外的樣子,也不要攻擊人類。”

艾爾洛斯想象了一下一個大活人突然變成條大蟒蛇從空蕩蕩的衣服堆裏游出來……

畫面太美,不敢看。

“能隔離開就好,不過您能不能告訴我您提供的布料總量有多少?”

成年獸人是能夠控制住身形變化的,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去其他部族游說借用混血嘛。而且他也沒說會送多少人給梅爾神父,十個人是人一百個人也是人,都說了雙方頭一次接觸,規模小些很合理。

至于梅爾神父的為人與信譽……安普頓商團的眼光應該值得信任。

恰好艾爾洛斯也這麽認為,他垂下眼睛想了想,決定先探探對方的底:“總共十公斤,可以先支付給你三公斤。”

“額……”拉爾門修斯有些迷茫。

十公斤布料是多少?夠鋪滿多大的地方?沒有這個概念 !

“舊布料還按長度計算難道不是在坑朋友嗎?當然要照重量打包給你,如果不知道怎麽有效利用,我還可以為你請一位修女姊妹演示如何将布塊拼接在一起。”

為了“拐騙”勞動力艾爾洛斯也是拼了,“十公斤五成新麻布舊料換二十個獸人來給我打兩個月短工,保證人身安全。怎麽樣?”

能勻出二十個勞動力就證明拉爾門修斯背後的族群至少擁有一百個左右的成年獸人,不然他們根本不敢深入人類領地。

拉爾門修斯根本想不到梅爾神父敢把自己帶到修女面前,一時忍不住有些扭捏:“那個……真的可以去看看怎麽拼接布塊嗎?我有沒有收拾的不得體?會不會吓到你的姊妹?”

艾爾洛斯看看他,這身小皮草小眼鏡小防滑鏈穿戴的,要不是瞳孔和耳廓露了餡,活脫脫一個該上路燈杆子的精英資本家形象!

“你想說什麽?”

這家夥的表情有點奇怪,他該不會想打修女的壞主意吧!

梅爾神父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拉爾門修斯結結巴巴的紅了臉:“我想說,我這樣去見女士會不會不合适?萬一惹怒了她們會不會被打成結從窗戶扔出去?如果你的姊妹發脾氣,你能攔住她們保證咱們兩個不挨揍麽?”

“哈?”從他古怪的态度聯想到芮比商團長的武力值,艾爾洛斯突然理解了一切,“哦……”

合着這是條被姊妹揍怕了的可憐蛇!

加更,還欠八章。

耶!

第 169 章

第 169 章

巴斯高地是距離威蒂拉教區主教堂大約十五公裏處的一道狹長山間平原,由于整體海拔較高便有了“巴斯高地”的稱呼。整條平原的面積不大不小,散落着數口天然溫泉,也是塔米亞城周邊溫度最高,自然環境最好的地方。

因為有地熱,這裏還建有一座修道院,名字就是簡單粗暴的“巴斯修道院”。原本用于接納修女和孤兒的建築被前任負責人,如今的聖子西裏爾劃撥給護教士們使用,駐紮有一個建制完整的聖騎士團以及數量不容小觑的苦修士團體,同時給養了不少佃農,還有一個随軍神父。

嗯,這位随軍神父和摩爾城的米連神父情況差不多,都是被當初的聖子候選下放過來接受懲罰的。

“重甲聖騎士八十人,苦修士六十人,馬一百六十匹,輔兵二百人,佃農四百有餘……幸虧有聖地在背後支撐,不然我都不敢想他們得怎麽活下去,四百個佃農養活三百多號人加一百多匹馬?開玩笑嗎?”

以中央大陸上正常的給養比例,四個佃農養活一個脫離生産的執祭都難,更別提着重甲的聖騎士以及他的馬,把人直接打成飼料都別想糊上缺口。

艾爾洛斯騎在馬上絮絮叨叨罵罵咧咧,菲利普斯滿臉木然。

神父別念了,再念倉庫裏的物資也不會變多。

“不行,我要寫信去罵西裏爾,他是個大傻瓜嗎?還是說聖子大人有本事讓土地直接把糧食吐在我臉上?”

苦修士首領:“……”

你也知道人家現在是聖子,那是能寫信過去破口大罵的嗎?

走一路艾爾洛斯就罵了一路,灌了一肚子涼氣加灰塵都止不住心底翻騰的怒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使用邊境俚語,梅爾大人似乎已經很久沒說過那些粗俗不堪的話了。

十五公裏的路對于現在已經能夠熟練駕馭馬匹的艾爾洛斯來說已經不算什麽,兩人走了不到一小時就來到高地隘口的工事旁。沒有戰事,這裏也就沒有人站崗盯梢,梅爾神父毫無阻礙的穿過有和沒有差不多的木栅欄門,繞過馬拒,走了一段上坡路,尚未見到人影先聽到馬匹此起彼伏的響鼻。

無法忽略的動物體臭悶得人一窒,胯下的馬跟着也“噗噗”兩聲,菲利普斯擡手扣住它的絡頭。

面前是一大群戰馬,成群結隊走走停停啃啃草皮,撅起的塵土把風都給染成灰色。

遠遠有人騎馬迎上來查看情況,認出艾爾洛斯身上的神父長袍後笑出兩排大白牙:“是梅爾大人嗎?前幾天就收到您履職的消息,我們還在想該不該回主教堂去見您。”

艾爾洛斯取出帶在身上的履職文件揚高給他看:“來的那天天氣實在糟糕,煉金飛艇差點無法落地,我想你們也得把精力放在防風防災上,索性等天氣好些再過來。”

騎在馬上的人控制着馬匹朝艾爾洛斯靠進,大約隔着兩米距離艾爾洛斯才看清楚他是個棕色頭發的……人吧?這家夥壯得跟熊一樣,毛發也太旺盛了點,好懸沒找見眼睛在哪兒。

“伯納德,低階騎士伯納德,願聖光照耀着你我,梅爾神父。”他調轉馬頭折返,打算走在前面領路。艾爾洛斯松松缰繩,小灰馬“噠噠噠”跑上前蹭蹭它的馬同伴。

菲利普斯扛着鏈枷跟上,他不騎馬,有時候馬可能還沒他跑得快……

“埃弗拉德騎士長一直等着交接,您的聖騎士長呢?”伯納德看着就是那種有話只說的類型,艾爾洛斯也不和他來虛的:“埃克特在耶倫蓋爾為我們籌集物資組織移民,我讓他開春再過來,不然這大冬天的咱們也養不起那麽多張嘴。”

關于這位埃弗拉德騎士長,艾爾洛斯基本上一無所知,西裏爾說這家夥是個聰明人,那麽他最好是。

路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擠在一處的半地堡式窩棚,情況與當初耶倫蓋爾修道院附近差不多。偶爾馬蹄經過處會有一兩雙手伸出來做乞讨狀,然後被冰冷的空氣凍回去。

田地坑坑窪窪破破爛爛,艾爾洛斯眉頭也沒皺一下,靜靜跟着不停講述“團長光輝事跡”的伯納德走向巴斯修道院,心裏想着不然先把苦修士都拉回主教堂。

這片平原上居住的人明顯超出它所能承載的上限,不說人吧,就那些馬都跑不開。聖騎士是需要場地訓練以保證戰鬥力的,冬天裏守着溫泉本沒什麽大錯,然而一旦河對面要塞裏的獸人想不開了打算渡河,艾爾洛斯不認為他們這個樣子能起到拱衛作用。

需要供養的人減少,佃農們身上的壓力也能跟着減輕。再說了,苦修士也是勞動力啊,幹活的一把好手,比執祭們當用得多。

打好腹稿,他們也來到巴斯修道院大門外。凹凸不平的場地上有許多苦修士彎着腰将凸出太高的部分鏟掉,幾個應該是聖騎士的人沒有套盔甲,站在屋檐下往外看。

“托米萊,赫爾曼,埃弗拉德騎士長呢?”伯納德從馬背上跳下去,三兩步竄進去敞開嗓子嚷嚷,屋檐下被他點到名字的兩位只穿了件薄薄的丘尼卡還在冒汗,看樣子剛做過力氣活,也許和苦修士們一樣修整地面,也許是去訓練,艾爾洛斯不知道。

伯納德回頭将梅爾神父指給兩位同僚看,那兩人恨不得給他一拳似的趕忙低頭檢查衣物,确定已經毫無形象可言後垂頭喪氣走出來為艾爾洛斯牽馬。

“神父,您來得……一路上辛苦了。”托米萊年輕,說了一半才意識到後面的話難免有些抱怨的嫌疑,急忙改口。赫爾曼年長些,假裝什麽也沒發生,從菲利普斯手裏接過艾爾洛斯的缰繩把馬牽到臺階下。

艾爾洛斯晃晃悠悠翻下去站好,重複了一開始伯納德的問題:“埃弗拉德騎士長呢?先把手續辦完再說別的,我從聖地帶來了一些物資,不知道你們用不用得上。”

“真的啊!這可太好了!”托米萊咧卡嘴,白色呼氣一團團消散開,年輕人灰藍色的眼睛裏充滿喜悅:“有豆子嗎?給馬換換口味。”

“有是有,不過我們必須先辦完手續。”艾爾洛斯給了他肯定答複,托米萊幾乎跳起來:“您絕對是我認識的最好最好的神父,埃弗拉德騎士長在樓上,我帶您去!”

“那我就回去繼續看着那些馬,唉,臭死了!”

伯納德笑笑,揮手作別轉身向外走,赫爾曼把艾爾洛斯的小灰馬拴在門口:“我也不去了,等會兒帶人和苦修士們替班。”

托米萊應了一聲,迫不及待跑到前面推開一道道門,又跑回來走在艾爾洛斯前面給他領路:“不好意思啊,這裏本來屬于修女和孤兒們,要不是冬天馬匹實在難熬聖子大人也不會做此決定。只不過這兒地方實在太小,有點騰不開身。”

“沒事,我來就是解決各種問題的。西嗯,此前聖子大人專門與我交流過,他說你們都是骁勇善戰的猛士,必須珍重以待之。也許不能今天明天就給你們答案,不過我會盡量努力。”

說些好聽話又不花費什麽,聽了這些托米萊真的原地跳起來又落下:“我還以為聖子大人讨厭我們呢,哎呀,能被大人這樣認可,真是所有人的榮幸。”

話音剛落要找的房間也到了,剛轉過二樓的樓梯旁邊敞着門的屋子裏飛出一沓賬單樣的東西,熊一樣的怒吼從裏面傳出來:“滾!這兒可不是你趁火打劫的地方!”

艾爾洛斯上前撿起那張單子放在眼前細看:“……”

這要價真的有點過分了,一磅黃豆居然敢要五十銅幣,聖地來的神父都得搖頭咂舌。

“您好,麻煩将這個還給我好嗎?”

面前冷不丁多除了一位披着華貴裘皮的商人,少年擡頭上下打量他一番:“可以。不過我認為您或許不着急走?菲利普斯,替我招待一下這位。”

他将手裏的紙張還給對方,錯身而過走進埃弗拉德騎士長所在的房間:“日安,聖主在上,我是從聖地來的新任負責人艾爾洛斯·梅爾,我們是先交接文件還是先核對印章?”

菲利普斯拎起商人左右看看,随便找了個角落把他怼進去,鏈枷一擋就算“招待”,托米萊差點笑出聲:“埃弗拉德騎士長,梅爾大人帶了豆子!”

“滾滾滾滾滾!就知道豆子豆子豆子!餓不着你的馬!”

寬度差不多有三四個艾爾洛斯的中年男人伸出蒲扇大小的手,少年将文件和印章一并遞過去,他一頁一頁仔細看過後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我們沒有被聖地扔到腦後。那麽……梅爾神父,歡迎來到威蒂拉教區的北線,有任何需要請您直說。”

看來這也是個不喜歡說話委婉的人。

艾爾洛斯收回要寄給聖地的回執,拿着印章上下颠了颠:“我把苦修士全帶走,倉庫裏的黃豆分你一半。二百輔兵外加四百佃農應該能養得起八十個人外加一百多匹馬。馬的數量不夠作戰需要,哪兒能弄來,你說,我去想辦法。”

“但是我有個要求,”他屈指在埃弗拉德的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我希望開春後還能看到活着的四百號佃農,你明白嗎?不要抓人充數,給他們口熱湯喝,不然春天降臨後沒人給你們種地。”

“成交!”埃弗拉德幾乎沒有思考就點頭同意,他擡起下巴向外示意:“剛才被我吼出去的那家夥手裏就有馬匹,我們真的不能直接搶嗎?”

“你說呢?”艾爾洛斯翻了個白眼:“願聖主保佑我們,生意的事我去問,不行就換一家做買賣。這世上絕沒有一家說了算的生意,至少在我這兒沒這種好事。”

埃弗拉德騎士長舉起手做祈禱狀,他實在是太壯了,看上去很是滑稽。

第二更。

第 168 章

第 168 章

新來的神父接連兩三天往外跑,菲林執祭看得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人就不見了。好在到第四天他終于安安生生待在主教堂,開始琢磨怎麽度過剩下的半個冬天。

檢查更換過的家具以及孤兒修女們的新衣服,艾爾洛斯又張羅着把各種窗簾帷幕給裁出來。

修女們加班加點縫縫補補好幾日,執祭們也停止教義規定的祈禱活動轉而去燒熱水和泥漿。燃料是他從聖地帶來的,還有一部分淘汰掉的、連維修價值都沒有都木頭塊木頭板。火堆架在室外,燃燒釋放的熱量又讓大家聚在一起借了幾天光。

一切準備妥當,梅爾神父發動了主教堂裏的所有人,只要身體健康還能動的都被叫起來活動,和好的泥漿用來填充教堂內部各種石頭縫,所有窗戶都挂上了新的厚實窗簾,帷幔則垂在禮拜堂內增加氛圍。石縫窗戶糊的糊蓋的蓋,這樣一來室內溫度又上升了不少,至少有個“室內”的概念。

縫制窗簾和帷幔時梅爾神父鬧了不少笑話。他見修女人數少,又要為所有人趕制加厚的衣服又要接手新工作估計怕是忙不過來,就想着帶領孤兒們幫忙……結果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太對,手和腦子始終配合不到一起去,不是不當心把別人的衣服和布料縫到一起,就是打個哈欠的功夫低頭找不到縫衣針掉去哪裏。

縫衣針也是種非常珍貴的生産工具,因為這些“意外”,梅爾神父被無情趕出修女們的工作地點,只能悻悻跑去廚房做事。

好在他确實比較擅長烹饪,總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地方。

煮了十來天各種糊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新的糊糊種類後艾爾洛斯終于放下煮飯勺走出廚房。

“最近天氣都還不錯?”

他在門口随便找了個執祭聊天,對方正在掃地,倒也不耽誤動嘴:“是啊是啊,往年都不敢想呢。雖然還是幹冷,但每天都能見幾小時太陽,總比日日陰天愁雲慘霧的來得好哇!”

“咱們北方教區安排的護教士應該也不少,都在哪兒呢?冬儲物資夠不夠用?”

這是個大問題。再虔誠的人也扛不住酷寒與物資短缺的苦,否則就算勉強堅守也沒有戰鬥力可言。艾爾洛斯本人可以算是個施法者沒錯,但他又不是哲羅姆和西裏爾那種能當成法爺看的炮臺,不把護教士們的後勤供給搞上去他就是想死。

“聖子大人走之前把他們都撤到附近的巴斯高地上去過冬了,那邊有溫泉,還有個小修道院,附近都是租種教産的佃農。”

“哦,那他們日子應該過得還可以。我等會兒騎馬過去看看。”

看來西裏爾也明白這些護教士的重要性,給予他們高過主教堂标準的生活條件。

前面說過,威蒂拉教區是個雜糅的破碎板塊,囊括了中央大陸的北部與少少一點點北方大陸的南部。主教堂抵在最前線,本應拱衛主教堂的護教士們守在不遠處的高地據點,另外他們身後廣袤的教區土地上還散布着近萬聖地騎士。

這些聖騎士由聖地提供主要糧草辎重,其餘補充只能就地采食。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西裏爾當初斡旋的那些話術才有人會去聽。

聖地騎士的戰鬥力,艾爾洛斯心裏是有數的,一個小隊就能把邪1教徒壓着打,安全感爆棚。

但是這些人常年駐守北方,別說如今人還在吉魯克境內吃瓜的埃克特,就連艾爾洛斯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調動他們。

他得給埃克特創造一個容易上手的工作壞境。

先從主教堂的護衛力量開始吧,正好眼下正值隆冬時節,種地蓋房子修路一樣都做不了。土地凍得比鐵塊還硬,菲利普斯的鏈枷敲上去也就不過一個白點罷了。既然沒法折騰死物,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到活人身上。小小将主教堂收拾一番,艾爾洛斯派人去問苦修士首領願不願意出門。

自從之前梅爾神父問他能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菲利普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悶了好幾天,然後就變成眼下這幅“不配合不搗亂不上報”的三不狀态。

教堂裏的祈禱活動停了他也沒有出面制止,倒是孤兒們手拉手圍着火堆唱贊美詩時少少露了一面。

對于菲利普斯的頑固艾爾洛斯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确實讓步了啊。

但僅僅讓步還是不夠,在極端嚴酷的自然環境中,想要領着一群基本沒有啥生産能力的人類活下去,擁有最高權限的負責人就不能允許任何脫離他掌控的“意外”存在。

哦,你有情緒,你站在旁邊只是看着,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不是也會有情緒?今天這個袖手旁觀,明天那個隔岸觀火,整個隊伍攏不到一起幾天就要散了。

作為牧首助理,主教堂的負責神父,威蒂拉教區實際上的管理者,艾爾洛斯當然能保證住自己的生活水準。往後撤,撤到最南邊的分界線上不就行了。但那樣做有意義嗎?他又不是來北地養老的!

“你替我給菲利普斯傳話,問問他是願意随我留在塔米亞見證太陽升起,還是想去配合埃克特斡旋協調北方四國聯盟。”

他到底不忍心太不給菲利普斯面子,選了個委婉的語氣又找了些借口給他搭梯子下臺。

留在塔米亞意味着從此以後苦修士首領要先忠于神父艾爾洛斯後忠實于教宗本篤十一,回到南邊則代表他還是教廷的“鐵枷”但北方教區的崛起就和他沒有太大關系了。

兩邊只能選一個,不能又要又要,權力核心容不下左顧右盼的人。

執祭扔下掃把跑去傳話,艾爾洛斯找了個比較好的角度坐在臺階上眯起眼睛曬太陽。

要說這冬天裏啊,再也沒有比把自己曬得蓬松松軟綿綿更舒服的事了。尤其他們就在獸人要塞對面,隔着一條上凍的大河就能看到那邊仍舊愁雲慘霧呼呼吹風,只是瞄上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替那些皮毛厚實的兄弟們抖一抖。

換了好幾個姿勢,确定渾身都曬暖和了的艾爾洛斯從臺階上站起來。他輕輕嘆了口氣,沿着臺階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就是不把腿往外邁。

怎麽還不出來呢?沒想好?還是有話不好意思直說?

直到他無聊得沿着臺階上上下下走起八字,鏈枷底端擦過地面的聲音才輕輕響了一下。

少年一蹦三尺高,滿臉欣喜的反身往回撲。撲到一半他猛然停下收起動作,臉上的表情也收斂了不少。

“咳咳咳咳,嗯,菲利普斯,你……”

艾爾洛斯也拿不準他的苦修士首領會怎樣選。這個男人虔誠得就像塊石頭,毫不誇張的說,他是真的将生命與理想全都獻給了光明與契約之神,也就是各種文學作品中最讨人厭的那類死板神官。

為了教義他會毫無理由的瘋狂迫害主角,然後被打倒在地完成一個精英怪的送人頭使命。

但是站在教廷與信徒們的立場上看,菲利普斯卻是個再好不過的大好人。

艾爾洛斯不想折斷這根“鐵枷”,所以如果菲利普斯實在不能配合他的行動,他也只能含淚把他放到其他位置上去。

“梅爾大人,”

菲利普斯這幾天恢複了苦修士自殘式的修行方式,整個人看上去突然變得形銷骨立起來。他知道艾爾洛斯下令停止了教堂裏的一切祈禱活動,所以就傻乎乎的想要替一屋子同僚承擔起向聖主表達虔誠的義務。逐漸從青年向中年過度的高大男人滿臉都是滄桑感,眉眼陰郁仿佛死了一戶口本似的消沉,“您……”

他幾次張開嘴又閉上,閉上嘴又張開,視線幾乎不敢停留在少年的神父長袍袍角。

艾爾洛斯的心逐漸向下沉,菲利普斯這個狀态實在是太凄慘了,凄慘到幾乎讓人不忍心繼續逼他做決定。

他不是在向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孩子施壓,而是無法平息內心的痛苦。一面是長久以來關于“理想與犧牲”的根源認知,一面是與過去背道而馳的崎岖山路,正因為他如此虔誠,才會如此痛苦。

“要不,你……”艾爾洛斯想說要不你放棄吧,回南邊也行回聖地也行,我不為難你了。然而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苦修士首領便提着鏈枷走到他身邊:“唉……不是要去巴斯高地嗎?我護送您過去,明天做什麽?組織執祭們鑿冰捕魚還是伐木燒炭?”

艾爾洛斯:“……”

“菲利普斯!你真是太好了!”

少年歡呼着繼續向前撲的動作。

考慮到苦修士首領可能會如何自我折磨,他并沒有結結實實撲到他身上,而是蹦到青年面前就站穩,扯出一團柔和的治愈術把他整個罩進去。

“我們先去巴斯高地探望駐紮在那裏的護教士,通知他們來人把物資帶走些。明天去捕魚,不伐木,讓別人去砍樹,用漁獲和獸人,啊不是,和普通人換木頭。”

菲利普斯:“……”

您說了“獸人”對吧!您還打算用漁獲和獸人交換物資!我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

第一更哈。

第 167 章

第 167 章

熬過寒風呼嘯的一夜,第二日風總算停了,更讓人驚訝的是久違了的太陽從雲層中露出臉。

書桌上的文件已經分好類別,墨水、印章、羽毛筆,都整整齊齊擺在趁手的位置。還冒着熱氣的溫水放在架子上,洗漱用的工具也都齊全。除了執祭不見人影,其他一切都無可挑剔。

艾爾洛斯掀開臨時加了好幾層的被子坐起來,感覺今日至少比昨天高了兩三度。換好衣服洗漱完畢自己把髒水端出去倒掉,他迎面就看見密特拉咬着一只面包端着餐盤出現在樓梯拐角。

“唔?唔唔唔唔!”執祭把盤子塞給艾爾洛斯,轉身痛痛快快走掉。并不需要人貼身服侍的梅爾神父适應良好,端着盤子邊吃邊來到樓下空地。

菲林執祭領着一群人螞蟻搬家一樣搬運昨日神父帶來的物資,艾爾洛斯來到他身邊,看着小山一般高的桌椅板凳道:“這些都是聖地不再使用的舊款式,破損的直接被倉庫處理掉了,我拿的都是完整能用的。”

他走過去些,用面包敲敲硬木凳子腿兒,發出“哐哐哐”的結實聲音:“下午大家一起換家具,開春後再把舊家具拿去城裏交換物資,能換什麽換什麽。”

這也算是項福利了,所有人聽了都很高興。

“這裏還有不少布料,我昨天注意到有些姊妹的頭巾舊了,孩子們身上的衣服也太單薄,辛苦你們按需裁剪。”

修女們不只是頭巾破舊,有的話說出來怪傷人的,艾爾洛斯也就沒提她們身上那連襯裙都遮不住的外套。

菲林執祭一早就已經告訴教堂裏的所有人神父帶來了續命的口糧,這會兒又聽說有衣料有家具用,大家簡直像是重新倒回去過聖恩節一樣興高采烈。衣食住行這四個字裏至少有三個字上的難題暫時緩解,這裏的人對于艾爾洛斯的接受程度也變得更高。

新神父初來乍到,頭幾天總得給點緩沖時間。艾爾洛斯告知菲林執祭哪些物資盡可以随意使用哪些需要再放放,然後就帶着菲利普斯出門實地考察去了。

過冬的取暖木炭怎麽算都不夠,肯定得找機會再燒一批,燒炭産生的熱量說不定還能再做些什麽——至于說具體能做什麽……那要看本地都有些什麽資源。

主教堂前空着一大片光禿禿的廣場,廣場中間支棱着的絞刑架讓人無語凝噎。穿過這個不知所謂的“地标”,呈輻射狀的狹窄道路兩側全都是些和摩爾城木板屋差不多的單薄建築。

不行,忍不住了,基建之魂熊熊燃燒。

艾爾洛斯走着走着随便找了戶人家上前敲門,“咣咣咣”“咣咣咣”敲了半天,門開了,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誰啊!”

戶主語氣相當糟糕,糟糕到艾爾洛斯毫不懷疑沒有菲利普斯跟着自己一定會挨揍。

“您好,我是教堂裏的執祭,走累了想借您家歇歇腳,請問可以嗎?”

少年的聲音柔和而緩慢,一聽就是個好脾氣的人。門板向內拉大,戶主的大胡子比他本人還要先冒出來:“原來是執祭老爺,進來坐進來坐。”

門徹底開了,艾爾洛斯邁入理論上應該是客廳的地方,聽到木質樓梯上隐約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他看看前來開門的男人,後者正努力把家裏唯一的凳子擺整齊。

嗯,這凳子的四條腿各管各的,不擺一下确實沒法坐人。

男人上身穿着一層套一層已經看不清底色的衣物,下身裹着明顯不屬于男士風格的紡織品……也許是某位女士的罩裙?

好吧,所以他隔了許久才從卧室出來開門,而且客人也看不到他的家庭成員。

“冬天可真冷啊!”艾爾洛斯找了個不功不過的話題開頭,屋子的男主人大點其頭:“可不是?今天大約會是冬季裏最溫暖的一天了,真希望以後每天都能這樣。”

“我見您也是條好漢,可是春天夏天時塔米亞找不到好工作,才讓您在冬天裏過得如此窘迫?”

說窘迫都算恭維,這簡直就不是人能過的日子!

男人一提這個就唉聲嘆氣:“您看,要不是春天夏天裏我賣力幹了半年,這會兒還能坐在這裏和您聊天?聖恩節已經過去了,再過上兩個月天氣就會徹底回暖,老實說也不太需要擔心後面的日子。只是西裏爾大人回聖地了,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活幹。”

“哎呀,這還真是個問題,西裏爾大人如今是聖子了,會有新神父調來鎮守北地,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艾爾洛斯在菲利普斯木然的眼神中開啓了對自己的無限猜測:“會不會很蠢?或者很貪婪?還是很好鬥?我也非常擔心!”

“是啊是啊,不求他能比聖子大人更賢明,只希望新神父給我們這些小民留條活路,唉……”

男人跟着發起愁。

看看關系拉得差不多了,艾爾洛斯壓低聲音悄悄問這人:“您沒有租種教産的田地嗎?種地辛苦,好歹不至于餓死,家裏有點餘糧心裏才不慌啊!”

“我倒是想租,可是不敢呢。”男人也壓低聲音,“聖子大人是鼓勵大家租地的,問題是出去一趟萬一被獸人抓走了怎麽辦?聽說他們餓極了會把人類當成口糧炖熟!”

“我的天啊!聖主在上!這也太可怕了!”年輕的神父捂着臉做驚恐狀:“教堂就沒有采取措施嗎?我記得有呀?”

“嗯嗯,有,确實有,可那些修士也不能一直跟着,不管怎麽說我這心裏都不安生。一家老小就指着一個人過活,不敢不敢。”

問得差不多了,艾爾洛斯起身告辭,從聖地帶出來的生鏽銅幣正好派上用場,一點也不現眼。

“我最後再問一個事兒哈。”少年悄咪咪的伸頭道:“你知不知道哪兒有能弄來好物的市場?貴一點也無妨,我實在是受不了北方的鬼天氣了,想整點東西找人說說好話調去南方。”

他這是問黑市的所在,還是那種流動的,非法的,随時會被抓的特別市場。

塔米亞這地方其實擁有很大的地理優勢,獸人就在對面,人類凍得直哆嗦,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與其針鋒相對打死打活,為什麽不勠力同心想法子一起活下去?

在嗎?大家為什麽不願意過太平日子,是不喜歡嗎?

看着擺在面前那兩枚泛着銅綠的大子兒,男人咽了口口水看着菲利普斯不出聲。艾爾洛斯往後撩了一腳踹在他雪白的苦修士長袍上:“別理他,他也想跑呢,就是臉上不敢讓人看出來。苦修士規矩多嚴啊,叫首領知道不得把他扔冰湖裏去。”

本人就是苦修士首領的菲利普斯:“……”

行。吧。

梅爾大人真是越來越活潑了。

“哦……”男人到底還是沒忍住白得兩枚銅幣的誘惑,做賊心虛的左右看看,小小聲道:“就在河邊兒,每逢單數的日子您就去看吧,運氣好撞上,運氣不好權當散步。”

話題到此為止,再往深處他就無論如何也不肯說了。

告辭離開這棟搖搖欲墜的小木屋,艾爾洛斯又随機換了幾家花掉銅幣,所得的答案相差無幾。塔米亞城的産業結構相當畸形,長途物流困難堪比絕不包郵的某新某黑。唯一能讓人感到安慰的便是艾爾洛斯一人說了就算,而且建築在地面上的房子都很好拆,菲利普斯踹一腳就行。

沒有任何規劃意味着可以從頭好好規劃,不過一切的前提都是先把眼下這個冬天熬過去,同時想辦法将獸人們勸回老家去——就算不走也不要用打仗的方式掠奪土地和人口嘛,梅爾神父不會拒絕大號毛茸茸們“內附”。

“可惜冬天地都凍硬了不能開工啊……”他遺憾的感嘆:“走,去教産所在的農田看看情況。”

聖光教廷在北地攫取了大量農田林場,光山頭都不止十座。無奈當地居民都很害怕獸人,不肯往稍遠一點的地方去,明明寶藏就在手邊放着,硬是沒人去拿,純屬守着礦要飯。

艾爾洛斯站在一望無垠的純黑色土層上遙望北方大陸,隐約可見的雪山拔地而起。

“菲利普斯,”他對身後的苦修士首領輕聲道:“接下來我或許會做些違背教廷規定的事,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假裝沒看見?放心,我所行之事絕不違背教義,只是為了更好的經營北方教區。希望有一天這片土地能有自己獨立的名字,而不是籠統歸納在威蒂拉教區名下。”

苦修士首領陷入沉默之中。

如果艾爾洛斯遮遮掩掩,說不定他會直言此事不可為。但梅爾神父是在進行過調查研究的基礎上,以讨論的口吻認真提出這項建議想要征求意見,那麽他就不能把它當做一場突發奇想的胡鬧了。

北方教區的實際情況就擺在這裏,又有巴別爾教區的例子珠玉在前。事實說明艾爾洛斯那套懷柔的手段确實可以有效提升教廷對底層民衆的凝聚力,做得好了這些從未接受過訓練的人甚至可以為光明與契約之神效死。

那麽問題來了,“鐵枷”終有一日也要徇私麽?

菲利普斯:被人PPT這件事,終于輪到我頭上了?

加更哈,還欠九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