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0 章 重逢

于這宛如滄海一粟的小世界中遇見一個熟人的幾率有多大?而這個人偏偏十分重要,不管是敵是友都想找他出來,大家方法使盡挖地三尺都沒找到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這種可能性又有多大?

所以當紅箋發現這位強魂的陳姓修士竟是師弟陳載之時,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微張着嘴,動也不動的傻在了那裏。

陳載之乘着法寶越飛越近,幾十年過去,他看上去同二十來歲的時候變化不大,顯是修煉有成。

時間對他特別偏愛,依舊是俊眉朗目,卻沉澱出一股沉穩的氣度,加上水修特有的儀态,陽光下由遠飛來的陳載之英俊得有些晃眼。

但叫紅箋晃了眼睛的不是陳載之,而是他的那件飛行法寶。

尋常到有些寒酸的錦帆飛舟,提醒着她年少時和陳載之屢屢一起出海修煉的過往,那時候大師兄丁春雪總在船上,而師祖、師父這些人還都活着。

紅箋眼前一片模糊。

她趕緊閉了閉眼,冷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感覺,此時此地應當和陳載之假裝不認識。

雖然尚不确定隐瞞真相會帶來什麽好處,但自己落在這元嬰修士手裏已經處處受制,處境糟糕透頂,唯有出其不意才能有所轉機。

就是不知道陳載之會不會配合。

遠遠的陳載之的目光已經自元嬰修士那邊兒落到紅箋身上,跟着他怔了怔,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好在他性情沉穩,這表情對紅箋而言已經足夠明顯,可對全未将他人放在眼裏的計姓修士,卻還沒有引得他生疑。

畢竟就是他自己見到強體這破天荒送進來的修士是個抱着“寶寶獸”的美貌女修,也不由十分意外。

陳載之張了張嘴,紅箋感覺要糟,她要趕在前頭提醒那呆子一聲。

幸好懷裏的“寶寶獸”這會兒十分活潑,正指着陳載之沖自己“吱吱”而叫,紅箋便将小家夥抱得高了些,擋住了自己的頭臉,自它脖頸處偷偷露出眼睛來盯着陳載之,口中道:“寶寶,你看這人長得好俊,好想認識他!”

她說得既輕巧,聲音又大,完全是一副沒羞沒臊沒長腦子的模樣。

別人聽着也到罷了,遠處飛來的陳載之猛然趔趄了一下,臉騰地便紅了。

山陰那邊的修士聞言怪聲叫道:“哎呀,好,怪不得是強體那邊送來的,夠爽快。陳師兄,既然人家相中了你,幹脆你倆誰也不要走,就在這裏雙宿雙栖,做一對苦命鴛鴦得了。”

陳載之降落到百丈之外,沉聲道:“休要胡說!”

經此一鬧,他先前那些許異樣已經完全被遮掩過去。

紅箋朗聲道:“那位師兄是姓陳麽,我到更想和他一同離開這裏,道修大陸還有我許多親人朋友呢,總是插話卻連面也不敢露的這位,你和陳師兄孰強孰弱?我讓陳師兄取勝,再勝了你可好?”

那人聞言連“呸”數聲,還未說話,陳載之出聲道:“夏師弟打不過我。”

“那可不一定。”那人悻悻接言,這話接得有些無精打采,紅箋一聽便知道這是被陳載之道中了實情。

陳載之又道:“他是金丹後期。”

這下那姓夏的徹底沒了聲息。

紅箋遙望着陳載之,陳師弟沒有結嬰,但他身上的氣息很強,這種氣息她曾在師父闫長青身上感受過,金丹圓滿半步結嬰。他又說那姓夏的是金丹後期,這就是明告訴自己他和那姓夏的修為,以便自己心中有數。

幾十年不見,這小子機靈多了。

陳師弟得到了宗門玉簡,又有師祖臨終将畢生感悟相傳,這進境果然是極快。

不知道當年分開之後他都經歷了些什麽,怎麽輾轉來了此境?他是否知道他的父親陳玉章遭了符圖宗的毒手,被“他生符”控制成了瘋子,也許這會兒已經丢了性命?

還是不要告訴他,等離開這地方再說吧。

那姓計的元嬰沉聲道:“你們兩個給我聽清楚,離這強體的女修遠一些,待老夫進過了小神殿,自會離開此境,到時候剩你們三人,誰去誰留各憑本事,誰要敢這段時間給我添亂,哼哼,死了殘了莫要怪我。”

陳載之目光微凝:“小神殿?計兄野心到是不小,若是十年八年小神殿不出現呢?”

姓夏的離遠冷笑:“怪不得強體的人來了你還不肯離開這鬼地方,原來是打着這主意。我是不等了,你可将人看好了,若有機會我定不會放過。休要拿打死打殘吓唬人,當我不知,這若不是在人家地頭上,我們兩個墳上的草早就老高了。”

那姓計的陰陰一笑,沒有反駁,回答陳載之道:“十年八年不出現,那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它出現為止。到時候你倆若肯幫我,我也不介意分一杯羹給你們。你我修為不過元嬰金丹,既有這樣的機緣,不好好加以利用,回到道修大陸也需俯首聽從化神差遣,生死由人掌控,有何意義?”

陳載之望着他和紅箋,目光複雜,停了一停才道:“我考慮一下。”

姓夏的叫道:“你不要上他的當,好處都是他的,連口湯都不會剩,說不定還要叫咱們做馬前卒送死。”

紅箋聽到這裏不由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姓夏的修士心生好奇,這人好重的戒心,不過依紅箋所見,他恰恰是一語道中了要害。

可惜天意叫自己沒有辦法和這個人結交。

眼前的元嬰自己戰勝不了,陳師弟是必須要讓他出去的,而自己要想離開,除了打敗這姓夏的修士別無它途。

“小神殿是什麽地方?”紅箋也不管被人捉住,張口就問。

“道修大陸的蜃景神殿知道麽?這片天地不知為何,也會像道修大陸一樣,不定何時出現一處神殿。只是這神殿并不限于化神,任何人都可進入,五年前神殿在這鏡臺附近出現了一次,我們三人中途铩羽,不知神殿最後一層是否也有天大的好處。”陳載之道。

有陳載之解釋,紅箋終于明白這姓計的元嬰何以不肯出師,卻又将自己帶在身邊看管,不讓其他兩個人接觸。

他擔心自己在另兩人身上取勝,拍拍屁股一走了事,等他闖罷神殿大功告成,卻再也沒有辦法離開此地。

要是真有蜃景神殿之類的所在,哪怕是個贗品,她也向往着進去開開眼界,只是屈指算來自己陷在這裏已經七年,外邊不知怎麽樣了,戴明池和季有雲是否還在禍害天下,丹崖宗還好麽,石清響能支撐下去嗎?他的病情有沒有惡化……

和陳載之的重逢在雙方都有意掩飾下很平淡的過去,明明雙方都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同對方說,卻不得不強忍着把這時間延後,先想辦法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再說。

自這一天起紅箋失去自由,俨然成了那姓計的俘虜,姓計的走到哪裏,她便需亦步亦趨跟到哪裏。

其實就那姓計的元嬰而言,這麽時時防賊一樣防着同伴來與紅箋接觸約戰,遠不知殺了另外兩人幹淨利落永絕後患,依那人的談吐和行事,紅箋不相信他想不到。

想到了不做只能是他不敢做,像那姓夏的修士所說,他怕觸怒護宗神獸,在這方天地裏不敢向另兩人下毒手。

強魂的三個人相互間交流很少,因為紅箋來了,陳載之才會每天找機會離遠同那姓計的不痛不癢說上幾句,而那姓夏的修士只在附近出沒,紅箋常能聽到他意在攪局的聲音,卻從未見到他真容。

轉眼過了一個月,這期間紅箋屢次經過那間放置丹方的宅子,卻撈不着進去,她不得不接受了一個現實:除非最後她獨自留下來,大約真沒有機會再一間間探求這些宅院的秘密了。

好在還可以寄希望于陳載之。

接下來她就趁着陳載之在場的時候,向那姓計的提出能否叫自己去那幾間宅院看看,尤其是放置煉體丹方的那間。

她的要求被那姓計的面露嘲意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時候紅箋已經知道了挾持她的元嬰名叫計北,那一直未露面的修士叫夏不降,當然這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像陳載之,他當初就報了個假名,自稱陳齊。

時間一天天過去,出師戰起因于兩只神獸的賭局,沒有人率先嘗試,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個章程。

但陳載之和夏不降确實沒有找到同紅箋接觸的機會。有一次夏不降潛伏得近了些,被計北一把抓出來,以神識壓制住,将人從山頂鏡臺直丢了下去,萬丈幽谷留下了夏不降一串罵聲。

這麽幹耗下去,注定沒有贏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個機會。

大約半年之後,機會來了。

這是此地一年中最熱的季節,這天臨海的區域下了場雨,雨停了,天氣仍然十分悶熱。

計北正在山頂打坐,自從當年小神殿在鏡臺出現過之後,他就常常在這附近守株待兔。

便在此時,遙遙似有靈氣波動傳來,計北呼地站起,這麽多年,他對這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突然有變,自是與小神殿有關。

第 279 章 強魂三子

雖然紅箋已經做好了強魂弟子修為要高過自己的準備,可也沒想到對方竟有一位元嬰修士。

元嬰初期,強魂雖不知道第幾境,但肯定很強。

比較起來紅箋真是毫無勝算。

怎麽辦?要不幹脆就此認個輸,恭送這瘟神離開此境,反正除了他,還有兩個對手,随便勝一場,也就返回道修大陸了。

若是在七年之前,紅箋說不定就這樣做了,但是經過七年的強體,她身上多了一股血性。

便是會一會這元嬰修士又如何?

故而她發現了敵人,做的第一件事是輕輕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将它放到一旁,空出雙手,凝神戒備,準備全力一搏。

那名元嬰修士看她竟是要迎戰,嘴角露出一絲嘲意,目光自一旁的“寶寶獸”身上掃過,面露不屑:“女人……”

大約是因瞧不起女修,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放開了神識,一股沛然威壓自體內湧出來,登時便将紅箋籠罩在內。

這七年紅箋乾坤袋裏的幾件衣裳早已盡數損壞,她此時身上穿的是在外門結界裏強體的成果,一件由麻線織成的長袍。這件衣裳除了蔽體沒有任何作用,此時被對方神識威壓所迫,灰溜溜的長袍下擺登時簌簌而動,往後方飄了起來。

紅箋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壓力同時來自于身體和神魂兩方面,這是等階的壓制,神魂被直接迫回體內,無形的重壓像一座看不到的山壓在紅箋身上,令她連活動一下手指都異常艱難。

但同時紅箋又于艱難中體會到了一絲明顯的不同。

若在七年前,有這麽一個神識強大的元嬰高手要對自己不利,不要說勉力相抗,自己能不能站住了都是問題,此時雖然處于絕對下風,實力相差不知多遠,卻竟沒有就此崩潰。

真元還能運行,只是像困在地下找不到出口的岩漿,紅箋的手指挽着千鈞之力,忽然掙脫了束縛,“中空劍”猛地出現,自上往下疾刺那人頭頂。

那元嬰修士不由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他不躲不閃,一團青色真元出現在頭頂,“中空劍”就像斬入了一團泥沼,勉強跋涉寸許,停滞不前。

紅箋連連催動,“中空劍”竟陷在了那真元中,不但無法傷敵,連收都收不回來。

那修士一甩袍袖,狂風驟起,風中一道氣浪卷向了紅箋,這不是法術,只是單純的木系真元。

“寶寶獸”“吱吱”驚叫,紅箋正調動了全部精力控制“中空劍”,免得這件得力的法寶被對方收走,氣浪卷至,無暇再施展防禦法寶,只得被迫以“凝水訣”護住全身,身體微微搖晃。

這輕晃絕不是紅箋于氣浪中站立不穩,而是她在強體進入第二境之後所感悟出來的手段,肉身在承受巨大的沖擊之時,通過這種方式牽引着外力改變方向,将壓力分而化之。

紅箋堅持了一息,那元嬰修士眼見沒能舉手奪足間奪取她的法寶,不再強求,放松了對“中空劍”的禁锢,與此同時一道法術直往她前胸襲來。

這道攻擊法術并不複雜,又是由元嬰施展,速度之快無與倫比,紅箋只覺青光一閃,幻化出來的長龍已經到了自己胸前。

“砰”,真元當胸撞上,紅箋被撞得胸口向內微微有些塌陷。龍爪随即上探,擦着紅箋碎開的衣裳化作一片流光。

紅箋只覺眼前一黑,她收回“中空劍”,手按胸口低頭“噗”噴出了一口鮮血。

“寶寶獸”瞪圓了眼睛,紅箋受傷令它異常氣憤,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兇徒的對手,大尾巴支棱着便沖了上去,到了二人之間才發現個頭兒太矮,身體直立,“吱!”“吱!”一跳一跳地沖着那元嬰修士呲牙。

紅箋吓壞了,連忙叫道:“寶寶!”硬撐着将激動的“寶寶獸”擋在了身後。

這一爪未能将紅箋的身體撕裂,那修士亦有些意外,他微微眯了下眼,收回手去,冷冷開口:“我适才只用了七成的力道。”

什麽意思?打也打過了,差距如此之大,紅箋自認不敵,這沒有什麽好怨天尤人的,也沒有任何的不服氣,當下道:“閣下修為高深,我不是對手。”

雖然同在這“內門”修煉,她可不覺着與這元嬰修士就是師兄妹了,而看元嬰修士眼神陰冷,招呼也不打便出手,顯然也沒有絲毫的同門之情。

紅箋認了輸,只道這元嬰修士在與自己的比試中輕易取得勝利,接下來便該被傳走離開此地,誰知那元嬰修士杵在門口半天未動,不知在想些什麽,突道:“你出來!”

紅箋愕然,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那修士冷冷地道:“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跟着我。”

紅箋一時摸不着頭腦,這元嬰修士莫不是不想離開,還要在內門繼續呆下去?

她适才受這一擊外表雖然看不出來,內裏受傷其實不輕,強體第二境還沒有修煉到表裏如一的地步,無奈只得先取出一顆“石虎丹”服下,道:“等一下。”

那修士哼了一聲,竟真的站在門口等她。

紅箋這緩兵之計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她先自乾坤袋裏取出一件麻線外袍披上,遮掩了一下身上的破衣裳,又俯身抱起了“寶寶獸”。

這幾下劇烈的活動不可避免牽扯了傷口,紅箋一邊輕輕咳嗽,一邊暗自思忖對策。

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只能先順着這元嬰修士的意思,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知己知彼,才能想出辦法來對付他。

紅箋留戀地環視了一眼屋內,可惜了,這麽多丹方,她卻沒有足夠的時間一一記下,只希望過後能擺脫那修士,重新回來此處。

紅箋邁步出了屋子,那修士目光像長着尖刺,将她由頭至腳又打量一遍,警告道:“別玩花樣,否則我會叫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紅箋默不作聲。

那修士轉身,大剌剌地往山上走去。

紅箋見那修士背沖着自己好似毫無防備,嘴角不由地抽動了一下。

很難想象剛打完架便會全無戒心地把後背交給敵人,何況在這之前還聲色俱厲地吓唬了她一番,這修士分明是在試探自己,或者有意引自己出手好給個下馬威。

雖然她現在不怎麽玩心眼了,但這都是她當初玩剩下的。不弄清楚這修士挾持自己的真實意圖,她怎麽可能冒然動手?

紅箋神情漸漸變得有些漠然,亦步亦趨跟在那修士後面。

那人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路過山間蜿蜒而下的溪流,他停下來,站在清澈的溪水前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停了停,那人袖子一揮,水中他的倒影也做着相同的動作,溪水沖天而起,攪亂了倒影。

那人閉了眼睛半天不動,水花四濺,連紅箋所站的位置都感覺像下雨一樣,唯獨那人所站的圈子卻因他神識屏蔽一滴水花也未落入。

這是在強魂,紅箋登時了然。

她望着那修士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這人是什麽來歷?一個木靈根元嬰,道修大陸各大宗門若有差不多的高階修士在無盡海莫名失蹤這麽久,她一定會有所耳聞。難道是散修?

停了一陣,那修士練罷收工,繼續往山上走。

這其間路過的房舍他都連看也不看,這到不奇怪,若是紅箋在這附近也呆個幾年,将所有的地方轉過幾千幾百次之後,大約也會失去興趣。

都這樣了,他怎麽不幹脆離開?

最後這修士停在了山頂。山頂最高處有一處石臺,此時太陽正毒,陽光照得石臺上亮晃晃的,熱氣肆意蒸騰,他邁步上去,盤膝坐在了石臺上。

紅箋一路跟下來,見這人只是一味專心修煉,對他并沒有更多了解,正感苦惱,突聽得山陰那邊遠遠飄來了說話之聲。

“哎喲,計師兄,您老還占着鏡石不挪地方呢,強體那邊來人了,我還以為師兄總會去瞧瞧,您就不怕被我和陳師兄搶了先?您不急着離開這鬼地方我們還急呢。”

那修士聞聲連眉毛都未動,端坐着不吭聲。

山陰那邊吃吃一陣笑:“強體那邊不知來的是何等人物,陳師兄已經找去了,若是萬一不敵,反把人家送走,那咱師兄弟三個可就傻眼了。”

那修士聽到這裏嘴角露出一絲詭笑:“那不可能。”

“咦,師兄何出此言?難道來人很弱?那我要去看看。”

“來人再弱,踩着你出去還是十拿九穩,就是那姓陳的小子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取勝。我說不可能,是因為那人現在我這裏,沒有我答應,你們誰也休想同她一戰。”

那人聞此噩耗“哇呀呀”一陣怪叫,跟着便是連聲咒罵。

紅箋此時方聽出頭緒來。

遠處說話這人,應該便是另外一個強魂的修士,聽眼前這姓計的元嬰話中之意,此人應當是他們三個之中實力最弱的一個。

還有一個修士未露面,姓陳。紅箋如此想着,神識突覺有異,懷中“寶寶獸”“吱”的一聲,向遠處舉起了前爪,紅箋随它望去,卻見遠處有人乘着法寶徑直飛來。

第 278 章 講經閣

這棟閣樓一共五層,矗立林中,比別的建築都高出半截。

龍形飛檐下懸了幾串銅鈴,風一吹“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真是想不注意都難。

紅箋進閣之前擡頭看了一眼,卻見迎面匾額上三個大字,赫然寫着“講經閣”。

這叫她微微有些失望,這麽顯眼的地方,為什麽不是“藏經閣”,卻是“講經閣”,不是說大能講經不值得聽,只是這個大宗門覆滅數千年了,哪裏還可能有人在這閣樓裏講經?

閣樓裏很是寬敞,只這第五層便能容納上千人席地而坐,絲毫不顯擁擠。

裏面的布局呈“回”字型,正中間設一平臺,以簾幕遮掩。

設想那簾子若是拉開,上面有位大能端坐傳道,周圍五層樓由下到上坐滿了弟子,能有如此盛況,到不枉石龜說這裏曾是天下間第一大宗門。

再是繁榮一時,到現在也風流雲散,化為塵土。

紅箋不語,抱着“寶寶獸”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紅箋剛一坐定,卻聽講經臺上垂簾後面“叮”的一聲響,她心裏一震,連忙以神識籠罩講經臺。

此時臺上不知由何處出現了一個虛幻的影子,這人影面目模糊,看不出年紀,由衣着打扮依稀能分辨出是個男子,他正以一個十分随意的姿勢坐了下來。

這是……講經的大能?

莫不是這方世界真有如此神奇,大能人已殒落,魂魄卻能回來傳道?

紅箋再次四顧,确定在坐的只有自己,此時那簾幕後面已經傳來了人聲。

這聲音通過靈氣波動直達識海,紅箋凝神細聽。

這位大能生活的時代距今不知多遠,用詞很是晦澀難懂,所說的話十句中到有九句令紅箋不明所以,剩那一句似懂非懂,也不知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

她聽了一陣,依稀知道這是位強魂有成的強者,正在給門人弟子們傳授強魂進入第五個境界之後如何應對各種困境,以尋求新的突破。

雖然大半聽不懂,但無疑大能講的這些十分重要,這等奇遇也不是輕易便能遇上的,紅箋不敢錯失機會,強行硬記,在心裏能留下一句算一句,說不定等日後修為高了會有所感悟。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簾幕後收聲,幻影漸漸散去。

紅箋這才回過神來,低頭道:“咦,寶寶,你今天怎的這樣乖?”适才若是“寶寶獸”像往常一樣搗亂,她恐怕沒辦法聽得如此專注。

“寶寶獸”咧開了嘴,表情看上去極為歡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大大的腦袋“砰”地向紅箋撞過來,紅箋措不及防,“哎呀”一聲捂住了額頭,跟着被“寶寶獸”糊了一臉口水。

紅箋“哈哈”而笑,站起身準備換個地方瞧瞧。

時間寶貴,說是有三個強魂的修士要來同自己一較輸贏,怎的這麽久了還不現身?

便在此時,講經臺上的簾幕無風而動,紅箋停下,卻見一個淡淡的虛影憑空出現在了臺子上。

這個影子同方才那個差不多,亦是個男人,身型瘦小,勉強能看出來頭上光溜溜的,不知真人是禿子還是和尚。

這是要換人接着講第二場?

紅箋有些踟躇,自己将有限的時間浪費在雲裏霧裏聽講是否合适?

這麽大的個內門,自己恐怕沒有機會全都探看個遍,聽那只水系神獸的意思,強魂修士實力強橫是肯定的,若是有人來戰,自己必須全力以赴,這樣才有可能獲準離開,早日回歸道修大陸。

還未等她拿定主意,臺上的人影兒已經坐下開講。

紅箋只聽了兩句,便重新坐下來,這次講經的大能道理闡述得很是淺顯生動,她毫不費力便聽懂了,更難得的是這位大能講的是強體。

強體到底應該遵循哪些法則,有哪些禁忌,怎樣練才能事半功倍,這些本該清清楚楚的交待卻因為宗門已然覆滅,紅箋之前只能自己摸索,前面七年她咬着牙一股氣堅持下來,後面怎麽走,她此時坐聽前輩論道,真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大能講強體五境之上還有“随心”境。

強體五境紅箋知道,分別是“不疲”、“不衰”、“不破”、“不腐”、“不屈”,她現在達到第二境“不衰”,算是打好了根基,往後每前進一境都會獲得極大的好處。

像紅箋這樣的水修,一旦進入“不破”境,便得到與同階土靈根修士相仿甚至更強悍的防禦。別的不說,當年紅箋在寰華殿上清理門戶,若那景勵不巧是個強體“不破”境的修士,死的必定是紅箋無疑。

等到“不腐”,毒瘴不能侵入體內,“不屈”那就更厲害了,肉身宛然堅固的堡壘護衛着脆弱的神魂,什麽法陣符箓都對之無可奈何。

至于“随心”境,大能講了一個故事,他說他的師父道樸禪師曾為摯友的獨孫築造靈根,禪師本是木靈根的大能,依功法可以造一條火靈根出來,但是對方言道什麽靈根皆可,唯獨不要火靈根,這并沒有難住禪師,他以無上法力最終為那孩童造了一條水靈根出來。這還不算最了不起的,最了不起之處在于做了這麽一件大事,禪師的身體毫無損傷。

這便是“随心”境。

紅箋聽到此處但覺渾身激靈一下,心頭“砰砰”亂跳。

她瞪大了眼睛,試圖透過那講經臺四下的簾幕看清楚臺上之人,這人所說的那道樸禪師用的是“萬化生滅功”吧?

傷己利人,遵循五行相生的法則為人築造靈根,這些由講經的大能提及,透着一股輕描淡寫,他着重講的是那位具有無上法力的道樸禪師如何打破了五行相生的法則,并最終做到了“無生有”。

是不是因為他們對“萬化生滅功”已經司空見慣?

爹娘的“萬化生滅功”是從哪裏來的?他們這麽多年到底去了哪裏?

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得到可能同爹娘有關系的線索。紅箋的心情激蕩不已,以至那大能接下來又講了什麽都沒往腦袋裏進。

“寶寶獸”擡起烏溜溜的眼睛擔心地看了看她,過了片刻,見紅箋沒有反應,将身子貼過去,緊緊靠在了她懷裏。

時間到了,臺上收聲,那影子消失不見。

紅箋回過神來。

她沒有多停留,起身出了“講經閣”。她要抓緊時間搞清楚這個宗門的秘密。

接下來的三天,紅箋将林間建築幾乎轉遍,這些閣樓亭臺有的還能尋覓到宗門全盛時修士修煉遺留下來的一鱗半爪,有的已是滿目蕭條,不知當年做什麽用途。

收獲不少,但紅箋也發現此地所有的記載無不與強魂強體相關,除了“講經閣”裏聽來的那個故事,竟沒有任何地方提到“萬化生滅功”。

這叫紅箋不由地想起石龜當日所說的那番話,整個宗門的傳承被一分為八,這個小世界只是其中的一份,那麽說很有可能“萬化生滅功”的傳承落在了別處。

雖然有了這個想法,紅箋仍是要将小世界之內所有角落全都找遍才能死心。

這三天,也沒有所謂的強魂修士來找她。

紅箋并不知道這是因為她剛剛晉階金丹中期,對方收到命令,要讓出幾天,等她境界穩定,眼見強魂那邊吆喝響亮,卻雷聲大雨點小,不免詫異。

這一日紅箋出了叢林,來到山腳下一處宅院外。

宅院正門挂着匾額,但匾額上的字不知被哪一系的法術所侵襲,已然模糊不清。

看痕跡受到破壞的時間應該不長,紅箋比劃了一下,猜測是近幾年打上去的。

因為随時可能遭到偷襲,不論何時何地,她的神識始終籠罩着周圍,紅箋在宅院內外探查了一番,未發現有異,飛身落于院內。

對手們一直不肯露面,紅箋不敢叫“寶寶獸”離開自己,加上她也發現自從進來這方天地,“寶寶獸”變得異常黏人,幹脆走到哪裏都抱着它。

這會兒紅箋便和小家夥說話:“寶寶,這裏不像住人的地方,屋子裏擺放的都是什麽?咱們進去瞧瞧,從哪間開始瞧好呢?”

“吱吱!”“寶寶獸”舉起了爪子。

“這間?好,就是它吧。”紅箋推開了黑漆大門,走進屋去。

屋裏立着一排排高大的黑色架子,架子上鑲嵌着白色的玉簡。整間屋子足有十餘張玉簡,黑與白,靜立無聲,由中透出一股肅穆來。

紅箋走過去,伸手一摸,手指沒有觸到玉簡,徑直由其中穿過。

這幾天的經歷已經叫紅箋對之習以為常,她以神識去接觸那張玉簡,玉簡中的內容直接浮現在她識海。

“石駝丹”!這個強體的丹方果然被她找到了。

紅箋不由有些激動,這屋裏如此多的玉簡,若都是丹方的話,何愁醫不好石清響。

這欣喜的念頭不過一轉,紅箋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

元嬰修士!

紅箋霍地轉身,卻見屋門口多了一個年長的修士,一襲黑袍,目如鷹隼,正冷冷盯着自己。

第 277 章 金丹中期

紅箋在這個小世界中一呆就是七年。

第一年的時候,她還時不時地動用神識察看四周,接下來便只在同石龜交流的時候神識有稍許波動,後面幾年,更是連真元都很少用到。

這七年對于紅箋而言是寂寞的七年,幸好有“寶寶獸”的陪伴,否則真像是為全世界所遺忘抛棄。

同樣這七年也是她脫胎換骨的七年,她的行事習慣較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就是“寶寶獸”朝夕陪着她,否則紅箋身上氣息變得如此陌生,等以後再見到還能不能将她認出來都難說。

紅箋用了三年的時間使身體達到“不疲”,進入強體的第二個境界,而後又是四年,達到了“不衰”。

這讓那只石龜很是滿意。

按它的說法,不要說像紅箋這樣只能呆在結界中自行修行,就是在宗門全盛之時,外門弟子有師長時時耳提面命,也從來沒有一人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其實紅箋也知道,石龜這說法忽略了一點,數千年之前估計着也沒有哪個修士都結成金丹了才投身外門,從頭練起。

按數千年前宗門的規矩,外門弟子達到強體第三境,就可以通過考核進入內門,拜到某位座師門下繼續修煉。

如今這方小世界裏只有兩只“護宗神獸”,拜師什麽的自然休提。

“內門在哪裏?裏面與此處有什麽不同?”紅箋記得石龜曾經說過內門裏有數不清的好東西等着,那“石駝丹”的丹方便是其一。

“你不用管在哪裏,到時我會送你過去。裏面比這裏自然是好,不過那條該死的長蟲百年前同我打了一個賭。”

它提到的“長蟲”便是另一只“護宗神獸”,七年中紅箋聽石龜念叨過無數次,估計着那應該是一只水系靈蛇。

不過打賭什麽的到是第一次聽說,這叫紅箋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們賭了什麽?”

“那長蟲當年一出現,便跟在宗門的一位強魂大能身邊,整日聽那大能談經論道,講的都是強魂如何,故而重魂輕體,瞧不起咱們這邊。百年前我倆閑來無事,又争執起來,便說定了等日後小世界重見天日,我倆各掌一方,內門弟子若想出師,必須戰勝對方的人。它的原話是,你們強體出來的反正都是些廢物,等受過了教訓,就一直留在這裏幹體力活兒,別出去給宗門丢人了。”

“那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強魂在內門已經有人了?”紅箋心中凜然。

“那邊外門弟子不少,進到內門的有三個。實是我倆都沒想到選擇強體的這麽多年只有你一個,哈哈,叫那厮自作自受,咱們這邊沒有內門弟子,強魂那邊的人便一直不能出師,急死他們。”

“……”

因為紅箋是這小世界裏唯一一個強體弟子,石龜有意給她開後門:“你現在便可以進去,我給你免試。當然也可以留在這裏繼續修煉,速度雖然慢些,勝在沒有人打擾。”

紅箋困在這裏已經七年,每回想起外邊都憂心如焚,哪裏肯再留在這裏慢慢修煉。

看起來除了進入內門打敗裏面的人,再無別的途徑離開這小世界,當下她毫不猶豫地道:“那你送我進去吧,我去會會他們。”

說定了,再無反悔,紅箋抱着“寶寶獸”經歷空間傳送,離開七年來在她辛苦勞作下已經判若兩處的結界,進入了一個新的天地。

說起來這七年可把“寶寶獸”悶壞了,沒有好吃的,沒有新鮮的地方可以玩耍,甚至連紅箋也不能時時陪着它,“寶寶獸”明顯沒有以前活潑,大大的眼睛裏時常透出沉靜。

換了一個新環境,要是以前小家夥非第一時間将周圍全都跑遍,這會兒卻只是“吱吱”叫了兩聲,好奇地向紅箋望過來。

紅箋立時便明白了,它在問詢,這是哪裏?

七年獨處,紅箋和“寶寶獸”已差不多可以做到心靈相通,她不知道小家夥是怎麽想自己的,在她看來,寶寶除了不會說話,就像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單純如一汪清泉,能直接映出自己的影子。

這七年自己忙忙碌碌地,它常常有樣學樣,希望沒有帶給它不好的影響。

紅箋輕輕握住“寶寶獸”朝前方伸出的爪子,道:“不急,我們先四處看看。”

這一方天地極其廣闊,比外門結界何止大了百倍。

有山有林,還有大片的海域,紅箋恰好降落在山腳海灘上,大海一眼望不到盡頭,乍一看像回到了無盡海上。

未等她心中湧上更多的思念之情,一道陌生的神念響徹山海間:“孩兒們,強體來人了,七年,殺千刀的老石龜終于把人送進來了,誰要出師趕緊的,小心點打,別打死了,好歹給後面的留口氣!”

紅箋一時有些适應不能。

自己才剛在這陌生的內門站穩腳,什麽都還沒學到呢,這是要鬧什麽?

石龜的神念跟着參與進來:“她初來乍到,總需安頓一下,你們強魂不是想打她個措手不及,占這點兒便宜吧?”

那陌生的神念“哼”了一聲。

紅箋沒有傻站着聽兩下交談,她全力放開神識,警惕地觀察着地形和敵蹤。

就算那邊說了要留她一口氣在,她也不願意成為他人的腳下之石,再說對方只有三名修士,每出師一個,自己離開這裏的機會也就渺茫了幾分。

神識所至,紅箋未見到活人,卻在山野林間發現了許多房屋閣樓。

那重重閣樓便是存放丹方功法的所在麽?入寶山不能空手而歸,紅箋施展法術,身若流星,向着林間一處高高的閣樓飛去。

七年來神識真元她偶會動用,卻不會如此極致地施展,由海邊到閣樓這一段距離不近,再加上她全神貫注用來戒備,還未到達目的地,紅箋便覺着氣血翻湧,靈根飛旋,身上真元運行有異。

兩只“護宗神獸”顯是注意力還在紅箋身上,紅箋遁走,那陌生的神念嗤笑一聲,同石龜道:“安頓了又如何,結果還不是一樣,早早打完了好叫你知道強體這條路根本是錯的,沒有前途。”

石龜冷笑不語。

“啧,這個人神識還挺強,怎麽不選擇強魂呢?不是老石龜你由中搗鬼了吧。修為只有金丹初期……”

它話音未落,突然由那林間最高的閣樓上傳來了一股強烈的靈氣波動,靈雲飛快地往那裏聚集。

“咦,咦……”那神念“咦”了兩聲,住口不言。

石龜卻得意地道:“還是金丹初期麽?她馬上就晉階了。剛晉階境界不穩,你那邊的人先不許動手,等她穩定下來再打過。”

“瞎得意什麽,你難道不知就算她升上這一階,同我這邊的三個人相比,修為也是最低的。等她連輸三場,我看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那可不一定。”

兩道神念互相誰也說服不了誰,争執一番,漸漸銷聲匿跡。

這方天地一時恢複了平靜。

而此時在那高高的閣樓頂上,紅箋正端坐在靈雲之間,低垂雙眼,澄神靜氣,體內金丹極速地飛旋,幾乎要破體而出。

肉身一呼一吸似于天地相合,體內真元神識随着這種奇妙的節奏,漸漸在經脈識海中變得無比契合。

這個過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紅箋靈雲中入定,她懷裏的“寶寶獸”竟也老老實實動也不動。

沒有人發覺,此時“寶寶獸”全身的藍毛無聲乍開,靈雲中一些晶亮的微塵悄悄附着到“寶寶獸”身上,就此消失不見。

“啵”,紅箋神識中似傳來了一聲輕響,上方靈雲倒灌入體,她的修為升至了金丹中期。

整個晉階的過程無比順暢,順暢到無需再去費時費力鞏固新境界,這是一種紅箋從未經歷過的水到渠成。

就像時間到了花自然會開放,果子自然會成熟。

紅箋自從學了《大難經》之後,每一次尋求突破修為的壁壘都困難無比,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她坐在閣樓之上幾乎忘記了身處何地,一時真有心花怒放之感。

紅箋睜開雙眼,驀然發現“寶寶獸”還在懷裏,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寶寶,你還好吧?”

“寶寶獸”沖着她吐了個大大的泡泡,黑眼睛透着十足靈氣。

咦,小家夥自來了這裏,好像精神了許多的樣子。

紅箋沒有多想,坐在閣樓頂上,兩手托着“寶寶獸”的腋下,将它舉了起來,頭挨着頭輕輕蹭了蹭它的腦門,笑道:“寶寶,我晉階了,你高不高興?”

“寶寶獸”“吱吱”而叫,聲音中透着歡快。

紅箋複又将它抱起,站起身來:“不是說有三個人要來找我打架麽,怎麽還不來?算了,不等了,咱們去下面轉轉,看看這閣樓裏藏着什麽好東西。”

一陣涼風吹來,林間樹木一齊沙沙作響。

紅箋腳尖輕點,真元默轉,人已如一道青煙,徑直飛入了下面的閣樓。

第 276 章 外門強體

此念一生,紅箋心裏頗有豁然開朗之感。

既是強體,肉身不遭點罪受點磨難是不可能的,澆地、蓋房子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叫肉身得到錘煉。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白天澆過的地,經過一晚上的時間早已經幹透,澆下的水不知流到了哪裏,從外表上看幹涸的土地并沒有得到改善。

紅箋不等天亮,開始提水澆地。

這一次,她将所有的法器法寶全都收起,老老實實像個普通人一樣幹着這件體力活。

真元成了紅箋消除疲勞恢複體力的手段。

金丹修士的身體遠勝常人,但這塊需要澆透的地實在是太大了,紅箋估計了一下,她拿出最快的速度拼了命地幹,要都澆一遍也差不多需要兩天兩夜的時間。

如果像上次這樣澆下的水很快蒸發掉,那要折騰更久。

這才是第一個任務。

太陽像熊熊烈焰烤在身上,這樣的大熱天,普通人不要說幹活,只在呆在太陽底下便汗出如漿。

紅箋提着滿滿兩大桶水狂奔在田地裏,汗水混着泥漿向下流淌,又一撥疲憊很快湧了上來,手臂酸痛得幾乎無法擡起,紅箋咬牙堅持,她在心中同自己作了個約定,提夠一千個來回可以停下來以真元稍作調理,次數不到,再辛苦也要忍着。

一次一次,循環往複,随着來回路程漸遠,疲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寶寶獸”落在這結界中,最初還看什麽都新奇,這會兒新鮮勁兒過了,有些無精打采。

它站在一旁“吱吱”比劃了幾下,希望紅箋重現頭一天幹活時的熱鬧,紅箋只能歉意地哄了哄它。

想起小家夥吃那青皮果子時的一臉厭棄,實難想象若真困在這結界中出不去,會叫“寶寶獸”多麽失望痛苦。

提夠一千回,紅箋在井邊停下來,提起滿滿一桶水由頭澆下。

冰冷的井水驅散酷熱,雖然令她由頭到腳全都濕透,卻有一種神清氣爽的痛快感覺。

太陽下恹恹的“寶寶獸”終于有了點興趣,跑過來也要享受同樣的井水浴,紅箋又打上一桶水,“嘩啦”潑在它身上,登時小家夥的一身藍毛都耷拉下來,顯得有些狼狽,紅箋指了它“哈哈”大笑。

笑完了,紅箋繼續頂着豔陽幹活兒,這才是開始,既然機緣巧合進了這個結界,她又選擇了強體,再是艱難也要全身心投入進來,以尋求真正的突破。

夜裏情況還好一些,白天常常是澆了東邊,西邊的地已被太陽烤幹。

紅箋不知道只是澆地這麽個簡單的活兒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完成,那石龜不來制止,她就不眠不休地一直堅持下去。

結界裏因為蒸騰了太多的水汽變得越來越氣悶,到第七天中午,本該這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一場大暴雨不期而至,結界中所有的土地全都被泡在水裏。

紅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成了任務,她叫“寶寶獸”留在木屋裏,獨自冒着大雨去到石林。

身體超越極限的痛苦她這七天裏不知體會了多少次,再度運轉神識,那點小小不适輕易便能克服。

“下大雨了,這場雨下過,土地也就澆得透透的了。”她同那石龜感嘆。

“是啊,等天放晴,你就可以插秧了。”

果然有後續了,紅箋雖然不懼苦累,但有了進展就說明自己考慮的方向是對的,這叫她微微松了口氣。

“秧苗……”紅箋沉吟了一下,随即看到那耕田的石像旁,成堆的秧苗自簸箕裏開始往外冒。

除了這小山般的秧苗,還有一顆丹藥,那是她這七天辛苦的回報。

石龜道:“那是一顆‘石駝丹’,吃下去會讓你的身體變得更富耐力。”

紅箋将“石駝丹”拿在手中感覺了一下,這顆丹藥裏蘊含的能量十分微弱,仔細衡量起來同“月華丹”差不多,屬于土系,這樣的一顆丹藥,即使有問題也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太大傷害。

所以她沒有過多猶豫,便将這顆“石駝丹”吞下肚去。

大雨還在下,趁着這工夫,紅箋試圖和那石龜多聊一會兒:“這丹藥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但由所含能量看,煉制應當不難。只是不知它的丹方是否保密?”

石龜傲然道:“對外門弟子自然是不能洩露,不過你這輩子若有機緣進到內門,便有數不清的好東西等着你,區區一個‘石駝丹’的丹方何足道哉?”

石龜所說真假姑且不論,只聽它那口氣,這個內門看來需要紅箋付出極大的努力,這輩子不知夠不夠,大抵還要看機緣。

紅箋暗暗心焦,道修大陸正風雨飄搖,局勢一觸即發,她陷在這結界中,實是耽誤不起啊。

這一方結界到底是什麽地方?要怎麽樣才能出去?

自稱護宗神獸的石龜并沒有理睬紅箋心中的焦慮。

過了一會兒,大雨轉為細密銀絲,紅箋一刻也不敢耽誤,冒着雨到田裏插秧。

等秧苗栽到田裏,紅箋日子就過得更加辛苦了。

這結界裏的土地就像下面連着無底洞,不管澆多少水都會很快消失不見,為了使秧苗能正常生長,紅箋不管白天黑夜都需得時時奔走于田間地頭,一刻不歇。

好在這回她找對了方法,那簸箕裏隔三差五會給她提供“石駝丹”,有時還會出現模樣各異的果子。

這成了“寶寶獸”困在結界中為數不多的樂趣。

紅箋很心疼這小家夥,但是沒有辦法,她能做的只有休息時盡量多陪陪它,以“凝水訣”幫它洗澡和它玩耍。

就連這種時候也越來越少,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不知是連日勞作錘煉了身體,還是“石駝丹”起了作用,紅箋越來越感覺不到疲勞。

大約兩三個月之後稻谷成熟,等忙完收割,紅箋閑下來才驀然發覺,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神識的傷竟然痊愈了。

這個發現讓紅箋很是震驚,這是真正的不藥而愈,這段時間她做了什麽?最近一個月她甚至連真元都很少動用。

這叫紅箋心念一動,不管這結界關了自己進來是為什麽,這一段時間的強體雖然辛苦,卻真的有效,再練下去會怎樣?

這條聞所未聞的修煉之路既然能治好自己的傷,會不會就有可能解決石清響的道魔沖突?

這樣一想,所有的寂寞、辛苦、焦慮好像都不複存在,紅箋甚至對接下來的任務充滿了期待。

只要能學到治好他的辦法,吃這一點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也幸好紅箋有了這樣的想法,才叫她有足夠的動力面對那石龜接下來的安排。

稻谷收割完,農活算告一段落,紅箋接下來的任務改而與一旁那将士的石像有關。

嚴苛的訓練,巨大的消耗,看似不可能完成的目标,這些占去了紅箋全部的時間和精力。

這與之前的農活兒不同,時間的門檻擺在那裏,達不到要求就會被告之失敗,沒有任何獎勵。

不停的失敗總是會帶給人們兩種不同的後果,要麽刺激着奮起,要麽消磨掉信心,因為有了念想,紅箋表現出來的鬥志連石龜都覺着驚訝。

在紅箋終于領取獎勵時,它道:“看來強體這條路真的非常适合你,好好練,你不會後悔的。”

大半年過去,紅箋已經和這護宗神獸混得很熟了,自它口中得知了不少秘辛。

它所說那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大宗門或許有王婆賣瓜之嫌,但确實是個古老的大宗門無疑,有道是盛極必衰、物極必返,這個大宗門在走向滅亡之時為叫傳承不滅,将其一分為八,化為八個小世界流傳于世上,以待有緣之人。

紅箋現在進入的便是其中之一。

據說這個小世界當日不巧墜落于無盡海海底,上面不知被多厚的石沙所掩蓋,護宗神獸在裏面寂寞地呆了幾千年,直到近期因為上面石沙受到劇烈震蕩,海底地勢改變,它才得以重見天日。

這一部分傳承分為強體與強魂,石龜得到了強體,而另一只水系護宗神獸得到了強魂。

在紅箋看不到的另一面,是強魂的結界,那裏面已經有所謂的外門弟子在修煉,所以她先前問起,石龜會說強魂那邊已經收了三五個人,叫她不要丢人。

雖然明知道石龜說得對,紅箋也不想叫它過于得意,笑道:“就算當初我是選擇了強魂,也有信心聽到這種評價。”

難得的,石龜沒有反駁。

其實它也覺着有些奇怪,人類道修最是急功近利,給他們機會選擇,便會想也不想地一窩蜂奔着強魂而去,眼前這人神魂出乎意料得強,不知怎的,竟會選擇了強體。

最終它道:“慢慢來吧,你現在還在強體的第一個階段,離練出名堂還差得遠。”

紅箋應了一聲。

這一次的獎勵與以往不同,“石虎丹”,這個“虎”不是老虎,而是壁虎。取意壁虎可以斷尾重生,“石虎丹”增強身體受損後再生的能力。

這顆丹藥紅箋沒有吃,她慎重收好,準備等有機會拿給石清響研究,若是能參透丹方配出這丹藥來,對醫治他的病極有幫助。

第 275 章 體力活兒

紅箋不清楚自己這是被送到了什麽地方,豔陽當空,顯然這裏與風雨交加的無盡海不在同一處。

遠望荒山野嶺,渺無人煙。

近看黃土龜裂,寸草不生。

紅箋起身環顧四周,忍不住同“寶寶獸”道:“寶寶,我怎麽覺着有些不妙,你知道剛跟咱們說話的是什麽人麽?”

“寶寶獸”縮在紅箋懷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紅箋這才想到“寶寶獸”昨晚陪着自己先是淋雨,後又被卷入妖獸腹中,一直沒能好好休息,不由心疼起來,低下頭去拿臉貼了貼它的大腦袋,柔聲道:“乖,睡吧,我到處轉着看看。”

四周是老大一片荒地,水源在數裏之外,是一口極深的井,井沿上倒着一個木桶,上面落着厚厚一層灰。

再遠的地方有山有樹,山上沒有路,到處爬滿了荊棘,野草齊腰,那些樹不知長了幾百年,比人的懷抱還粗。

紅箋在山頂降落,往下俯視這一切,暗忖這附近一點兒住人的跡象也沒有,那人将自己扔到這裏有什麽用意?

不要說人,方圓數十裏鳥獸絕跡,這絕不是個正常的世界。

很快紅箋便印證了這一想法。

以山為中心,東西南北不出百裏都是她無法穿越的結界。

封閉的空間,貧瘠的土地,除了自己和“寶寶獸”,紅箋再沒有發現別的活物。

要說這塊區域有什麽特別之處,便要數山北的一片石林。

紅箋落在其中,但見各種石雕惟妙惟肖,春耕的農夫,蓋房的工匠,出征的将士,石馬、石牛……若不是這麽多石雕都擠在一副畫面裏,離遠只拿眼睛看,這些雕像幾可亂真。

紅箋匆匆轉了一遍,她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只大石龜上。

這只石龜與別的雕像不同,別的石雕上面都或多或少落着灰塵,只有它,身上潔淨得有些發亮。石龜趴在那裏紋絲不動,不知為何紅箋竟覺這龜十分倨傲,身上充滿了靈氣。

紅箋強忍不适,動用了神識。

“這麽快就發現了麽,說了強體,誰叫你動神識的?太沒意思了。”一個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聽口氣正是那所謂的接引使者。

紅箋吓了一跳,道:“是你?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招呼也不打便把我丢到這塊地方,意欲何為?”

那石龜“哼”了一聲:“怎的我同你說的話你還不相信?吾乃護宗神獸,看你适才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才施法将你移到了此境。從現在起,你便是我宗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你不是要強體嗎,還不去練?”

紅箋張大了嘴,左右四顧:“這就開始了麽,不知該當如何練起?”至于石龜所說什麽外門弟子,她心裏覺着好生荒唐,暫且丢在一旁不管。

石龜責備她道:“如此之笨,何時能有出息。去,先将這結界之內所有的良田澆透。”

良田?這結界之內何曾有良田?

紅箋突然回過味來,想到自己剛進來此境所呆那片幹裂的土地,一圈飛下來這等土地方圓百裏占了大半,要想将其全都澆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不去做,想來這石龜也不會放自己離開。

紅箋沒有讨價還價,點頭應是,石龜又傳音道:“我知道你是水靈根,別說我沒警告你,不準投機取巧,必須要以木桶裝了此地的井水去澆才作數。”

紅箋咬了咬牙,這大太陽地裏提了水一桶一桶去澆,不知何時才能将這麽大的地方全部澆透。辛苦是肯定的,怪不得叫做強體。自己也到罷了,“寶寶獸”怎麽辦?

她問:“這裏可有吃的?”

她轉了半天,地裏沒見一粒糧食,樹上也沒有一顆果子,這對“寶寶獸”而言可真不是個好地方。

石龜不懷好意笑了一聲:“活幹完了就有,幹不完就餓着。”

看樣子“外門弟子”是極沒地位的一種存在,石龜這護宗神獸也不知真假,雖然把紅箋接過來,卻代答不理的,要想弄清楚這塊結界的秘密,早日回到道修大陸,還得先順着它的意思,滿足它的要求。

紅箋回到水井邊上,“寶寶獸”還呼呼睡着,肚皮朝天一起一伏,偶爾發出鼾聲。

紅箋輕輕把小家夥到放飛行法寶上,去将井邊的木桶拾起來,送到井下裝滿水,施法往上一提,心中便是一聲罵。

這桶竟是漏的,未等提到井口,淅淅瀝瀝已經流走了半桶,這是要将人活活逼死啊。

紅箋将桶重新裝滿了水,這次有所準備,木桶未等出水,她人已經提前站在飛行法寶上,自高處掐法訣。

那木桶化作一道烏光飛出井口,一路飛一路灑,剩下上半桶水澆在了黃土地上,久旱的泥地騰起一股煙霧,堪堪濕了點地皮,太陽一照很快恢複了原狀。

紅箋如此指揮着那木桶飛來飛去,忙忙碌碌足有小半個時辰,然後她停了下來。

看來要達到要求,要麽等太陽落山再試,要麽需要更換木桶,那石龜只說必須以木桶裝了水澆地,并沒說便是井邊的這個漏桶。

這麽一想,紅箋便有了主意,她飛去山地,以“中空劍”斬倒幾棵大樹,去枝留幹,中間挖空,不大會兒工夫做了十幾個大木桶,以飛行法寶載了回來。

“寶寶獸”朦胧醒來,“吱”的一聲瞪大了眼睛。

它見紅箋在天上東奔西走,滿天飛來飛去都是大木桶,十來個木桶飛上蹿下,桶裏的水“嘩嘩”潑在土地上,不少地方已經有了積水,龜裂的縫隙被水填滿,慢慢軟化成爛泥。

小家夥覺着十分有趣,大尾巴一搖便飛撲過去,木桶在天上飛,它在地上追着跑,口裏“吱吱”叫着,玩得不亦樂乎。

紅箋滿頭是汗,不過這般澆地很快便完成了石龜交下來的任務。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太順利了,不知道石龜那裏會不會通過。

待她回到石龜那裏,同石龜取得聯系,對方并沒有指責她活幹得不好,而是道:“勉強算是幹完了,怎麽樣,要不要領取一點獎勵?”

咦,這還有獎勵?

石龜感受到她的想法,道:“這是自然,你是外門弟子,給宗門幹活是應該的,不過宗門也會看在你辛苦一番的份上給點鼓勵,不然你吃什麽,用什麽,拿什麽晉階?”

紅箋來了點興趣:“那讓我先看看,是什麽東西。”

“你幹的這是農活兒,到管耕種的人那裏看去。”

管耕種的人?紅箋随即恍然,來到那耕田的石像前,石像身邊的簸箕先前是空的,此時卻多出了兩樣東西,一顆是辟谷丹,服下之後可以在很長時間無需進食,另一樣,則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青皮果子。

這果子是做什麽的?看到這類東西,她便想起“寶寶獸”,但此時“寶寶獸”玩得累了,正無精打采呆在她懷裏,根本不像在瓊壺島受到果子吸引時的模樣。

看來這獎勵十分尋常,辟谷丹抗饑卻不可口,青皮果子看着個頭不小,作用也應該差不多。若只有自己一個的話,這獎勵十有八九就是一顆辟谷丹打發了。

紅箋這麽想着,伸手過去拿起了青皮果子,在她觸及果子的瞬間,一旁的辟谷丹開始變得透明,然後消失不見。

……真是太小氣了,就這獎勵竟然還是二選一呢。

紅箋不由暗暗慶幸方才自己先拿了青皮果子,好不好吃總能充饑,總不能叫“寶寶獸”跟着自己呆在這無趣的鬼地方還要忍饑挨餓。

拿到獎勵,紅箋又自石龜處接到了第二個任務,叫她轉過天來再去把地澆一回,現在則去石林邊上蓋幾間木屋。

蓋房子既是體力活,又是技術活。

石龜交下來的任務,紅箋不敢大意,伐樹,劈木頭,工具不趁手,好在用上真元也能對付,叮叮咚咚,直忙了大半夜,勉強算是建起了三間木屋,看着像模像樣。

她頗為疑惑:“我不過一個人住,哪裏用建這麽多房子?”

“這哪裏算多,等抽了空還得建,咱們這邊現在是就你一個,別着急,以後總會再收人,到時候你就有做伴的了。”石龜回答她。

“咱們這邊……強魂那邊是個什麽情況,已經有人了麽?”機會難得,紅箋趕緊套石龜的話。

“哼哼,總有三五個人吧。所以你要争點兒氣,別被他們比下去。”石龜不願多提,催着紅箋趕緊去工匠的石像旁領取搭建木屋的獎勵。

這一回的獎勵更是尋常,是兩個半人高的大木桶。

紅箋一晚上沒休息,卻不覺疲憊,這兩個木桶引得她沉思起來。

給木桶,無疑是叫自己用它裝水澆地,也就是說今天白天的那通忙活并沒有得到認可。

蓋屋子她沒有過分使用法術,得到的獎勵雖然不起眼,卻有實質的作用,至于辟谷丹和那青皮果,只能叫你維持着不至于餓死,很明顯再像白天那樣子澆地,還會得到這兩樣東西,如此下去,一輩子困在這結界中休想出去。

難道自己真需肩挑手提,挑着這兩個桶一趟一趟地澆地去?

第 274 章 三個問題

“宗門?什麽宗門?”紅箋詫異極了,哪個門派會把家建在妖獸的肚子裏?

“當然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最厲害的第一大宗門。”

“……”紅箋說不出話來,一方面是她此時的身體特別不舒服,另一方面,神識傳音雖然聽不出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這話聽着怎麽這麽像是遇見騙子了呢。

“這古往今來……的宗門怎麽建在這種地方?”

“少見多怪了吧,吾乃宗門接引使者,承擔選拔之責。少說廢話了,三個問題你到是答還是不答?”

“呃……,答吧。”這接引使者不知會把人接引到哪裏,看這架勢,回答他的問題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否則留在妖獸肚子裏必是死路一條。

“好。我問你的這三個問題,都是自古以來修真界争議不休的難題,你就老老實實按你心中所想來回答,不要想着曲意奉迎,投我所好。我不吃那一套,聽明白了沒有?”

紅箋頭疼得厲害,聽他啰嗦個沒完,無奈地應了,只盼着他能把那問題趕緊丢過來。

“第一個問題,我來問你,修士修煉,乃是奪天地造化,集氣運于一身,逆天地行事,故而當順乎本心,無拘無束,凡障礙、羁絆、威脅,應視如無物,一體除去,這種作法,你贊成嗎?”

紅箋有些詫異,她聽那人說是争議不休的難題,還道有多難,沒想到上來遇見的竟是一道是非題。

這個問題根本無需考慮,修真之人是有強大的實力不假,但照他所說,想怎樣便怎樣,看到有用的便去搶回來,看到擋了自己路的便除去,這等行徑與魔修何異?

連這等問題都要鄭重其事地拿出來詢問,這叫紅箋不由暗暗懷疑,對方該不會是什麽邪魔歪道吧?莫非是魔修餘孽被追得無處逃了,幹脆藏身于妖獸腹中?

她暗暗警惕,口中答道:“我不贊成。”

“即使那樣做可以走得更快更遠?”

“更快更遠?”紅箋覺着別扭,但她随即想到戴明池、季有雲,他們都是這道神念所形容的那種人,此刻這兩人正在道修大陸上肆意而為,而自己這邊卻不得不苦苦支撐,付出着慘痛的代價,師祖、師父、大師兄,小瀛洲的人,還有季有風……

但很快她将這些雜念抛到了腦後,肯定地答複對方道:“邪不勝正。”

那人笑了一聲:“何為正,何為邪,這也是一個可以辯一辯的題目。不過這第一題,就算你答過了。我們往下說,第二道題目咱們來說說天地法則。”

紅箋心中微動,這天地法則可是個大題目,除了五行相生相克的規律已為世間所公認,其實還有很多說法存在着極大的争議。

若是對方從這裏面選題來為難自己,到真可能挑到一道超級大難題。

果然只聽那人問道:“你來說一說,何為有,何為無,到底是有生無,還是無生有?抑或有非有,無非無?”

紅箋本來就不舒服,一聽這問題,不由地頭更疼了。

從古到今修真界關于“無”和“有”的争辯從來沒有停止過,而且大多都發生在元嬰修士中間,像紅箋之前從來沒有被這個問題所困擾,是因為她的修為不夠高,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不考慮不代表紅箋一點不知道,相反她比很多空談有無的高階修士知道的還多一些。

早在煉魔大牢的時候,她就曾聽季有風說起過,不同于五行天生,高階修士的“有無觀”很多時候會決定他功法上的修煉方向。

到這時候,紅箋才有些相信那人所說的話,如果對方不是騙子,那就更加需要謹慎回答,她斟酌半晌方才道:“這個問題,首先是何為有無,我覺着有是真有,無卻不是真無。故而其實是有在生有。”如此才能解釋她的“萬化生滅功”。

“無……”紅箋遲疑了一下,道:“那大約是另外一種我所不能理解的有吧。”

從“無”到“有”,于紅箋而言最有代表性的一個例子是“萬流歸宗”。

她的“萬流歸宗”在結合了《大難經》之後憑空吸來金系法術為其所用,這要叫別的修士來研究,即是典型的“無”中生“有”。

為什麽會如此,紅箋并不清楚。

找到蘊含其中的法則意義重大,若是能解開這個謎題,她就可以找到吸取木真元、土真元的捷徑,甚至有可能比季有雲更快一步解決水火對立的問題。

那人聽到紅箋的回答,道:“你這看法到頗有些特別,有在生有,那最初的有是從哪裏而來?”

這一下可将紅箋問住,他在問萬物最初的起源,道修大陸對此流傳的說法,他們這一界最初是由仙界的真仙所設,可這個答案顯然不會令那人滿意,紅箋若是如此回答,那人必定要問“那仙界的真仙又是由何而來”。

紅箋踟躇為難道:“這個……我若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哪裏還會剛剛金丹初期,落到被妖獸吞進肚子裏的境地。”

那人“哈哈”大笑:“好,這話說的也不錯。那這個問題我們就這樣,再來說最後一個。”

“寶寶獸”有些不安分地在紅箋懷裏扭了扭圓滾滾的身子。

紅箋在同這個聲音做着交流,按說她身後的諸人并不知曉,可也奇怪,南屏島的修士們有不安,有騷動,但卻沒有上來搗亂的,好似有一個結界将紅箋和四周隔離開,除了“寶寶獸”,周遭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

這是一個好兆頭,不管面對什麽,去哪裏,紅箋都不想和“寶寶獸”分開。

那人感覺到了她的想法,道:“放心吧,它是你的靈獸,你若能得到接引進我宗門,它自然也會跟着你進來。我可不會那麽不近人情。”

靈獸?此言由何而來?

“寶寶獸”于她就像家人一樣,她只想像照顧方峥一樣照顧它,不過方峥現在長大了,這小家夥還是個孩子。

而紅箋此時也不像十三四歲的時候自覺自己已是大人,其實時常會透出孩子的不耐煩,她經過這麽多事,完全成長起來,“寶寶獸”可以在她這裏得到比方峥那時更多的憐愛。

不過那人既然說了不會将她和“寶寶獸”分開,紅箋求之不得,當下也不再細究對方的用詞。

那人接道:“第三個問題,你若跟着我來,是選擇強魂還是強體?”

“強魂?強體?”難道自這裏竟真的可以進入某個神秘的宗門修煉?

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大宗門雲雲也許不是開玩笑?

從這妖獸肚子裏真能直達別的大陸或者秘境?

“我說的還不清楚麽,強魂就是側重于修煉神魂,強體就是修煉好肉身。”那個聲音又解釋了一句,然後停下來等待紅箋的答案。

一直以來,道修們都覺着,修煉的目的便是使神魂一步步擺脫身體的桎梏,到最後不再需要肉身,獨立存活,如此才能脫離生老病死,與天地同壽。

所以若是有一個機會給他們選擇強魂還是強體,絕大多數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強魂。

不過紅箋因為修煉了《大難經》,她的神魂之強遠遠超過同階修士,身體為之承受着巨大的負擔,以前或許這種感覺還不強烈,大師伯井白溪奪舍這件事發生之後,她算是增長了見識,也萌生了很多感觸。

高階的修士大能一邊厭棄肉身感覺受了拖累,一邊卻又不得不依賴它活着,就像化神刑無涯,真身固然最強,可也是他最致命的破綻。

再說紅箋要強魂,有《大難經》還不夠麽,那本來已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功法,有這樣的機會,如果是真的,不如借機看看強體是怎麽一回事。

想到此,紅箋下了決定,回答道:“我選擇強體。”

“哈哈,強體,聽見沒有,她選擇了強體!太好了,這同她那‘有中生有’也算一致,來,跟我走!”紅箋的這個選擇令對方欣喜異常,傳音猛得大了起來,震得紅箋識海“嗡嗡”作響。

這番話也不知是跟誰說的,只到了最後的“跟我走”三個字,紅箋突覺腦袋裏像打了個炸雷,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她雖然昏了過去,人卻并沒有倒下,在黑暗中陡然亮起一個光圈,将她和“寶寶獸”環在了其中。像是有一個巨大的發光氣泡将一人一獸裹住,然後在諸人的驚詫的呼喊聲中,那氣泡飛了起來。

“寶寶獸”緊張地叫了兩聲,憑借本能緊緊環住紅箋的脖子,吊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是光影的作用還是由于神秘的法力,氣泡一路變窄變平,有些扭曲地擠進了“一線天”,紅箋和“寶寶獸”就此失去了蹤影。

妖獸腹中“轟”的一聲炸了鍋。

不說南屏島這幫修士忙着在“一線天”裏尋找生路,單說紅箋,她此次昏迷的時間十分短暫,剛剛穿越兩界,身子一落地便清醒過來。

她坐在地上,懷抱“寶寶獸”茫然四顧,處身之地一片荒蕪,哪有什麽大宗門,這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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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3 章 別有乾坤

魏籬說話還算客氣,但紅箋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太多了,立刻便意識到此人不過是忌憚她金丹的修為。

若不是方才自己果斷殺死偷襲之人,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等待自己的必是另外一番遭遇。

不過這并沒有什麽好怕的,就算目不能見,神識不能動用,這些人也不會是她的對手。

紅箋沒有理睬魏籬的說辭,徑自道:“你讓開些,我要出去!”

她說這話,只在打聲招呼,讓與不讓她都要出去,自魏籬這急切的表現,紅箋便知道剩下摸索出路的時間并不十分寬裕,沒工夫浪費在同這些面都沒見過築基修士勾心鬥角上面。

她一手托着“寶寶獸”的屁股,将它護在懷裏,一手倒提長槍,緩緩沿着“長巷”向外邊飛去。

紅箋此時能依靠的只有聽力和身體的感覺,周遭氣流一有變化,即是敵人來襲,到時她将毫不留手。

“寶寶獸”“吱吱”而叫,紅箋瞧不見小家夥的表情,只覺着它在懷裏掙了掙,遂低下頭去和它貼了貼臉,柔聲道:“寶寶別怕,有我在,沒有惡人敢傷害你。”

“寶寶獸”沖她吐了個氣泡,“啵”地一聲碎在她臉上,紅箋無聲而笑。

紅箋出了“長巷”,魏蓠果然讓開了道路,不但魏蓠,南屏島諸人也都圍攏過來。

衆人啧啧稱奇:“果然是‘長耳海蘭獸’啊。”“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就是這只看起來歲數挺小,不知能不能幫上咱們。”

更有人叫道:“那女修,別光抱着它啊,叫它下來跑跑。它進來這半天安然無事,跑跑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紅箋心中不快,重重“哼”了一聲。

衆人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殺氣,這才安靜了些。

說到底南屏島這幫修士着急歸着急,更多還是對“長耳海蘭獸”的好奇,他們自忖與“長耳海蘭獸”同時被卷進來,若是這女修和小獸有辦法出去,他們自然到時也就能跟着沾光。

相較之下魏籬卻沒有時間再等下去,在紅箋等人被關進來之前,他已經和另幾個倒黴鬼将他們能想到的活命之法全都試過。後來同伴一個接一個慘叫着消失,他那心裏早在崩潰的邊緣,只是突然間又進來這麽多做伴的,其中還有一只“長耳海蘭獸”才令他重新燃起了些許希望。

眼見南屏島諸人指望不上,魏籬催道:“遇見‘長耳海蘭獸’是我們大家的運氣,或許它因你是女子,又是水修,故而對你特別親近,不過那也不代表它就歸了你所有,你不要霸着它,也不要限制它自由。”

魏籬這番話聽上去刺耳,用意也十分險惡,他見南屏島的修士們忌憚紅箋是個金丹畏縮不前,故意點出對方是個女修,還是個實力不強的水靈根。

紅箋微哂,朗聲道:“‘寶寶’是我帶來這附近海域的,它出現在此和你們的運氣好壞沒有半點關系,它同我患難相守,就像家人一樣,誰想打它主意,将它置于危險之中,休怪我手裏的長槍不客氣。”

她既說清楚了事情真相,道明厲害,又只提“碧血槍”如何,留了一手。

果然以實力壓人就是好使,話音一落,便是魏籬也不再吭聲。

紅箋心中對勾心鬥角頗為厭煩,她急着叫“寶寶獸”尋找出路,卻又不得不防着魏籬等人使壞。

需得趕緊解決了此人。

處在這等絕境,世人往往會将自己卑劣的一面暴露出來,嘴上讨人嫌的不一定就是大奸大惡之徒,紅箋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動手。

她暗自以真元催動法寶“錦魄”,卻狀似毫無防備地将整個後背都暴露在了那姓魏的眼前,這般擡手便能攻擊得到,換了這妖獸腹中哪一個只怕都得心裏犯癢癢,魏籬不是覺着自己實力不足為懼麽,離得這麽近,就不信他能忍住了不動手。

可叫紅箋覺着訝異的是,她有意賣了這麽大一個破綻,預料中的攻擊卻沒有到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竟然看錯了他,這姓魏的并沒有打着殺掉自己争奪“寶寶獸”的主意?

便在此時,紅箋耳朵邊卻突然傳來“嗡”的一聲響,這響聲聽上去像是蜂蟲振翅,又帶着一種鐵器間刮擦的刺耳,直紮神識。

“寶寶獸”跟着“吱吱”叫了起來,聲音頗顯急躁。

魏籬已經出手,只是他的手段不是紅箋預計的祭出法器施展法術,而是出人意料的神識攻擊。

按說金丹和築基,二者神識上的差距不可以道裏計,水靈根修士打架普遍弱,但并不是弱在神識上,叫一般的修士來偷襲紅箋,大約都不會采用這種方式。

魏籬如此選擇,正是他聰明鬼祟的地方,他已經在黑暗中以神識觀察了紅箋許久,得出結論:此女自進來妖獸腹中,從來不曾動用過神識。

堂堂金丹落在一個黑暗且陌生的環境,竟然棄神識不用,寧可以法寶探路,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故而他大膽推測這女修神識有傷,既是孤注一擲,自然要向對方最弱的地方下手。

紅箋的神識為這怪聲牽動,識海驀地一痛。

這只是個築基圓滿的攻擊手段,若在平時以她的神識之強,連尋常的金丹圓滿都需讓她三分,何曾會怕這個。可現在她神識受傷有多重自己心裏清楚得很,一整天過去了,她沒有絲毫辦法緩解這傷情,只能暫時将識海封閉不用,如今硬受這一下,只怕是要發作起來。

不管怎樣,總要先殺了這姓魏的再說。

紅箋沒有揮動“碧血槍”,她法訣打出,喝了一聲“去”,“中空劍”應聲而動。

一道白光乍現,魏籬想躲已經遲了,正中前胸,劍上蘊含的水木兩系真元哪是魏籬一個小小築基所能抗衡,“砰”的一聲響,魏籬應聲而倒。

此時妖獸腹中尚活九人,除了紅箋,人人都以神識駭然見到魏籬前胸被真元爆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噴濺起多高。

這就是金丹修士的實力,擡手間輕取築基性命。南屏島衆修士駭然後退,一時鴉雀無聲,只有“寶寶獸”還是“吱吱”叫個不休。

紅箋長籲了口濁氣,輕聲安慰“寶寶獸”:“別怕,我沒事,這會好多了。”

姓魏的一死,神識攻擊自然便停了,那怪聲響起的時間很短,這對紅箋而言已是最好的結果。

停了一會兒,那南屏島領頭的修士試探着開口:“前輩,這會兒沒人搗亂,您快看看咱們怎麽出去吧。”

有魏籬的屍體在這裏,南屏島的修士們視紅箋為殺神,哪裏還敢造次。

紅箋但覺腦袋裏昏沉沉的,應了一聲,強撐着低下頭去,額頭碰觸上“寶寶獸”的大腦袋,道:“寶寶,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寶寶獸”下肢使勁兒蹬動,宛如不聽話的小孩子在紅箋臂彎裏不停地颠着屁股,它急欲表達的力道太強,以致紅箋險些脫手将它摔落。

紅箋唬了一跳,“寶寶獸”如此,應該是有所發現。

她強打精神,擡手摸了摸,果然小家夥正高舉着前爪,急不可待地為衆人指點了方向。

它前爪所指赫然是紅箋身後,那條她先前進入過的“長巷”。

“長巷”裏并沒有什麽異常,而在盡頭,兩側肉壁陡然變窄,像是在幽谷中遇到了“一線天”,需要側着身子才能進去,難道是那裏面藏着什麽秘密?

紅箋此刻精神不濟,沒法再想下去,索性道:“好吧,咱們瞧瞧去。”

紅箋穿過“長巷”,很快到達“一線天”附近,南屏島的一幫修士稀稀拉拉跟在後面。

這條縫隙左右不過兩尺寬,人擠在裏面連轉身都困難,實是頗為兇險。

紅箋停下來,将“碧血槍”伸進“一線天”裏探了探,“碧血槍”在拉長至數丈之後碰到內壁,觸感非常堅硬。

可惜無法以神識提前知道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紅箋不死心,拿“碧血槍”上上下下劃拉了一遍,不知碰觸到什麽機關,那真元凝成的槍頭竟在“一線天”深處被突然鎖住。

真元形成一道長鏈,将紅箋同“一線天”內的某一點連接起來,一道突如其來的神念通過真元鏈直接進入紅箋識海,震得她腦袋裏“嗡嗡”作響。

“咦,是個道修。來來來,你快回答我三個問題。”

紅箋的神識本就受傷極重,剛才又被那魏蓠刺激,受此一震再也經受不住,她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摔到妖獸內壁上去。

“寶寶獸”一聲尖叫。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紅箋聽上去像隔了層紗,聽不十分真切,但卻令她舒服了很多:“哎呦,受傷了。沒關系,回答我的問題,答得好了我幫你想辦法。”

與此同時,一股清涼的感覺在她識海之內漫延開來。

紅箋萬分驚訝,有對方幫忙,她勉強可以稍稍動用神識與他溝通:“若是答不好呢?”

“答不好,過不了我這一關,休想進我宗門。”

第 272 章 倒數計時

那妖獸嘴巴大張,舌頭鮮紅,上下颚間生着無數尖銳的倒刺。

幾條倒黴的魚挂着倒刺上,徒勞地掙紮着。

紅箋身不由己随着海水被吸入了妖獸之口,向着黑咕隆咚的肚子裏墜去。

叫她驚恐的是,明暗之間她瞥見一個淡藍色的影子在身旁飛快掠過,那是“寶寶獸”。怎麽連“寶寶獸”也未能逃過此劫,不是說無盡海的妖獸不會傷害它嗎?

妖獸腹內一片黑暗,紅箋泡在水中一時有些發懵,這個時候就算身體再不舒服,也需運轉凝水訣包裹住全身,誰知海水到了妖獸肚子裏,會不會變得腐蝕有毒。

不過那水在很快退去。

此時遠近接連響起幾聲痛呼,有人在呻吟呼救,亦有人大聲示警:“都停在半空,不要碰到妖獸肉壁,它娘的這肉壁上不知長着什麽怪東西,被它咬住完了。”

“救命啊,誰捎上我,老子的飛行法器被浪卷走了。”

“衰七,被浪卷走的明明是咱們。沒有別的法器麽,先将就一下。”

看來那幫獵鯨的修士差不多也盡數被妖獸吞入了腹中。

他們修為雖然不如紅箋,但是施展神識無礙,在黑暗中能看到她看不見的東西,适才那飛舟不知被卷去了哪裏,不過紅箋自己有飛行法寶,當下祭了出來。

妖獸腹中極為空曠,此時那幫修士們正在統計人數,紅箋聽着聲音遠近都有,由最遠的距離估計,這妖獸肚子裏的空間差不多能輕松容下數千人,她側耳傾聽,試圖在這一片混亂中找到“寶寶獸”。

但是紅箋并沒有聽到“寶寶獸”那特有的“吱吱”聲,這叫她一顆心不由懸了起來。

紅箋決定在這妖獸的腹中轉一轉,目不能見,她也怕一頭撞到肉壁上去,無奈之下只得将“碧血槍”取出來,以真元幻化成丈餘長,提在手中用以探路。

那幫修士活下來的共有八人,正在努力向一起聚集。

紅箋聽着其中有人道:“我說,剛才你們誰看見了一艘船了?船上有個藍色的小不點兒,我瞅着像是‘長耳海蘭獸’。”

這些修士長年在海上讨生活,都知道“長耳海蘭獸”的傳說,登時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看錯了吧,都說‘長耳海蘭獸’能帶來好運,這就是咱們的好運氣?”

“奶奶的,肯定是衰七你太衰了,連累了我們幾個。”

“滾!”那衰七很是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

紅箋再也忍不住心中焦躁,急切地出聲喚道:“寶寶,你在哪,吱一聲,我去接你呀!”

她真是怕這會兒“寶寶獸”已經遭遇不測,這一聲用上了“千裏傳音”,妖獸腹中不論遠近一時都聽得清清楚楚,那幫修士登時為之一靜,遠遠的,紅箋覺着自己當真聽到了“吱”的一聲回應。

紅箋喜出望外,駕着法寶循聲疾飛而去。

“呼”的一聲,身側不知有什麽東西掠過,紅箋心生警覺,手中“碧血槍”暴長,她反臂一掄,正中一人。

紅箋感受着槍上的重量,應當是将那偷襲之人整個挑在槍上掄了起來。

此時她目不能見,神識亦不敢用,加上人地兩生,哪裏還敢留手,凡是敢來擋路的人就叫他死吧。

她在空中輕巧地翻了個跟鬥,真元貫諸于持槍的手臂,将那人狠狠甩了出去。

衆人皆聽到一聲充滿了驚恐之意的痛呼響起,水花飛濺,跟着“砰”的一聲撞擊,人聲戛然而止。

被這種力道砸了出去,以那人築基期的修為,不可避免會撞上妖獸的肉壁,被妖獸吞噬。

這一下那幫修士更是鴉雀無聲,任誰都從這邊的動靜中感覺到了森然寒氣。

适才的對手應該是個築基圓滿,紅箋并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已摸得距自己這麽近了,大約是看自己一直沒有發現他,覺着自己軟弱可欺。

這妖獸一路游下來不會只吞下了他們這一批,搞不好在它腹中還有躲起來不吭聲的。

紅箋顧不得去查找蛛絲馬跡,因為她于這帶着震懾意味的寂靜中又聽到“寶寶獸”“吱吱”叫了兩聲。聲音聽上去頗顯急切。

紅箋将“碧血槍”護在身前,催動法寶急遁過去。

不過飛出十餘丈,前面槍尖“砰”地一聲刺中肉壁,槍上傳回來的感覺叫紅箋暗自警覺,這妖獸的肚子極為堅硬,凝聚着金丹期真元的一槍竟然未能刺入,且不知被什麽東西羁絆了一下,大約便是先前幾個修士提到的那會咬人的怪東西。

紅箋索性将“碧血槍”掄開,貼着肉壁飛了過去,“砰砰”戳刺聲不絕于耳。

槍下迸射出點點火星,黑暗中煞是奪目,她硬是憑着手上的感覺判斷出前路來,向着“寶寶獸”的方向直飛而去。

有了方才的前車之鑒,一名擋在紅箋前路上的修士忙不疊閃開,紅箋風馳電掣過去,根本未曾注意到旁邊還有人。

那夥修士當中有人出聲道:“各位,都冷靜些。我們幾個剛被吸進來,一時未留意這妖獸腹中還有別人,實在是不好意思。要我說,咱們大家既然倒黴落到這一步,更應該齊心協力一起想辦法,否則在這鬼地方耽誤的時間長了,想出去就只能等那妖獸把咱們變成肥料拉出去了。”

這人一說話,他幾個同伴都很給面子的沒人打斷,偌大的妖獸腹中就只剩下了紅箋趕路的聲音。

那人神識跟了紅箋一路,知道這女修只怕是位金丹高手。

這等時候金丹不能得罪,若有希望出去,只怕還要仰仗人家,當下不敢打擾,道:“我先介紹一下,我是南屏島的築基修士,這裏有我們八個人。”

紅箋手下一緩,暗忖:“我到沒有猜錯,果然是南屏島的人。”

她對南屏島可沒有什麽好感,不過和陳盈姜的恩怨算不到底下這幫人身上,就連逼迫紫慧大師的也都是金丹,這幾個人只要不來招惹她,她也不會去拿不認識的人撒氣。

此時前面又是“吱”的一聲響,紅箋叫道:“寶寶!”

她一路趕來,摸索着飛過的距離已超過百丈,路越來越窄,腹內的空間到了這裏就像進到了一條長巷子,大約除了自己這麽有目的地來尋找,誰也不會冒着巨大的風險跑到這裏面來。

就這樣“寶寶獸”還在更深的位置,再往裏簡直就是“一線天”了,小家夥怎麽進去的?

沒容她多想,随着她這一聲“寶寶”喚出口,“寶寶獸”歡快地叫着,自“一線天”裏飛撲出來,紅箋怕它遇到危險,趕緊張開雙臂把它抱住。

這種看不見的情況下,抱着毛茸茸的“寶寶獸”,就像懷裏抱了一只胖松鼠,“寶寶獸”尾巴搖動了一下,很乖地将兩只前爪伸開,環住了紅箋的脖子。

“咦,這裏竟真的有只‘長耳海蘭獸’!”紅箋身後十餘丈的“長巷”口有人驚訝低呼。顯然這人是悄悄地尾随着紅箋,且将神識深入進來。

紅箋提防地轉過身。

不能動用神識簡直太不方便了。

那人提高了聲音,這次卻是和幾個南屏島的人說話:“南屏島的諸位,我是海雲魏家的魏籬。”

魏籬這個名字紅箋頭一次聽到,南屏島諸人卻仿佛很是熟悉,亂哄哄地有的叫“魏三少”,有的道“久仰”。

魏籬等着衆人靜了一靜,沉聲道:“我比大家早進來了一會兒,有個事我覺着需要提醒各位一聲,在我之前進來的人可是一個沒剩,全都死了。據我所知,現在這妖獸腹中只剩下了咱們十個人,還有一只‘長耳海蘭獸’,大家若是不趕緊想辦法,我估計着呆會兒死的就是我,然後是你們大家。”

南屏島諸人經他提醒,這才注意到真的如他所說,這妖獸腹中還活着的只有他們十個新進來的,之前的人呢?總不會時間一到妖獸将他們又吐了出去吧。

如此一想,即使是紅箋都有些遍體生寒。

更叫她心生提防的是這個魏籬特意提到了“寶寶獸”,語氣中透着一股不懷好意,這人剩下的活命時間最短,誰知道他會铤而走險做出什麽事來?

小心些,大不了把敢打“寶寶獸”主意的人都殺了。

紅箋暗自轉着狠辣的念頭,卻聽南屏島那邊有人道:“沒搞錯吧,‘長耳海蘭獸’怎麽也會被卷進來?”

又一人道:“天知道,不管怎麽樣,別去得罪它。”

那“衰七”嗤笑道:“都落到這般田地了,還怕什麽吉利不吉利。”

衆人默然,顯是都感覺“衰七”這話很有道理。

魏籬輕咳一聲:“咱們也不是要把它怎麽地,這位姑娘,我知道你是位金丹高手,身手很是厲害,不過說句不怕得罪的話,在你之前這妖獸腹中說不定連元嬰修士都吸進來過,他們如今也都死的連渣都不剩了,傳說中這只小獸會帶來幸運,咱們要想逃出去還要仰仗它,姑娘與它特別親厚,能不能暫時放手,叫它出來,給我們指引一條生路?”

第 271 章 獵鯨

随着飛舟離島越來越近,紅箋恍惚看到那島上一排排高大的針葉樹在晃來晃去。

陷入昏迷前的最後時刻,她忽起一念:咦,這小島怎麽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知過了多久,紅箋突覺有水珠滴在臉上。

她此時由頭發梢到腳後跟,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到了極點,實是一動也不想動,躺在那裏懶洋洋地想:“竟然還活着,這是要下雨了麽?”

但随即紅箋意識到不對,她躺着的這塊地方十分平穩,不再随着海浪起伏,似是已着實地,在她的身邊有細微的呼吸傳來,更重要的是,落在臉上的水珠黏黏的,帶着甜腥味兒,分明是血。

紅箋霍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個大大的藍色腦袋,“寶寶獸”瞪着一雙比她還大的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寶寶獸”見紅箋“活了”,咧開細長的嘴巴“吱吱”歡叫,蓬松的大尾巴使勁地搖着,黑如寶石的眼睛裏透出了晶瑩濕意。

紅箋瞧見小家夥一只胖乎乎的前爪還在滴着血,頓時想起前幾天她和石清響為叫“寶寶獸”貢獻出鮮血來所做的那番表演,不由心中一悸,不用看,适才滴在自己臉上的定是小家夥的血,它在學着用同樣的方法試圖救活自己。

這大半天她漂流海上,苦苦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這個漫長的過程雖然萬分痛苦,但她一點也沒想到流淚哭泣,可是當着眼前這渾身透着興高采烈的“寶寶獸”,她卻鼻子發酸,忍不住一下子緊緊抱住小家夥,頭挨着頭,臉貼着臉,淚水奪眶而出。

這個時候,遇到“寶寶獸”,對紅箋而言就像歷經了生死劫難之後陡然間見到了親人。

紅箋情緒大起大落,到把全無防備的“寶寶獸”吓了一大跳。

它“吱吱”而叫,從紅箋懷裏掙脫出去,想跑遠些又不舍得,挨挨蹭蹭呆在紅箋身邊。

紅箋眼睛鼻子俱是紅紅的,可憐兮兮望着“寶寶獸”,“寶寶獸”不知出于何種想法,原地繞了一圈,掏出一個硬皮果子來,便用那只帶着傷的前爪捧着,送到了紅箋眼皮底下。

紅箋接過果子,順便抓住“寶寶獸”的前爪,幫它處理了一下傷口,她有些擔心“寶寶獸”借機撒嬌要洗澡,而自己無法滿足它,會叫它大大失望。

不過許是“寶寶獸”乖覺地發現今天晚上紅箋有些不對勁兒,并沒有把自己的大腦袋往紅箋手心上蹭。

紅箋這次在瓊壺島上醒來,不知是那顆丹藥的藥性已經散發出去,還是因為“寶寶獸”在旁,她竟難得地一直保持着清醒。

這叫紅箋暗自大大松了口氣,雖然沒有記憶,但這種時時失控的滋味實在難受,事情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這不,副作用如此大的一顆丹藥,也被她盡數化解掉了。

接下來神識的傷大可以慢慢想辦法,不是說這小家夥身邊才是最安全的麽?

大暴雨來得比預計要晚,天快亮時一道道的閃電接連劈落在針葉樹上,映得瓊壺島亮如白晝。

島上沒有山洞可以藏身,“寶寶獸”表現得有些不安,紅箋抱着它,柔聲道:“寶寶,要下大雨了。”

若在平時,她施法無礙,再響的雷再大的雨她都不會當回事,随便哪個法器法寶祭出來往裏面一躲足以應付,可這時候她卻在想要不要趁雨還未下大趕緊帶着“寶寶獸”換個地方。

來時所乘的飛舟擱淺在岸上,紅箋怕它被巨浪卷走,又往島上拖了拖。

大顆的雨滴落下來,“噼裏啪啦”,越來越疾,打在身上竟隐隐有些疼痛。

一道閃電劈在針葉樹上,林中冒起火光,随即被雨澆滅。

大風卷着巨浪撲到島上,将高大的針葉樹整棵整棵卷走。

眼前白茫茫一片,到處都是水,眼看瓊壺島要被淹沒,紅箋道:“走吧,這裏沒法呆了,我們到別處去。”

“寶寶獸”眨着大眼睛老老實實呆在紅箋懷裏,紅箋并不知道,若不是因為她,這小家夥老早就離開瓊壺島,跑得不知去向了。

紅箋将“寶寶獸”放在飛舟上,冒着大雨把船劃向了大海。

如此惡劣的天氣,又是在夜裏,海上行船很難辨別方向,紅箋只能控制着船盡量遠離風暴的中心,大海一旦發怒,驚濤駭浪的力量不亞于一只只金丹期妖獸,有時迫不得已,紅箋還需調動真元與之周旋一二。

不過這一次,紅箋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抽着空向船頭的“寶寶獸”望去,淺藍色的“寶寶獸”無遮無擋坐在大雨裏,大尾巴被它壓在屁股底下,兩只胖嘟嘟的後肢撐起身體,正探頭向着迷離的前方做翹首企盼狀,腦袋上的那撮藍毛被雨水澆得耷拉下來,垂在腦門上,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

紅箋抿着嘴微微而笑,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這小家夥她心裏就有一種要軟化成水的感覺,應該是因為它吧,所以自己為丹藥激起的那股暴戾之氣才被徹底地壓制住,不再作怪。

怪不得聽前輩們說在無盡海中遇見“寶寶獸”,便是了不起的好彩頭,自己每回和這小家夥在一起,總是會得到它的幫助。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紅箋和寶寶獸終于駛離了暴風雨的中心,按說這時候天早該大亮了,可天空烏雲密布,雨還在下個不停,叫人恍惚覺着距離天亮還早。

紅箋十分疲倦,閉了眼睛,仰面躺在船頭任由雨水淋在臉上,手伸到一旁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擺弄着“寶寶獸”身上的濕毛。

這是難得的平靜,不用理會船行何處,有小家夥在,也不用擔心會受到妖獸襲擊,紅箋不由朦胧欲睡。

便在此時,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其中還雜夾着“轟隆隆”的法術轟鳴。

紅箋睜開了眼睛,慢慢坐起身來側耳細聽。

由呼喝聲判斷,對方距此尚有數裏,大約有十幾個人之多。

紅箋聽了一陣心神微松,這十幾個人不是在打架,到像是一夥人呼朋引伴在冒着雨抓捕什麽東西。

這片海域出沒的大多是金丹初期妖獸,紅箋雖然不能放出神識察看,也估計得到這夥人同自己相距都這麽近了,還沒有一人發現自己,顯是修為都不高。

果然再往前不遠海面上出現了零星幾座小島,其中一座島附近,有一群人正乘着法器聚集在半空,不時向着水裏發動攻擊。

這十幾人穿戴都差不多,身上衣裳似蓑非蓑,短襟窄袖,下邊都是褲腿高挽,說是道修卻更像漁夫,說是漁夫吧,看他們正在做的事,又分明是以各系的法術在截殺着水中的妖獸。

紅箋連此時船漂到了哪裏尚且不清楚,更加無法判斷這些人是何方勢力。

十來個人應該都是築基,偶爾幾個達到了築基圓滿,論實力紅箋比他們高出一大截,只是她此時受着這麽重的傷,不想惹事,便欲駕着飛舟由旁邊悄悄繞過去。

“衰七,沖你們那邊去了,快點攔住!”

“奶奶的,這頭‘飛胡鯨’好強的防禦,老子的法術打在它身上跟撓癢癢似的。”那“衰七”嘴裏罵罵咧咧,顯是未從妖獸手下讨到便宜。

“讓開我來,就知道你個水修一到動真格的就是廢物。”

原來是在截殺“飛胡鯨”,“飛胡鯨”是金丹初期妖獸,體格龐大,通常成群結隊出現,這一只不知怎的掉了隊,被人攔下。

這些人配合熟練,看樣子常在海上做這種事。

“好,這話我記下了,有本事你當着島主夫人的面說去。”“衰七”沒把眼下的獵鯨放在心上,和同伴笑罵道。

紅箋聽着身後一陣哄笑,心中微動,暗忖:“這些難道是南屏島的人?我這是順着水漂到南屏島附近了麽?”

不容她多想,一旁的“寶寶獸”突然發出“吱吱”尖叫,跟着遠處那群人中有人驚奇地叫道:“咦,你們快看,那是什麽?”

紅箋道是自己和“寶寶獸”被那幫築基修士發現,她調轉過頭來準備迎接麻煩,誰知便聽“轟”的一聲巨響,身後一道巨大的水柱直沖天際。

一時間空中驚呼聲四起,大多數修士受到突然沖擊,在法器上站立不住,登時像下餃子一樣墜落到海中,就連紅箋所乘飛舟也在劇烈搖晃。

“寶寶獸”“吱吱”又叫了兩聲,叫聲中透着不安與困惑。

水柱沖到高空四散落下,宛然下了一場瓢潑大雨,紅箋眼前白茫茫一片,但覺所乘飛舟一個大的颠簸竟然自行升到了半空。

妖獸就在飛舟之下!

紅箋立時運轉真元,駕着飛舟飛了起來。

平靜的海面突然中間下陷,兩側升高,宛如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山谷,谷中露出妖獸那巨大的頭顱。

光是頭顱看上去已像一座小山一樣,整只妖獸得有多大?

毋庸置疑,這是一只貨真價實的元嬰妖獸。

這個念頭剛一轉起,那妖獸探頭鯨吸,數裏之內的海水為之牽動,紅箋但覺一股不可抵擋的大力傳來,不等她作勢抵抗,已連人帶舟被吸入了妖獸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