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0 章 法寶,法寶……

“此乃我丹崖宗傳宗玉簡!三十年前宗主及諸多前輩為賊人所害,吾得師祖臨終所授。”

随着陳載之的聲音在寰華殿上空震蕩回響,洪夜汐大袖一揮,在他周圍下起了一陣疾雨,穆逢山幾個弟子被困雨中,雨水成束,纏繞在幾人身上,如銀蛇亂蹿。

洪夜汐掌中如攥實物,數道真元一齊勒緊,登時有那修為弱的不要說反擊,周身受到束縛連逃都逃不掉。

“我丹崖宗立宗近萬年,自開宗祖師往下歷代先人不懈努力,才将宗門建設成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名門大宗,無故遭逢大難,此等血海深仇吾輩不敢不報。而今殺害宗主及各位前輩的賊人大都已經伏誅,罪魁禍首戴明池的人頭在此!”

說到此處,陳載之居高臨下施法一抓,隔空将地上滾着的戴明池頭顱抓起,懸在空中示衆,登時偌大的寰華殿只有尚在鬥法的幾處還在轟然作響,其餘地方一片死寂。

戴明池死了,符圖宗完了,變天了……

衆人不由自主去看現任宗主穆逢山,穆逢山狼狽地摔倒在地,他雖然被井白溪以“白浪殺流”打破防禦,傷得卻不重,木靈根修士個個都是療傷好手,穆逢山下意識施法療傷,心裏還糊塗着,他着實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不是闫長青這個元嬰中期的對手。

還未等他回過味來,眼前人影晃動,要撿便宜的方紅箋撲了上來。

“你行不行,這個可是元嬰後期,比計北、梅杞那兩個老兒厲害多了。”雖然有個天大的便宜在前面勾引着,紅箋心中卻不是十分有底,一邊沖一邊還在和木系靈種嘀嘀咕咕。

“富貴險中求,快快,吸幹淨他你就是元嬰了。”木系靈種一個勁兒地催促。

這時候場上轟然巨響,卻是英麒的法寶“芳蓮墜”被井白溪徹底打爆,火光煙塵沖天而起,一道白練穿越紅黑交錯的火焰光影,絲毫不受水火相克的幹擾,直接擊中了英麒的前胸。

英麒的身體随之後仰摔倒,一團白光冒出頭頂,正是元嬰出竅欲逃,井白溪面無表情喊了聲:“載之,攔住,別叫他跑了。”跟着便将目光落回到穆逢山那裏。紅箋還未結嬰,對上穆逢山他不放心,是以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英麒趕緊回來給她壓陣。

陳載之去收拾英麒的元嬰,一個沒了肉身的元嬰除了逃命再整不出其它花樣。

紅箋這邊果然遇上了麻煩。

穆逢山恨死了紅箋,一見她接近,毫不留手便是一招“神柄天授”,木系真元澎湃而出,欲将紅箋一下子拍成肉泥。

他适才被井白溪逼得太緊,并未看到自己的兩個徒弟是怎麽着的道,不然的話他怎麽也不會一上來便送了對方一份大禮。

“萬流歸宗”晉階之後雖然能吸走木系真元,可紅箋的修為畢竟同穆逢山相差太遠,正常的話這招“神柄天授”她絕無可能盡數收走,必然會剩下一大半,到時來不及祭出“錦魄”,只得硬挨,能不能挨得住結果很難預料。

但現在紅箋有木系靈種幫忙,實在是事半功倍,不等她施展“萬流歸宗”,那些木系真元便争先恐後鑽入她經脈,木系靈種如飲甘泉,水靈根飛旋,像充了氣一樣鼓脹起來,上面幻化出各色異彩。

打出去的法術如泥牛入海,突然間無影無蹤,穆逢山猛然回過神來,一聲怒吼,這一次卻是神識攻擊。

井白溪暗叫糟糕,紅箋的神識自然遠遠強過尋常金丹圓滿,甚至比一些散修元嬰都要厲害,不過畢竟沒有結嬰。

穆逢山結嬰數百年,依靠着丹崖宗得天獨厚,錘煉神識的功法不知練過多少。

井白溪生怕紅箋吃虧,趕緊催動神識刺向穆逢山識海。

紅箋便是在打架鬥法中出生入死成長起來的,眼力與經驗絲毫不遜于老元嬰,接了穆逢山那招“神柄天授”,便料到他不會再傻到繼續給自己送真元,所以對緊随而來的神識攻擊一點都不意外。

穆逢山剛一張嘴,紅箋不等感覺到無形氣浪壓迫,已先往身前祭出了一件法寶。

虛空中突然多了個銅錢大小的窟窿,這個黑洞迎風飛旋,将穆逢山的神識攻擊一下子吸收近半,剩下的撞入紅箋識海,只是叫她覺着腦袋裏暈眩了一下,依她的修為這點不适完全承受得往。

穆逢山見狀本已準備的後招竟沒能立時發出去。

他認得這件法寶,不但他認得,在場所有的元嬰都認得,戴明池的“若缺”!

化神境已經不大依賴于法寶,但不管是當初的金東樓還是戴明池,習慣使然,還是會常常用着元嬰期使順手的一兩件法寶,那麽這一兩件法寶想不名揚天下都難。

金東樓最出名的法寶當屬“錦魄”,而戴明池的便是“若缺”。

論防禦“若缺”不如“錦魄”,但它有一樣特別的用處:能夠吸收神識攻擊。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只看戴明池給這件法寶起名“若缺”,便可以想見對它是有多麽中意。

這麽一件寶貝,随着戴明池殒落,竟然落到了一個還未結嬰的女修手中。

穆逢山開始心中頗不是滋味,随即貪念大盛:看這樣子,丹崖宗自己是呆不下了,不如殺死方紅箋,搶了這件法寶趕緊撤走。

井白溪的神識沖擊殺到,穆逢山不得不凝神抵禦,但同時他又覺着包括“闫長青”在內,對方幾個元嬰離得都遠,這等機會實在難得。

法術不成,他還有攻擊法寶呢,穆逢山毫不猶豫催動了法寶“天鋒”蓄勢,只等“闫長青”攻勢稍歇,祭出來一舉将紅箋斬成兩截。

“天鋒”是柄飛劍,還是柄罕見的大劍,穆逢山仗着修為高深,飛劍到處不知斬過多少元嬰金丹,他就不信奈何不得一個金丹圓滿女修。

“轟隆”一聲巨響,穆逢山的弟子眼見英麒已死,自己在洪夜汐手下逃生無望,終于有人爆丹相抗。

修士爆丹拼命威力強大,井白溪擔心洪夜汐那邊沒有防備出事,微一分神,穆逢山壓力驟減,趁機将“天鋒”祭了出來。

這一柄大劍浮現于虛空,無愧“天鋒”之名,帶動狂暴的靈氣直劈下來,聲勢着實駭人。

穆逢山一有動作井白溪便覺察到了,待看到是“天鋒”出現,井白溪微微一哂沒有多管,他知道紅箋有一樣法寶對付這“天鋒”正好,至于紅箋為什麽如此熱切地上去同穆逢山拼命,井白溪還當二人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既然如此,成全師侄就是。

此時大局已定,霍傳星那邊張左青已然伏誅,井白溪心中沒有顧忌,掐訣施法,寧可自身受些損傷,也要斬斷穆逢山的退路。

正如井白溪所料,紅箋一感覺到“天鋒”立時便将“錦魄”放了出來,月白色“錦魄”迎上“天鋒”,兩下相交,狂暴的靈氣頓時消失不見,“錦魄”上色彩斑駁閃現,雖在半空劇烈搖蕩,竟真得将不知大它多少倍的“天鋒”硬生生擋住了。

“天鋒”再厲害,催動它的亦是木真元,紅箋要的不是“錦魄”能堅持多久,不過是如此一擋,叫她能對着這柄巨劍使出“萬流歸宗”!

紅箋沖向穆逢山這麽短短瞬間,法術、神識攻擊、法寶吃了個遍,她不準備再給穆逢山出招的機會,向木系靈種傳達動手的意念,一破除了“天鋒”的威脅便疾撲而上,只将水木兩系真元護住要害,敞開手腳按住了穆逢山。

諸人目瞪口呆,連正向穆逢山發出神識致命一擊的井白溪都吓了一跳,紅箋這分明是什麽法術也沒使,硬要說,到像是傳說中的武學“餓虎撲食”。

穆逢山一陣暈眩,本宗化神大長老的“錦魄”他怎麽可能不認識,還未等他想明白怎麽“錦魄”也在紅箋手中,便覺神魂一麻,再看眼前的方紅箋竟然出現了重影。

關鍵時刻穆逢山神魂為井白溪所傷,神智跟着有些糊塗,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遭人暗算,只拼命地調動着真元要去攻擊紅箋。

木系靈種簡直歡呼雀躍:“哈哈,這老兒傻啦吧唧的,配合成這樣就不會爆丹了吧?”

紅箋不知道大師伯幫了自己大忙,連忙嚴肅地警告木系靈種:“不知道,反正你看牢他,別給他機會。”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這個最有貨啦,你等我吸幹他!”

衆目睽睽之下,穆逢山堂堂一個元嬰後期,就這樣被一個金丹圓滿的後輩簡單粗暴撲倒在地,眼看着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弱,不大會兒工夫氣息奄奄,竟是不行了。

這簡直是荒唐到叫人不忍心看!

陳載之到沒忘記自己還有安撫衆人情緒的任務,他與三位師伯面面相觑,忍不住又掃了眼一旁的石清響,見那小子一臉天真,笑眯眯地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在高興什麽,只得回過頭來大聲宣布:“穆逢山竊取宗主之位,非但不為諸位前輩報仇,反而厚顏依附仇敵,使我丹崖宗萬年聲譽毀于一旦,今日吾等便清理門戶,以儆效尤。”

第 329 章 新開始

大好頭顱,血跡斑斑,上面一雙眼睛圓睜着,空洞無神,昔日不可一世的化神戴明池這是死不瞑目。

不要說其他人,就是穆逢山和英麒也不由心中一陣疾跳,臉上微微變色。

先前他們估計着符圖宗鬧成這樣,戴明池大約是出了意外,但猜測總不如親眼目睹帶來的沖擊大,戴明池竟是死在眼前這些人手上,而且還被割下了腦袋。

那可是化神,偷襲暗殺都不好使,必然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拼殺,先前衆人如何畏懼戴明池的,如今這份畏懼便轉移到了對面這幾人身上。

穆逢山眼見徒弟們似乎有所動搖,不敢再遲疑,當下放出神識威壓,想憑借修為的優勢先壓制住對方。

對面這些人,陳載之無疑得他重點關照,這小子修煉如此神速,誰知道傳宗玉簡裏有什麽奧妙,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人,可不能叫陳載之跑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他鑽進寰華殿,開啓了護宗大陣,那便萬事休矣。

誰料穆逢山剛一動手,對面“闫長青”也是一揮袍袖。

兩股無形氣浪中途相遇,竟是不相上下,“闫長青”神色如常,似是一點也不覺着接住他這元嬰後期的神識攻擊有什麽困難。

這是自然,井白溪身為孫幼公的首徒,結嬰之早遠非闫長青這樣的新丁可比,既是老元嬰,其間又奪舍折騰了兩回,更加上有一段時間元嬰光溜溜地藏身法陣,光練那錘煉神識的《大天魔三目離魂經》了。

沒有身體,談不上道魔沖突,井白溪可謂是因禍得福,如今神魂較穆逢山這元嬰後期絲毫不弱。

穆逢山一見這招未能奏效,默念法訣一道青光自背後沖天而起,這法術四散于空,寰華殿前登時白霧騰騰,寒氣大作,這蕭瑟冷風卷着不知由何處飛來的枯葉瞬間便将白玉臺階鋪滿。

穆逢山這是在攻擊諸人的同時,給寰華後殿入口布下了一層結界。

“霜行草宿”!

青光出現的同時,井白溪将手一點,在紅箋和石清響四周也加了層防禦護罩,除了這兩個,他帶來的都是元嬰,并不如何畏懼穆逢山的這招大範圍法術,但凡法術分散了目标,威力總不如集中攻擊一人來得厲害。

井白溪對穆逢山這宗門元老本就十分熟悉,再加上自從被迫奪舍了師弟,十年來他便一直在等着這一天,穆逢山會使什麽功法,有什麽弱點,他心中都研究得如明鏡一般,故而今日這一戰,穆逢山雖然比他高着一階,還沒等着打,井白溪已然是勝券在握。

果然穆逢山暫時封住了寰華後殿,下一招針對的便是陳載之,一只青蒙蒙的大手自陳載之所立之處的地下猛然探出。

井白溪喝道:“載之小心!”

對陳載之他還是有信心的,故而井白溪只是提醒一聲,擡手一點,法術直取穆逢山。

陳載之只是一個瞬息移動便不早不晚躲開了穆逢山的襲擊。

英麒在旁意識到有些不對,闫長青的本命法術他又不是不知道,乃是“白浪殺流”,水系功法都有些偏綿軟,這“白浪殺流”算是威力較大的,配合着闫長青那剛硬的秉性,到算相得益彰。此時的闫長青功法沒變,可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穆逢山接下那道白練竟險些陷進去。

對面的闫長青叫他覺着陌生,地上戴明池的頭顱更是令他心神不寧,英麒不再袖手旁觀,祭出法寶“芳蓮墜”虛空向陳載之罩去。

芳蓮墜,春漸遠,前塵斷,最銷魂。

“芳蓮墜”是一件頗為出名的法寶,正因出名,剛一出現便被洪夜汐和霍傳星認出來,不約而同一個施法一個祭出法寶,有他二人牽制,陳載之不但輕松将這一殺招化解掉,還順勢還擊,将英麒逼得頗為狼狽。

穆逢山的大弟子張左青見勢不妙,連忙示意費承吉幾個喊人來幫忙,他喚出數道青芒直取霍傳星。

寰華殿前登時陷入了混戰。

丹崖宗現有木靈根元嬰六人,除了在場這三個,還有兩位正在香積峰閉關,都是穆逢山的師弟,說是不問世事,其中一個是真不管事,另一個是被穆逢山掌權之後擠兌的,剩下一個英麒的師弟,同穆逢山等人也不親近,正因為彼此都知根知底,井白溪才敢這樣暴起發難。

張左青叫喊人,費承吉明知道用處不大,肯來拼命的都是像他這樣的金丹,像兩位師叔一聽是宗門內讧只怕連來都不來,更有歲寒峰那一位來了還不一定幫誰,慌亂之下還是放出信號,召集門人一齊趕來。

發完了信號,他和葉正心也不能閑着,連同師兄弟們一擁而上,洪夜汐抽出手來對付這些金丹圓滿,葉正心最會看人下菜碟,于混亂之中一下子就選中了紅箋。

紅箋見大師伯正對戰元嬰後期的穆逢山,不欲給他添亂,帶着石清響退了又退,極力避開了會被元嬰們施法波及到的範圍,所以一眼望過去到顯得她和石清響連同腳下“寶寶獸”孤零零的特別顯眼。

葉正心和費承吉師兄弟兩個看出便宜,一左一右飛撲過來,紅箋正被木系靈種念叨個不停,猛見兩個金丹圓滿送上門,當即拍拍“寶寶獸”的腦袋,将石清響的手遞過去叫它看着,上前兩步将人截下。

費承吉全未察覺眼前的女修有什麽不妥,對着紅箋便是一記“豆剖瓜分”,與此同時葉正心的法寶也出現在半空。

井白溪遠遠地瞥見紅箋腹背受敵,擔心她應付不了,揮出一道法術将葉正心的法寶擊落。

紅箋手一招,先收了費承吉的法術,跟着騰身飛起,在空中截斷了葉正心與那法寶之間的聯系,費承吉全未反應過來,還在傾全力施法,但見眼前人影閃動,敵人竟到了眼前,連忙将數道青光劈頭蓋臉打過去。

紅箋只以“萬流歸宗”,袖子一揮便将四周的木真元抹得一幹二淨。

費承吉駭然失色,紅箋在木系靈種“嗷嗷”歡呼聲中疾墜而下,手掌穿透費承吉的護身法術,一把将人抓在手中。

費承吉只覺體內真元疾洩而出,拼死掙紮。

紅箋哪裏會将金丹圓滿拼命的招術看在眼中,對于費承吉,她太了解了,此人不到最後關頭絕沒有爆丹的勇氣,紅箋索性只以“萬流歸宗”對付他,暴風驟雨一樣襲來的法術能收便收,收不疊便以不破境的身體硬抗,提着費承吉橫沖直撞,瞬間便殺到葉正心身前,将兩人送作一堆。

這場混戰,紅箋獨自對付兩個金丹圓滿,竟是場上結束最快的。

快到即使是費承吉和葉正心本人都不知道怎麽會輸得一敗塗地,費承吉還留有一口氣在,葉正心被木系靈種優先照顧,吸得幹幹淨淨,還未等他鼓起勇氣爆丹拼命,便被紅箋随手擰下了腦袋。

“快,趁熱打鐵,找個元嬰。嗚嗚,這裏真好,有這麽多木真元……”

紅箋不理會木系靈種的鬼哭狼嚎,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穆逢山的兩個弟子,立時回頭去看石清響,然後她放心了……

石清響這會兒将“寶寶獸”抱在了懷裏,正一根一根地往下揪毛。

“寶寶獸”在奮力掙紮,無奈還是石清響力氣大些,他雖然元嬰沒有了,但一身真元還在,金剛不壞之身加上充沛的真元,“寶寶獸”還真掙不過他,黑黑的大眼睛透着委屈,只等紅箋解救。

紅箋哭笑不得,她猜測這大約是石清響看到自己打架心中不安,沒有埋怨他,只是趕緊過去将“寶寶獸”抱了回來。

這會兒丹崖五峰聞訊趕來了不少人,只要不是近三十年收進門的,一見這情形便意識到是出了什麽事,除了穆逢山和英麒的徒子徒孫沖上場幫忙,還是看熱鬧的居多。

木靈根那三個元嬰不知是不是離遠以神識感知了一切,竟是面都未露。

紅箋自是又忙了一陣,對着張钰等人她還真是有些下不去手,木系靈種瞅着紅箋始終沒什麽大動作,有些急眼,叫道:“快上啊,你還要不要結嬰了?”

紅箋心中一動,暗道:“要啊,自然是要。”

這時候穆逢山被井白溪“白浪殺流”擊中,防禦法寶碎裂,向後直跌出去,紅箋不再遲疑,搶上前欲撿這個大便宜。

井白溪見狀收手,環顧四周,向着英麒祭出法寶,隔開了他與陳載之,道:“載之,你去穩定一下局面。”

陳載之見幾位師伯為他接下英麒和張左青的垂死掙紮,抿了抿嘴,飛身而起,飄然落到了寰華後殿的房檐上。

此時不知有多少目光落到他身上,陳載之不由地鼻子一酸,目光自或遠或近或陌生或熟悉的一張張面孔上逐一望過去。

三十年間風風雨雨在他心頭電轉而過。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哭,當下勉強忍住眼中熱淚,将瑩白色的傳宗玉簡取出來,高高舉過了頭頂。

第 328 章 改天換地

距離丹崖宗越來越近,洪夜汐忍不住提醒:“要不要先尋個地方,将你兩位師伯約出來,商量一下該當如何行事?”

紅箋不覺着事到如今還需要如此小心謹慎,道:“陳師弟一早回來,師伯們應該有了準備,咱們直接去晚潮峰吧。”說完她唯恐洪師伯對晚潮峰還有什麽想法,特意解釋:“咱們快刀斬亂麻,越早把大局定下來越好。”

洪夜汐沒有反對。

他幹脆不再收斂氣息隐蔽行蹤,駕着飛行法寶直飛晚潮峰。

距離丹崖五峰尚有數十裏,丹崖宗的一衆元嬰先後有所感應,宗主穆逢山起初見是洪夜汐的法寶,還未當一回事,戴明池莫名殒落,樂游帶人殺到符圖宗,各大宗被借去的元嬰自然也就沒了事做,正該各自返回宗門,穆逢山還想着洪夜汐回來的正好,等他向自己複命時到要好好問一問符圖宗此時的真實情況。

誰料洪夜汐非旦沒有來找他,連赤輪峰也沒回,而是一頭紮去了晚潮峰。

晚潮峰上陳載之回來這麽多天,一直藏身堆雪崖,兩個月前又接到了盧雁長送來的書信,早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也正是這兩個月,陳載之才真正對大師伯井白溪有了些了解。當年井白溪出事的時候他只有二十幾歲,涉世未深,同這位大師伯接觸得不多,對那些陰謀陷害也是懵懂未明,上次回來,驚聞師父變成了師伯,別提多麽難過,如今好不容易才适應過來,能平靜地同大師伯呆在一處。

井白溪不欲叫外人發現他奪舍的秘密,十年間頂替着師弟闫長青連穆逢山都未發覺有異,不過他沒有瞞着師弟的愛徒,陳載之很快便發覺師伯的脾氣秉性與師父當年有很大的不同。

大師伯處事更有耐心,想得更周道,和師父同樣是很有決斷的人,大師伯的決斷卻往往出手狠厲,直擊對方要害。陳載之不由暗想這大約是因為大師伯兩次奪舍,遭遇坎坷所致。

就像這一次準備怎麽對待穆逢山等人,井白溪和霍傳星的意見就完全不同。

霍傳星覺着宗門的大仇人是戴明池、季有雲那夥人,如今除了季有雲,當年參與殺害了宗主、師父以及一幹同門的兇手都已伏誅,至于穆逢山,頂多是私心重些,骨頭軟些,并沒有什麽大惡之舉,只要他肯老實退位讓賢,沒必要趕盡殺絕,畢竟他徒弟徒孫太多,英麒又與他一個鼻孔出氣,丹崖宗水修已經人才凋零,再同木靈根鬧翻的話未免太不合算。

井白溪卻不同意。

什麽叫做沒有大惡之舉?

在他看來丹崖宗會堕落到今日,外人觊觎謀害什麽都是次要的,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穆逢山和英麒私心作祟,挑得宗門水木兩系不和,才給了季有雲等人可乘之機。再加上明知水修這邊人死得蹊跷卻袖手旁觀,對符圖宗曲意奉承到臉都不要,不将穆逢山等人連根拔起,丹崖宗已經彎下的脊梁便直不起來,遲早還要出亂子。

陳載之覺着大師伯說得很有道理,寧可推倒了重建,也不能委屈求全,否則又怎麽對得起師祖、師父那些已經不在了的人。

霍傳星沒有堅持,自覺收聲。

幾人議定,就等着紅箋回來,這一等足足過了兩個月,符圖宗那邊到不停有各種消息飛過來,眼看香積峰上穆逢山都坐不住準備有所行動了,紅箋突然由洪夜汐陪同,正大光明回到了晚潮峰。

井白溪還欠着石清響一個天大的人情呢,猛看見這一位也來了,還當是來幫忙的,心裏更覺踏實,迎上去便要打招呼,可未等張嘴便覺出不對。

不為別的,石清響雖然還是那個五官長相,整個人看上去變化卻太大了。

不管是氣息還是修為,與先前統統判若兩人,就連眼神都顯得格外幹淨,就像三五歲還未離開過父母身邊的幼兒,單純至不染塵埃。

“這……他這是怎麽了?”井白溪吓了一大跳,他盯着石清響,口裏問的卻是一旁的紅箋。

石清響似乎知道眼前這生人說的是自己,下意識便往紅箋身邊躲去,幾乎要将自己縮到紅箋的後面,再露出個腦袋來觀察周圍的動靜。

……不但井白溪傻眼,就連與他不大熟的霍傳星和陳載之都有一種見鬼的感覺。

這還是那個高深莫測,出手又狠又準的石清響麽?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紅箋苦笑了一下,道:“兩位師伯,載之,事不宜遲,咱們先忙正事吧。”

井白溪回過神來,同洪夜汐打過招呼,諸人一齊趕往寰華殿。

之前紅箋是以《大難經》聯系上了上古靈泉,請它深藏地下,不叫旁人感應到它的存在,這一次要開啓護宗大陣,解鈴還需系鈴人,少不得紅箋出馬,再用《大難經》去聯系一回。

路上紅箋抓緊時間,簡單向井白溪等人說明了石清響的情況,道:“大師伯,呆會兒若是打起來,我怕法術無眼,還請師伯照顧他一二。”

井白溪神情凝重,應道:“這是自然。”

待等一行人上了赤輪峰,剛來到寰華殿前,迎頭便遇上了七八個木靈根修士,正中簇擁的正是宗主穆逢山和歲寒峰的峰主英麒。

井白溪往對面掃了一眼,木靈根兩峰共有六位元嬰,按照他們提前商定,必須要除去的除了穆、英二人,還有穆逢山的大弟子張左青,那張左青此時正好就在,到是不用特別去找了。

“夜汐回來了,怎的也不先與我打個招呼?”穆逢山鐵青着臉,若說洪夜汐回宗門一頭鑽去了晚潮峰只叫他有些詫異,這會兒看到對面隊伍裏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哪裏還不知道出了大事。

洪夜汐依舊是平時那副不欲出頭的模樣,老老實實道:“此次出去遇上兩位師侄,所以先去晚潮峰同師兄們商量了一下。”

此言一出,不管是穆逢山還是英麒幾個都是臉色微變。

對面那一男一女果真便是失蹤近三十年的陳載之和方紅箋。三十年未見,這兩人身上的氣息可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陳載之,他竟然這麽快便結嬰了。

不用問,都是傳宗玉簡的功勞。

穆逢山和英麒自然也看到了古裏古怪的石清響,不過在二人眼中,此人道魔同修,原本就時時一副快斷氣的模樣,最厲害之處是有個化神師父,如今這師父已經殒落,出了這麽大的事,穆、英兩個哪裏還顧得上關心石清響怎麽和這些人攪在一起,重要的是,陳載之回來了!

穆逢山目光掃過對面諸人,特意在“闫長青”臉上停留了片刻,他是元嬰後期,對面幾人加上陳載之,也不過四個元嬰,“闫長青”修為稍高些,元嬰中期,按說不足為慮,不知為何,他偏偏對“闫長青”有些說不清的忌憚。

張左青覺着這時候是該替師父說話了,道:“師侄?脫離宗門這麽久,還能算是咱們丹崖宗的人嗎?再說當年的事情還沒有查得清楚,陳載之,還不将傳宗主簡交出來,你要霸占到什麽時候?”

不要說井白溪、紅箋幾個對他們這反應不以為奇,便是陳載之,被困苦修部小世界多少年不得出,性子也早磨砺出來,他微微一哂,擡手于空,掌心裏一塊瑩白玉簡散發着淡淡的光輝:“你要這傳宗玉簡?”

張左青眼中精光一閃,這小子有這麽好說話?口中喝道:“大膽,還不速速交給宗主。”

陳載之神情冷淡,目光落在穆逢山身上,朗聲道:“諸位想來并不知道,只有水靈根元嬰才能打開我丹崖宗的護宗大陣,所以我宗歷代宗主都是水修,至于穆先生,你費再大的心機,花再大的力氣,将宗門搞得再亂,也是無濟于事。”

陳載之明明沒說什麽厲害的話,穆逢山卻氣得腦袋裏發暈。

他不否認當初為木靈根修士們向淩虛子争取利益用了些手段,但那也是正當的要求,不為別的,只希望淩虛子能一碗水端平了,至于搞亂宗門完全是陳載之污蔑他,不見他做了宗主之後殚精竭慮,為宗門改革作出了多大貢獻,若不是他,戴明池早将丹崖宗踩平了,哪裏還能保住基業?

霍傳星、闫長青這幫該死的水修,這時候跳出來和他作對,忘了他在戴明池面前陪着笑臉保護他們了?

英麒臉色也不大好看,瞥了穆逢山一眼,道:“既然水靈根幾位鐵了心想要纂奪宗主之位,那咱們也不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非要做一家人,廢話少說,動手吧,陳載之,你若能打殺了我們幾個,就是你來做這宗主又如何?”

井白溪點了點頭:“你也看出來,載之是要做宗主的。”

穆逢山氣結,揮了揮手。

他這七八個人不但有元嬰,還有費承吉、葉正心等金丹圓滿,當下便要一擁而上。

紅箋一直拉着石清響的手站在一旁,沒人與她說話,她也不主動出聲,此時見這情形擡手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扔到了衆人身前,那東西地上打了個轉停下,正面朝上,一時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戴明池的人頭!

第 327 章 乾坤大挪移

小瀛洲宗主樂游率領門下諸長老血洗了符圖宗,道修大陸各方勢力尚不知道化神戴明池已經殒落,紛紛将震驚惶恐的目光投向大陸以西,等着看戴明池如何殺回去予以血腥報複。

誰料一天天過去,樂游占着符圖宗不走,小瀛洲的人打開符圖塔了,樂游請了幾個交好的宗門前往聚會……唯獨沒有戴明池的消息,天下人這才意識到,不可一世的戴明池大約是早已經無聲無息地殒落了。

一時除了仙霞洞這樣鐵了心跟随戴明池的,各大宗都齊齊松了口氣,就連丹崖宗的穆逢山也不例外。

樂游其實并不想這麽張揚,只是時間不等人,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這勝利是暫時的,一旦季有雲卷土重來,大好局面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

必須得早做打算。

譬如這符圖塔,是留着還是毀去,留着說不定就便宜了季有雲,可若毀去,這毀掉的可不單純是一座塔,還是一門傳承,牽扯着許多修士的姓命。

再譬如季有雲奸狡狠毒,又有《大難經》這等奇術以為依仗,說實話,比戴明池難對付多了,不趕緊想辦法,等他準備好了,少不得浩劫再起,大夥一齊遭難。

可這時候最應該站出來和樂游、赫連永等人拿主意的石清響偏偏指望不上,他是醒了,可連話都說不利索,平素多是躺着,不管想法還是舉動一派天真幼稚,論神智估摸着也就三兩歲的樣子,雖然他明顯是在一天強過一天的成長,可這都兩個月過去了,樂游和赫連永等不起啊。

石清響現在這個樣子,紅箋擔心等他日後恢複正常了會覺着難堪,平時便和他呆在星漢殿不出來,她有足夠的耐心,陪着他,哄着他,不嫌他幼稚,只覺着心痛。

別人能避而不見,江焰不成,那是過命的交情。

江焰來看石清響,通常是先抱怨幾句,諸如“你快快好起來吧,真叫人受不了,我都搞不清楚你是我兄弟還是我大侄子了”之類,要麽就是“方紅箋你夠不容易的,這‘長耳海蘭獸’和他一個德行,都巴着你身邊不肯離開,唉,這整的,倆兒子一樣”,不過等說完了,他便看着紅箋他們“一家三口”相處,發半天呆,忽而落淚,忽而又笑上幾聲,道:“兄弟,你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石清響醒來之後确實十分依賴紅箋,只要看到紅箋在身邊,聽到她的聲音,便會格外安靜,躺在那裏怔怔地望着她,那專注的神情叫紅箋恍惚覺着他已經記起了所有的往事。

“等過了這段時間,咱們出去四處走走吧,你想去哪裏?”

紅箋問完了,發現石清響正望着她微微笑,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紅箋仔細思索了一下,石清響若是好好的,想和自己一起去的地方估計會很多,畢竟他從自魔域回來,一直忙于對付戴明池,自由支配的時間太少了,而前世他修煉到化神,經歷肯定是多姿多彩,有些地方記憶會很深刻。

但現在那些記憶全都不在,問了也是白問,于是紅箋提議道:“不然咱們帶着寶寶去無盡海吧,它在這裏,也悶得夠嗆。”

說完了她又擔心石清響對無盡海沒有印象,道:“還記得無盡海嗎?好多好多蔚藍的水,一眼望不到邊。你第一次見到無盡海應該是在我們丹崖宗,你還用‘伏魔藤’打傷了我弟弟,那時候方峥才九歲……”

紅箋越說越慢,中途停了下來出了會兒神,她想起了那段當時覺着很操心現在回想很單純的時光,想起那顆來之不易的“弱雨丹”。

她對着石清響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你這家夥雖然外表看着光風霁月,其實蔫壞蔫壞的,等你好起來,可不要變化太大。”

不求你再像從前那樣聰明機敏,只求你不要從此變得癡癡傻傻,不求你修為有多高,只求你健健康康,可以陪在我身邊……

石清響被紅箋這般緊緊抓着手溫柔叮囑,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麽,卻露出很舒服受用的神情,沖着她使勁兒點了下頭,乖乖應承道:“嗯!”說完了還唯恐自己表達得不清楚,又補充了一下:“好!”

紅箋伸出手臂環住了石清響的脖頸,将頭慢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喃喃低語:“無盡海裏面有許多妖獸,也有很美麗的小島,我們可以尋一座島,種上許多花和靈草,若是有妖獸來搗亂,我們就殺了它,材料拿來煉丹……”

石清響僵着身子一時不敢動,過了一陣才将手放在她背脊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

打算是好,眼前符圖宗卻還有一大堆麻煩需要解決,石清響這個樣子,樂游、赫連永等人只得找了紅箋商量。

下一步怎麽辦,這個紅箋早有想法,如今大對頭季有雲半人半妖實力恐怖,傷愈再複出行事不會有任何顧忌,對付他最好的辦法便是打開丹崖宗的護宗大陣,諸人都退到丹崖五峰去,叫他看得見摸不着,在外邊發他的瘋。等機會合适,衆人也積蓄了力量,再同他決一死戰。

丹崖宗上古靈泉的事赫連永等人都已知道,也知她給陳載之去了信,估計着晚潮峰那邊已做好了準備。

赫連永對去丹崖宗落腳沒什麽意見,反正滅雲宗只有這麽多人,現在所有家當都已撤到符圖宗,就沒個正經落腳的地方。

樂游那裏麻煩些,小瀛洲家大業大,要徹底搬遷不容易,并且他們也有護宗大陣,憑此對抗着符圖宗,一直把戴明池都拖死了,再對上季有雲未嘗沒有一拼之力。

不過紅箋知道上一世小瀛洲諸人結局不妙,她極力勸說樂游保存實力,集中力量。

至于其它的宗門,估計着并不是季有雲的首要目标,要到丹崖五峰加入對抗季有雲行列的,她與陳載之自是敞開大門歡迎。

這些都是後話。當務之急是撤離符圖宗之前怎麽處置符圖塔。

“毀掉可惜,若是能一起搬走就好了……”紅箋說出這話心中突然一動,向着赫連永看過去,暗忖:“這些日子看着他們發愁,我卻将那麽重要的一件寶貝忘了。”實是她的心思都在石清響身上,不曾往這方面想。

兩人面面相觑,赫連永反應過來,忍不住問道:“可是‘神王挪移鼎’?”

紅箋的話語表情令赫連永突然記起之前在火丹王楊佛的洞府裏,她是怎麽向大夥介紹“神王挪移鼎”的,那件神奇的法器若合衆人的法力,操作得法,可以挪動一室一舍,亭臺樓閣,甚至秘境入口。

若說楊佛用“神王挪移鼎”移動了那地底大片的火海和丹鼎部小世界,那麽用這寶貝移動一下符圖塔應該不在話下。

樂游問明白了究竟,他和赫連永雖然不像紅箋這樣對丹鼎部遺留下的法器充滿了信心,但這确實便是眼下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事不宜遲,兩人自紅箋這裏問明白了“神王挪移鼎”的使用之法,趕緊帶人去試驗。

上來大夥心裏沒有底,不敢直接拿符圖塔來試,但不要緊,符圖宗多的是空出來的房舍。

十來個元嬰一齊施法,糾合五行之力,澎湃的真元最後融合成一股,自那“神王挪移鼎”的黑色柱身裏噴湧而出。

登時法器正對着的那間房舍便被白茫茫的靈氣所籠罩,跟着虛空好似出現錯位,如一幅畫軸被無形之手卷起,房舍拔地而起,忽隐忽現飛向“神王挪移鼎”,每一隐現都成倍縮小,直至鑽進那黑色柱身裏消失不見。

一連串吸氣聲響起,參與此事的管儀白自來對這些最感興趣,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要趴到“神王挪移鼎”上,奚旭見狀笑話他:“你再靠近,說不定連你也一起收到這寶貝裏。”

孰料管儀白根本不怕,興沖沖道:“快對着我試試,我正想進去看看怎麽回事。”

諸人一時無語,樂游道:“這法器只怕不能将活人收進去。好了,咱們換個地方,将那間房舍放出來,能收能放,沒有問題才算成功。”

樂游發話,衆人趕緊聽令行事。

等那間房舍被完好放出來,檢查無誤,所有人不由地一齊轟然喝彩,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壯舉。

奚旭、任公兒等人簇擁在樂游身邊,議論着這件寶貝,奚旭道:“宗主,有這件法器,咱們就算要将宗門暫時搬去丹崖五峰,也不是件難事。等那季有雲伏誅,咱們再原樣搬回去就是。”

任公兒卻道:“要我說咱們還是等丹崖宗的護宗大陣打開,看看威力如何再做決定吧。”

樂游沉聲道:“這是自然。就是挪移符圖塔,也要等丹崖宗那邊的情況先穩定下來。丹崖宗的宗主現在還是穆逢山呢。”

丹崖宗的事,自有丹崖宗的人去處理。這邊“神王挪移鼎”試驗無誤,那邊紅箋和石清響已由師伯洪夜汐陪着,起程趕往丹崖宗。

第 326 章 新生赤子

經過這些天,紅箋對石清響的身體狀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這點變化就算發生在紅箋自己身上,她都不一定察覺,可出現在石清響的紫府裏,紅箋立時便注意到了。

空空的紫府裏突然多了一絲微弱的氣流,弱到好似紅箋探查的動靜稍大些,就會将它驚散,即使是她這麽一直盯着,也不一定能時時感覺到它的存在,它在石清響的紫府裏忽隐忽現,漫無目的地游蕩。

這是什麽?紅箋去問紫慧大師,紫慧察看良久,竟然說他感覺不到有什麽氣流。

不過紫慧也确定言道石清響的身體未見惡化,甚至較之幾天前生機還旺盛了些,叫紅箋不要着急,靜觀其變。

紅箋覺着石清響情況好轉十九要歸功于“萬化生滅功”,如此說,這紫府中多了個不速之客也應當不是壞事,只是氣流太弱小,她不敢以神炁去強行接觸,還是等一等吧,等他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待等紫慧也覺察到這絲氣流已是兩天之後,氣流已從一絲薄霧變得看上去足有頭發粗細,在紫府裏東游西蕩,甚是自在,好像将這裏當做家了一樣。

紫慧有些拿不準,道:“紫府裏不住異客,它這麽自在,應與神魂相關,莫不是石先生元嬰真的被打碎,正在逐漸恢複?”

這猜測實是違背常理,可除此又沒有別的解釋。

紅箋也覺着像是神魂,難道是石清響當時受到重擊,肉身因為金剛不壞撐住了沒有被摧毀,可神魂卻随着元嬰一起被打成了千絲萬縷的殘片?那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到最後紅箋只得想:“大約因為他曾是化神,故而有什麽保命的手段吧。”

若是如此,她此時能做的便是幫助石清響運轉真元,令他散諸于體內的神魂殘片趕緊重新彙聚融合,看能恢複到什麽程度。以石清響的資質和見識,即使這次修為境界跌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重新再練也快得很,重要的是要叫他趕緊醒過來,只要他人能好好的……

一小縷神魂不會承載什麽意念,紅箋小心呵護,盼望着小小幼苗有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也許就像老話說的萬事開頭難,有了這第一縷神魂,後面的聚集起來就快了,再加上石清響這怪病好不容易有了個說法,樂游等人都極為關注,樂游第一時間打發人去将盲師叔接了來,布下聚靈大陣,幫助石清響恢複。

如此折騰一通果然有奇效,不出三天,石清響紫府內又多出了幾道微弱的氣流,與之前的那道相比,這些自然是弱者,紅箋就盼着它們能夠融合到一處,而不是這麽亂糟糟擠在石清響的紫府裏各飛各的。

涉及神魂,不管是元嬰圓滿的樂游還是醫術如神的紫慧都不敢胡亂插手,看“他生符”就知道了,神魂決定神智,寧可叫他慢慢恢複,也不能強行幹預,一個不好,瘋了傻了都是有可能的。

紅箋提心吊膽,日夜守着。

最初産生的那道氣流慢慢地增強到小指粗細,它不再亂飛,占據了先前元嬰的位置,而後開始與其它的殘片融合,更難得的是,當它把所有氣流彙聚成一股,變成了一個金丹大小的氣團,已經将近一個月無聲無息的石清響突然有了呼吸。

紅箋長長松了口氣。雖然這個氣團看上去和元嬰差着十萬八千裏,與金丹也大不相同,但人總算是有了點活氣兒,再有些時日,石清響就應該會醒過來吧。

這一個月,病着的石清響看上去外表沒什麽變化,紅箋卻憔悴了不少,這日子實在是太煎熬了。

氣團形成之後,雖然也在漸漸變得濃郁厚實,卻沒有前段時間滾雪球一樣得快了,而且看外型也不像是要重新結成金丹的樣子。

紫慧看過,心下覺着石清響情況堪憂,卻不敢将實話告訴紅箋,只安慰她道:“神魂重聚自古未有,石先生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大造化。要完全好起來還需慢慢來,着急不得,他雖然身不能動,但想來已經有些知覺,多和他說說話,刺激他多思多想,會恢複得快些。”

紅箋應得痛快,回頭卻看着宛若熟睡的石清響有些犯難。

她突然不知道該和石清響說什麽。

你侬我侬的話石清響好着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過,現在叫她自己嘀嘀咕咕,實是有些說不出口,除此她也不知道什麽樣的言語能刺激到他。

紅箋盤膝坐在旁邊,單手托腮,看着石清響發起呆來。

她與石清晌聚少離多,他去了魔域,她被關在煉魔大牢,兩人一別二十幾年,再見面時,她自覺自己有如重生,可他卻真的重生了。

他再不是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頗有淵源的少年舊友,而是每到絕境還足以信賴依靠的高手,是個待自己情深意重的“老”男人。

一直以來,不管敵人多麽強大,形勢多麽危急,石清響都從容不迫,好似一切成竹在胸,他也确實将她由頭至腳都護得好好的,拿她當小姑娘養着。

那一回,在烈焰山谷,他甚至直接脫口而出,說道“你可真小”,“就是個小姑娘”,她當時臉紅得不像話,後來她才想明白,那是他的情話,越愛一個人,私心裏就越會覺着她小,小到需要藏在心裏,捧在手心上好生呵護。

沒想到,突然之間,兩個人便掉了個個兒。石清響這樣,以後只能依賴她了。

紅箋鼻子發酸,輕輕摸了摸石清響的臉頰和鬓發,又幫他把頭發細細梳理整齊,最後五指停在他的頭頂,柔聲道:“咱們來聊天,別擔心,你需要什麽,怎麽才能治好你,你努力地想一下,我就會知道了。”

說話間紅箋運轉了《大難經》,分出如細絲般的神炁,小心翼翼探入紫府,去接觸石清響的那團神魂。

這時候不同于以往,石清響先前強大的神魂與元嬰一齊被打碎,新凝聚成的神魂譬如初生嬰兒全不設防,登時便被紅箋的神炁探查得清清楚楚。

那團神魂裏一片空白,什麽意識也沒有,紅箋心裏也因之變得空蕩蕩的,就算睡着了,也會有夢境,石清響這情況明顯不對勁兒,紅箋不敢想像當他醒來之後腦袋裏也是這樣空空如也,那可怎麽辦?豈不是變成了傻子呆子?

她直接以神識傳音:“石清響,石清響!”

那團神魂動了動。

紅箋又燃起一線希望:“想一想,你是誰?”

大約這問題太難了,石清響的神魂這一回索性沒了反應。

接下來紅箋就完全耗在了“萬化生滅功”和《大難經》這兩種功法上,一天下來,譬如“你是誰”這種問題也問了不下千八百遍,其他的人雖然聽不到她和石清響這種單方面的交流,但看她眼睛紅紅的,就知道石清響情況不妙,只能由紫慧出面,勸她“病去如抽絲,來日方長”。

第二天又是如此。

紅箋明明覺着石清響的神魂越來越有活力,為什麽就沒有産生點什麽想法呢?

她不信邪,一次突然問道:“我是誰?”

神魂沒有反應,紅箋想到這樣不行,幹脆豁上臉了,直接問道:“方紅箋呢,你也忘了?她是誰?”

紅箋的神炁依舊沒有感覺到明确的意識,可突兀的,那團神魂卻劇烈的活動了一下,跟着在紫府裏跳了跳。紅箋由之感覺到了一股親近之意。

她一時心中大恸,淚水奪眶而出,幾乎泣不成聲。

到這時候,他忘記了一切,甚至不記得他自己,卻本能的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

就像剛剛出生的小孩子,明明什麽也不知道,卻會對血脈相連的親人露出笑容。

紅箋大哭了一場之後心中又重燃希望,還有反應就好,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擦幹淨眼淚,摒棄了所有的雜念,一邊運轉“萬化生滅功”,一邊陪着石清響聊天,聊的不是別人,句句都是“方紅箋”。

大仇人季有雲還沒死,随時都可能跳出來報複,“方紅箋”正在危險中……

快些醒過來,“方紅箋”不能失去你……

也許這些話确實刺激到了石清響,他的神魂越來越強,反應越來越大,終于開始有了些簡單的想法來回應紅箋。

比如紅箋說:“‘方紅箋’不能沒有你。”那神魂也會試着傳遞出“我也不能沒有‘方紅箋’”的意思來。如此簡單帶着孩童般幼稚的想法,卻令紅箋如獲至寶,她的臉上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會心一笑。

甚至于她還似嬌似嗔地以神識傳音取笑石清響:“你呀,就像幾個月大的小孩子一樣,咱倆到底是誰小?現在還沒學會撒謊,說得可都是實話呢,啧啧,等你好了,這些事情可別不記得啊。”

眼下符圖塔那邊陷入停滞,諸人都盼着石清響趕緊醒過來,好和大夥商量個辦法。

紅箋有一句話說的是實情,季有雲沒有死,随時都可能殺到符圖宗來。

第 325 章 紫府有異

紅箋寫給樂游的信上雖然沒提請他來幫忙,但在樂游看來,出了這麽大的事,跑一趟符圖宗是應有之義。

戴明池死了,小瀛洲可以暫時松上一口氣,可季有雲晉階化神,以姓季的以往行事來看,他比戴明池更狡猾狠毒難對付,在季有雲傷愈複出之前,各大宗必須拿出個對策來。

還有先前依附戴明池為非作歹的那些符圖宗弟子,正可以一并清算,了卻舊賬。

所以樂游将萬賢來留下看家,帶着奚旭、任公兒等一衆元嬰趕到了符圖宗。

最令紅箋激動的是,紫慧大師也跟着諸人一起來了。

樂游這元嬰圓滿一到,紅箋等人頓時有了底氣,事不宜遲,趁着符修院裏秦宋二老還未接到消息,正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衆人商量之後,留下管儀白、唐閑舟及滅雲宗的人繼續把守宗門,樂游和小瀛洲的元嬰們跟着紅箋,前往符修院收拾秦宋二老。

戰鬥結束得也快。

秦宋二人再厲害,卻架不住樂游和他手下的諸位長老這些年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究怎麽對付符圖宗的高階符箓上,尤其是那“心劍”符,幾乎是剛一冒頭還未升到半空便被奚旭等人擊落,姓秦的老者被樂游一招“土崩瓦解”幹淨利落除掉,而那姓宋的土系元嬰更是被奚旭、任公兒等人毫不客氣地圍住了一頓痛擊,憋屈地丢了性命。

紅箋感受到秦宋二老以及聞訊趕來援手的符圖宗門人那望過來的冰冷目光和深深的恨意,她并不在乎。

她是诓騙了這些人不假,拖着秦宋二老叫他們放松警惕上了個大當,但輸贏生死,各安天命,是死于武力還是智謀,其實并沒有什麽差別。

符圖宗這攤子麻煩由樂游接手之後,紅箋的注意力便回到了石清響身上,她沒有參與那些打打殺殺,一直跟在紫慧大師身旁,催着他趕緊對石清響這古怪的情況作個診斷出來,最好再說一說怎麽能将他喚醒。

像石清響這種症狀,紫慧還是第一次遇到。

“身體完好無損,唯獨紫府空空,可他又不是化神,元嬰離體,這麽長的時間竟然生機未絕,真是奇哉怪也。”紫慧皺着眉,險些将胡須撚斷。

紫慧大師與別的修士不同,他在修煉上用的心思不多,卻将治病救人看得比天還重,他幾乎是一上手便發覺石清響體質有異,道:“這位石先生道魔同修,竟然還結嬰了,真是異數,你說他受到季有雲法力重擊,可他身上絲毫不見傷痕,莫不是練的功法有異,或者服過什麽特殊的丹藥?”

“是機緣巧合,服過一顆丹藥,當時他道魔沖突,神魂受傷加上雙目失明,是那顆丹藥醫好了他。自那之後,他的身體就變得刀槍不入,等閑留不下傷痕。”紅箋連忙解釋,看紫慧這樣子,她真怕這神醫看過之後,也搖頭拿石清響沒有辦法。

“你可确定他當時元嬰沒有出竅?”

“當時大夥只顧得拼命,場面混亂,又是在海底,我不敢十分确定,但他受傷之後我一直看着他,他的元嬰若是出竅,我應能有所察覺。”

石清響的身體好好的,元嬰若是出竅,還在外邊流連什麽,趕緊回來不就沒事了,紅箋因之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一時臉都白了。

果然紫慧也想到了,道:“莫不是季有雲法力太強,沒有毀壞他的身體,卻将他的元嬰徹底打散?”

但好在他自己随即又推翻了這個假設:“元嬰若散,神魂化為虛無,他的生機早該斷絕,現在這個樣子,必定是發生了咱們難以想象的變故,而且看起來,情況比較穩定,一時半會兒不會惡化,你不要擔心,還有時間,我同你慢慢研究,想辦法找到原因。”

這時候衆人已經占領了符修院,因為局勢還未穩定下來,符圖塔依舊關着,樂游帶着手下掃蕩戴明池昔日洞府日行宮去了,紅箋便胡亂找了一間不知誰人的住處,把石清響安置下來,請紫慧仔細研究。

一個連呼吸都沒有了的人無聲無息躺在榻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紅箋看着有些心酸。

雖然明知道這具身體經過小神殿的丹藥改造過,可謂是金剛不壞,但因為石清響常年不見光,膚色蒼白裏透着青灰,加上他身形瘦削,偏有一種這人好生虛弱,需要人細心照料的感覺。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得強烈,紅箋這才驚覺自從石清響親口告訴她他其實活過一回,進過神殿,喝了“覆水”,為她回來,她潛意識裏便在依賴着他。

因為他曾是化神,因為他經多識廣,自己便靠着他拿主意想辦法,一直到這一次,他突然倒下。

紅箋坐在榻邊,握着石清響的手,感覺到他明顯凸起的腕骨,心中百感交集,暗道:“快回來吧,戴明池死了,符圖宗落到了咱們手裏,季有雲不知藏到哪裏養傷去了,一切都與你那時候變得不一樣了,等你回來,咱們不用再時時惦着過去,我來照顧你,我好好的學煉丹,練成火丹王楊佛那樣的本事,把你養得健健康康。”

雖然她是如此虔誠的祈禱,石清響的情況卻還是将紫慧給難住了。

他研究完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估摸着猜道:“他這個樣子,應當還是元嬰出了什麽變故,可能與道魔同修有關,這個沒有先例可循,我也不敢妄加猜測,要麽咱們就這樣等着,看他接下來會有什麽變化,要麽你從他的功法入手,看能不能發現點線索。”

紫慧說完了到沒有撒手不管,他守着石清響住下來,看來是準備靜觀其變。

樂游帶着人橫掃符圖宗,将大大小小隐患清除幹淨,這才将參與此次行動的各方人馬召集在符修院,商量下步打算。

符圖塔是必須要進的,不但樂游的小瀛洲,各大宗的人都很感興趣,尤以管儀白為甚。

樂游本想抓緊時間請跹雲宗、明川宗和三清門的諸位宗主共同商量接下來如何應對季有雲,但見諸人對符圖塔抱有如此大的期望,又惦着塔裏數十名中了“他生符”的修士,幹脆雙管齊下,一邊往各大宗送信,一邊開塔救人。

這些事情紅箋沒有多聞多問,她正按照紫慧所說,寸步不離守着石清響,研究他的功法,他的道基魔種,他的元嬰去了哪裏。

石清響體內恰如一潭死水,要研究功法,還需幫他将真元徹底運轉起來,換了別人當真束手無策,但紅箋有辦法,她有“萬化生滅功”。

木系靈種剛剛舒心了兩天,感覺紅箋又在施展這功法,真是心都碎了。

不提它徒勞地蹦跶,紅箋一意孤行,以“萬化生滅功”帶動着石清響的真元,直至道基魔種都跟着有了動靜。

紅箋這時忽而想起自極北冰川回來的路上,其實她已經給石清響用過“萬化生滅功”,當時雖然沒有什麽效果,但石清響的情況也沒有惡化,只要別适得其反就好。

道基魔種天然相斥,這個難題石清響自己都沒有辦法化解,更不用說身為外人的紅箋。好在不知是不是因為石清響的元嬰不在,這種排斥并沒有引起太大的不良反應,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一晃六天過去,全心放在石清響身上的紅箋沒有精力再去參與符圖塔救人的事,并不知道包括樂游、管儀白在內,所有人都在符圖塔裏都碰了壁。

經過逐層清點,受到“他生符”控制被關在符圖塔裏的修士共計六十五人,這些修士年紀都不輕了,修為最低的也是金丹。這其中大多是散修,也有各大宗的人,門人外出歷練就此失蹤不見,宗門也只當是遇上危險,人已經不在了,誰知隔上數百年又會在這裏被發現。

人能被強行送出塔,可一旦他們恢複行動,不管手裏有沒有材料,都會不停重複着塔裏制符的動作,看着格外滲人。

所有人都意識到,控制這些人的根源應該就在那顆巨大的蛋上,但這顆蛋神識無法穿透,縱是元嬰圓滿的樂游對着它時間長了,都會覺着那低沉的“嗡嗡”聲便自己的神識受到了幹擾。

大家拿這顆蛋沒有辦法,又不敢将它強行毀掉,只能圍着它想各種辦法,日子就這麽一天天拖下來了。

不提樂游感覺季有雲的腳步越來越近,心急如焚,單說紅箋這裏,她已經老實不客氣地跟井小芸要了《大天魔三目離魂經》,雖不能練,也細細揣摩了一番,石清響道修功法練的《大難經》,或許還有別的,魔修那邊肯定練的就是這《大天魔三目離魂經》,離魂離魂,難道他元嬰不見,與這功法有什麽關聯?

這一天她又照常施展着“萬化生滅功”促使石清響體內真元流轉,研究那魔種如何生出魔氣,魔氣又如何運行,如此這般,未等結束,她心神猛然一震,石清響的紫府內竟是出現了一點異常。

第 324 章 集合

圓月高懸,姓宋的老者突然出現在了符修院的高牆上。

他剛一現身,便沖着衆人亂哄哄的鬥法之處揮了揮手。

平地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風沙在莊豫四周彙聚成一層厚厚的屏障,但還是遲了一步,莊豫厲聲慘呼,鮮血噴濺到屏障上,這還不算,數道法術相互影響,引得靈氣疾旋,莊豫堪堪逃出來的元嬰登時便被拖到了漩渦中,攪得粉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随着那土系屏障出現,有個蒼老陰沉的聲音喝道:“大膽!”一條人影自虛空冒出來,正是那姓秦的老者。

莊豫沒有救到,姓秦的老者臉上很不好看,掐法訣一道金光直奔赫連永打去。他适才看得清楚,對方這些人中赫連永最先向莊豫動手,這陌生漢子修為頗高,功法卻普通尋常,極有可能是個散修。

紅箋一見姓秦的老者出手便叫了聲:“小心!”她側面擡手一招,但這招法術速度太快,紅箋只來得及吸走了金光不長的尾焰。

赫連永施展防禦法術擋了一擋,他這元嬰中期的反應和施法速度堪堪來得及,兩道法術在他身前尺許處相遇,赫連永看都不必看便已預見到鬥法的結果,一出手便向後疾退。

防禦法術無聲而碎,但這時管儀白等人的諸般法寶齊到,那姓秦的老者冷哼一聲,攻擊法術排山倒海節次而來。

紅箋叫那一聲“小心”不是無的放矢,這兩位老者一個土靈根,一個金靈根,土靈根那個到罷了,頂多修為高深難對付些,金靈根這個卻需格外小心。

果然姓秦的老者先以五六道法術壓制住衆人,擡手祭出一張符箓。

紅箋一見符箓那熟悉的光華,心中驟然縮緊,“心劍”!

來不及出聲示警,“中空劍”随她心念所向疾飛出去。後面姓宋的老者擡手一攔,“中空劍”上蘊含的大量金系真元斬到防禦土盾上,發出金戈之聲,紅箋暗叫“糟糕”,這一劍再強,強不過土系元嬰後期的防禦,一旦敵人将“心劍”放出來,己方怕是無人接得下這一招。

“心劍”符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瞬間照得方圓裏許亮如白晝,紅箋大喝一聲:“快退!”

這千鈞一發之際,紅箋想沖上去,無奈石清響在她這裏,最終紅箋只得祭出“錦魄”準備着,但她清楚知道來不及了,不管對方選擇對誰下手,都不是她能阻擋的,只希望管儀白等人對這“心劍”有所防範。

姓秦的老者“嘿”的一聲,符箓上的強光猛然一黯,“心劍”斬下,大約他也看出赫連永被對方這些元嬰重點關照,這一次突然改換了目标,暮雲身旁一個彪形大漢措不及防被斬成兩截。

那是一名石清響招攬到麾下的散修,好歹也是元嬰初期修為,對上“心劍”竟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

管儀白等人心中猛然一沉,方才在星漢殿他們收拾戴明池的弟子們如砍瓜切菜一般輕松,雖然明知道符修院這兩個老家夥難對付,還是不由地生出了懈怠之心,沒想到才剛上來就損失了一人。

姓秦的老者一招得手,絲毫不見手軟,趁着衆人分神去看死者,擡手又祭出一張符箓。

好在這一次不獨紅箋意識到此乃生死一線,管儀白、洪夜汐見勢不妙紛紛出手,姓秦的老者迎來一撥猛烈反撲,動手晚了一步,沒能當即觸動符箓,那符箓在高空被擊得粉碎。

紅箋汗都出來了,這姓秦的就管着出入符圖塔收取符箓,誰知道他手裏攢了多少“心劍”符。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來得魯莽了,衆人聯手重創季有雲給了她極大的信心,潛意識裏認為只要人多勢衆,連化神都打得退,何況兩個元嬰後期。卻沒有想過當時的季有雲元神受到重創,根本展現不出化神應有的實力,而他們這邊石清響是出了大力的。

若是石清響好好的,必定有辦法對付這兩個元嬰後期。

紅箋暗自嘆了口氣,是自己太沒用了,到現在還沒有結嬰。

木系靈種感受到她波動的心緒,抓緊機會蠱惑道:“想結嬰還不好說,你再找兩個木系元嬰吸吸,我保你水道渠成,想不結嬰都難。”

紅箋這時候沒空搭理木系靈種,适才她一喊退,赫連永率先便退,他是被對方重點關照的人,往後一退,管儀白等人很快都跟着退了下來。

姓秦的老者步步緊逼,那姓宋的卻守着符修院未挪窩,衆人心中都是一動,對了,戴明池交待給兩人的任務便是看守符圖塔,兩個老家夥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不敢都離開,大夥到可以借此先将兩個人分開。

紅箋高聲道:“秦老息怒,我等只是來殺莊豫的,無意冒犯兩位前輩。”

姓秦的老者“哼”了一聲,攻擊的間隙冷目如電,往紅箋身上掃來。

他正是心存猶疑,才沒向此女和梅杞下殺手,連釋放“心劍”也有意避開了各大宗的人,特意挑着散修立威,這會兒聽着紅箋要開脫,便将攻勢緩了緩,等着聽這石清響的親信怎麽說。

紅箋轉瞬間已經想好了說辭,這會兒來不及與赫連永以及諸位前輩商量,權衡利弊之後,直接道:“容我告知二位一個噩耗,季有雲已經晉階化神,宗主在極北冰川遭到那厮的暗算,全無防備,不幸殒落。”

嗡!紅箋聲音不大,可這簡單幾句話卻好似帶着巨大的威能,如一股無形氣浪,瞬間便傳遍了符圖宗各處,已被符修院鬥法驚動而來的門人弟子無不如聽到晴天霹靂,傻在了當場。

就連早有預感的秦、宋二老也不由心中猛地一震。

赫連永等人見狀連忙拉開了距離,兩下停戰。這兩個老家夥比衆人預料的更難對付,先停手,看紅箋準備怎麽收拾這殘局。

“宗主拼得一死重創了季有雲,他擔心那厮養好了傷對咱們符圖宗趕盡殺絕,臨去交待由石先生接任宗主一職,擔當起對抗季有雲保護門人的重責,石先生這才匆匆趕回宗門。”

秦、宋二老對誰當宗主不感興趣,他二人放開神識,很快便發現周圍或遠或近聚集的人中,戴明池的弟子除了昏迷不醒的石清響,便只剩一個傻頭傻腦的梅杞。

“南宮久呢?唐不樂呢?他們一個個都去了哪裏?”姓宋的老者沉聲喝問。他這一提醒,潛在暗處看熱鬧的人才覺出不對勁來,不由悚然而驚。

“石先生當時也帶着傷,不等到宗門就昏倒了。我們便找了南宮先生幾位到星漢殿商議,誰知除了梅杞梅先生,其他人都主張趁着季有雲還未到,毀掉符圖塔,棄宗而逃。為了穩定局勢,我等只能出此下策。”

……全殺了,真狠啊。

姓秦的老者冷笑一聲:“招呼也不打,便使詭計襲殺了莊豫,我到看不出來你等全無私心。”

“事已至此,前輩勿怪。”紅箋的回答也甚是幹脆。

真是這麽回事的話,秦、宋兩人到不好帶頭将對方全滅了,他二人再不快莊豫也活不回來,再說自從元必簡和齊天寶死後,符圖宗衆元嬰除了戴明池自己的弟子還真沒有什麽像樣的人物,眼下能同石清響這幫親信叫板的只剩下鎮守日行宮的王景笙。

事情到了這份上,為了符圖宗,到有不少門人弟子暗暗期望石清響趕緊好起來。

畢竟他雖然年輕,身體又不好,這十年來還是做了不少大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姓秦的老者強抑不快,冷冷地道:“那你們接下來又待如何?莫不是為了符圖塔,連我們兩個老家夥也要鏟除吧?還有,這些都是咱們符圖宗自己的事,關起門來處置便是,你找些外人……意欲何為?”

他到沒覺着對方帶頭這女修是“外人”,雖然也面生,但之前畢竟她跟着石清響進過符圖塔,當時宗主還活着,可見她這石清響的“親信”可是連宗主都認可的。

紅箋只是淡淡笑了笑,目光往管儀白等人身上一轉,狀似不甚在意地道:“他們麽……宗主請他們前來,不是早有安排了嗎?”言下之意,這些人等利用完了都是要扔進符圖塔的死人,你跟他們計較什麽?

姓秦的老者深深呼吸,暗忖:“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這女修行事如此毒辣,真是兩下都占齊了。”他和姓宋的老者早已不管宗門事務,專心看守符圖塔已有近千年,眼下這局面叫他出手将面前這些元嬰都宰了,自己弄個宗主當當,他還真沒想過。

故而他這麽一猶豫的工夫,紅箋已擺了擺手,帶着管儀白等人撤了下去。

“兩位前輩只管看着符圖塔就是,我們不來打擾了。”

“我們做什麽去?自然是守住宗門,以防有人棄宗而逃。另外,也要想辦法治好石先生,才能叫大家心往一處使,齊心協力對付季有雲啊。”

紅箋說到做到,她帶着一衆元嬰牢牢守住了符圖宗的門戶,裏面的人休想出來,外邊的人也休想進去。符圖宗裏人心惶惶,王景笙尚未召集起自己的人馬鬥一鬥,便聽說宗門外邊石清響那幫人又添了不少散修幫忙。

一直度日如年捱到第二日傍晚,紅箋大大松了口氣,繼滅雲宗全宗來投之後,小瀛洲的援兵也到了,樂游接信後親自率衆趕來。

第 323 章 清洗

南宮久帶着人一路暢通無阻進到星漢殿。

星漢殿裏燈火通明,封禁符已經撤掉,南宮久進來第一個感覺便是:嚇,好多人!

的确,不但師弟梅杞在,還有各大宗門的人,另外幾個臉生的,應當是石清響招攬的手下。

石清響直挺挺躺在床榻上,聲息皆無,諸人圍在四周,這……果然是一副石清響快不行了,梅杞喊他來商量對策的模樣。

南宮久疾步上前,道:“梅師弟,石師弟這是怎麽了,可通知師父了沒有?”

梅杞面朝石清響站着,沒有回頭,口裏道:“大師兄來看,石師弟這情況好生古怪。”

南宮久心中冷笑,暗道:“古怪?這石清響道魔同修還能結嬰本已是僥天之幸,他尚不知死,為讨好師父又去學《大難經》,有這麽一天不是自找的麽?你倆沆瀣一氣,一有機會便在師父面前說我壞話,如今他不行了,我看你還能掀起什麽風浪!”

南宮久這些年雖然受了些冷遇,這次戴明池帶了石清響殺去極北冰川,還是叫他和梅杞一起看護宗門,尤其傳說季有雲要來偷襲之後,戴明池親自給他二人下了命令。

南宮久抱着看熱鬧的心思又往榻邊湊湊,口裏狀似擔憂道:“這……怎麽連呼吸都停了?”

左右是各大宗門的人,是石清響的手下,雖然都是元嬰,南宮久也并未怎麽在意,他根本不覺着這些人會膽大包天投向梅杞,更料不到梅杞會這時候和自己翻臉拼命。

所以當南宮久突然覺着迫人的殺意自四面八方向他襲來,“撲通”連聲,他帶進來的兩名弟子已經先行栽倒在地,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當先向南宮久出手的是管儀白四人,四位元嬰一齊動手,南宮久又是全無防備,登時便被牢牢壓制住。

四道法術一齊落下來,南宮久當真連祭出符箓的時間都沒有,防禦法寶堪堪撐起,便被管儀白和洪夜汐的法術同時擊中,南宮久和管儀白修為相仿都是元嬰中期,一個匆忙應戰,一個準備已久全力施為,再加上洪夜汐相助,南宮久的法寶應聲碎裂,兩道法術去勢未竭,擊中南宮久。

這兩道法術好歹還被南宮久擋了一擋,更可怕的是唐閑舟和暮雲的攻擊,無遮無擋直接落在南宮久身上,諸人便見南宮久所站之處爆起一團刺眼白光,白光消失,地上只餘五樣法寶,其中還有一件已經損壞,至于南宮久,連肉身帶元嬰被化得一幹二淨,連點灰都沒剩下。

赫連永沒有動手,只在白光爆起時撐起結界,他的任務是保護石清響,以防發生意外。

紅箋贊道:“諸位前輩一齊出手,到底是厲害。”

唐閑舟謙道:“也要他全無防備,才會如此輕松。”

洪夜汐沒有說話,望着南宮久留下的五件法寶有些出神,這些人中間,他和紅箋所在丹崖宗受戴明池師徒荼毒最深,今日機緣巧合,竟是由他來親手殺南宮久等人報仇,實是叫他心情有些複雜。

滅雲宗的兩個元嬰适才只撈着宰了南宮久的兩個弟子,有些意猶未盡,摩拳擦掌道:“咱們再叫人來吧。”

管儀白亦道:“這法子不錯,趕緊的,先把戴明池的弟子一個個都除掉。”

紅箋已經安排了守門的散修去挨着個喊人,別的她到不擔心,唯獨看守符修院的莊豫肯定不會到,他那裏還有兩個看守符圖塔的老修士,打起來注定将是一場硬仗。

先顧了眼前再說。

接下來果然如紅箋所料,第二個到的是掌管靈草丹藥的老三唐不樂。唐不樂其實是一直傾向梅杞、石清響這邊的,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打發了自己的弟子窦東陽去丹崖宗照顧石清響。

若說南宮久對來星漢殿還會有些想法與算計,唐不樂聽說梅杞喊自己來,絲毫沒有多想就來了。還特意帶上了窦東陽。

對之前打過不少交道的窦東陽,紅箋心情有些複雜,窦東陽照顧了石清響不短的時間,若是石清響還好好的,不知道會怎麽處置此人。

可紅箋轉念又一想,石清響在符圖宗呆了十年,算上前世,那更是久到沒法計算,有這種情況的何止窦東陽一人?她與窦東陽相處半年便會有這種猶豫,那麽石清響呢?

不管怎麽說,早在戴明池成為化神,要搶丹崖宗上古靈泉之時,根源已經種下,戴明池又是死在她和石清響手上,深仇已結,絕難善了,還是大局為重吧。

對付窦東陽,紅箋親自出手,彼時窦東陽的師父唐不樂已然服誅,她制住了窦東陽,特意對他施展了《大難經》,結果在紅箋的意料之中,仇敵便是仇敵,無可轉圜,紅箋于心中嘆了口氣,真元湧出,取了他的性命。

到了這一步,後面的事再無懸念,戴明池的弟子或獨自前來,或兩三個人結伴,紅箋等人只管坐等他們自投羅網。

也有來了之後發現不見前面南宮久、唐不樂等人,發覺情形有異的,但架不住這邊各大宗和滅門宗人多勢衆,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已是數度血度星漢殿,勞洪夜汐這水靈根元嬰施法沖洗,毀屍滅跡。

到最後再無人來,紅箋和江焰對視一眼,江焰在符圖宗混得久些,心中有數,道:“戴明池的徒弟除了不在家的,就只剩下符修院的莊豫、日行宮王景笙。元嬰到是還活着不少,除了前後招攬的散修,便是戴明池的師弟、師侄,這些人隔着一層不好貿然叫過來。”

紅箋征求大家意見:“各位前輩是要休整一下,還是現在便去符修院?那裏有一個元嬰初期,兩個元嬰後期,元嬰初期這個還好說,可以出奇不意速戰速決,元嬰後期的兩個,只怕要打一場硬仗。”

管儀白笑道:“現在便去吧,都走到這一步了,硬仗也得打,早早打下來符圖塔,也好了卻個心思。”

一會兒大戰将起,衆人商量着星漢殿這邊不再留人,由江焰去将石清響的手下收攏起來,除了留在煉魔大牢的,這邊還剩下四五個,這些散修實力也不容小觑,江焰借石清響的名義打發了其中一個去看住各大宗的人,以防打起來之後那些元嬰跟着添亂,餘人便叫他們跟着赫連永的手下一起行動。

那幾個明顯還糊塗着,不過他們這些年已經習慣聽從修為不如自己的江焰發號施令,還當兩個滅雲宗元嬰是石清響新招攬的散修,沒有多問,跟着就走了。

諸人兵分兩路,一邊是管儀白幾個帶着滅雲宗的人以及幾個散修悄悄包圍符修院,因為坐鎮符修院的是兩個元嬰後期,據說兩個老家夥還十分難纏,故而管儀白不敢叫大夥靠得太近,一邊是紅箋叫梅杞走在前面,她背着石清響,赫連永在旁跟着,上前求見莊豫。

至于江焰,這些人中屬他修為差,紅箋也給他派了個活兒,叫他看着點“寶寶獸”,離符修院遠着些,一旦打起來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此時已經入夜,莊豫聽說師弟梅杞去而複返,還帶來了石清響和他的心腹,心中有些疑惑,之前他已經聽石清響的手下來報說石清響病情嚴重,自南宮久往下,一衆師兄弟們紛紛趕去看望,他守着符修院,有師父嚴令,不敢輕離。

叫他覺着奇怪的是,梅杞把石清響送到他這裏來幹什麽,大師兄等人呢?要是石清響真有個什麽不好,師父早該知道了,怎麽也沒個動靜?

莊豫當即去禀報了兩位師叔祖,兩位老者一個姓秦,一個姓宋,姓秦的不以為意,端坐修煉,雪白的長眉連動都未動,姓宋的道:“白天是梅杞說要封塔的?那你就去看看他搞什麽鬼。”

莊豫領命出去。

姓宋的老者問那姓秦的:“你看要不要給宗主送個信?”

半晌那姓秦的方“嗯”了一聲,說道:“等莊豫回來,叫他去吧。”

姓宋的想了想,道:“也好。”他欲待再說,突然神情微怔,此時那姓秦的老者也将眼睛睜開,兩人不約而同察覺有異,符修院外邊莊豫遇襲,梅杞在旁看着,出手的是個元嬰中期的陌生修士。

“敵人不少,他們将符修院圍上了。”姓秦的老者神情凜然。

姓宋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季有雲殺來了”,但他放開神識,随即知道不是,來人俱是元嬰,這麽多人,他只認識其中一個是明川宗的暮雲。是各大宗門的人!

兩位老修士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不妙的聯想,姓宋的老者更是直接道:“宗主出事了!”

姓秦的老者站起身上,臉上露出猙獰狠厲之色:“管他怎麽回事,先打了這架再說。”

這邊赫連永和莊豫一交上手,管儀白等人顧不得隐藏行蹤,齊齊現身,要将戴明池這漏網的弟子先行擊斃。

莊豫又驚又怒,好容易抽暇大聲喝道:“梅杞,你好大的膽子!”

回應他的是數道法術,顏色各異的光芒頓時将他淹沒。

第 322 章 天涼了

這四位老者修為都不弱,最差的也結成了金丹。

符圖塔裏靜悄悄的,只有“沙沙”的制符聲和那顆蛋在發出陣陣蜂鳴。

四人就像提線木偶一樣不停地忙碌,對身邊丈許外突然多了個大活人毫無所覺,雖然這一幕不見血腥,紅箋卻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覺着由這四人來制作“他生符”實在是天底下最凄慘的諷刺。

整座符圖塔,自七層以上開始有封禁符,難道之後每一層都是這等情況?

紅箋遍體生寒,不敢再想下去,她“噔噔”調頭下到二十層,顧不得辨認案桌上擺的是什麽符箓,施法術将法陣打破,果然,這一層也有四個被“他生符”控制的老者正在制作符箓。

一層又一層,紅箋一連跑了五層都是如此,稍有區別的是有的三人,有的五人,紅箋停下來,稍作估算,這麽說這座據說藏有符圖宗傳承的符圖塔,至少囚禁着六七十位高階修士,他們已經不知道在這塔裏呆了多少年,符圖宗所有的高階符箓都是出自他們之手。

她冷靜下來,不再急于清點人數,時間有限,這麽大的事不是她自己能處理得了的,必須回去和衆人商量。

而她此時的任務,是需得将情況詳細摸清楚,中了“他生符”之後喪失神智,一舉一動都由他人控制,若是種符的人将那縷神識切斷或是幹脆就死了,受“他生符”所害之人也不可能再将失去的神智找回來,就會像陳載之的父親一樣癡癡傻傻,撐不了幾年人就沒了。

由此可見,控制着塔內這大批修士制符的并不是戴明池。

更不可能是戴明池的門人弟子,不說這麽大的事,戴明池絕不會放心交給哪一個人,單是以神識控制着這麽多高階修士日夜不停做制符這麽精細的活,就不像是人力所能辦到的事。

紅箋的目光不由落到那顆巨大的蛋上,她有一種感覺,是這顆蛋在控制着如此多的修士,所有秘密也好,傳承也罷,都在這顆蛋上。

但她現在單槍匹馬,塔外又有那麽多人在等消息,實在不是探究這顆蛋的好時機,紅箋以神識圍繞着這顆蛋逡巡一番,沒看出什麽頭緒,只得悵然望了望眼前的幾位修士,以神識命令梅杞下樓來會合。

暫時只能如此了,在弄清楚這顆蛋的秘密之前,她不敢貿然打擾這些可憐人,不然很難說自己會救了他們還是會害了他們。

只能等她回頭再來。

紅箋前後在塔裏耽誤的時間可不短了,不過看梅杞那迷迷瞪瞪的樣子,紅箋搖了搖頭,擔心這樣出去只怕不大可能瞞過莊豫的眼。

她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控制着梅杞做出各種神情,絕大多數時候都令梅杞看上去更傻了。

這個需要慢慢地磨合,也許到最後能不露破綻,就像陳玉章中符之後多少年沒人發現,可紅箋現在卻沒有那麽多時間,最後只得選了個一本正經的表情,叫梅杞看上去神情肅穆,希望能蓋過傻氣去,不叫莊豫發現異常。

出塔相對于入塔,總是更容易叫人放松警惕,莊豫也不見得會一個勁兒盯着梅杞看。

出得塔來,紅箋信心更增,不為別的,在塔裏感覺不出天色,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山,餘輝給符圖塔的背面披上了一層霞光,紅箋此時所處的大半個符修院都隐沒在昏沉沉的暮色中。

莊豫正等得着急,見梅杞和紅箋終于出來,二人一前一後離了法陣範圍,快步迎上前,道:“怎的這麽久,天都黑了。”

他說完了才發覺氣氛有些沉郁,眼前兩人都板着臉,不禁心中一跳,又悄聲問:“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梅杞沉吟未語,紅箋那裏客氣地回道:“宗主交待的事辦得不順利,石先生又病了,梅先生正犯愁呢。”

莊豫還未及說什麽,卻聽梅杞匆匆道:“我先走了,師兄去請師叔祖封了塔吧,這兩天誰也別進,待我禀報了師父再說。”

莊豫守着符修院,自然知道宗門的高階符箓都是自符圖塔裏出來的,師弟梅杞突然說“誰也別進”,莊豫本來也撈不着進塔,這個“誰”指的只能是兩位師叔祖。

石清響那邊研究上古仙文出事了?所以那小子裝病躲了,卻叫梅師弟來頂缸?

莊豫一時浮想聯翩,不待他再核實,梅杞已将袖子一甩大步而去,連莊豫在後面叫都不見他腳步停一停。

只紅箋沖着莊豫匆匆施了個禮,一路小跑追上梅杞,兩人出了符修院,一路往星漢殿趕去。

莊豫望着兩人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隐隐升起一絲不安來。

但這種莫名的不安也只是一晃便消失不見,封塔就封呗,師父是大陸唯一的化神,離壽元将近還早,至于踏入真仙飛升更是沒影子的事,他們這些做弟子的只要老實聽話安心修煉就好,真不明白南宮師兄、梅師弟這些人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還有那位道魔同修的石師弟……

莊豫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眼見天色不早,返回院子裏向兩位師叔祖回話去了。

這邊紅箋控制着梅杞一直進到星漢殿,才松開心弦,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适才離開符修院,莊豫那刀子一樣的目光落在她後背上,有那麽一瞬,紅箋真是覺得戲演得太過,被莊豫發現了破綻。

星漢殿裏燈火通明,管儀白、江焰等人聽說紅箋帶着梅杞回來,“呼啦”一齊迎出來,簇擁着二人回到殿內。

其實他們幾個一見梅杞這模樣,便知道這小子已被紅箋成功以“他生符”控制住,這會兒沒有外人,自然要細細研究一番,多少年來對其它宗門的修士而言,“他生符”都像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技不如人死則死矣,這麽留着一口氣成為他人的傀儡實在是太惡心了。

紅箋一屁股坐下來,不再管梅杞,管儀白本就對符圖塔裏的情況十分關心,眼見紅箋臉色不好,連忙問道:“怎麽了,此行不順?”說不順也按計劃成功收服了梅杞,那就是,“塔裏的情況沒能搞清楚?”

紅箋道:“有朝一日,我要毀掉‘他生符’的傳承。”接下來她便将符圖塔裏囚禁着大批修士,被“他生符”生生奪去神智變成傀儡,沒日沒夜給符圖宗制符的情況說了。

這一趟符圖塔之行,令紅箋心裏十分不舒服,說完之後她自江焰那裏抱回“寶寶獸”,将下巴抵在它的大腦袋上深深呼吸,才覺着好過了一些。

這些日子不管是去極北冰川還是符圖塔,都沒有辦法帶着“寶寶獸”,紅箋只好将它留在了星漢殿。好不容易等她回來,石清響又變成了這個樣子,紅箋就更抽不出時間來陪它了。

符圖塔裏的情況經她口說出來,諸人都倒抽口涼氣。

這麽多高階修士不可能自石頭縫裏蹦出來,甚至也不可能是符圖宗特意培養的,沒有一個宗門會對門下弟子如此,看符圖宗門人在外個個兇強霸道,很難想像戴明池或者他之前的宗主會對自己宗門的元嬰、金丹下這等狠手。

可惜修士的壽元動辄以幾百年計,紅箋太年輕,那些老者她一個都不認得。

像管儀白、洪夜汐幾個已經在想,怪不得石清響一提,戴明池便這麽大方地同意他們這些外人拿了上古仙文來研究,若是研究不出結果也到罷了,萬一有了收獲,難保日後戴明池不會将他們幾個往符圖塔裏一扔,到時候連殺人滅口都省了。

幸好這禍害死了。

洪夜汐道:“這些人已經這樣了,早一天晚一天救出來沒什麽區別,何況即使救下來人能不能活還兩說,不如想想怎麽利用這姓梅的,趕緊打開局面,該宰的都宰了,再來考慮這‘他生符’的事。”

紅箋補充:“洪師伯說得不錯,咱們必須得快着些,雖然我離開符修院的時候叫他們封塔,也不知那裏的人會不會照做,萬一起疑心進去看看,便會發現法陣被破壞,咱們接下來可能就有麻煩。”

“那還等什麽,動手吧!”赫連永、管儀白等人齊道。

紅箋望向床榻上一動不動的石清響,嘆息一聲:“可惜了,這種時候,你卻只能這樣和我一起了。”她很快收攏了心神,同衆人商議:“戴明池幾個徒弟都不能留,咱們先從南宮久開始吧。”

不管是赫連永還是洪夜汐等人都沒有異議,紅箋便親自起身,去了殿外叫石清響之前招攬的散修速去将南宮久請來。

“石先生病重,你趕緊去将他的幾位師兄都找來,先去喊南宮先生來。”

那修士領命欲走,紅箋又加了一句:“他要問起,你就說梅先生已經到了。”

這些都是實情,那修士沒有多想,趕緊去找南宮久送信,南宮久問過之後第一個反應便是石清響不行了。

石清響不行了,梅杞要将他那裏全部接管,這個堅決不能忍,南宮久帶着兩個親信弟子匆匆趕到了星漢殿。

第 321 章 符圖塔的秘密

紅箋吓唬完了梅杞,見他又驚又怒,三魂掉了兩魂半,自己也十分滿意。

梅杞好歹是個元嬰,她要用《大難經》,梅杞是配合還是抗拒,這效果可就差多了。

現在好,紅箋放出神識,完全壓制住了梅杞,梅杞以為師父戴明池正在邊上看着,一動也不敢動,任由她把手放到了自己的頭頂。

《大難經》!梅杞沒見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他雖然詫異這女修不過是石清響一個心腹,怎麽也學了《大難經》,但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氣:太好了,自己心裏沒鬼,只要她好好看完了,師父自然便知道是有人誣陷他。

這《大難經》實在是了不起。自己要是膽子大些,去學了這功法,而不是把石師弟推出來就好了。

《大難經》确實了不起,紅箋正輕松地翻看着梅杞的記憶,一邊看還一邊說:“原來梅先生一結丹就拜到宗主門下了,真是叫人羨慕。”

梅杞見她如此,心神也跟着一松,擠出一絲笑容:“和石師弟比,我還差得遠。”

這到也不是完全拍馬屁,梅杞有家族在後面撐着,靈草丹藥不知用了多少,六十來歲結丹順利拜師,再看石清響,人家練氣期就做了戴明池的親傳弟子,如今不但結嬰,并且學了《大難經》,不管運氣還是資質都叫梅杞望塵莫及。當着這石清響的親信,自然要多拍馬屁。

紅箋笑了笑,梅杞害的人可着實不少,這樣她下手收拾他也就沒有什麽顧慮了。

她這會兒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法訣,并在腦袋裏過了一遍,細細推敲,和顏悅色對梅杞道:“梅先生和南宮先生不睦,這些年沒少在這上面花心思,只怕宗主知道了,不會十分高興。”

梅杞尴尬一笑,放下了戒心。拿《大難經》看又怎樣,他早就知道自己最大的罪狀也就是這個了,為了給南宮久穿小鞋,他小動作不斷。

他在外邊殺人放火都沒有什麽,只有這個擺出來會令師父不喜。

不過也就這樣了,師父又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他好好求一求,師父不會把他怎麽樣,到是那陷害他的,不用他說,師父也不會放過……

梅杞這麽想着,便想說幾句話再為自己開脫一下,誰知他竟突然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了。

張不開嘴,說不了話,眼前這蕭蕭得他退讓,本就将他全面壓制,此時突然發動,他處于劣勢,又全無防備,竟被對方控制住,不對,這女修要害他!

梅杞醒悟得太晚了。他的識海此時還被紅箋的神炁全部滲透,紅箋這一使壞下毒手,他登時便覺翻江倒海一樣地疼,恨不能抱着頭在地上滾一滾。

總不能不明不白死在這裏,梅杞不甘心坐以待斃,拼命積蓄了真元準備施法給紅箋來一記狠的,可他随即便發現了一件更叫他恐懼的事,他的真元竟然不聽指揮了。

就像堤壩坍塌,洪水有了傾洩之處,他的體內突然多了一個看不見的大洞。

這個洞就在紅箋的五指之間,充滿了魔力,不知餍足,吸引着他的木系真元一路狂奔而去。

梅杞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季有雲那厮的看家功法。

怎麽回事?這名叫蕭蕭的女修與季有雲是什麽關系?她是奸細那麽石清響呢?她怎麽便敢将自己诓騙到符圖塔裏,當着師父的面沖自己下手?難道說季有雲和石清響是一夥的,他們聯起手來已經将師父……

梅杞被自己的猜測吓住了,他越想越怕,可對方已經不給他機會弄明白這些疑問了。

梅杞看到紅箋拿出了一張符,“他生符”!梅杞目眦欲裂。

事情發展到現在,梅杞已經完全身不由己,真元流失殆盡,身上越來越無力,驚怒、恐懼、哀求,各種情緒輪番在他眼中閃現,可紅箋始終面無表情不為所動,漸漸的,梅杞心中只剩下絕望。

“他生符”已經張開,飛臨到梅杞的口鼻上方,然後在空中定住。

梅杞眼睜睜看着紅箋用不甚熟練的手勢打出道法訣,一道白光飛出,正中“他生符”,那符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開始飛旋,帶動氣流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渦旋。

可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渦旋,斬斷了梅杞最後一點希望。

這“他生符”梅杞親自動手給不少人種過,那些人神魂被活生生自腦袋裏剝離時痛苦的神情還歷歷在目。他怎麽也沒想到,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遇有朝一日會落到自己身上。

渦旋越旋越快,梅杞漸漸不能集中精力,他額上青筋暴起,兩眼變得越來越呆滞。

紅箋也并不輕松,看着梅杞像一條垂死的魚一樣在眼前撲騰,她不由地出了一身大汗。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憑心而論,真是非常糟糕的體驗,偏偏這符箓施法時間又長,她只能以大師兄和載之的父親都曾遭過這樣的罪來寬慰自己,勉強集中精神。

種上“他生符”之後,梅杞變成傀儡,反應舉止必然有異,紅箋還要靠他過莊豫那關,所以進入符圖塔之前不能動他,而接下來就要解開符圖塔的秘密,紅箋怕他知道多了起疑,索性選了這時候動手。

出塔還要借用梅杞這個人,為了不打草驚蛇,選擇“他生符”,也是無奈之舉。

梅杞不愧是元嬰,與“他生符”足足相持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身體僵硬,兩眼直勾勾地躺着不動了。

紅箋手一揮,最後一道法訣打出,“他生符”化作一道白光,飛入梅杞腦袋中消失不見。

紅箋長出了口氣,成了。

在她識海中多出了一絲聯系,她這裏心念微動,梅杞眼珠便随之轉了轉,她試着想叫梅杞爬起來,站到一邊,梅杞果然慢騰騰按照她的指令一絲不茍地照做了。

因為留着梅杞還有用,紅箋特意強令木系靈種給他留了點真元。

此時梅杞與先前相比明顯反應遲鈍,看上去有點傻。不過紅箋也顧不得了,這些等出塔的時候再想辦法,現在叫梅杞找個角落先呆着,她要解開符圖塔的秘密。

案桌上有兩張未用的符箓,紅箋将它們拿起來仔細端詳,她沾了梅杞的光,适才惡補了一番符箓上的見識,一看就認出來,兩張符箓一模一樣,怎麽這麽巧,恰是她剛才用過的“他生符”。

拿着這兩張“他生符”,紅箋本能覺着有些不舒服,可她剛剛還費盡心思用這東西解決了梅杞,實是沒有立場嫌棄它。

紅箋嘆了口氣,将兩張符先收起來,暗忖:“醜陋的應當不是這符箓,而是人心。這種事經歷一次就夠了,以後不到生死關頭,絕不用這東西,否則必生心魔。若有可能,還是将這‘他生符’的傳承毀掉吧。”

她隐隐覺着案桌上空這個蜘蛛網一樣的法陣之後隐藏的很可能便是“他生符”的傳承,當下後退一步,深吸一口氣,“中空劍”破空飛出,正中法陣中間符箓。

只看“中空劍”的速度和光澤,便知道在險将梅杞吸成廢人之後,紅箋的修為又有了不少提升。木系靈種自覺立下大功,正向紅箋傳遞着洋洋得意的情緒,明顯等着紅箋誇它。

紅箋只得安撫幾句,将它哄得安分了,再看“中空劍”在那張符箓上暴起刺眼白光,整個法陣開始像水波一樣搖晃。

這是法力不夠,沒能破開法陣,紅箋操縱着“中空劍”一下一下繼續攻擊着那符箓,終于在十幾下之後,符箓轟然爆開,強烈的氣流迎面撲來,紅箋祭出法寶“錦魄”擋住。

法陣毀了,被法陣隐藏起來的秘密就此暴露出來。

這秘密會是什麽,紅箋之前有過猜測,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符圖宗的高人隐士藏身符圖塔潛心制符,為了應對意外,紅箋提前擺出了防護的姿勢,祭出“錦魄”也是為此。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随着法陣消失,案桌後面的空間陡然變大,變成了一個即使七八個人呆着仍顯空曠的大廳。在這個寬敞的大廳裏,紅箋最先看到的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而是足足四個。

四個垂垂老者佝偻着身子,各忙各的,明明紅箋這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他們卻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紅箋神識一掃,便注意到他們是在分頭精練、刻畫。一張符紙在四個人手裏過一遍不知要忙多久,但看上去正可完成一張符箓。他們在制符,制的便是“他生符”。

四人身後立着一截古怪的白色立柱,下寬上窄,自下面那層探上來,往上不知還有多高,紅箋想像了一下,感覺這東西更像是一顆豎在符圖塔裏的巨大的蛋。

這顆蛋正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只聽了一會兒,紅箋便覺着神識有些不舒服。

紅箋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四名老者身上,這四個人制起符來一板一眼,節奏始終如一。

她看着四人,再扭頭看看梅杞,心中湧起了一個荒謬的猜測,這四人分明是都中了“他生符”,不知道已經被關在塔裏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