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1 章 最後一場出師戰

“此生我定當尋齊宗門失落于世的八部真傳,重振無名天道宗的威名,否則永不踏入真仙之境。”

許老對紅箋這等心系宗門勇擔大任的表現十分滿意,一擡手便将她和“寶寶獸”送走。

按照他的許諾,紅箋方在山洞裏消失,便出現在了神殿的最內一層。

紅箋一落地便發覺這個空間真是出乎意料的狹小,縱橫不過丈許,只能容下七八個人站立,這麽丁點兒的地方,她幾乎是第一眼便看到了懸浮于空的寶物。

“寶寶獸”“吱”的一聲歡叫,紅箋上前兩步,手托寶物,仔細感應。

到了最後見真章的時候,紅箋對這寶物充滿了期待,不為別的,在她方才被傳走的瞬間,她看到計北一臉焦慮神情近乎扭曲,沖上來和許老說話。

她和計北同屬苦修部的傳人,那許老不過一縷遺魂,只管二人是不是能達成自己臨終的心願,對于他倆之間的恩怨絕不會橫加幹涉。

立個道心誓,不過幾句話的工夫。

計北轉瞬便會被送出來,兩人在這神殿的最後一層相見,立刻就會拼得你死我活。

只能在這裏打出師戰了,贏的人得以返回道修大陸,而輸了的需得留下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也許永遠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小世界。

地方狹窄有利有弊,計北的瞬間移動受到限制,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回旋躲避的餘地,但是紅箋深知自己有個致命的弱點,對戰計北,她沒有什麽像樣的殺手锏,不管“中空劍”還是“碧血槍”,這一路上都試過,計北對之渾然不懼,她迫切地希望這最終寶物能幫得上忙。

在看到這寶物是顆丹藥的時候,紅箋的心便是一沉。

舉手感應,丹藥在空中無風自旋,隐隐牽動着紅箋的神識。

這顆丹藥吃下去同時強魂強體,雖不知能令她達到何種境界,但看偏殿裏的一顆丹藥便叫她血肉重生,一下子突破到不破境,就想像得到這顆丹藥必定效果非凡,可以助她脫胎換骨。

更難得的是,由于修煉《大難經》的緣故,紅箋的神魂也不弱,神魂與肉身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故而她最近的兩次進階才顯得如此水到渠成,吃下這顆丹藥,這種平衡可以繼續保持下去。

“寶寶獸”瞪大了眼睛,似在催促紅箋趕緊把丹藥吃下去。

紅箋取下丹藥,送到嘴邊,但在這時,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絲猶豫,冥冥中似是有什麽在提醒着她,紅箋垂下雙眼,仔細端詳這顆散發着誘人氣息的丹藥。

角落裏氣流湧動,計北出現在了靈氣漩渦之中,他一眼便看到紅箋拿着丹藥正往嘴裏送,大吼了一聲:“東西給我,饒你不死!”

紅箋疾退,回手将那顆神奇的丹藥收到了乾坤袋裏。

計北見她沒有把丹藥吞下肚,微微松了口氣,獰聲喝道:“快些交出寶物,否則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受地方所限,紅箋退到盡頭也不過同他相距丈許,她深吸了口氣,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将它放下,冷靜回答:“廢什麽話,我急着回道修大陸,快來出師戰吧!”

話音方落,結界顯現,計北怔了一怔,冷笑道:“不知死活!”

一路之上他緊趕慢趕,未同這女修多做計較,她竟因之便敢螳臂當車,搶先向自己挑戰,當真可笑!

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那什麽護宗神獸說要給她留口氣,真動上手哪能那麽有分寸,一不小心将她打死了,又能把自己怎麽樣?

計北心中殺念大熾,一聲怒吼,身軀微震,一條真元幻化的青色長龍自他前胸處沖天而起,龍爪先行探到了紅箋面前,狠狠一爪當頭按下。

這與二人在小世界裏初一見面,計北便打傷了她的那個法術如出一轍,只是更迅猛難以抵擋。計北當日所說只用了七成力道不是吓唬人的。

紅箋也想搶先出手,她的“中空劍”已為法訣驅使着蠢蠢欲動,卻終是沒有快過計北,無奈只得斷了這心思,祭出了法寶“錦魄”。

月白色的“錦魄”一出來便被青龍拍中,“錦魄”巍然不動,整條青龍呼嘯着一頭鑽了進去,那團銀白突轉青綠,煞是奪目。

這樣的頂階法寶哪怕在金丹修士手裏使出來,也能綻放它獨有的光芒,計北目光一凝,跟着露出貪婪之色。

紅箋先前還猜測這計老兒曾是刑無涯的手下,也不知會不會認得“錦魄”,不過看他這表情,分明是并未見過。

計北一招沒有奏效,跟着諸般法術攻擊狂風驟雨般落下,紅箋仗着“錦魄”能擋就擋,實在太快擋不住,便護住要害任它落在身體上。

只撐了片刻,她便暗暗叫苦:這真是全然落在下風,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更要命的是,計北的神識攻擊無聲無息,每挨一記,都引得她識海一麻,心神一陣恍惚,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便會一敗塗地。

怎麽辦?

“寶寶獸”撲上來幫忙,被計北狠狠甩在了結界上,紅箋趁隙揚手,掌中“碧血槍”疾刺而出,劃破了迎面而來的木系法術,發出一聲尖嘯。

她這一下突然放棄防禦出乎計北預料,距離太近變應不及,二人法術法寶同時擊中了對方。

“碧血槍”槍尖帶起一道血線,而計北的法術也重重落在了紅箋的前胸,紅箋站立不住,仰面摔出去,後背撞上結界,外表雖然無傷,內裏卻受創不輕,“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一下交換,紅箋仍然吃了不小的虧。

計北随手一記治愈法術止住了傷處流血,不破境的難纏超過他預想,不過這半天他自覺已經找到了速戰速決擊垮對方的辦法,左手淩空一點,紅箋正站起的身體果然便是一滞。

計北手上未停,又淩空點了幾點。

紅箋蒼白着臉站穩,此時她眼中的計北動作異常遲緩,這幾指看上去有些可笑,但同時紅箋心裏又清楚得很,變遲緩的其實不是計北,而是她自己。

計北使出來的法術紅箋也會,正是“鏡花水月”。

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這“鏡花水月”所整治。

難道真是非那顆丹藥不可?

不,不行,那顆丹藥還有更重要的用途。

計北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鏡花水月”可以叫對方喪失抵抗,卻殺不死人,他右手施法,真元幻化成一柄青色大劍,“忽”的一聲,向着紅箋的頭顱劈下。

紅箋看到了,她想躲,身體卻不聽她指揮,一個踉跄徑自滾倒于地。

青色大劍險之又險擦着紅箋的脖頸掠過,長長的劍氣掃中了她的肩膀。

疼痛叫紅箋吸了口冷氣,元嬰的法術打在身上她并不是全無感覺,不破境被這一劍斬中脖子,搞不好頸骨也會被斬斷,幸好這老賊是木系的,若是金系,……不,若是金系還好了,自己竟然混亂成這個樣子了。

紅箋腦袋一醒,只聽身後“砰”的一聲,她沒有感覺到疼痛,這一劍不是落在她身上。

“寶寶!”紅箋不用回頭看,便知道是“寶寶獸”替她擋了一下。

心箋的心猛然縮成一團,“寶寶獸”吃痛的嗚咽聲傳入耳中,她只覺血液倒湧,脹得腦袋隐隐作痛,不管“鏡花水月”是不是還在不停地落到身上,侵蝕她的神智,至少在這一刻,紅箋是完全清醒着。

她清醒地想到自己唯一能強過計北的只有身體,來不及再做別的,紅箋滾到了計北腳下,一聲大吼,兩手猛得扣住了他的雙腿。

計北大為意外,但他沒有驚慌,勝局已定,對方瘋了一般不肯認輸再好不過。

這女修的身體很強,但再強也有弱點,離得太近,他收了那青色大劍,手指夾着一道翠色針芒自她頭頂插下。

修士的頭頂是最脆弱的,一旦刺穿,直入泥丸宮,一招斃命。相比那青色大劍,計北對他這招“綿針”更加有信心。

他覺着以紅箋此時渾渾噩噩的狀态,絕對是連爆丹拼命都做不出來,這一針紮下,必将結束戰鬥。

如他所料,不破境沒能抵擋住“綿針”,這道木系真元順利穿破紅箋的頭頂,進入了她的腦袋。

但紅箋卻沒有因之一命嗚呼,不但未死,活得還很精神。

計北對這道木系真元失去控制的同時,就好像在紅箋腦袋裏捅開了一層窗戶紙。

紅箋只覺腦海之中突然炸開一團白光,水靈根似乎有了些許變化,但因它在飛旋,紅箋不及去細查。

突然之間有大量真元湧入,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熟悉,她不需細想,已運轉了“萬流歸宗”,死死抱住計北不撒手。

計北一開始還在拼命掙紮,過了一陣他才後知後覺發現,所有使出去的木系真元均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再後來,竟已發展到無需他運功,對方便能自他身體裏榨取所有的真元。

與此同時,紅箋只聽着一個久違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咦,哈哈,好多木真元!”

第 290 章 砸場子與道心誓

白胡子老頭顯然也有所察覺,一時更加憤怒:“雙修偏門小道,原本不過是殺劫部的微末支流,而今姓白的投機取巧,收買人心,也敢獨立稱部!”

“呵呵,申部宗,你這話可就有失偏頗了!”

白胡子老頭話音未落,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橫插進來。

紅箋但覺身上一麻,寒毛倒豎。

她心中凜然,按說以她如今的修為,已不大可能被人一句話便勾起這麽大的反應,但這聲音實在是既清雅又魅惑,帶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堂上除了那位苦修部的申部宗,一時不管男女幾乎人人動容。

來人是個神識高手!似乎是來砸場子的!紅箋意識到這一點,悄悄往計北望去,只見那老兒露出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申部宗面沉似水:“白淺明,有話出來說。”

又是一聲輕笑響起,跟着苦修堂內突然多了一個人。

這人頭戴玉冠,身着白袍,模樣極為俊美,意态更是說不出得潇灑風流,他這一現身苦修堂,就像鳳凰突然落到了雞窩裏,更襯得苦修部弟子個個潦倒如刺配的囚犯。

紅箋聽得申老頭叫此人白淺明,便猜到眼前這人必是雙修部的首任部宗。

“申部宗說我雙修部原先隸屬殺劫部,這話聽着不錯,不過恕我直言,宗門開宗之時也不過兩大分支,包括諸位的苦修部,也是後來人慢慢發揚光大,從無到有建立起來的,都是同樣出身,申部宗因何就看不起我雙修部?”

申部宗厲聲道:“我等追求大道,本應摒棄卑微私欲,在苦修中不停磨砺心志,方能堅忍不拔,得成大器,你卻反其道而行,蠱惑得宗門弟子走上邪路,我看不起你?待你姓白的成為宗門罪人,我等說不得還要誅殺于你!”

紅箋聽到這裏,已全然明白了究竟,這又是因意念不和,引得宗門紛争,看來這大宗門最後分崩離析,泯滅于世,并不是毫無緣由。

也是,丹崖宗只有水、木兩系,就鬧得水火不相容,這一大家子分成八部,就算同屬一個苦修部,為着強魂強體也要争得面紅耳赤,能有好日子過才怪。

白淺明聽得這番指責,不以為意笑了笑:“申部宗你自己固步自封,還要以你的老眼光來限制宗門發展,真是,叫我怎麽說你好?”

他環顧堂上衆人,一時人人都覺着他那雙神采飛揚的鳳目望見了自己,便是紅箋也從他望過來目光中恍惚看到了欣賞之意,不由地戒心突生。

卻聽白淺明傲然道:“申宗主怎的知道自己找到的便是修煉的真訣,叫我說,通天大道本有千千萬萬,長短不一而已,殊途同歸的話,你長我短,你苦我樂,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這白淺明極擅抓住人心,一番話說得不少苦修部弟子心思動搖。

他卻還不滿足,又道:“這樣吧,我也不和你逞口舌之利,你說你強,我們約了三天之後當衆鬥法,我若輸了,便向宗主主動交了這雙修部部宗一職。你可敢來?哈哈,哈哈!”說完不待申部宗回話,攸地消失不見,聽笑聲人已去得遠了。

白淺明走了,苦修堂裏氣氛一時有些壓抑,紅箋覺着申部宗這時候應該趁機和大家說點兒什麽,起碼叫諸人振作些精神,誰知老頭子将眼睛一瞪:“一個個都閑得皮軟骨松,趁着天沒亮,去将上山的青石路再鋪一條出來!”

眼見滿堂弟子到有大半聽到申部宗這命令之後變得無精打采,紅箋不禁有些無語。

二張催促着紅箋和計北回去繼續受罰,計北卻突然大聲道:“部宗方才所言句句是大道正途,令弟子有茅塞頓開之感,生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白淺明巧言令色,建了所謂的雙修部引人進入邪途,早晚自食惡果,大家千萬不要為他所惑。”

紅箋心中一動,計老兒見機到快,這一關給二人重現了宗門當時的一些情況,絕不是叫兩人看看熱鬧拉倒,內中肯定大有深意,計北大拍申部宗的馬屁,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

白淺明當衆約戰,紅箋覺着當年這一戰的結果,十九是申部宗輸了。

白淺明的言辭雖然動人,她和計北卻是在苦修部的小世界裏,應該支持誰根本無需多想。

計北這一嗓子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苦修部弟子神色各異,申部宗這才正眼盯着計北将他由頭打量到腳,問二張道:“他們兩個水可挑完了?”

二張恭聲答道:“回宗主,還差着大半。”

申部宗皺了皺眉:“怎的這樣慢,算了,先帶他們去修路,等白天撿着空兒再把水挑完。”

計北險些怒罵出聲。奶奶的,這死老頭,活該打不過人家被擠兌。

大半夜的上山鋪路,平常人覺着辛苦,苦修部這些弟子卻都習以為常,申部宗沒有跟來,氣氛輕松了不少,大家手上忙活,嘴裏也不閑着,三五人一夥,一邊幹活一邊低聲議論白淺明和申部宗即将到來的比試。

鳳雙與紅箋一點兒也不生疏,悄聲道:“方師妹,你是第一次見到白部宗吧?有沒有吓一大跳?那樣的氣度,就是真仙也不遑多讓,竟然會是雙修部的部宗。他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都是雙修得來了。”

紅箋望了她一眼,也壓低聲音:“看出來了,他确實是個人物。”

“不管這一戰的結果如何,白部宗不畏人言,自成雙修部,能做到這一點,他便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豪傑,何況他還那麽年輕。”

鳳雙說起白淺明不乏溢美之詞,紅箋卻不這麽看,何況她知道眼前這些人,白淺明也好,申部宗也罷,包括鳳雙在內,都是幾千年前早已做了古的,與他們說話,不必過于謹慎。

故而紅箋低聲嘟囔了一句:“英雄?我看枭雄到是真的。”

鳳雙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這話怎麽說?”

“這話怎麽說?”邊上有人一模一樣也跟着問了一句,一個面色黝黑的老者滿臉好奇,探頭過來。

紅箋心中微動,處于這麽複雜的環境之下,她的神識一直在留意着苦修部的這些人,昨天搬石頭、修大殿,直到方才在苦修堂,她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老者。

鳳雙顯然也覺着這人眼生:“你是誰?怎麽在這裏?”

一旁卻有年紀大些的弟子認得這老者,幫他介紹:“這是宗門專門管煉制法器的許老前輩,許老,您天不亮就上山采集材料呢?”

那許老未答,只是“呵呵”笑了兩聲。

紅箋見這老者猶自盯着自己,顯是在等自己繼續說下去,方才苦修堂那一幕,讓她想起了丹崖宗。

她去過很多地方,也長了很多見識,卻依舊沒能找到那個解決丹崖宗現狀的好辦法,這叫她有感而發:“破壞容易建設難啊,利益的糾葛,觀念的沖突,甚至于沒有意義的意氣之争,都可能成為亂之起源。也許後人所說的盛極而衰,就起自于白部宗和申部宗的這場約戰。”

說到這裏,紅箋不由地心中一動,難道這就是小神殿設置這一關的用意?叫她和計北親歷這個大宗門的過往,接下來她會一幕一幕旁觀它是怎麽衰敗下去的?

那許老盯着紅箋,目光中漸漸露出了驚訝之色,他突然一把抓住紅箋的手腕,道:“你跟我來!”

紅箋意識到有事發生,連忙抱起一旁玩耍的“寶寶獸”。

那許老拉着她就走,四周似有霧騰起,那麽多苦修部的弟子竟似對二人的離去恍若不覺,連鳳雙都像忘了還有紅箋這麽個人,徑自回頭幹活去了。

只有計北發覺有異,緊随而來。

許老将紅箋帶到了一個極為寬敞的山洞,山洞中空無一物,許老站定,轉過身來面對着她,鄭重道:“你是我宗弟子,既然如此早便已猜到後面發生的事,也就不必繼續在這裏呆下去了,我只問你,可願以道心發誓,此生定當尋齊宗門失落于世的八部真傳,重興我無名天道宗,否則絕不踏入真仙境?”

紅箋只覺腦袋裏“轟隆隆”作響,原來如此,自己沒将外門內門當回事,人家都在這裏等着呢。

八部真傳,只一個苦修部就耗了自己八年時光,天地茫茫,其它七部誰知道現在何處,更何況裏面還有那白淺明的雙修部……

這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一旦發下道心誓,必然為之殚精竭慮,否則不是真仙境的問題,結嬰、化神,每有重大的進階心魔都會出來阻撓。

紅箋覺着需得問明白了:“我若發了誓,接下來會如何?”

許老熱切地看着她:“這神殿是我煉制的,我将魂魄留在了這裏,發下道心誓,我将你直接送到最後一層去。”

紅箋不再問了,這時候拒絕他肯定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更何況計北已經跟來,絕不能讓他搶在頭裏,為争一線先機,紅箋點了點頭:“好,道心誓不是麽,我發。”

第 289 章 晨鐘暮鼓苦修部

紅箋去追計北,并不是覺着自己晉階金丹後期了,就有足夠的實力和他抗衡,而是要趁着計北不敢與自己過于糾纏,追上去抓緊一切機會給他搗亂,叫計北一路上什麽事也做不成。

若是能偷襲得手,再來同他打場出師戰,那自是最好不過。

自“三足金烏”這件事上便能看出,若不是紅箋及時趕來,計北必然獲得極大的好處,而如今實力此消彼長,兩人的差距因之縮近了一大步。

抱着這種想法,紅箋一直追着計北過了後面兩道關口。

有計北在前面頂着,紅箋到沒覺出這兩關如何兇險,不過也沒有找到像樣的偷襲機會。

這期間冒險交了三回手,紅箋都铩羽而歸,她不得不承認計北也在不停地變強。

元嬰金丹之間本就隔着巨大的鴻溝,要想無視這差異打敗一個神識強大的元嬰高手,這等想法本身就有些不切合實際。

權衡利害之後,紅箋也起過一個念頭,反正打計老兒不過,不如借他開路到達最後一關,在見到終極寶物之前,以出師戰将他強行送出去。只是一旦認輸放人,自己将不知在這裏滞留多久,這樣一個高手回到道修大陸,對石清響和陳載之他們多半是禍不是福。

必須要盡全力,自己走不了拖也要将計北拖在此地。

雖然紅箋覺着自己沒能給計北添上什麽亂,但計北這段時間真是煩都快煩死了,有這麽個人狗皮膏藥一樣時時跟在屁股後面,真是做什麽都需懸着心。

而且計北明顯感覺到了那女修的實力在以一種叫他心悸的速度增長,這說明什麽?說明那女修在神殿中得到了格外眷顧。

他不由想起了那關于“長耳海蘭獸”的傳說,對手運氣好了,那豈不是說自己一直在倒黴?

這叫計北咬碎了牙,若不是還不到打出師戰的時候,他非将那小賤人連同那只“長耳海蘭獸”生撕了不可。

好在前面就是第七道關口,雖然不知還有幾關才會到達神殿的最內一層,但肯定不會太遠了。

計北憋足了勁兒,等着秋後算賬,而紅箋也預感到地頭兒不長機會不多,需得加倍努力,振作精神,與計北幾乎是前後腳進入了下一關。

雖然相隔的時間很短,紅箋進來之後,還是失去了計北的蹤影。

她站定之後,看清周圍所處的環境,不由怔了一怔。

與神殿回廊裏的昏暗寂靜不同,這一方天地陽光明媚,高山巍峨,平原肥沃。

平原之上建着許多殿堂樓舍,遠看不知道是什麽所在,但見那些綿延雄偉的建築依山傍水,其中隐隐有炊煙升起,透着一股安靜祥和。

聽着自那片樓舍間傳來的陣陣晨鐘聲,紅箋不禁有些疑惑,這是什麽所在?

看房舍不下數千間,若是山上林子裏還有,那得住多少人啊。

聽這鐘聲,若是寺院,那俗世間第一大國的護國禪院也未必有如此規模,若是書院,哪個書院會容納數萬學子拜師求學?

但那裏無疑是通過這一關的關鍵所在,不管是什麽地方,總要去察看一番。

一路上鳥鳴啾啾,晨風送來野花的香氣,紅箋抱着“寶寶獸”逐漸走近。

離着山腳尚有數裏,神識突覺有異,跟着她就聽到了一陣“嘿喲”“嗨喲”的號子聲。

紅箋連忙站住,她在這神殿中一連過到第七關,還從來沒有遇見陌生人,之前她以為神殿裏的活人只剩下了她和計北,沒想到在這個地方一下就見到了二三十個。

這些人男女都有,衣衫單薄,裸露出來的肌膚泛着古銅之色,正排成了長隊彎着腰前行,在他們每個人的背上,背着大小不一的黑色石頭,大的看樣子不下千斤,小的也重達數百。

紅箋微張着嘴,向旁邊讓了讓。她注意到這些人身上的衣衫看上去與自己穿的麻衣甚是相像。

隊首是個年輕的男子,他背上的石頭看上去足有七、八百斤的模樣,一邊走,一邊帶頭喊着號子。

似乎感受到紅箋在以神識窺探他,他擡頭看了紅箋一眼,皺了皺眉,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走去。

此時隊尾上來一個年長些的漢子,打量了一下紅箋,道:“新來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歸隊!”

紅箋感覺到這漢子氣息很強,估計着至少也是個元嬰,但他打着赤腳,裸着背脊,背上巨石拴以鐵索,勒入皮肉中,若離遠看,真是與傳說中俗世間出苦力的囚犯差不多。

歸隊?紅箋往隊伍中看去。就聽那漢子叫道:“鳳雙,照顧一下新來的師妹。”

一個姑娘大聲應了,出列沖紅箋招了招手。

這姑娘背上的石頭也是不輕,累得滿臉都是汗水,見紅箋走近,笑道:“師妹,這塊強體石給你,來!把你的靈獸放下,叫它跟着跑。”說完反手抱着巨石,慢慢自身上解下來,幫紅箋系在了背上。

紅箋感受到了石頭那沉重的壓力,鳳雙又交待道:“千萬不要動用真元。快,跟上大夥,不要掉隊。”

紅箋猜測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幻境,見鳳雙掉頭要走,開口問道:“你做什麽去?”

鳳雙笑道:“我要回去再背一塊。師妹,你怎麽稱呼?”

紅箋猶豫了一下,道:“我叫方紅箋。”

鳳雙沖她揮了揮手:“我叫鳳雙,呆會兒聊。”轉身跑走。

一切都那麽的真實。

紅箋跟着這隊強體弟子來來回回背了十幾趟石頭,大半天就過去了,她是強體三境,在這些人中實力中等,很快就和衆人混得熟了。

石頭背回宗門建大殿用,挖土、砌牆,什麽都需身體力行。不過紅箋之前在外門苦修七年,這種揮汗如雨的日子早便習慣,并不覺着如何辛苦。

在大殿挖土時紅箋看到了更多的宗門弟子,計北赫然就夾雜在這數百人當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計北自進來亦被安排着幹了不少體力活兒,把他折騰得夠嗆,再見紅箋,格外焦躁,擡手便是一道青芒當胸襲至。

還未等紅箋反應,旁邊一個幹活的長者眼中精光一閃,伸手将青芒擋下,厲聲喝道:“好大的膽,竟敢當着老夫的面偷襲同門。張雲、張濟,把這個強魂三境的孽徒帶下去,拿千斤桶給他,不把苦修部所有的水缸挑滿,不許他停下來。”

兩個元嬰期的彪形大漢應聲出列,上來帶計北去受罰。

事情如此發展,紅箋和計北都意識到這絕不是個普通的幻境。倒黴的是計北,紅箋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造次。

誰知她幸災樂禍的念頭還未轉完,那長者已轉過臉來,異常嚴厲地道:“你,肯定是平時修煉不夠專心,才會與同門産生罅隙,去,和他一起挑水,若是你們兩個再敢私鬥,立刻廢了修為趕出宗門。”

紅箋不由苦了臉。

千斤桶名副其實,紅箋将真元運足了,才能勉強挑起這對法器,要走到距宗門三五裏之外的河裏挑水,未等走到,便将她壓得搖搖晃晃。

前面計北雖是元嬰,看上去比她一點兒也不輕松。

紅箋嗤笑道:“哎呦,計師兄,我看你這神殿之行到此也就到頭了,不如幹幹脆脆,就此出師,你也不用受這強體的罪了。”

“都是你這賤人……”計北張嘴便罵。

他話剛開了個頭兒,一旁的大漢擡腿照準他膝彎狠狠便是一腳,計北當即便被千斤桶壓在了下面,半天沒有爬起來,那大漢喝道:“辱罵同門,罪加一等。我看你是想将全宗門的水一起挑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計北黑着臉爬起來,不管紅箋轉着彎如何冷嘲熱諷,始終咬着牙再不吭聲。

紅箋沒能刺激得計北一怒出手,心中也有些無可奈何。

如此兩人一直挑了半下午連大半夜的水,才将苦修部的水缸挑滿了三分之一。

紅箋十分疲憊,早不再撩撥計北,心裏暗暗盤算,這苦修部看來是宗門裏對強體強魂的合稱,故而最終做為八大傳承之一,被劃在了這一個小世界。

難道這一關再現的便是宗門繁榮時的盛況?

怎麽才能自這裏面出去?

計北目光陰沉不作聲,心裏也在想着同樣的問題。

又挑了一趟水,剛回到目的地,前面奔來一名弟子,口裏叫道:“兩位張師兄,部宗有令,叫大家速去苦修堂集合。”

不知是張雲還是張濟挑了挑眉,吩咐二人:“桶就放這裏,先去集合,等回來再繼續。”

紅箋和計北老老實實跟着兩大張姓高手去到苦修堂,離遠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殿內咆哮:“簡直蠢不可及!誰再聽信‘苦修百年,不及雙修三載’這種混賬話,給我自廢修為,滾到雙修部去!我呸,男盜女娼,死不要臉!”

紅箋等人進去,卻見苦修堂裏黑壓壓的全是垂手肅立的弟子,一個白胡子老頭兒在堂上怒聲呵斥,除此之外鴉雀無聲。

可紅箋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無聲中透着一股說不清楚的蠢蠢欲動。

第 288 章 金烏焰

“中空劍”正中計北下腹。

但他的“馭獸鞭”依舊揮了下來,“啪”的一聲抽在了“寶寶獸”頭插的白穗草上。

氣流翻湧,紅箋雖然對這氣流沒什麽感覺,但就她以往所見,妖獸的神識卻會對此有強烈的感應,并會産生畏懼,身不由己受它挾制。

紅箋心中驟緊,“中空劍”沒有洞穿計北的身體,她來不及去想原因,真元急轉,牽引着“中空劍”自下往上,白光一閃射向計北咽喉,她則合身撲了上去,雙臂水真元凝聚,扣向計北下盤。

必須要控制住計老賊,趕緊毀掉他的“馭獸鞭”。

當年齊天寶對戰刑無涯那手下,便是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鞭子震斷成幾截,紅箋看在眼裏,為了“寶寶獸”不再受傷害,她準備依法施為。

計北看到偷襲他的人是紅箋,明顯遲疑了一下。

“寶寶獸”的反應叫紅箋心中一寬,它似乎絲毫未受“馭獸鞭”影響,擡起頭來見紅箋撲向了計北,它有樣學樣,“忽”的一聲蹿起來,大大的腦袋頂着一頭白穗兒,向計北後腰撞去!

變生突然,計北的猶豫也只在一瞬,他掐法訣攸地瞬移出去,間不容發躲開了紅箋和“寶寶獸”的合擊,站于高處那由雲紋獸堆積起來的屍山上,翻雙掌往前平推,瞋目大吼。

山巅之上頓時狂風大作,靈氣翻湧,強烈的氣流席卷周遭,竟使得炙熱陽光下計北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

紅箋腦袋裏“嗡”的一聲,識海像是突然被尖錐刺中,她身子微晃,神智竟覺有些渾噩。

計北發威,不但引得靈氣紊亂,更針對她發動了強大的神識攻擊。

“寶寶獸”似是未受神識攻擊影響,一下撲空,繼續向着高處的計北沖去。這一撲正撞上湧動的氣浪,當下便被掀了個大跟鬥。

計北見紅箋強撐着不倒,不由有些驚訝,這麽一耽誤,此時天上黑白兩色大鳥消失了近半,那只“三足金烏”身上金光更盛,長長的尾羽上像有團金色火焰在燃燒。

計北面現焦色,真元幻化作一只青色大手,淩空向紅箋抓去。

在計北想來,這女修和那姓陳的小子一起離去,此時獨自出現,姓陳的小子定是已經通過出師戰離開了此境,這叫他實不知如何掌握與紅箋交手的分寸,還未拿到神殿最終的寶物,他生怕現在就被送走,故而這一下只想将紅箋抓起來,遠遠扔到山下去。

“中空劍”刺中計北卻未造成任何傷害,紅箋心中警醒,從那時便祭出“碧血槍”,放在手中悄悄凝聚真元,此時眼見青色大手抓來,只得身體往後一仰,将“碧血槍”釋放了出去。

雖然紅箋在“碧血槍”上蓄勢已久,槍上氣息頗為暴烈,但終是與對方的實力差着等階,“碧血槍”與青色大手相遇當即潰散,青色大手則化作一團散亂的真元,大半擊中紅箋,小半轟在了地面上。

紅箋只覺一股大力壓下來,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轟隆”一聲響,她所呆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深達數尺的坑。

紅箋自坑裏一躍而起,腦袋裏微微有些暈眩,身上竟是毫發無傷。

不破境!紅箋再次嘗到了強體的甜頭。

她的攻擊法寶已經逐一試過,奈何不了計北分毫,以往的殺手锏神識攻擊更加用都不敢用,要怎麽樣才能給計北以重創?紅箋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再次疾撲而上。

敵人愈是強大,愈要死戰不退,不拼命糾纏,哪裏能找到他的弱點?

計北後退,他不想與紅箋在此一決勝負。

便在此時,自“三足金烏”尾羽上突然落下大團大團的金色火焰,這些火焰筆直墜向山巅,離着計北和紅箋的頭頂尚有數丈,令人窒息的熱浪已當先卷至。

紅箋敏銳地感覺到這不是尋常火焰,那數十只雲紋獸仿佛預見到自己的末日,竟置“馭獸鞭”驅使于不顧,往四下潰散奔逃。

計北再退,不再理會雲紋獸,揚手迎着金色火焰擲出一物。

那東西黑乎乎的,在空中散開,像是一張有生命的大網,遮住了計北的頭頂,兩團金色火焰落到網上,一股刺鼻的濃煙随即冒起,計北的身體猛地一震。

只看計北和雲紋獸的反應,紅箋心中便是一凜,叫道:“寶寶!”

她顧不得再找計北麻煩,抓着“寶寶獸”着地一滾,落回那個坑裏,将“寶寶獸”護在了身下。

金色火焰落近,紅箋的神識冒險先行接觸,她想提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只是一瞬,被燒疼了疾縮而回的神識告訴紅箋,這火焰中蘊含着大量的金系能量,金與火,原本相克,可于此時,竟然合二為一。

不容紅箋多想,金色火焰落至,紅箋聽着四處雲紋獸凄厲的慘呼,将心一橫,“凝水訣”護住每一寸肌膚,坑下翻身,鐵板橋背靠“寶寶獸”,對着上方的金色火焰使出了“萬流歸宗”。

就見那團越來越近的金色火焰陡然拉長,就像突然長出了條尾巴,尾巴先向紅箋飛來,鑽入她的身體,剩下的火焰已變成了赤紅色,落下來被水真元阻隔。

它還在燃燒,燒的卻是紅箋的水真元。紅箋體內水真元驟減,金系真元卻暴漲了一截,險些将她經脈撐碎。

紅箋護着“寶寶獸”站起身來,此時的山巅宛如煉獄,只有零星幾只雲紋獸逃到了半山腰,剩下的連屍骨都不剩,周圍的泥土還燃着熊熊大火,火光中活着的只有她、“寶寶獸”和計北。

計北那張網狀法寶在劇烈搖動,半邊縮成一團,将金色火焰牢牢卷起。剩下的迅速向上張開,沖着“三足金烏”而去,竟似要把它一起捉住。

紅箋喝道:“姓計的,先來與我打一場!”

“中空劍”疾飛而出,這一劍蘊含了大量的金系真元,刺眼的金光不弱于“三足金烏”的火焰。

計北駭然,連忙祭出防禦法寶來抵擋,這一劍接是接住了,卻将他足足向後震退了兩步,由此引得那張網猛然一蕩,同“三足金烏”隔了足有丈許錯過,兜住了疾飛而來的一只白烏。

“三足金烏”若有所覺,雙翅一振,又是連串的火焰落下。

計北錯失良機,心中大恨,那只白烏在網內猶如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影響他抵擋金色火焰,更叫他惴惴的是紅箋的那聲喊。

雖然早晚要與這小賤人打出師戰,但絕不是現在,他當機立斷揚手将“馭獸鞭”祭了出去,鞭子離手,化為烏黑一點星芒,飛入網內。

那只白烏振翅聲驟疾,偏轉了方向,不再往“三足金烏”那邊拉扯,計北騰身飛起,空中一個瞬息移動,閃開了大片落至的金色火焰。

他手拉大網,抓住那只白烏騰空退走,越想越不甘心,空中回手,沖着火光中的紅箋便是一記青芒。

紅箋眼見計北遁走,欲待去追,無奈到處都是沖天火焰。

她不會瞬息移動,只得護着“寶寶獸”負隅抵抗。

只這麽一小會兒,紅箋的水系真元已被燒得所剩無幾,體內充斥的滿滿都是金真元,逼得她在識海中艱難地以“萬化生滅功”将大量金真元轉化為水真元。

計北臨走一擊,紅箋眼尖看到,但她此時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閃避,只得祭出了法寶“錦魄”。

青芒正中“錦魄”,元嬰期的法術遇上頂階防禦法寶,所不足的只是紅箋本身真元不濟。

“錦魄”無聲轉為碧綠之色,紅箋受到巨震體內真元翻湧,金系最多,水系其次,不知為何,還夾雜着少量的木系真元。

數種真元混雜融合,在她經脈中洶湧奔流,偏偏她的身體剛剛經過不破境的那顆丹藥改善,內裏近乎重建,這股真元洪流幾乎未受阻礙便湧入了紫府。

金丹因之綻放出奪目的光輝。

紅箋心中微動,這竟是進階之兆,在這個時候,她要晉階金丹後期了。

果然,火焰燒在身上,再燒不動她的水真元。處身火海,她也感覺不到絲毫難捱。

紅箋擡頭看向天上那只“三足金烏”,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下方靈氣波動有異,金色火焰還在不停自那神鳥身上墜下。

修士進階的關口身體近乎無敵,此時不利用,更待何時?

紅箋抱着“寶寶獸”,邁步踏入了身前的金色火焰中,“嗤”的一聲輕響,沒有水真元保護的鞋子頓時化為氣浪,但她的一雙腳在火焰之中卻毫發無傷,依舊瑩白如玉。

紅箋赤着腳站在火海中,低頭問“寶寶獸”:“寶寶,那姓計的跑了,我們去哪裏找他?”

“寶寶獸”身上裹着紅箋的衣裳,一雙大眼睛被火光映成了金色,它似乎有些怕火,到現在還透着不安。

紅箋一步步走出火海,感覺金丹的光芒漸漸收斂,氣息也平穩下來,知是晉階即将結束,她擡頭望了眼那只“三足金烏”,暗道:“謝了!”騰身飛起,祭出飛行法寶,往計北遁走的方向追去。

第 287 章 插蔥裝象

春水山溪,鳥鳴澗幽。

紅箋抱着“寶寶獸”快步走在山谷中。

陽光透過斜上方灌木叢的間隙傾瀉下來,滿谷底搖曳的都是斑駁光影,好似前路上鋪了層碎金。

風一吹,不知是什麽花的花瓣自高處飄下來,紅紅白白,滿天都是,半數飄在山路上,半數落入溪水中。

這樣的景致,叫紅箋仿佛忽而置身丹崖宗。

丹崖五峰各具特色,此地如此缤紛靜谧,同錦繡峰最像。

不過紅箋絲毫不敢大意,這一關進來時間不短了,只是在不停地趕路,同她想得大不相同,不要說發現計北,什麽艱難險阻也沒有遇上,小神殿不會設了這麽一關只為給她觀光,危險随時可能降臨。

此地時間比外邊快了不少。自從進來,已由正午到黃昏,過一會兒太陽落山,黑夜降臨,也許那些兇險會藏在黑暗裏。

必須要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這山谷,到達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

當最後一抹太陽餘晖消失的時候,紅箋已經抱着“寶寶獸”站在了山外遼闊的草原之上。

青青草原長草過膝,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風中不時傳來妖獸的長嚎,“寶寶獸”有些不安分。

紅箋放開神識,這個陌生之地唯一叫她有些安心的便是真元運行無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神識完全可以代替眼睛。

妖獸的長嚎一聲接着一聲,聽這密集的程度,應當數量不少。只是離得遠,紅箋的神識尚且覆蓋不到。

不知這裏面的妖獸會不會同無盡海裏的一樣,對寶寶手下留情?

紅箋摸了摸“寶寶獸”的大腦袋,将它放到了草地上。

“寶寶獸”明白了紅箋的意思,前頭一溜煙向着大山跑去。紅箋在後面緊緊跟随。

大約一刻鐘之後,紅箋的神識發現有異。

數裏之外有一座孤峰,高達十餘丈,峰上很難見到樹木,從峰底到峰頂生着密密麻麻的白穗草。

這附近紅箋白天沒有來過,此時她以神識發現就在那大片及腰深的白穗草間,聚集了數百只妖獸,那長嚎聲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這種妖獸長得既像狼,又像豹子,身上帶着白色的雲紋,藏身于白穗草叢,若是白天以眼睛去看,大約很難分辨得出來。

紅箋悄悄觀察了一陣,這種妖獸無疑是成群出動的,這麽一大群裏夾雜着不少兩首妖獸,脖子上并排長着兩個一模一樣的腦袋,普通妖獸相當于金丹後期,兩個腦袋的實力已經臨近結嬰。

這種金系妖獸速度很快,力量驚人,神識卻是不強,紅箋已經離得很近了,即使是那些快要結嬰的妖獸也毫無所覺,它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峰上。

數百只妖獸潮水一樣地湧向峰頂,又很快亂糟糟地退回來,哀嚎聲響成一片。

山上正在發生戰鬥!

紅箋心中一凜,神識跟随向上,到達山巅附近果然依稀鎖定了一條人影。

這人身法疾馳如電,正周旋于數十頭妖獸之間。紅箋還未看得清楚,一聲冷哼傳來,震得她識海“嗡嗡”,好一通天旋地轉。

紅箋連忙将神識收回來,對方這是感受到有人窺探,給予了反擊,只這一下,紅箋便斷定山上那人正是計北。

計北果然在此。剛才雖是一晃,紅箋卻感覺山巅上空似乎還飛舞着數十條黑影,看來他已經把這地方所有的妖獸都吸引過去了。

即使如此,這計北還有空閑給自己來了這麽一下,顯然猶有餘力。

他似乎變得更強了。

計北先前估計不到自己會來,這會兒知道了,想要脫身也不是那麽容易,等下去不知有沒有可能坐享其成?

紅箋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整整一夜,妖獸的哀嚎聲愈來愈慘烈,紅箋技不如人,不敢再以神識窺探,只聽聲音便知道計北始終沒有給自己留下可乘之機。

太陽出來,孤峰上的戰鬥終于現出真容。

計北牢牢占據了最高處,他周圍十幾丈之內妖獸的屍體堆積如山,白穗草被踐踏成一片血泥,雲紋獸還剩下近百只,仍在瘋狂地向山上撲。

紅箋這才發現,并不是計北一夜間殺了這麽多雲紋獸,就在他的頭頂上方,還盤旋着十餘只兇狠的大鳥,這些大鳥以黑色居多,夾雜着三兩只白色的,都拖着長長的尾羽,爪子反射着鋒銳的寒光,意欲給計北以致命一擊。

計北似乎對這些大鳥十分忌憚,他在山巅游走閃避,手持法寶“馭獸鞭”,不停驅趕着雲紋獸高高躍起去攻擊那些大鳥。

雲紋獸大多是在送死,偶有一兩只湊巧抓住大鳥的尾羽,将它拉扯下來,然後周圍的雲紋獸一擁而上,将大鳥分屍。

這些黑白兩色的大鳥不知是什麽妖獸,不受“馭獸鞭”的控制,神識應該極強。

兩群妖獸相互消耗,這樣打下去,坐收漁利的人正是計北。

紅箋藏身白穗草之中,遠遠望着這一幕,不由暗暗焦急。

按計北的脾氣,絕不會無緣無故大動幹戈,他一心要殺光此地的妖獸,背後必有極大的利益驅動,是該給他添點麻煩了。

紅箋早激發了“仙霓霞光”,不過這老兒至少強魂三境,離遠還行,走得近了“仙霓霞光”這障眼法必定會被識破。

不管了,先接近他再說。

紅箋拍了拍“寶寶獸”的屁股,示意它跟着自己,悄悄摸上山去。

幸好寶寶變結實了,不然一會兒偷襲這姓計的,怕是照顧不到它。紅箋如此想着,心念微動,撕下片衣襟在“寶寶獸”身上纏了幾下,蓋住了它那一身顯眼的藍毛,又自一旁揪下幾根白穗頭,給“寶寶獸”插到了大腦袋上。

“寶寶獸”覺着很不舒服,懵懂地晃了晃大腦袋,伸了前爪想去扒拉。

紅箋将它的爪子按住,食指豎到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寶寶獸”眨着眼睛老實下來。

紅箋又扯了一大把白穗,給“寶寶獸”綁在身上,紅箋看着它這滑稽的模樣,嘴角不由高高翹起。別說這麽一捯饬,離遠看到真與那些雲紋獸有三分相像。

“寶寶獸”見紅箋突然這麽開心,也高興起來,咧開了嘴,作勢要往紅箋身上撲。

紅箋連忙将它阻住,悄聲道:“寶寶,我們混上山去。”

與其會被發現,不如早早停下“仙霓霞光”,沒有神識波動,計北忙成那樣,不見得會有工夫留意周圍每一只雲紋獸。

接下來是僞裝自己,紅箋拿白穗草編了個草環戴在頭上。

借草叢掩護,她拉着“寶寶獸”悄悄蹲行上山。

高階妖獸對其它生靈的氣息十分敏感,紅箋只盼着正在戰鬥的兩群妖獸已經殺紅了眼,又或者它們會因為“寶寶獸”對自己視而不見。

距離計北二十丈的時候,紅箋收斂氣息,同時關閉了“仙霓霞光”。

二十丈,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再往上去,遍地血污,沒有草叢遮掩,紅箋和“寶寶獸”必将暴露,可偷襲計北這麽一個元嬰,這個距離又明顯不夠。

不過好在計北一直在山頂上到處游走,只要耐心等待,他總會接近到十丈之內。

時間過得極快,這麽短短一會兒工夫,太陽升得老高,已然接近正午時分。

紅箋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熱度。為什麽會這樣熱?紅箋覺察有異悄悄擡頭,卻見自那熾熱的太陽上飛落下一團團的火焰,這些火焰在空中宛然流星火雨,劃出一道弧線,徑直飛向一只白色大鳥。

那只大鳥如孔雀開屏般張開了它長長的尾羽,接到了這些流星火雨。

太陽火沒有将大鳥變成焦炭,卻令它渾身的羽毛陡然變成了金色。

紅箋驚愕地張開了嘴,她知道天上飛得這些大鳥是什麽了,是黑烏和白烏。最後這一只,受到太陽火的洗禮,已然蛻變為一只“三足金烏”。

按古書記載,“三足金烏”不但會汲取太陽的能量,還會在誕生的時候毀掉它的族群。而它極大的力量正來源于此。

果然,距離“三足金烏”最近的一只黑烏已以飛蛾撲火之勢撲向了它,合二為一,黑烏就此消失不見。

紅箋悄悄望着這傳說中的一幕,暗忖:“一共沒剩下幾只大鳥,這大約将是有史以來實力最弱的一只‘三足金烏’了,計北操縱着雲紋獸殺了一整夜,莫不是正是為此?”

計北看上去猶不滿足,這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瘋了一樣用“馭獸鞭”驅趕着每一只他所見到的雲紋獸。

突然之間計北瞥見不遠處草叢裏還閑着一只,視角變換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已做出了動作,等他覺出這只“雲紋獸”不對勁,距離着它已經只有五六丈遠了。

好機會!紅箋同計北已經足夠接近,連起身都不必,“中空劍”無聲無息在草叢中疾刺計北的下腹。

計北沒有認出面目全非的“寶寶獸”,在他眼裏這怪東西總是妖獸不假,故而“馭獸鞭”方向未改,依舊狠狠抽了下去。

第 286 章 不破

“寶寶獸”“忽”地一蹿,躍下了大坑。

它此時身如磐石,四肢如鋼,一擡前爪,便揚起兩三尺厚的積雪來。

“寶寶獸”“吱吱”叫着,四肢連蹬帶刨,飛快地挖着雪,想将紅箋趕緊找出來。

紅箋被埋雪下,故而無人能感應到此時正有兩道神念逡巡于風雪之間。

“咦?這……怎麽可能?”

“老石龜,行啊,你這怎麽教的?”

“教個屁,那女娃外門強體七年,這小東西跟着耍了七年。我哪知道它怎麽一下子就達到了不破境。這種事情宗門也沒有記載啊。”

“誰會閑着沒事叫‘長耳海蘭獸’遭這樣的大罪。啧啧,不知它還能不能繼續進階了。”

“寶寶獸”仿佛不知疲倦,轉眼就挖開了個十丈深的坑,沒有找到紅箋,它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來,一旁換了個地方重新挖起。

紅箋被活埋的地方總共會有多大,“寶寶獸”挖到第三個坑,只挖到六七丈深,便歡叫一聲,将紅箋自雪窟窿裏扯着腿拖了出來。

紅箋臉色蒼白,臉上沾着斑斑血漬,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但人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任“寶寶獸”怎麽叫怎麽蹭都毫無反應。

那些金色氣刃雖然拿進階後的“寶寶獸”毫無辦法,卻還在不停地傷害着紅箋的身體。

舊創新傷在紅箋身上連成了一片,鮮血在雪地上蜿蜒成河。

“寶寶獸”擡頭沖着蒼茫虛空憤怒地叫了兩聲,那金色氣刃卻不會因為它的叫聲而消失。

“寶寶獸”無奈,扯着紅箋的腿又将她往一旁拖了拖,背轉身去,用尾巴将她卷起來丢到了後背上。

紅箋本來身體便纖細,又失去這麽多血肉,對“寶寶獸”而言更是覺着渾如無物,它向後稍稍一退,便自坑底一躍而出,尾巴依舊護着紅箋,怕她掉下來,一溜煙向着出口奔去。

出口不足一裏,幾乎是轉瞬即到,“寶寶獸”馱着紅箋沖出去,終于将那片充滿殺機的風雪之地甩在了後面。

這一關出來,不再是出現在神殿的回廊之上,若是紅箋清醒着,便會發覺她和“寶寶獸”正處身于一處偏殿。

由偏殿出去依舊是回廊,殿上匾額高懸,設着香案,青煙袅袅,只是沒有供奉神像神位。

香案上擺放着一個玉盒,玉盒打開,裏面有一顆土黃色的丹藥,正散發着一種刺激眼睛的辛辣氣味。

“寶寶獸”不關心這些,它将紅箋放下來,在旁邊守着挨挨蹭蹭好一會兒仍不見她轉醒,擡起自己的前爪,呲牙用力咬下去。

但“寶寶獸”現在的爪子比以前何止堅硬了百倍,牙齒雖然也變得鋒利許多,咬了半天卻只磨得那層藍色石甲“喀喀”作響,連一丁點的血絲都沒有見着。

“寶寶獸”不得不放棄,圍着紅箋轉了兩圈,目露茫然蹲坐在一旁。

停了一停,它的目光落到了香案上,那顆土黃色的丹藥叫它想起了紅箋曾經往它嘴裏塞過同樣一顆藥丸。

“寶寶獸”起身撲過去,湊上鼻子聞了聞,這丹藥的氣味令它很是嫌棄,不過為了紅箋,它還是皺着臉将那丹藥自玉盒裏取出來。

不過丹藥怎麽能給紅箋塞到嘴裏呢?

“寶寶獸”想也不想伸出爪子就去掰紅箋的嘴,它剛剛擁有了強體三境的實力,還不怎麽知道控制,幸好紅箋本身比較經折騰,否則這一下非把她下巴拉下來不可。

丹藥塞進嘴,“寶寶獸”又伸爪子進去捅了捅,直到看着那丹藥滾入紅箋的咽喉才作罷。

剩下的就是等待,“寶寶獸”眼巴巴望着,等待奇跡發生。

只停了片刻,一層淡黃色的靈霧自紅箋破爛的身體內部湧出來,漸漸将她整個人裹住,露出來的森森白骨在靈霧裏很快覆上了經脈血肉,新生成的肌膚瑩白如玉,透着淡淡的光澤。

“寶寶獸”給紅箋吃下去的乃是小神殿賜予通過風雪境弟子的獎勵,這顆土系丹藥可令受損的肉身快速恢複如常,不要說紅箋只是少了些血肉,便是“寶寶獸”只搶出她半具身體,只要她還一息尚存,強大的藥力便能重續殘軀,給她一個囫囵的身體。

很快的,單從外表看,已經看不出紅箋身上受過傷,不過紅箋還未醒來,丹藥沒有經過慢慢煉化,巨大的能量一下子釋放出來,在修複了她的身體之後,剩下的能量開始重塑她的五髒六腑,連靈根金丹都跟着受益。

紅箋這一覺睡得格外長,其間“寶寶獸”幾次想将她叫起來,無奈怎麽樣紅箋都沒有反應,就像睡死過去一樣。

等紅箋睜開眼睛,借着神殿裏黯淡的光線,最先看到的是一個十分眼熟的身影。

圓溜溜的大腦袋,長長的雙耳,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這就像是大了不止一號的“寶寶獸”,只是它的一身藍毛淩亂不說,肌膚表面覆着一層石甲……

紅箋震驚地瞪大眼睛,半撐起身子,看看它,又看看自己身上,試探着叫了聲:“寶寶?”

“寶寶獸”“吱”的一聲歡呼,原地蹿起,向她身上撲去。

紅箋登時再無懷疑,她伸開雙臂将“寶寶獸”摟了個滿懷,開心地抱着它滾倒在地上,笑道:“哎喲,小家夥長這麽大了,哈哈,寶寶你變得好沉,越長越醜哦,不如小時候可愛了。”

她欺負“寶寶獸”聽不懂,嘴裏胡亂取笑着。

果然“寶寶獸”見她高興,根本不理會她說什麽,只管搖着尾巴上來塗口水。

紅箋同“寶寶獸”嬉鬧了一陣,慢慢停下來。

紅箋雖然無法使用《大難經》,但這不妨礙她推測出自己被活埋之後發生的事,她摸着“寶寶獸”身上大片大片的斷毛,不由紅了眼睛,緊緊摟住“寶寶獸”,抵着它的大腦袋,哽咽道:“寶寶,你變醜了我也不嫌棄你,不可愛了我也不嫌棄你……”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險死還生本來應該高興才是,紅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傷心,她衣不蔽體地坐在地上,死死摟着“寶寶獸”的脖子,哭得像個孩子。

“寶寶獸”傻了眼,它“吱吱”叫了兩聲,又伸出舌頭來舔了舔紅箋的臉。

紅箋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抹着臉上的淚。淚水是鹹的,寶寶不喜歡這種味道。

到這時候紅箋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的真元已經完全恢複。

紅箋連忙施展“凝水訣”,将自己和“寶寶獸”身上好好清洗了一番,“寶寶獸”惬意地洗了個澡,紅箋也換了件幹淨整潔的衣裳,她向“寶寶獸”道:“寶寶,我們現在去找一找計北好不好?”

真元恢複,身體完全複原,甚至她有一種感覺,此時她的肉身比從前更加強悍。

計北若還活着,并且在努力前往神殿內部的話,他肯定與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此時不去找他麻煩更待何時?

紅箋站起身,向着“寶寶獸”張開雙臂:“來,抱抱。”

“寶寶獸”向前一蹿,便飛撲到了她懷裏。

紅箋抱着“寶寶獸”,臨去時将這偏殿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寶寶不知給她吃了什麽丹藥,這偏殿匾額上題着兩個字,竟是“不破”,自己走到這裏,難道是已經進入了不破境?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心中一動,低頭往“寶寶獸”身上看去,自己是不是進入不破境未遇攻擊無法判斷,寶寶這一身石甲,金色氣刃斬在上面連點痕跡都不能留下,到十足像是“不破境”的樣子。

這真是一大意外的收獲。

不過對付計北,還是不能叫“寶寶獸”頂在前面,就自己上,量那姓計的也不敢下毒手。

計北和夏不降不同。

只要他還覺着自己有希望進到神殿最後一層,只怕心裏最擔心的不是他走不走得了,而是中途不得不走。

這樣顧慮重重的計北,就算他是元嬰,紅箋對上也不是毫無希望。

關鍵是如何能在中途找到他。

紅箋在蜘蛛網一樣的回廊裏轉了轉,站定了,以臉頰輕輕磨蹭着“寶寶獸”的長耳朵,道:“寶寶,現在這神殿裏除了我們,還有一個壞人,我們要去打敗他。這裏面的迷宮煩死人了,你運氣好,來指一下路,我跟着走好不好?”

“寶寶獸”癢得縮了縮脖子,不知是否聽懂了紅箋的話,“吱吱”叫着,身子前傾,将一只前爪伸向前方。

“走這邊麽,好嘞。”紅箋笑道。

如此走了小半個時辰,岔路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一條筆直往前的路。

紅箋一步踏出,回廊消失。

紅箋站在原處半晌未動,這又是一道關口,上一關吃足了苦頭,眼前看起來雖然山清水秀,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但暗藏的兇險絕不會低于上一關。

要打退堂鼓就在此時,待進去了再想回頭,必定騎虎難下。

若是計北走的路适合強魂,他實力在那裏,很可能已經提前進入眼前這關了。

紅箋深深吸氣,不再猶豫,抱着“寶寶獸”大步往前走去。

第 285 章 活埋

紅箋并不知道她的這番叮囑透着一絲惆悵,似能穿透重重阻礙,直接擊中他人的心靈。

陳載之蒼白着臉,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這麽走了,叫師姐一個金丹中期自己去對付元嬰計北,真不甘心啊。

紅箋笑一笑,安慰他道:“沒事。我打不過計北也頂多在這裏多呆幾年,以後還會有強魂的修士進來。”

他們想拖延着多往前走走,那結界卻開始劇烈地震顫,紅箋知道這是護宗神獸在發怒,自己一再如此,那石龜的惱怒可想而知。

她擔心弄巧成拙,揚起手來做了個告別的姿勢,道:“載之是金丹圓滿,師姐打不過你,我認輸了。一路多保重。”

結界張開,向陳載之卷去,紅箋聽着他大聲道:“師姐你也千萬保重,我定會早日結嬰!”

紅箋聞言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時一直乖乖呆在陳載之懷裏的“寶寶獸”突然拼命掙紮起來,陳載之本來便怕太過限制它,沒有抱得很緊,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脫了手。

紅箋駭然叫道:“寶寶!”

刺眼的白光淹沒了陳載之和“寶寶獸”,“寶寶獸”在白光中“吱吱”大叫。

紅箋意識到不妙,她顧不得心疼真元,連忙在原地撐起了結界,白光散盡,卻見“寶寶獸”正一臉委屈地坐在雪地上,大大的黑眼睛裏含滿了淚水。

……紅箋趕緊上前将它抱起來。怎麽會這樣?難道因為寶寶是自己帶進來的,所以載之帶不走它?

亦或是寶寶不願意丢下自己,一定要陪着。

可紅箋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再加上這小家夥,遠的不說,眼前這一關便是嚴峻的考驗。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奔命跑吧。

紅箋撐着結界發足狂奔,真元肯定不夠支撐到離開暴風雪之境,到時離出口近些或許能僥幸逃得性命,離得遠了,只怕要被金色氣刃削成森森白骨。

紅箋對形勢的判斷十分準确,往前奔出七八裏地之後,那一朵朵飄忽的火焰雖然消失了,金色氣刃卻變得密集如雨。

紅箋抱着萬一的希望試了試,這氣刃對她的“萬流歸宗”毫無反應,因為這一試,她好不容易留下來的真元消失了一小半。

怎麽辦?紅箋将結界縮小,只護住“寶寶獸”和自己的要害,伏下身子往前疾奔,無數道氣刃在她暴露出來的身體上瞬間開出血花。

紅箋有一種在被萬刃淩遲的感覺,她“嘶”地咧了咧嘴,咬牙忍住,一手去乾坤袋裏将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石虎丹”摸出來,吞了一顆下肚。

腳下是上山的路,厚厚的堅冰亮得晃眼。

紅箋疾步奔跑在冰上,留下了長長一串血印。

強體前後八年,她的身體飽受磨難,但面臨如此兇險之境還是第一次,她的氣血在劇烈地翻湧,這風刀雪劍逼出了她的每一分潛能,紅箋一邊亡命狂奔,一邊心念電轉:真元不知是否還夠自己支撐到山頂,上到山頂之後又該如何?

山巅在望,紅箋飛身縱上,最後一點護住“寶寶獸”的結界已薄至搖搖欲墜,兩道金色氣刃飛來,“啵”的一聲結界碎裂,“寶寶獸”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紅箋顧不得多想,身體一蜷,将小家夥護在了懷裏,縮身成球沿着另一邊的山坡向山下滾去。

下山的路崎岖不平,坑坑窪窪布滿了障礙,紅箋這麽一路滾下去,腦袋、後背、腰和腿被連番撞擊,未等到山腳,她便覺着有些意識不清。

“怕是要夠嗆了啊。”紅箋恍恍惚惚地想。

“砰”的一聲,她的肩膀狠狠撞上了一塊包裹着堅冰的大石頭,鋒利的冰淩刺入了她被金色氣刃割開的傷口,紅箋疼地猛一哆嗦,露出破綻,一道金色氣刃斜斜飛來,自她胳膊的縫隙斬中了“寶寶獸”。

劇痛加上“寶寶獸”的尖叫聲,刺激地紅箋驀然一醒。

她伸出手肘在冰層上用力一撐,巨大的沖擊力令她的胳膊發出“咔嚓”一聲響,夾雜在風雪的尖嘯中聽上去那麽清晰。

紅箋疼得冷汗都出來了,她借着這股力道身體驟然偏離了先前的方向,在冰坡上滑出一個大大的“之”字,腦袋擦着巨石的邊緣掠過。

這一路下來,金色氣刃擊中她的“嗤嗤”聲幾乎連成了一片,紅箋有生以來從未如此狼狽,身上的衣裳碎得一绺一绺的,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不少地方傷處深可見骨。

“石虎丹”在令她受傷的身體不停地愈合重生,這些新長出來的皮肉幾乎在出現的同時就又被打爛。

山腳馬上就要到了,在某一個瞬間,紅箋依稀看到裏許之外便是這一關的盡頭,風雪到那裏消失不見。這令她湧起了巨大的希望。

真元耗盡,筋疲力竭,紅箋覺着若是靠她自身的力量,不要說一裏路,此時連站起來都困難。

所幸這是下山,藉由這股子沖力,說不定可以……此念剛生,紅箋突覺身下一空,“轟”,大篷雪霧沖天而起,紅箋帶着下山的沖力,直直滾入了一個七八丈深的雪窟窿。

紅箋摔下坑底,周圍的積雪鋪天蓋地向她壓來。

死,或者活着沖出去,紅箋在坑底驀地睜大了眼睛。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氣,在坑下掙紮着騰身躍起,厚重的積雪劈頭蓋臉落下來,其中還夾雜着數道氣刃,紅箋這一躍足有三四丈高,距離地面還有近半,她高擡雙腿奮力向着側壁踹去。

只要借到力,她就可能再躍上個三四丈,到達地面,剩下不到一裏路,爬也要爬過這一關,就此逃出生天。

可是紅箋的好運氣好像已經用盡,她的腳剛剛觸及側壁,還未等用上力氣,那一大片側壁轟然坍塌,倒下來的雪登時将紅箋砸落,她所呆之處變成了一個更大的雪坑。

四下裏好像雪崩一樣,厚厚的積雪夾雜着大量冰塊不停塌陷下來,就要将她活埋在坑底。

紅箋只覺天旋地轉,眼睛裏看到的都是重影,連“寶寶獸”急促的叫聲聽在耳中都漸漸模糊。

她将“寶寶獸”摟在懷裏,合身倒在積雪中打了個滾,阻止身體繼續下陷。

一路趕來,只剩下最後一顆“石虎丹”了。

紅箋閉目,滾燙的淚滴在“寶寶獸”的長耳朵上。

她趁着還有餘力,摸索着将那顆“石虎丹”塞到了“寶寶獸”的嘴巴裏,低聲呢喃:“寶寶,害你跟着受苦,對不起。我只能陪你到這裏,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雪是冷的,淚卻滾燙,“寶寶獸”的耳朵十分敏感,被淚水一激,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紅箋卻已踉跄着複又站起,她運了運氣,再次向上躍起,這一次雖然她逼出了身體所剩無幾的潛能,跳起來卻遠不如剛才,只有兩丈高。

但她不是要自己跳出去,在即将到達最高處的時候,她猛然将“寶寶獸”舉過頭頂,用盡全力向着地面上抛去,大喝了一聲:“跑!”

“寶寶獸”“吱”的一聲,頂着積雪就勢向上蹿出,它在空中甩了下大尾巴,圓滾滾的身子一弓,如一只藍色靈貓,輕輕巧巧躍上了地面。

地面不像坑底,“寶寶獸”柔軟的小身體整個暴露在密密麻麻的氣刃之下。

幾乎是瞬間,它的慘叫聲便響起來,無數沾了血的藍毛斷離了“寶寶獸”的身體,被狂風卷走。

按紅箋抛它上來時的想法,剩下這不足一裏路“寶寶獸”肯定會吃大苦頭,不過有“石虎丹”撐着,加上路程又短,它還是大有希望逃出去的。

誰知向來聰明的“寶寶獸”竟似全未理會到紅箋的良苦用心,它沒有就勢跑向出口,而是回過身來,撲向了紅箋所在大坑。

站在大坑的邊緣向下望,到處都是移動着的雪,已經看不到紅箋的身影。

“寶寶獸”“吱吱”叫着不肯離去,那些金色氣刃不停斬落在它脫了毛的小身體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寶寶獸”似乎感覺不到那種徹骨的疼痛,它像小狼一樣蹲踞在大坑的邊緣,将大大的腦袋探出去,向着坑底不停地尋找,找不到紅箋,它的叫聲越來越急促,漸轉為一聲聲悲鳴。

突然“寶寶獸”直立起來,仰頭而嘯。

這種尖嘯,有別于它平時那種帶着撒嬌意味的“吱吱”叫聲,哪怕是同它相處了七八年的紅箋,也從來沒有聽到過。

随着尖嘯聲響起,“寶寶獸”身上所剩不多的藍毛根根直立,氣刃割在上面,竟然割之不斷。

這只是開始,“寶寶獸”由頭至腳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它身上橫七豎八的傷口正在飛快地愈合,肌膚之外新長出了一層厚厚的藍色石甲,那些金色氣刃碰到這石甲連淺淺的劃痕都未能留下。

“寶寶獸”的身體也在逐漸變高變大,一直長到半人高才停下來。

然後它停止了尖嘯,“忽”地一蹿,躍下了大坑。

第 284 章 決斷

待真交上手,夏不降三兩下就笑不出了。

他突然意識到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麽簡單。

他這個強魂的金丹後期神識并沒比對方強大多少,而對方身體的強橫……根本體會不到啊,這女修輕松到單手抱着“寶寶獸”,他的金系法術還未等接觸到人家,被她随便一伸手就收走了。

這是怎麽回事?娘的這簡直就是天生的克星。

夏不降手裏法術不敢稍停,嘴裏哇哇大叫,暗道:“糟了糟了,這下可壞了大事。”

相較于陳載之的滿心郁悶,紅箋只是吃了一驚,随即便接受了這個意外。

亂流沒有殺死夏不降,甚至沒有把他傳出神殿,這個誰也預料不到,放走一個夏不降并不會改變她和陳載之先前的計劃。

不過放夏不降走,也要叫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是自己有意相讓。

夏不降眨眼工夫将法術法寶使了個遍,沒有一招發揮出作用的,他覺着自己要黔驢技窮了,更要命的是真元已經不見了大半,到這時候他終于明白,這女修竟有秘法能吸走他的金系真元。

這還怎麽打?夏不降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紅箋猛然收步,與夏不降拉開了一點距離,此時她體內已經積蓄了大量的金系真元,若不是強體達到第二境,她還不敢如此,當她以如此多的真元催動了“中空劍”,那聲勢極為駭人。

夏不降只覺耳畔一聲尖嘯,似有金光在他眼中閃過,那法寶擦着他的耳朵射中了身後結界,“轟隆”一聲激起了一大團氣浪。

夏不降張了張嘴,看來對方無意傷人,這是故意射偏了,意在催促他快些投降認輸,可是認輸的後果……他真是寧死也不想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了。

他這麽一猶豫,手裏的施法到是先停了。

對方沒有趁機撿便宜。兩人隔了丈許相對而立,跟着夏不降清清楚楚聽到紅箋道:“既然這麽想離開,我放你走。出去以後不要做壞事。”

“啊?”夏不降面露驚疑。

時間緊迫,紅箋不欲再和他啰嗦,大聲道:“不打了,我認輸。你走吧!”

随着紅箋認輸的話出口,結界內的一切頓時陷入停滞,一道神念響徹紅箋識海:“不行!你明明閉着眼也能打贏他,為什麽要認輸?混蛋,竟敢操縱出師戰,意圖損害我強體的榮耀,我絕不答應。”

外門七年,紅箋還從來沒有聽那石龜如此憤怒過。

跟着另一道神念懶洋洋響起:“老烏龜,別激動,你強體有個屁的榮耀,是,我承認她占了上風,不過她用的是什麽你眼瞎了沒認出來?現在看來,到是我們‘苦修部’輸了。”

石龜似是被對方說中要害,悻悻地道:“總是占了強體的便宜,不然她哪能積蓄那麽多的真元?”

另一道神念“哼哼”冷笑兩聲,石龜惱羞成怒:“那你說如何?”

“我們與世隔絕的太久,當年這個賭打得欠考慮,忘了世上有一種說法叫做帶藝投師,真正要決出輸贏勝負,只有想辦法再收幾個練氣學徒了。至于這幾個人,心不在此,強留無益,草草出師有他們後悔的時候。誰去誰留就由他們吧,相比起來,我到更想看這女修留下。”

石龜默然,停了一陣,包裹住二人的結界開始消失,化作一道白光卷向夏不降,在他身旁,虛空裂縫再次打開。

夏不降恍惚覺着自己像在做夢一樣,他望着那虛空裂縫目光有些呆滞,只在被白光卷住的最後關頭,突然回過神來,大叫了一聲:“美人兒,我給你立長生碑,叫老天爺保佑……”還未嚷嚷完,他人已經被卷入裂縫,消失不見。

陳載之上前兩步,望着虛空裂縫的點點餘光消散無形,說不出話來。

紅箋沖他笑笑:“咱們照原計劃行事。”

兩人繼續尋找通往神殿內部的路,對于夏不降這件事,陳載之還是無法釋然,道:“這神殿不知什麽來歷,看來對進來的人還是頗為優容。”

紅箋卻覺着只怕是因為諸人距離神殿最裏一層還遠的緣故,她低頭看“寶寶獸”模樣懵懂,不由心生歉疚,将下巴貼在它長長的耳朵上,五指輕輕擺弄着它腦袋上的藍毛。

前方拐進一條岔路,回廊終于消失不見,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冰山雪地。

凜冽的寒風卷起雪霧,劈頭蓋臉襲來,入眼白茫茫一片,只憑兩眼已看不到天地間除了雪和飛旋的冰屑還有別的。

紅箋随手放了個結界,将她和“寶寶獸”同惡劣的天氣隔離出來,陳載之也是如此施為。

紅箋傳音道:“往前走走看吧,我覺着咱們既然已經偏離了原路,計北不一定會經過這裏。”

剛進來還覺不出怎樣,兩人往前走了不到一裏路,明顯覺出不對勁兒來。支撐結界的真元在飛快地流失,不但紅箋如此,那邊陳載之也是一樣,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色變。

放出結界已經是消耗極低的一個法術,比撐起防禦法術、祭出法寶所需真元都要少,照這樣下去,不需要應對突發狀況,只是單純趕路,不等路程過半,兩人就要面臨真元枯竭的窘境。

不能再這樣下去。

紅箋手掐法訣,結界縮小至只保護着“寶寶獸”,她的身體直接暴露在風雪裏,幾乎是瞬時,她的長袍上便出現了十幾道長長的口子。

風雪中夾雜着神識感應不到的危險。

紅箋覺着十幾處肌膚同時一痛,所幸并沒有造成什麽傷害,心知這是自己強體二境所帶來的好處,連忙向陳載之示警:“先不要撤結界。”

陳載之大聲道:“要快點離開這裏!”

紅箋點頭,她将“寶寶獸”交給陳載之抱着,袍袖一卷真元帶起了他們,向前方飛去。

只是這麽一個小法術,紅箋便覺着真元再度狂洩而出,無奈之下她停下施法,雙臂一托,将陳載之連人帶結界舉到了頭頂,發足狂奔。

陳載之很難過,無疑,這又是适合強體來闖的一關。

自從相遇,自己就一直在拖累師姐,說是師姐,也只是入門比自己早兩年罷了,她年紀比自己小,又是個姑娘,本該是自己保護她。見面不敢問,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從那煉魔大牢裏熬出來的。

若是自己更強一些,她就不用吃這麽多苦,甚至若是沒有自己,她剛才便可以離開這裏……

此時沒有時間再給陳載之多想,他突然發現順着風雪的方向自紅箋身上飄起了血花。

一點兩點,這些血花很快連成一線。不對,這風雪中有什麽?陳載之咬着牙,猛然擴大結界,将紅箋護了進來。

紅箋這時候才覺出身上有些異樣。

她感受到來自陳載之的保護沒有多言,甚至沒有時間吃一顆“石虎丹”,腳尖點地,使出“八步趕蟾”,憑此功夫和身體的力量猛然躍起,跳過了一道足有七八丈寬的深溝。

腳落到實地,周圍突然竄起十餘道火焰,紅箋吃了一驚,左躲右閃腳下一通忙亂,終于将這些火焰盡數讓過。

前路茫茫,看不到還需多遠才能闖出這一關去,紅箋真元要留下應急,不敢亂用,只得仗着身體靈活與時不時冒出來的火焰周旋。

還是有一朵火焰飄到了結界上,“嗤”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陳載之臉上一白,只這一下他的真元就快見底了。

紅箋感覺出來,道:“載之,前面還有很遠,你照顧好自己和寶寶就行。我沒事。”

雖是如此說,她心裏卻如明鏡一樣,這是給強體闖的關口不假,她這強體二境來闖還是遠不夠看,是得趕緊想辦法了,不但她要過去這道檻,還要保得載之和“寶寶獸”平安。

果然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火焰之後,風雪中開始夾雜着多如牛毛的金色氣刃,這種氣刃割到身上,她的“不衰”境登時潰不成軍,留下的傷口又深又長,血如泉湧。

陳載之的真元已經要耗盡,紅箋嘆了口氣,道:“載之,這樣不行,你出師吧,把寶寶也帶走。”

陳載之哪裏肯丢她一人在此,急道:“不,我們想其它的辦法!”

紅箋搖了搖頭,道:“走吧,別耽誤時間,來,載之,我們來打出師戰。”

随着這句話出口,一道結界将兩人與暴風雪的世界隔開,陳載之大喜,道:“太好了,我們這麽走出去。”

經歷了剛才石龜的怒火,紅箋卻知道那兩位護宗神獸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不管怎樣,撐着這結界走出多遠都是賺的,趁這工夫,她還有一些話要同陳載之交待。

“載之,等你出去了就把寶寶放回無盡海,放它自由吧。宗門的事你去問師父,我們有許多真正的朋友,他們成立了滅雲宗。你要做什麽,石清響會幫你。……等你見到石清響,幫我告訴他,我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回去,請他也好好地活下去。”

第 283 章 快來與我出師戰

這一番舍命狂奔,在計北和陳載之看來實在是瘋狂,只有紅箋自己清楚,周圍紊亂的靈氣撲在她身上,其實都是在向她不停地訴說着下一步亂流會如何變化,虛空隙縫會在哪裏出現。

太多的訊息令紅箋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只能先拖着陳載之奪路而逃。

至于計北,此時實在沒時間算計他,且留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雖是這麽想,紅箋卻知道亂流谷能留下計北的可能性不大,無它,這老兒是元嬰,會使瞬間挪移。

計北幾次試圖施法攔截,卻險些将自己陷進去,眼看紅箋和陳載之越逃越遠,只得咬着牙放棄了追擊。

先由他們去,反正這兩人不可能逃到天上去,便是撇下自己打了出師戰也會留下一個。

在計北看來,姓陳那小子寡言少語,其實十分精明,為個女修留下來的可能性着實不大。

臨近谷口各種亂流幾乎連成了片,紅箋拉着陳載之如一股旋風刮過來,原地轉了兩圈,松開了手,清叱一聲:“走!”

陳載之登時便被這股力道甩了出去,他真元流轉,身體輕如飛絮,間不容發穿過數道亂流的空隙,人掠出了山谷。

只要陳載之逃出去,剩下紅箋一人就簡單多了,她抽暇向後一瞥,見計北還有一段距離,回頭提氣幾個折返,步履飄忽出了亂流,剩下緊趕慢趕的計北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此時陳載之正手足無措地等在外邊回廊上,見她順利沖出來長出了口氣,迎上來叫道:“師姐!”

這一聲“師姐”聲音有些發顫,未等再說別的,陳載之的眼睛先紅了。

紅箋也很激動,不過重逢的震憾和喜悅因為已經生生壓抑了大半年,一時間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抓住了陳載之的手,道:“先離開這裏!”

二人此時應該在神殿的第三層,紅箋激發了“仙霓霞光”,兩人施展法術,化作兩條虛影往前飛掠而去。

前面開始出現迷宮一樣的岔路,紅箋帶着陳載之鑽進去左轉右轉,最終連她自己都不知跑到了哪裏,估計着計北即使追來也一時找不到兩人,這才停下來。

壓抑的情感終于無需再隐藏,紅箋松開了陳載之的手,将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傾身将陳載之抱住。

“真叫人擔心,載之,我們終于可以好好地說說話了。”

陳載之默默任她抱着,他感覺得出來,師姐這一抱光風霁月,不摻雜任何的兒女之情。陳載之心中感慨,自離別到重逢,這其間有将近三十年的時間他們都在相互擔心中度過。

三十年的磨難,令師姐身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雖然她的修為沒有自己高,但她這樣單臂将自己攬在懷裏,真是有一種值得性命相托的感覺。

他聽着紅箋繼續道:“師父,我找到載之了。”聲音聽上去竟有些哽咽。

陳載之暗自一凜,光顧着感慨重逢,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在他被困于此的這麽多年裏,道修大陸怎麽樣了。

師姐先前說刑無涯死了,那麽丹崖宗如何了?師父可好?

此時因為兩人激動擁抱被擠占了地方的“寶寶獸”生氣地“吱吱”而叫,這聲音驚醒了兩人,紅箋放開了陳載之,抹了抹眼睛,以嗔怪來掩飾适才落淚的尴尬:“真是的,我們倆都有快三十年沒見着,就不能先叫人感動一下嗎?”

陳載之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寶寶獸”身上,“寶寶獸”抗議起了效果,見紅箋如此,還以為自己真的惹了她不快,正一副呆呆的表情望着紅箋,模樣甚是可愛。

陳載之忍不住問道:“它是你自道修大陸帶進來的?道修大陸現在形勢如何?宗門的情況呢?”

紅箋未答,先問他道:“你是什麽時候進來這裏的?”

“我在中州一直沒有等到師姐,過了大半年才聽說你殺了景勵,被關進了煉魔大牢,那時候我才剛剛升上築基中期,就覺着這麽修煉實在太慢了,要想早日練至元嬰必須換個更适合的環境。不過無盡海是在刑無涯的控制下,我又怕被戴明池他們找着,便一邊修煉一邊南下,如此蹉跎了五年,升到築基後期,由大陸南端下了無盡海。”

六年間連升兩階,陳載之這修煉速度已經是很快了,但他仍不滿意,究其原因,紅箋覺着很大程度上是分別時自己給他的壓力。

師祖的重托,加上自己被關在煉魔大牢裏生死不知,這些不知道當時還很年輕的師弟是怎麽承擔下來的。

無盡海很危險,雖然紅箋大約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一切,陳載之也好端端就在眼前,聽到這裏仍是為他捏了把汗。

果然,只聽陳載之繼續道:“我怕被人發現,便想着去天幕附近修煉,不過還未等接近天幕,就不小心招惹了一只瀕臨結嬰的妖獸,且打且逃,風大浪急,不知怎的一頭撞進了這結界。”

咦,不是在妖獸腹中?

紅箋顧不得多想,問道:“這麽說,你一直沒有回丹鳳家中?”

陳載之道:“我哪裏敢回去,明知道戴明池在抓我,回去了只會給他們帶來災禍。”他頓了頓,反應過來,急道:“是不是我家裏人出事了?”

紅箋不知道怎麽說對他的打擊能小些,她越是沉默陳載之越着急,最後紅箋只得道:“其他人應該都沒事,只有你的父親,聽說中了‘他生符’,情況不大好。”

陳載之緊抿雙唇,攥緊了拳頭。他的神情很痛苦,但後背卻始終挺直。

紅箋安慰他:“情況或許不像你想的那樣壞,不管怎樣,靈泉還在我們赤輪峰的地底下,沒有被壞人得到,師父……師父那裏出了些事,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等有機會見到師父,他會告訴你一切。”

沒有時間再同陳載之細說丹崖宗的現狀,師伯井白溪若是無恙,自會把真相告訴他,下一步再如何,就由他們大家商量着來,一起努力吧。

紅箋振作了一下精神,退後幾步,笑道:“來,陳師弟,潛龍騰淵終有時,和師姐打一場,叫師姐看看你這金丹大圓滿是不是名副其實。”

陳載之望着比自己還小着三歲的紅箋拉開了架式,知道她是要主動同自己打場出師戰,送自己離開。

只是自己走了,這鬼地方只留下她和元嬰計北,自己是“潛龍騰淵”了,可她呢,就像她當年一聲不響跑去刺殺景勵,這麽多年,小師姐這脾氣從來沒有變過。

陳載之心中百味雜陳,他擡眼望天,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以阻止自己不争氣地流下淚水。

他道:“不急,師姐,我要出去,你也要出去。咱們想辦法一起。”

計北有多厲害兩人都很清楚,他達到強魂三境,已經不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元嬰初期。

“正常而言我們肯定打不過他,不過他利欲熏心,定要拿到神殿最後一層的寶物,咱們往下走走,看能不能有合适的關口伏擊他,若能将他打成重傷,你就可以在出師戰中打敗他了。”陳載之道。

這辦法很兇險,不過紅箋也看出來,不如此試試,陳載之怕是不會這麽棄自己而去,她道:“好吧,我們去下一關看看。”

剛才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只管往僻靜的地方鑽,現在想走出這迷宮也不容易,神殿裏面錯綜複雜的回廊隔斷了神識,前面又遇見了死胡同,兩人只得掉頭原路返回。

重到岔路口,陳載之提議道:“剛從那邊過來,走這條試試。”

紅箋抱着“寶寶獸”拐過彎去,驀地停下了腳步。

便在她身前不足丈許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個大活人。她适才若是收腳慢些,便會同他迎面撞上。

這人正一臉茫然地往這邊望過來,同紅箋四目相對,紅箋忍不住“啊”地驚呼出聲,眼前站着的竟是适才被亂流卷走的夏不降。

同樣是驚詫,紅箋這邊更加沒有心理準備,故而夏不降先反應過來,面露狂喜,大叫一聲:“美人兒,快來與我出師戰!”

事出突然,等跟在後面的陳載之發現了夏不降,他這句話已經喊了出來,并且揮手一道法術向着紅箋打去。

被亂流傳走的夏不降竟然還活着,并且就在神殿裏,陳載之真是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這一下他和師姐無法同時離開此地的難題總算有辦法解決了,他在後面喝道:“我來!”便欲越過紅箋将夏不降的攻擊接下來。

可此時,卻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突然将陳載之擋住,不,不是擋住陳載之,而是有結界單獨将紅箋和夏不降隔離出來,不允許外界幹擾他們比試。

一時間陳載之的臉都綠了,卻聽結界中隐隐傳來夏不降的笑聲:“原來這麽簡單!哎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天這運氣真是爆了。美人兒,還不老老實實吃大爺一招,叫我好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第 282 章 亂流中逃亡

那陌生的妖獸自渦旋中躍出,撲向紅箋,紅箋不要說施法,連躲都未躲,抱着“寶寶獸”,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模樣。

那妖獸沖到紅箋面前,張口叼住了她的頭顱,紅箋能清楚看到它那豹嘴裏的尖牙,但緊接着這只兇獸便在紅箋眼前化作片片流光,消散在海水中。

這是一只幻獸,只有神識受到蠱惑的人才會在自己的臆想中見到它。

紅箋能在最後關頭将它識破,要歸功于她從十幾歲學了《大難經》,數十年苦修不辍打下的堅實根底。

此時她身後水聲一響,計北上來,不由分說抓了紅箋便走。

紅箋見這模樣,便知計老兒誤以為她神識撐不住被困于此,着急要帶她出去,索性動也不動,任由計北拉扯前行。

元嬰出手自是極快,幾息的工夫兩人破水而出,只見夏不降和陳載之正等在岸上,相較起來陳載之的情況還好些,夏不降臉色蒼白,神情萎靡,似是遭了不小的罪。

諸人會合,陳載之提議道:“看來這條路确實适合強魂來走。只第一關就這樣難,接下來大家還是一起合作吧,免得出意外。”

夏不降撇了撇嘴,習慣性張口就要反駁,又想陳載之所說的出意外多半還是指的自己,這才悶着頭不再作聲。

計北目光在那兩人身上轉了轉,未置可否,道:“走吧。”

這段水道還沒有走完,諸人都知道前面必有波折,果然再度下水不久,海水越來越渾濁,周圍轉來妖獸一聲接一聲的怒吼。

陳載之前頭站定,道:“看來這些妖獸都是真的,咱們被妖獸包圍了。”

紅箋聞言心中一動,她到不怕被包圍,如此多的妖獸,一旦打起來必然混亂,亂了就有可乘之機。

計北冷冷地道:“知道是真的,還往妖獸群裏走。真不知你懷的是什麽心思?”

此時已經有一些脾氣火爆的妖獸沖上來,陳載之欲待迎敵,卻聽計北道:“只管走!”

如此說着,計北手裏突然多了一根黝黑的鞭子,“啪”的一鞭信手揮出,離他最近的一只妖獸咆哮聲戛然而止,停了一停,這只實力足有金丹圓滿的妖獸竟然灰溜溜地退走了。

紅箋微微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她看計北手中的這根鞭子覺着有些眼熟。

什麽時候,見過類似的法寶呢?

這不大會兒的工夫,計北将手裏的鞭子掄圓了,“啪啪”連聲,鞭子抽在虛空裏,卻似乎能牽動着周圍妖獸的神魂,迫使得它們節節後退。

諸人希望看到的亂局并沒有出現。

紅箋突道:“你是化神刑無涯手下?”

計北手上一滞,訝然道:“你怎的知道?”他随即反應過來,“你見過這‘馭獸鞭’?”

紅箋确實是想起了她在刑無涯那海上牧場曾見過有修士以這鞭子驅趕妖獸,道:“刑無涯已經殒落,你知道麽?”

計北有瞬間的驚訝,道:“哦?他是怎麽死的?”

紅箋便将戴明池和季有雲聯手對付刑無涯的事簡單說了說,這等大消息,不獨計北,陳載之和夏不降心裏都很受震動,停了一停,計北冷漠地道:“繼續走!”

前方一段水路再沒有妖獸出來幹擾,走得極為順暢。

直到盡頭無路可走,穿破結界,衆人複又出現在神殿回廊之上,已經不知道向裏走了多深。

陳載之沉吟道:“看來我們已經進入了第二層。”

夏不降瞟了跟在最後的紅箋一眼,沒有作聲。

計北催道:“趕緊的,別廢話!”

前行百餘丈,回廊消失,四人站在一處山谷前,周圍遍地黃沙,自幽深的山谷中傳來“嗚嗚”風嘯。

這次衆人有了心裏準備,夏不降打量四周,道:“咦,這裏有塊碑。”

他走過去,拂了拂沙土,準備辨認石碑上的字。

就在他手指碰到石碑的剎那,碑後突然騰起一道龍影,它向着衆人發出一聲吟嘯,震得谷口沙塵鬥亂,那龍影逐漸淡去,隐入黃沙中消失不見。

谷口四人面面相觑,那龍影的吟嘯竟是一道神念,警告來者前面谷中有亂流,可能将人傳至未知的虛空,修煉不易,希望諸人珍惜性命到此止步。

石碑上黃沙落盡,現出三個古字,這三個字因為年代太久無人認識,但根據那道神念,大家也猜的出大約是亂流谷之類。

已經到了這裏,按計北的脾氣是絕不肯回頭的,他催促其他人:“走吧,進去看看是怎麽個亂流。夏不降,你怕什麽,說不定遂了你的心願,将你直接傳回道修大陸。”

這種可能性當然有,但人人都知道極為渺茫,被拉扯進位面間亂流中的結局多半是瞬間化為齑粉。

夏不降臉色蒼白,緊要關頭他嘴反到閉得緊緊的,恨恨望着計北,又瞪了眼陳載之,當先進入谷中。

谷內風聲驟響,還夾雜着一種奇異的“嗤嗤”聲,那是氣流太快形成的氣刃。

這種情況後面的人神識無法進谷,夏不降的前頭探路也就失去了意義。

計北當機立斷,沖陳載之道:“你也進去。”陳載之之後,他帶着紅箋也進到了谷中。

前頭夏不降已試探着走出了近百步遠,他精神高度緊張,後背衣裳透出汗水來,身軀猛一個大晃,閃過一道白色亂流,再看前面那密密麻麻的流光,不由心中崩潰,停了下來。

計北剛進谷也不輕松,一時顧不上搭理他,夏不降緩了口氣,凝神觀察着前路,想由中找出條縫隙安全地鑽出去。

夏不降看不到,此時就在他身後尺許,虛空突然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周圍丈許的亂流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洩之口,瞬間便彙合成了一大團白色氣浪洶湧而至。

夏不降連驚叫都不及,便被整個兒卷入了虛空,裂縫合上,這麽個大活人就在諸人眼前不見了。

目睹這一幕,不管計北還是紅箋、陳載之心中都是一緊。

本來夏不降在強魂三人中修為墊底,紅箋打算送陳載之出師後,踩着他離開這鬼地方,若是能搶在計北前面那就更好了,可眼下沒了夏不降,她該怎麽出師?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不管是她還是陳載之,若是不夠謹慎步了夏不降的後塵,那可就萬事皆休了。

“寶寶獸”好似也感覺到了極度危險,像只刺猬一樣豎起了全身的藍毛,以往柔軟的小身體此時硬梆梆的。紅箋一手托着“寶寶獸”的屁股,一手捂住了它的腦袋,将它嚴嚴實實護在懷裏。

亂流襲來,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刮在肌膚上輕重緩急有細微的差別,紅箋跟着計北走前兩步,停在風中,将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細細感悟。

她有些明白了,若說第一關是為強魂設下的,那麽這一關亂流谷,無疑對強體而言更為有利。

這真是天賜的良機。

一明一暗兩道亂流飛至,計北飄身閃過,猛見紅箋還在原處呆立着不動,一時又急又怒,若是陳載之他可以不管死活,可這累贅是他離開此地的關鍵,計北只得施法瞬移回去,擡手猛推了紅箋一記。

紅箋動了,兩道亂流幾乎是貼着她身軀飛過,在她離開的地方,虛空裂縫再現,計北大吃一驚,想也不想施展瞬息移動“嗖”地躲開。

這亂流谷靈氣極為紊亂,他勉強使出的瞬息移動也不過能離開原地兩三尺遠。

再看紅箋宛如慌了手腳,抱着那只“寶寶獸”彎了腰在谷中發足狂奔。

她這一跑,一道道亂流擦着她的身體掠過,看着着實驚心動魄,好似下一刻便會将她拉入虛空,徹底吞噬。

未等計北感嘆此女瘋了,紅箋已三兩步蹿到陳載之身前,單手抱住“寶寶獸”,騰出一只手來拉陳載之,喝道:“走!”

計北有些莫名其妙,他實在想不通這兩人是怎麽在他眼皮底下勾搭到一起的,不管怎樣,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倆脫離自己的掌控,計北大喝一聲,瞬息挪移到紅箋身前,劈掌當頭壓下。

三人所立之處正是亂流谷中途,距夏不降被吞噬的地方不遠,氣刃飛來飛去十分密集,計北的木真元壓下來,紅箋矮身,陳載之揮拳迎上,“砰”,兩股真元在空中相撞,陳載之臉上一白,整個人登時向着沙土中下陷了數寸。

計北見還手的是陳載之,惡向膽心生,手掐法訣便欲這一下将他轟到亂流當中解決掉,紅箋身形微側,一道灰色亂流貼着她背脊顯現,直奔計北而來。

計北駭然閃避,還未站穩,兩道白光在他眼中驟然放大,一道是陳載之的水系法術,另一道則是紅箋的“中空劍”。

前有兩人合擊,後有飄忽不定的一道道亂流,計北祭出防禦法寶将兩道攻擊擋住,亂流不敢硬抗,只得再次瞬移挪開。

前路讓開,紅箋更不遲疑,拉住陳載之在亂流中左躲右閃,穿過轉眼即逝的狹小空隙,直奔前面谷口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