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對手戲

紅箋隐隐覺着今天的見面有些不同尋常。

但在摸清楚石清響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之前,她還需老老實實扮演好蕭蕭這個異類。

“石先生,蕭蕭看你來了。你這些天有沒有覺着哪裏不舒服?”殷殷的關切像蜜糖一樣流淌出來,若叫飽受她禍害的費承吉和張钰師徒聽見,一準會驚掉了下巴。

黑暗裏石清響笑了一聲:“還好。”

“咔”的一聲輕響,紅箋所呆之處一顆珠子突然發出瑩白色的光芒,頓時照亮了紅箋那張濃妝豔抹的臉。

紅箋心中一凜,随即鎮靜下來,調整好表情,沖着石清響露出了一個程情情式妩媚的笑容。

石清響良久未語,過了好一陣才道:“不要客氣,随便坐。”

紅箋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到了上回的位置,手托着腮,頗有些惆悵地道:“上次從這裏回去,蕭蕭就一直牽挂着先生,萬物相生相克,這才符合世間法則,你的病情也肯定會有辦法可以根治,就不知道我能為你做點什麽,若是有哪樣寶貝能治得好你,蕭蕭願意走遍千山萬水,不管多困難,哪怕上天入地,都去為你尋來。”

這番話說到後來,已夾雜了紅箋自己的幾分真心意,雖然與石清響二十幾年沒能見面,他此時坐在對面叫紅箋頗覺陌生,但當年他曾經幫助過自己,兩個人冒着危險并肩戰鬥過。

他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又說“助人乃快樂之本”……

“不要擔心,一切都還控制得住,我還能活很長的時間。”石清響的回話很溫和,這樣的語氣,仿佛說話的人在那一時間心裏充滿了柔情。

紅箋頗為奇怪,咦,難道蕭蕭這種淺薄的只是動動嘴皮子的關心也能叫石清響大受感動?他不會這麽缺愛吧?

要不再加把勁兒試試?

紅箋刷地一下就進入了童黛面對衛以蓮時的狀态,兩只眼睛亮閃閃地望着石清響,臉上的神情是那麽得傾慕依戀。

“石先生,我自從見……呃,聽到你說話,就覺着自己好像也染上了一種怪病,心裏頭老是想着你,每時每刻都在為你而憂慮,作夢也會夢到你,我管不住自己的腳,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想着來看你,聽聽你的聲音,哪怕你只是笑一笑,我的心裏就像喝了蜜一樣開心……”

紅箋越說越是遲疑,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她突然發現自己說了這麽長的一番話,石清響那邊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出,他在做什麽?沒經歷過這種事傻眼了還是根本沒聽見?

對着舊相識,這戲演得本就很有心理壓力,對方又一點反應也不給,紅箋扮做蕭蕭以來還是第一次有說不下去之感。

她探身問道:“石先生,你怎麽了,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半晌方聽到石清響幽幽嘆了口氣:“我聽着啊,這麽動聽,這麽快就說完了麽?”

紅箋頓時驚訝地張開了嘴,不知如何應對,說的人沒詞了,聽的人卻還意猶未盡。這真的是石清響?

她停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石先生,你說我這樣,接下來可怎麽辦好?”

“只能是你在丹崖的這段時間,想來看我了,就像現在這樣随時過來。”在紅箋聽來,石清響的聲音竟隐隐帶着幾分悵然。

這家夥難道還真是看上了蕭蕭?不可能吧。紅箋心中疑惑,石清響的話中之意似是很篤定自己不會在丹崖一直呆下去,他從哪裏做出來的判斷?

既然摸不到底細,那就先将這些放到一旁開始談正事吧。

紅箋馬上穩住了心神,道:“其實蕭蕭這次過來,也是正好有事相求。童師姐和我一起來的,石先生為什麽不允許她進來拜見一下呢?”

石清響的回答帶着笑意:“是她的事麽?她又不像你這樣一心一意地想見我,我不見她又有什麽關系?”

這小子,多半是病中閑得無聊,發現蕭蕭這麽個有趣的人,特意逗上一逗,拿來開心吧?

紅箋想了想當年的石清響,看着禮數周全,對誰都很溫和客氣,其實肚子裏蔫壞蔫壞的,這種事他到是太能做得出了,當下并不接茬,道:“确實是她的事。”然後她壓低了聲音:“你這裏說話方便嗎?會不會給旁人聽到?”

“為什麽會不方便?即使是元嬰,神識也不可能穿透我這法陣。再說都是自己人,誰會閑着無聊來我這裏偷聽。”石清響回答起她的問題顯得特別有耐心。

“呃,好吧。是這個樣子……”紅箋便将童黛目前遇到的困難由頭至尾給石清響講了一番,最後道:“石先生,你看,這強扭的瓜不甜,你能不能幫着從中說和一下,叫貴宗的齊長老高擡貴手,放過這一對兒苦命鴛鴦?”

“他們算什麽苦命鴛鴦?”石清響口氣微嘲。

紅箋說話的語氣乃至用詞還都在努力往蕭蕭身上靠攏,石清響突然由中挑出一句來一本正經地反問,到叫她怔了一怔。

停了停,石清響問:“童黛能去齊長老身邊,這個結果不好嗎?”

紅箋沒有貿然回答,她感覺石清響這話問的似乎若有深意,她将童黛當做朋友,希望童黛和衛以蓮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但若是抛開這層關系,童黛帶着恨意在齊天寶身邊站住了腳,那對大局而言真是太有利了,難道石清響竟是這個意思?

石清響沒有等她回答,繼續又道:“你童師姐也好,衛師兄也好,他們都是丹崖宗的一份子。為什麽不可以犧牲一下?”

紅箋試探道:“你這是在為丹崖宗着想?”

“我在為你着想。”石清響的回答叫紅箋聽不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他道:“叫齊天寶感興趣的丹藥配方,是我提供給英麒的,鐘秀和米時獻搞得那些把戲,我也早便知道,那天米時獻不是還送了一對幻珠過來?”

紅箋很驚訝,石清響的意思竟是在向自己當面承認,童黛的事就算不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對此也是持樂見其成的态度。

他究竟想做什麽?為我着想,他知道我是誰麽?

紅箋有些茫然無措,顯而易見,對面的石清響變化太大,不管做事還是想法都叫她覺着十分陌生,再拿二十幾年前的印象去判斷只會謬以千裏。

她很光棍地道:“我不懂。若是為我着想更應該去阻止這件事,童師姐不願意,她甚至完全不知情,你打算安排她犧牲去做什麽?”

石清響沒有回答她,他在黑暗中似是擡了一下手,紅箋身旁茶幾上多出來一個小玉盒。

石清響道:“打開看看。”

紅箋拿起盒子打開,裏面放着一顆乳白色隐隐透明的丹藥,品相很高,只這短短工夫外溢出來的氣息呼吸到心肺間便有一種澄心清神之感。

這竟是一顆定靈丹!紅箋趕緊将盒子關嚴。

定靈丹這東西是修士結嬰時必備的丹藥,十分難得,當年她與季有風的初識便是因為季有風面臨結嬰弄不到定靈丹。最後季有風退而求其次,以弱雨、月華這些治療神識的丹藥與妖獸的妖丹二次煉制,才勉強對付了過去。

果然聽着石清響說道:“這是我金丹圓滿之後,英麒幫我煉制的。你拿去吧。童黛的這件事,我也幫你解決掉。”

不但痛快地答應了,還送了份大禮給自己。紅箋遲疑了一下,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石清響嘆了口氣,回答道:“莽莽撞撞,礙手礙腳,你什麽也不必做,就安安分分在費承吉那裏呆半年吧,有空了常來看看我,有了困難只管和我說,等自宗門秘境裏出來,就遠遠離開這裏,到別處闖蕩去吧。”

這番話勉強說是對蕭蕭說的也可以,但兩人來來回回這麽多回合,紅箋再覺不出不對勁兒來那可太遲鈍了,她幹脆站起身來,便要往石清響的地方去。

可石清響只是手輕輕一擡便阻止了紅箋靠近,巨大的修為差距使得紅箋不得不止步,聽他輕聲笑道:“別,蕭蕭,你別過來,你這身打扮靠太近了會吓壞我。”

紅箋不再理會其它,直接道:“我弟弟呢?他在哪裏?”

石清響不笑了,語氣中透着慎重:“放心吧,他現在很好,很安全。你先按我說的去做,半年之後,我告訴你他在哪裏。”

這是替她全都安排好了,生怕她不肯照做,還以此來吊着她。紅箋又是氣惱又是不解,急道:“石清響,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石清響很平靜地道:“我沒有搞鬼,這只是眼下最正确的選擇。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紅箋其實是一頭霧水,但石清響既然早早認出了她,到現在也沒有戳穿,更沒有将她交給戴明池,足以說明他無意于真的投效符圖宗,最後她只得點了點頭,無奈地道:“好吧。”

石清響卻有些惋惜地道:“怎的這麽快就穿幫了呢,少了好多趣味。”

第 173 章 再見石清響

既是從頭講,張钰便從自己到達跹雲宗将信交給江焰講起。

石清響對于江焰的情況十分關心,嫌張钰講得不夠細致,其間幾次開口詢問。

但其實張钰除去送了封信,對江焰關注的不多,只知道他在跹雲宗頗得師長看重,另外便是仙霞洞的段夫人要将女兒嫁他,并以“慧心一劍”做嫁妝,結果被拒一事。

石清響明顯聽着頗覺有趣,雖然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都覺察得到黑暗裏的那人向外彌漫着愉悅的氣息。

張钰奉命在秘境裏相助蒲平平,當着石清響這做師叔的沒必要隐瞞,所以他講敘秘境裏發生的事到是一五一十,毫不摻假,一直講到秘境崩塌。

對于蒲平平的死,石清響表現得到是十分淡然:“機緣向來伴随着風險,死在距機緣一步之遙的修士,他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死就死了,張钰你不必介懷。”

張钰感動啊,看看人家多明白事理,蕭光渡那厮……他忍不住就往蕭師妹那裏望了過去。

蕭師妹坐的位置光線不好,可張钰也不至于看不清楚,哎喲,她正瞪着一雙大眼睛,又是好奇又是迷茫地望着黑暗中的那個身影,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物,張钰還是第一次見着這種表情出現在蕭師妹臉上,心中頓生警惕。

紅箋心裏很彷徨,怎麽對待這個陌生的石清響,早年那些血的教訓叫她不敢輕易判斷對面那人是敵是友,修為相差太過懸殊,以致《大難經》沒有用武之地,拜托江焰來問方峥的消息顯然也并不合适,只能創造機會先和石清響多相處,這次見面是借由張钰搭橋,以後用什麽理由登門呢?總不成每次都拖着張钰。

紅箋想來想去,突然看到了身邊的童黛,靈機一動,自她身上受到了啓發。

她現在是蕭蕭嘛,戲演到這樣,還有什麽豁不上臉的?那邊張钰已經說完,再不開口他眼看要告辭了,雖說對着熟人不大好意思,紅箋也顧不得了。

她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用一種甜得能膩死人的聲音道:“石先生,師兄給我們講了很多你的事,你真是勇敢,真是了不起,我活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這麽佩服過哪一個人,以後我可不可以常常過來看你?”

完了,張钰扶額,她自己丢人嫌不夠,還扯上了自己,好像自己嘴碎得很,常常在背後和師妹們一起議論石清響的是非。

這麽唐突又莫名其妙的請求,石清響肯定會拒之門外的吧?

“呵呵,如果我沒有閉關的話。”石清響含笑道。

這在張钰聽來已經是一種比較婉轉的拒絕,可指望蕭蕭聽出來是不可能的,她歡歡喜喜地道:“那實在是太好了。”

張钰覺着大事不妙,說這話的蕭蕭就像是一只盯上了獵物的母豹子,他只聽說過一見鐘情的,可石清響一直呆在黑暗裏,蕭師妹這連見都還沒見上呢。

張钰很後悔,剛才他就不應該坐在明處,應該叫石清響看清楚蕭蕭的衣着打扮,也許他就不會回答的這麽溫文爾雅了。不,早知道事情會這麽發展,他今天真不應該領着蕭蕭過來。

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張钰趕緊站起來告辭。

唯一叫他舒心的是石清響由始至終對他都很客氣,叫他飄飄然真有些拜訪舊時朋友的感覺。

所以等三人自石清響的洞府裏出來,張钰就板着臉,試圖提醒蕭蕭師妹注意言行。

蕭蕭不以為意,白眼以對:“你真是管得寬,我喜歡誰,要怎麽做那是我的事。你這麽管頭管腳,莫不是偷偷喜歡我心裏吃醋?張師兄,我可告訴你,我對你完全沒有感覺,你死了那份心吧。我哥和師父那裏你也消停些,要是敢去搬弄是非,小心我揍你!”

張钰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個這樣的師妹,他真有心力交瘁之感。

他咬着牙詛咒這不知羞的臭丫頭趕緊在石清響那裏碰得頭破血流。

紅箋卻沒有很快厚着臉皮上門去套近乎,她在想這可是一個被戴明池和季有雲都一齊認為忠誠可靠的人,自己怎麽才能試探出他的立場呢?

童黛的那袋子東西到是送了出去。

紅箋陪着童黛堅持不懈地等待,終于在一天下午見到了修煉歸來一臉倦意的衛以蓮。

紅箋将童黛推了出去,童黛紅着臉,很小聲地叫了聲“衛師兄”,衛以蓮顯得十分驚訝,童黛低着頭,手腳都沒地方放,指望她能把話說清楚是不可能的,吭哧了半晌,也只是說了句:“這是給你的。”把乾坤袋向衛以蓮手裏一塞,轉身落荒而逃。

紅箋在赤輪峰腳下追到她,童黛手捂着臉,正在那裏跺着腳懊惱,見到紅箋可憐巴巴地道:“蕭蕭,我把事情搞砸了,本來我打算盡量婉轉一些,想了好多話,誰知剛才腦袋裏一片空白,他肯定覺着我這人好生莫名其妙。”

紅箋笑嘻嘻地說:“沒有啊,你做的很好,什麽都不必說,衛師兄心裏也明白。不然他是金丹,你以為他方才想攔下你還你東西有多難?”看到童黛和衛以蓮這麽兩情相悅,她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童黛的臉更紅了,眼睛中卻迸射出璀璨的光芒,這種自內而外的喜悅讓紅箋都不由得一看再看,暗忖:“童師姐還真是光彩照人。”

過了一陣童黛的心自雲團上降落實地,改而為衛以蓮的狀況擔憂,道:“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再多東西也填不滿那幾個人的胃口。”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紅箋一眼,“蕭蕭,那天在石先生那裏看到米時獻,石先生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了吧?”

紅箋斬釘截鐵地道:“不會。”

依紅箋對石清響的了解,他如今就算真以戴明池為師,也不可能堕落到與米時獻這種人為伍。

一念及此,她的心裏到是動了動,米時獻是景勵的弟子,當年死在秘境裏的潘聰是不是他殺的?很有可能,景勵的那些弟子只有他還留在赤輪峰。

一個名義上的丹崖宗弟子,實際卻是早已投靠了符圖宗的叛徒,以他來試探石清響的态度再合适沒有了。

她安慰童黛:“別着急,總有辦法。”要殺米時獻這樣一個金丹初期的水修,紅箋完全有能力做到,關鍵只在于怎麽讓這叛徒死得更有價值。

還未等紅箋有所動作,費承吉突然找了童黛去,和她說了一件對她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的事。

齊天寶最近迷信丹藥,和歲寒峰英麒過從甚密,使得穆逢山心生不安,費承吉為師分憂,建議不如在香積峰找個可靠的女弟子送過去貼身服侍齊天寶,這人選穆逢山詢問費承吉的意見,費承吉帶着私心推薦了自己的女弟子童黛。

在費承吉看來,齊天寶是元嬰後期的高手,又得化神戴明池重用,童黛能有機會攀得上這樣的大能與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差不多,不說感激涕零,也應當欣喜異常。

哪知童黛反應非常得大,直接跪下請他收回成命,費承吉好言相勸說明利害,童黛也不說原因,只垂淚道若師父真的這麽決定了,她寧可一死。師徒兩個最後不歡而散。

童黛回到住處,想到與衛師兄渺茫的未來不禁心生絕望,她能求助的人只有紅箋,當下拉着紅箋避開師父的神識範圍哭訴了一番,道:“蕭蕭,你說我該怎麽辦?”

紅箋心中鄙夷穆逢山師徒,提議道:“幹脆和衛師兄私奔行不行?”

童黛“啊”了一聲,跟着頹然道:“跑不掉的,再說衛師兄也不會答應。反正我是寧死也不去伺候那姓齊的。”

紅箋默然半晌,道:“眼下不知道只是師父他們一廂情願,還是姓齊的那邊已經得了信,我陪着你,咱們一起去求一求那位石先生,看他能不能出面幫着轉圜一下。”

童黛是病急亂投醫,紅箋卻是懷着更深的打算,希望此行能一舉兩得。

石清響的洞府外依舊是那姓窦的修士把守,通報之後他眼神中難掩好奇,打量着紅箋道:“師叔叫你一個人進去。”

童黛對上次進去洞府之後到處黑乎乎的情形還記憶猶新,聞言有些緊張,拉着紅箋的手沒有松開,姓窦的笑道:“他還說叫童師妹留在門口,陪我聊一聊天。”

有求于人,不管這就是石清響的命令還是随口開的玩笑,童黛都得當是一件正經事去做。

童黛無奈松開了紅箋的手,擔心地目送她進去。

姓窦的見狀笑道:“童師妹,你這副表情看上去好像她要進的是龍潭虎穴一樣,石師叔很好說話的,你上次不是見過了麽?”說着手一指,以法術挪過一條石凳來,招呼童黛:“師妹坐吧。”

而此時紅箋已經穿過偶有火光跳動的長廊,走進法陣中間,那裏的布局擺設同她上次見到的一般無二,石清響坐在黑暗中等着她,這一次,洞府中只有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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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試探

張钰忙道:“窦師兄,在下張钰,是香積峰弟子,月前曾來拜望過石先生,受他所托外出辦了點小事,不知師兄可還記得?”

那符圖宗弟子打量了一下張钰,又瞧了瞧跟在後面的紅箋和童黛,道:“我記得,你今天來是向我師叔複命來了?”

張钰恭敬地應了一聲,又道:“石先生昨日晉升金丹大圓滿,我和兩位師妹特意略備了薄禮,希望能當面向石先生祝賀,不知他的身體……”

若是身體不好,就不方便見客,好在那符圖宗弟子只是點了點頭,道:“師叔晉階之後,确實比原來要好一些。你們宗門昨天來了不少元嬰、金丹,師叔都一一見了。你們等一下,我進去和他說一聲,看看師叔見不見你們。”

張钰賠着笑将那人送走,心中難免擔心石清響不給面子,好在那人回來得很快,笑了一笑,讓到旁邊,很客氣地道:“師叔請你們自己進去。”

紅箋一邊往洞府裏面走,一邊四下打量。景勵這住處她以前沒有進來過,但她卻看得出,石清響接管之後肯定做了很大的改動。

洞府很深,往裏去是長長的回廊,兩旁牆壁上燃着燈,人走過去帶動微風,青幽幽的火苗輕輕跳動,帶着幾分鬼氣。

從外邊乍一進來好似墜入另一個世界,幽暗,冷清,帶着一種與世隔絕的意味,童黛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钰輕聲解釋:“聽說這還是為了迎接客人,平時連燈都不點的。”

接下來的話不好出聲,他直接以神識傳音:“英峰主說他的病最好少見陽光,少接觸火,眼睛也不要注視太亮的東西。我上次來,石先生只在我的座位旁邊放了顆夜明珠,由始至終,他都呆在黑暗裏,不知道眼下晉階金丹圓滿情況會不會有所好轉。”

童黛同情地“啊”了一聲,紅箋亦不由動容,暗忖:“石清響在魔域到底遭受了什麽,看齊秀寧好好的,到不像受到太大的影響,他這怪病不會真的無法醫治吧?”

想到這裏,她的腦海間忽一閃念,晃過何風那條遍布腐斑的胳膊,這是再一次,她把石清響和何風兩個人聯系到了一起。

石清響和齊秀寧自魔域返回,按何風所言,他倆帶回了半部魔文寫就的《大難經》,而何風這天魔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卻對自己如何穿越天幕諱莫如深,會不會石清響其實病得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麽嚴重,他借閉關養病脫離開衆人的視線,化身為何風去了程家莊?

可若說何風就是石清響,随之而來又有許多不可解釋的地方,他對季有雲的熟悉,對天魔宗諸人的掌控,對赫連等人的提點,無一不顯示着他經驗方面的老道,若說這樣的一個人,還是個年紀不滿五十的毛頭小子,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世間豈有這等妖孽?

也許過一會兒見到石清響,可以由他的言行中發現端倪。

穿過回廊,再往前是一個大型的法陣,石清響是木靈根,這法陣卻不是木系的聚靈陣,甚至不是三人見過的任何一個法陣。

生機與死氣,繁榮與衰敗,充斥其間,看似雜亂,卻又暗含着某種神秘的規律,法陣的正中,幾顆夜明珠泛着幽暗的微光,正是石清響所處的位置。

一個五髒俱全的住處,完全像是居家過日子一樣,有床,有被褥,桌椅板凳,低垂至地的簾子,甚至還有一些因為太暗看不清具體模樣的小擺設。

座上有客人在,夜明珠青蒙蒙的光正映在那人臉上,給那張堆滿笑容的胖臉帶上了幾分詭異,赫然是那天同鐘秀混在一起的胖子米時獻。

童黛吃了一驚,足下緩了緩,情不自禁拉住了紅箋的手。

三人離遠站定,張钰恭恭敬敬地道:“石先生昨日順利晉升金丹圓滿,我等是專程前來給先生道賀的。”

黑暗中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活動了一下,跟着聲音響起,甚是溫和:“多謝你們了,都是故舊,不要拘束,張钰,過來坐吧。”這聲音隐約令紅箋覺着耳熟,正是闊別二十幾年的石清響,聽上去與何風的聲音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張钰受到了邀請,不敢怠慢,依言走近,這才與米時獻打招呼:“沒想到米師兄也在。”

“呵呵。我來半天了,累石先生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正打算告辭呢。你們來得正好,快坐快坐,我這就走了。”

米時獻笑着站起身來,向石青響道別,轉身離去之際,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自紅箋和童黛二人身上掃過,童黛板着臉面無表情,紅箋則甜甜一笑。

光線太暗,她的衣着打扮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米時獻全未察覺到不妥,沖張钰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紅箋望着米時獻的背影融入黑暗,漸漸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石青響沒有再作聲,紅箋決定自己要主動些,她留意了一下幾把座椅的位置,選了一把距離石清響最近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童黛自然要挨着紅箋坐,最後留給張钰的便是剛才米時獻坐過的那一把,張钰沒有在意,也坐了下來,整張臉登時纖毫畢現暴露在亮處。

童黛眼尖地注意到張钰身旁的茶幾上放着一個半開的盒子,裏面是兩顆差不多大小的幻珠,這是米時獻适才留下的,但這東西叫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來處:前幾天衛以蓮交給鐘秀的那些寶貝裏面,不正是有一對幻珠麽。

一想到自己準備了要交給衛師兄的那些東西,說不定最後也會被轉送到這裏,童黛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

張钰坐下之後大大松了口氣,先三言兩語向石清響介紹了跟來的兩個師妹,又将提前準備的禮物拿出來,關心地問:“我看您比先前情況好了很多,是不是此次晉級金丹圓滿,有望恢複健康?”

“英峰主昨日剛給我看過,依舊有些棘手,不過是修為進了一步,身體跟着受益匪淺,如此一來能多撐上幾年罷了。”石清響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悲喜來。

張钰很快想到了寬慰他的話:“石先生天縱之才,想來有這幾年緩上一緩,您就該結嬰了,就算這病再難對付,也奈何不得元嬰修士,到時候您就不用再龍游淺灘困在這裏,可以一展抱負了。”

“英峰主也是這麽說的,承你們的吉言,希望會如此吧。”石清響語氣淡淡的,好似對張钰所說那誘人的前景并不是很上心。

“呃,師兄,誰說元嬰修士就不會生病?那小瀛洲的樂游樂宗主……”紅箋開始找存在感。

她這一開口,就叫張钰恨不得一把将她的嘴捂上,來前張钰反複叮囑兩位師妹不要質疑反駁石清響的話,她是沒有針對石清響,可這刺挑的怎麽讓人聽着那麽堵心呢?

張钰張了張嘴,挖空心思想着怎麽将話圓回去,一時氣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

“呵呵呵。”黑暗中突然響起了石清響的一連串笑聲。

張钰吓了一跳,卻聽他似是心情很好地道:“是吧,終于有個說實話的,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張钰忙道:“石先生,別聽我師妹瞎說。您和樂宗主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很想給蕭蕭使個眼色叫她閉嘴,可全場只有他這裏最亮,神識傳音也不成,當着人家金丹圓滿妄動神識無異于掩耳盜鈴。

然後他就聽着蕭蕭師妹終于像一匹收不住蹄子的野馬,說出了更為過分的話:“其實這人啊,‘生老病死,還有随時會來的意外’,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輪到誰身上都得受着,‘就連月亮也會時不時地缺上一塊’呢。”

說了這番話,紅箋理也不理一頭汗的張钰,緊緊盯着黑暗中的那個人影,暗忖:“你與何風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如果是的話,你該聽這話覺着很耳熟,進而認出我是誰來,這些話可都是那何風親口同我說的。”

石清響如果就是何風,那他立場絕無問題,與戴明池的師徒之情不過是戴明池、季有雲諸人的一廂情願,他将是自己這方最堅定的盟友。

紅箋暗暗握緊了拳頭,快點兒,來同我相認吧,延續三十年前結下的那段友情,我們一起來好好謀劃,從這赤輪峰開始,從除掉鐘秀、齊天寶這些爪牙開始,你會發現我可是一個很好的夥伴呢。

她滿心期盼,但是石清響聽到這番話的反應最終卻令她頗為失望。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不要說神識傳音相認,連多問一句也沒有,顯然這些話在石清響心裏沒有引起絲毫的波瀾。

如此一來,紅箋可不敢再輕舉妄動,分別二十幾年,對方入符圖,去魔域,誰知道弟弟方峥的消息是不是他夥同季有雲為自己設下的陷井?

此時她聽着石清響問張钰:“你這次去跹雲宗,聽說遇上不少事。剛好我現在精神還不錯,勞你從頭詳細給我講一下。”

第 171 章 令人瞠目的進階速度

事起突然,便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紅箋也不由大吃了一驚,一直以來赤輪峰都風平浪靜,誰知一有動靜就是這般驚天動地。

她第一個反應是:莫非赤輪峰有人在結嬰?

若真是如此,這結嬰之人實力可強橫非常,引起的天地異象幾乎趕上了當年季有風在無盡海深處結嬰時的情景。

但紅箋接下來數了數有可能結嬰的人,又不禁有些訝異,此時在赤輪峰上的幾個金丹圓滿,沒聽說有哪個即将突破,而且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只怕要屬齊天寶的弟子鐘秀,可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引起這麽大的動靜。

紅箋沒有疑惑太久,周圍翻湧的靈氣很快聚集起來,給了她答案,始作俑者所在位置赫然是景勵的洞府。

那裏現在住着養病的石清響。出了什麽事?

這片刻之間被驚動的已經不止是赤輪峰的修士,自紅箋和童黛藏身之處可以看到不停有其它峰的人飛來探看動靜。

只是待等看到異象的中心是景勵的洞府,趕來看熱鬧的修士大多露出失望之色,不再向前聚集。

“走吧。”紅箋拉了拉童黛,将她從呆滞中喚醒,這時候衛以蓮還不出現,基本已可以斷定他人并不在洞府裏。

石清響是戴明池的親傳弟子,戴明池對他極為看重,他來丹崖宗養病,不管是穆逢山還是齊天寶都不曾怠慢。

此番異象突降,穆逢山當先趕到,緊跟着英麒和齊天寶聯袂而來。

不大會兒工夫消息傳開,原來是石清響适才開啓了法陣,配以聚靈符聚集靈氣,他本為調理病體,誰知在治病的過程中無意間突破了修為壁壘,晉階至金丹圓滿。

金丹圓滿在丹崖宗并不稀奇,可只要想一想此人的年紀,再加上适才突破時引起的軒然大波,衆人對這戴明池的弟子不管內心是敬重還是反感,都不由聳然動容。

毋庸置疑,修士晉階時引發的天地感應越強烈,說明其人的實力越是強大,這還只不過是晉升金丹圓滿,說實話便是結嬰弄出這麽大聲勢的也不多見。就算這其中有聚靈陣在發揮作用,也足以說明自來了丹崖宗便鮮少露面的石清響神識強悍遠超同階,強到這種程度,實在太叫人意外了。

這還不算,他現在還未滿五十,不到五十歲的金丹圓滿,聽都沒有聽說過。

越往上晉階越難,多少金丹修士終其一生卡在某一處關口,想盡辦法不惜代價卻找不到突破的門路,再看看人家,輕輕松松渾不在意的就圓滿了,看這樣子,桎梏修士的壁壘好像對其不起作用,那是不是說他會再造奇跡,在百歲之內結嬰?

這等資質,實在太可怕了,幸好他受困于不治之症哪裏也去不了,不然的話符圖宗豈不是出了一個比戴明池還要青出于藍的人物?

不管聽到這消息的人是何反應,紅箋和童黛在下山的路上着實見着了不少宗門長輩以及師兄師弟,害得二人好幾回險些露出行藏。

等她倆好不容易平安回到香積峰,石清響晉升金丹圓滿引起的轟動已漸漸平息,紅箋心中一動,拉着童黛去見師父費承吉。

如她所料,費承吉去了赤輪峰,并不在洞府裏,她便和童黛轉而去找張钰。

“師兄,知道那石清響晉階金丹圓滿了麽?”

“知道啊,這麽大的動靜,都傳遍了,師父不是趕去道賀了嗎?”面對齊秀寧的時候,張钰有時還會帶着遺憾幻想一下當日若被化神選中的是自己,如今他會如何,可對于石清響,張钰早熄了一較雌雄的念頭,金丹後期的修為已足夠令他臣服,更不用說人家這又更進了一步。

“你怎麽不去?不是說你們從早認識,交情很好,難道都是在欺騙我們大家?”紅箋瞪着狀似求知的大眼睛,嘴裏質問道。

“我……”從早認識、不打不相識之類的話張钰也只在紅箋一個人眼前這麽說過,雖有往自己臉上貼金之嫌,可畢竟也是确有其事,何來欺騙一說,還扯上大家,張钰有些無奈地望了童黛一眼,指望她能幫着說句話。

可童黛一門心思都在未能送出去的乾坤袋上,別說沒看到張钰的眼色,就算領會到了也不會幫着張钰解圍,她自己還有事求着蕭師妹呢。

張钰只得道:“我騙你做什麽,石先生喜升金丹圓滿,宗主和各位前輩現在都在他那裏,這個時候哪裏有我一個晚輩跑去求見的道理,要去也得等過了這一陣,看看他的病情晉升大圓滿有沒有好轉,身體允許的話我再上門去祝賀。”

話是這樣說,和石清響的交情有多深張钰自己有數,忍不住一陣得心虛。

紅箋點了點頭:“不是騙人就好,先前你答應過要帶着我去和他認識一下的,明天一早我就和童師姐來找你,咱們一起去。”一副就這麽定了的口吻,根本不容張钰拒絕。

張钰摸不透她的想法,問道:“怎麽個認識?你是要……”說到這裏,張钰忍不住望了童黛一眼,改為神識傳音:“蕭蕭,你拉着童黛做什麽,除了我和師父,大家還都不知道你哥哥入了符圖宗。”

“童師姐也好奇呀。你就當帶着我們倆去串門子,好端端的提我哥幹嘛?”

紅箋傳完了音,叉了腰,笑眯眯地說道:“我和童師姐跟你沾個光,見見這修煉奇才長得什麽模樣,明天你敘你的舊,不用管我們兩個。”

敘舊什麽的,臨去跹雲宗之前的那次見面張钰已經将能說的話都說了,明天只是去道賀一聲,順便送上禮物,能不能見着石清響還不一定,但這些話說了師妹也不會改變主意,張钰只得硬着頭皮應了。

紅箋輕而易舉搞定了張钰,定下明早三人一起去赤輪峰見石清響。

自張钰那裏離開之後,童黛迫不及待地問:“蕭蕭,咱們為什麽要去見那位石先生?”

她心思細膩,方才雖然沒有全神貫注在紅箋和張钰的對話上,還是感覺到了紅箋對于見石先生這件事異乎尋常的堅持。

紅箋笑了笑,應付童黛對她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他不是符圖宗的要緊人物麽,拉拉關系,看能不能幫衛師兄他們改善處境,叫那鐘秀收斂一些。”

“啊。”童黛輕聲而呼,她信以為真,登時大為佩服:“師妹真是聰明,我怎麽沒有想到?”

說完這話,她覺着沒有将肺腑之言都表達出來,頓了頓又感慨道:“蕭蕭,你真好,對朋友這麽盡心,到是師姐先前以貌取人,對你有諸多誤解,是師姐不好,以後再不會了。”

紅箋心裏驟然緊了一緊,這一瞬間她被童黛的話語打動,這麽一個容易被感情左右的姑娘能築基,并且修為還不弱,看來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在她心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簡單而又坦誠。

其實這是一個讓正常人都會覺着尴尬的話題,紅箋不想她再自責,便笑了一聲,說道:“以貌取人?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會讓女修們忍不住覺着妒忌麽?”

童黛聽得這話果然“撲哧”一聲笑,接着忍俊附和:“是啊,這樣的美人兒,我們實在都是第一次見到。”說笑間親熱地挽起了紅箋的胳膊。

既然此次去見石先生還是為了衛以蓮,童黛的态度立時積極起來,賀禮也是她一手準備的,張钰提前也挑選了幾樣罕見的藥材,結果同童黛的一比,竟被完全比了下去。

張钰簡直太詫異了,再看童黛那十分慎重的态度,什麽嘛,好像她才是今天的正主一樣。

這叫他不禁慨嘆:不管原先是多麽老實本份的人,只要沾上蕭蕭師妹,就都變得古裏古怪的。大概在人家石先生眼裏,自己這麽死皮賴臉的,也挺不正常吧。

三人一同去往赤輪峰,這一次路上無需遮遮掩掩,難免會碰到同門。

不管背地裏如何,張钰明面上的人緣還算不錯,不管哪位師父門下,遇上了都會按輩份見禮,再寒暄幾句,紅箋自然又收獲了很多異樣的目光。

紅箋全未往心裏去,她與赤輪峰的修士們早年接觸便不多,這些人根本不可能将她認出來,但馬上她便要面臨一個大的挑戰,足二十幾年未見面的石清響會認出她來嗎?

他寫給江焰的那封信用意何在?自魔域一回來他便來了丹崖宗,又怎麽可能知道方峥的下落?

一別經年,物是人非,如今的石清響功成名就,深得戴明池看重,在師父和少年舊友之間,他會選擇怎樣的立場?自己又能不能憑借他言行間的蛛絲馬跡做出正确的判斷?

紅箋腦袋裏擁擁擠擠,各種可能遇到的情形電閃而過,前面石清響借住的洞府到了。

張钰來過一回,知道為石清響看守洞府的是送他來此的一位符圖宗弟子,他沒有大聲通名,待走得近些,那人果然現身,問道:“你們三個來此,有什麽事?”

第 170 章 我用身家來幫你

赤輪峰歸來,兩個姑娘心情都很低落。

紅箋很快便按她的猜測将事情理順清楚:看衛以蓮的不甘不願,今天明顯是第一次上門去進貢納歲,那鐘秀勒索的範圍目前應該僅限于文垂楊的弟子,胖子那句沒了師父的修士就像沒娘的孩子正是一語道破玄機,這根本就是在撿着軟柿子捏。

時間不長,應該是從齊天寶迷戀上煉丹,有了需求開始的,針對水修的金丹修士,手段如此下作,收獲卻有限,很有可能是鐘秀和那胖子兩人私下搞出來讨好齊天寶的。

至于衛以蓮為什麽會忍氣吞聲地屈服,原因更加簡單,他的大師兄顏康前些天在無盡海裏修煉時被人打傷。

傷人的是誰,文垂楊的這些弟子們心中肯定一清二楚,自古收保護費的和上門砸搶的從來就是一夥人。

生氣解決不了問題。怎麽辦?

穆逢山和英麒就算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而水靈根這邊僅剩的兩位元嬰亦是指望不上。

殺死一個土靈根的金丹圓滿,實在不在紅箋的能力範圍之內。

更不用說鐘秀的後面還有一個齊天寶,這是參與殺害師祖孫幼公的兇手之一,紅箋自然很想為師祖報仇,可她這築基圓滿對上齊天寶的元嬰後期,無異于蜉蝣撼樹,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傷得了人家一個小手指頭。

她提升修為需要時間,杳無音訊的陳載之需要時間,就連新成立的滅雲宗要發展起來也需要時間,可現在,叫她眼睜睜看着丹崖宗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天天衰敗下去,可能等不來救援就先行死去,心裏真是像針紮一樣難受。

必須要為它做點兒什麽。

紅箋拉着童黛回到桂華園,童黛也忘了抗拒那些五顏六色俗不可耐的簾幕,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實在太過份了。”

她坐在床榻上突然怔怔落下淚來,手捂着臉泣道:“我猜到他日子難過,可沒想到竟會艱難到這樣。即便如此,他也沒想着要離開丹崖宗,他還在顧着他那些師兄師弟。”

紅箋覺着頭疼,忍不住道:“姐姐,哭有什麽用,你到是想想怎麽能幫上他才是正經。”

童黛猛然擡起頭,瞪着一雙紅腫淚眼,道:“你說的對,蕭蕭,你一直比師姐有主意,今天也是幸好你堅持,我才能親眼目睹師兄過的是什麽日子,我要幫他!”說話間“忽”地站起來,不等紅箋反應,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紅箋苦笑了一下,神識跟出去,見童黛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匆匆奔回住處,這才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可不能再出亂子。

紅箋站在那些飄飛的簾幕間,放開神識,想着齊天寶、石清響、水木兩宗甚至更遠一些的刑無涯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神情肅然。

她身在香積峰,和這些人與事隔着一層,不論從哪一點插手進去都嫌不夠穩妥。

還未等她想出頭緒,童黛跑了回來,将兜在包裹裏的一大堆東西往紅箋的床上一倒,滿床滾的都是高階靈石、靈草匣子以及盛放着丹藥、妖丹的小瓶子。

紅箋只粗略一看,便意識到這大約是童黛的全部身家。這姑娘在築基修士裏面算是頗為富有的了。

果然童黛深深吸了口氣,宣布道:“我從家裏帶過來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裏了,蕭蕭你快幫我看看,我要挑出合适的拿去給師兄。”

紅箋望了童師姐一眼,見她滿臉都是破釜沉舟的堅毅之色,心中不由“啧啧”兩聲,暗忖:“這位衛以蓮不知是前世做了多少行善積德的好事,才能叫童師姐對他這般癡心,若換了我,知道有一個人多少年如此想着念着,不計得失不求回報地付出,那還等什麽,趕緊想辦法娶回去才是正經,就不知道衛以蓮知不知情。”

雖然估計到衛以蓮不會要童黛的東西,紅箋卻沒有潑她冷水,而是坐下來幫着童黛挑了十幾樣妖丹、靈草之類鐘秀可能瞧得上的,用一個乾坤袋裝好。

收拾準備妥當之後,童黛方才的勇氣也不見了蹤影,她賠着笑露出讨好之色:“蕭蕭,你再和師姐去一趟赤輪峰呗。”

紅箋将臉一側,揚起了下巴:“不去。會被發現,而且說不定會被洪師伯逮到。”

這是方才在赤輪峰上童黛不停念叨的說辭,她可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蕭師妹真會有這種顧慮,意外之下“啊”地張開嘴,怔怔望着紅箋。

紅箋暗暗覺着好笑,而童黛很快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道:“蕭蕭,師姐急糊塗了,你快看看,這些東西裏面有沒有你喜歡的,這顆幻珠怎麽樣,我從家裏帶了來本是想着研究一下幻陣,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思了,送給你好不好?”

紅箋看着她窘迫的模樣,忍不住“哧”地一聲笑,她接過那顆幻珠端詳了一下,平心而論,這幻珠光華流轉氣息神秘,自品相看至少也應該出自于金丹中後期的幻獸,十分難得。

但紅箋只是撇了下嘴,嬌嗔地道:“這麽小的一顆,顏色又差,怎麽帶得出去見人嘛。不要不要。”說着她還晃了晃腦袋,示意童黛去看她耳朵上兩個碩大的明珰。

童黛無詞以對,眼睜睜看着她将那顆身價不菲的幻珠随手丢了回來,生怕有失連忙接住了。

“蕭蕭,求你了,再陪我去一回好不好,你喜歡什麽我回頭都去給你弄來。”童黛情急之下全未發覺自己正搖晃着師妹的袖子撒嬌。

紅箋将手指撐在下巴上想了一想,終于點頭道:“好吧。師姐要記着欠我一個大人情哦。”

童黛大喜,連連點頭。

紅箋心中暗笑,她板着臉上下打量童黛,童黛見她突然不說話只是盯着自己看,心下也忐忑起來,道:“怎麽了?”

紅箋皺着眉嫌棄道:“你想好一會兒和衛師兄怎麽開口了嗎?而且你這身打扮實在太素了,衛師兄怎麽會喜歡?趕緊的,好好梳一梳頭發,我拿幾件首飾給你,算了,衣服也穿我的吧。”

童黛大駭,她覺着自己若是打扮成蕭蕭師妹這模樣去見師兄,那還不如立刻死了的好,可是不用說這會兒正有事求着蕭蕭,就是平時她也不敢開口得罪,只得賠着笑臉道:“別,別,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習慣了,太過打扮反到叫人覺着奇怪。”

說了這話她才反應過來,師妹問她“怎麽開口”!

是啊,怎麽開口和衛師兄說呢?

“師兄,我知道你最近手頭緊,特意拿了些東西給你,先将眼前的困境應付過去。”實在太唐突了,師兄是個男子漢,自己這樣說他會不會覺着傷害了自尊?

“師兄,雖然文師伯不在了,但咱們還是應該像兄弟姐妹一樣,師弟們遇到的困難不應該由你一個人想辦法。”太假了,誰不知道赤輪、香積兩峰間的矛盾。

童黛一時愁得團團轉,問紅箋道:“蕭蕭,你說咱們趁他不在,将這袋東西悄悄放進他的洞府好不好?”

雖然真心覺着這并不是個好主意,紅箋還是站了起來:“走吧,咱們看情形随機應變。”

再次出發去赤輪峰,童黛想象着衛師兄拿到東西之後處境将大大改善,這于她是極大的動力,故而明顯沒有第一次那麽緊張。

只是等兩人到了那座衛以蓮曾出入過的洞府外邊,童黛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這洞府的主人到底是衛以蓮還是他的大師兄顏康?

衛以蓮匆匆進出,随後向鐘秀言道他從顏康那裏拿了一對幻珠,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若是她冒然進去送東西,卻撞見正在洞府裏養傷的顏師兄……童黛不敢再想下去。

“這有什麽難,咱們就在這附近守着,總有碰上他的時候。到時候你就大大方方上去攔下他,将東西親自交到他手裏。”紅箋從開始就反對童黛這麽偷偷摸摸的。

“可我說什麽呀?”

“這還要人教?直接告訴他你有多麽喜歡他,這些是嫁妝,叫他先收着。”

童黛的臉頓時紅得要滴出血來,聲若蚊蠅:“這怎麽能行?”

雖是如此說,除了在洞府外守株待兔,也實在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衛以蓮一時不出現,童黛的臉色便紅一陣白一陣,顯是內心掙紮,拿不定主意。

結果不知對童黛而言是幸或者不幸,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衛以蓮始終沒有出現,等到天黑之後,童黛長長松了口氣,自我安慰道:“看樣子今天是遇不到了,遲上幾天也應該沒有關系。”

隔天童黛主動叫了紅箋陪她去繼續等人,經過一晚上的時間考慮,童黛看上去似乎拿定了主意,不再像頭一天那麽六神無主。

但她運氣實在不佳,不知衛以蓮是一直未歸還是怎的,接連三天,始終沒有再次出現。

第三天傍晚,正當兩個姑娘呆在赤輪峰上的時候,整座赤輪峰的靈氣突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攪動,引得滿山樹木的葉子下雪一樣随風飄落,不遠處海浪沖天而起,緊跟着一個炸雷劈了下來。

第 169 章 保護費

來人駕禦着飛行法寶,是個金丹修士。

紅箋覺着有些眼熟,但修真之人記性再好,二十多年未見,當年又只是同門間的幾面之緣,她實在是記不起此人是誰來。

記不起不要緊,一旁的童黛立時便用表情告訴了她:來人正是那位叫童黛心心念念的衛以蓮衛師兄。

童黛像被施了定身術,呆呆望着他一動也不動,與紅箋交握的手在不自覺地用力,攥得紅箋有些疼痛。

這位衛師兄生得确實眉清目秀,但叫紅箋看,還不如盧雁長、江焰這些人英氣勃勃看着順眼,不知怎的身旁這童師姐就像着了魔一樣。

衛以蓮降落到實地,全未發現不遠處樹叢裏藏着兩個人正在盯着他看,直接走進了洞府。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童黛整個人傻住了,半天沒有動作,紅箋心裏同情,由着她夢游一樣一站就是半天。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得童黛幽幽嘆了口氣,道:“回去吧。”這一次紅箋沒有反對,兩人攜手掉頭要走,童黛腳步突然一頓。

紅箋發現那衛以蓮又自洞府裏走了出來。

他臉色有些沉重,徑直往山頂走去,看方向竟是要去往寰華殿。

紅箋怕驚動衛以蓮,直接神識傳音:“跟去看看!”童黛有些猶豫,但紅箋已經拉起她,悄悄跟在了後面。

隔了一陣,紅箋聽到童黛輕輕地道:“師兄心事重重的,看上去好像不怎麽開心。”她這會兒全副心神都系在衛以蓮身上,只掃了一眼便看出不同尋常來,也不提要走了。

路上冷清清的,衛以蓮一個人也未遇見便上到了山頂。

紅箋這才看出來,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寰華殿後殿,而是殿西齊天寶居住的洞府。衛以蓮在洞府外邊站定,揚聲道:“鐘前輩,晚輩衛以蓮求見。”

鐘前輩?齊天寶洞府裏還住着別人?

紅箋随即反應過來,衛以蓮招呼的是齊天寶帶來的親傳弟子鐘秀,按輩份算,鐘秀比衛以蓮長了一輩,無怪衛以蓮要稱呼一聲前輩。

停了一會兒,裏面沒人應聲,衛以蓮站在那裏複又喊了一遍。

這次洞府裏傳出來一聲冷哼,跟着有人道:“等着!”

這種冷漠對待,衛以蓮卻好似習以為常,不再出聲,站在洞府外邊靜靜等待。

童黛臉色有些不好看,傳音給紅箋:“這位鐘前輩是符圖宗齊長老的弟子,跟随齊長老在咱們這裏客居,師兄找他不知有什麽事。”

紅箋沒有說話,她的腦袋裏已經飛快閃過了數種猜測,沒想到第一次來探赤輪峰就會有所發現。

衛以蓮這一等就等了少說有一刻鐘的時間,自紅箋和童黛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臉色,但看背影,這麽長時間不搖不動,若不是頗有耐心,便是已經變得麻木。

洞府裏終于有了動靜,兩個人并肩自裏面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身材微胖,圓潤的臉龐,眼睛細長,嘴角自然向上翹着,面無表情的時候看着也像在笑,就是這嘴角,叫紅箋有似曾相識之感。

還未等紅箋再細想,衛以蓮的背影突然有了變化,只見他向後退了半步,兩肩微聳,後背緊繃,這是一個極度防備的姿勢,但如此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複了常态,向着和胖子一同走出來的白袍修士深施一禮,口稱:“鐘前輩!”

白袍修士鐘秀,其貌不揚,卻是土靈根的金丹圓滿修為,紅箋自忖若是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自己哪怕以“中空劍”全力一擊,也很難破開土真元強悍的防禦,在他的肉身上留下創口。

鐘秀擺了下手,示意衛以蓮不用多禮,沉聲道:“什麽事?”

衛以蓮還未說話,一旁的胖子笑道:“衛師弟風塵仆仆,體虛神困,到像是剛從無盡海修煉而歸,不知收獲可大麽?不好好休息,跑來見鐘前輩,肯定是有什麽為難的事,前輩若是能幫忙的話不妨幫一幫他,畢竟文師伯不在了,唉,沒了師父的修士就像沒娘的孩子,其中的苦楚只有我這樣相同遭遇的人才能有所體會。”

每一句聽上去都像是關心的話,既是稱呼衛師弟,說話的胖子應當也是丹崖宗的修士。

衛以蓮對他卻極為冷淡,就像是根本未看到他這個人一樣,對這番話理也不理,沖着鐘秀語氣有些生硬地道:“鐘前輩,我此次出海遇見了一只正在産卵的‘五色玉石蟹’,冒險搶到了幾顆彩卵,聽說齊長老正在煉制丹藥,我又找大師兄湊了一對幽貝的幻珠,都在這乾坤袋裏,聊表我們師兄弟的一點心意,還請前輩代為轉交。”

說着他取出一個乾坤袋,兩手捧着遞與鐘秀。

鐘秀臉上絲毫不見意外之色,伸手接過,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師兄弟到是有心。”

這是做什麽?文垂楊的徒弟在向符圖宗的人送禮?

紅箋忽一閃念,想起鐘秀邊上那胖子是什麽人來,若是她沒有記錯,此人是景勵的弟子,故而他會說與衛以蓮相同遭遇,兩個人都沒有了師父。

但細說起來,只要文垂楊的幾個徒弟不是傻瓜,自然會猜到師父是怎麽死的,這胖子跟符圖宗的人混在一起,衛以蓮做為文垂楊的弟子怎麽會心無芥蒂,還将辛辛苦苦冒險得來的寶貝雙手奉上?

紅箋頗為費解,緊緊盯着對面鐘秀和那胖子的表情。

卻見胖子臉上露出了明顯刻意的驚訝之色:“咦,這真是沒有想到,難得衛師弟這麽快就想通了,還真是識時務。”

衛以蓮深深吸氣,緩緩呼出,顯是受了胖子的冷嘲熱諷還要保持冷靜頗不容易,他點了點頭,冷冷地道:“那還要多謝你為我們指點迷津。”

說了這一句暗含怨氣地話,他不再理睬那胖子,轉向鐘秀道:“鐘前輩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在下還要帶着師弟們出海修煉去,就先告辭了。”

“等等。”鐘秀突然開口将他喚住。

衛以蓮轉身回頭,見鐘秀伸出一只手将那乾坤袋在半空一抛一抛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跟着手指輕彈,乾坤袋劃出一道弧線掉落到胖子張開的手掌中。

鐘秀低着頭不看衛以蓮,好整以暇彈了彈自己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條斯理道:“你剛才說要帶師弟們出海,我既然聽到了,便好心提醒一句,叫你師弟們注意安全啊。”

“你……”衛以蓮的語氣中帶着疑問。

一旁的胖子笑出聲來:“哈哈,衛師弟,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會那麽天真吧。我和你們說過,現在刑無涯控制了整個無盡海,他可是有名的出手狠辣不講情面,鐘前輩看在你和你大師兄這份心意上,會想辦法保證你和顏師兄出海時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人,又沒有這等交情,總不能叫鐘前輩給一幫築基修士去做護衛吧?”

衛以蓮額上青筋跳起,忍不住道:“大師兄受傷甚重,只怕這一兩年都無法深入無盡海,哪裏還用前輩來保證安全?”

鐘秀冷淡地道:“那正好,我還省事了,你管好自己就是,別的人有手有腳,叫他們自己來找我說。”

衛以蓮臉色蒼白,拳頭攥緊了又松開,只是他的對面鐘秀面無表情,胖子微笑以待,最終衛以蓮憋着的一口氣就在這種對視中漸漸消散,頹然道:“築基期在無盡海不可能有什麽像樣的收獲,只是為了歷練而已。前輩還請高擡貴手,寬限一二。在下會時常過來探望前輩。”

鐘秀目光變得有些譏诮,那胖子則哈哈一笑。

衛以蓮轉身步履沉重往山下而去。

童黛目睹這一幕身軀微微在發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心疼得,好在她謹小慎微慣了,這時候還記得以神識傳音給紅箋:“這是勒索,衛師兄為了師弟們竟要受這樣的氣,簡直太過份了。”

紅箋“嗯”了一聲,她也很生氣,但她生氣的原因并不是衛以蓮受了委屈,她那一時間想到的要複雜的多。符圖宗一個二代弟子在丹崖宗的地盤上便敢如此嚣張,紅箋不由得殺心大動。

不知道只有文師伯的徒弟們受到如此對待,還是包括元嬰洪夜汐門下所有的水修在內都需得這樣委曲求全?

她問童黛:“顏師兄受傷的事,你聽說過沒有?”

文垂楊的大弟子顏康是金丹圓滿,不同于這些在她離開丹崖之後結丹的修士,紅箋還有關于他的不少記憶,不過她問這話沒抱着什麽希望,童黛對《大難經》毫無抵抗之力,若是她知道的話,自己也該察覺。

果然童黛茫然搖了搖頭。

此時衛以蓮已經走遠,鐘秀和那胖子自他背影上收回目光,胖子道:“我文師伯可是留了不少好東西給他們。慢慢來!”鐘秀嗤然一笑,然後兩人并肩返回洞府裏去。

“狗叛徒,宗門敗類,我去告訴宗主。”童黛氣急。

不提穆逢山還好,一提這混賬宗主紅箋氣不打一處來:“若是告訴他有用,你衛師兄不會自己去說?”她不等童黛再說其他,拉着她往山下去:“先回去!”

第 168 章 就中自有癡兒女

此言一出,童黛的臉上頓失血色,她忙不疊地道:“師妹休要胡說,什麽水靈根師兄?!”

紅箋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口是心非,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什麽‘師兄,八年來我朝也盼暮也盼,就盼着進了秘境能再和你說上幾句話,誰知道上次宗門秘境你們赤輪峰總共進去了九個人,根本就沒有你。’‘師兄,雖然你成功結丹是件大喜事,可我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在秘境裏見到你了。我該怎麽辦?’”

紅箋“噼裏啪啦”一連說出這麽多來,童黛目露驚慌,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顫聲道:“你胡說,我什麽時間說過這樣的話?你,你,蕭蕭,這事可不能拿來開玩笑!”

許是想到這些話傳揚出去的後果,童黛不施脂粉的臉看上去和紅箋一樣煞白煞白的。

紅箋避開童黛的手,笑了一聲:“真沒勁,你這麽喜歡他就大大方方去和他說,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弄得像做賊一樣。算了,不逗你了,是你那天睡着了說夢話給我聽到的。怎麽,連做夢都是人家,還要跟我裝模作樣?”

說夢話……童黛登時想起前幾天有回早上她一睜開眼睛,發現蕭蕭正坐在她床邊,當時真将她吓了一大跳。

不過那天是她主動提出來要陪着蕭蕭出去逛的,蕭蕭沒有丢下她不理,她當時還松了口氣,只是暗自慨嘆了一番和師妹修為上的差距。

誰知自己竟會在夢裏吐露了心事。童黛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其它,立時便相信了紅箋的話。

她想到師妹新加入丹崖宗,又是水靈根,對宗門水木兩系對立的情況怕是一無所知,又是這樣一副為所欲為的性子,若是不滿足她的好奇心,她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

童黛淚水在眼眶裏滾來滾去,沒有松開紅箋的手,猶豫半晌,長嘆了一口氣,輕聲細語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其實紅箋早以《大難經》查探得明白,這童黛看得比天還重的事,在紅箋眼裏不過是小事一樁。

童黛出身于修真世家,家族長輩才是真正的與費承吉有舊,拜師的時候童黛已是築基中期,到有大半是沖着丹崖宗的宗門秘境來的。

紅箋算一算,童黛第一次進入宗門秘境的時間正好是自己被抓去了煉魔大牢的第四年。

在秘境裏童黛遇見了一只難對付的同階妖獸,那妖獸不但兇狠,模樣也極度惡心,恰逢赤輪峰已故元嬰文垂楊的弟子衛以蓮經過,施了一下援手。

短短半日接觸,對童黛而言如夢如幻,等出了秘境之後她再也無法忘記那位水靈根師兄。

當時香積、赤輪二峰關系正萬分緊張,童黛人輕言微,想再和衛以蓮說上話竟比登天還難,唯一的希望只有四年一次的宗門秘境。

可衛以蓮已是築基圓滿,随時可能結丹,童黛就在這種煎熬中挨過了八年的時間,兩次秘境無緣相見,直到五年前衛以蓮成功結丹,童黛的希望也就此破滅。

這些年,童黛遠遠見到衛以蓮的次數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回,衆目睽睽之下話也不能說一句,越是這樣,童黛越是覺着刻骨銘心,不可自拔。

童黛講完,淚濕滿臉,她掏出帕子擦拭幹淨,紅着眼睛求道:“蕭蕭,這件事我本該叫它爛在心裏頭,現在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衛師兄的日子并不好過,若是因為我受到影響,那我真是萬死莫贖了。”

紅箋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都沒有同他說過話,更沒有上赤輪峰去見他,怎麽知道他日子難過?走吧,咱們這就瞧瞧去。”

童黛只得又将宗門水木兩系的矛盾由頭至尾給紅箋講敘了一番,講到後來,她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出了痛苦之色,道:“好蕭蕭,咱們去別的地方吧,你我這樣的修為,不等上到赤輪峰就會被人發現,萬一給師父知道了,責罰還好,就怕他叫了家裏人來接我回去。”

“沒事,有我呢。”紅箋大包大攬,她見童黛如此膽小,誘惑道:“放心吧,被人發現就說是我要去的,我還沒到近處看過寰華殿是什麽模樣呢,再說咱們只是遠遠看一眼,哪裏就會那麽倒黴?童師姐,你不想知道衛師兄現在在做什麽嗎,說不定他也正在想着你。”

童黛聞言臉上不可遏制透出緋色來,若叫她自己絕不會有這麽膽大包天的想法,不過有紅箋這麽一個人在耳朵旁不停地鼓動,她真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腳,一時不知所措,被紅箋強拉着向赤輪峰而去。

赤輪峰拔地千尺,突入雲宵。

山峰南面向陽,由半山腰觀景臺至峰頂寰華殿玉階萬級,視線無遮無擋。北坡臨海,修建了幾座大的修士洞府,怪石磷峋,樹木繁茂,其間住着将近兩百餘位水靈根修士。

寰華殿前童黛還去過幾次,這赤輪峰北坡她從來沒有涉足。

不遠處傳來無盡海海浪的喧嚣聲,海風一吹,四處樹木沙沙地響,就像置身于許多人的目光之下,童黛如此一想,不免心驚膽顫,兩腿發軟。

不知是否感受到這巨大的壓力,方才還挺有主意的蕭師妹話也少了,童黛有些後悔,站住道:“會被發現的,蕭蕭,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已經到了這裏,紅箋哪能再叫她縮回去,道:“別啊,都走到一半了,師姐你錯過了這次,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機會見到衛師兄。”

赤輪後峰草木如此茂密,極适合隐蔽行蹤,她一路握着童黛的手,真元運轉“仙霓霞光”。童黛并不知道此時即使有元嬰将神識布滿整座赤輪峰,也不會發現二人,枉自跟着紅箋一路像只小兔子一樣戰戰兢兢。

其實這赤輪後峰紅箋比童黛要熟悉得多,二十餘年對修士而言只是生命中的小一段旅程,這宗門主峰洞府間布局雖有變化,絕算不上面目全非,紅箋走至半路便漸漸拾起了舊時的記憶。

寰華殿的後殿本來直通歷代宗主的洞府,不過自淩虛子殒落之後,現任宗主穆逢山破天荒是個木靈根,他依舊呆在自己的香積峰,沒有搬到赤輪來,那洞府就一直空着。

符圖宗的長老齊天寶賴在赤輪峰不走,到底也沒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住到後殿,而是緊挨着淩虛子的洞府以土系法術新堆起了個住處。

這個情況叫紅箋暗暗揣測,戴明池等人已經掌握了上古靈泉的大致所在,只是苦于沒有溝通之法,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先令齊天寶在此看守。

而齊天寶近來顯是有些懈怠,頻頻跑去歲寒峰。

究其根源,都是因為石清響的怪病引得他對煉丹産生了興趣。

紅箋已經向張钰打聽清楚,石清響自魔域歸來之時病情嚴重,到丹崖宗來得十分倉促,他本人對洞府又沒有特別的要求,只要安靜就好,住的是原先景勵的洞府。

景勵當日在寰華殿被紅箋刺死,又當衆揭穿了惡行,那件轟動道修大陸的公案雖以紅箋被關入煉魔大牢壓了下去,但很多人只是忌憚戴明池嘴上不說,心裏卻覺着能逼得一個剛剛築基的小女修以這麽激烈的手段報複,必是真有其事。

他的弟子們受此影響,大多以歷練為由避得遠遠的,以免同門之間相見尴尬,還留在赤輪峰的屈指可數。

由此可見景勵的住處确實足夠安靜,十分符合石清響的要求。

紅箋今日帶着童黛前來,并不是要急着探看石清響的虛實,當然也不是為了一解童師姐的相思之苦。

赤輪峰這邊的情況不能單純地聽張钰敘說,也不能只靠《大難經》查看身邊人的記憶,總要親自來看一看,最好能尋找到一個突破口,以求更深的了解。

修士們日常留在洞府中打坐修煉的時間總是多過其它,紅箋拉着童黛幾乎将半個後山轉遍,也只見到幾個負責灑掃的練氣期門人。

紅箋貓着腰停在了樹叢裏,悄聲道:“師姐,這附近應該就是文師伯弟子們的住處。”

童黛挺翹的鼻尖上都是細細的汗珠,她這半天只覺腦袋裏暈乎乎的,也不問紅箋如何知道便信以為真,怔怔望着那片星羅棋布的洞府,過了片刻悵然道:“回去吧,我知道師兄住着什麽樣的地方就好了,以後想起來不用胡亂猜測。”

紅箋聽到這樣的癡話,心裏不由“啧啧”兩聲,暗道:“真不知道這位衛師兄長得什麽模樣,說不定等見了面還認識,能叫姑娘家愛成這樣,有機會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她不為所動:“別急,還沒見着人呢。等等看。”

童黛擔心地道:“小心被洪師伯逮到。”二十年前那場劫難中丹崖宗水修人才凋零,只餘下赤輪峰的洪夜汐和晚潮峰霍傳星兩位元嬰,在穆逢山接任宗主之後,兩人齊齊閉關不出。

話音未落,卻見無盡海方向一道黑影淩空飛來,越來越近,竟是要往這片區域降落。來人了!

第 167 章 妖女的霸氣側漏

張钰看蕭蕭師妹難得肯聽他說話,便笑了一笑,道:“這位石先生極有運道,他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已經是金丹後期,若不是怪病纏身,肯定會得傳戴化神的衣缽。”

說到這裏,他故作神秘壓低了聲音,頗有幾分自得地道:“我臨去跹雲宗之前,他找了我去,叫我幫他一個小忙。師妹你不知道,當年他還沒拜入戴化神門下的時候,修為也不過練氣七層,那時候師兄是練氣六層,我們還因為一時的口角打了一架來着,這就叫作不打不相識。”

紅箋看着張钰這模樣,心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

她想起年少時的張钰或同她悄聲說“方師妹竟是今天的水靈根第一麽,小小年紀真了不起”,或拍着胸脯許諾“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欺負方峥”,時間的洪流不知不覺間就殺死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張钰見她眼神怪異,不由心裏發毛,忍不住問:“怎麽了,你不相信?”

紅箋迅速恢複過來,嗤笑了一聲:“是你和我哥的那種不打不相識嗎?”

張钰一張臉頓時變成了茄子色。

但過了一會兒,他又覺着對方大約只是習慣使然,并不是有意嘲諷他,因為紅箋揭完了他的傷疤便沒事人一樣拜托了他一件事。“師兄幫完了忙不需要去跟人家交待一下嗎?去的時候你帶上我吧,我悄悄看看我哥的這位小師叔是什麽樣子。”

張钰聞言有些冒汗,連忙道:“石先生病着,只怕不大方便吧。他也沒叫了我去,等他身體好一些再說吧。”

開玩笑,這姑奶奶口沒遮攔我行我素,将人得罪幹淨了還不自知,張钰哪敢帶她出去惹事。

可他不帶,卻阻止不了紅箋往外跑。三五天一過,紅箋安頓下來,終于将魔掌伸向了費承吉的地盤之外。

第一個倒黴的是個叫施詠的築基後期。

施詠的師父葉正心是費承吉的師弟,洞府距離桂華園比較近,紅箋出去溜達很容易就遇上了那邊的人。

沖突發生不能完全怪紅箋有意挑事,施詠也有很大的責任。

費承吉去了一趟跹雲宗,半路上收了個水靈根女弟子,這些事經過幾天工夫已經在香積峰傳開了,施詠聽說張钰竟有機會進到跹雲宗的宗門秘境心裏頗有微辭,他覺着張钰修為不如自己,宗門這麽安排完全就是因為師祖偏心費師伯那邊所致,故而還未見到紅箋,便已先入為主有了偏見。

等離遠見到一個陌生女修,又是這種奇怪的打扮,施詠立時意識到對方是誰,精神為之一振。

他沒有貿然上去打招呼,而是回去喊了師兄師弟們快出來看費師伯新收的美女徒弟。

水靈根啊,那必須是美人兒。

施詠的幾個師兄年紀大修為高,性情沉穩,不願跟着湊熱鬧,施詠也不敢強求,最後拖了兩個年輕的師弟來。那兩人不明白他的用意,還當是真的看美人兒,興沖沖跟了來,結果自然是……吓了一跳。

論修為,眼下紅箋比他們都高,論神識和真元的強大,紅箋更是叫他們拍馬也追不上,紅箋早早就發現了探頭探腦的施詠,不過是未予理睬罷了,此時聽見三個人悄悄議論,皺了皺眉。

自己扮作的這個蕭蕭只是衣着舉止怪異些,全未妨礙到他們,這幾個宗門的男弟子便在背後大肆談論,絲毫不顧忌被她這正主聽到,丁點不見大宗門弟子的氣度涵養。

紅箋只是離開了二十餘年,丹崖宗的風氣竟已堕落如斯,怎不叫人心痛。

她心忖:“既然你們如此不成器,我便代宗門歷代祖師出手好好教訓你們一番,回頭幡然醒悟之日,不用謝我!”

施詠還在擠眉弄眼地竊笑:“我剛才一見,還當是哪個地方的花魁跑來了咱們香積峰,你們說費師伯從哪裏找來的這麽一位?”

他身旁的一位師弟張了張口,還未等接上話去,便覺眼前一花,香風襲面,剛才還在遠處的“花魁”已經到了眼前。好快!

築基期還沒有縮地成寸瞬間挪移的本事,紅箋沒有動用法器,使的乃是盧雁長所授輕功“八步趕蟾”,看在施詠等人眼中自然覺着十分出乎意料。

紅箋正臉對着施詠,似笑非笑地道:“這位師兄,什麽是‘花魁’?你認識的哪個‘花魁’長得與我很像?”

她身上的香氣甜膩膩的,熏得人頭昏。

施詠覺着自己這邊人多勢衆,并不覺着這個花大姐能把自己如何,挑了挑眉毛,說出來的話十分不客氣:“‘花魁’就是那些專門伺候男人哄男人開心的玩意兒,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兄,我就代費師伯好好教教你,回去自己照照鏡子,看看穿成一副什麽鬼模樣,還有臉問!”

施詠訓斥完了頓覺心情舒暢,誰讓對方送上來自取其辱,反正他這口惡氣算是出來了。

哪知道他此念剛起,對面女修那張白得像鬼一樣的臉便貼近了上來,血腥紅唇湊到他耳朵邊,離得這麽近,說話的聲音卻一點兒都不低:“師兄真有見識啊,就不知那些‘花魁’是不是也會這樣對你?”

随着這句有些陰森的話語響起來,強大的氣息撲面而至,施詠駭然發覺他竟陷入了全面的被壓制,身體不能動了,不但是他,這壓制竟是同時針對的他們師兄弟三人,對方不過是個築基圓滿,怎麽可能有這麽強橫的實力?

這時候根本不允許施詠還胡思亂想,紅箋輕而易舉制住他之後,沒有使用任何功法,只是催動水真元包裹住拳頭,重重一拳落在他臉上。

施詠痛哼了一聲鼻血長流,這還不算,更叫施詠覺着羞憤欲死的是這一拳擊中了他的淚腺,眼淚無法控制,登時便湧了出來,真是這輩子都沒這麽丢人過。

對方打了一拳之後大約是發覺他不經打,轉而一拳拳不停落在他胸腹間,将他打得像個蝦米一樣痛苦地彎下了腰。

紅箋一邊打,一邊含着笑問他:“說話呀,告訴我,她們到底會不會?”口氣輕松異常,閉上眼睛聽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施詠兩個師弟目瞪口呆望着這一幕,齊齊打了個冷顫。

施詠開始的罵聲被直接打了回去,他運不起法力相抗,腦袋裏卻十分清醒,自己真把這女子得罪狠了,她臉上雖然帶着笑,眼睛中卻閃爍着厭惡和冷漠,拳頭一下比一下重,她是真的想就這麽将自己打死!

紅箋拳頭又至,施詠築基期的身體也經受不住,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不會,她們不會!”“哇”的一大口鮮血嘔了出來。

紅箋收了拳頭,揚起臉來沖他笑道:“這才對嘛,那師兄下次不會再認錯了吧。”說了這話,她不待施詠回答,嘴角翹起,轉身施施然扭着不盈一握的柳腰揚長而去。

施詠吃了如此大一個虧自然要去跟師父告狀,所以只不大會兒的工夫費承吉就知道了。

費承吉自收了這徒弟就知道會有這天,不過蕭光渡的妹子能如此輕松便揍了施詠,他還是有些意外,人不可貌相,看來這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築基圓滿。

按她的脾氣,管教多半是要适得其反,但要放任下去,這丫頭禍肯定會越闖越大。

費承吉撚斷了數根胡須,最後還是将童黛喚了來。

費承吉分派給了童黛一個任務,叫她随時陪在師妹身邊,看住她,不叫她惹事生非。這個活兒若是叫張钰去做終究是男女有別,不怎麽合适。

童黛很無奈,但師父交待下來了只得硬着頭皮應下,好在蕭蕭師妹雖然難伺候,和自己也沒有什麽共同語言,卻并不是全不講理,她每次想做什麽,童黛表示要一起,也不見她拒絕。

這樣的時間稍微一長,童黛也摸到點師妹的脾氣,你只要對她那些奇怪的嗜好打扮統統視若不見,順着她哄着她,她也能體會到你的好,進而投桃報李。

真說起來這樣的師妹可比那些表裏不一口蜜腹劍的同門強多了。

而且和蕭蕭出去還有一樣好處,童黛發覺自從蕭蕭胖揍了施詠之後,不但葉師叔那些弟子見到她們就像避瘟神一樣遠遠躲開,就連其他的師伯、師叔門下也是避之唯恐不及,這對一貫謹慎小心的童黛而言實在是個新鮮的體驗,頗有跟着揚眉吐氣之感。

這一天紅箋又要出去,童黛知道她閑不住,早早過來等着。

兩個人自香積峰一前一後下來,過一線天時紅箋十分自然牽起了童黛的手,過了很久童黛才發現。

她不由有些怔然,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對蕭蕭不再有絲毫的抵觸了呢?甚至在她這裏,真的感受到了一種做師姐的感覺?

而蕭蕭似乎察覺了她的心思,側過臉來沖她親切地笑笑,說出來的話卻将她吓了個半死:“師姐,咱們這就溜去赤輪峰,你悄悄把你的那位水靈根師兄指給我瞧一瞧好不好?”

第 166 章 問題少女

費承吉直接把紅箋和盧雁長帶去了香積峰自己的洞府。

“蕭光渡”不想大張旗鼓,費承吉也就不去多事引薦他和宗門的人認識。

雖然費承吉覺着這麽藏着掖着根本沒有必要,不過是走了個後門,他所收的弟子這樣那樣來歷的大有人在,誰也不會因為這個就排斥新來的,到底是件小事,依着他兄妹就是。

費承吉帶着張钰離山有些日子,此時返回,座前弟子紛紛趕來拜見。

費承吉連張钰在內共收了五名弟子,四男一女,那三位師兄紅箋都看着眼熟,只是與名字對不上號,大約她在晚潮峰時這幾個還是築基修士,如今到是紛紛結丹了。

女弟子童黛是個身材修長氣質溫婉的美人兒,築基後期,紅箋無比确定自己之前沒有見過她。

幾人見師父帶了生人回來都難免多看兩眼,雖然紅箋打扮得實在叫人不忍直視,但大家都甚有涵養,直到費承吉介紹說這是他新收的弟子,才忍不住面露異樣。

費承吉笑道:“為師和蕭蕭的兄長有舊,收蕭蕭為徒,既是為了幫助她順利結丹,也是想要代她哥哥照顧她一段時間,以後你們幾個要多多親近。你們可不要看她是新來的就欺負她。”

說到這裏,費承吉到覺出隐瞞蕭光渡身份的好處來了。

他沖着朋友之誼收水靈根女修為徒順理成章,勝于叫人背後指指點點,說他為了巴結符圖宗不擇手段。

難道蕭光渡如此要求正是想到了這一層?

費承吉随即又推翻了這個想法,一個狂夫,哪裏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應該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他兄妹兩個和別人都不一樣,天知道怎麽想的。

這個念頭剛剛轉完,“蕭蕭”便給了他個下馬威,她輕輕地嗤笑了一聲,渾不在意地道:“欺負我?笑話了,誰有這想法不妨來試試!”

三位師兄加上童黛一齊目瞪口呆之際,就見她那兄長在旁還深以為然點了點頭,瞪着眼睛模樣很兇地望着大家。

費承吉深感頭疼,他揮了下手,道:“行了,童黛你先帶着師妹去桂華園那邊挑個住處,其他的人都散了吧,張钰和我去見宗主。”

說罷,他轉向盧雁長:“蕭老弟,你……”

盧雁長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我看着蕭蕭住下就該走了,你忙你的去吧,穆峰主我就不見了,你也無需提起。”

費承吉巴不得如此,道:“不知日後你我如何聯系?”

盧雁長望了紅箋一眼:“叫蕭蕭找我即可,再說我得了空也會常來看她。”

紅箋故意撅着嘴不情不願“哼”了一聲。

費承吉深信自己釣着了一條大魚,和盧雁長別過,帶着張钰匆匆去見穆逢山。

他還要向宗主詳細禀報跹雲宗秘境的事,異寶出世不知所蹤,蒲平平死在秘境裏,跹雲宗秘境崩潰,一件件都很重要,蕭氏兄妹這一段他并沒有多想,只準備待師父閑下來順口和他提上一句,自己收了個朋友的妹妹為徒,然後再說一說自己收水靈根弟子為徒的初衷。

童黛奉師命帶着盧雁長和紅箋将費承吉的地盤簡單轉了轉,桂華園是其中偏僻的一角,她此前見小師妹很有性格,還怕她不滿,誰知這兩人看完之後都覺着不錯。

她不知身邊的兩人正悄悄以神識交換着意見,盧雁長道:“你将‘仙霓霞光’給我用用,我好藏身暗處給你幫個忙長點兒眼色。”

“放心吧。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不然地話我拿着‘仙霓霞光’混進來就是,何必這麽麻煩。盧大哥,我這裏沒事了,你可以裝作去符圖宗回去看看赫連他們,也不知這些日子他們把宗門建得怎麽樣了。”

“這我哪放心的下,聽話,我就拿着多呆個幾天,看看确實安全無事再走。”

“真不用……”

“仙霓霞光”在紅箋那裏,盧雁長犟不過她,只得道:“那我先去桐城,等過幾天再來看你。你可千萬沉住氣,別去随便聯系那石清響,他現在到底是戴明池的弟子,誰知道他寫給江焰的那封信是什麽用意,小心為上,等把情況摸清楚了再說。”

“嗯,我明白。”

“還有晚潮峰那邊,不管是你師父師伯,見面要裝作不認識啊,一定不要露出破綻來。”盧雁長又想出一條來交待。

“好啦,我有數。”

“還有……”盧雁長繼續喋喋不休。

“知道了,真夠啰嗦的。”紅箋終于受不了了。

盧雁長不覺自己啰嗦,他還有好多叮囑的話沒說呢,紅箋不耐煩了他也不惱,“嘿嘿”笑了兩聲:“裝我壞脾氣的妹妹很上瘾是不是,這還改不回來了。”

紅箋也笑了,轉而提醒他道:“齊天寶就是出身桐城齊家,你別去桐城。這附近城鎮無不是龍蛇混雜,比跹雲宗那邊複雜得多,你與其去那些地方呆着,還不如忙一忙正事。”

看罷了住處,紅箋當着師姐童黛的面送走了依依不舍的盧雁長,接下來就是着手打扮新居。

桂華園因為先前沒有住人,園子裏空蕩蕩地只有幾棵桂樹,不過此時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不但香氣撲鼻,風一吹散落得遍地金黃,煞是好看。

童黛笑道:“以前沒發現,這園子不但兆頭好,景致也不錯,師妹若是不嫌棄,我來幫着設幾個木系的小法陣吧,叫這幾株桂樹生生不息,一年四季一直這樣開着花。”

沒想到這童黛還會擺法陣,紅箋故意用懷疑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才道:“好吧。能叫那花都不落下來嗎,吹得到處都是,還得找人打掃,好煩人!”

童黛張了張嘴,她想說這景致美就美在這地方啊,可看了看紅箋那一身打扮,還是忍住了。

童黛只有築基後期,法陣上的造詣和管儀白自沒法比,只是圍着幾株桂樹粗粗地意思了一下,但她心靈手巧,幾個小法陣看上去絲毫沒有損壞桂花飄落的美感。

等一天之後童黛再踏進桂華園,她不由十分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多嘴自讨沒趣。

桂樹下面掃得幹幹淨淨,幾個法陣裏面赫然塞滿了姹紫嫣紅各種盆栽的鮮花,也不知這位師妹從哪裏淘換來的,關鍵這些花受限于法陣的形狀,一個圈一個圈擺在那裏,看着很像是在給死人上祭。

而這位蕭蕭師妹住的屋子裏也大變了模樣,熏了一股甜膩膩的香氣,十幾道簾幕一層一層地垂下來,穿堂風吹過,五顏六色呼啦啦地飛,不仔細找根本看不到人在哪裏。

做為一個極有品味的女修,童黛覺着多在蕭蕭師妹這裏呆上一時半刻都受不了,她匆匆而逃,來時想的那些念頭,什麽“聽師父的吩咐照顧好師妹”“交個朋友有個伴兒”統統丢在了腦後。

其實不但是童黛,這些天那三位想與蕭蕭師妹接觸的師兄更是感受到了她那巨大的殺傷力。

以致衆人無不覺着,她一直在師父費承吉這一畝三分地裏折騰,沒有跑出去給大夥丢人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三位堂堂金丹有名有姓,到她這裏就變成了胖子、矮子和大鼻子。

受害最深的是大鼻子師兄,丹崖宗的門人結丹之後經得師父同意便可以收徒,此君風雅,在山下找了一對模樣俊俏的孿生童子,都是剛剛進入練氣期,他也不教授二人,專叫兄弟兩個給他溫酒泡茶,伺候花草。

結果這位蕭蕭師妹來的當天就把兄弟兩個連同他們精心服侍的十幾盆花一齊要去了,花就胡亂堆在桂樹下,兩個仙童一樣的美少年一個拿着笤帚,一個拿着麻袋,拖着兩管鼻涕,渾身都是泥土守在樹底下,專門負責給師姑打掃滿院子的落花。

紅箋故意弄得人嫌狗憎,一是先前她在費承吉心裏便中下了如此印象,必須得繼續演下去,再者她也是有意不想同什麽師兄師姐多做接觸,她将目标早對準了對她的符圖宗背景信以為真的張钰。

當別人都不想再踏足桂華院,只剩下張钰還跑得勤。

他對紅箋如此暴殄天物沒有流露出丁點兒的惋惜之色,機會合适還會誇贊幾句,雖然紅箋表現的并不領情,但對他到底比別人客氣些。

當紅箋狀似無意地向他打聽齊天寶和石清響在赤輪峰上的情況時,張钰沒有覺得絲毫有異,這兩位和她的哥哥同屬一宗,輩份又高,她好奇打聽一下再正常不過。

對于石清響的現狀,張钰知道的極其有限,并且在跹雲宗的時候都已告訴了江焰,此番不過再重複了說給紅箋聽,沒有什麽新鮮的。

到是符圖宗的長老齊天寶,張钰說他人并不常在赤輪峰。

自從石清響來了之後,齊天寶因為煉制丹藥和歲寒峰的英麒英峰主接觸多了起來,英麒沒能治好石清響的怪病,卻煉成了一種齊天寶頗為看中的丹藥,最近一段時間,齊天寶一直呆在歲寒峰上。

第 165 章 丹崖,我來了

張钰其實對蕭光渡還是有些發憷。

他真元枯竭那麽久神識不可避免受到損傷,什麽回氣丹、月華丹紛紛吃下肚,将養了一整天才勉強恢複過來。

若不是蕭光渡後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向他轉而賠禮道了歉,而且這又是個送人情的好差事,他也不會主動去找蕭光渡說項。

他甚至都想好了說辭,打算跟蕭光渡說距離丹崖宗秘境開放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到時候若是這位蕭師妹資歷淺,沒有得到名額,他張钰可以把自己的名額讓出來。

雖然事實上費承吉是穆逢山的得力弟子,這種情況不大可能出現,但畢竟私下裏這好是賣出去了,蕭光渡肯定會承情。

可是還沒等他說到這裏,蕭光渡便搖了搖頭。

解開了誤會之後,蕭光渡對張钰還是挺過意不去的,和顏悅色地道:“恐怕是不行,多謝你們的好意,我妹妹和別的散修不大一樣,她不會答應。”

張钰簡直太驚訝了,按理說一個散修若是聽說有加入大宗門的機會,應該感激涕零才對,怎麽也不該是這種反應,這麽說蕭光渡這位妹妹還真是與衆不同。

不過當着作哥哥的,尤其還是蕭光渡這麽個不講理的主,張钰可不敢胡亂質疑,他勸道:“何不将蕭姑娘請來,咱們當面勸一勸她。不是我自誇,我們丹崖宗的水系功法是最好最全的,而且又是拜在師父門下,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雖然提前有了心理準備,待等費承吉師徒見到了喬裝而來的紅箋,仍不由虎軀一震。

這位蕭蕭姑娘實在是太颠覆人們對水修的印象了。

平心而論,這姑娘長得應該不差,按照水木兩系出美人的說法,她既是水靈根,肯定不會醜到哪兒去。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實在看不出本來面目啊。

這姑娘臉上至少得抹了二兩粉吧,靛眉紅唇,兩眼烏青,高高挽了個複雜之極的發式,一對耳珰足有杯口大小,手腕上套着四五個镯子,再看身上那裙子,亮晃晃的,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層一層那個複雜,都快趕上彩虹了。

說實話若不是費承吉滿腦子想得都是收下這女修之後的諸般好處,只看這模樣他就想打退堂鼓。

這位何止是與衆不同,實在是太特立獨行了。這麽有性格的人,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蕭光渡對這妹子簡直是捧在手心裏那麽寵着,根本不用多好的觀察力,只看蕭光渡笑得那個溫柔,說話那個輕聲細語,就像在哄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子似的,不由得讓師徒兩人都頗為無語。

“蕭蕭,哥哥現在加入了符圖宗,以後難免有照顧不到你的地方,這一位姓費,是丹崖宗的金丹圓滿,他看中了你的資質,想收你為徒,你覺着如何?”

紅箋帶着這一身叮當響的累贅,就是為了轉移費承吉和張钰的注意力,叫他們認不出自己。

為了重回丹崖的計劃,她需得扮演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她回想了一下魔女程情情發嗔的模樣,沖着盧雁長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道:“這老頭子見都沒見過我,哪裏會看出我資質好來?都是你多嘴的吧。”

老頭子……費承吉有些要冒汗,他想起徒弟張钰先前還說“師父您半步結嬰,難道還教不了她個築基圓滿”,現在看來話不能說得太滿,這樣的築基圓滿,他還真沒有信心教導。

盧雁長在心裏沖着紅箋比了個大拇指,和這樣的聰明妮子搭檔真叫爽快,賠笑道:“你甭管他是怎麽看上你的,先去丹崖宗呆上幾年怎麽樣?丹崖宗和哥哥加入的符圖宗兩家關系不錯,哥哥以後也可以常常來看你。”

呆上幾年?你以為我們丹崖宗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費承吉聞言十分想站起身來落荒而逃。

可就這樣,這花大姐還不樂意呢:“看我?你快拉倒吧,好容易才離得你遠些,老這樣煩不煩啊!”

張钰目瞪口呆,他已經不能想象回頭自己真多了這麽一個師妹,師父座前會變成什麽模樣。

這蕭氏兄妹真是一對奇葩啊,妹妹都驕縱成這個德性了,哥哥還在那裏低聲下氣一味地哄,老天爺真不公平,這位蕭蕭姑娘年紀也不見得大,她究竟是怎麽升到築基圓滿的?自己整天累死累活,這還卡在築基中期呢。

他們師徒未見到人之前還想着勸一勸這位蕭蕭姑娘,此時都不知如何是好,真要将人收下,肯定是個大麻煩,可要是不收,主動開口的人是他們,蕭光渡明顯被他們勸得動了心,這時候再改口,蕭光渡這人翻臉可是很快的,他們早便領教過。

幹脆面帶微笑,坐在那裏看兄妹二人争執,最好蕭光渡争不過妹妹,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蕭蕭姑娘完全沒把費承吉和張钰看在眼中,同哥哥嚷嚷了兩句,一甩手扭着身子掉頭而去。

張钰暗忖這事多半是黃了,他托着腮饒有興趣望着那姑娘離去時的背影,蕭蕭姑娘身材窈窕纖細,這般風情萬種地走路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真不适合。不過以她這脾氣,估計也沒人敢提醒她。

盧雁長入戲很深,他站在原地狀似煩惱地深深吸了口氣,擡腳追了出去。

這兄妹兩個轉眼跑得不知去向,張钰趕緊請罪:“都是徒弟不好,給師父增添了煩惱。”

費承吉苦笑着搖了搖頭:“算了,你起來吧,誰又能想到她是這等模樣。”

說到這裏他心裏到有些惋惜,主意是個好主意,也只能以後留意看着有沒有合适的水修收到座下,最好這徒弟天賦驚人,到時可以逼着洪夜汐、霍傳星等人将功法傳承都交出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盧雁長回轉,笑逐顏開。

費承吉一見便意識到不妙,果然聽着他歡歡喜喜地道:“哎呀我的娘哎,這小祖宗可算是松口了,總算沒有白費兩位的一片好意。”

費承吉張了張嘴,不由向張钰望去。

張钰哪裏還不知道師父的意思,可是見蕭光渡興沖沖地,他真不敢往上潑涼水,支吾道:“我剛才看蕭蕭姑娘好像不大情願,太過勉強總是不好……”

盧雁長使勁兒點了點頭:“這話說得在理,所以我又和妹子商量了一下,張老弟不是建議蕭蕭進一回丹崖宗的宗門秘境嗎?我已經和她說了,只要進一回秘境,根本不用怕什麽心魔,保證立時結丹。她這才有些回心轉意。”

張钰立時将頭低下,他不敢去看師父費承吉的臉色,這都是自己一時多嘴啊。

“不過蕭蕭說了,她最不耐煩受人管束,不如這樣,她拜費先生你為師,暫時先在丹崖宗住着,等進過秘境結了丹,就放她出去闖蕩。”

“呃……”費承吉有些猶豫,從現在開始到秘境開啓,只有半年的時間,這個蕭蕭再是古怪,半年他總還是忍得下來,只是擔心收這麽個徒弟往後給宗門惹禍。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怕什麽,萬事有蕭光渡這當哥哥的呢,就算惹出亂子那也是符圖宗該頭疼的,若是連他也護不住,逐出門牆不過是自己一句話的事。

盧雁長見他猶疑不定,心中暗笑,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我老蕭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忘不了你的好處!”

費承吉多弄出這事來不就是為了這句話嗎,蕭光渡這厮先前眼長在頭頂上,又哪裏曾那麽客氣地喚他一聲“費先生”,費承吉不由自主地便點了點頭。

盧雁長滿意地笑笑,接下來便是去喚“蕭蕭”來拜師。

要說費承吉心裏一點兒不別扭那是不可能的,便再別扭事情已經成了,他還是要說幾句場面話。

結果剛說了幾句,還沒有提醒女徒弟穿衣打扮的事,一旁盧雁長便插嘴道:“妹子你放心,我和你師父是不打不相識,交情好得很,他不會像別人那樣叫你守那麽多臭規距。還有你這師兄人也不錯,你能拜師還多虧他出的主意。你不用覺着拘束。”

結果費承吉就看着他新收的女徒聽了哥哥的話,明顯信以為真,拜師禮連頭都沒有磕,只是給他施了一禮。

事到如今費承吉也懶得和她計較了,待她和張钰又互相打過招呼,費承吉站起來,道:“也耽擱了這麽久,咱們這就起程回宗門吧。”

他打定主意,回到宗門就将她交給張钰看着,平時也不用她來請安,只等半年後叫她進一回秘境,就趕緊打發掉,算全了蕭光渡這個大人情。

四人一起動身前往丹崖宗,路上蕭氏兄妹不知怎麽溝通的,費承吉就聽蕭光渡要求他:“我把妹子送到了就離開,石師叔、齊長老就不驚動了,咱們之間這層關系你也不用同別人說,傳出去對蕭蕭不好。”

費承吉這半天聽慣了他兄妹的各種奇談怪論,沒有多想,神情木然應了一聲。

他不知道此時扮作“蕭蕭”的紅箋心裏是何等的激動,闊別已久的丹崖,她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