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仙霓霞光

盧雁長和井小芸一去就是好幾天。

紅箋将屋子收拾幹淨,一邊修煉,一邊等着兩人回來。

“大難經”在聞雪婧身上牛刀小試給了紅箋無比的信心,以及那種久違了的興趣。抛開“大難經”帶給她的使命感和巨大的壓力,這門神奇的功法是如此得有趣。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他們的過去,現在,以及一個可以由自己來創造的未來。

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叫人熱血沸騰?

修煉的間隙,紅箋覺着自己正站在冰與火的中間,一邊是創造新世界的熱忱,一邊是深入骨髓的厭倦和仇恨,不管哪一邊,都像是有鞭子不斷揮舞在她心上,督促着她努力前進,不敢稍有松懈。

盧雁長和井小芸幾天未歸,紅箋到并不如何擔心,以井小芸實力加上盧雁長的機警,就算不慎被發覺,逃命總能辦到,遲遲沒有動靜大約是那姓趙的煉器師還沒有回來。

她這裏潛心修煉,卻不知道外邊已經亂了套。

三人落腳的這仙路嶺是距離仙霞洞最近的城鎮,鎮上住着不少仙霞洞的外門弟子,仙霞洞有個風吹草動,仙路嶺立刻就會有所反應。

仙霞洞金丹後期的大煉器師趙渾為人所殺,兇手膽大包天,又對仙霞洞的一切十分熟悉,将趙渾所有的家當搜刮一空。

這種事在仙霞洞開宗以來,只在當年魔修猖獗的那段時間發生過,包括洞主陰重在內的衆人都過慣了太平日子,冷不丁出了這麽一件大事都十分緊張。

麻煩的是趙渾自天遙真人處借去的寶貝“仙霓霞光”也一起不見了。

天下間隐匿氣息遮掩行蹤的法器不是很多,論效果“仙霓霞光”絕對排得進前五,若不是天遙真人需得給煉器師幾分面子,這法器是絕不肯外借的。

趙渾直到被殺連反抗都不曾,怎麽看都像是熟人做的,陰重和天遙真人召集門人一查對,偏偏不見了聞雪婧和她的師父金靈根修士聞稹。

天遙真人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好些日子未見過道侶聞雪婧了。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天遙真人拿她當寶貝一樣寵過幾年,可架不住修真之人生命漫長,幾十年過去,兩個人早就分開修煉,感情不複當日。

待等發現這二人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聞雪婧更是除了遺落在自己洞府的一些小玩意,什麽都沒有留下,天遙真人簡直快要氣瘋了。

看上去像是一樁醜事,陰重自然要代為遮掩,對外只加緊尋找聞稹和一名女子。因為熟知“仙霓霞光”的威力,凡是在仙霞洞附近出現的一男一女,不論修為長相,都成了重點關照的對象。

這給盧雁長和井小芸添了不少麻煩。不過好在井小芸個子矮小,同盧雁長在一起像是父女二人,又有“仙霓霞光”隐藏了二人的修為,這才一路別別扭扭回到鎮子,得以與紅箋會合。

仙路嶺的盤查越來越嚴,不宜多耽擱,三人立時起程。

離開鎮子時三人遭到了一隊仙霞洞修士的盤問,帶隊的是個築基修士,他将紅箋和井小芸直接當做盧雁長的妻女。

這些仙霞洞門人已被告之“仙霓霞光”會叫神識産生強烈而又不自知的幻覺,故而對方的長相、修為、身上攜帶的東西都做不了準,唯一能确定身份的只有聞稹和聞雪婧一個金靈根,一個木靈根。

那築基修士覺着這一家子有些古怪,妻子是築了基的女修,而本來該是一家之主的丈夫竟是個相貌尋常的普通人,同為凡人的小女兒明顯和父親更親密,一直緊緊拉着男人的手。

他叫紅箋施個法術瞧瞧。

紅箋見對方要查靈根,第一反應便是盧雁長殺人時在屍體上留下了痕跡。她施了個凝水訣,仙霞洞的修士見她是水修,這才擡手放行。

紅箋将飛行法器取出來,載了盧雁長和井小芸飛離仙路嶺。

不知盧雁長和井小芸以神識怎麽溝通的,等飛到僻靜處,井小芸脫離法器不見,不大會兒工夫返回,拍手笑道:“好了,尾巴除掉了。”

三人又飛了大半天,這才找了無人山野降落,開始清點此行的收獲。

井小芸先自袖子裏取出“仙霓霞光”,這件法器外形像是一顆大雞蛋,通體烏黑,呆在井小芸手心裏黑光缭繞,乍看上去井小芸的整只手掌都變成了黑色。

“這東西……怎麽是黑的?”紅箋頗為意外,不但如此,她盯着這顆“蛋”,還能感覺到“蛋”中似乎有一種魔氣。

井小芸嘿嘿一笑,道:“沒想到這件仙霞洞的法器我也能用。來,盧雁長,你拿着它給我師侄瞧一瞧。”

“仙霓霞光”到了盧雁長手中,交接時候一暗一明,法器表面再次泛起來的卻是金光,亮亮堂堂。

紅箋頓時明白了,她自盧雁長手裏接過“仙霓霞光”,這法器果然變成了一個蔚藍的水球。

井小芸一旁道:“有趣吧。我和盧雁長試過了,他若有心隐匿行蹤,拿着這個,我的神識根本沒有辦法将他找出來,而且只要你想,它除了變不出元嬰來,可以幫你造成金丹、築基甚至練氣任何一種修為的假象,哈哈,太好玩了,快點幫我想個辦法,我要用它騙過我外公,去把我爹偷出來。”

盧雁長卻道:“我倆對你外公一無所知,哪有什麽辦法能幫得上你?”

紅箋擺弄了一陣“仙霓霞光”,她想:這件法器用來對付季有雲肯定能派上大用場,等井小芸用完了,一定要把它留在自己手裏。

井小芸和盧雁長這次算得上是滿載而歸。除了“仙霓霞光”,還有不少用得上的法器、丹藥,更有大量靈石。

這些東西井小芸看不上眼,盧雁長便和紅箋分了,兩個人總算不再窮得叮當響。趙渾那裏還搜刮來了很多煉器材料,兩人一時用不上,先由盧雁長保管,等日後遇見合适的煉器師再說。

井小芸随手自路旁折了根柳枝,百無聊賴扯着上面的葉子,好容易等兩人分完了贓,又繼續剛才的話題,她道:“東西到手,我要回家一趟,你們兩個呢?”

盧雁長和紅箋面面相觑,井小芸性格沖動沒什麽心眼,要按盧雁長原來的打算,死皮賴臉連哄帶騙,大約也能自她嘴裏套出來她外公那些人的秘密,可是這一路下來,大家相處得不錯,尤其仙霞洞的事人家可是出了大力的,她雖然是魔修,卻從來沒有對同行的兩人動過什麽壞心思,再騙她未免有些不地道。

井小芸直将柳枝扯成光禿禿的一根,拿它戳了戳盧雁長的肩膀,歪頭笑道:“你倆怎麽了,舍不得我?”

盧雁長強笑道:“是啊,我們舍不得你……拿走這件寶貝。”

井小芸切地一聲,翻了個白眼鄙視他:“不是說好了嗎,你們住哪裏?說一聲,我用完了便将這‘仙霓霞光’還你們。”

盧雁長深深吸了口氣,向紅箋道:“方姑娘,你說吧。”好歹井小芸和紅箋還有些淵源,紅箋開口相求,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赫連,井小芸想來不至于翻臉。

紅箋便和井小芸講了講赫連的事,井小芸瞪大了眼睛,她望了望盧雁長,又看看紅箋,道:“我說你倆咋這麽好心,盧雁長,你是不是想叫我帶你回家?”

盧雁長剛要點頭,井小芸唰地将臉沉下來。

她不對紅箋發火,卻将手裏的柳條沒頭沒腦沖着盧雁長死命抽了幾下,打得盧雁長抱頭鼠竄,一邊打一邊跺着腳罵:“混蛋,是不是我師侄不說,你還準備繼續算計我?做你的大夢,想都別想,就算帶你回去,也将你交給我外公,叫他老人家把你抽筋拔皮,肉渣渣丢進湖裏喂魚。”

盧雁長大聲喊冤,他是真覺着冤枉,都是一樣一樣的,為啥方姑娘能賺個好,他卻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

紅箋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她攔下井小芸,勸道:“師姑,盧兄原來并不知道你這麽爽快夠義氣,他和赫連也是非親非故的,不過是在大牢裏做了十幾年的鄰居,這才面也未見便成了朋友。赫連是散修,從來沒有做過不利于你外公他們的事,他是恩怨分明的人,你幫了他,他肯定會承情報答。你就幫忙想想辦法吧。”

她見井小芸臉色好看了些,不再追着盧雁長打,站在那裏神情變幻,似叫自己說得有些拿不定主意,連忙沖盧雁長施了個眼色。

盧雁長有求于人,只得腆着臉又湊過來,賠笑道:“小芸,求你了,我們這也是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赫連脾氣又臭又硬,你外公雖然不打算要他的命,我怕時間長了他自己上趕着找死。他是元嬰,回頭哥哥對付煉魔大牢那些壞人,還要靠他幫忙呢。”

井小芸鼻孔沖天“哼”了一聲,将剛剛拿到手裏的“仙霓霞光”又塞回給紅箋。

“哪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你先拿着吧,等咱們到了地方再說。”

第 117 章 全部都搶走

“你師徒二人将盧兄送進煉魔大牢,到是得了不少好東西。盧兄,瞧不出你半路修煉,又是孤身一人,竟然賺了這麽豐厚的身家。”

紅箋心情一好,說話的語氣便帶了三分調侃。

盧雁長被她誇得有些汗顏,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道:“我當年混江湖就喜歡瞎倒騰,熟悉了修真界之後舊習難改,從散修手裏陸續賺了一些,也算不上多麽有錢。”說到這裏,他忍不住瞪了聞雪婧一眼,道:“可惜都便宜這女人了。”

他平白受了幾十年的牢獄之災,本來對聞雪婧是極恨的,但看她此時在紅箋手裏吓得三魂失了兩魂半,剩下的半魂只會哭泣求饒,滿心仇恨不由消散了大半,暗忖:“要不要勸勸方姑娘,給她個痛快得了。”

聞雪婧不敢再浪費任何一點機會,立刻将求饒的對象換成盧雁長:“師兄,師兄,嗚嗚,求求你,千錯萬錯都是我一時糊塗,你叫兩位仙姑放過我吧,叫我做什麽都行,你的東西我都好好收着,我雙倍,不,十倍,十倍還你!”

紅箋絲毫不為所動,向盧雁長微笑道:“不錯,你這位師妹存了不少靈石,又十分喜歡四處搜刮寶貝,所有的家底全部掏出來,十倍到也勉強夠得上。”

聞雪婧如聞大赦,連聲道:“是,是。我馬上去全部拿來,賠給師兄。仙姑饒命。”

紅箋似笑非笑:“你去拿來?那可不成,到時你領着大隊人馬殺來,我就算當着仙霞洞衆人的面,告訴他們羅蕪是你殺的,他們也不會相信我這魔修的話,你說是不是?”

聞雪婧已經面白如紙,抖若篩糠,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到是盧雁長大叫了一聲:“羅蕪死了?”

此時紅箋真元已經所剩不多,恰逢聞雪婧完全屈服,神魂放棄了抵抗,紅箋盡起所剩真元猛得硬沖她識海。

聞雪婧驀地發出一聲慘呼,聽着不像人聲。

其實聞雪婧畢竟是金丹,紅箋這一下并不會就叫她疼成這樣,只是聞雪婧久聞魔修的“搜魂術”伴随着足以叫人瘋癫的劇痛,紅箋已經搜去了她這麽多秘密,偏在這出現了一線生機的時候,這意料之中的疼痛姍姍來遲,更叫她覺着痛不可當。

盧雁長連聲追問:“羅蕪怎麽死的?什麽時候的事?你,你這毒婦,為什麽要殺她?”

聞雪婧知道抵賴無用,不過好在那魔女的手已經從她頭頂上拿開,她雖然頭痛,自覺神智還清醒,她越想越覺着自己倒黴,不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邊哭邊道:“是你說羅蕪那小賤人長得比我好看,你寧可等着她看你一眼,也不願娶我。你知不知道我聽了這話有多麽生氣?”

盧雁長覺着心口疼。

羅蕪是仙霞洞的女弟子,當年同聞雪婧一樣卡在了築基圓滿,除了性子有些高傲,并沒有其它的不是,關鍵她長得很美,是仙霞洞唯一的水靈根女修。

盧雁長喜歡美人,自然對她很有好感,哪怕關在煉魔大牢也沒少在紅箋耳朵邊提她,故而紅箋對羅蕪這名字頗有幾分印象。

盧雁長沒想到他随口推脫聞雪婧的一句話竟然害死了那姑娘。

他心情一時變得很差,道:“你不用再說了,‘仙霓霞光’在哪裏?我們拿到它之後給你個痛快。”

井小芸奇怪地道:“她這麽壞,為什麽還要叫她痛痛快快地死?盧雁長,我真搞不懂你。”

盧雁長沒好氣地道:“那你說要怎麽樣?”

井小芸“哼”了一聲,不滿地道:“等我搜搜她的魂,她怎麽殺死那女的,我就怎麽殺她。還有,盧雁長,你再對我這種态度說話信不信我揍你?你可別自作多情,她殺那女的根本不是因為你,只是聽你說那女的比她好看,氣不過而已。”

盧雁長臭着臉一語不發。

聞雪婧本來聽盧雁長說要殺她,還待求懇,此時見勢不妙,抽泣兩聲,趕緊閉上了嘴巴。

這一路上井小芸和盧雁長經常這麽吵吵鬧鬧,有時兩人都感覺是對方無理取鬧就會找紅箋來評理,這會兒盧雁長雖然不接茬了,井小芸卻仍是向紅箋道:“你覺着我說的對不對?”

紅箋發自內心地道:“師姑我覺着你說的對極了。”

她在聞雪婧身上初次使用了“大難經”,不知是修為差異還是她修煉的時間尚短,直至她真元耗盡,也沒能像季有雲那樣看到聞雪婧的未來。

但那有什麽關系,聞雪婧的未來完全掌握在他們三人手中,她只能是死。

紅箋向盧雁長和井小芸道:“‘仙霓霞光’這會兒不在她夫妻手中,這件法器被一位姓趙的煉器師借走,姓趙說是要去十二洞天采集材料,煉制護身法寶,已經走了些日子,估計也快要回來了。他是金丹後期修為,這到是個難得的機會,到不是說元嬰你倆對付不了,到底對方人多勢衆,能不驚動還是不驚動為好。”

盧雁長點頭稱是,他聽說要去找那姓趙的麻煩登時來了精神,哈哈一笑,道:“我都要相信這就是天意了。小芸,走吧,咱們再跑一趟。”

因為紅箋剛才站在了自己這邊,井小芸心裏正高興,紅箋叫他們避開仙霞洞的元嬰,她雖然頗為不服,也忍住了沒有反駁。

她嘴裏一邊答應着盧雁長:“好,你先等等。”一邊跳到了聞雪婧身前,背着手打量她兩眼,向紅箋道:“你那搜魂術哪學來的,不大對勁,你瞧瞧我的。”

說着她不等聞雪婧哀求,右手飛快自背後伸出來,力透五指,登時便自聞雪婧的頭皮抓了進去。

聞雪婧的慘叫聲随即響起,幾行鮮血自她頭頂冒出來,很快流得滿臉都是。

井小芸左手飛快地打着法訣,漸漸地血不再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白色的熱氣,聞雪婧嘴裏不知道胡亂叫罵了些什麽,身體一陣陣劇烈地抽搐。

盧雁長避開了眼睛,那些聲音猶自不停地鑽進他的耳朵,那不是殺豬宰羊,盧雁長覺着有些不舒服。

他是半路出家的修士,又在煉魔大牢關了幾十年,這些經歷模糊了他心中道魔的界限,井小芸修為雖高,平日言行卻有幾分孩子氣,盧雁長存了利用之心,一路哄着她,以致經常忘記她魔修的身份。

此時目睹井小芸這殘酷的手段,盧雁長不由心中凜然。

紅箋未像盧雁長表現得那麽排斥,她一直淡淡望着搜魂的過程,感覺到盧雁長的目光望過來,她道:“你道只有魔修的‘搜魂’才這麽難看?其實符圖宗的‘他生符’同這也差不多。師姑定要‘搜魂’,不見得就是為了折磨她,道魔殊途,師姑同我們也是萍水相逢,你們要再去仙霞洞,對師姑而言自是搜了魂更安全。這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本能。”

她沒有看盧雁長,頓了頓又繼續道:“盧兄,我們的敵人很強大,又不擇手段,你要是連這個都受不了,那不如早早抽身而出,不參與進來為好。”

盧雁長有些茫然,他望着紅箋沒有什麽表情的臉,透過那些刻意的裝扮還能辨別出原本動人的眉眼,可是他認識的小妹子真的變了,變得強大、堅定而又冷漠,盧雁長說不清楚這種改變是好是壞,他只是突然覺着很是心虛氣短,好像方姑娘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對上這樣的姑娘他簡直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乖乖聽話。

這個時候井小芸那邊已經收功結束,她沒注意到另兩個人的古怪,随口道:“好了,這女的不行了,我順手處理了,省得你們沾手。”

聞雪婧果然已經沒有了聲息,井小芸手一張,屍體上的乾坤袋落到她手上,井小芸看也不看,便将它抛給了紅箋,又沖盧雁長道:“這女人藏東西的地方我都知道了,你還去不去仙霞洞了?”

紅箋沖盧雁長晃了晃手中的乾坤袋,盧雁長便像提線木偶一樣點了點頭。

井小芸笑道:“就是嘛,本來是給你報仇的,正主不去還有什麽意思。”

她一邊說一邊抓起聞雪婧的衣裳擦拭手上的血,紅箋手指虛點,幫她凝出些水來,井小芸洗幹淨了手,滿意地笑笑,拍着白嫩的小手向盧雁長道:“走吧,走吧,時候不早了,你仇人都有誰來着?你那師父,還有姓趙的,這次去就一起收拾了,他們所有的好東西,咱們統統搶回來。”

紅箋道:“盧兄謹慎,師姑你去了仙霞洞要聽盧兄的。你倆一定要安全回來,好了,這女人的屍首我來收拾。早去早回吧。”

盧雁長腦袋裏亂糟糟的,他望了一眼聞雪婧那慘不忍睹的模樣,啥也沒說便跟在了井小芸的身後。他一邊走一邊心虛地想:“我把方姑娘和井小芸這魔頭攪到一起,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不管是對是錯,反正我現在是控制不住了,還是先去搶了再說吧。”

第 116 章 看誰狠

“魔修……”聞雪婧轉動着眼珠看向紅箋和井小芸。

她的神魂被壓制,無法判斷出盧雁長所言是真是假,但井小芸的模樣太具有欺騙性了,聞雪婧只在她身上掃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回到紅箋臉上。

紅箋淡淡地與她對視了片刻,按說這女人應該知道自己落到這等處境必然讨不了好,換一個人聽着剛才盧雁長那番恐吓還不吓掉了魂,可這聞雪婧只是慌亂了一瞬便冷靜下來,紅箋心中當即給她下了個結論:是個厲害角色,難怪當年盧雁長要栽。

聞雪婧咬着嫣紅的唇,目光幽怨地橫了盧雁長一眼,擡起手來攏了攏散落的頭發。

她上身穿了一件雪青色的小襖,長發烏黑,兩只手臂擡起來,袖口滑落,露出瑩白如玉的小臂,姿勢撩人之極,不要說男人,就是井小芸看着都有些發呆。

盧雁長身邊的兩個女子,一個看上去尚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個打扮得土裏土氣,臉色焦黃,就算是魔修,也是不知藏在哪個犄角旮旯才得以逃得性命的餘孽,不然怎麽會被盧雁長收服,跑到仙霞洞來興風作浪,所以要扭轉眼前這不利的局面,還是要向盧雁長下手。

依聞雪婧過去對盧雁長的了解,這第一招使出來,姓盧的不說流口水,兩眼冒賊光是肯定的。

誰知她表演了半天,卻聽盧雁長陪着小心同那魔女道:“你看她梳了半天,哪裏知道剛才看上去還都是些臭豬毛,好好的金丹修士,偏要學那凡人中的女妓搔首弄姿,賣弄風騷,妹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麽低聲下氣,這還是盧雁長嗎?聞雪婧第一個反應不是惱怒,而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擡頭看見姓盧的目不斜視,俨然一幅正人君子模樣,簡直要氣笑了,一把将秀發甩到腦後,譏诮地道:“我竟想錯了,原來不是盧師兄你收服了這魔修,而是你被人家降服住了。那還有什麽好說,要讨好新歡,自然要将我這舊愛棄之如敝屣,有什麽髒水盡管潑過來好了。”

果然她這話一出口,便引起了盧雁長很大的反應。

“什麽舊愛,你個蛇蠍婦人,風騷娘們,我盧雁長眼睛又沒瞎,怎麽會受你勾引?別大白天發夢了。”

偏這時候看了半天熱鬧的井小芸插嘴道:“盧雁長你怎麽知道凡人中的女妓是什麽模樣,你見過嗎?”

盧雁長登時額上冒汗,他已經不敢去看紅箋的臉色了,裝作沒聽到井小芸的問話,口氣惡劣地喝問聞雪婧:“廢話少說,爺今天就是來報仇的,交出‘仙霓霞光’,叫你死得痛快些!”

聞雪婧一掃先前妩媚模樣,神情凜然,口氣微嘲:“原來是為了‘仙霓霞光’,怎的不早說?那件法器在我丈夫手中,你們放開我,我傳個信給他,叫他送過來就是。”

這個時候誰要是相信她那才是傻子。

井小芸突道:“我挺讨厭她的,你倆要是不反對,給她搜搜魂得了。”

屋內登時一靜,聞雪婧沒想到這不過到她腰高的小姑娘突然說出這麽陰狠的一句話來,而盧雁長亦是心裏一跳,先前井小芸提過搜魂,他沒當回事,誰想看這樣子竟似要來真的。

神魂是修真之人最強大也是最脆弱的根本,雖然道修中都傳魔修有“搜魂”的手段,可到了盧雁長、紅箋這種層次,便會明白即使在魔修當中,“搜魂”也不是人人會使,雖然不像道修的“大難經”那麽珍貴,可那也是一門魔功秘法,是有傳承的。

沒想到井小芸會使。

井小芸說完又有些猶豫,似是才想起來,同盧雁長道:“只是搜完魂她人也就廢了,變成傻子,再也不能像個女妓一樣撩頭發給你看了。不過叫她脫衣服露個胳膊大腿什麽的,肯定會很聽話。”

聞雪婧瞪大了眼睛,終于露出驚慌之色。她這時候才看出來井小芸不對勁兒。

盧雁長揉了揉鼻子,井小芸這番話說得毫無顧忌,若是不當着紅箋的面,他定然哈哈一笑欣然應好。可他這時候表現得太熱切,又怕紅箋誤會他想看這該死的娘們脫衣服露肉。

紅箋沒有理會盧雁長,她站起身,向井小芸道:“師姑你看住她就行,搜魂我來。”

井小芸聞言疑惑地問:“你會嗎?”

紅箋淡淡地笑了笑,望向聞雪婧的目光卻有一種刀鋒般的寒意。

“使得半生不熟,不是更能叫她清醒着多嘗嘗被搜魂的滋味?師姑出手太快,反到便宜她了,我就是要叫她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又管不住自己,咱們慢慢地玩才更有趣。”

盧雁長只當紅箋難得有興致開口吓唬聞雪婧,連忙配合着贊道:“妹子說得真是太對了。”

聞雪婧這才知道眼前的古怪女童和鄉下村姑都是魔修不說,還是同門師姑侄,這哪裏是什麽女童,分明是個長不高的妖怪,自己堂堂一個金丹高手被全面壓制反抗不得,她本以為是盧雁長搗的鬼,若是這老妖婆的話,天知道她修為達到何種境界,這姑侄兩個如此狠毒,落到她們手裏哪還有自己的活路?

怎麽辦?軟語相求?說謊先穩住對方?利誘?威脅?對手是兩個女人,聞雪婧驀然發現好像什麽招數都不管用。

紅箋不容她多想,已經走到了聞雪婧的身前,擡起一只手,慢慢放在了她的頭頂上。

兩人一經接觸,聞雪婧身上便是一抖,她拼命向後仰着頭躲避紅箋的手,厲聲尖叫:“你可想清楚了,我仙霞洞是名門大宗,你膽敢搜魂,洞主和長老們絕不會放過你們。”

紅箋對上聞雪婧怨毒的目光微微一哂,對方這模樣在她看來有些好笑,聞雪婧是金丹初期,可不知為何紅箋心中卻有一種篤定,她的“大難經”必定可以滲透對方的神魂,這個女人再是把自己僞裝得花團錦簇,在她的手中也将被剝得一幹二淨,赤裸裸露出本來面目。

“我将居高臨下,主宰她的生死,控制她的喜怒哀樂。”

水真元自紅箋的掌心湧出,經由聞雪婧的頭頂進入到她的腦袋裏。

聞雪婧的神魂被井小芸死死壓制在識海裏,龜縮着動也不敢動,一見紅箋的真元殺上門來,立時張牙舞爪撲了上去,神魂拱衛的金丹一時光芒大盛。

但紅箋的真元卻似根本未将這金丹修士的神魂看在眼中,二者轟然相遇,水真元忽如水銀瀉地,化作千絲萬縷神炁融入到聞雪婧的神魂當中。

紅箋的體內水靈根在飛旋,旁人看她兩眼虛投在聞雪婧腦袋上方的半空中,實際上她的神識正緊盯着聞雪婧神魂中那些如萬光筒一樣閃過的影像。

那些都是聞雪婧上百年遺留下來銘心刻骨的記憶,不能與人言說的秘密。

“你殺的第一個人是你的堂哥,那時候你還沒有築基,有一個紅臉老者,似乎是你家族的長輩,要在你們之間選幾個人着重培養,你很想出頭,擔心選不上,便挑唆了兩個年輕人私下争鬥,結果你堂哥一時失手,打死了對方,他慌了神,不免埋怨你幾句,要去向長輩認罪,你卻趁他不備,偷襲将他殺死,又做出兩個死人同歸于盡的假相,騙過了家人……”

随着紅箋冷冰冰的聲音開始敘說,聞雪婧額上滲出汗來,她一開始還存着幻想,以為眼前這年輕的女修是在虛張聲勢,誰知對方一開口說的就是被她埋藏在心底深處,一直未被人發現的隐秘。

當年殺死堂哥,她雖然最後得到了好處,論起因卻是氣憤他将失手殺人的過錯推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開始,後來她嘗到了甜頭,便越來越狠,睚眦必報,對于死在自己手裏的男女修士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樣記憶深刻。

這就是被搜魂的感覺嗎?她內心深處的那些醜陋将被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再也無法遁形,到最後她這頗有聲名的仙霞美人就會變成一個癡傻的瘋婆子?

雖然“大難經”對她的神魂并無傷害,聞雪婧驚慌之下卻覺着識海失守,神魂正被對方扯得支離破碎,她想掙紮,想伸手按住腦袋,卻連手指頭也無法擡起來,只得漸漸縮成一團,絕望地“啊啊”大叫。

紅箋的神炁清晰地感覺到聞雪婧魂魄中激蕩不休的那些情緒,排斥、憤怒、怨恨、恐懼以至哀哀求饒。

這種感覺着實叫人着迷,甚至沖淡了紅箋心底的晦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快意。

“靈魂這麽肮髒的人為什麽能順風順水的修煉到結丹?難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既然天道不存,心魔無用,從今天開始,我要用我的手去掃清這些敗類,先從她開始,還有符圖宗的齊天寶和元必簡,煉魔大牢的任琛,總有一天,會輪到戴明池,輪到季有雲。”

盧雁長和井小芸看着這詭異的一幕,俱都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尤其是井小芸,她清楚地知道紅箋使的并不是搜魂,但看聞雪婧已經徹底崩潰,這是什麽功法,如此神奇?

第 114 章 誘拐

這侏儒姑娘伸出小指逗弄了一下那只飛蟲,撅着嘴道:“它告訴我,你們認識我爹,你們兩個雖然是讨厭的道修,卻沒有說我娘的壞話,否則看我不收拾你們!”

紅箋和盧雁長臉上一齊變色。

“這是你的靈寵?”盧雁長十分吃驚,他早聽說有一些擅長馭獸馭蟲的修士會通過秘法收服生靈認主。道修中最出名的要屬殺神刑無涯,而看天魔宗的手段,無疑也是極擅長養蟲馭蟲的。

這侏儒姑娘養一只蟲子做寵物到沒什麽,但聽這姑娘的意思這只叫“小黑”的魔蟲竟會通風報信,這可就十分神奇了。

侏儒姑娘不高興地道:“小黑是我的妹妹。”

盧雁長張口結舌,他想問“怎麽你媽不但生了你,還生了她?”“這事你爹知道嗎?”這一連串問題都堵在了嗓子裏,将他憋得直翻白眼。

對方只是個子矮小,并不是個真正的孩子,還是不要惹怒了她為好。

紅箋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接過話來和那姑娘道:“它很聽話。看得出來你們感情很好。”

侏儒姑娘喜道:“是啊。好多年了,我們一起生活,一起修煉。娘死之後,長輩們不喜歡我,就只有小黑和我做伴。”

她擡起頭來打量了一下紅箋,突然認真地問:“我是你大師伯的堂妹,那我是你的師姑麽?”

她好像很期盼做紅箋的師姑,大大的眼睛裏帶着憧憬,叫紅箋撇清關系的話無法出口。道魔殊途,可這小姑娘手心上停着一只黑色的小甲蟲,看上去是如此的寂寞。

紅箋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大師伯是丹崖宗的元嬰,名叫井白溪,是你爹的親侄兒。”

侏儒姑娘立時顯得頗為矛盾,她先熱切地向紅箋介紹自己:“娘給我起名叫井小芸,可是外公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暴跳如雷,生氣得很。他不許我姓井,非讓我跟他姓,管我叫程多多。”說到這裏,她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娘說丹崖宗都是壞人,我堂哥為什麽要呆在丹崖宗?”

這個問題叫紅箋不太好回答。

她想:對她們母女而言,道修自然都是壞人,而打傷這井小芸的娘,抓走她父親的丹崖宗修士自是壞人中的壞人,她肯心平氣和同我說話,只怕還是看在了我認識井老頭的份上,可站在道修的立場上,這一家子是魔修不說,那女人還公然上門挑釁,他們除魔衛道自也是天經地義。

再說,現在丹崖宗不知已經成了什麽樣子。

這些念頭紛纭雜亂,最後紅箋只是将大師伯的壞消息告訴了她:“大師伯好多年以前便因為你爹遭人陷害,在被押來煉魔大牢的路上下落不明,怕是兇多吉少了。害他的人就是關押你爹的惡人,領頭的叫季有雲。”

井小芸顯得非常氣憤,兩眼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季有雲?我聽說過這個名字。這人現在在哪裏,我去殺了他!”

盧雁長不知出于何種想法,突然說道:“季有雲很厲害,他們那邊還有化神,你可不是對手!”

這句話可比他說“太好了,你快去給你爹和堂兄報仇”有用一百倍,井小芸頓時更加生氣,連她掌心裏的那只魔蟲都跟着受到影響,扇動翅膀繞着她飛前飛後,顯得十分不安。

井小芸猛得站了起來,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再瞧不起我,信不信我把你打得滿地找牙?那姓季的要真像你說的那麽厲害,怎麽這次還會被我外公打得落花流水?”

紅箋心中一動,皺起眉頭,嘆息道:“你們怎麽現在才來?若是早個幾十年,說不定你們一家三口還能團聚,我大師伯也不會遇害了。”

井小芸餘怒未消,嗔道:“要怪就怪你們道修把這該死的大牢藏得太隐蔽了,我娘找了好多年都沒有找到,這次還是我們宗主離魂傳了信給外公,外公才知道要帶着人到這裏來劫獄。”

“你們宗主?那是誰?聽着很厲害的樣子。”紅箋拐彎抹角追問道。

“那是自然。我們天魔宗在海那邊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外公說我們這一支沒有及時撤走,和宗門被無盡海阻隔兩處,只怕子子孫孫都不能重聚,誰知前些日子我們在進行‘天魔祭’的時候,現任宗主突然離魂傳信。”

她見紅箋猶自不明所以的樣子,頓了頓突道:“我知道了,你們道修根本不知道什麽是離魂傳信,不怕告訴你們,我們天魔宗的無上秘法叫做《大天魔三目離魂經》,三目、離魂都是教人如何控制其它的神魂,那就先要把自己的神魂練得非常強大。”

紅箋連忙點頭受教,對于《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她還真是久聞大名,粗有了解。

井小芸複道:“我們現任宗主乃是化神,足足在海的那邊叱咤風雲一千七八百年,他壽元将近,坐化之前使用了《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的最高禁術,他的元神化身在離體之後不受距離和‘天幕’限制,穿越萬裏空降到我們的村子。他不但叫我外公來這裏劫獄,還說只要是牢裏的犯人,都不要弄死了,生擒回去先養着,來日等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到來會有大用。”

紅箋聽到這裏向盧雁長望去,以目示意他:“赫連一時沒有危險,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盧雁長“嘿嘿”笑了兩聲。

井小芸說到宗主離魂眉飛色舞,一時忘了方才的不快,顯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親眼目睹當時的盛況,到現在一提起來猶覺興奮,她道:“宗主是個胡子很長的小老頭兒,他和我個子差不多高,待我很和氣,化身消散前還單獨指點了我。”

盧雁長接口道:“那你還擔心什麽,你外公肯定要聽宗主的話呀,那麽多道修都不殺了,怎麽會殺你爹?”

井小芸露出了難過自責的表情:“都怪我不好,我實在太擔心了就跑去求外公,結果外公大發脾氣,他說別人的命都留下,唯獨我爹,他見到了就殺。”

盧雁長安慰她:“一聽你外公這說的就是氣話,先不說宗主的命令他不敢不聽,你都這麽大了,他頂多把人抓回去折磨一通,再不喜歡也沒有親手殺女婿的道理,他還怕你記恨他一輩子呢。”

井小芸稍稍振作,她以掌心托住那只飛蟲,慢慢舉高至自己的眼前,四只眼睛相對,中間相隔不過寸許,停了一陣,那名叫“小黑”的飛蟲扇膀微動,攸地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井小芸皺了皺鼻子,同方、盧兩人道:“外公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叫小黑再去四下裏找一找,若是找不着就只能先回家去,最好是像你說的這樣,那我就想辦法把我爹偷出來了。”

盧雁長關切地問:“你外公那麽厲害,你有把握從他手裏偷人?”

紅箋默默地瞥了他一眼,一聽這話,她就知道盧雁長別有用心,仍在為搭救赫連做着努力。

井小芸歪了歪腦袋,露出苦惱之色。

盧雁長臉上泛起善意的微笑,看上去很像一只藏起了尾巴的大灰狼,他道:“我聽說有一件寶貝名叫‘仙霓霞光’,既可以掩飾修為,騙過比自己厲害的人,又可以收斂氣息,你拿着它,就可以随意進出你外公的洞府,不會被發現。”

“啊,這麽有趣!那這個‘仙霓霞光’在哪裏,快去借來用一用。”井小芸大喜。

“那可不成,既是叫做‘仙霓霞光’,自然在仙霞洞,那是道修裏的名門大宗,不要說你,就是我和你這位師侄去借,人家也不會給這個面子。”盧雁長意味深長地道。

井小芸怔了一怔,随即怒道:“給臉不要,那姑奶奶就去把它搶過來。”

盧雁長暗忖:“這就對了。你跟你娘還真不愧是親生母女,連這想法都是一樣一樣的。”

他贊許地點點頭,又馬上露出擔心地神情:“那件寶貝在一位元嬰長老手中,只怕不是那麽好搶的。還是算了,不要打它的主意,我們再想辦法。”

井小芸翻了翻白眼:“元嬰有什麽了不起,快點,別廢話了,仙霞洞在哪裏,你趕緊帶路。”

這姑娘簡直太痛快了,盧雁長心花怒放,趕緊應了一聲。

他複又小心地看了紅箋一眼,道:“方妹子也一起去吧,人多有個照應。”他到不是怕紅箋拆穿自己利用天魔宗這井小芸去報私仇,而是擔心她借機抽身而去,這姑娘悶悶不樂的,一看就是滿懷心事,哪怕是天賜的姻緣也要抓緊,大意不得。

紅箋當着井小芸,不宜動用“傳音入密”和盧雁長交流,此時聽到盧雁長開口邀她去仙霞洞,不禁有些猶豫。她道:“你說的元嬰長老和那聞姑娘是……”

果然問了。盧雁長這個糟心。

他搔了搔頭發,解釋道:“他二人是道侶不假,可那‘仙霓霞光’的妙處也是真的,咱們去搶了來,小芸也不過暫時一用,等她用完了,就給你拿着。”

紅箋暗忖:“你拐了一個還不夠,連我也要拐去仙霞洞嗎?”

第 113 章 冰川上的小女孩

盧雁長的眼睛由始至終連眨都未眨,自然看出來了那箭光消失的原因。

他吃驚地張大了嘴,這可太匪夷所思了。

雖然這只是一個他随手拈來的小法術,但要知道這方姑娘的修為比他可差着一大截呢,難道等她結了丹,或者更厲害一些,便能連他的殺手锏“慧心一劍”也收去不成?

盧雁長呆望着紅箋,這姑娘如此年輕便已是築基後期了,現在恢複自由,就算練到元嬰又需要多久?

冥冥中似有一道閃電劈中了盧雁長,叫他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老天爺叫我遇見這姑娘是什麽意思?這就是我命中的克星啊。老天爺必定是看我游戲花叢不順眼,先把我丢進牢裏思過,又派了她這麽個人來專門管住我。就算日後我盧雁長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也需對她俯首稱臣,她呢,天下人都打不過,偏偏拿捏我一抓一個準,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般配的兩口子嗎?

紅箋見盧雁長目光渙散,神情突然顯得有些呆滞,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她印象裏的盧雁長一直是個腦袋十分靈光,心眼轉得飛快的人,怎麽這回相遇老是露出這種傻乎乎的表情,莫不是在牢裏關出了毛病?

耽誤了這麽久,紅箋真元已經完全恢複,便向盧雁長提議道:“盧兄感覺如何了,若是好了咱們就趕緊回去看看吧。”

她本是商量的語氣,誰知盧雁長立時低眉順眼地應道:“哎,好。你在後面遠遠跟着我就行,千萬別插手。”

盧雁長在前,紅箋在後,兩人原路返回。待到了靈氣有異的地界,盧雁長又叮囑了紅箋一回,才放開輕功在冰原上飛馳。

紅箋見他時而奔跑,時而滑翔,兔起鹘落般越去越遠,不禁心生感嘆:“這盧雁長本就極具天分,又通過這一番際遇發現了他那些武功對修士并不是全無用處,只怕會走出一條與前人都不相同的修煉之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紅箋不敢落得太遠,抄近路綴在盧雁長身後。

因為不能輕動真元,盧雁長累死累活足足搜尋了兩個多時辰才在冰川高處站定,回過頭來傳訊紅箋上去會合。

紅箋“咯吱咯吱”踩着積雪自後面爬上去,氣喘籲籲問道:“怎麽樣?發現什麽了?”

盧雁長有些洩氣:“沒有。難道魔修已經全都撤走了?不會這麽快吧?”

兩個人站在高處向下俯瞰,不敢說一目千裏,三五百丈之內高低起伏的冰川上海水中有什麽異動都逃不過兩人的眼睛。

紅箋道:“咱們在這裏等一等。”若是一直找不到人,營救赫連的計劃就只能先擱置起來了,畢竟在紅箋看來十萬火急需要她馬上去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你快看,那是什麽?”盧雁長突然有了發現。

他指了遠處冰川腳下接近海面的地方,那裏因為斷層探出一個不大的平臺,平臺上面有一小抹紅色。

實在是太遠了。紅箋盯着看了好半天,才遲疑道:“好像是一個人。”

盧雁長也覺得那應該是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這大半天宛如木雕泥塑一樣一動也不動。

盧雁長道:“古裏古怪,我自己過去看看,你別靠近。”

紅箋點頭,剛說了聲“你小心些”,突見冰川的另一邊出現了幾只黑色的大鳥,不像海鷗還會發出鳴叫聲,也聽不見翅膀扇動的聲音,就那麽無聲無息在天海之間滑翔而過,若不是幾道黑影清晰地映在了白色的冰層上,她還不一定這麽快便發現。

盧雁長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止住腳,低聲道:“天魔宗!”

顯然他的腦筋只有在遇見紅箋的時候才不好使,這些黑色的鳥叫他立時聯想到了當初井老頭講的那個故事。

他拉着紅箋伏下身體,以防引起這些飛鳥的注意。

黑色的大鳥開路,後面順着水流漂下來一大片木筏子,遠遠望去前後綿延數十丈,上面寬敞地能并排跑開好幾匹馬。

筏子上影影綽綽或站或卧似有不少人,筏子四周那些黑色的藤蔓伸展開,如千萬條毒蛇在張牙舞爪。很顯然,這個大木筏是天魔宗的人就地取材,随意砍了些大樹,由那些魔物将樹幹纏繞固定在一起。

如此聲勢,登時便叫紅箋洩了氣,她問盧雁長:“看樣子他們正得勝還朝呢,赫連被擒的話這會兒應該是在那木筏上,你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出來?”

盧雁長乍舌道:“乖乖,怎的這麽多人?”

“只是咱們兩個,說句不好聽的,連那木筏子都無法接近。”

“對方有元嬰期的怪物,這裏找不到機會的話,等出了冰川,就更加不會有機會下手了。”盧雁長手摸着下巴,頗為犯愁。

兩個人就趴在雪山上,眼睜睜看着那巨大的木筏順着水流越漂越遠,很快變成了天盡處的一個小黑點兒。

紅箋不由嘆了口氣。

一旁盧雁長拍拍身上的雪爬了起來,搶先開口道:“你別為赫連擔心,天魔宗的人既然肯留下俘虜,不惜大老遠帶回去,一時不會傷他性命,不過是換個地方押着,說不定還能修煉呢。咱們慢慢想辦法救他就是。”

紅箋心中覺着有些怪異,這盧雁長怎麽回事,明明要救赫連的人是他,如今營救受阻,他到先安慰起自己來了。

不過紅箋只是一想便将這念頭丢在了一旁,她的目光落到了遠處的那一抹紅上,天魔宗的人已經撤走,那這個人又是幹什麽的?

既然有古怪,索性過去弄明白了再說。

盧雁長當先往那邊去一看究竟,紅箋落在後面,待等走近些,她才看清楚那果然是個蹲在冰上的活人。

這人穿着一身白衣裳,離遠在雪地裏很難分辨,她和盧雁長起初看到的紅色是那人紮在大辮子上的發帶,那根鮮紅的發帶很長,風一吹便在雪霧中随風招展。

看背影這竟是個小女孩,大冷的天蹲在那裏半天一動不動,不知在做些什麽。

盧雁長站定,等着紅箋走到身邊,方盯着那個白色的背影低聲道:“長不高的小女孩?你說那會不會是井老頭的老婆?”

紅箋不敢斷定,道:“井老頭後來有沒有跟你們說,他那位天魔宗的夫人怎麽樣了?”

盧雁長搖了搖頭:“他不是說和那女人分開逃命,然後他就被抓了嗎?不管那女人是道修魔修,是不是身體有缺陷,總歸對他一片真心,姓井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種人我懶得搭理他!”

紅箋被挪去玄武牢,雖然井老頭回來後堅稱和自己全無關系,盧雁長還是将這筆賬記在了他頭上,哪裏還肯同他好聲好氣說話。

不過這個時候,盧雁長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營救赫連的契機,他道:“你在這裏等着,我會會她。若是那井老頭沒有撒謊,她當年肯跟着井老頭一起去丹崖宗看望你大師伯,應該不是窮兇極惡之輩。”

紅箋望着盧雁長漸漸接近那個白色的身影,那“小女孩”好像根本不知道背後來了人,蹲在那裏動也未動。

紅箋的心提了起來,只見盧雁長距離着對方五六丈遠站住,似是在和她交談,停了一會兒,盧雁長慢慢接近過去,兩個人湊得很近了,盧雁長竟然在那“小女孩”身旁蹲了下來。

咦,這竟是一幅相談甚歡的模樣。

既然打不起來,紅箋便也走了過去,一陣北風吹來,送來了兩個人的說話聲。

“那你準備怎麽辦?”盧雁長問對方。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來想若是見到他一定要狠狠地打他一頓,揪光他的胡子眉毛,再罰他到我娘墳前跪個一年半載,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他。”

“你認得出他來麽?”

“我一見到他自然就能認出來,我娘說了,他生得很好看,還說我的眼睛跟他最像了。”

盧雁長有些無語,他擡起頭來向紅箋介紹道:“她是你井師伯的堂妹。這次是偷着跑來找井老頭的。”

那“小女孩”擡起頭來,露出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外公要是知道我跟出來了一定會更生氣。他最恨我爹了。”

紅箋一時不知做何反應,這姑娘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透着為難和委屈,配着這身高這打扮,看上去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可只需想一想那井老頭被關進煉魔大牢裏的時間,紅箋便意識到他這女兒同娘一樣,也是個長不高的侏儒。

盧雁長卻顯得很有耐心:“剛才我看你外公他們的大隊人馬已經往回趕了,你為什麽不跟上去瞧瞧,說不定你爹就在木筏上。”

那女孩兒苦了臉,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走的時候外公說了,他要是找到我爹,立刻擰掉他的頭,絕不會往回帶。外公看我看得緊,我的小黑不敢靠近他的船,十有八九我爹已經死了。嗚嗚。”

“小黑是誰?”

“喏,這就是小黑。”這小姑娘擡手自袖子裏放出一只指甲大小的黑色飛蟲來,那蟲子繞着盧雁長無聲飛了一周,停回到女孩兒的手心裏。

第 112 章 愛花最是惜花人

赫連還活着?

紅箋停下了腳步。

當年她在朱雀牢時和那個複姓赫連的男人一共沒說上幾句話。赫連沉默寡言,一開口卻往往能直擊要害,當時紅箋對他是頗為佩服的,而且她也感覺得出,比起對另外兩個人的冷嘲熱諷毫不客氣,赫連對她其實還頗存了幾分善意。

只是到天魔宗手上救人……紅箋覺着盧雁長這提議有些癡人說夢,自不量力。

她沒有急着回絕,而是道:“被魔修捉了去還有命嗎?你詳細同我說說當時的情形。”

沒有真元叫紅箋覺着十分不踏實,所以她複又沿着冰川繼續向前走,邊走邊有些怪異地瞥了盧雁長一眼:“我記得當初盧兄你一直在我耳朵邊嘀咕他如何會裝相,心機深沉,不好相處。”

盧雁長快步跟上,讪笑道:“妹子你走之後,那間牢房再也沒有新人住進來,只剩下我們三個。比起那井老頭,還是赫連和我能說到一起,再怎麽樣,做了十幾二十年的老鄰居,也處出交情來了。”

紅箋輕輕嘆了口氣,十幾二十年日複一日,連盧雁長和赫連這種話不投機的人都成了好朋友,更何況本就意氣相投的她和季有風。

這麽說她覺着傷心難過再正常不過,不知道習慣一個人用了二十年,而要戒掉這個習慣又需要多久。

盧雁長觑着紅箋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覺着天魔宗這次來攻打煉魔大牢透着十萬分的古怪,詭異極了。”

他看到紅箋似是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精神亦跟着一振,接道:“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了解到煉魔大牢的弱點,這次帶了許多魔蟲魔物來,煉魔大牢的長老看守們抵擋不住,便打開鎖鏈放了我們這些人出去做替死鬼。跟着那大牢不知怎麽回事突然間四分五裂,我們一齊掉落到水中,直到那時大夥兒才知道原來這煉魔大牢竟是在冰川之下。”

“當時大家面對着撲天蓋地的魔蟲,雖是拼了命抵抗,也都以為必死無疑,不過是撐着多活一陣。我和赫連仗着武功在身,比別人應付得輕松一些,漸漸地湊到了一起。我倆發現了個奇怪的現象。”

他賣了個關子,但紅箋分明不是很感興趣,只顧悶着頭向前走,連追問一聲也不曾,盧雁長只得無奈接道:“那些魔蟲有毒歸有毒,卻并不致命,一旦有咱們的人被毒倒,便會有方才被我斬殺的那些黑色藤蔓上前将他們抓住拖走,這樣咱們的人雖然越來越少,真正送命的卻沒有幾個。而且那些魔修注意力都在墜落深海的大牢碎塊上,看得出煉魔大牢突然間散架叫他們措手不及,我覺着他們與其說來攻打煉魔大牢,到像是來尋找什麽人的。”

“那井……老頭不是天魔宗的人麽?他去了哪裏?”紅箋話說出口,才發現她只知道大師伯的叔叔姓井,并不知道他叫什麽。

盧雁長道:“一開始我也是那樣認為,後來卻又覺着不像,再說出事後一直也沒看到那姓井的老兒,說不準他已經叫煉魔大牢的看守們一刀宰了。”

紅箋點了點頭,道:“你接着說。”

盧雁長的推測不錯,若天魔宗的人真是為了那姓井的老者大動幹戈,鞏騰發幾個有人質在手,想來也不至于被逼着解體“煉魔”。

“後來人越殺越少,連我和赫連在內只剩了十幾個人還在苦苦支撐,大夥兒眼見不是個事,幹脆就想着合力突圍搏上一把,赫連修為最高,自然就擋在了最前面,大夥兒齊心合力,好歹沖了幾個出來,我當時站在後面,又加上運氣好,沒有被太多的毒蟲咬到,赫連卻沒有這麽好的命。”

盧雁長說到這裏不禁有些黯然。他真心希望紅箋點頭,和他一起去營救赫連,這是最兩全其美的事,如若不然,他這護花人只怕做不成了,同這位方姑娘不知還有沒有緣份下次再相見。

聽了盧雁長這番話,紅箋心中到自有她的一番計較,她覺着應該相信盧雁長的判斷,天魔宗如此會抓機會,來尋找的人若不是那姓井的老頭,便還有一個很大的可能,他們是在找季有風。

不知道他們由何處聽說有季有風這麽個人。赫連要救,這難得的線索也要抓緊。

天魔宗的人若真是在尋找季有風,想來一時半會兒未必會撤走。以她和盧雁長的實力,反而是在這冰川之下更好動手,不然的話等天魔宗的人撤回老巢,他二人再追去無異于虎口拔牙。

只是要防備着季有雲突然返回。

希望真如季有風在海底給鞏、丁二人分析的那樣,流落到魔修那邊的半部“大難經”出了意外,季有雲被魔修絆住,無暇分身。

于是紅箋道:“盧大哥,你不如教教我那‘八步趕蟾’,咱們趕緊找到靈氣恢複了真元,再抓緊時間返回來看看究竟。”

盧雁長大喜。他一邊走一邊教,兩個人在冰川上越行越快,漸漸變成白茫茫雪霧中的兩個小黑點兒。

這極北冰川幅員遼闊,煉魔大牢不過在其中占了一小部分,兩人走出數裏,大約是出了先前那條妖獸神魂的吞噬範圍,周圍靈氣由少到多,逐漸充盈起來。

再往外,就會出現大量的妖獸,若不是煉魔大牢藏在此處,在那化神期妖獸伏誅之後,經過了數千年休養生息,這裏應該早就成為了一個修煉的好地方。

兩個人趕緊恢複真元。

盧雁長感慨道:“當年我深入仙霞第十洞尋了些上等材料,又拿一對海藍鷹尾羽煉化的手镯賄賂了仙霞洞的煉器師,才煉出一柄上好的飛劍來,它速度既快,又不十分消耗真元,可惜關進大牢之後他們便将我所有的寶貝都奪了去,不然的話,現在用那飛劍載了你,繞着冰川飛上一圈,差不多就能發現那幫魔修的行蹤了,又輕松又安全,還可以自天上欣賞一下冰川的美景。”

盧雁長說的這些紅箋早便從季有風那裏知道了,她沒有做太多表示,只道:“天魔宗的人要是帶着俘虜的話人數衆多,咱們仔細些應該離着很遠就能察覺。”

盧雁長連連點頭,他只是不忿修煉幾十年,到頭來卻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光蛋,以致他現在想叫紅箋開心一下都拿不出什麽東西來,哪怕當初那對手镯沒送出去,現在能哄美人兒一笑也是好的。

此念一生,盧雁長就記起了當年那煉器師貪得無厭的模樣,想起冷漠無情陷害他的師父,還有那蛇蠍師妹聞雪婧。

大丈夫處世,必當恩怨分明。怎麽可以有仇不報?

他深深吸了口氣,向紅箋道:“一會兒我在前頭探路,方姑娘你離我遠些。若是我不慎被魔修發現,你就視情況而定,沒有把握千萬不要靠近,白白送死不說,我也束手束腳的。”

紅箋聽了這話到是對盧雁長有些另眼相看,他說這話并不是看低自己,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一個人擋在前面,面對所有的危險。

故而她難得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現在惜命得很,肯定會量力而行。”

明明自己沒說什麽甜言蜜語,一路冷淡疏離的美麗姑娘卻突然露出了笑容。盧雁長心中一跳,臉上不由自主也帶出了歡喜之色。

他見紅箋望過來,突然覺着自己這表情傻乎乎的實在是惹人嫌,連忙咳了一聲,轉移開對方的注意,說道:“妹子你真是修煉的奇才,當年你說剛剛築基我還以為是真的,誰知你這樣自謙。二十出頭的築基後期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若是這些年你沒有耽誤,現在肯定是道修中響當當的人物。”

紅箋心裏一痛,下意識地颦起了眉頭。

盧雁長不知道他無意間又勾起了紅箋的傷心事,徑自問道:“水修我不大了解,剛才在海底也沒看到你施展法術,你築基之後修煉了什麽法術?”

紅箋強打精神:“實在抱歉,我恐怕是徒有修為,其實幫不上你什麽忙。我學的是萬流歸宗。”

盧雁長确實對水修了解不多,他只知道全修真大陸最出色的水修都彙聚于丹崖宗,他認識的寥寥幾個水修更不可能有人主修這萬流歸宗,聽這話好奇地問:“那是什麽法術,怎麽會幫不上忙?”

紅箋解釋:“這法術對敵時能瞬間吸走對方法術中的水,對戰水系法術的話還比較好用。不過對付魔修,就一點作用也不起了。”

盧雁長有些驚訝,他惋惜地道:“怎麽會這樣?”

馬上要一起對付魔修,叫盧雁長知道自己的真實境況非常必要,所以紅箋也不隐瞞,向盧雁長道:“初階是這個樣子,法術晉級之後又多了吸收金系真元的能力。你來施展一個金系的小法術。”

盧雁長默念法訣,向着側方伸手一指,一道箭光帶着銳響便飛了出去,但見一旁打坐的紅箋招了下手,那道箭光竟突然半路失去了蹤影。

第 111 章 再造七級來不來

不管怎樣,先同盧雁長聯系上吧。

紅箋傳音道:“盧兄,你向左前方直行,我來接應你。”

盧雁長二話不說便拖着剩餘幾只魔物往紅箋藏身的地方奔來,紅箋看着他如游魚一樣幾次從那黑色藤蔓的縫隙中險險鑽出來,心中慨嘆:“這大約便是他所自誇的武功吧。若非武藝驚人,光靠真元他只怕也撐不到現在。”

盧雁長起先光顧着逃命,與那黑球周旋着奔出幾丈遠突然反應過來,驚訝地往左前方看去,叫道:“閣下是誰?怎的認識盧某?”

神識傳音聽不出男女,盧雁長怎麽也沒想到在這近乎山窮水盡的地步會遇見紅箋。

紅箋沒空與他敘舊,急道:“盧兄,我們先想辦法把這幾個魔物對付了。我只有築基修為,也沒有法術可用,不知怎麽能幫得上你?”

說話間她已經飛快地向着盧雁長迎了過去。

“築基……你能不能先幫我引開兩個,餘下的我來想辦法。”追在盧雁長身後的還有六個黑球。

說話間盧雁長見到了對面的紅箋。

那一瞬間他的腳下不由有了個停滞,背上被那藤蔓狠狠抽了一記。

盧雁長卻沒感覺到疼,一則他确實像他所說的那樣于武功之道頗有成就,別的修士關在煉魔大牢裏只能等死,他這幾十年卻将丢下的武功又撿了回來,甚至更上一層樓。這冰川之下沒有靈氣,恰給了他發揮的餘地,他現在渾身上下內力充盈,硬挨一兩下并沒什麽大礙,再者他被對面出現的這人吸引住了心神。

盧雁長覺着自己大約是不知何時中了魔物的毒,以至眼前出現了幻覺。

對面同他說話的不是活人,而是深海中的精怪。

他的內功心法不像神識那麽方便,要到數十丈之內才能依稀看得到對方。

那“妖精”的頭發很長很長,人們通常形容美人兒是長發委地,但盧雁長是個自诩對美女很會品鑒的人,他向來覺着女人頭發如果太長,不說見識短不短,看着就累得慌,可這妖精卻沒有給他這樣的感覺,長長的青絲飄散在她身後,随着海水微漾,像一張法力無窮的網,一下子就網住了他的目光。

“妖精”的臉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眼睛很大,水下眉眼看上去有些失真,最要命的是她的身上衣裳透濕,緊緊貼着曲線玲珑的青春軀體,叫幾十年沒見過女人的盧雁長險些将眼珠子瞪出來。

他不由使勁兒咬了下舌尖,胡思亂想道:“該不會是魔修知道我有這憐花惜玉的毛病,特意放出來誘惑我的吧?”

這麽一磨蹭的工夫,那“妖精”已經離他很近了,以神識向他傳音道:“以我的修為兩個只怕有些勉強,我先引一個試試。”說話音只見她手一揮,大片海水為她牽動,一個浪頭在水下向着距離最近的一個黑球砸去。

這美人竟然真是來幫他的!

築基期的女修,認識并且願意幫他,符合這個條件的好像只有一個人,看适才出手,這女修是水靈根,而那位方姑娘自道是丹崖宗的,盧雁長簡直不敢相信所想,于魔物的糾纏中顫聲問道:“方姑娘?”

紅箋不明白她印象裏聰明伶俐的盧雁長為什麽變得這麽遲鈍,抽暇應了一聲,專心對付被她招惹到的魔物。

幸好這是在海裏,她還有凝水訣可用,不然的話就算她想幫忙都沒有辦法引得魔物注意。

盧雁長大喜過望,一股熱血湧上頭頂,連忙道:“太好了,你也逃出來了。這真是老天爺開眼啊。方姑娘你小心點兒,引那一只就行,來來來,一會兒聽我指揮,我喊一二三,你就将它往我正面帶,看我的慧心一劍将他們穿成一串!”

紅箋看盧雁長的走位,便知道他要故技重施。

原來方才那威力強大的一招便是“心劍”的金丹期過渡法術慧心一劍。

這慧心一劍使出來真是“一劍”,直來直往,摧枯拉朽,可盧雁長身手再好也沒有本事叫六團魔物在他身前整齊排成一列,他真元所剩無幾,故而急需有人幫忙。

紅箋一邊逃命一邊關切地問:“你真元還夠施展幾次?”

這是最關鍵的,若是只剩最後一擊,局面亂糟糟的,又隔着海水,紅箋便是豁上性命地幫忙,盧雁長也很難将六只魔物一舉消滅幹淨。

還好盧雁長回答:“不多不少,剛好兩次。”

說話間盧雁長自那五只魔物夾擊的間隙閃身而出,一個起落便順着激蕩的水流向前直蹿出去。

紅箋不由贊道:“厲害!”

她雖然已經知道武功是怎麽回事,但盧雁長不借助法術,全憑身體強悍的力量便能做到這樣,還是叫她大開眼界。

盧雁長這一下消耗卻是不小,聲音裏透着微喘:“這是‘八步趕蟾’,喜歡我回頭教你。好了,你做好準備。”

紅箋連忙變換方向,盧雁長身前一左一右正沖上去兩只魔物,他抽身後退,連退邊施法,口裏喊道:“一!”

紅箋閃開了纏過來的藤蔓,真元流轉,水靈根的親水性使得海水輕柔地推動着她,宛如美人魚一般地輕盈自如,她比這水生的魔物更适應水。

盧雁長要不是處于險境真想停下來好生欣賞一下,他喊“二”的時候紅箋已迎面向着他而來,貼着他身前與魔物錯身而過。

她讓開了,三只魔物連成一線,天賜良機!

盧雁長沒有猶豫,他連“三”都沒喊,慧心一劍已經出手,紅箋無需回頭,她的神識已經“目睹”了三只魔物被這一劍斬成齑粉的過程。

盧雁長松了口氣,沒有出現意外,比他想象的好多了,接下來那黑球只剩三只,便沒有紅箋他也差不多能夠應付。

果然這一次更為輕松,兩人如法炮制,紅箋有了經驗,走位更是精準,盧雁長最後一擊出手,海裏恢複了平靜。

一個是真元已經近乎耗盡,只靠着內功支撐,一個經過這一番折騰消耗也很大,兩個人顧不得再多說話,急急向着上方浮去。

雖然已經是盡力地避開了戰場,血的腥氣還是順着水漂過來。

好在這一次沒有再遇到意外。這也是盧雁長本身是個不受重視的小角色,加上運氣不錯,才能夠一直堅持着活下來,直到遇上紅箋。

距離海面還有百餘丈遠眼睛便能夠看到光亮,海面之上冰川如蒼茫的山脈,到處白茫茫的,襯得海水更加蔚藍。再往上是青天白雲,一輪蒼白的太陽高懸天際。

盧雁長加快速度,猛然将頭探出水面,他深深呼吸,便要仰天長嘯。紅箋也自水下鑽出來,阻止他道:“快停下!”

盧雁長張大着嘴巴停在了那裏,他扭頭望向紅箋,神情頗為滑稽。

紅箋提醒他道:“別得意忘形把狼招來。”

盧雁長只得閉上了嘴,他不滿地道:“方妹子,我關了好多好多年,如今終于逃出來了,就不能叫我開心一下嗎?”

紅箋心想,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她真元無幾,只得先用手将濕衣裳擰了水,在煉魔大牢的二十年她沒有剪過頭發,此時出水上岸也覺着有些累贅,胡亂擰了個長長的辮子,扯了塊布條系住,邊走邊道:“不要大意,先去找到靈氣恢複了真元再說。”

盧雁長看了看紅箋的臉色,樂颠颠地跟在了她身後。

“方妹子,你有什麽打算?”

紅箋心中盤算了一下,需要做的事情千頭萬緒,季有風死了,活下來的自己必會成為季有雲的首要目标,要躲開季有雲的追捕,趕緊将境界穩固,然後好好鑽研一下“大難經”,二十年過去,丹崖宗不知變成了什麽樣子,陳載之應該早就離開了中州,還有弟弟方峥,他會安全到達跹雲宗找到江焰嗎?各大宗門又有了哪些變化?

盧雁長不聞紅箋回答,他側頭見紅箋冷着臉眉頭深鎖,突然覺着再次遇到這位方姑娘同很多年以前他一廂情願認識的小妹子有了很大不同,若是換個場合,方姑娘不主動招呼他,只怕他很難将對方認出來。

聲音依舊,人也還是像原來一樣話不多,可她身上那股甘甜的味道不見了。

盧雁長在美人兒身邊的時候感覺向來很敏銳,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原因。

那些死老頭子怎麽會放過這個花朵一樣的小姑娘。肯定是她被挪去玄武牢之後心身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盧雁長覺着自己高興不起來了,就像愛花的人總是千方百計不辭辛苦地想叫花兒開得更鮮豔更長久,盧雁長覺着自己有義務叫這位方姑娘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重新快活起來。

可看這姑娘好像不怎麽想繼續和自己呆在一起的模樣,盧雁長想了想,問紅箋道:“方姑娘,你還記得那赫連嗎?”

紅箋點了點頭,她自然記得,不但記得,印象還很深刻。

盧雁長察言觀色,繼續道:“他被天魔宗的人抓去了,你此番救了我,已經相當于造了七級浮屠,不如咱倆聯個手,再造它七級,你看如何?”

第 110 章 浮屠

晉階築基後期,紅箋的真元本來是滿的,但她在那叫人肝腸寸斷的斷腸索上又消耗了不少,此時剩下不過近半。

不過紅箋并不後悔。

她的修為如今有了質的提升,這一半真元,若是不遇見敵人的話,也應該夠她活着離開了。

若是遇見敵人,不管是煉魔大牢的看守還是天魔宗的魔修魔蟲,她就算真元是滿的,也未必有用。

冰川海底又黑又冷,離了真元只有死路一條。紅箋放開神識,最後一次同留在海底石牢的季有風訣別,而後扭頭奔向了闊別二十年之久的自由。

沒有百劫餘生的慶幸與欣喜,她的心情如同這周圍險惡的環境一樣,冰冷又黑暗。

紅箋小心地以水真元包裹着自己全力上浮。

她想:“從現在起,我必須要好好活着,前輩為了叫我活下去放棄了他自己,我就要連他的份兒一起,殺掉季有雲,重振丹崖宗,好好活出個人樣來。”

離開海底的一段路程十分順利,紅箋強令自己不再去想同季有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只告訴自己要快,要在真元耗盡之前浮上海面,然後脫離極北冰川,趕緊找到靈氣。

天魔宗有備而來,但季有雲這邊在那鞏騰發的建議下已經将煉魔大牢化整為零,這會兒不知雙方的戰鬥結束了沒有?來犯魔修是已經撤走,還是在繼續搜尋戰鬥?

他們是為什麽而來?又是如何得知季有雲和煉魔中妖獸神魂不在的?

越接近原先的戰場,紅箋腦袋裏的念頭越是雜亂,即使她不去想,就那麽徑直湧現出來,無法停止。

紅箋覺着頭疼。因為季有風的死,她實在沒有心情去多想這些謎題,只要能躲開危險,先安全了再來想這些吧。

季有風已經不在了,從此之後,再也不可能見到他……

只要一想起這個,紅箋便覺着心痛如絞,一個念頭突然浮出腦海,她想:“這種腦袋裏好像快要爆炸的感覺,會不會是因為‘大難經’?”

季有風将他所知的“大難經”完全教給了紅箋,但因為一直以來沒有辦法修煉,紅箋只是在旁目睹了季有風以這門秘術攫取丁琴欲向他傳遞的消息,“大難經”到底如何,她自己并沒有親身體會。

可是如今她修為接連突破,即使不主動修煉,“大難經”也會有所感應吧?

也許這跳躍不休的念頭正是她現在還控制不了神炁的體現。是與不是,都需要紅箋盡快找到靈氣,好好修煉一下這門秘術才能知道。

“嗖!嗖嗖!”

這是什麽聲音?因為真元有限,紅箋不敢将神識放得太遠,當耳畔傳來這種古怪的聲音,她立時警覺,收攏起紛亂的思緒,悄悄放開神識,循着聲音追查過去。

水靈根在水裏是會占些便宜,築基後期放在整個修真大陸也是不弱的修為,但紅箋卻知道此刻會出現在這附近的,只怕都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叫季有風為她所做的失去意義。

“嗖!”又是一聲響,紅箋的神識頓時有所發現。

就在百丈之外近百根黑幽幽的藤蔓在水裏随意地擺動着,這些藤蔓似乎不受水的阻力所限,酷似一根根靈巧之極的蟒蛇尾巴,将附近掃了一遍之後極快地縮回去,團成了一個黑色的球。

那個臉盆大小的球蠕動了幾下,猛然向着四面八方伸展開來,像是巨大的墨菊在水中瞬間綻放,有一種詭異的美麗。

這是什麽怪物?

紅箋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她已經發現在那片海域這種古怪的植物還大大小小飄着七八團,它們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阻止着網中的人逃出去。

是魔修!那場戰鬥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此前紅箋對魔修的手段知道的不多,對來攻打煉魔大牢的天魔宗了解更少,《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徒聞其名不識厲害,而由井老頭那裏聽來的一鱗半爪又難辨真僞,不過看煉魔大牢那些元嬰長老們如臨大敵的模樣,這天魔宗很難纏是肯定的。

這四周無遮無擋,只希望那拼鬥的雙方打到現在真元剩餘不多,沒發現這裏來了她這條築基期的小魚。

劇烈翻湧的浪花阻隔不了紅箋的神識,那些黑色藤蔓靈活如觸手,帶着千鈞之力在追逐、抽打、纏繞着敵人。

它們攻擊的目标只有一個,被困在其中的應該是個道修,看不出修為深淺,紅箋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人的身手十分靈活,在水中進退自如,不見他施展法術,幾根藤蔓即将近身之際,他突然一擰身,整個人好似變做薄薄一片,險險地從藤蔓之間的縫隙鑽了出去。

紅箋看着他忽左忽右在藤蔓間穿梭,冷不防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猛地一扯,就将追在他身後的三根藤蔓打了個死結,心中不禁湧上了一陣十分怪異的感覺。

這個道修修為不見得有多高,真元也應該所剩無幾,但他絕對是紅箋生平所見最會逃命的人。

彼此間素不相識,紅箋不打算上前幫忙,她放出神識将周圍細細搜索了一遍,除了這些古怪的植物和這個道修,再沒有其它的發現。

戰鬥進行到現在,天魔宗的人隐藏在何處?難道這些黑色藤蔓不需人操控?

那道修在水中依舊步履飄忽,左突右晃如穿花蝴蝶一般便要甩了藤蔓突圍而出,此時距離他最近的兩個黑球突然發出“吱”“吱”兩聲怪叫,向着那人電射過去,幾乎是瞬間便到了道修眼前。

兩個黑球去勢未減,一齊張開觸手,似是要摟抱住敵人,這一下登時便将道修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紅箋暗道:“完了,此人大事去矣。”

誰想那道修眼看無路可逃,及時收勢立住,揮手打出了一道法術。

黑漆漆的海水中像是雨夜突然打了個閃,雪亮的一道光芒徑直劈上了他身前的兩個黑球,那兩個會叫會跑好像活物一樣的怪東西頃刻間便碎成了殘渣。

紅箋倒抽了口涼氣,她适才見那道修在水中的身法,還以為他是個水修,這招法術一施展出來,她才意識到竟是自己走了眼,這人是金靈根。

這人适才施展的法術十分厲害,若是真元充足,他大約無需逃得如此狼狽。

此時那道修靠着這記法術掃清了前路,向着紅箋這邊便逃了過來。

這是個男人,以修士而論看上去還算年輕,金靈根的話紅箋轉念便猜測出了這道修的來歷。

煉魔大牢據說關了不少倒黴的金靈根修士,鞏騰發等人拆散大牢之際故意将他們放出來擾亂天魔宗的視線,大約這就是其中的一個。能活到現在,此人的實力運氣都算是很不錯的了。

紅箋默默地向後退了退,她到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她唯一能施展出的萬流歸宗拿這些魔物毫無辦法,貿然逞英雄只能将自己也搭進去。

那男人只跑出十幾丈遠便被後面的黑球追上,紅箋終于明白他為什麽始終被魔物糾纏着逃不脫,這人固然反應很快,身手又靈活,可那魔物在水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不知他的真元還夠施展幾次适才那個法術?肯定不夠将餘下的黑球全部殺死,這麽說若是自己袖手旁觀,他最後終難逃一死。

紅箋有些悵然,她想起了季有風同她說的話,成不了真仙早晚都是要死。可這不肯向季有雲屈膝的大好男兒死于魔物之下着實有些可惜,于是她又向後退出一段,先确保了自己的安全,然後以神識傳音道:“閣下,我恰在附近,可惜修為有限救不了你,你若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不妨和我說一聲。”

那人聽到了紅箋的聲音腳步一亂,差點被那怪物抽中。

他四望了一下沒發現有人,眼下這種局面也不容他放出神識去大範圍搜尋,連忙趁隙對着自己施了個水裏開口說話的法術,跟着大聲叫道:“是誰?我還沒死呢就叫我留遺言!”

紅箋怔住。

那人見對方沒了反應,還以為自己方才一句話就将救星得罪了,一時也有些心慌,連忙又叫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了在下,必定做牛做馬報答,求你了,快救命啊!”

紅箋不想造什麽浮屠,季有風為她而死使得她萬分惜命,可是眼前這個人卻是不得不救。

若只是尋常說話,紅箋就算聽着隐隐勾起一絲回憶來也不敢輕認,畢竟是相隔了二十年未曾聽到這個聲音,可這人不舍得多浪費一絲真元,這兩句話是以千裏傳音喊出來的,除了那盧雁長紅箋實在想不出還會是別人。

恍如隔世!這個人的出現叫紅箋心底湧起了一絲暖意,一時沖淡了悲傷和麻木。

剎那間她想起了當年在朱雀牢兩個人隔着牢房用傳音入密聊天來驅除寂寞的一幕幕,既然是他,那就不能見死不救。

可怎麽救?

眼見盧雁長那裏的情況越來越危急,紅箋一籌莫展。

第 109 章 永失天真

季有風在黑暗中伸出了手,說道:“丫頭,你過來。”

紅箋默默靠近過去,坐在了床榻邊上,和季有風兩手相握。

季有風嘆了口氣,摸上紅箋的臉,問道:“傻丫頭,你沒聽到丁琴剛才說了什麽嗎,我被斷腸索困在這裏,要想活下去,就只能奪舍你,你怎麽還不跑?”

紅箋乖乖任他将溫熱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她答非所問地感慨道:“前輩,人活于世上真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煎熬,充滿了絕望。你說為什麽有的人不用像我們這樣,活得這麽辛苦?”

季有風怔了怔,似是笑了一聲,回答她道:“你看那些被養起來的豬,它們吃了睡,睡了吃,全無煩惱,是不是過得很舒服?你也說了,憨人懶人都有福,唯獨剩下我們這種聰明人只好受累。”

紅箋默然片刻,終于點了點頭,承認季有風說的有道理,她側着臉在季有風掌心上蹭了蹭,說道:“時間不多了,前輩。開始吧,這樣也好,我就不用再受苦了。”

季有風頗為意外:“就這樣?”

紅箋笑了笑,輕聲道:“是啊,就這樣吧。我的心願你也清楚,以後丹崖宗的事情就要拜托前輩了。你要好好保重。”

季有風長長嘆了口氣。他拉着紅箋在床上躺了下來,伸出手臂環過她的纖腰,一只手掌放在她的背上,又将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後腦,這正是一個無比珍愛的摟抱姿勢。

紅箋不知道被奪舍會是什麽感覺,但因為奪舍她的人是季有風,她在心裏早已經放棄了抵抗。

但紅箋随即便感覺出不對勁來,兩股真元正通過季有風的一雙手掌源源進入到自己的身體裏,澎湃的金系真元正以五行相生的力量在幫助她運轉水靈根,飛快地提升着修為。

這哪裏是什麽奪舍,竟是季有風在這種生死關頭對着她施展了萬化生滅功。

金生水。

他二人一個金靈根,一個水靈根。

直到這個時候紅箋才驀然醒悟,原來自那次季有雲來勸降,前輩竟便有了這種打算。他怕自己有所察覺,将這計劃隐藏在了一次次的打賭玩笑當中。

季有風雖是元嬰,此前卻同她一樣被囚禁在大牢中無法修煉,若不是他常常推敲思考,這萬化生滅功怎麽可能初次施展便如此娴熟,甚至威力遠遠超過了對這門功法熟悉之極的自己?

“他竟要放棄他自己,來成全我活下去。”紅箋只覺腦袋裏嗡嗡作響,無法再作別的思考,只是用力地掙紮起來。

季有風力透臂膀,壓制住了紅箋,他開口說話:“我這一生從不欠人情,沒成想到頭來卻欠了丁琴的一條命,我本想問問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叫你一并去完成,不過他說沒有,……那就算了。傻孩子,他死前的那句話,也正是我想同你說的,人生于世,能為知己者而死,并無遺憾。”

一股巨大的悲哀襲上紅箋心頭,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淚水已經在她的臉上肆意流淌。

她感覺的到,此時季有風手中施展出來的萬化生滅功,與她當年幫助方峥修煉時的點到為止截然不同,這是帶着某種慘烈的決絕,全無保留,直至要逼出他那具身體裏所有的能量。

季有風道:“傻丫頭,成不了真仙早晚都是要死的,別太傷心了,我估計着有我這一身修為,至少叫你提升到築基後期,只要小心些便能逃離這深海。”

急湧而入的海水此時已經沒過了床榻,紅箋的半邊身子泡到了水中,她身上的衣裳迅速濕透。

冰川之下的海水涼得刺骨。

兩具身體貼得很緊,季有風拿臉在紅箋的面頰上蹭了蹭,他低語道:“這些淚水,是為我而流的嗎?”

紅箋心如刀絞,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她所有的苦難,以此時為最苦,所有的痛苦,以此時為最痛。

季有風不必聽她回答,他靠着石牆坐了起來,力透雙臂,将紅箋緊緊抱住,甚至勒得她有些難以呼吸。

随着大量金系真元湧入,紅箋的體內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因為被關入煉魔大牢停止了修煉,她識海內的水靈根已經沉寂蟄伏了二十年,此時受到超越數階的龐大外力滋養,幾乎完全變了個模樣,桎梏她修為的壁壘漸漸松動,終于土崩瓦解不複存在。

紅箋自己情緒激蕩猶未察覺,季有風卻立時便發現紅箋突破了。

進入築基中期,紅箋身上的氣息亦跟着有了變化,這周圍沒有靈氣供她吸取,卻有季有風提供給她的源源不斷的真元。

未等季有風以萬化生滅功将金系真元完全轉化以便她吸收,紅箋的身體裏卻突然多出了一股力量,将這部分真元完全吞噬。

咦?這是什麽?季有風生怕因為自己不熟悉萬化生滅功,叫紅箋的進階留下隐患,連忙調動真元循根追去。

找到了,季有風微微松了口氣,原來是紅箋的神炁,只有修煉了“大難經”,才會在神魂中産生這種名為神炁的氣,他同紅箋在“大難經”上淵源極深,想來紅箋的神炁吸收了自己的金系真元也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想到此季有風心中猛然一動,松開紅箋的手臂,說道:“丫頭,快用一下萬流歸宗。”

紅箋腦袋裏渾渾噩噩,只是下意識地聽從了季有風的吩咐。

一記萬流歸宗使出來,季有風心中大定,他道:“原來如此。你的萬流歸宗适才跟着進階了。大約是因為我的關系,你與季有雲不同,你的萬流歸宗進階之後多出來的是吸收金系真元的能力。”

他見紅箋一幅大受打擊,生無可戀的模樣,複又笑道:“這樣更好,季有雲和符圖宗網羅了不少金靈根修士,你日後對上他們打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冰冷的海水已經沒過了兩個人的腰,紅箋聽到他提起季有雲,心神一清。

她問:“你要我殺掉季有雲嗎?”符圖宗、季有雲,這些強大的敵人反到叫她燃起了鬥志,只是季有風和那季有雲是親兄弟,日後怎麽處置季有雲,她決定聽季有風的話。

“殺了吧。但你不要像對付景勵那樣,比殺他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好好活着。”

紅箋進階築基中期并沒有叫季有風停下萬化生滅功,他身上越來越冷,腰部往下已經失去了知覺。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去浪費一絲一毫的真元護體。他要在自己死前将所有的真元都輸給紅箋。

海水越漲越高,漸漸淹沒了季有風的胸口、脖頸。

紅箋的神炁在她進階之後有了吸收金系真元的能力,再對着萬化生滅功,雖是被動承受,吸收壯大的速度卻比剛才快了數倍。

果然如季有風所料,當他一身修為耗盡,紅箋堪堪升上了築基後期。

水已經漫到了下巴,季有風坐在那裏沒有動,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推開了紅箋,手比劃了一下,叫她快些離開這裏。

紅箋猶不肯放棄,她奮力将季有風自水中托起來,哭着去試圖解開斷腸索,可不管她怎麽拉扯,甚至不惜真元去施展萬流歸宗,卻只如蚍蜉撼樹,烏黑冰冷的索鏈毫無動靜。

這本是早該知道的結果,若是還有解開的可能,丁琴不會叫季有風奪舍,而季有風也不會放棄逃生的希望,連元嬰都做不到的事情,紅箋一個小小築基,又怎麽能出現奇跡?

季有風本想阻止她做這無用之功,他已經全無真元,黑暗中看不到紅箋的表情,可他發現紅箋的情緒已變得十分不對勁兒,她不停地哭,這些都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大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就像戀巢的鳥雀,明明知道家已經不複存在,卻仍在不停地盤旋,不肯離去。

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季有風擡起已經凍得僵硬的手,摸了摸紅箋的腦袋,然後湊了過去,無比眷戀地吻住了她。

唇齒相交,那樣得溫暖柔軟,親昵無間,就像是一對真正的戀人。

那些在臉頰上滑過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海水中,轉瞬間便消散無痕。

海水仍舊在不停地升高,就要将兩個人完全淹沒。

季有風放開了紅箋,奮起餘力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趕緊離去。

由方才進階築基中期開始,紅箋就像墜在了一個怎麽都不醒的噩夢中,全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孤身一人泡在了石牢之外的海水裏。

她回頭望去,明明已經是靠近海底,那裏卻浪花翻湧,顯得特別的渾濁。

其實不必看,紅箋也知道那裏如今沉睡着她的恩人,她的師長,她相依為命的手足,是她情窦初開之時便日夜相伴,第一個想過共度此生的人。

不同于當年丁春雪的死,那時候紅箋別無它念,一心只想着為大師兄親手報仇,可是這一次,她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也随着季有風一起死去,在這冰川下的萬丈深海裏,她一并埋葬了所有的天真。

第 108 章 極度深寒

鞏騰發冷笑:“季有風你真是打得好算盤,莫不是以為我和老丁都是小孩子,三言兩語就能诓騙得我倆跟你走?”

他叫季有風一番話說得心浮氣躁,說話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丁琴卻道:“季大先生,我們跟随令弟季長老,是因為他是這天下最有希望湊齊那‘大難經’的人,跟着他,我們這些老家夥才有希望窺得天機,更進一步。而你,恕我直言,你連自身都難保,大半輩子都在牢裏過的,到現在只混個勉強結嬰,你想叫我們倒戈,總不能嘴上說說就成,你準備拿什麽服衆?”

鞏騰發聞言詫異地望了丁琴一眼,這醜鬼平時不哼不哈,話也難得說一句,沒想到這會兒卻這麽冷靜。

季有風被丁琴這一通诘問,卻并未惱羞成怒,他道:“你們不知道,我比季有雲可大方多了。就拿鞏長老來說,我曾經用‘大難經’給你看過,你本是壽元将近,才丢下親人故舊來的煉魔大牢,季有雲給你吃了一顆三十年的續命丹,便将你牢牢拴住,比拿什麽威脅你都好使。你道那顆續命丹很珍貴嗎?”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聲:“呵呵,煉魔裏的那條妖獸神魂吸收了數千年的靈氣,這些靈氣除了供季有雲和你們修煉,餘下的都被他制成了丹藥。三十年的續命丹,不過是他煉出來效果最差的一種。至于他為什麽不給你品相高些的,這裏面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

牢房外邊一時沒了動靜,此時便是守在床邊的紅箋也感覺到季有風一語道中要害,鞏騰發聽進去了。

“那麽多丹藥,季有雲不會都帶在身上,這冰川之下極度深寒,海水将凝未凝,正是他這水靈根煉制丹藥的最佳所在,我感覺得到在咱們的周圍,必有一處他用來煉丹的老巢。怎麽樣,二位,你們若是有意,我現在便想辦法把它找出來!”

這真是天大的誘惑。

鞏騰發心裏清楚得很,若是季有風當真能找到那個地方,不用多,只要有三五顆高品相的續命丹擺到眼前,他就不可能忍住不動心。

而季有雲身懷異術,明察秋毫,一旦他和丁琴将丹藥瓜分,就只剩下了背叛季有雲一條路可走。

所以季有風根本不怕他拿了東西翻臉不認人。

“季先生真是好算計。”鞏騰發喟嘆了一聲,明知是誘餌,他卻不能不吞,此時他越發體會到季有雲為什麽如此忌憚這個兄長。

他打定主意,卻發現丁琴那裏更是痛快,那醜鬼已經搶在他前頭表态道:“那就勞煩季先生了。”

“呵呵,以後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何必客氣。既然如此,兩位還是将牢門打開吧,鞏長老服過那裏出來的丹藥,我必須以你為媒,才能找得到地方。”

說罷,季有風吩咐紅箋将燈點亮,紅箋聽話地撞擊火石燃起油燈,牢房裏重見光明,她瞧見季有風突然沖她笑了一笑,目光中是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

真好,有前輩在,不管情況多麽危急,他都有本事撐起一片天來,完全不用她來操心。

紅箋如此想着,向季有風回了個甜甜的微笑。

此時便聽鞏騰發道:“也好。”

牢門上鐵鎖“嘩啷”一響,似是他正在開鎖,但那鎖只響了一聲,鞏騰發的動作便頓住,停了一停,他突然陰恻恻地開口:“險些上了你的大當。”

丁琴在他旁邊詫異開口:“怎麽了?”

鞏騰發冷笑一聲,聲音裏透着強作鎮定,顯是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也吓出了一身的虛汗。

他見丁琴還是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樣,咬牙切齒道:“這季有風奸狡似鬼,顯些将我诓進屋裏去。他被斷腸索鎖住,元嬰無法自牢裏出來,他是金靈根,我也是金靈根,他說是要以‘大難經’找那煉丹之所,還不是要叫我自己送到他手上去,妄圖抓住我強行奪舍。”

鞏騰發想到季有風修煉‘大難經’神魂強大無比,哪是自己抵抗得了的,不由暗叫了一聲“好險”!

方才他差一點步入險地,到現在仍覺心有餘悸,忍不住恨恨地道:“季有風,我若是再信你半句話,便将鞏字倒寫。”

直到此時鞏騰發說破,紅箋才明白了季有風的打算,她望着眼前的季有風,心情十分複雜。

這麽多年有季有風時時教導,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奪舍是怎麽回事她心裏清楚得很。

元嬰修士的元嬰強行去占據別人的軀體,而那具身體的原主人必定會拼命反抗,奪舍的過程是兩個神魂的較量,勝利的一方留下來,失敗者徹底消失。

即使奪舍成功,接下來還要應對新身體的諸多排斥,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真是既危險又殘酷,所以當日孫幼公失去身體之後慷慨赴死,根本未打奪舍的主意。

可如今形勢已将季有風逼到了這一步,就算如此,他想要奪舍鞏騰發的計劃也還是失敗了。

鞏騰發這時候懸崖勒馬,接下來又哪裏還會再次上當。

便在此時,牢房外異變突生。

鞏騰發突然厲聲呼喝,隔着一扇石門傳來巨大的聲響,石牢在劇烈地晃動,打鬥聲,法術的撞擊聲,還有鞏騰發間或的怒罵聲。

外邊交上手了,而且聽聲音似是鞏騰發突然遭遇偷襲,吃了不小的虧。

外邊的人只有鞏騰發和丁琴。

紅箋不用再想,便已意識到這是丁琴眼見季有風計劃被識破,終于忍不住出手。

“醜鬼,原來你裝着真元耗盡乃是早有圖謀!”鞏騰發背靠牢門,呼呼疾喘。

紅箋握了握拳,兩個元嬰高手在不遠處殊死拼鬥,她既看不到,也幫不上忙,一直未聽到丁琴的聲音,好在鞏騰發聽上去并未占到便宜。

季有風神情凝重,叫道:“将門打開,我和你一起!”斷腸索的長度,剛剛夠他下了床接近牢門,要想出去幫上丁琴是不可能的,但石門一旦打開,鞏騰發對他心存畏懼,必然會大受影響。

丁琴悶聲道:“你留着真元奪舍!”

季有風不放心,他印象裏論修為功法,丁琴怕是要弱上鞏騰發一籌。由他半天未将鞏騰發制住來看,他偷襲的那下也将鞏騰發傷得不重。

鞏騰發突然暴發出一陣狂笑,叫道:“醜鬼,你還想着救他?一起死吧!”

緊接着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外邊法術轟鳴的聲音戛然而止,石牢猛然間翻轉,油燈滾落,火苗一跳而熄。

紅箋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看來丁琴和鞏騰發一戰的勝負已分,不知道結果如何。

便在這時,她和季有風都聽到了清晰的“嘩嘩”流水聲。這聲音近在咫尺,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聽得紅箋心中一寒,這是石牢破了,外邊的海水湧了進來。

季有風急道:“丁琴,你怎麽樣了?”他聽見外邊還有細微的呼吸聲,神識穿透牆壁,黑暗中看見石牢外間地上倒着兩人,已經沒了氣的是鞏騰發,丁琴滿身是血,他蠕動着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旁邊的外牆受到重擊,龜裂成蛛網一樣的細紋,海水正自那些縫隙汩汩地湧進石牢,不大會兒工夫就漫過了兩個人的腳面。

丁琴低咳了兩聲,踉跄着扶住了邊上的石牆,他強撐道:“大先生,……我不成了。我會将牢門打開,鞏騰發死了,你就奪了那小姑娘的舍,快些逃吧。我丁琴這輩子……終于做了一件有價值的事。”

季有風默了一默,說道:“丁琴,我對你毫無恩惠,卻得你舍命相救。……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去幫你完成。”

丁琴已經在費力地開牢門上的那把鎖,他聽到季有風的話,含糊地笑了一聲:“沒有,我沒有心願未了。丁琴此生,能為知己而死,并無遺憾。”

他終于打開了那鎖,卻沒有餘力去推開牢門,身體緩緩歪倒在一旁,順着牆壁滑倒于地,在牆上留下豔紅的一行血跡,就此絕了聲息。

紅箋聽着這一切,怔怔地站在床榻邊上。

哪怕就是丁琴說叫季有風奪舍她逃命,她也沒有什麽反應。

此時四下裏靜悄悄的,唯聞急促的流水聲,石牢裏就只剩下了她和季有風兩個活着的人,就如同這二十年來的他倆過的每一天一樣。

可實際上季有風被斷腸索穿身而過,他要脫身離開這石牢,只有奪舍換一具身體。否則等海水将石牢灌滿,在這個沒有真元可以補充的地方,任他是元嬰修士,最終也難逃一死。

換言之,她和季有風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前輩會選擇奪舍自己嗎?紅箋閉了閉眼睛,強令自己想到:“不對,我才剛剛築基,又足足耽誤了二十年沒能修煉,這裏是冰川下面的深海,只怕以我的修為,還未能浮出水面便被活活凍死。這種處境分明是他活下去的機會大些。”

冰冷的海水帶着刺骨的寒意自門上的小窗戶湧進來,越積越深,很快就淹沒了床榻的四只腳,是時候必須要做出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