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不識好歹的方紅箋

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還有多少人巴望着戴明池能夠拒收石清響,但叫他們失望的是,季有雲的“薄面”厲害得很,戴明池連猶豫都不曾便将人收下了。

至此化神收徒這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終于畫上圓滿的句號。

十幾個修真門派一百幾十名少年男女千裏迢迢齊聚丹崖宗,最終命運發生改變的只有寥寥數人,這其中竟還包括到了臨秋末晚才被叫出來的方紅箋。

紅箋當時眼見石清響出人意料地填上了五缺一的空當,霸占了最後一個機會,再看那季有雲大病初愈一般,便預感到自己大約逃過了一劫。雖然她因為有石清響這個榜樣在旁,已經不像先前那麽恐懼,但能不叫那妖怪将手放在自己頭頂上,自然還是不放的好。

誰料季有雲大約是覺着有些對不住叫她出列的金東樓,分明他人已經服下回複真元的丹藥,擺了個古怪的手勢欲待入定了,還記挂着她,對她道:“今日我本無意收徒,不過難得你恰巧也是水靈根,不知願不願意拜入我門下學習洞察術?”

紅箋呆住。

連只當再無別的事的戴明池都錯愕了一下,訝然道:“有雲,你還從未收過徒弟吧?她尚未築基,難道要從練氣期開始教起?”然後又有些不滿地道:“符圖宗也有水靈根弟子,難不成一個叫你看得上眼的都沒有?”

季有雲苦笑了一下,解釋道:“我這法術與別的不同,一旦築基只怕就晚了。”

無數道豔羨的目光落在紅箋身上,衆人驀然發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丹崖宗的小姑娘好像才是今天最幸運的一個,三大化神突然一齊收練氣期弟子為徒,別看應者雲集,寰華殿外的石階都快被這些少男少女們踩壞了,大夥兒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猜測這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原由,拜入化神門下的人也必然承擔了未知的風險,可這方紅箋這卻不同,季先生明顯是看中了丹崖宗這個小姑娘,要将她收做唯一的弟子,更不要說還要悉心傳授這種神秘的異術。

大夥兒雖不知道季先生是什麽來頭,但看化神們對他都客客氣氣,顯非常人,丹崖宗這小姑娘明明第二場中表現不佳,這可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說完了話的季有雲似是篤定紅箋定會答應,雙目微阖入定去了。

可心裏有鬼的紅箋注定要辜負季有雲這一片心意,她不敢再磨蹭,跪拜于地,直接了當地表明了心跡:“前輩見諒,晚輩想繼續留在丹崖宗。”

此言一出,寰華殿內再也無法保持安靜,不要說認識她的江焰、張钰等人覺着像是在看傻子,便是上座的諸位元嬰化神都大大的意外。

季有雲驀地睜開雙眼望向了紅箋,眼神幽暗不明。

紅箋心中打了個突,在他的審視下,口裏徑自按照剛才一瞬間打好的腹稿說了下去:“晚輩尚有一個九歲的弟弟,我和弟弟同在丹崖宗為徒,天天都能見面,若是拜入前輩門下豈不是以後都很難相見?前輩這秘法十分神奇,但晚輩卻更希望能修得一門防身之術,故而想試試築基之後能不能得以修煉冰靈根的功法。”

有怒氣自季有雲的眼神中一閃而沒,他還未及開口講話,一旁的戴明池和孫幼公幾乎同時出聲,戴明池開口便是斥責:“我還未曾見過這麽不識好歹的癡傻小輩!滿心滿眼都是凡塵俗事,會有什麽出息?”而孫幼公那邊卻是“哈”地一聲,向淩虛子笑道:“宗主,看來這丫頭志向不小,竟是在惦着你的‘積素經’。”

人家丹崖宗的一個練氣學徒,想學本門功法并沒有什麽不妥,戴明池也意識到這還當着金東樓、淩虛子等人,自己說話需得顧及他們的面子,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不再發難。

到是一旁看熱鬧的刑無涯忍不住好奇,事實上季有雲的這獨門秘法連他看着都眼熱,若不是深知厲害,他此番也不會不但不計前嫌踏足了丹崖宗,還任由對方安排,收下了兩個練氣期的累贅,季有雲肯收徒弟已是極為古怪,更叫人想不到的是這小女娃不受其誘惑,季有雲被嫌棄了。

“積素經”雖是丹崖宗獨有的功法,但天下之大,适宜冰靈根修煉的頂級功法總有四五部之多,論威力都與“積素經”相差無幾,更何況這小姑娘能否築基形成冰靈根還未可知,而季有雲這手窺探天機的本事,天下間也只他一人才有,這得多麽蠢的人,才會作出如此選擇?

金東樓和顏悅色地問:“既然你不想離開宗門,今天又為什麽要來呢?你們之中不是有人已經放棄了?你和師父說清楚了不來就是。”

丹崖宗的學徒們知道金大長老說的那人是姚真,也不知誰跟他提起的這事,其它宗門的人見這老化神說起這事輕描淡寫的,還當他因為自家宗門的人表現不佳,不但公然偏私,還抽着空便往臉上貼金,一時都不知做何表情才好。

紅箋機靈得很,哪會不知道現在最應該巴結誰,連忙恭敬回答:“回大長老,可晚輩還想着來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可能拜入大長老門下。”

“哈哈哈!可惜喽,我已經收了兩個不錯的娃娃,沒有你的位置了。”話雖如此說,金東樓卻十分開心。

紅箋心中微動,金大長老是進入化神期時間最長的一個,可他老人家好像頗好說話,看着可比另外兩個和藹可親多了。

季有雲一直陰着臉,這會兒似是丹藥生效好過了些,他輕輕吐了口氣,道:“可惜了,不過小姑娘,今天殿中的這些人便算有人築基之後能練淩宗主的‘積素經’,那個人也絕不是你。你要是真存着剛才那想法,日後注定是要失望了。”

方才隔着石清響,紅箋特意跪的位置叫季有雲無法伸手觸及,但此時與他妖異的雙瞳對上,卻還是有一種被他以那秘術掃中了的感覺。

第 28 章 心靈的震動

所有人看到紅箋竟是個只有十三四歲,甚至可能更小一些的小姑娘,且修為只有練氣五層時,都不由地會想:“怕是那姓石的小子故意讓她的吧?”

連金東樓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作,但人已經叫出來了,總不能再叫她回去,那邊兒石清響正在俯身以筆疾書,金重樓神識掃過,發現他正在詳細向季有雲解釋自己對于修煉“伏魔藤”的一些想法,用詞文雅謙卑,剛才沒發現,這小子字也寫得不賴,就是看起來若是季有雲不制止的話,他還要寫好長時間,索性問紅箋道:“你與他比試了什麽?”

紅箋生怕引得那季有雲對她産生興趣,連忙順應民意:“回大長老,石師兄修為遠高于我,是我自不量力,非要與他比試誰能挨得住真元枯竭,後來是石師兄怕我神識受傷,便搶先認了輸。”

然後紅箋便強忍着滿腹牢騷不忿,努力裝出一臉真誠,轉向身旁的石清響說出了今天一直想說卻沒有機會說的話:“石師兄,你讓着我,我卻胡鬧沒有分寸,給你帶來如此多的不便,咱們那個賭便取消了吧,請你原諒我。”紅箋生怕到這時候了這混蛋還不肯就坡下驢,特意說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可旁人卻不這麽想,真元枯竭,這小丫頭看着不到胸口高,竟是個狠角色!然後紅箋毛骨悚然地發現那妖孽季有雲的注意力竟自石清響身上移開,望了自己一眼。

腿軟了。

好在季有雲很快收回了目光,開口與石清響道:“好了,你那賭贏家取消了,你還是說話吧。”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谑,顯是看了石清響寫了一大段,心情竟然還不錯。

石清響收起紙筆,恭聲開口道:“是,多謝前輩指點。”又向紅箋道:“多謝方師妹,那個賭談不上相讓,輸就是輸,我很佩服你。”

完了,季有雲又望過來一眼,紅箋無語地望着石清響,目光簡直稱得上幽怨。

戴明池一旁突然開口:“這小姑娘資質不錯。”

“戴兄後悔了?你不是還差一個,不想收兩個女修,把剛才收的那個趕出去就是了。”刑無涯說話總是這般肆無忌憚,齊秀寧緊咬着唇,臉色蒼白盯着紅箋,眼睛裏幾乎要湧出淚水來。

季有雲沒有搭這個茬,目光注視着石清響,道:“‘伏魔藤’雖是這三種木系武技的初級功法,但想來三種武技你們跹雲宗都沒有,還有那金系的‘心劍’,呵呵,我有些理解殷宗主為何要冒着風險将你們兩個送來,不過我也可以和你打個賭,你的天賦注定你根本不适合修煉那三種武技的任何一種,待你築基之後,自己也會發覺,你這一時胡塗錯得有多離譜!”說着他嘴角露出一個非常篤定的弧度,擡起一只手掌,輕輕放到了石清響的頭頂,然後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季有雲施展洞察術的時候,幾個化神元嬰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靜,紛紛将目光落在石清響身上。

諸人着實是無法不去注意這個少年,季有雲的一番話已經預示了他慘淡又遺憾的前途,說得如此明白,相信他本人肯定是聽到心裏去了,但他似是只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神情便平靜下來,這不是強作鎮定,而是真的自信還在。

紅箋的心情有些複雜,離得很近,她清楚看到石清響的表情和他的眼睛,那目光中似乎透露着主人的意志,按照紅箋的理解,那是石清響在說:“那又如何?就算前人沒有給我留下方向,總有一天,我會找到我的路。”

醍醐灌頂般,紅箋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受到了震動,那些夜晚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還有一直以來的患得患失,這一瞬間好似都被這目光照亮,從來沒有一個人走在前面,以自己為例,這麽清晰直觀地告訴她,那些叫人害怕的,躲避的,你們來吧,那又如何!

這麽想着,紅箋突然發覺她的心跳恢複如常了,季有雲不再是可怕的妖怪,她甚至離他這麽近便敢動心眼,想着若是一會兒他對着自己使用那異術,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不知不覺間,紅箋已經無意識地盯着石清響的臉發了很久的呆,而季有雲竟也一動未動,兩眼發直盯着石清響頭頂的虛空看了這麽久。久到金東樓、刑無涯等人都露出異色:季有雲的手隐隐在輕微地顫抖,皮下青筋糾結暴起,顯是他的真元即将耗盡,開始有了枯竭之狀。

季有雲猛然拿開了手,他閉上眼睛歇了一歇,才疲憊地道:“千萬枝桠,曲折往複。戴宗主那裏還差一個人,叫你過來不過是我适才心念一動,你和那姓江的小子都是心高氣傲的人,所不同的是他不屑于遮掩,你會将心事藏得深一些。你們這些人自己主意大得很,往往做出來的事情會叫前輩們始料未及,本來不需我說,你也該知道戴宗主他們并不看好你,不過因為你打的這個賭,又讓我覺着任由你因為年幼時的一次行差踏錯便毀了一生的修煉十分可惜,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給你這次機會,介紹你入戴宗主門下,若是能得戴宗主應允,你要牢記這一次的教訓,好好遵從師長的教誨,你修煉上的麻煩也只有三位化神才有辦法解決。明白了麽?”

說來說去,折騰半天,竟是季有雲看中了石清響,要為他說情。沒被叫到的衆少年登時覺得大勢已去,個個露出失望之色。

石清響顯然也頗為意外,他此時還跪在季有雲座前,就勢伏下身去,以頭碰地,道:“是,小子明白,多謝季前輩指點。”

季有雲低頭看着他脫力地笑了笑,未再多言,轉而向戴明池道:“戴宗主,此子和丹崖宗這小姑娘打的這個賭,足見本性良善,又是這般重信守諾,雖然跳脫胡來一些,但念在他年紀還小,我來擔保他以後絕不會再犯。戴宗主請看有雲的薄面,收下他吧。”

第 27 章 害人精石清響

這一下不但是一幹練氣期弟子瞪眼,連化神們都頗覺詫異。

跹雲宗的這個少年一看就是和那江焰是一路貨色,仗着三分天賦便敢在修行上投機取巧,先前戴明池對此已經十分看不慣,甚至冷冰冰地直接表示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子若是他符圖宗的,必定直接廢掉修為,趕出宗門去。不知季有雲招呼他上前有何用意?難不成是想着看看日後會不會成為禍患,以便像小瀛洲的高鴻信一樣先行誅滅?

可這個時候石清響的表現卻叫在場的幾位前輩高人眼前一亮。他未太在意周圍的各色目光,臉上也瞧不出什麽恐懼敬畏來,走到季有雲座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神色平靜之極。

季有雲那異術太耗心神,雖然今天施術的對象都不過練氣期,可架不住人太多,這件事情又是關系重大,容不得有失,到現在不免覺着有些疲憊,他見石清響到了近前,沒有急着直接伸手查探,而是問道:“武技修的什麽?”

石清響那武技,丹崖宗好多人都見過,本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可石清響愣是遲疑了一下,沒有當即回答。

紅箋自石清響被點到心便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此時更是眼前一黑,暗忖:“呸,真倒黴!”他二人的賭約時效未過,石清響認輸之後信守承諾,看樣子竟是要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候繼續當他的啞巴。

果然石清響那裏短短瞬間已作出了應對,他竟緊閉着嘴巴,低下頭去伸手沖腳前一指,一條兒臂粗的青藤便在季有雲眼前破土而出,雖然一晃即逝,卻也足夠叫幾位化神元嬰都連藤上的尖刺都看得清清楚楚。

良久才聽到江焰那裏抽了口氣,衆人盡皆反應過來:練氣學徒寰華殿裏當衆施展武技,這小子活膩了吧?方才舉手間便是一條人命的刑無涯幹什麽去了,怎麽沒有一巴掌将他拍成灰?

紅箋簡直欲哭無淚,心裏哀號了一聲:“石大爺,石爺爺,你這是搞什麽,求求你,你快張開尊口說話吧,要死自己死去,別拖着我啊。”

幾位化神的反應絕對是意外占了上風,便連季有雲都有些發怔地張開嘴,緩緩道:“‘伏魔藤’?”石清響老實地點了點頭。

季有雲語氣中帶着一絲古怪:“你那同門要學商傾醉的‘心劍’,你呢?你學了‘伏魔藤’,是何打算?”

石清響沉默,這個問題顯然不是點頭或者搖頭可以回答的,是以他臉上露出了苦惱之色。但是他也知道漠視季有雲的問題後果會很嚴重,所以他很快歉意地望着季有雲,然後搖了搖頭。

這小子簡直莫名其妙!淩虛子忍不住喝問:“你難道啞巴了?”

着啊,這話說得太及時了。石清響眼睛一亮,連忙點了點頭。

還真是啞巴?

淩虛子一滞,随即反應過來,這絕無可能。一個身有殘疾的人,怎麽會具有木靈根?而且還是這等難得一見的資質。

淩虛子将臉一沉,大約是因為這少年是木靈根的原故,先前淩虛子只覺得他身如修竹,氣質溫和,雖與那個江焰同樣被踢出了隊伍,但江焰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這個到是從頭到腳透着無辜,故而對他并沒有生出絲毫惡感來,此時頓時覺着自己是被石清響的外表給蒙蔽了。

不獨淩虛子,上座不少人都是相同的心思。

大殿內一片靜寂,所有的練氣期學徒都意識到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包括已經躍入龍門的紀南浦、謝遙飛幾人都不由覺得透不過氣來,紅箋更是幻想着地上若是能突然開個大洞,好叫自己一下子逃離這是非之地該有多好。

可這個時候偏就有不怕死的,江焰“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匍匐在那裏低頭大聲道:“啓禀諸位前輩,石師弟無法開口說話,實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詳情請允許由晚輩來代陳。”

衆人齊齊向江焰望去,江焰不聞有人阻止,便飛快地說道:“上個月我等來到丹崖宗之後,與丹崖宗的諸位師兄弟起了點兒罅隙,後來石師弟應邀與丹崖宗的一位師妹打了個賭,約定輸了的一方要當一個月的啞巴。當時丹崖宗的這位張钰張師兄也在場,比試的結果是石師弟認輸,到今天一月之期未滿,修煉之人,信諾因果不敢不遵守,還請各位前輩寬恕他的不敬。”

紅箋額上冒汗,江焰這混蛋可真講義氣,這是下了死力在幫石清響,奶奶的句句話不離丹崖宗,要不要這麽把她架出來放在火上烤啊?這還帶不露餡的?

果然江焰這一口一個丹崖宗,上座的淩虛子幾個臉色登時變得有些微妙:跹雲宗這小子心思活躍,上來就把石清響裝啞巴這荒唐事和丹崖宗綁到了一起,這可怎麽處置?另外說實話,今天的兩場比試,丹崖宗作為名門大宗,又是地主,表現着實一般,幾個老家夥突然聽說宗門內的練氣期弟子竟有人能叫跹雲宗這練氣七層的少年認輸都有些詫異。

連金東樓都望向石清響,頗感興趣地問道:“哦,你輸給了何人?”

化神問話,石清響不敢不答,他雙膝着地跪于季有雲座前,左手竟然自袖中取出一套紙筆來,将紙平鋪地上,開始奮筆疾書。

這紙跟筆正是第二場默寫那天書時石清響拿到手的,別人上場,紙筆都留在了原處,只有他,出列時是因為修煉了武技,淘汰已成定局,不受罰都是好的,竟然還有這等心思打算。

季有雲原本低頭默默注視着他,待見到這一幕臉上神情突然有些異樣,不為人知地悄悄與戴明池交換了個眼色。

金東樓不以為忤等着石清響寫完,神識一掃,道:“方紅箋,咦,是個小姑娘,我記得她便在此處,沒有被叫到,第二場表現不佳啊。上來,上來,叫季先生一起瞧瞧。”

周圍的目光一齊望過來,紅箋再也無可躲避。

她将心一橫,硬着頭皮站起身來向季有雲走去,暗道:“看來今天這寰華殿必定是豎着進來橫着出去了……我死就死了,方峥日後可怎麽辦?”

第 26 章 五缺一

季有雲一口氣又看了七八個人,雖然褒貶不一,卻再未像先前對待林素約那樣直接建議哪位化神收徒。

符圖宗的少年姿質都不錯,但顯然戴明池先前已經遍尋過其中,沒有找到合意的,而刑無涯收了一個林素約,如無意外,另一個弟子不會再從符圖宗挑選,剩下一個金東樓雙目微阖,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果然刑無涯挑來選去,目光都在仙霞洞、明川宗這些宗門的弟子身上轉悠,最終刑無涯選定了季有雲較為看好的仙霞洞首徒紀南浦,滿意地道:“我這裏就這樣了,你們慢慢傷腦筋吧。不成事趕了出去就是,何必這麽麻煩。”

紀南浦長得很壯實,比身邊的人都高出了大半個頭,被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化神收入門下,他自忖不知是福是禍,站在林素約身旁臉上露出了緊張之色。

季有雲今日已經先後以那神奇的秘術看過了近十人,他向後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難掩疲态。

淩虛子見狀關切地問:“季先生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季有雲緩緩點了點頭。

金東樓含笑道:“戴宗主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我看明川宗的這小子也不錯,叫他留下來吧。”他轉向明川宗那個被叫到前面的少年,問道:“冷羽,可願來丹崖宗,做我錦繡峰的親傳弟子?”

這些少年能來到寰華殿內,他們所在的宗門無不是樂見其成,自不存在阻礙,丹崖宗是名門大宗,金東樓又是學識淵博的老牌化神,能跟着他比被刑無涯挑中更加引人羨慕,冷羽沒想到被這等好運氣砸中,一時喜出望外,聽着金東樓和顏悅色地詢問,登時跪伏于他座前,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金東樓滿意地摸着胡子又道:“刑老弟已經選好了,戴宗主再不出手,就只能撿我們挑剩下的了。哈哈,來,丹崖宗的張钰和那個小女娃……”紅箋吓了一大跳,幸好金東樓随即點了名字,“齊秀寧,你們兩個上前來。嗯,你二人表現雖不如何出色,倒也還說得過去。誰讓本化神是丹崖宗的,總要叫你們占些便宜。快去叫季先生瞧瞧,哪一個将來能走得更遠,便跟着我回錦繡峰吧。”

這種正大光明的偏袒到叫衆人瞠目之餘無話可說。

孫幼公揶揄道:“師叔,看來您老人家八成是要多個小女徒了。”

齊秀寧因為宗門考核時名次在後面,加上費承吉更信重木靈根那邊,她進殿的時間比張钰晚了不少,能與張钰同時被金東樓提及,顯是記性極佳,第二場發揮出色。

金東樓不以為忤:“那也好,小女娃心靈手巧,跟在身邊可以給我老人家泡個茶,說說笑話。”

雖是如此說笑,待季有雲出手時金東樓還是露出了慎重之色,顯是對季有雲的看法十分在意。

季有雲看完之後笑了一聲,道:“孫峰主目光如炬,看得很準。難得金前輩肯給一個女修如此機會,不錯,她很合适,就她吧!”

季有雲直接宣布了結果,齊秀寧努力繃着小臉,兩眼迸射出明亮的光茫。

張钰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沮喪可以形容,當衆被人瞧扁,這位神秘的季前輩預言他來日的成就竟然不及一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小丫頭,叫他臉上火燒火燎得簡直羞忿欲死。

金東樓聞言到頗為高興,正要開口,突聽旁邊戴明池道:“且慢。有雲,這小姑娘我也看着不錯,先前你看過那麽多人,總是說他們與我沒有師徒之緣,這一個如何?”

季有雲沉吟道:“戴宗主,這個還真可試一試。”

金東樓未料到以戴明池眼光之高,竟然為個女修突然橫插進來,他欲收齊秀寧到真沒有別的意思,便是想順手照顧一下本宗門的臉面,戴明池要搶人他還挺高興,聽到季有雲如此說,他便将手一揮,笑道:“行,這個丫頭讓給你,我再收個你符圖宗的門人便是。”

今天的兩場比試,符圖宗練氣期學徒的整體實力明顯壓了各大宗門一頭。戴明池明知他帶來的人于自己無用,還将他們帶來,當然不是想着炫耀,而是希望另兩個化神能從中找到合适的人選。

而金東樓要從符圖宗裏選人,到不是全然為了向戴明池示好,加深兩宗的聯系。到了現在,表現得稍微出色些的學徒都已在眼前站着了,挑來挑去,除了符圖宗的幾個少年也的确沒有什麽太好的選擇。

戴明池聽到金東樓如此表示,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那可真是這些孩子們的福氣。要聽聽有雲的忠告不?”

很快金東樓便在季有雲的建議下選中了符圖宗一個練氣期六層的學徒,這少年只有十五歲,名叫謝遙飛,看上去乖順機靈,金東樓随便問了幾句話,見他回答得頗為讨巧,知道這是個聰明人,便面色和藹地點了點頭,似是對今天收的這第二個徒弟還比較滿意。

如此一來,金東樓和刑無涯這兩大化神已經各選中了兩人,看那架勢也不打算再挑了,殿內還在等待機會的衆人突然意識到符圖宗的戴宗主若是也要挑選兩個人帶在身邊的話,除去交到好運的齊秀寧,便只剩下一個位置了。

這場選拔聲勢浩大,各大宗門聽到消息之後更是前後準備了很長時間,如今除了符圖宗和丹崖宗兩家,只有仙霞洞和明川宗各有一名學徒入選,看來好幾家宗門注定要原隊伍返回了,機會多時大家還抱着“此次沒被叫到還有下次”的幻想,現在只剩下一線希望,沒被關注到的學徒個個都露出躍躍欲試之色,連呼吸都粗重了許多,只除了心中有鬼的紅箋。她巴不得那戴明池也像另兩個化神一樣,随意點中前面站着的不管誰,湊夠六個人趕緊結束,放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可惜現實終未叫她如願,戴明池将這最後選擇的權利交給了季有雲,而季有雲坐直了身體,甚至将先前藏在帽檐下的一雙深邃利眼露了出來,他反複地挨個兒端詳,良久終于拿定了主意:“跹雲宗那個,你近前來,我還沒有給你看過。”

他手指所向,竟然是被大家遺忘了多時的石清響。

第 25 章 過去,未來以及命運

跹雲宗二人之後被喚上前的是符圖宗的林素約。

季有雲只是簡單地一望,便下了結論:“此子亦是金靈根,性情堅毅果決,若是能跟在刑兄身旁,不需兩年,當可以提升至練氣十層。”

林素約上場之後紅箋終于沒有那麽緊張了,此時聞言吓了一跳,兩年的時間,那便是說這林素約到時還未滿二十歲,便可以着手準備築基了。紅箋見聞有限,卻知道以丹崖宗而言幾百年也沒有出現築基這麽早的人物。

這位神秘的季前輩只是相了相面便言之鑿鑿,直接建議刑無涯收徒,他的洞察術有沒有這麽準?

刑無涯斜眼打量了一下這個面容沉靜的少年,鼻子裏哼了一聲,道:“這麽草率便下結論,你以前給他看過?”

這麽一個出色的弟子便要轉投到別人門下,戴明池卻表現得十分淡然,開口解釋道:“這是自然。今日這事有雲是出了大力的,在他去找你之前,在我符圖宗已經呆了三個月。凡是能跟我來丹崖宗的,無一不是他精挑細選出來運程極佳的弟子。”

刑無涯聽了這番話未置可否,季有雲也不再多說,叫林素約也站到了一旁。

運程極佳?紅箋這會兒耳朵幾乎要豎起來,立時便抓住了戴明池漏出來的丁點兒話意,難道這位季前輩竟能透過一個人的臉看清他的過去和未來?那不是傳說中只有真仙才能擁有的神通麽?

不容她多想,化神們又點了人過去給那季有雲相看。

自己的未來會怎樣,這些剛剛踏上修仙路途的少年無不憧憬,故而眼看着第二場選拔已成定局,上座的季前輩又在顯露這麽有趣的神通,殿內本來緊張到凝滞的氣氛登時一松,個個臉上帶着希翼,希望下一個便可以輪到自己。

“小瀛洲的高鴻信。”

小瀛洲首徒高鴻信聽到第三個點到的便是自己,登時抑制不住激動的神情,沖着周圍的學徒們客氣地笑了笑,起身上前,乖乖站到季有雲的座椅前面等候。

季有雲只将手放在那少年頭上片刻便收了回去,他并未像對着前面幾個那樣還問詢一二,而是低垂着嘴角聲音低沉:“小家夥,你知道麽,你們每個人的命運在我眼裏都像是一棵由無數光點彙聚而成的樹,有的枝繁葉茂,代表那人的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有的枝幹參天,那是我也無法看透的成就,可惜對你而言,未來只有兩個大的分枝,或者死,或者叛出師門,自此與全天下的道修為敵,可即便如此,也不會掀起什麽大的風浪。”

他狀若惋惜地輕嘆了一聲,又補充道:“除此之外,其它可能不過百分之一。”

那少年全無心裏準備,突然聽到這一番話,臉色頓時煞白,一時六神無主。他張了張嘴,似是想着向季有雲辯白什麽,話還未說出口,陡然由側旁刮過了一股銳風,少年只覺脖頸一痛,接着便見到了自己的身體,那具無頭的軀體雖還一時站立着未倒,卻距離他越來越遠……

血噴濺了一地,這個叫高鴻信的少年由始自終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便已身首兩處。

寰華殿內一陣騷動,太突然了,很多人臉上甚至還殘留着輕松的笑意,在場還有幾個那死去少年的同門,登時便尖叫出聲,吓傻在那裏。

紅箋強忍着惡心和恐懼死死咬住嘴唇,她避開眼睛,心中想的卻是幸好弟弟方峥第一關便被淘汰,沒能進到這殿裏來。只因為這姓季的高人幾句話,一條與自己差不多的生命便被抹殺了,接下來還會不會在誰身上再一次發生?她先前究竟被什麽蒙蔽,竟會錯認這季先生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只聽刑無涯冷冷開口:“行了,他死了,下一個。”

淩虛子的聲音響起來,話裏透着濃濃的不悅:“刑先生,這是我丹崖宗,不是你的無盡海!”

他手指虛指,淩空招來一道飛泉,将殿前大量的鮮血沖刷掉,随即那些水漬亦滲入地下不見,殿前又複變得幹幹淨淨。只剩下那少年的屍體還留在原處。

金東樓亦道:“若是如此出手無忌,那咱們也沒有什麽往下進行的必要了,刑老弟請自便吧。”

殿上氣氛驟然變得有些劍拔弩張,幾位化神、元嬰不經意間帶出來的威壓使得衆學徒大氣也不敢出。

刑無涯卻明顯未将丹崖宗的幾位放在心上,嗤笑道:“怎麽?是你們說季先生能窺破天機的,我不過是估且一信,給大家節省點兒時間,你們名門大宗既是看不慣,那大家一拍兩散各忙各的好了。”

刑無涯如此嚣張到叫金東樓一滞,一旁的戴明池開口打圓場:“有雲自然不會看錯,小瀛洲那邊待我去解釋,刑先生出手,也叫他們日後少了一個惡徒,大家都省了麻煩,難道非要等人抓到煉魔大牢裏才想起來清理門戶?無涯你也是,再嫉惡如仇,今天有這麽多宗門的人在,總要入鄉随俗,給我們大家留三分薄面。”

戴明池可不是個老好人,他為人冷峻,向來不茍言笑,故而這話說出來份量極重,登時連金東樓都不再作聲了,季有雲見狀亦勸道:“大家湊到一起不容易,不要為了些許小事傷了和氣吧。”

刑無涯目光落到了一旁靜立的林素約身上,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們看這小子竟然面不改色的,不錯,真是塊好材料,戴宗主若是舍得,接下來這一年多的時間,便叫他跟着我吧。”

戴明池笑道:“這有什麽舍不得的,帶他來此,便是此意。素約,有緣得化神親自指點,還不快點兒拜見師尊,別等他改了主意。”

饒是那個叫林素約的少年自持冷靜,到了這個一飛沖天的時候也不由露出激動之色,出列便要上前,刑無涯卻擺了擺手,目光一閃,說道:“急什麽,好事成雙,反正已經來了,待我看看還有沒有順眼的,再收一個,一起拜師也不遲。”

雖然高鴻信的屍體還倒在那裏,但受林素約成功拜入化神門下激勵,衆學徒很快恢複了常态,又敬又畏地望着那季有雲,等着下一個人被召喚上前。

第 24 章 機遇抑或危險

意識到上座的這位“季有雲”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紅箋一時心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迷茫。

想起那個人,紅箋自然而然便想起了昨晚離別時他的告誡,他說:“莫名其妙的好運氣,也可能會搭上小命,好自為之吧。”

不知不覺間紅箋已經停筆良久,她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那麽急切地走到這第二場,那麽努力記着半點看不懂的天書,除了對力量的渴望,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認錯了人,她潛意識裏一直以為就算有再大的風險,這裏還是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便坐在上座,雖然表現的兩人就好像從來不認識,但那人總不會看着自己走錯了路。

化神是什麽樣的存在?本宗金大長老并不是沒有弟子,他化神之後收的兩個徒弟都是金丹才得以入門,如今卻突然要收個練氣期的學徒。戴明池的符圖宗沒有人才麽,看衣着,這殿內分明是符圖宗弟子最多,他何必跑到丹崖宗來,連刑無涯都趕來湊熱鬧,要說只是收徒這麽簡單,誰會相信?

說到底,紅箋敢拿己身冒這麽大的風險麽?她不敢,若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挂也就賭一把,她還有方峥呢。

紅箋心念電轉,方才幫她說話的是晚潮峰峰主孫幼公,本宗水靈根的練氣學徒,練氣六層的三個,今天一個都不在。這是巧合還是有別的原因?

鄭謹超齡也就罷了,被大夥一齊看好的陳載之卻在考核的時候神識受了傷,當時紅箋被考核與名次吸引了注意,這會兒再一細想,那個時間師叔祖闫長青似乎就站在陳載之的身後,有闫長青這個金丹高手在旁邊看着,陳載之只怕想故意受傷都難,難道說陳載之受傷根本是闫師叔祖幹的,晚潮峰的前輩不想陳載之來參加今天的這場選拔?

為什麽?陳載之出身既好,資質又佳,向來受到各位前輩關愛,若說得罪過闫師叔祖,這種可能基本不會有,而且闫長青要收拾一個練氣學徒也不必用這種手段。

那便只剩下一種可能,今天這個選拔,對選中的練氣期學徒而言,根本不是偌大的機遇,而是未知的危險。

紅箋握着筆,一個字也寫不下去了,額上漸漸滲滿了汗珠。她不由又想到姚真師姐近來消息靈通,是不是她臨時聽說了這個選拔的內幕,所以幹脆躲了起來面都不露?

此時懸崖勒馬卻也不晚,紅箋暗自慶幸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将記住的東西完全默到紙上,要脫穎而出不容易,可想泯然衆人就太簡單了,她現在寫到紙上的內容應該只比朱景先多十幾個字,大殿內越來越多的人停筆,但也還有十幾個人在繼續寫着什麽,穩妥起見,紅箋又将前面寫好的塗改了幾處,然後放下筆,端坐在那裏低垂下雙眼,悄悄等待着這一場的最終結果。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所有人都放下了筆,連江焰都寫完了。

上座各位前輩根本不需要将這些紙張收上去,神識一掃便一目了然。

金東樓點了點頭:“季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紅箋等人不敢擡頭細看衆位化神元嬰們的表情,聽到這句話便知道這一場中表現最好的果然是跹雲宗江焰。這小子接連兩場表現都極為耀眼,看來極有希望被第一個選中。

果然只聽上座的戴明池難得和顏悅色道:“跹雲宗江焰,近前來!”

紅箋趁這機會飛快地回頭望了一眼,沒見到方峥,這個本來會叫她失望的結果此時卻讓她心神一松。

江焰利落起身,上前七八丈遠,停在戴明池等人座前,他知道自己今天表現很好,雙目晶亮,顯得神采飛揚。

戴明池不等他見禮,手一揮吩咐道:“到季先生身前去,讓他看看。”

江焰不明所以,搔了搔頭發,走到那位連眉眼都不願示人的高人座前,好奇地望了望對方隐在帽子下面的臉,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季前輩!”

季有雲似是由頭至腳打量了一遍江焰,自鬥蓬中伸出右手,輕輕按在他頭頂上。江焰未敢輕動,突聽季有雲問道:“修了武技?”

江焰回答:“是,晚輩小時候聽人講前輩大能們的故事,最欽佩的便是金靈根前輩商傾醉,所以便幹脆修了‘白虹貫日’。”

“……‘白虹貫日’。”季有雲喃喃地重複了一句。

一旁的淩虛子奇道:“如此草率,殷宗主竟會應允?”

不但是他,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此疑問。練氣期修行武技是各宗門的大忌,除非有異法能準确測出築基後的修煉方向,否則便是誤人子弟,跹雲宗宗主殷泉雖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好歹也是元嬰後期的大修士,怎麽可能叫宗門中的弟子這般胡來?

江焰臉上不由有些尴尬。

季有雲不緊不慢地道:“這事怨不得殷宗主,是這小子自己偷取了武技功法,等殷宗主發覺時已經遲了。以你的資質,日後修練商傾醉的‘心劍’并不是最佳選擇,但好在還不算太離譜。”

他這話一說完,江焰便睜大了眼睛,失禮地盯着眼前這人,張開嘴一幅活見鬼的表情。

這個初次見面的人說的話句句都宛如親見,十三歲那年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江焰拉上了好兄弟石青響幫忙,使計诓騙了跹雲宗經院的幾位看守,江焰修了“心劍”的初級功法“白虹貫日”,又慫恿着石青響學了“伏魔藤”,事洩之後險些将殷宗主氣吐了血。

戴明池冷冷開口:“符圖宗若是出了這等弟子,必定立時廢掉修為,趕出宗門。”

金東樓笑道:“我看殷泉不是不想,是舍不得吧。哈哈。”

江焰頭也不敢擡,老老實實站在那裏不出聲。

隔了一陣,季有雲未再有什麽表示,只拿開了手掌,道:“站到一旁吧。”

江焰天賦雖佳,但他竟如此膽大妄為,學徒們不敢去打量戴明池等人是何表情,只估計着江焰必定是要被化神們放棄了。

果然聽着刑無涯森然道:“還有誰學了武技,別企圖蒙混過關,一起站過去。”

有人站了出來,江焰聽到聲音,臉色煞白地擡起頭來,果然見到石清響向他走來。江焰自己一人時還沒覺着有什麽,眼見連累了好兄弟,目光中終于流露出惶恐之意。

石清響強作鎮定,兩人目光相遇,他還沖着江焰安撫地微笑了一下。

又少了一個厲害的對手!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氣,尤其以丹崖宗的張钰幾個最為開心。

紅箋的一顆心卻緊張地幾乎要跳出來,她已經無暇去想賭約那回事了,一個巨大的危機迫在眉睫。

她也是修了武技的,方才那一瞬間,她已經想到石清響敢站出去她卻不敢,她是丹崖宗的,宗主和宗門幾大高手都在座,處置起她來絕不會顧忌手軟,并且那“萬流歸宗”的來路她也根本無法解釋。

季有雲修的是聞所未聞的洞察術,可自己已經放棄了第二場比試,他應該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

懷着一絲僥幸,紅箋渾身僵硬地呆在原處,動也未動。

第 23 章 水系洞察術

到了這個時候,紅箋別無選擇,只有先強行記憶,不管是什麽,都先力求分毫不差地記住再說。

紅箋深覺自己的預想出了偏差,這幾位前輩大能考核的東西與她原來估計的全然不同,被她寄于厚望的弟弟方峥別說殿外的第一場便很難過關,即便能進到大殿裏來,只怕拿這玉簡中的東西也是毫無辦法。

好在還有自己,雖然因為費承吉的歧視,以致比江焰、石清響這些人晚了近半個時辰,但真拼了命地記憶,并不是全無機會。

至于化神們為什麽會對各大宗的小小練氣學徒産生了興趣,連刑無涯都大老遠地趕來參上一腳,這種詭異的事情紅箋已經無暇多想,修煉途中風險無處不在,這些十幾歲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對冒些風險也都不以為意,處在這麽一個所有人都憋着勁兒争先的環境裏,年僅十三歲的紅箋只覺心中滾熱,很快便摒棄了外界的一切,全部心神都放在那一個個千奇百怪的文字圖形上面。

在紅箋的感覺中只過去了不長時間,便覺着心神陡然被什麽東西一震,自玉簡中抽離出來。她茫然擡頭,看見身前和左右諸人不約而同都結束了入定,頓時醒悟這是殿上不知哪位前輩有了動作,第二場的時間到了。

果然上座那個面相威嚴的中年人開口說道:“自最後一個人進殿來,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大家所觀玉簡中的記載,是我符圖宗符圖塔內珍藏的一段上古仙文,我想對你們而言,這是真正的天書,現在每人一份筆墨,将适才記憶下來的東西寫在紙上。開始吧。”這個中年人果然便是符圖宗的宗主戴明池。

紅箋低頭,發現不知何時在她身前已經擺上了筆墨紙硯。她很想回頭偷偷望一眼方峥是否進殿,四周靜悄悄的,似有一種無形的威壓将她籠罩在其中,紅箋心中一凜,伸手将紙筆拿在了手中。

金東樓老态龍鐘的聲音響起:“有膽敢借助術法,妄圖偷窺抄襲他人的,一概廢除修為逐出所在宗門。天下之大,有爾等資質的可謂鳳毛麟角,好自珍惜。”

寰華殿內氣氛一滞。

一旁的刑無涯漫不在乎地嗤笑一聲:“老家夥,何必提醒他們。我原還想看看這幫娃娃裏面,有沒有敢膽上生毛的。”

紅箋趕緊凝神,叫三個化神這麽一打岔,她先前記得清清楚楚的前半段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前排已經有人開始奮筆疾書,紅箋不敢再磨蹭,提筆照着記憶默寫記在腦中的“天書”。

她生怕時間長了,一時記住的東西有失,一氣默了一百多個鬼畫符,這時大殿內不少人已經達到了極限,連坐在紅箋旁側的朱景先也停了筆,眉毛緊鎖,顯是在拼命回憶。

紅箋又畫了十來個字符速度才漸漸慢下來,下面她還強行記住了二十多個上古仙文以及兩個略有不同的圖案,因為記憶這部分的時間距離結束叫停很近,到是一時不怕忘記,寫到現在她手心已經都是汗,便停下來緩了下手。

上座諸人仍在交談。此時說話的是刑無涯。

“真是麻煩!”他打了個哈欠,“季先生不是主修的水系洞察術麽?你到看看,這些小家夥裏記性最好的會是哪一個?”

練氣期比之化神,相差之大甚于雲泥。故而大殿內這麽多練氣學徒,真敢置疑化神大能判斷的一個都沒有。便是紅箋突然聽到這話都難免受了影響,心神微散,暗忖:“座上竟有人不用等我們寫完,便能直接斷定輸贏勝負麽?”

那“季先生”輕聲一笑:“刑大化神要先考一考在下麽?”

刑無涯不動聲色:“拿出本事給大家瞧瞧才是正經。”

紅箋不知這“水系洞察術”有何特異,但她本人是水靈根,聽到水系兩字心中便是一動,能得化神大能稱贊一句,肯定是十分了不起的功法,這個“季先生”是什麽人,可以确定他不是丹崖宗的,那麽今天在座的外人,除了兩個化神,好像就只有……那個人,他從來不和紅箋多提自己,原來姓季。他明明是同刑無涯一起坐車來的,竟不是一路的麽?

紅箋說不清為什麽此時對那神秘人的關注竟隐隐超越了默寫“天書”的急切,卻聽那“季先生”悠然道:“說出來也不算什麽大本事,不過是當着金長老和丹崖宗幾位班門弄斧罷了。刑兄一定要問,那便是他了。”

這些少年再有定力,此時也不免擡頭循着那季先生所指望去,他指的赫然是跹雲宗江焰。

可是紅箋卻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位季先生,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不對勁兒,這個人的外表打扮,甚至舉手投足間的一些細小動作都同紅箋認識的那人一般無二,可不知為何,他說話的口氣神态卻叫紅箋說不出的別扭,這種感覺,像是有人在她眼前演了一出雙簧,“季先生”只管坐在那裏,這兩句話都是出自于另一個人之口。

紅箋搖了搖頭,将這股不安壓了下去,低頭去接着默寫。

刑無涯哈哈笑道:“好,你們誰要是勝過這跹雲宗的小子,接下來不用考,我今天選的人就是他了。”還在繼續默寫“天書”的學徒們登時都受了莫大的鼓勵。

戴明池卻道:“刑兄你只怕是要失望了。說起來金兄、淩宗主和孫老弟你們幾個雖然都是水靈根,可沒有人主修這洞察術的吧,呵呵,我看好有雲,他這幾年簡直是料事如神。”

紅箋手一抖,筆下污了一團。自己的反應簡直太遲鈍了,這位季先生是水靈根,而那位故人卻是金靈根。這只是非常相像的兩個人,自己明顯是認錯了。

紅箋還記得當時她聽到那人收取丹藥時帶起的銳風,試探地問了一句,那人“哼”了一聲,卻沒有否認。那個人的性子就是這般,沒有否認,其實也就是承認了,他那麽冷傲孤僻的性子……對了,紅箋終于意識到上座的這位“季如雲”先生為何叫她覺着不對勁兒,雖然神秘依舊,此人言語中流露的謙卑和圓滑卻與紅箋先前認得的那人全然不同。

第 22 章 怪異的第二場

費承吉只知道紅箋剛升上練氣五層沒有幾天,将她安排在第四個出場已經是看在負責水靈根考核的闫長青面子上。

他卻不知當日闫長青将紅箋排在練氣六層的鄭謹前面,可不是看走了眼的,那場考核開始後不久,闫長青便看出來這個練氣五層的小姑娘不管是對功法的掌握還是真元恢複速度都大大高過同濟,闫長青甚至暗暗感嘆:“這要是個小子就好了。”

紅箋在旁邊觀察了這半天,早已經窺破這個所謂試練的目的和訣竅。若說前幾個通過的還涉及見識和膽量,那對後面的人而言就單純是修為的考驗,初級功法的覆蓋和疊加,實力夠了自然就能過,實力不夠不要說一刻鐘,便是在這裏試到天黑也是通不過去的。

不過與她同為練氣五層的朱景先能過,沒道理她會過不了。

紅箋毫不擔心,更不用說她心裏還憋着一股被費師叔祖輕視的不平之氣,她這個年紀正是争強好勝的時候,當下全力運轉凝水訣。

自從那可以治療神識的神秘功法艱難入門之後,對于凝水訣這個練氣一層便可以修煉的簡單功法,紅箋施展起來別提多麽輕松如意了,幾乎是瞬間,在她身體周圍便接連閃過幾道水紋,一層,兩層,三層……簡直令人目不暇接,殿前別的宗門沒人留意到,可丹崖宗這邊兒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紅箋身上,一時都被她運用凝水訣的速度吓住,連費承吉都瞪圓了眼睛,露出驚訝之色。

簡繪不知道這個練氣期的小姑娘尚未突破練氣六層,他只是不明白費師叔為何将如此有實力的學徒安排的如此靠後,待見紅箋似是深吸了口氣,不出意外一步邁過了光幕,微微笑了笑,大聲宣布道:“丹崖宗方紅箋通過試煉!”

這還是除了跹雲宗之外,場上第二次出現同一宗門的人接連過關的情形,而且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通過試練的速度都慢了下來,丹崖宗突然有人這麽快過關,登時将滿場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紅箋沒有在意衆人的目光,她過關後回轉身,單手握拳在胸前一揮,沖着弟弟方峥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她自己過關如此輕松,甚至比照練氣七層的前幾人用時都不見得多,不由暗自猜測這試練其實還是考慮了年齡的,不然沈言師兄不會同朱師兄用時相仿,如此方峥雖然才練氣三層,也還大有希望,不過方峥在青木訣的運用上尚有不足,希望自己的順利通過能讓他不要緊張,多些信心。

費承吉停滞了一下,才去叫排在紅箋身後的秦尚義上前來。

紅箋不再向後看,沖着身旁臉色蒼白的簡繪躬身施個了禮,快步登上白玉臺階,向寰華殿大門而去。

在殿外不覺,其實這宏偉的大殿內光線十分明亮,紅箋進了殿門,偌大的寰華殿裏所有的一切立時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殿內極深,足有十餘丈長,遠遠地只見對面高處擺放着十幾把座椅,一大半兒空着,只有六個人在坐。

雖然離得遠,但紅箋已經是練氣五層,修真之人眼睛是多麽好使,她一眼便看到宗主淩虛子和剛剛趕來的化神刑無涯在座,而那個披着鬥蓬的神秘人便坐在刑無涯的身旁。

刑無涯的另一側坐着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今天這寰華殿內高高在座的無疑都是化神元嬰這樣的前輩高人,這個人外表老成這樣,不知已經有幾百上千歲了,紅箋心中一動,猜到這人應該便是本宗的化神大長老金東樓。

紅箋不敢挨着個細細打量,進門後跪下磕頭,口裏恭恭敬敬地道:“丹崖宗方紅箋拜見宗主,拜見各位前輩!”心裏猜測大長老身旁那個一臉威嚴的中年人不知會不會便是符圖宗的宗主化神大能戴明池。

那個疑似戴明池的中年人當先開口:“咦,又是一個丹崖宗的?”

前一個進殿的是丹崖宗的朱景先,接連兩個丹崖宗學徒,引得在座的人關注了一下。

紅箋不敢擡頭,眼角餘光瞧見通過試練的學徒整齊排坐在殿內,前面兩排俱已坐滿,第三排只坐了一個人,朱景先。

紅箋只能看到他們的後背,見諸人盤膝端坐,動也不動,不知都在做什麽。

“水靈根練氣五層,這小丫頭有些特別,金師叔有興趣的話,可以多考校一下。”紅箋不敢擡頭,這個知道自己的情況,又敢同金東樓這麽說話的人,應該是宗主的師兄,晚潮峰峰主孫幼公。

一個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

不管多麽不安,聽到化神開口,紅箋還是按捺不住有些激動。

一個聲音突然硬邦邦地插進來:“行不行還是等考完這場再說吧。”聽聲音像是兇神刑無涯。

刑無涯開口,上座其餘五人停止了交談。停了一停,或是淩虛子看她小小一人跪趴在那裏有些可憐,開口道:“快去吧。”

紅箋顧不得胡思亂想趕緊起身去到朱景先身旁。一排二十人,自己的名次一目了然,第四十二個。朱景先打坐入定,兩手間合着一塊玉簡貼在額前。

紅箋心中一凜,先進殿的人果然有便宜占,這第二場的考核林素約、江焰等人比自己已經占了近半個時辰的先機。

紅箋盤膝坐好,這才敢擡頭去看上座的幾位大能。她目光掠過刑無涯的下首,那個神秘人好像從來不認識紅箋,始終将臉藏在陰影裏,一語未發,身體連動都未動。

淩虛子袍袖一動,座前長案上一點白光自空中向着紅箋飛來。紅箋接在手中,果然是一塊與衆人手裏相同的玉簡。

紅箋将它貼于額前,注入神識,不禁暗吃了一驚。

玉簡內密密麻麻的,像是有成千上萬個黑色的蟲子動也不動地趴在虛空裏,仔細辨認每個卻又不同,有繁有簡,有的旁邊還附有複雜的花紋和圖案,這是什麽?會不會是一門秘法?難道說在場的學徒中竟有人能理解這種古怪的東西?

第 21 章 追不上

這麽快?各宗門帶隊的前輩都有些錯愕,但轉念想到這道考題是符圖宗出的,他們自家人怕是提前獲知了訣竅,心中這才有了稍許平衡。

那個叫林素約的少年面容冷峻,個子瘦高,這次要求練氣期弟子不得超過十八歲,他看上去到顯得有些老成,過關之後目不斜視,邁步進了寰華殿。

排隊等候的一衆少年議論聲還未停下去,西北角那邊又有人宣布道:“跹雲宗江焰通過試煉。”

這一下雖然造成的轟動沒有剛才強烈,但卻引起了在場那些元嬰、金丹們更大的關注。這是剛才硬撼光幕的那個紅衣少年,其實因為跹雲宗朱顯帶着門人到丹崖宗已經有些日子,很多人都聽說跹雲宗出了兩個資質極好的練氣學徒,這會兒一見立時便對上了號。

張钰汗都下來了,他終于明白費師叔祖為何因為水靈根那邊修為普遍低下而不滿,這要是落在最後,實在是太丢人了。

張钰越着急腦袋裏越混亂,但他同時又突然于一片混亂中有了個馊主意:跹雲宗下一人是那姓石的,他可是同自己一樣都是木靈根。張钰偷眼瞧去,果然。

叫他氣歪鼻子的是那江焰過關後一時未走,而是轉身沖着自己宗門的隊伍比了個手勢。奶奶的,竟然敢當衆作弊打暗號!

連适才宣布張钰過關的丹崖宗築基弟子都看不下去了,沉聲道:“不要影響別人,速去寰華殿。”

張钰顧不上再看別處,将手按在光幕上應付,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着石清響的一舉一動。

石清響似是根本不在意此時場上有多少人在偷窺他,站在光幕前,身上接連顯現木系真元波動的跡象,一道,兩道,三道……他在做什麽?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是用功法在層層累積,短短瞬間,他不知用木系功法在自己肌膚之外堆積了多少層,然後徑直擡腳,便輕松從光幕那邊一步穿過。

一個聲音緊跟響起:“跹雲宗石清響通過試煉。”

好快!

在場卻有不少人都松了口氣,原來如此。這個試煉如此看來也簡單,考驗的不過是衆練氣學徒實打實的修為水平以及對本系真元的運用,或許再加上信心和膽識,而場上大多數人像張钰一樣,用手臂試驗過後,發現光幕中似是另有空間,哪裏敢冒然舉身一試?但現在大夥都知道了,這些大宗門的弟子在築基之前只學到最基礎的功法,很多人想都沒想過跹雲宗這少年掌握了別的武技,那麽他向身上加持的自然是“青木訣”無疑。

張钰深吸了一口氣,在費承吉惱怒的目光下開始向全身運轉“青木訣”。

試煉這層窗戶紙一經石清響捅破,接下來的就只是修為的比拼。練氣六層,在此時的場上已經不輸于任何人。

紅箋也松了口氣,原來不過如此。

她轉念又想到照這樣場上至少半數的人都能得以通過,剩下的是修為确實稍弱的,……比如練氣三層的方峥。她實在沒想到,早先被她看好的弟弟很可能在第一關就被刷掉,化神們不考慮他們這些人的年紀麽?

可不知為何,明知方峥第一關便情況不妙,紅箋卻沒有感到太多的遺憾。三大化神親臨,他們要做什麽?拉上所有大宗門,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挑人,不管是做什麽,這裏面的水必定極深,實不是小小年紀性情憨厚的方峥可以應付的,弟弟還是安安份份跟着自己吧,這樣她才放心。

紅箋胡思亂想,突聽隊伍前方簡繪的聲音響起:“丹崖宗張钰通過試煉。”張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快步向寰華殿大門而去,前面過關的石清響這會兒已經到了大殿門口。

此時場上接連幾個聲音響起,小瀛洲、仙霞洞幾個宗門的第一個人不甘落後,相繼也通過了試煉。

其實這會兒紅箋對所謂的化神收徒一事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熱衷,只是看到石清響就在前面心中微動,江焰、石清響以及符圖宗那小子明顯是今天的大熱門,石清響進殿後面對着化神還會不會遵守他倆的賭約?正常的人都知道輕重緩急吧,可沖他以往的所為,紅箋又莫名地猜測只怕是會。除非自己能趕緊找到機會,親口告訴這小子賭約解除了。

機會眼前就有,張钰已經通過了試煉,下一個輪到自己,只要她能趕緊通過,哪怕在殿外趕不上了,想來進殿後距離石清響也不會太遠。

紅箋深吸了口氣,卻聽費承吉陰着臉沉聲道:“沈言,發什麽呆,趕緊的。”

“啊,噢!”原先緊跟在張钰身後的木靈根第二名沈言連忙搶上前去。

還真自不量力啊,紅箋自嘲地想,自己站的這個位置本來是姚真師姐的,看來費師叔祖心裏清楚得很。

張钰過關的細節沈言看得很清楚,他已經十七了,半個月前剛剛突破練氣六級,這次化神們将參選的年齡限定在十八歲以下,對他而言這是難得的機緣,不見水靈根那邊的鄭謹連這第一關都沒撈着來?

沈言全力運轉“青木訣”,在紅箋焦慮的等待中,花了半刻鐘的時間穿越了光幕。

大殿外石清響早已連影子都看不到了,短短半刻鐘符圖宗那邊已進行到了第四個人,其它宗門光幕前站着的也大多是第三個,因為沈言花得時間過長,費承吉臉黑得已經沒法看了,寰華殿裏的各位化神一會兒看中哪個要看機緣,眼下這一幕卻是各大宗門新生一代赤裸裸實力地比拼,丹崖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出現了眼前的狀況,費承吉覺着實在擡不起頭來。

紅箋默默運轉水系真元正要上前,費承吉已經點名道:“朱景先!”排在沈言身後的少年應聲出列,飛快地瞥了紅箋一眼。

……紅箋險些走岔了氣,她竟是遭到了費承吉的公然歧視。紅箋這才意識到從費承吉發作曲長河開始,大約便未瞧得起自己。這老頭兒。

紅箋心中憤憤不平,又有些無奈。

那位與她同是練氣五層的朱師兄甚是機靈,通過試練的用時與沈言相仿。

丹崖宗這邊的速度明顯滞後,好在其它宗門這時候也慢了下來,各個光幕前相繼開始出現被試煉難住的練氣學徒。

費承吉面無表情地看了紅箋一眼,終于淡淡開口:“方紅箋!”

這個時候已和石清響進殿的時間相距一刻多鐘,中間不知隔了多少人,急也無用,紅箋嘆了口氣,邁步上前。

第 20 章 化神們的第一個考驗

刑無涯聽了淩虛子這番話不再理會衆人,他站在原處,擡頭去看眼前巍峨雄偉的寰華殿。

說起來刑無涯雖然名聲響亮漸成一方霸主,但因種種原故,這還是他第一次踏上丹崖宗的地盤,離着這麽近去看這丹崖宗的主殿,……看上去也沒什麽了不起嘛。

淩虛子看他不動卻不好再催,其實若不是仗着門派內有位化神長老坐鎮,淩虛子也有些發怵與眼前這瘋子交涉,兩個人都是元嬰後期時淩虛子便自知不是他對手,更不用說眼下刑無涯已進入了可怕的化神期。

想到此淩虛子又有些心酸,元嬰化神,一步之遙卻是天地之差,雖有金東樓在前面悉心指點,他苦苦掙紮了百年,卻在元嬰後期這個境界內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便在此時,刑無涯所乘的寶車車簾一動,自車內又出來了一個人。

刑無涯孤家寡人一個,向來獨來獨往,此番竟然還帶來了同伴?費承吉十分訝異,他一眼斷定車裏出來這人是刑老怪的同伴,而不是他的奴仆。

這人披了一件十分華美的黑貂連帽長鬥篷,帽檐遮住了他鼻尖往上的部分,費承吉沒有看清這人的長相,可對着這人,費承吉卻莫名心生寒意,這種感覺,說明此人的修為遠勝于自己。

這個黑衣人下車時彎了下腰,到好像一出現便向車前站着的淩虛子躬身行禮,行止絲毫不見倨傲。

他不等淩虛子開口,轉頭向着身旁的刑無涯道:“刑兄,淩宗主說得不錯,時間不早了,趕緊進殿吧。”

紅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後下車的這個男人,這個人明明昨天夜裏還同她在一起,不是說告別之後就後會無期了嗎?怎麽又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一時間她心跳疾如擂鼓,右手攥成小拳頭堵住了嘴,兩行雪白的牙齒緊緊咬往拇指指節。

她一點也不覺着疼,只死死盯着那人背影,心念電轉:“他都說了,他人是住在無盡海裏,那麽和這位化神大能一起出現在赤輪峰也算正常吧。呆會兒他會不會發現我?他指點我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叫人知曉?若他假裝不認得我,我便當他是陌生人,畢竟看他幾回夜裏出現都躲躲藏藏的,還計算過我們的月華丹。”

紅箋揣着這點兒小秘密禁不住胡思亂想,那個黑衣人已和刑無涯一起,在淩虛子的陪同下邁步進了寰華殿。

突然蹦出來一個化神,又是以這種方式出場,殿前等候的練氣弟子們不免嗡嗡小聲議論,各大宗門的隊伍都變得有些散亂,可各家帶隊的師長立時将這股騷動制止住,因為明擺着,等的人已經到了,針對大夥兒的考驗也将馬上開始。

果然只停了半盞茶工夫,在大殿內伺候的築基期弟子們魚貫而出,這些丹崖宗的門人神情肅穆,每人手裏都捧着一個青灰色的卷軸,在各大宗門隊伍前面一字排開。

停在丹崖宗費承吉身前的是個面有病容的年輕人,他先向費承吉彎腰施禮,叫了聲“師叔”,又向曲長河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面向衆人咳了一聲,将一百幾十號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朗聲道:“諸位,殿內的幾位前輩有所交待,我等手中的乃是由符圖宗戴宗主親制的試煉圖,此圖祭出之後,便會出現一道光幕,這是大家的試煉屏障,請各位按照順序依次上前來,能在一刻鐘之內穿過屏障的,便可進入大殿,恭聽前輩們的教導,逾時不能穿過的人,便可自行離去。大家可聽清楚了嗎?”

紅箋認識說話的這人,這個臉色有些蒼白,看着提不起精神的男子在丹崖宗水靈根一系可是鼎鼎大名,他是晚潮峰闫長青的愛徒,名叫簡繪。

此人僅用了三十年便達到築基中期,名噪一時。可十年前他修為突然崩潰,不但沒能更進一步,反而倒退回剛築基的時候,同時他貪圖捷徑不惜自傷的諸多修煉上的問題也都暴露出來,簡繪雖然看上去以後還有漫長的歲月可以彌補,實際上已經很難再有所為,這麽一個天才如此毀掉,叫師長們痛心的同時,更将他做為了反面教材常常警示後來人。

簡繪等人紛紛将手中的卷軸激活,在各隊面前都出現了一個圓拱形的光門,門上白霧缭繞,一層有若實質的光膜倒懸至地,這種試煉場上練氣期的學徒從未見過,一陣騷亂之後面面相觑,都不想做了別人的試路之石。

雖是如此,隊列自有順序,丹崖宗這邊當先上前的是木靈根考核第一名張钰。

紅箋掃了一眼沉着臉讓到一旁的老頭子費承吉,默默注視着張钰走到光門之前,腳步似有些遲疑,不由暗暗替他擔心。

因為陳載之考核出了意外,張钰無可推卸地做為丹崖宗的第一人上場,這會兒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輪到後面的或許不顯眼,但對他而言不要說一刻鐘不過,比其它宗門過得遲些都是一件很失臉面的事。

在丹崖宗諸人關切的目光中,張钰擡手試探着觸碰光幕。那層光膜看上去十分有彈性,張钰試了試,指尖綠光一閃,“青木訣”,手指沒入光幕,張钰感受了一下皺起眉頭,将手收回來,變掌為拳,整只手臂上綠意萦繞,突然一拳直直向着光幕搗上去。

紅箋身後伸長了脖子關注的少年們不可避免“嗡”地一陣騷動,張钰這一拳穿進了光幕不假,但叫人吃驚的是在光幕另一面,他的拳頭并未出現,到好像那光幕無聲無息将他那截手臂吞噬了。

張钰也吓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胳膊好端端地從光幕中收了回來,他松了口氣,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顯然這一番試驗失敗了。

便在此時,突聽不遠處傳來“砰”的一聲響,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殿前西北角一個紅衣少年正罵罵咧咧自地上爬起來,殿前一時靜了一靜,這個少年丹崖宗這邊兒不少人都認得,正是跹雲宗那位金靈根練氣七層的江焰。未料到他竟在光幕上撞出這麽大的動靜,旁觀的人都有些駭然。

紅箋掂起腳尖,離得太遠又有人群阻隔,江焰那邊的情況看不分明,但這一下明顯是失敗了。跹雲宗下一個等待的人應該便是石清響,不知有沒有機會能同他們說上句話。

便在她胡思亂想的工夫,丹崖宗的隊伍左側驀地爆發出一陣歡呼,接着一個聲音宣布道:“符圖宗林素約通過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