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重回傷心地

蛇龜,強大的金丹期妖獸,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紅箋顧不得驚駭,如果秘境裏會出現越階妖獸,蛇龜對她而言反到是最容易對付的。至少她熟知這妖獸的攻擊方式和弱點。

它來了!

蛇龜撲近,在水下張開了血盆大口。

巨浪噴湧,一道銀白色的匹練在浪中疾沖而至,這家夥好像也感覺到紅箋不好惹,一上來就是吐息。

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紅箋當即運轉《大難經》,撤身疾退,左手掐訣施法,“萬流歸宗”!

紅箋此時的修為雖然不過築基圓滿,但論神識,比之這金丹期的妖獸絲毫不弱,有了防備之後蛇龜強大的吐息再難撼動她分毫,随着她施法完畢左手一招,澎湃的水真元湧入體內,眼前視線稍清。

因為熟悉,紅箋已經猜到了蛇龜的下一招會是什麽,果然,水裏一道黑影由遠至近,映在她眼睛裏飛快地放大,蛇龜鋼鞭一樣的大尾巴狠狠掃至。

很快,但又不夠快。

紅箋甚至覺着比她預想中的慢了不少,慢到她能看清蛇尾的軌跡以及那上面倒豎起來的鱗片,一時間她到忽略了當年在無盡海遇上蛇龜時她還沒有築成道基。

不夠快就意味着有反擊的空當,紅箋仰面下腰,像游魚一樣在水中倒翻過去,催動“中空劍”白光一閃,直取蛇龜柔軟的腹部。

因為對應得早,蛇尾掃過,距紅箋的身體足足偏離了将近一尺,紅箋的“中空劍”卻正中蛇龜下腹。

那妖獸渾身一震,四只腳在水中劇烈地撲騰了幾下,水流湍急,它肚子飛快地鼓脹起來,好似在腹部形成了一層護甲,将紅箋的“中空劍”彈了開來。

擊中的這一下,仿佛只是叫那妖獸疼了一疼,連血都沒有見。

蛇龜卻似感覺受到了嚴重的挑釁,長長的脖頸猛地一伸,頭顱就到了紅箋身側,橫着向紅箋腰際撞去,與此同時尾巴忽地反卷,纏向紅箋的雙腿。

這妖獸力大無比,一身硬殼比土系金丹還要難打破,紅箋哪敢叫它纏上,忙将真元送出去擋了一擋,借助反推之力猛然自它頭尾之間的狹小空隙沖了出去。

蛇龜以為她要逃,在後面緊追不放。

紅箋只是想拉開距離,大凡成年蛇龜無不是在水裏修煉了幾百上千年,游起來比紅箋這水靈根速度更快,尾巴一動便是一道幾丈長的水線,紅箋仗着她身體更加輕盈柔韌與蛇龜游鬥周旋。

她人在前面不停招惹着那急了眼的妖獸,“中空劍”更是一刻不停地往它眼睛上戳刺,蛇龜憋足了勁兒只是追不上,忽而張口吐息。

差不多了!這一次紅箋沒有瞅準了空隙往前沖出,她猛然一個擰身,人已經回到了蛇龜旁側。

蛇龜張大了嘴巴追過去,白浪滔天,紅箋引逗着它将脖頸完全探出來,左手法訣連掐,幾記“萬流歸宗”快至不能再快,幾乎是連着施展出去。

蛇龜的吐息将将追至,趁着“萬流歸宗”吸取真元的明暗交映之際,紅箋右手飛快揮出,“中空劍”承載着她吸取回來的澎湃真元,擦着轉瞬即逝的空隙,自蛇龜大張的嘴巴鑽進了它的肚子裏。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紅箋早知道蛇龜脆弱的腹腔和內髒就是它致命的弱點,此前這一番劇烈的游鬥都是為了試探這金丹妖獸的反應,尋找這麽一個近身的出手時機。

果然“中空劍”在蛇龜腹中只來回斬了幾下,蛇龜便疼痛難忍,顧不得再追着紅箋拼命,只在原地撲騰。

紅箋為防意外,丢下蛇龜向上浮去,半盞茶之後“中空劍”由後追上,蛇龜已死。

說起來麻煩,實質上紅箋還真沒在這只蛇龜身上耽誤多少時間,一只金丹期的妖獸就這麽輕而易舉被她除掉,而她渾身上下完好無損,連根毫毛都沒有掉。

這得益于上回與蛇龜交手的經驗,若換一只金丹妖獸來,紅箋可沒有這麽大的信心,也不敢打得這麽肆意。

故而得意什麽的,紅箋心中完全沒有,就連蛇龜的屍體她也沒有動念去收拾,她知道這古怪的遭遇還沒有完,接下來會遇到什麽不可預計,必須得趕緊離開這片水域。

“嗖!”是活物發出來的聲音,紅箋駐足,敵人追上來了。

“嗖,嗖!”一根黑色藤蔓在不遠處伸展開來,而後又是一根,數不清黑幽幽的藤蔓像天羅地網自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看到這熟悉的一幕,紅箋皺起了眉頭,怎麽搞的,這不是天魔宗養的那些水中魔物嗎?

若說蛇龜出現在秘境裏已經夠匪夷所思,現在連魔物也出來了,紅箋心中一動:“難道我自一進來便陷入了幻境?這一連串的妖獸其實都不存在,只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不然的話實在無法解釋眼前所見這一切。”

怎麽自幻境裏出來紅箋已經頗有心得,她微微閉目,澄心,專注,唯精唯一,但是沒有用,她睜開眼時眼前的魔物并沒有消失,那片蟒蛇一樣的黑色藤蔓已經漸漸接近。

是宗門秘境致幻的神秘力量太強大了,她還沒有結丹,故而無法看穿?

紅箋想起當年她進來秘境,在霧谷出口那裏恍惚一站,幻境裏已經過去了二百餘年,直到最後她即将死于無盡海的妖獸之口才驀然醒來,由始至終感覺都那麽真實,這種力量,确實不是她現在所能抗衡的。

既然不能看破,哪怕身在幻境,也需得戰鬥到底。

面對這十餘團魔物數不清的藤蔓,紅箋一絲一毫放棄的念頭也沒有,是幻境更好,大可以放手一搏。

她回想了一下當日所見盧雁長與這些魔物纏鬥的情形,她沒有盧雁長那麽奇妙的輕功身法,但她是水修,在水裏占着很大的便宜,可以稍稍彌補。沒有威力巨大的“慧心一劍”斬殺魔物,但她有“中空劍”可以零打碎敲,水中靈氣充裕,她還有“萬流歸宗”以為補充。

這一架還有得打。

紅箋瞅準了空隙飛身撲出,數根藤蔓來截,紅箋祭出“中空劍”狠狠斬落在其中一根上面,魔物也感覺到疼,“吱”的一聲收縮成球,卻有數丈長的藤蔓被斬斷下來,被水流沖走。

紅箋由此精神大振,此時身後幾十根藤蔓抽來,水花翻湧,紅箋猛地提氣,身體飛蹿而出,一步,兩步,她與藤蔓之間的距離竟在漸漸拉大,這正是盧雁長教她的“八步趕蟾”。

水中不比陸地,紅箋仗着身為水靈根的便宜,衣袂飄飛,從藤蔓之間忽然脫身出來,直有片葉不沾身之感。

得手!再來!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紅箋小心翼翼地同這些魔物糾纏游鬥,狠狠斬除着那些觸手,五、十、二十……她自己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被水流沖走的藤蔓越來越多,疲憊也漸漸襲來,這期間她躲避得稍慢了些,裙擺被扯了一塊去,左臂也重重挨了一記。

雖然挨那一下的時候,紅箋已經運轉了水真元護住胳膊,她還是覺着一陣火辣辣的疼,隔了一會兒接觸的地方隐隐有些麻癢,顯然這藤蔓上的毒素若是沾得多了,也會叫人失去反抗的能力。

身陷這幻境,樣樣感覺都如此真實。

紅箋這般感慨着,自她進入宗門秘境,感覺足足戰鬥了幾個時辰,到這會兒還有最後兩只魔物未死。

殺到現在她真有身心俱疲之感,不知道待将它們完全清除之後,等着自己的又會是什麽。

紅箋再次施展“八步趕蟾”,猛地沖了出去,這周圍……

紅箋猛然一滞,幸好此時剩下的藤蔓已經不多,這麽大的破綻只有兩根狠狠抽中她的後背,一根藤蔓就勢卷住了她的腰。

紅箋深吸了口氣,“中空劍”落下,将那根捆住了自己的藤蔓齊根斬斷。

接下來她快刀斬亂麻将兩只魔物殺死,這才站定了,神情複雜地打量着四周的礁石。

漫長地纏鬥,紅箋不知不覺接近了水底陸地,先前她無法确定這片水域是湖是海,現在她知道了,這是海,而她此時正在海底。

這附近的一切是那麽眼熟,像極了極北冰川下的萬丈深海,那片曾經令她肝腸寸斷的傷心之地。

雖然這裏的水并不那麽冰冷,有光亮,靈氣也十分充足,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可若幻境裏的冰川深海是這個樣子,那間石牢可還在?石牢裏的人呢?

有靈氣就意味着真元不會枯竭,石牢若是在此,那是不是說季有風應該還活着?他在等着自己去相見?

幻境中的一切本就不可解釋,一念到此,紅箋心中一陣悸動,暗忖:“不管是怎麽回事,只要能安排我與他再次見面,那也是好的,上次我想念爹娘,幻境就叫我們一起生活了兩百年,這次會不會也可以那樣?”

她的心“砰砰”跳得毫無章法,在水下飛快地向着記憶中的方向游去。

第 177 章 過關斬将

進入三月,石清響開始閉關,他設下禁制,開啓法陣,所有的人一概不見,就連齊天寶也不例外。

三月初六,又是四年一度的青雲節。

進宗門秘境這回事紅箋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早不是十三四歲時看什麽都稀奇的吳下小阿蒙,她站在準備進入秘境的修士隊列當中,等待元嬰前輩們施法打開秘境入口。

前任宗主淩虛子活着的時候打開秘境遠比現在輕松,衆元嬰不必全部到齊,似乎只是誰有空閑便過來随便丢幾個法術,但如今,包括穆逢山在內,整個丹崖宗元嬰只剩下了八位,自需悉數到場,開啓秘境的過程顯得頗為隆重。

費承吉也在,他別的不擔心,只怕徒弟蕭蕭在裏面出手無忌,打死打傷同門不好交待,提前已經揪着紅箋反複叮囑過,又特意把當年潘聰被殺,季有雲揪出真兇的事添油加醋拿出來吓唬了她一番。

紅箋總算看在馬上就要進秘境的份上,沒有裝渾折騰費承吉,而是連連點頭:“放心吧,只要他們不來惹我,我自沒時間去和那些廢物過不去。”

被劃為了廢物的張钰張了張嘴,打消了和師妹在秘境中心會合的想法。

其實對紅箋而言,秘境中心那座藏着無數靈草寶貝的山脈對她的吸引并不很大,她更想知道前半段自己會有什麽樣的際遇,對她結丹之時抵禦心魔又會産生什麽樣的影響。

終于等到排在她前面的張钰消失在秘境入口,紅箋感受到不少催促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當下邁步上前。

踏入秘境的瞬間,亂流席卷而至,将她整個人包裹起來,穿越了兩個空間混亂的臨界,向着秘境深處抛去。

這個過程出人意料得長。

有以前的經驗,紅箋本來很是氣定神閑,雖然身不能動,卻并沒有多心多想,只是等待着落到實地馬上開始行動。

開始時還有一些雜亂的影像自眼前飛掠而過,後來就只是大團白霧遮眼,身不由己地下墜,好像掉進了萬丈深淵,永無止境,紅箋暗暗心驚:此番進秘境的感覺怎的與之前大不相同?

就在這時,紅箋覺着自己水靈根上方那顆長達半年沒有動靜的木系靈種突然瑟縮了一下。

也許只是動了一動,不知為何,紅箋卻覺着那小東西像是打了個冷顫,出了什麽事?

紅箋對這顆不受她控制的木系靈種沒有一刻不在小心關注着,難道這回的異常竟是由它引起的?

此念一動,紅箋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像什麽東西濕答答冰冷的觸角掃過她的神識,強大而令人窒息,瞬間便将她徹底看透。

若不是木系靈種動這一下,她根本無從察覺,紅箋心中駭然,難道這秘境中還有金丹圓滿乃至元嬰一樣的強大存在?

就在此時,紅箋終于落到了實處,“嘩啦”的一聲巨響,水花飛濺,她自高空直接掉進了水裏。

紅箋不及多想,直接運轉凝水訣護住全身,沒有貿然上浮,将“中空劍”握在了手中,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秘境中的一切均不可拿常理來推度,現在還無法确定掉落進的是湖是海,但紅箋分明感覺到了席卷而至的敵意,有妖獸!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這片水域的主人,一只鐵劍狼牙鱷。

這妖獸的身體像座小山,潛伏在深水下,兩眼大瞪如燈,兇狠地盯住了紅箋。

“忽”的一聲,暗流洶湧,一條長滿尖刺的尾巴向着紅箋掃去。

水流很急,數根尖刺脫離了尾巴消無聲息夾雜在水流中,先到了紅箋身前。

紅箋凝聚了真元的手順着水流輕輕一拍,那些不起眼的尖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水靈根在水下戰鬥毫無阻礙,她攸地一轉身,妖獸的尾巴貼着她身體下方落空,與此同時,她的“中空劍”出手,直射狼牙鱷的眼睛。

看到敵人不過是一只鐵劍狼牙鱷,紅箋微微松了口氣。

鐵劍狼牙鱷,水系妖獸,實力相當于築基後期,在這秘境之中已屬不弱,但紅箋自不會将它看在眼中,她只是有些訝異,按說這等妖獸應該出現在中心山脈的大山深處,上回她進來的路線上由始至終就沒有遇到過實力特別強的妖獸,難道這回亂流直接将她傳到了秘境中心?

雖然想不明白處境,紅箋還是三下五除二将這只鐵劍狼牙鱷料理了,築基期妖獸所出的材料對她而言已經沒有太大用處,紅箋不再浪費時間,她準備向上浮出水面,看看究竟。

往上去不過兩丈高,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紅箋的神識突然捕捉到了一團不明物體,就在她的頭頂上方張網而待。紅箋暗吃了一驚,她猛然下沉,那東西“唰”地收攏,捕個了空。

紅箋看清了,那竟也是一只妖獸。

這妖獸她從未聽說過,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水母,通體透明,并且它肯定具有欺騙神識的神通,否則紅箋一個築基圓滿不會這麽近了才發覺。

很奇怪,按說這秘境很大,妖獸都有它們自己的勢力範圍,相互之間井水不犯河水,這只水母和鐵劍狼牙鱷距離這麽近,肯定有一只越界了,莫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也就是現在的她,若是上一次進來就迎頭遇見,不管哪一只,自己都毫無抵抗之力。

不過紅箋并沒有過于憂慮。兵來将擋,只是一個給築基修士歷練的宗門秘境,其中的妖獸又能厲害到哪去,她此時的修為遠遠高于普通的築基圓滿,不要說這等的蝦兵蟹将,就是來個金丹期的妖獸,她也有信心鬥一鬥。

那水母一擊不中暴露身形,比鐵劍狼牙鱷更容易對付,它死後屍體縮成不大的一團,呈現淡淡的藍色,因為紅箋此前沒有見過這東西,便将它整個兒收了起來,準備拿出去找人請教。

這一次紅箋沒有妄動,她在等待下一撥敵人。

此次秘境之行一進來就超出了她的預想,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攪亂了這個空間原本的法則,以秘境裏的妖獸來對付自己,只不知目的何在?

第三拔敵人轉瞬即到,真的是一“拔”,一大群逐腥飛魚,數量足有幾十上百條,看着密密麻麻,魚群還未到,水中已經泛起了刺鼻的腥臭。

這種成群的水系妖獸紅箋到是聽說過,一般都是十幾條為一群,一下子湧來了這麽多,紅箋懷疑是有誰将整個秘境的這種妖獸都驅使而來。

逐腥飛魚單個拿出來不過相當于築基初期的實力,但成群之後便是築基圓滿也少有敢去招惹的,更不用說這麽一大片。

逐腥飛魚會噴出一種劇毒來,活物沾染到就立刻腐爛,它則耐心地在旁邊守候,等對方爛透了才開始群而食之,據說吃了這種食物的逐腥飛魚會毒上加毒,更難對付。

總之這一大群妖獸實力不容小觑,兼之習性非常惡心,紅箋不敢大意,向後疾退,左掌一揮,強橫的真元湧出,将這些身輕力薄的逐腥飛魚全部隔絕在外邊死死地壓制住,祭起“中空劍”在魚群裏左突右沖,一劍下去就是“砰”地一聲炸開一團黑色血霧。

也幸好是在水中,“中空劍”運轉如意,快逾流星一般,只聽“砰”“砰”聲漸連在一片,在水底宛如綻放了一朵朵黑色的煙花。

因為危險,紅箋反而處理地非常之快,轉眼間上百條逐腥飛魚死了大半,紅箋一邊加緊控制着“中空劍”屠殺,一邊漸漸後退。

不退不行,這一大片水域已被毒液染得烏黑,水是最無孔不入之物,她再是小心,也不可能滴水不漏,一直将劇毒隔絕在遠處。

第三拔了,接下來還有麽?對手是誰,想做什麽,難道要集合了整個秘境的妖獸之力來消滅自己?

不管是誰,上百條逐腥飛魚已基本上是這秘境之中最頂尖的力量了,難道還有更厲害的存在不成?紅箋一邊想着,一邊将最後幾條逐腥飛魚飛快地屠戮幹淨。

遇襲至此,紅箋也發現了個有趣的規律,妖獸一拔一拔來襲,就好像那看不見的對手給她安排了一道道關口,這中間次序井然,明明數拔來襲的妖獸一擁而上對她的威脅更大,對方卻好像意識不到這一點,固執又不知變通。

來了!

一股無形氣浪先自水中傳來,竟震得紅箋腦袋裏微微一暈。

她放開神識循聲迎去,卻見鋪天蓋地的浪花上下翻騰,其中一個大塊頭掀動大量的水,極為靈活地向着紅箋飛撲而來。

這妖獸龜首蛇身,蛇腹下面生着四只腳。遍體長滿了墨綠色的鱗片,鱗片上面又覆着厚厚的一層黏液。

紅箋暗暗吃驚,這水系妖獸她認得。

當年師祖帶她在無盡海中修煉,曾以法術庇護着她,任她手刃了一只蛇龜,眼下向着自己猙獰撲至的正是這東西。

蛇龜,實力相當于金丹中後期修士的妖獸。宗門秘境裏怎麽會突然出現這等禍害?

第 176 章 一個關于結丹的賭

臘月裏盧雁長以蕭光渡的身份來探望紅箋,為感謝費承吉對妹妹的關照,他還給費承吉捎了件不菲的禮物。

只有這種時候,費承吉才能體會到自己冒着種種風險收蕭蕭為徒所帶來的好處。

當然對着盧雁長,他也再次保證蕭蕭肯定能得以進宗門秘境。

這個時候,進秘境的名額已基本上确定下來,穆逢山徒子徒孫所在的香積峰人數最多,費承吉不多不少拿到兩個位置,正好給了張钰和紅箋。

私下裏紅箋奇怪地問盧雁長:“你不是窮得叮當響了嗎,給費承吉的東西哪來的,難道最近發財了?”

盧雁長嘿嘿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挲着右手的幾根手指,說道:“路上遇見幾個有錢人,小發了一筆。給他的那樣只是看着好看,不大好脫手,幹脆換他高興高興,少找你的麻煩。”

紅箋心中一緊,問道:“赫連他們好麽?”

盧雁長這些天往返了一趟赤金火山,聽紅箋問他,眉飛色舞地道:“還不錯,大家幹頭都挺足的,何風帶大家選的烈焰山谷也确實不錯,等你回去,一準兒覺着大變樣。”

紅箋望着他,突然問道:“很缺靈石吧?”

“呃……”盧雁長頓住,然後小心翼翼地道:“有這麽明顯?”

紅箋點了點頭,若不是逼到一定份上,盧雁長也不會在來丹崖宗的路上看見人家有錢就搶。

雖說散修之間的強取豪奪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但盧雁長這麽一個還帶着江湖習氣的主兒,為別的找人麻煩還說得過去,單純為了靈石,這行徑會讓他覺着自己就像個江洋大盜一樣,這都做出來了,其中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盧雁長“啧”地一聲,道:“我出來的時候,可是把所有靈石都留給赫連他們了,等回去就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也賣了,不行再搶他幾筆。他們急需大量的高階靈石,你不知道,赫連在做一個很大的工程,那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紅箋沉默半晌,道:“赫連他們都很辛苦啊。”那一幫修士在暗無天日的煉魔大牢裏呆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好容易死裏逃生恢複自由,卻又去了那樣一個偏遠貧瘠的不毛之地,從無到有,支撐着他們堅持下來的便是向季有雲讨還公道的信念。

盧雁長沒有跟着嘆嗟,只是道:“希望所有的辛苦到最後都有價值。”

這一次盧雁長沒有像上回那樣留連不去,真的像是由此路過,随便看了妹妹一眼,便匆匆告辭,紅箋知道這應該是烈焰山谷那邊的形勢确實吃緊的緣故。

不知道井氏父女在新成立的滅雲宗能不能呆得住,方方面面對赫連永和盧雁長都是不小的考驗。

過年的時候穆逢山在寰華殿召集了一次宗門盛會,所有丹崖宗的正式弟子不管閉關還是在外游歷的都必須悉數參加,紅箋就是在這種場合再次見到了師父闫長青。

二十多年未見,闫長青在修為上毫無寸進,不同于外表幾乎沒什麽變化的二師伯霍傳星,闫長青大見蒼老,整個人比之原來消瘦、冷漠,站在晚潮峰的水修隊伍前列幾乎不與旁人說話。

一時間紅箋的心中百感交集,對面的那個人,她曾經希翼過,失望過,隐瞞過,甚至到了最後,就在這大殿上為了殺死景勵,她還曾針鋒相對地利用過。

直到這二十年之後,她終于可以站在這裏,跳出那些不成熟的心态去看當年的種種,同樣是做人師父,闫長青比之費承吉可強得太多了。

原來不管是十三歲,還是二十三歲,她一直都是一個內心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極度渴望着他人的疼愛,當年的宗門秘境,她在裏面見到了爹娘,而在秘境外邊,她早不自覺地将這份情感寄托在了師長們的身上,所以闫長青忽視冷落她,她才會那麽失望介意吧。

意識到這些,紅箋心中驀地一酸。

她是什麽時間長大了的?

是在煉魔大牢裏,在冰川之下的萬丈深海,她終于知道有人愛她珍逾性命,就像一場瓢潑大雨浸透幹涸的泥土,從今而後,她再不會從別人那裏期許更多的愛。

對面望過去,水修的隊伍中真得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當年遇害的,也有出去歷練不知所蹤再也沒有回來的,自築基結成金丹的有幾位,但再往上,金丹期還有突破的鳳毛麟角,金丹圓滿結嬰的一個都沒有。

二師伯霍傳星和赤輪峰的洪師伯,是水修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元嬰,丹崖五大峰之一的錦繡峰,竟連個坐鎮的元嬰也沒有……

紅箋注視的時間稍長,霍傳星等人都有所察覺,循着目光望過來,發現是她,紛紛面無表情地轉開頭去,闫長青更是露出冰冷的厭惡之色,仿佛連多看一眼都嫌弄髒了眼睛。

紅箋知道他們為什麽會有如此反應,丹崖宗對女修本就輕視,更不用說自己這種打扮,大約最叫他們難以容忍的是她分明是水靈根,卻拜了一個木靈根的師父,住在香積峰。

自己是他們眼中徹頭徹尾的異類,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紅箋才不擔心被這些熟悉自己的人認出來。

大過年的穆逢山先當衆說了些吉利話作開場白,又對來年青雲節的宗門秘境做了一番安排,接下來就是此次宗門盛會的重頭戲,穆逢山當衆宣布來年要對丹崖宗的舊制度進行革新。

關于革新的內容穆逢山只簡單提了一下,包括頒布宗門任務,同階修士将按宗門任務的完成情況設立等級,宗門新收弟子不再局限于水木兩系等等,并以費承吉為例,鼓勵金丹期門人破除一定之規,不拘一格收徒。

紅箋站在人堆裏老老實實聽着,到最後又收獲了不少異樣的目光。

穆逢山這一系列變革舉措,目的是想将丹崖宗目前離心離德的五大峰強行捏合在一起,最終能達到什麽樣的效果,還需來年實施了再看。

但紅箋對此卻并不看好,因為穆逢山先就已有雛形的宗門任務做了一番介紹,這宗門任務目前主要是搜尋魔修下落和捕殺妖獸。顯而易見穆逢山如此大費周折,丹崖宗依舊沒有脫離開化神戴明池的控制。

過完年之後的一兩個月,丹崖宗弟子們談論的話題大都是任務和等級,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意識到,這一次的宗門秘境大約是最後一回由師長指定弟子進去歷練了。往後築基初期、中期的修士想進秘境,恐怕是要費一番大力氣。

紅箋對這次秘境之行十分重視,石清響先前幾次提到半年之期,又幫她準備了定靈丹,似乎對她藉由秘境突破壁壘結成金丹充滿了信心。但其實紅箋晉升築基圓滿并沒有多長的時間,半年來她趁着費承吉不注意的時候拼命的修煉,也只堪堪穩定了境界,距離結丹感覺還差着很大的一步。

修煉《大難經》注定了她即使是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如果沒有合适的機緣,晉階的速度必然會大大落後于別的修士。

時間不等人,轉眼就到了二月底。

紅箋跑去赤輪峰問石清響:“再有幾天宗門秘境就開啓了,你說我該注意什麽?”

石清響非常好脾氣地提醒她:“确實有需要注意的,你不來我也打算讓童黛去叫你。在秘境裏你哪怕感受到了結丹的契機,也千萬不要付之于行動,對一般修士而言,秘境裏的三天完全用來結丹也未必夠,所以費承吉不見得會提醒你。若是在秘境裏結成了金丹,後果有多嚴重,不需我說了吧?”

金丹會永遠留在秘境裏,這個紅箋自然知道。

她只是好奇石清響怎麽就那麽篤定她一定會在秘境中有巨大的收獲呢?就像他一意要求江焰将自己送入了跹雲宗秘境,結果她就在裏面順利晉階,并且得到了木系靈種。

這位老朋友變得着實叫人看不透啊。

石清響又道:“你結丹的時候動靜肯定不會小了,在丹崖宗結丹,可不是個好的選擇。”

紅箋呼出一口長氣:“好吧,我遠遠離開這裏,到別處去。這半年我夠聽話吧,告訴我,我弟弟在哪裏?”

石清響輕聲而笑:“別着急,等出來秘境結了金丹再說,我對你什麽時候失信過?”

紅箋側着頭想了一想,道:“還真是沒有。好奇怪,你怎的知道我出來秘境就會結丹?我到覺着按現在的情況還需要修煉好久。”

石清響突然提議:“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說起打賭,兩人一時都想起十幾歲時打的那場叫兩個人都很狼狽的賭,紅箋笑道:“賭什麽?”

“就賭你出來秘境之後的一個月之內結丹。輸了的人,半年聽話怎麽能夠,要一直聽話下去。”

紅箋“嗤”的一聲笑:“好啊,我賭,石清響你完了,咱們走着瞧,一個月而已,我不結丹,你能把我怎麽樣?”

第 175 章 一個什麽樣的丹崖

果然這小子故意在戲耍自己,紅箋哼了一聲,想起這兩回他躲在暗處看自己打扮成這副怪模樣對他訴說傾慕,不知是什麽心情,只怕是要笑破肚皮了吧?

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意猶未盡?

距離那次兩人在極北冰川修煉時偶遇,到現在已經分別了二十五六年,紅箋很想聽石清響說說他在魔境的遭遇,她抛開心裏的些微尴尬,問道:“你是怎麽想的,難道還真打算接受戴明池的衣缽?”

石清響笑了一聲,沒有作答。

紅箋知道他這是避而不談的意思,只得又問:“你的病到底怎麽回事?我和江焰聽說你自魔域一回來哪也不能去,直接就被送到丹崖來,都擔心得很,若不是情況實在不允許,江焰都打算跑來看你了。”

石清響道:“我沒有太大的問題,你們放心好了,下次見到江焰你幫我傳話給他,叫他快些結丹,不要被我落下太遠。”

紅箋不知道石清響如此說是在寬慰朋友,還是他真的有辦法解決,有些話,要問出口時才感覺不方便,因為石清響顯而易見不想多說。

她默然片刻,輕輕推了推放着定靈丹的玉盒,道:“這定靈丹我不能收,我離結嬰還早。你已經是金丹圓滿,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用到。”

石清響卻道:“英麒并不知道這東西對我結嬰毫無幫助,本就是給你準備的,你收着就是,你的神識很強,心魔也重,結丹注定十分艱難,到時拿這顆定靈丹先把眼前這關過去。”

紅箋聽石清響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到,心裏湧起一陣暖意,二十多年沒見,他變化再大,至少本質上沒有變,還是那麽講義氣夠朋友。

只是,定靈丹怎麽會對石清響沒有作用呢?是因為他的病還是……

“你需要什麽,有困難的話大家一起想辦法啊,我是說真的,你不要什麽都一個人扛着。”

說完這話,紅箋有些愣神,一個人扛什麽的都是她下意識之間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石清響半遮半掩事事都回避的态度叫她不由自主産生了這樣一種感覺。

石清響的聲音很溫和:“好。放心吧,缺丹藥我完全可以再向英麒要。”

說完這話,他停下來。

隔了一會兒,紅箋也感覺到有人進來了洞府,石清響的洞府門口有人把守,并且此時童黛也留在了外邊,此時突然有了動靜必定是有事發生。

果然進來通禀的是那姓窦的符圖宗弟子,他進來長廊之後剛一踏足法陣便站定,遠遠躬身施禮:“師叔,米時獻求見。”

石清響“嗯”了一聲,吩咐道:“叫他稍等。先叫那位童姑娘進來。”

姓窦的弟子應聲退了回去。

石清響解釋道:“這法陣隔絕六識,他在陣外不管說話還是神識傳音,都傳不進來。”

紅箋心中在想:“米時獻來做什麽?他往石清響這裏還跑得挺勤。”石清響叫她安分呆着什麽也不做,她還沒有搞清楚石清響的真實用意,不過米時獻這叛徒……

石清響好像聽到了她心中所想,道:“米時獻這個人你不要動他,我還有用。距離丹崖宗的宗門秘境還有半年時間,如果你閑不住,可以利用這半年好好想一想,你想要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丹崖,建設不比破壞來得輕松,甚至有時候更難。”

“我想要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丹崖……”

紅箋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心中一直想的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誰殺害了宗門許多前輩,破壞了丹崖的寧靜,将堂堂名門大宗變成了一個人雲亦雲沒有自己靈魂的附庸,誰就要為此付出代價,至于剩下的,自有師弟陳載之來接手。

可是石清響的這幾句話,卻好似在她腦海間猛然打開了一扇窗,叫她看到了一個先前根本未曾注意到的世界。

這段時間紅箋在香積峰住着,宗門的許多木靈根修士對她而言不再僅僅是一個名字,成了朋友的雖然只有一個童黛,那也是因為她扮作的蕭蕭實在叫常人望而卻步,其實他們中間有很多人一心向道,每日潛心苦修,并不都像費承吉那麽趨炎附勢。

丹崖的未來會怎樣?

平心而論,在前任宗主淩虛子活着的時候,丹崖宗便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如今水、木兩系間的矛盾無疑更深,待等陳載之結成元嬰歸來之際,是不是僅憑傳宗玉簡便可以令穆逢山退位讓賢?還是會使得兩下大開殺戒,最後剩下一個只有水靈根的丹崖宗?

“你只要把這個問題想清楚,集中精力提升修為趕緊結丹,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石清響的話将紅箋信馬由缰的思緒扯了回來,紅箋這才發現方才自己走神了。

而此時童黛已經走進了法陣,這話題不适宜再多說,紅箋閉上了嘴。

童黛擔心地向着紅箋的位置望了一眼,她剛才在洞口外邊看到了米時獻,對于石清響突又要見她心裏不由打鼓。有求于人,她深施了一禮,道:“石先生!”

石清響開口道:“童姑娘,我在此是客,本來你們丹崖宗的事我不該多管,不過蕭蕭親自跑來求我,我實在不想令她難過。”說到此處,他恰到好處地頓了一頓。

童黛忍不住驚訝地往紅箋的方向看去,在她想來蕭師妹那份沒頭沒尾的迷戀遇上輩分、修為都高高在上的石先生肯定要碰得頭破血流,誰知看樣子石先生竟還真的便待她與旁人不同。

“齊長老是我的師叔,既然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多給你一個選擇,不想去他那裏,你可以留下來照顧我。我想你師父看在我是個病人份上,會樂于成全此事。”

“啊!”童黛輕呼一聲,她沒想到石清響給她指了這樣一條路,全無準備之下心中一片混亂,求助地望向紅箋。

紅箋也有些意外,但她立時反應過來,道:“童師姐,你和衛師兄的事我已經和石先生說了,放心吧,石先生是正人君子,他會幫你們的。”

石先生是不是正人君子童黛不清楚,但有蕭蕭可以依賴,總好過去伺候那齊天寶。童黛不再猶豫,彎下腰去:“多謝石先生。”

石清響道:“你送一下蕭蕭,順便帶米時獻進來。”

這就送客了,可紅箋感覺還有好多話沒說呢,她見童黛眼巴巴望着自己,只得站起來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保重,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紅箋出了洞府,在門口看到老實等候的米時獻,錯身之際沖他嫣然一笑,暗忖:“不知道石清響要留着這狗叛徒做什麽,但你實在是走運,先将腦袋寄下。”

米時獻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不過對方是費承吉的弟子,又兩次在石清響洞府裏碰到,他不想得罪,便也附和着笑了笑。

果如石清響所料,這次圍繞童黛而起的風波突然有了這樣一個發展,費承吉雖然意外,卻沒有多想欣然答應,事情很快平息下去,沒有人再提及。

童黛有時候會回香積峰來,但大多數時候都呆在了赤輪,紅箋再次見她,便感覺她情緒很好,想是在那邊離着衛以蓮近了,能時常見面,對她而言反到是因禍得福了。

紅箋這邊費承吉原本擔心沒有童黛看着她再闖禍,可這丫頭好像突然收了心,除了隔三差五跑去找童黛,便是潛心修煉。

這叫費承吉不由點了點頭,蕭光渡這妹妹能修煉到築基圓滿,也不光是天賦驚人,距離開放宗門秘境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足見她還是知道輕重緩急的。

修煉之餘,紅箋一直在思考石清響丢給她的那個問題:要建設一個什麽樣的丹崖?

她找到機會悄悄去問石清響,是否知道師弟陳載之的下落?

石清響的表現很像一個神棍,他道:“陳載之還活着,他得到你師祖臨終真傳,修為應當還不弱,不過這麽多年,想找到他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沒有誰能成功,這足以說明他很謹慎。這種時候,你就別想找到他了。也許再過個一年半載,我能估計出他藏身的大約位置。”

這種類似朋友間吹牛的無稽之談,紅箋信都不信,當下“切”地一聲甩手而去。

丹崖宗的結症要如何才能解決,紅箋有時會想起跹雲宗,但是跹雲宗明顯也有它的不足,就像費承吉收了自己為徒想教也無從教起一樣,跹雲宗的金丹修士數量稀少有這方面很大的原因。

這真是個連真仙也頭疼的難題啊。

紅箋思來想去,最終覺着若要找到一個好的辦法,只怕是要像了解跹雲宗一樣去各大宗門走走看看,吸取各家的長處。

這麽一想,她就隐隐覺着自己還是着了石清響的道。

他丢了這麽一個難題給自己,難說不是早便料到會如此,這小子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将自己遠遠地打發了。兜來轉去,就是不想她插手眼下丹崖宗的事嘛!

第 174 章 對手戲

紅箋隐隐覺着今天的見面有些不同尋常。

但在摸清楚石清響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之前,她還需老老實實扮演好蕭蕭這個異類。

“石先生,蕭蕭看你來了。你這些天有沒有覺着哪裏不舒服?”殷殷的關切像蜜糖一樣流淌出來,若叫飽受她禍害的費承吉和張钰師徒聽見,一準會驚掉了下巴。

黑暗裏石清響笑了一聲:“還好。”

“咔”的一聲輕響,紅箋所呆之處一顆珠子突然發出瑩白色的光芒,頓時照亮了紅箋那張濃妝豔抹的臉。

紅箋心中一凜,随即鎮靜下來,調整好表情,沖着石清響露出了一個程情情式妩媚的笑容。

石清響良久未語,過了好一陣才道:“不要客氣,随便坐。”

紅箋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到了上回的位置,手托着腮,頗有些惆悵地道:“上次從這裏回去,蕭蕭就一直牽挂着先生,萬物相生相克,這才符合世間法則,你的病情也肯定會有辦法可以根治,就不知道我能為你做點什麽,若是有哪樣寶貝能治得好你,蕭蕭願意走遍千山萬水,不管多困難,哪怕上天入地,都去為你尋來。”

這番話說到後來,已夾雜了紅箋自己的幾分真心意,雖然與石清響二十幾年沒能見面,他此時坐在對面叫紅箋頗覺陌生,但當年他曾經幫助過自己,兩個人冒着危險并肩戰鬥過。

他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又說“助人乃快樂之本”……

“不要擔心,一切都還控制得住,我還能活很長的時間。”石清響的回話很溫和,這樣的語氣,仿佛說話的人在那一時間心裏充滿了柔情。

紅箋頗為奇怪,咦,難道蕭蕭這種淺薄的只是動動嘴皮子的關心也能叫石清響大受感動?他不會這麽缺愛吧?

要不再加把勁兒試試?

紅箋刷地一下就進入了童黛面對衛以蓮時的狀态,兩只眼睛亮閃閃地望着石清響,臉上的神情是那麽得傾慕依戀。

“石先生,我自從見……呃,聽到你說話,就覺着自己好像也染上了一種怪病,心裏頭老是想着你,每時每刻都在為你而憂慮,作夢也會夢到你,我管不住自己的腳,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想着來看你,聽聽你的聲音,哪怕你只是笑一笑,我的心裏就像喝了蜜一樣開心……”

紅箋越說越是遲疑,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她突然發現自己說了這麽長的一番話,石清響那邊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出,他在做什麽?沒經歷過這種事傻眼了還是根本沒聽見?

對着舊相識,這戲演得本就很有心理壓力,對方又一點反應也不給,紅箋扮做蕭蕭以來還是第一次有說不下去之感。

她探身問道:“石先生,你怎麽了,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半晌方聽到石清響幽幽嘆了口氣:“我聽着啊,這麽動聽,這麽快就說完了麽?”

紅箋頓時驚訝地張開了嘴,不知如何應對,說的人沒詞了,聽的人卻還意猶未盡。這真的是石清響?

她停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石先生,你說我這樣,接下來可怎麽辦好?”

“只能是你在丹崖的這段時間,想來看我了,就像現在這樣随時過來。”在紅箋聽來,石清響的聲音竟隐隐帶着幾分悵然。

這家夥難道還真是看上了蕭蕭?不可能吧。紅箋心中疑惑,石清響的話中之意似是很篤定自己不會在丹崖一直呆下去,他從哪裏做出來的判斷?

既然摸不到底細,那就先将這些放到一旁開始談正事吧。

紅箋馬上穩住了心神,道:“其實蕭蕭這次過來,也是正好有事相求。童師姐和我一起來的,石先生為什麽不允許她進來拜見一下呢?”

石清響的回答帶着笑意:“是她的事麽?她又不像你這樣一心一意地想見我,我不見她又有什麽關系?”

這小子,多半是病中閑得無聊,發現蕭蕭這麽個有趣的人,特意逗上一逗,拿來開心吧?

紅箋想了想當年的石清響,看着禮數周全,對誰都很溫和客氣,其實肚子裏蔫壞蔫壞的,這種事他到是太能做得出了,當下并不接茬,道:“确實是她的事。”然後她壓低了聲音:“你這裏說話方便嗎?會不會給旁人聽到?”

“為什麽會不方便?即使是元嬰,神識也不可能穿透我這法陣。再說都是自己人,誰會閑着無聊來我這裏偷聽。”石清響回答起她的問題顯得特別有耐心。

“呃,好吧。是這個樣子……”紅箋便将童黛目前遇到的困難由頭至尾給石清響講了一番,最後道:“石先生,你看,這強扭的瓜不甜,你能不能幫着從中說和一下,叫貴宗的齊長老高擡貴手,放過這一對兒苦命鴛鴦?”

“他們算什麽苦命鴛鴦?”石清響口氣微嘲。

紅箋說話的語氣乃至用詞還都在努力往蕭蕭身上靠攏,石清響突然由中挑出一句來一本正經地反問,到叫她怔了一怔。

停了停,石清響問:“童黛能去齊長老身邊,這個結果不好嗎?”

紅箋沒有貿然回答,她感覺石清響這話問的似乎若有深意,她将童黛當做朋友,希望童黛和衛以蓮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但若是抛開這層關系,童黛帶着恨意在齊天寶身邊站住了腳,那對大局而言真是太有利了,難道石清響竟是這個意思?

石清響沒有等她回答,繼續又道:“你童師姐也好,衛師兄也好,他們都是丹崖宗的一份子。為什麽不可以犧牲一下?”

紅箋試探道:“你這是在為丹崖宗着想?”

“我在為你着想。”石清響的回答叫紅箋聽不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他道:“叫齊天寶感興趣的丹藥配方,是我提供給英麒的,鐘秀和米時獻搞得那些把戲,我也早便知道,那天米時獻不是還送了一對幻珠過來?”

紅箋很驚訝,石清響的意思竟是在向自己當面承認,童黛的事就算不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對此也是持樂見其成的态度。

他究竟想做什麽?為我着想,他知道我是誰麽?

紅箋有些茫然無措,顯而易見,對面的石清響變化太大,不管做事還是想法都叫她覺着十分陌生,再拿二十幾年前的印象去判斷只會謬以千裏。

她很光棍地道:“我不懂。若是為我着想更應該去阻止這件事,童師姐不願意,她甚至完全不知情,你打算安排她犧牲去做什麽?”

石清響沒有回答她,他在黑暗中似是擡了一下手,紅箋身旁茶幾上多出來一個小玉盒。

石清響道:“打開看看。”

紅箋拿起盒子打開,裏面放着一顆乳白色隐隐透明的丹藥,品相很高,只這短短工夫外溢出來的氣息呼吸到心肺間便有一種澄心清神之感。

這竟是一顆定靈丹!紅箋趕緊将盒子關嚴。

定靈丹這東西是修士結嬰時必備的丹藥,十分難得,當年她與季有風的初識便是因為季有風面臨結嬰弄不到定靈丹。最後季有風退而求其次,以弱雨、月華這些治療神識的丹藥與妖獸的妖丹二次煉制,才勉強對付了過去。

果然聽着石清響說道:“這是我金丹圓滿之後,英麒幫我煉制的。你拿去吧。童黛的這件事,我也幫你解決掉。”

不但痛快地答應了,還送了份大禮給自己。紅箋遲疑了一下,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石清響嘆了口氣,回答道:“莽莽撞撞,礙手礙腳,你什麽也不必做,就安安分分在費承吉那裏呆半年吧,有空了常來看看我,有了困難只管和我說,等自宗門秘境裏出來,就遠遠離開這裏,到別處闖蕩去吧。”

這番話勉強說是對蕭蕭說的也可以,但兩人來來回回這麽多回合,紅箋再覺不出不對勁兒來那可太遲鈍了,她幹脆站起身來,便要往石清響的地方去。

可石清響只是手輕輕一擡便阻止了紅箋靠近,巨大的修為差距使得紅箋不得不止步,聽他輕聲笑道:“別,蕭蕭,你別過來,你這身打扮靠太近了會吓壞我。”

紅箋不再理會其它,直接道:“我弟弟呢?他在哪裏?”

石清響不笑了,語氣中透着慎重:“放心吧,他現在很好,很安全。你先按我說的去做,半年之後,我告訴你他在哪裏。”

這是替她全都安排好了,生怕她不肯照做,還以此來吊着她。紅箋又是氣惱又是不解,急道:“石清響,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石清響很平靜地道:“我沒有搞鬼,這只是眼下最正确的選擇。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紅箋其實是一頭霧水,但石清響既然早早認出了她,到現在也沒有戳穿,更沒有将她交給戴明池,足以說明他無意于真的投效符圖宗,最後她只得點了點頭,無奈地道:“好吧。”

石清響卻有些惋惜地道:“怎的這麽快就穿幫了呢,少了好多趣味。”

第 173 章 再見石清響

既是從頭講,張钰便從自己到達跹雲宗将信交給江焰講起。

石清響對于江焰的情況十分關心,嫌張钰講得不夠細致,其間幾次開口詢問。

但其實張钰除去送了封信,對江焰關注的不多,只知道他在跹雲宗頗得師長看重,另外便是仙霞洞的段夫人要将女兒嫁他,并以“慧心一劍”做嫁妝,結果被拒一事。

石清響明顯聽着頗覺有趣,雖然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都覺察得到黑暗裏的那人向外彌漫着愉悅的氣息。

張钰奉命在秘境裏相助蒲平平,當着石清響這做師叔的沒必要隐瞞,所以他講敘秘境裏發生的事到是一五一十,毫不摻假,一直講到秘境崩塌。

對于蒲平平的死,石清響表現得到是十分淡然:“機緣向來伴随着風險,死在距機緣一步之遙的修士,他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死就死了,張钰你不必介懷。”

張钰感動啊,看看人家多明白事理,蕭光渡那厮……他忍不住就往蕭師妹那裏望了過去。

蕭師妹坐的位置光線不好,可張钰也不至于看不清楚,哎喲,她正瞪着一雙大眼睛,又是好奇又是迷茫地望着黑暗中的那個身影,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物,張钰還是第一次見着這種表情出現在蕭師妹臉上,心中頓生警惕。

紅箋心裏很彷徨,怎麽對待這個陌生的石清響,早年那些血的教訓叫她不敢輕易判斷對面那人是敵是友,修為相差太過懸殊,以致《大難經》沒有用武之地,拜托江焰來問方峥的消息顯然也并不合适,只能創造機會先和石清響多相處,這次見面是借由張钰搭橋,以後用什麽理由登門呢?總不成每次都拖着張钰。

紅箋想來想去,突然看到了身邊的童黛,靈機一動,自她身上受到了啓發。

她現在是蕭蕭嘛,戲演到這樣,還有什麽豁不上臉的?那邊張钰已經說完,再不開口他眼看要告辭了,雖說對着熟人不大好意思,紅箋也顧不得了。

她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用一種甜得能膩死人的聲音道:“石先生,師兄給我們講了很多你的事,你真是勇敢,真是了不起,我活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這麽佩服過哪一個人,以後我可不可以常常過來看你?”

完了,張钰扶額,她自己丢人嫌不夠,還扯上了自己,好像自己嘴碎得很,常常在背後和師妹們一起議論石清響的是非。

這麽唐突又莫名其妙的請求,石清響肯定會拒之門外的吧?

“呵呵,如果我沒有閉關的話。”石清響含笑道。

這在張钰聽來已經是一種比較婉轉的拒絕,可指望蕭蕭聽出來是不可能的,她歡歡喜喜地道:“那實在是太好了。”

張钰覺着大事不妙,說這話的蕭蕭就像是一只盯上了獵物的母豹子,他只聽說過一見鐘情的,可石清響一直呆在黑暗裏,蕭師妹這連見都還沒見上呢。

張钰很後悔,剛才他就不應該坐在明處,應該叫石清響看清楚蕭蕭的衣着打扮,也許他就不會回答的這麽溫文爾雅了。不,早知道事情會這麽發展,他今天真不應該領着蕭蕭過來。

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張钰趕緊站起來告辭。

唯一叫他舒心的是石清響由始至終對他都很客氣,叫他飄飄然真有些拜訪舊時朋友的感覺。

所以等三人自石清響的洞府裏出來,張钰就板着臉,試圖提醒蕭蕭師妹注意言行。

蕭蕭不以為意,白眼以對:“你真是管得寬,我喜歡誰,要怎麽做那是我的事。你這麽管頭管腳,莫不是偷偷喜歡我心裏吃醋?張師兄,我可告訴你,我對你完全沒有感覺,你死了那份心吧。我哥和師父那裏你也消停些,要是敢去搬弄是非,小心我揍你!”

張钰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個這樣的師妹,他真有心力交瘁之感。

他咬着牙詛咒這不知羞的臭丫頭趕緊在石清響那裏碰得頭破血流。

紅箋卻沒有很快厚着臉皮上門去套近乎,她在想這可是一個被戴明池和季有雲都一齊認為忠誠可靠的人,自己怎麽才能試探出他的立場呢?

童黛的那袋子東西到是送了出去。

紅箋陪着童黛堅持不懈地等待,終于在一天下午見到了修煉歸來一臉倦意的衛以蓮。

紅箋将童黛推了出去,童黛紅着臉,很小聲地叫了聲“衛師兄”,衛以蓮顯得十分驚訝,童黛低着頭,手腳都沒地方放,指望她能把話說清楚是不可能的,吭哧了半晌,也只是說了句:“這是給你的。”把乾坤袋向衛以蓮手裏一塞,轉身落荒而逃。

紅箋在赤輪峰腳下追到她,童黛手捂着臉,正在那裏跺着腳懊惱,見到紅箋可憐巴巴地道:“蕭蕭,我把事情搞砸了,本來我打算盡量婉轉一些,想了好多話,誰知剛才腦袋裏一片空白,他肯定覺着我這人好生莫名其妙。”

紅箋笑嘻嘻地說:“沒有啊,你做的很好,什麽都不必說,衛師兄心裏也明白。不然他是金丹,你以為他方才想攔下你還你東西有多難?”看到童黛和衛以蓮這麽兩情相悅,她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童黛的臉更紅了,眼睛中卻迸射出璀璨的光芒,這種自內而外的喜悅讓紅箋都不由得一看再看,暗忖:“童師姐還真是光彩照人。”

過了一陣童黛的心自雲團上降落實地,改而為衛以蓮的狀況擔憂,道:“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再多東西也填不滿那幾個人的胃口。”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紅箋一眼,“蕭蕭,那天在石先生那裏看到米時獻,石先生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了吧?”

紅箋斬釘截鐵地道:“不會。”

依紅箋對石清響的了解,他如今就算真以戴明池為師,也不可能堕落到與米時獻這種人為伍。

一念及此,她的心裏到是動了動,米時獻是景勵的弟子,當年死在秘境裏的潘聰是不是他殺的?很有可能,景勵的那些弟子只有他還留在赤輪峰。

一個名義上的丹崖宗弟子,實際卻是早已投靠了符圖宗的叛徒,以他來試探石清響的态度再合适沒有了。

她安慰童黛:“別着急,總有辦法。”要殺米時獻這樣一個金丹初期的水修,紅箋完全有能力做到,關鍵只在于怎麽讓這叛徒死得更有價值。

還未等紅箋有所動作,費承吉突然找了童黛去,和她說了一件對她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的事。

齊天寶最近迷信丹藥,和歲寒峰英麒過從甚密,使得穆逢山心生不安,費承吉為師分憂,建議不如在香積峰找個可靠的女弟子送過去貼身服侍齊天寶,這人選穆逢山詢問費承吉的意見,費承吉帶着私心推薦了自己的女弟子童黛。

在費承吉看來,齊天寶是元嬰後期的高手,又得化神戴明池重用,童黛能有機會攀得上這樣的大能與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差不多,不說感激涕零,也應當欣喜異常。

哪知童黛反應非常得大,直接跪下請他收回成命,費承吉好言相勸說明利害,童黛也不說原因,只垂淚道若師父真的這麽決定了,她寧可一死。師徒兩個最後不歡而散。

童黛回到住處,想到與衛師兄渺茫的未來不禁心生絕望,她能求助的人只有紅箋,當下拉着紅箋避開師父的神識範圍哭訴了一番,道:“蕭蕭,你說我該怎麽辦?”

紅箋心中鄙夷穆逢山師徒,提議道:“幹脆和衛師兄私奔行不行?”

童黛“啊”了一聲,跟着頹然道:“跑不掉的,再說衛師兄也不會答應。反正我是寧死也不去伺候那姓齊的。”

紅箋默然半晌,道:“眼下不知道只是師父他們一廂情願,還是姓齊的那邊已經得了信,我陪着你,咱們一起去求一求那位石先生,看他能不能出面幫着轉圜一下。”

童黛是病急亂投醫,紅箋卻是懷着更深的打算,希望此行能一舉兩得。

石清響的洞府外依舊是那姓窦的修士把守,通報之後他眼神中難掩好奇,打量着紅箋道:“師叔叫你一個人進去。”

童黛對上次進去洞府之後到處黑乎乎的情形還記憶猶新,聞言有些緊張,拉着紅箋的手沒有松開,姓窦的笑道:“他還說叫童師妹留在門口,陪我聊一聊天。”

有求于人,不管這就是石清響的命令還是随口開的玩笑,童黛都得當是一件正經事去做。

童黛無奈松開了紅箋的手,擔心地目送她進去。

姓窦的見狀笑道:“童師妹,你這副表情看上去好像她要進的是龍潭虎穴一樣,石師叔很好說話的,你上次不是見過了麽?”說着手一指,以法術挪過一條石凳來,招呼童黛:“師妹坐吧。”

而此時紅箋已經穿過偶有火光跳動的長廊,走進法陣中間,那裏的布局擺設同她上次見到的一般無二,石清響坐在黑暗中等着她,這一次,洞府中只有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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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試探

張钰忙道:“窦師兄,在下張钰,是香積峰弟子,月前曾來拜望過石先生,受他所托外出辦了點小事,不知師兄可還記得?”

那符圖宗弟子打量了一下張钰,又瞧了瞧跟在後面的紅箋和童黛,道:“我記得,你今天來是向我師叔複命來了?”

張钰恭敬地應了一聲,又道:“石先生昨日晉升金丹大圓滿,我和兩位師妹特意略備了薄禮,希望能當面向石先生祝賀,不知他的身體……”

若是身體不好,就不方便見客,好在那符圖宗弟子只是點了點頭,道:“師叔晉階之後,确實比原來要好一些。你們宗門昨天來了不少元嬰、金丹,師叔都一一見了。你們等一下,我進去和他說一聲,看看師叔見不見你們。”

張钰賠着笑将那人送走,心中難免擔心石清響不給面子,好在那人回來得很快,笑了一笑,讓到旁邊,很客氣地道:“師叔請你們自己進去。”

紅箋一邊往洞府裏面走,一邊四下打量。景勵這住處她以前沒有進來過,但她卻看得出,石清響接管之後肯定做了很大的改動。

洞府很深,往裏去是長長的回廊,兩旁牆壁上燃着燈,人走過去帶動微風,青幽幽的火苗輕輕跳動,帶着幾分鬼氣。

從外邊乍一進來好似墜入另一個世界,幽暗,冷清,帶着一種與世隔絕的意味,童黛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钰輕聲解釋:“聽說這還是為了迎接客人,平時連燈都不點的。”

接下來的話不好出聲,他直接以神識傳音:“英峰主說他的病最好少見陽光,少接觸火,眼睛也不要注視太亮的東西。我上次來,石先生只在我的座位旁邊放了顆夜明珠,由始至終,他都呆在黑暗裏,不知道眼下晉階金丹圓滿情況會不會有所好轉。”

童黛同情地“啊”了一聲,紅箋亦不由動容,暗忖:“石清響在魔域到底遭受了什麽,看齊秀寧好好的,到不像受到太大的影響,他這怪病不會真的無法醫治吧?”

想到這裏,她的腦海間忽一閃念,晃過何風那條遍布腐斑的胳膊,這是再一次,她把石清響和何風兩個人聯系到了一起。

石清響和齊秀寧自魔域返回,按何風所言,他倆帶回了半部魔文寫就的《大難經》,而何風這天魔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卻對自己如何穿越天幕諱莫如深,會不會石清響其實病得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麽嚴重,他借閉關養病脫離開衆人的視線,化身為何風去了程家莊?

可若說何風就是石清響,随之而來又有許多不可解釋的地方,他對季有雲的熟悉,對天魔宗諸人的掌控,對赫連等人的提點,無一不顯示着他經驗方面的老道,若說這樣的一個人,還是個年紀不滿五十的毛頭小子,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世間豈有這等妖孽?

也許過一會兒見到石清響,可以由他的言行中發現端倪。

穿過回廊,再往前是一個大型的法陣,石清響是木靈根,這法陣卻不是木系的聚靈陣,甚至不是三人見過的任何一個法陣。

生機與死氣,繁榮與衰敗,充斥其間,看似雜亂,卻又暗含着某種神秘的規律,法陣的正中,幾顆夜明珠泛着幽暗的微光,正是石清響所處的位置。

一個五髒俱全的住處,完全像是居家過日子一樣,有床,有被褥,桌椅板凳,低垂至地的簾子,甚至還有一些因為太暗看不清具體模樣的小擺設。

座上有客人在,夜明珠青蒙蒙的光正映在那人臉上,給那張堆滿笑容的胖臉帶上了幾分詭異,赫然是那天同鐘秀混在一起的胖子米時獻。

童黛吃了一驚,足下緩了緩,情不自禁拉住了紅箋的手。

三人離遠站定,張钰恭恭敬敬地道:“石先生昨日順利晉升金丹圓滿,我等是專程前來給先生道賀的。”

黑暗中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活動了一下,跟着聲音響起,甚是溫和:“多謝你們了,都是故舊,不要拘束,張钰,過來坐吧。”這聲音隐約令紅箋覺着耳熟,正是闊別二十幾年的石清響,聽上去與何風的聲音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張钰受到了邀請,不敢怠慢,依言走近,這才與米時獻打招呼:“沒想到米師兄也在。”

“呵呵。我來半天了,累石先生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正打算告辭呢。你們來得正好,快坐快坐,我這就走了。”

米時獻笑着站起身來,向石青響道別,轉身離去之際,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自紅箋和童黛二人身上掃過,童黛板着臉面無表情,紅箋則甜甜一笑。

光線太暗,她的衣着打扮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米時獻全未察覺到不妥,沖張钰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紅箋望着米時獻的背影融入黑暗,漸漸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石青響沒有再作聲,紅箋決定自己要主動些,她留意了一下幾把座椅的位置,選了一把距離石清響最近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童黛自然要挨着紅箋坐,最後留給張钰的便是剛才米時獻坐過的那一把,張钰沒有在意,也坐了下來,整張臉登時纖毫畢現暴露在亮處。

童黛眼尖地注意到張钰身旁的茶幾上放着一個半開的盒子,裏面是兩顆差不多大小的幻珠,這是米時獻适才留下的,但這東西叫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來處:前幾天衛以蓮交給鐘秀的那些寶貝裏面,不正是有一對幻珠麽。

一想到自己準備了要交給衛師兄的那些東西,說不定最後也會被轉送到這裏,童黛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

張钰坐下之後大大松了口氣,先三言兩語向石清響介紹了跟來的兩個師妹,又将提前準備的禮物拿出來,關心地問:“我看您比先前情況好了很多,是不是此次晉級金丹圓滿,有望恢複健康?”

“英峰主昨日剛給我看過,依舊有些棘手,不過是修為進了一步,身體跟着受益匪淺,如此一來能多撐上幾年罷了。”石清響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悲喜來。

張钰很快想到了寬慰他的話:“石先生天縱之才,想來有這幾年緩上一緩,您就該結嬰了,就算這病再難對付,也奈何不得元嬰修士,到時候您就不用再龍游淺灘困在這裏,可以一展抱負了。”

“英峰主也是這麽說的,承你們的吉言,希望會如此吧。”石清響語氣淡淡的,好似對張钰所說那誘人的前景并不是很上心。

“呃,師兄,誰說元嬰修士就不會生病?那小瀛洲的樂游樂宗主……”紅箋開始找存在感。

她這一開口,就叫張钰恨不得一把将她的嘴捂上,來前張钰反複叮囑兩位師妹不要質疑反駁石清響的話,她是沒有針對石清響,可這刺挑的怎麽讓人聽着那麽堵心呢?

張钰張了張嘴,挖空心思想着怎麽将話圓回去,一時氣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

“呵呵呵。”黑暗中突然響起了石清響的一連串笑聲。

張钰吓了一跳,卻聽他似是心情很好地道:“是吧,終于有個說實話的,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張钰忙道:“石先生,別聽我師妹瞎說。您和樂宗主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很想給蕭蕭使個眼色叫她閉嘴,可全場只有他這裏最亮,神識傳音也不成,當着人家金丹圓滿妄動神識無異于掩耳盜鈴。

然後他就聽着蕭蕭師妹終于像一匹收不住蹄子的野馬,說出了更為過分的話:“其實這人啊,‘生老病死,還有随時會來的意外’,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輪到誰身上都得受着,‘就連月亮也會時不時地缺上一塊’呢。”

說了這番話,紅箋理也不理一頭汗的張钰,緊緊盯着黑暗中的那個人影,暗忖:“你與何風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如果是的話,你該聽這話覺着很耳熟,進而認出我是誰來,這些話可都是那何風親口同我說的。”

石清響如果就是何風,那他立場絕無問題,與戴明池的師徒之情不過是戴明池、季有雲諸人的一廂情願,他将是自己這方最堅定的盟友。

紅箋暗暗握緊了拳頭,快點兒,來同我相認吧,延續三十年前結下的那段友情,我們一起來好好謀劃,從這赤輪峰開始,從除掉鐘秀、齊天寶這些爪牙開始,你會發現我可是一個很好的夥伴呢。

她滿心期盼,但是石清響聽到這番話的反應最終卻令她頗為失望。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不要說神識傳音相認,連多問一句也沒有,顯然這些話在石清響心裏沒有引起絲毫的波瀾。

如此一來,紅箋可不敢再輕舉妄動,分別二十幾年,對方入符圖,去魔域,誰知道弟弟方峥的消息是不是他夥同季有雲為自己設下的陷井?

此時她聽着石清響問張钰:“你這次去跹雲宗,聽說遇上不少事。剛好我現在精神還不錯,勞你從頭詳細給我講一下。”

第 171 章 令人瞠目的進階速度

事起突然,便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紅箋也不由大吃了一驚,一直以來赤輪峰都風平浪靜,誰知一有動靜就是這般驚天動地。

她第一個反應是:莫非赤輪峰有人在結嬰?

若真是如此,這結嬰之人實力可強橫非常,引起的天地異象幾乎趕上了當年季有風在無盡海深處結嬰時的情景。

但紅箋接下來數了數有可能結嬰的人,又不禁有些訝異,此時在赤輪峰上的幾個金丹圓滿,沒聽說有哪個即将突破,而且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只怕要屬齊天寶的弟子鐘秀,可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引起這麽大的動靜。

紅箋沒有疑惑太久,周圍翻湧的靈氣很快聚集起來,給了她答案,始作俑者所在位置赫然是景勵的洞府。

那裏現在住着養病的石清響。出了什麽事?

這片刻之間被驚動的已經不止是赤輪峰的修士,自紅箋和童黛藏身之處可以看到不停有其它峰的人飛來探看動靜。

只是待等看到異象的中心是景勵的洞府,趕來看熱鬧的修士大多露出失望之色,不再向前聚集。

“走吧。”紅箋拉了拉童黛,将她從呆滞中喚醒,這時候衛以蓮還不出現,基本已可以斷定他人并不在洞府裏。

石清響是戴明池的親傳弟子,戴明池對他極為看重,他來丹崖宗養病,不管是穆逢山還是齊天寶都不曾怠慢。

此番異象突降,穆逢山當先趕到,緊跟着英麒和齊天寶聯袂而來。

不大會兒工夫消息傳開,原來是石清響适才開啓了法陣,配以聚靈符聚集靈氣,他本為調理病體,誰知在治病的過程中無意間突破了修為壁壘,晉階至金丹圓滿。

金丹圓滿在丹崖宗并不稀奇,可只要想一想此人的年紀,再加上适才突破時引起的軒然大波,衆人對這戴明池的弟子不管內心是敬重還是反感,都不由聳然動容。

毋庸置疑,修士晉階時引發的天地感應越強烈,說明其人的實力越是強大,這還只不過是晉升金丹圓滿,說實話便是結嬰弄出這麽大聲勢的也不多見。就算這其中有聚靈陣在發揮作用,也足以說明自來了丹崖宗便鮮少露面的石清響神識強悍遠超同階,強到這種程度,實在太叫人意外了。

這還不算,他現在還未滿五十,不到五十歲的金丹圓滿,聽都沒有聽說過。

越往上晉階越難,多少金丹修士終其一生卡在某一處關口,想盡辦法不惜代價卻找不到突破的門路,再看看人家,輕輕松松渾不在意的就圓滿了,看這樣子,桎梏修士的壁壘好像對其不起作用,那是不是說他會再造奇跡,在百歲之內結嬰?

這等資質,實在太可怕了,幸好他受困于不治之症哪裏也去不了,不然的話符圖宗豈不是出了一個比戴明池還要青出于藍的人物?

不管聽到這消息的人是何反應,紅箋和童黛在下山的路上着實見着了不少宗門長輩以及師兄師弟,害得二人好幾回險些露出行藏。

等她倆好不容易平安回到香積峰,石清響晉升金丹圓滿引起的轟動已漸漸平息,紅箋心中一動,拉着童黛去見師父費承吉。

如她所料,費承吉去了赤輪峰,并不在洞府裏,她便和童黛轉而去找張钰。

“師兄,知道那石清響晉階金丹圓滿了麽?”

“知道啊,這麽大的動靜,都傳遍了,師父不是趕去道賀了嗎?”面對齊秀寧的時候,張钰有時還會帶着遺憾幻想一下當日若被化神選中的是自己,如今他會如何,可對于石清響,張钰早熄了一較雌雄的念頭,金丹後期的修為已足夠令他臣服,更不用說人家這又更進了一步。

“你怎麽不去?不是說你們從早認識,交情很好,難道都是在欺騙我們大家?”紅箋瞪着狀似求知的大眼睛,嘴裏質問道。

“我……”從早認識、不打不相識之類的話張钰也只在紅箋一個人眼前這麽說過,雖有往自己臉上貼金之嫌,可畢竟也是确有其事,何來欺騙一說,還扯上大家,張钰有些無奈地望了童黛一眼,指望她能幫着說句話。

可童黛一門心思都在未能送出去的乾坤袋上,別說沒看到張钰的眼色,就算領會到了也不會幫着張钰解圍,她自己還有事求着蕭師妹呢。

張钰只得道:“我騙你做什麽,石先生喜升金丹圓滿,宗主和各位前輩現在都在他那裏,這個時候哪裏有我一個晚輩跑去求見的道理,要去也得等過了這一陣,看看他的病情晉升大圓滿有沒有好轉,身體允許的話我再上門去祝賀。”

話是這樣說,和石清響的交情有多深張钰自己有數,忍不住一陣得心虛。

紅箋點了點頭:“不是騙人就好,先前你答應過要帶着我去和他認識一下的,明天一早我就和童師姐來找你,咱們一起去。”一副就這麽定了的口吻,根本不容張钰拒絕。

張钰摸不透她的想法,問道:“怎麽個認識?你是要……”說到這裏,張钰忍不住望了童黛一眼,改為神識傳音:“蕭蕭,你拉着童黛做什麽,除了我和師父,大家還都不知道你哥哥入了符圖宗。”

“童師姐也好奇呀。你就當帶着我們倆去串門子,好端端的提我哥幹嘛?”

紅箋傳完了音,叉了腰,笑眯眯地說道:“我和童師姐跟你沾個光,見見這修煉奇才長得什麽模樣,明天你敘你的舊,不用管我們兩個。”

敘舊什麽的,臨去跹雲宗之前的那次見面張钰已經将能說的話都說了,明天只是去道賀一聲,順便送上禮物,能不能見着石清響還不一定,但這些話說了師妹也不會改變主意,張钰只得硬着頭皮應了。

紅箋輕而易舉搞定了張钰,定下明早三人一起去赤輪峰見石清響。

自張钰那裏離開之後,童黛迫不及待地問:“蕭蕭,咱們為什麽要去見那位石先生?”

她心思細膩,方才雖然沒有全神貫注在紅箋和張钰的對話上,還是感覺到了紅箋對于見石先生這件事異乎尋常的堅持。

紅箋笑了笑,應付童黛對她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他不是符圖宗的要緊人物麽,拉拉關系,看能不能幫衛師兄他們改善處境,叫那鐘秀收斂一些。”

“啊。”童黛輕聲而呼,她信以為真,登時大為佩服:“師妹真是聰明,我怎麽沒有想到?”

說完這話,她覺着沒有将肺腑之言都表達出來,頓了頓又感慨道:“蕭蕭,你真好,對朋友這麽盡心,到是師姐先前以貌取人,對你有諸多誤解,是師姐不好,以後再不會了。”

紅箋心裏驟然緊了一緊,這一瞬間她被童黛的話語打動,這麽一個容易被感情左右的姑娘能築基,并且修為還不弱,看來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在她心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簡單而又坦誠。

其實這是一個讓正常人都會覺着尴尬的話題,紅箋不想她再自責,便笑了一聲,說道:“以貌取人?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會讓女修們忍不住覺着妒忌麽?”

童黛聽得這話果然“撲哧”一聲笑,接着忍俊附和:“是啊,這樣的美人兒,我們實在都是第一次見到。”說笑間親熱地挽起了紅箋的胳膊。

既然此次去見石先生還是為了衛以蓮,童黛的态度立時積極起來,賀禮也是她一手準備的,張钰提前也挑選了幾樣罕見的藥材,結果同童黛的一比,竟被完全比了下去。

張钰簡直太詫異了,再看童黛那十分慎重的态度,什麽嘛,好像她才是今天的正主一樣。

這叫他不禁慨嘆:不管原先是多麽老實本份的人,只要沾上蕭蕭師妹,就都變得古裏古怪的。大概在人家石先生眼裏,自己這麽死皮賴臉的,也挺不正常吧。

三人一同去往赤輪峰,這一次路上無需遮遮掩掩,難免會碰到同門。

不管背地裏如何,張钰明面上的人緣還算不錯,不管哪位師父門下,遇上了都會按輩份見禮,再寒暄幾句,紅箋自然又收獲了很多異樣的目光。

紅箋全未往心裏去,她與赤輪峰的修士們早年接觸便不多,這些人根本不可能将她認出來,但馬上她便要面臨一個大的挑戰,足二十幾年未見面的石清響會認出她來嗎?

他寫給江焰的那封信用意何在?自魔域一回來他便來了丹崖宗,又怎麽可能知道方峥的下落?

一別經年,物是人非,如今的石清響功成名就,深得戴明池看重,在師父和少年舊友之間,他會選擇怎樣的立場?自己又能不能憑借他言行間的蛛絲馬跡做出正确的判斷?

紅箋腦袋裏擁擁擠擠,各種可能遇到的情形電閃而過,前面石清響借住的洞府到了。

張钰來過一回,知道為石清響看守洞府的是送他來此的一位符圖宗弟子,他沒有大聲通名,待走得近些,那人果然現身,問道:“你們三個來此,有什麽事?”

第 170 章 我用身家來幫你

赤輪峰歸來,兩個姑娘心情都很低落。

紅箋很快便按她的猜測将事情理順清楚:看衛以蓮的不甘不願,今天明顯是第一次上門去進貢納歲,那鐘秀勒索的範圍目前應該僅限于文垂楊的弟子,胖子那句沒了師父的修士就像沒娘的孩子正是一語道破玄機,這根本就是在撿着軟柿子捏。

時間不長,應該是從齊天寶迷戀上煉丹,有了需求開始的,針對水修的金丹修士,手段如此下作,收獲卻有限,很有可能是鐘秀和那胖子兩人私下搞出來讨好齊天寶的。

至于衛以蓮為什麽會忍氣吞聲地屈服,原因更加簡單,他的大師兄顏康前些天在無盡海裏修煉時被人打傷。

傷人的是誰,文垂楊的這些弟子們心中肯定一清二楚,自古收保護費的和上門砸搶的從來就是一夥人。

生氣解決不了問題。怎麽辦?

穆逢山和英麒就算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而水靈根這邊僅剩的兩位元嬰亦是指望不上。

殺死一個土靈根的金丹圓滿,實在不在紅箋的能力範圍之內。

更不用說鐘秀的後面還有一個齊天寶,這是參與殺害師祖孫幼公的兇手之一,紅箋自然很想為師祖報仇,可她這築基圓滿對上齊天寶的元嬰後期,無異于蜉蝣撼樹,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傷得了人家一個小手指頭。

她提升修為需要時間,杳無音訊的陳載之需要時間,就連新成立的滅雲宗要發展起來也需要時間,可現在,叫她眼睜睜看着丹崖宗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天天衰敗下去,可能等不來救援就先行死去,心裏真是像針紮一樣難受。

必須要為它做點兒什麽。

紅箋拉着童黛回到桂華園,童黛也忘了抗拒那些五顏六色俗不可耐的簾幕,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實在太過份了。”

她坐在床榻上突然怔怔落下淚來,手捂着臉泣道:“我猜到他日子難過,可沒想到竟會艱難到這樣。即便如此,他也沒想着要離開丹崖宗,他還在顧着他那些師兄師弟。”

紅箋覺着頭疼,忍不住道:“姐姐,哭有什麽用,你到是想想怎麽能幫上他才是正經。”

童黛猛然擡起頭,瞪着一雙紅腫淚眼,道:“你說的對,蕭蕭,你一直比師姐有主意,今天也是幸好你堅持,我才能親眼目睹師兄過的是什麽日子,我要幫他!”說話間“忽”地站起來,不等紅箋反應,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紅箋苦笑了一下,神識跟出去,見童黛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匆匆奔回住處,這才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可不能再出亂子。

紅箋站在那些飄飛的簾幕間,放開神識,想着齊天寶、石清響、水木兩宗甚至更遠一些的刑無涯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神情肅然。

她身在香積峰,和這些人與事隔着一層,不論從哪一點插手進去都嫌不夠穩妥。

還未等她想出頭緒,童黛跑了回來,将兜在包裹裏的一大堆東西往紅箋的床上一倒,滿床滾的都是高階靈石、靈草匣子以及盛放着丹藥、妖丹的小瓶子。

紅箋只粗略一看,便意識到這大約是童黛的全部身家。這姑娘在築基修士裏面算是頗為富有的了。

果然童黛深深吸了口氣,宣布道:“我從家裏帶過來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裏了,蕭蕭你快幫我看看,我要挑出合适的拿去給師兄。”

紅箋望了童師姐一眼,見她滿臉都是破釜沉舟的堅毅之色,心中不由“啧啧”兩聲,暗忖:“這位衛以蓮不知是前世做了多少行善積德的好事,才能叫童師姐對他這般癡心,若換了我,知道有一個人多少年如此想着念着,不計得失不求回報地付出,那還等什麽,趕緊想辦法娶回去才是正經,就不知道衛以蓮知不知情。”

雖然估計到衛以蓮不會要童黛的東西,紅箋卻沒有潑她冷水,而是坐下來幫着童黛挑了十幾樣妖丹、靈草之類鐘秀可能瞧得上的,用一個乾坤袋裝好。

收拾準備妥當之後,童黛方才的勇氣也不見了蹤影,她賠着笑露出讨好之色:“蕭蕭,你再和師姐去一趟赤輪峰呗。”

紅箋将臉一側,揚起了下巴:“不去。會被發現,而且說不定會被洪師伯逮到。”

這是方才在赤輪峰上童黛不停念叨的說辭,她可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蕭師妹真會有這種顧慮,意外之下“啊”地張開嘴,怔怔望着紅箋。

紅箋暗暗覺着好笑,而童黛很快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道:“蕭蕭,師姐急糊塗了,你快看看,這些東西裏面有沒有你喜歡的,這顆幻珠怎麽樣,我從家裏帶了來本是想着研究一下幻陣,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思了,送給你好不好?”

紅箋看着她窘迫的模樣,忍不住“哧”地一聲笑,她接過那顆幻珠端詳了一下,平心而論,這幻珠光華流轉氣息神秘,自品相看至少也應該出自于金丹中後期的幻獸,十分難得。

但紅箋只是撇了下嘴,嬌嗔地道:“這麽小的一顆,顏色又差,怎麽帶得出去見人嘛。不要不要。”說着她還晃了晃腦袋,示意童黛去看她耳朵上兩個碩大的明珰。

童黛無詞以對,眼睜睜看着她将那顆身價不菲的幻珠随手丢了回來,生怕有失連忙接住了。

“蕭蕭,求你了,再陪我去一回好不好,你喜歡什麽我回頭都去給你弄來。”童黛情急之下全未發覺自己正搖晃着師妹的袖子撒嬌。

紅箋将手指撐在下巴上想了一想,終于點頭道:“好吧。師姐要記着欠我一個大人情哦。”

童黛大喜,連連點頭。

紅箋心中暗笑,她板着臉上下打量童黛,童黛見她突然不說話只是盯着自己看,心下也忐忑起來,道:“怎麽了?”

紅箋皺着眉嫌棄道:“你想好一會兒和衛師兄怎麽開口了嗎?而且你這身打扮實在太素了,衛師兄怎麽會喜歡?趕緊的,好好梳一梳頭發,我拿幾件首飾給你,算了,衣服也穿我的吧。”

童黛大駭,她覺着自己若是打扮成蕭蕭師妹這模樣去見師兄,那還不如立刻死了的好,可是不用說這會兒正有事求着蕭蕭,就是平時她也不敢開口得罪,只得賠着笑臉道:“別,別,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習慣了,太過打扮反到叫人覺着奇怪。”

說了這話她才反應過來,師妹問她“怎麽開口”!

是啊,怎麽開口和衛師兄說呢?

“師兄,我知道你最近手頭緊,特意拿了些東西給你,先将眼前的困境應付過去。”實在太唐突了,師兄是個男子漢,自己這樣說他會不會覺着傷害了自尊?

“師兄,雖然文師伯不在了,但咱們還是應該像兄弟姐妹一樣,師弟們遇到的困難不應該由你一個人想辦法。”太假了,誰不知道赤輪、香積兩峰間的矛盾。

童黛一時愁得團團轉,問紅箋道:“蕭蕭,你說咱們趁他不在,将這袋東西悄悄放進他的洞府好不好?”

雖然真心覺着這并不是個好主意,紅箋還是站了起來:“走吧,咱們看情形随機應變。”

再次出發去赤輪峰,童黛想象着衛師兄拿到東西之後處境将大大改善,這于她是極大的動力,故而明顯沒有第一次那麽緊張。

只是等兩人到了那座衛以蓮曾出入過的洞府外邊,童黛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這洞府的主人到底是衛以蓮還是他的大師兄顏康?

衛以蓮匆匆進出,随後向鐘秀言道他從顏康那裏拿了一對幻珠,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若是她冒然進去送東西,卻撞見正在洞府裏養傷的顏師兄……童黛不敢再想下去。

“這有什麽難,咱們就在這附近守着,總有碰上他的時候。到時候你就大大方方上去攔下他,将東西親自交到他手裏。”紅箋從開始就反對童黛這麽偷偷摸摸的。

“可我說什麽呀?”

“這還要人教?直接告訴他你有多麽喜歡他,這些是嫁妝,叫他先收着。”

童黛的臉頓時紅得要滴出血來,聲若蚊蠅:“這怎麽能行?”

雖是如此說,除了在洞府外守株待兔,也實在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衛以蓮一時不出現,童黛的臉色便紅一陣白一陣,顯是內心掙紮,拿不定主意。

結果不知對童黛而言是幸或者不幸,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衛以蓮始終沒有出現,等到天黑之後,童黛長長松了口氣,自我安慰道:“看樣子今天是遇不到了,遲上幾天也應該沒有關系。”

隔天童黛主動叫了紅箋陪她去繼續等人,經過一晚上的時間考慮,童黛看上去似乎拿定了主意,不再像頭一天那麽六神無主。

但她運氣實在不佳,不知衛以蓮是一直未歸還是怎的,接連三天,始終沒有再次出現。

第三天傍晚,正當兩個姑娘呆在赤輪峰上的時候,整座赤輪峰的靈氣突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攪動,引得滿山樹木的葉子下雪一樣随風飄落,不遠處海浪沖天而起,緊跟着一個炸雷劈了下來。

第 169 章 保護費

來人駕禦着飛行法寶,是個金丹修士。

紅箋覺着有些眼熟,但修真之人記性再好,二十多年未見,當年又只是同門間的幾面之緣,她實在是記不起此人是誰來。

記不起不要緊,一旁的童黛立時便用表情告訴了她:來人正是那位叫童黛心心念念的衛以蓮衛師兄。

童黛像被施了定身術,呆呆望着他一動也不動,與紅箋交握的手在不自覺地用力,攥得紅箋有些疼痛。

這位衛師兄生得确實眉清目秀,但叫紅箋看,還不如盧雁長、江焰這些人英氣勃勃看着順眼,不知怎的身旁這童師姐就像着了魔一樣。

衛以蓮降落到實地,全未發現不遠處樹叢裏藏着兩個人正在盯着他看,直接走進了洞府。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童黛整個人傻住了,半天沒有動作,紅箋心裏同情,由着她夢游一樣一站就是半天。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得童黛幽幽嘆了口氣,道:“回去吧。”這一次紅箋沒有反對,兩人攜手掉頭要走,童黛腳步突然一頓。

紅箋發現那衛以蓮又自洞府裏走了出來。

他臉色有些沉重,徑直往山頂走去,看方向竟是要去往寰華殿。

紅箋怕驚動衛以蓮,直接神識傳音:“跟去看看!”童黛有些猶豫,但紅箋已經拉起她,悄悄跟在了後面。

隔了一陣,紅箋聽到童黛輕輕地道:“師兄心事重重的,看上去好像不怎麽開心。”她這會兒全副心神都系在衛以蓮身上,只掃了一眼便看出不同尋常來,也不提要走了。

路上冷清清的,衛以蓮一個人也未遇見便上到了山頂。

紅箋這才看出來,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寰華殿後殿,而是殿西齊天寶居住的洞府。衛以蓮在洞府外邊站定,揚聲道:“鐘前輩,晚輩衛以蓮求見。”

鐘前輩?齊天寶洞府裏還住着別人?

紅箋随即反應過來,衛以蓮招呼的是齊天寶帶來的親傳弟子鐘秀,按輩份算,鐘秀比衛以蓮長了一輩,無怪衛以蓮要稱呼一聲前輩。

停了一會兒,裏面沒人應聲,衛以蓮站在那裏複又喊了一遍。

這次洞府裏傳出來一聲冷哼,跟着有人道:“等着!”

這種冷漠對待,衛以蓮卻好似習以為常,不再出聲,站在洞府外邊靜靜等待。

童黛臉色有些不好看,傳音給紅箋:“這位鐘前輩是符圖宗齊長老的弟子,跟随齊長老在咱們這裏客居,師兄找他不知有什麽事。”

紅箋沒有說話,她的腦袋裏已經飛快閃過了數種猜測,沒想到第一次來探赤輪峰就會有所發現。

衛以蓮這一等就等了少說有一刻鐘的時間,自紅箋和童黛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臉色,但看背影,這麽長時間不搖不動,若不是頗有耐心,便是已經變得麻木。

洞府裏終于有了動靜,兩個人并肩自裏面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身材微胖,圓潤的臉龐,眼睛細長,嘴角自然向上翹着,面無表情的時候看着也像在笑,就是這嘴角,叫紅箋有似曾相識之感。

還未等紅箋再細想,衛以蓮的背影突然有了變化,只見他向後退了半步,兩肩微聳,後背緊繃,這是一個極度防備的姿勢,但如此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複了常态,向着和胖子一同走出來的白袍修士深施一禮,口稱:“鐘前輩!”

白袍修士鐘秀,其貌不揚,卻是土靈根的金丹圓滿修為,紅箋自忖若是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自己哪怕以“中空劍”全力一擊,也很難破開土真元強悍的防禦,在他的肉身上留下創口。

鐘秀擺了下手,示意衛以蓮不用多禮,沉聲道:“什麽事?”

衛以蓮還未說話,一旁的胖子笑道:“衛師弟風塵仆仆,體虛神困,到像是剛從無盡海修煉而歸,不知收獲可大麽?不好好休息,跑來見鐘前輩,肯定是有什麽為難的事,前輩若是能幫忙的話不妨幫一幫他,畢竟文師伯不在了,唉,沒了師父的修士就像沒娘的孩子,其中的苦楚只有我這樣相同遭遇的人才能有所體會。”

每一句聽上去都像是關心的話,既是稱呼衛師弟,說話的胖子應當也是丹崖宗的修士。

衛以蓮對他卻極為冷淡,就像是根本未看到他這個人一樣,對這番話理也不理,沖着鐘秀語氣有些生硬地道:“鐘前輩,我此次出海遇見了一只正在産卵的‘五色玉石蟹’,冒險搶到了幾顆彩卵,聽說齊長老正在煉制丹藥,我又找大師兄湊了一對幽貝的幻珠,都在這乾坤袋裏,聊表我們師兄弟的一點心意,還請前輩代為轉交。”

說着他取出一個乾坤袋,兩手捧着遞與鐘秀。

鐘秀臉上絲毫不見意外之色,伸手接過,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師兄弟到是有心。”

這是做什麽?文垂楊的徒弟在向符圖宗的人送禮?

紅箋忽一閃念,想起鐘秀邊上那胖子是什麽人來,若是她沒有記錯,此人是景勵的弟子,故而他會說與衛以蓮相同遭遇,兩個人都沒有了師父。

但細說起來,只要文垂楊的幾個徒弟不是傻瓜,自然會猜到師父是怎麽死的,這胖子跟符圖宗的人混在一起,衛以蓮做為文垂楊的弟子怎麽會心無芥蒂,還将辛辛苦苦冒險得來的寶貝雙手奉上?

紅箋頗為費解,緊緊盯着對面鐘秀和那胖子的表情。

卻見胖子臉上露出了明顯刻意的驚訝之色:“咦,這真是沒有想到,難得衛師弟這麽快就想通了,還真是識時務。”

衛以蓮深深吸氣,緩緩呼出,顯是受了胖子的冷嘲熱諷還要保持冷靜頗不容易,他點了點頭,冷冷地道:“那還要多謝你為我們指點迷津。”

說了這一句暗含怨氣地話,他不再理睬那胖子,轉向鐘秀道:“鐘前輩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在下還要帶着師弟們出海修煉去,就先告辭了。”

“等等。”鐘秀突然開口将他喚住。

衛以蓮轉身回頭,見鐘秀伸出一只手将那乾坤袋在半空一抛一抛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跟着手指輕彈,乾坤袋劃出一道弧線掉落到胖子張開的手掌中。

鐘秀低着頭不看衛以蓮,好整以暇彈了彈自己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塵,慢條斯理道:“你剛才說要帶師弟們出海,我既然聽到了,便好心提醒一句,叫你師弟們注意安全啊。”

“你……”衛以蓮的語氣中帶着疑問。

一旁的胖子笑出聲來:“哈哈,衛師弟,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會那麽天真吧。我和你們說過,現在刑無涯控制了整個無盡海,他可是有名的出手狠辣不講情面,鐘前輩看在你和你大師兄這份心意上,會想辦法保證你和顏師兄出海時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人,又沒有這等交情,總不能叫鐘前輩給一幫築基修士去做護衛吧?”

衛以蓮額上青筋跳起,忍不住道:“大師兄受傷甚重,只怕這一兩年都無法深入無盡海,哪裏還用前輩來保證安全?”

鐘秀冷淡地道:“那正好,我還省事了,你管好自己就是,別的人有手有腳,叫他們自己來找我說。”

衛以蓮臉色蒼白,拳頭攥緊了又松開,只是他的對面鐘秀面無表情,胖子微笑以待,最終衛以蓮憋着的一口氣就在這種對視中漸漸消散,頹然道:“築基期在無盡海不可能有什麽像樣的收獲,只是為了歷練而已。前輩還請高擡貴手,寬限一二。在下會時常過來探望前輩。”

鐘秀目光變得有些譏诮,那胖子則哈哈一笑。

衛以蓮轉身步履沉重往山下而去。

童黛目睹這一幕身軀微微在發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心疼得,好在她謹小慎微慣了,這時候還記得以神識傳音給紅箋:“這是勒索,衛師兄為了師弟們竟要受這樣的氣,簡直太過份了。”

紅箋“嗯”了一聲,她也很生氣,但她生氣的原因并不是衛以蓮受了委屈,她那一時間想到的要複雜的多。符圖宗一個二代弟子在丹崖宗的地盤上便敢如此嚣張,紅箋不由得殺心大動。

不知道只有文師伯的徒弟們受到如此對待,還是包括元嬰洪夜汐門下所有的水修在內都需得這樣委曲求全?

她問童黛:“顏師兄受傷的事,你聽說過沒有?”

文垂楊的大弟子顏康是金丹圓滿,不同于這些在她離開丹崖之後結丹的修士,紅箋還有關于他的不少記憶,不過她問這話沒抱着什麽希望,童黛對《大難經》毫無抵抗之力,若是她知道的話,自己也該察覺。

果然童黛茫然搖了搖頭。

此時衛以蓮已經走遠,鐘秀和那胖子自他背影上收回目光,胖子道:“我文師伯可是留了不少好東西給他們。慢慢來!”鐘秀嗤然一笑,然後兩人并肩返回洞府裏去。

“狗叛徒,宗門敗類,我去告訴宗主。”童黛氣急。

不提穆逢山還好,一提這混賬宗主紅箋氣不打一處來:“若是告訴他有用,你衛師兄不會自己去說?”她不等童黛再說其他,拉着她往山下去:“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