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同心蝶

闫長青見面的要求,叫石清響很是為難。

闫長青不是井白溪,不能呆在壇子裏叫紅箋将人帶來,這麽一個大活人,又是晚潮峰的元嬰,一旦在赤輪自己的洞府外邊被發現,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掂量再三,最後決定親自去一趟堆雪崖,他的斂息功夫連季有雲都無可奈何,只要化神戴明池不親至,想來絕不會被人發覺。

紅箋表示自己一定要在場。

隔天約定好了之後,夜裏闫長青就在堆雪崖自己的洞府裏恭候客人上門。

紅箋先至,又等了一會兒,大約三更天,外邊有人突破禁制,輕輕敲擊,來了!

紅箋發現師父闫長青竟然站了起來。

不知道石清響本來面目有什麽怕見人的,紅箋發現他只要出現在亮處,都頂着何風那張平凡的臉。

闫長青怔住,向紅箋看去,他沒有見過住在赤輪的石清響。

紅箋點了點頭,介紹道:“師父,這位石先生,就是他幫忙準備好了大師伯所需的丹藥。”

闫長青面露疑惑,見面是他要求的,他到不是有意要怠慢對方,當下連忙請石清響落座,開門見山道:“我代大師兄感謝石先生高義,只是有一點,我怎麽想都想不通,石先生已正式拜師戴明池,怎的不幫助宗門成就你師父的野心,反到同我們站在一邊?”

石清響道:“不是站在哪一邊,我是修道之人,要同心中的‘道’站在一起。”說着他含笑瞥了紅箋一眼。

這話在闫長青聽來同為維護正道而大義滅親也差不多,這種聖人有,但絕對不會很多,這是湊巧被紅箋碰到一個?

闫長青覺着有些不敢相信。

還是直接談正事吧。

闫長青便将自己有關打開護宗大陣的想法說了說,道:“如此需要将元必簡引開,只要他不來阻止,他帶來的人不足為慮。這件事也只有石先生幫得上忙。”

闫長青已經打聽過,元必簡到丹崖來,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兩名金丹弟子随行服侍,他們師徒三人住到了齊天寶先前的洞府裏,輕易不露面,擺明了就是來看住上古靈泉的。

其實石清響來之前已經從紅箋那裏聽說了闫長青的要求,他沒有當即表态,似是在掂量此事是否可行。

闫長青也在打量這個人,這位石先生手段目的都有些莫測,叫他隐隐覺着不放心,不過只要能打開護宗大陣,別的鬼蜮伎倆還有什麽可乘之機?

“這件事真做起來只怕不會像你想的這麽容易。成功了自然有極大的好處,可若失敗了,不說你性命不保,後續收拾起來也很麻煩。”石清響道。

紅箋忍不住插言:“你感覺我師父有幾成機會?”

石清響沉吟道:“不超過三成。”

紅箋默然,不超過三成的機會,怪不得石清響會權衡利弊,猶豫不決。

闫長青卻不以為意:“有三成,已經比我預想的要好。不管怎樣,旦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去試試。”

他頓了一頓,又道:“聽說去打開大陣需得元嬰離體,若是我回不來,你們就用我的身體,安排大師兄立刻奪舍吧。”

紅箋心中一顫,師父這是早便做了兩手準備啊,所以昨晚他定要避開大師伯和自己單獨提這要求。

如此決絕,不留後路。

連石清響都因之動容,他不能在外久呆,遂起身道:“好吧,我會盡快安排。你們這兩日便将同上古靈泉的溝通之法研究明白,不要到時因為這個功虧一篑。”

這是答應了,此言出口,不管實施起來有多麽困難,萬一失敗殘局有多難收拾,他都會努力地去成全這件事。

闫長青承情,站起身送石清響離開,很是鄭重地道了聲:“多謝。”

石清響走了,紅箋卻留下來,她要将傳宗玉簡上載明的靈犀秘法轉述給闫長青。

經過昨夜的一夕長談,紅箋和師父闫長青之間雖然談不上變得有多親近,但自那時候開始,橫在師徒二人之間的無形阻礙卻已不見,紅箋有什麽說什麽,對于闫長青的決定,她盡全力配合。

靈犀秘法和道修們通常所修功法都不相同,紅箋沒有辦法修煉,感覺上這應該是元嬰通過神魂與外界交流的一個秘法。

思及上次她在宗門秘境裏通過幻境和上古靈泉的那些接觸,她甚至懷疑這秘法的由來。

說不定這只是開宗祖師折風華機緣巧合之下和上古靈泉用法術共同達成的一個約定,就像是人和人之間可以靠說話、做動作來溝通一樣。

闫長青學了靈犀秘法之後若有所思,他告訴紅箋,事情恐怕不像幾人想的這麽簡單。

這秘法非常看重施法人的修為,要同上古靈泉輕松對話,大約只有化神往上的修為才能做到,元嬰後期、元滿在它面前都稍嫌弱勢,像闫長青這等元嬰初期,受慢待是肯定的,只不知多久才能得到上古靈泉的回應。

紅箋心中一跳,既然石清響答應幫忙将元必簡引開,他所說的危險是不是便是指的這個?

上古靈泉會不會因為二十幾年無人供養,從而違反約定,拒絕丹崖宗弟子求助?

就算不直接拒絕,它将師父的元嬰拖在陣眼裏時間越久,外邊越容易出現意外。

還有,護宗大陣這些年有沒有被戴明池破壞?陣眼在哪裏,周圍有什麽地方可供藏身?除了元必簡之外,戴明池在寰華殿內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不知道石清響所謂的‘盡快安排’能做到什麽程度。

若是他們幾人能提前進入寰華殿後殿看看就好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齊秀寧趕到了丹崖宗。

陪她前來的是戴明池的另一位弟子,齊秀寧和石清響的師兄梅杞。

戴明池身為符圖宗的一宗之主,對門下弟子負有教導之責,除了大徒弟南宮久,早年還一口氣收了近十名弟子,這些弟子現在還活着的共有五人,除了南宮久時常暫代宗主之職,其他四人在符圖宗各有分工。

梅杞是五人之中修為最弱的,剛剛結嬰不到一年。

但雁州梅嶺是道修大陸西邊數一數二的修真世家,更是最早投靠戴明池的世家之一,他們當初不只往戴明池門下送了一個梅杞,更有數不清的靈石。

梅杞在符圖宗掌管刑罰法度,頗有實權,他竟會跟着齊秀寧一同跑來丹崖宗,連石清響都頗為意外。

這師兄妹二人誰也沒有提前告知,等穆逢山得到消息,兩個人距離丹崖五峰已不過數裏。

至于石清響沒有可靠的人幫他留意這些,知道的就更晚了,師侄窦東陽跟他報告時,梅杞和齊秀寧已經到達赤輪峰,就差直接落到他洞府外邊了。

石清響登時便想到了紅箋,她那身打扮騙騙別人還行,齊秀寧與她是老相識,身為女子對此又敏感,紅箋混在丹崖宗弟子中也到罷了,若真以自己的侍女自居,被齊秀寧撞上,只怕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石清響站起身,問窦東陽:“蕭蕭呢?”

窦東陽回道:“從昨天天剛黑就再沒見過她。”

石清響猜到紅箋應當是還在師父闫長青那裏,晚潮峰消息向來得到得晚,需得叫她有所防備。

他自黑暗中邁步出來,往洞府外邊去,向窦東陽道:“難得梅師兄過來,我去迎一下吧,算起來我可是快有三十年沒見到他了。”

窦東陽服侍石清響這麽久,對他的過往頗為了解,心中一算,可不是,石師叔還是去魔域之前曾回宗門呆過一段時間,這次回來病情洶湧,直接便被送來了丹崖宗,這麽久了,宗門的人其實也沒見過幾個。

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勸道:“師叔,你身體這樣,在洞府裏等着就是。大家都知道你病着,梅師叔肯定會體諒。”

石清響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話,腳步輕快,當先走出洞府去。

窦東陽連忙跟上,等到他出了洞府,就覺眼前一花,師叔人落回到他眼前,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東西放進一個玉盒裏。

石清響将盒子口蓋好,轉身遞給窦東陽,吩咐道:“你到赤輪峰下去等等蕭蕭,見着了把這個給她,便說是我的意思,叫她把這東西趕緊給童黛送去。”

窦東陽不敢怠慢,連忙兩手把東西接過來,轉身欲去,突然眼睛一瞥在石清響手上發現了一滴血漬,他吓了一大跳,道:“師叔,你怎麽受傷了?”

石清響順着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将那顆血珠彈落,道:“沒事。快去吧。”

初升的朝陽照在石清響臉上,沒什麽熱度的光線卻令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窦東陽只在最近才在亮處看到石清響的臉,感覺猶不能适應,帶着同情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之後,紅箋在赤輪峰下拿到了那個盒子,她知道送給童黛雲雲都是掩人耳目,盒子裏的東西是石清響要交給自己的。

她套問了幾句,便知道了梅杞和齊秀寧到來的消息。

謝過了窦東陽,紅箋假作離去,拿着盒子去到無人之處打開,玉盒裏躺着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身上以一條血線為界,半黑半白。

紅箋一看便知,這是一只被石清響捉住施法魔化過的蝴蝶,可是他将這只蝴蝶交給自己,有什麽用呢?

——同心蝶,可活三天,當紅箋向着這只魔蝶施展《大難經》,便能知道施法人此時的心中所想。

石清響叫她暫離赤輪三天,以這只魔蝶保持聯絡。

第 255 章 師與徒

紅箋心中一動:師父想見石清響,他要做什麽?

她心念電轉,大師伯雖然沒有說,但師父會不知道嗎,只要他有這個懷疑,再留意一下自己的行蹤,注意到石清響簡直是必然的事情。

紅箋的神情也嚴肅下來:“師父有什麽事?”

她的視線與闫長青頗具壓迫意味的目光相遇,紅箋頓了頓,又道:“師父若是不說明白見他做什麽,我是不會幫忙傳這個話的。”

闫長青面現怒意,伸手抓起了一旁的茶壺。

啧,火氣挺大,看樣子是想要丢過來,紅箋不動聲色拿眼睛瞟了一下,不由地晃了一下神,剛才沒注意,這屋裏酒壺什麽的可都不見了,不知什麽時候師父改喝茶了。

“師父還在喝‘海上明月’嗎?”紅箋伸手過去。

闫長青在她眼睛中看到了寸步不讓的堅持,一猶豫的工夫,紅箋已将茶壺接了過去,很自然的順手給他将茶斟上,茶壺放到了一旁,“師父請用。”

似乎二十年前這套動作也沒做的這麽流暢過。紅箋看着闫長青明明有火卻發不出來的樣子,不由暗忖:是嘛,師父其實也是很好相處的,早該這麽對他。

闫長青深深呼吸,耐着性子道:“我要和他商量一下怎麽給你師祖報仇,殺掉戴明池、元必簡,趕走那些不相幹的外人,恢複我丹崖宗的昔日榮光。”

紅箋吓了一跳,她面露懷疑之色望向師父,闫長青沒喝酒,怎麽說起醉話來了,殺掉戴明池,誰去殺?他知不知道戴明池閉關沖擊化神中期去了。

若無必要,紅箋并不想叫石清響和晚潮峰這邊的師伯師叔們多接觸。

元必簡就在赤輪,那是金靈根的元嬰後期,不知是此前齊天寶之死令他心生警惕,還是來時戴明池對其有過一番耳提面命,他帶着弟子來到赤輪之後小心翼翼和石清響保持着距離,甚少離開洞府。

難說他在看住靈泉之餘會不會分出些許精力來監視石清響。

要自覺,不能給他添麻煩啊。

所以聽闫長青這麽說,紅箋也顧不得他會不會生氣,追問道:“那師父你準備建議他怎麽做呢?”

闫長青很想再把那茶壺抓起來,丢到這小兔崽子身上去。

他虎着臉道:“所以我剛才問你,知不知道載之的下落。師父臨去時把傳宗主簡傳給了他,現在他卻不知藏在了什麽地方,若不是你大師伯說起,我還不知道他需得修煉到元嬰才會回來。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叫你那朋友幫忙,把他找回來。或者你知道怎麽打開護宗大陣,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我去把它打開就是。”

紅箋怔了一怔,師父說他要去打開護宗大陣,是了,他已經是元嬰了。

那這麽說,這件事确實需要和石清響商量,別的不說,除了石清響,沒有人能有辦法引開元必簡。

要做就必須盡快動手,戴明池随時可能出關。

丹崖宗護宗大陣一開,按師祖交待,連化神都得退避三舍,殺掉一個毫無防備的元必簡易如反掌,如此一來,也緩解了小瀛洲的壓力。真是一舉數得。

只是……她看着闫長青,忍不住提醒:“現在宗主洞府內是個什麽情況大夥一無所知,到時需要師父的元嬰進入護宗大陣的陣眼,肯定會非常危險。”

闫長青面容冷漠:“那又如何?”

紅箋望着師父,心中百味雜陳。

很難說她此時是種什麽心情,眼看闫長青如此艱難才修成元嬰,到今天還不知道境界鞏固了沒有,元嬰有什麽好處全未嘗到,可對他而言既然他是元嬰了,就該去代替徒弟擔當起宗門的這件大事。

也許這麽多年,他如此薄待自己,自己卻始終對他生不起真正的恨意便是為此吧,師父這樣的人,你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不尊敬他。

一念到此,紅箋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濃重的遺憾,為什麽他們師徒之間會存在着這麽大的隔閡?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輕聲問:“師父,徒兒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闫長青掃了她一眼,道:“什麽?”

紅箋昂頭想了片刻,說道:“我記得初次見着您,是我十三歲那年練氣學徒宗門大比,那次因為關系到化神收徒,宗門極為重視,水靈根這邊的比試是您主持的。”

闫長青沒想到她一下子扯到那麽遙遠的事,望了她一眼,道:“那又怎樣?”

紅箋苦笑了一下,繼續道:“那時候您老人家在我們眼裏真是評判公允,和藹可親,您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我和姚真是女徒便看不上眼,最後定了姚真第一,我第二。可為什麽後來我做了您的弟子,您的态度會有這麽大的轉變呢?徒弟自覺修煉還算刻苦,行為也沒有什麽失當之處……”

這正是她此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當日她是多麽希望師父闫長青能像對師弟陳載之那樣,對自己關愛有加,若是不能,哪怕像對簡繪那樣,罵上幾句,她也知道師父是擔心自己的。

可惜完全沒有,就連那日她被盈師姑遷怒,凍昏在他這洞府,他也沒有施以援手,只在後來才當着大師兄和秦寶閑的面稍微提了那麽一下,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叫他如此不喜?

闫長青輕輕“哼”了一聲,他突然問了一句聽上去完全不相幹卻叫紅箋大吃一驚的話:“那個得了第一的姚真,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紅箋緊張地望着闫長青,在這一瞬間,她的腦袋裏忽而閃過先前在煉魔大牢裏和赫連、盧雁長等人做游戲講故事,她說的就是姚真之死,她說完了赫連就曾經指點過她,說姚真死在堆雪崖,她的師父闫長青很可能是知情之人,叫她有機會問問他即可。

卻不想,沒等自己開口,師父竟然主動提起了。

闫長青臉上的神情有些輕蔑:“大比過後,你們的授業師父曲長河專門來找過我,向我禀報說這一次女弟子表現如此之好,其中怕有蹊跷,尤其是那個姚真。因為你們當時只是練氣學徒,還算不得是丹崖宗的正式弟子,我只是姑且一聽,并未在意。”

紅箋聽着暗暗心驚,姚真的死與曲長河這次多事有關系麽?

果然只聽闫長青接道:“等曲長河走後,一切如常,不知為何就在化神收徒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覺着心裏有些不踏實,曲長河說姚真短短時日連升兩階,那不恰恰與簡繪當年風光時候的情況相仿麽?我想到曲長河來禀報之時,簡繪正在一旁,越仔細回想他當時的模樣,越覺着他心裏有鬼。”

“姚真怎樣我可以不管,可若關系到簡繪,那是我的弟子,我不能不留心。”

“平日裏我不愛以神識去察看徒弟在做什麽,簡繪住的又偏僻,誰知我那晚神識只是随便一掃,便發現了異常。他果然和那個叫姚真的在一起,姚真正勾着那孽徒要做茍且之事。”

紅箋聽着師父不屑的語氣,臉上火辣辣的,暗忖:“姚真為了這‘奇遇’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當初她那麽快接連突破,看來便是得了簡繪指點,學了‘天魔宗’的功法。同樣是修煉,魔修的功法煉着就是快,像井小芸她爹那種材料,都能練到元嬰。”

誰知闫長青又道:“我當時又是生氣又是失望,就見簡繪一把将她甩開,質問她為什麽要偷學自己的家傳功法,那女人抵賴不過只得承認,又想花言巧語哄得簡繪原諒,話裏話外叫簡繪幫她想辦法拜入化神名下。看到簡繪被那小賤人耍得團團轉,我真是怒到極點,以神識喝斥了一聲,便往他那裏去。”

“那兩人慌作一團,等我到了,簡繪說他适才一時失手,不小心将那女人給弄死了。她死了正好,若是不死,還要浪費我法力。”

闫長青說到此處,紅箋已經徹底明白,正是由此開始,師父對自己的看法有了極大的轉變,這竟是沾了姚真的“光”,大約在師父想來,姚真如此,和她毗鄰為伴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道:“師父,簡繪并不是一時失手,他是要殺人滅口。”

闫長青冷冷地道:“這還用你說。”

到後來,簡繪所謂的家傳功法被季有雲指出來是“大天魔三目離魂經”的殘本,闫長青回想這一段,自然發覺他掩藏的機心,他只怕早隐隐察覺自己所學功法來路不正,生怕闫長青自姚真這裏順藤摸瓜,查出端倪。

偏見由此而來,紅箋覺着很冤,誤會容易解除,感情卻很難修複,不過總算是弄明白了,她嘆了口氣,道:“師父,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按照師祖和大師兄教我的,一心向道,努力做個好人。不擇手段的事,過去我沒做過,以後也不會。”

燈光将闫長青的影子拉得很長,紅箋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

這一晚,臨走時她道:“我會和他說的,師父您等我的消息。”

第 254 章 闫長青的要求

井白溪突道:“你不想跟你的師父見上一面麽?”

紅箋吓了一跳,她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他不怪我了?”

井白溪奇道:“他為什麽要怪你?”

紅箋張了張嘴,她先前只告訴師伯自己偷襲了師父,自他身上拿了“碧血槍”,可沒告訴他,那天夜裏她腦袋裏不知哪根筋一抽,還把師父的老臉給畫了。

她讷讷地道:“師父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井白溪道:“他喜不喜歡你,你都不應該這麽躲着他。說起來當初寰華殿上不過一場誤會,當面說開就是了。你看師弟們當初誤會我,現在不也好好的。你師祖留下我們這一支不易,眼下是該齊心協力對抗外敵的時候,你說呢?”

也就是這師侄為了他忙前忙後,他才這麽苦口婆心地勸說,換成他自己的徒弟,……算了,徒弟們全部都跟着他這師父遭了殃,連窦橋卿都迫于無奈投了小瀛洲。

井白溪嘆了口氣,又道:“放心吧。我和他說了你的事,他心中對你很是內疚。”

他不聞紅箋回答,忍不住放出神識,見她瞪着一雙驚訝的大眼睛,不禁有些生氣,道:“你到底怎麽想的,見還是不見?”

“啊,”紅箋自恍惚中霍然一醒,“那就見吧,見。”

“行,那你就在這裏等着,他今晚不來,明天晚上一定會來。”

看這樣子,大師伯是要旁聽的,這樣也好,師父要是不講理,大師伯可以管住他。

大師伯還是向着自己的,要不然他打發自己這會兒去堆雪崖還不是一找一個準兒,在這裏當着師祖靈位,師父頂多臭罵自己一頓,絕不敢提什麽逐出師門的話。

罵就由他罵去,反正自己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他被自己畫了四條眉毛的滑稽樣兒。

紅箋一邊無可奈何地應了,一邊胡亂思忖。

今晚紅箋到得早,到這會兒還不到三更天。

紅箋心不在焉陪井白溪聊了一會兒這些天的見聞,突覺着氣流有異。井白溪提醒她:“不用等了,你師父來了。”

紅箋轉過身,果見洞府門口站着師父闫長青。

闫長青穿着一件半舊道袍,身上什麽多餘的東西也沒有,整個丹崖宗都少有像他這麽樸素的,也許是因為結了嬰,氣色瞧着比原來好了很多。

此時他正鐵青着臉望向紅箋,眉頭皺起,不知是因為結嬰之後眼力好了,還是得了井白溪提醒,他隔着紅箋那厚厚的妝容竟然将她認了出來,他嘴唇顫了顫,先于紅箋開口,第一句話竟是沉聲道:“這都是什麽鬼打扮!”

紅箋努力了半天的一句“師父”登時就沒有叫出來,她聽到這話不但沒有檢讨自身,反到由“鬼打扮”三字突然想起了那晚的闫長青,忍不住面露古怪,為着掩飾趕緊低下頭去。

井白溪先前便是看着紅箋對師父時時關注,而闫長青這邊更是因為這弟子在寰華殿上被人帶走一關便是二十多年,心有遺憾,才做主令師徒二人見面,不想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

誰知這一上來氣氛就冷淡下來,實與他預想的不大一樣。

闫師弟這是搞什麽呢?

井白溪忍不住神識傳音,說話的對象雖是闫長青,但紅箋也聽得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哪能以本來面目回到丹崖,打扮成這樣混在香積峰已經夠難為這孩子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麽?”

闫長青冷笑一聲:“就算這樣,她自己不會說麽,長嘴有什麽用?”

紅箋登時将頭垂得更低了。

以前師父對她頂多是冷淡些,可沒這個樣子,這次再見簡直是吹毛求疵,但紅箋卻發覺自己當年對師父那種誠惶誠恐的敬畏之心已經徹底不在了。

滄海桑田,師父老了,自己也終于長大了。

井白溪見狀有些無語,他這會兒終于理解為什麽紅箋要特意躲着闫師弟了。

這叫他不由有些詫異:“當年看闫師弟對丁春雪、簡繪,甚至對秦寶閑,教導都算得上盡心竭力,哪怕簡繪修煉出了問題,他也很有耐心,為什麽偏對方師侄如此?明明他那些徒弟裏面,方師侄不管品性還是資質都是佼佼者。”

闫長青走了進來,眼睛一直盯在紅箋身上,紅箋雖然沒有擡頭,但她神識感覺的到,再這樣看下去,那神線都快在自己身上戳兩個洞了。

闫長青繞着紅箋轉了一個圈,沉默良久,突道:“載之在哪裏?你可有你師弟的消息?”

見面三句話,除了罵人,就是問你那寶貝徒弟,紅箋心中感慨。

她到沒覺着難過,也不生氣,開口回答的時候語氣溫和而又恭敬:“回師父,當初我和陳師弟逃出去之後,陳師弟說是要去中州,但是這麽多年我沒有同他聯系,并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闫長青沉默,似是對紅箋所說的情況有些失望。

停了一會兒,闫長青問:“你大師伯的事,你最清楚,現在到底有沒有進展?”

紅箋不怕把好消息告訴他:“有,師伯奪舍後的丹藥已經準備好了。”

闫長青半晌沒有說話,紅箋猜測應當是大師伯正将自己剛才告訴他的情況傳音給闫長青聽。

接下來應當不會再沖着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吧。

果然,闫長青接下來轉移了目标:“師兄,這麽說你很快就可以從這壇子裏出來了。可惜奪舍的是個金丹,師兄的功法只怕不能得以施展。”

井白溪笑道:“這有什麽,我不是早就該習慣了嗎,好歹是個水靈根,底子也不錯,慢慢修煉就是。”

闫長青默然,停了一陣,他道:“我們給師父上炷香吧,他老人家在天有靈,請他保佑我們師兄弟接下來諸事順遂。”

他說完,去到孫幼公靈案前,燃上了三炷香,井白溪的元嬰不能離開法陣,上香這些事都是師弟們代勞。

青煙袅袅升起,模糊了闫長青的五官眉眼。

他不再說話,恭恭敬敬跪下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停了一停,又磕了三個,然後他站起身來,沒有回頭,向兩人道:“師兄,我想和方紅箋單獨說幾句話。”

咦?紅箋在闫長青身後瞪眼望着他,想幹什麽?

井白溪也不知道闫長青有什麽話還避着自己,他試圖幫紅箋解圍,道:“怎麽了,還怕我聽到?”

闫長青不為所動:“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她若是還認我這師父,有筆賬我想同她好好算一算。”

紅箋暗自吐了一下舌頭,果然,師父又不是傻瓜,那天受了捉弄,若說當時醒來看到乾坤袋裏東西有異,還有可能不知道畫了他臉的人是誰,待和大師伯見了面,知道自己好端端出了煉魔大牢,自然猜得到是怎麽回事。

這個老古板會饒了自己才怪。

她怕大師伯想歪了,連忙道:“師父您有什麽吩咐,說就是了,弟子自當遵命。”

闫長青點了點頭:“那好,你跟我來堆雪崖吧。”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井白溪有些不虞,同紅箋道:“你這師父,這些年脾氣越發古怪了,你去看看他什麽事,他要還罵你,你不用搭理他,其實他背後裏說起你來還頗為牽挂,口是心非的東西。”

紅箋笑笑,将那壇子輕輕放回原處,道:“師伯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出了孫幼公的洞府,直奔堆雪崖,等悄悄到了師父的住處外邊,不由想起上回她正是潛在裏面偷襲了闫長青,看來師父這是怕自己抵賴,還要将算賬的地方放在他洞府裏。

她暗暗搖了搖頭,走進洞府,恭敬地道:“師父,我來了。”

闫長青坐在榻上,用鼻子哼了一聲。

紅箋只得又道:“不知師父有什麽話要吩咐?”

說話間她眼珠轉了轉,此時闫長青要是責罰她,她可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老老實實不敢置一辭,反正她現在看闫長青面沉似水,心裏是一點兒不怕的,闫長青不搭理她,她便腆着臉笑道:“師父成功結嬰,徒兒還未有機會向師父當面道賀,恭喜師父,賀喜師父。”

她說起結嬰,闫長青臉色到是和緩了些,他目光向紅箋望過來,口裏似譏似嘲:“師父那還是托你的福了。”

呃……紅箋一時摸不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敢随意搭茬。

誰料闫長青面容一肅,竟提也未提被偷襲畫臉一事,道:“你跟我說實話,大師兄二次奪舍,到底有幾分把握?”

幾分?紅箋對石清響,對自己費了那麽大力氣煉出來的丹藥充滿了信心,當即回道:“把握極大,那丹方大師伯也覺着可行,徒兒認為值得一試。”

闫長青點了點頭,望向紅箋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你師伯沒有說,但我知道憑你自己不可能做下這麽大的事情,一定還有人在背後幫你。那個人……不管他是誰,你幫我傳話,我想要見一見他!”

第 253 章 報喜

為了這顆丹藥,二人在水下冰宮足足忙碌了十個時辰,加上此前尋找合适的地方也花了不短的時間,等飛行法寶重回海面,紅箋竟覺有些恍惚。

太累了,整個煉丹過程真元一刻不停,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态一旦停下來,紅箋立刻便感覺到力倦神疲。

不過心中的滿足無法形容。

高興之餘,紅箋又不免有些擔憂:“這丹藥蘊含着巨大的能量,齊秀寧只有金丹初期,她的身體能承受得住嗎?”

“你師伯有數,會控制好将它慢慢煉化。”

既然石清響說沒有問題,紅箋也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道:“那咱們趕緊回丹崖吧,叫師伯也好放心,我們比先前的計劃還提前了兩天。”

“嗯,要抓緊。回去了我立刻送信給齊秀寧,叫她來赤輪見我。”

“……這樣都行?”

“自然,在赤輪峰我那洞府裏奪舍是最安全的。”

這麽說到時進去的人是齊秀寧,等出來的時候便是大師伯了。紅箋想像了一下那情形,雖然她知道敵人當中齊秀寧的資質、地位都是最适宜的,心中還是忍不住覺着有些怪異。

管它呢,大師伯自己都同意了。

“無緣無故你叫她見面,她會不會生疑?”

石清響笑了一聲,笑容裏透着冷屑:“這個時候我找她,她可不會覺着無緣無故,別忘了我們那位大師兄剛在小瀛洲栽了大跟頭,待戴明池出關,他在符圖宗的地位肯定會一落千丈。看着吧,她會盡最快速度趕來見我的。”

紅箋有些發怔:“她竟有這樣大的野心?她才只是金丹初期。”

“所以她才需要我的幫助。”石清響道,“你不要還當她是以前那個丹崖宗的練氣學徒,沒有野心不夠狠,她在魔域也活不下來。”

紅箋喃喃地道:“我沒有。我早知道。以前,我們都回不去了。”

她想起從九歲到十三歲,整整四年的時間,她住在丹崖宗那處栽滿了花樹的小山坡上,左邊住着姚真,右邊住着齊秀寧。

一晃多少年過去,終于要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

回途經過小瀛洲,紅箋獨自去歸還了那套煉丹的器具,小瀛洲肅殺的氣氛沖淡了她煉丹成功的喜悅。

尤其是她看到眼前每一個人現在都是活生生的,腦海裏想着卻是石清響關于未來的預測,這叫她有一種揪心的感覺。

按說再有半日樂游就要醒了,紅箋應該留在小瀛洲等着,不過此時石清響和大師伯也在等她,小瀛洲慘淡的未來令她有一種禍在眉睫的緊迫感。

接下來的每一刻,不管是對己方有利的,還是對戴明池和季有雲有害的,做什麽都好,就是絕不能停下腳步。

所以紅箋沒有在小瀛洲多作停留,還了東西立即告辭,趕回去和石清響會合。

這天過午,兩個人趕回了丹崖宗。

石清響離開時說是想在無盡海裏随便走一走,穆逢山等人都知道他是要為結嬰而努力,刑無涯殒落,他們這些人沾不到光,石清響那可是戴明池的弟子,又是立下過大功的,自要趕去分一杯羹。

誰知他這麽快回來。

石清響只一句話就打發了他們:“聽說宗門大批金丹弟子被小瀛洲扣住不放,我哪有心思在外游逛,特意回來和元長老說一聲。”

穆逢山不知如何安慰,當下道:“元長老已經知道了,我們昨天也接到了消息。”

符圖宗和小瀛洲開戰的事,穆逢山不想參合,關心了兩句石清響的身體便帶着英麒和幾個徒弟告辭。

費承吉本來還想賠笑問一問徒弟一路服侍的可曾盡心,看這樣子石清響也無心理會自己的讨好,只得作罷。

只有守洞府那姓窦的修士奇怪了一下童黛怎的沒有跟着回來,他不敢去問石清響,觑着空兒向紅箋打聽。

紅箋搪塞他:“石先生有事打發師姐去做了,她的活兒暫時由我替她來做。”

姓窦的修士不由苦笑,童黛性情溫柔沉靜,有事搶着做,沒事在邊上作伴也賞心悅目,這一位……也只有師叔石清響才消受得起啊。

他正暗暗惋惜,猜測師叔把那解語花派去做什麽事了,卻接到石清響的命令,差他給宗門傳信,請師姑齊秀寧立刻來一趟丹崖宗。

放下石清響這邊暗暗準備不講,單說紅箋,她懶得再回香積峰應付費承吉,幹脆便拿自己要頂替童黛的借口留在了赤輪。

好容易等到天黑,入更人定,紅箋悄悄溜下赤輪,摸去了晚潮峰,她趕着将丹藥煉成的好消息告訴大師伯。

一走這麽多天,師伯應該等急了吧?他絕想不到,過不多久,他便可以有一具真正指揮如意的身體了。

紅箋按照先前同大師伯的約定直奔師祖孫幼公的洞府。

先前兩次紅箋都趕上二師伯霍傳星守在師祖靈前,其中一次還碰上了師父闫長青,這叫她心中不由犯合計:“師祖靈前不會夜夜香火不斷老是有人吧?”

還好這回沒叫她多等,今夜孫幼公的洞府裏靜悄悄的,她感覺得到師祖靈前雖然燃着燈,卻沒有人在,只不起眼的地方孤零零放着那個黑色的壇子,大師伯的元嬰躲在裏面。

紅箋心中感慨,在洞府外邊四顧無人,蹑手蹑腳進了洞府,悄聲道:“大師伯,我看你來了!”

井白溪顯是已自旁人口中聽說了石清響離開丹崖宗的消息,猜到這些日子紅箋未出現,是跟着那頗為古怪的年輕人一同出幫他想辦法了,未想到紅箋回來得這樣快。

時間這麽短,井白溪有些不敢想像自己的事有了進展,道:“來就來,做賊一樣是怎麽回事?”

紅箋“嘿嘿”一笑,先向師祖的靈位匆匆行了禮,跑過去把師伯所呆的那壇子抱到懷裏,歡喜道:“師伯師伯,你知道不,我們這些天在外邊跑東跑西,終于把你需要的丹藥準備好了,等你奪舍之後就吃下去慢慢煉化,保證比‘仙昙花’效果要好得多,一點兒排斥反應也不會有,以後你還可以繼續修煉……”

她“叽叽喳喳”說個沒完,井白溪那裏卻沒了聲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顫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紅箋怔了怔,連忙鄭重向師伯保證:“是真的,師伯,那丹藥肯定沒有問題,我們是以‘水中金’、‘水中土’的元嬰妖丹,‘水中木’的靈草,加上魔物‘水中火’,這四樣東西配以‘長耳海蘭獸’的血,我親手凝的丹,今天上午剛剛煉成。”

井白溪奪舍仇嬌之後被體魂排斥折磨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所以石清響的這個丹方自紅箋口中一說出來他就呆住。

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他心下豁然開朗,想明白了這丹方中暗含的道理,自然也就意識到自己原來盯上的“仙昙花”其實并不能解決他的問題。

這個丹方真是大膽,這些材料真是……珍貴。

他澀聲道:“煉成了?你們從哪裏弄來的這些東西?”

一說起這個,紅箋就更得意了,她笑道:“哈哈,師伯,你想不到吧,我們去了極北冰川,打劫了季有雲煉丹的地方,可惜季有雲早有防備,我們一共沒搶得幾樣,不然就發大財了。不過剩下的那些寶貝‘轟’的一聲,全部都毀掉了。一件也沒有剩!”

說起這個,紅箋不由得眉飛色舞,可惜師伯沒有身體,不能叫她“轟”的時候當面比劃手勢,實在是自從師祖和淩宗主他們遇害以來,二十多年了,她還從來沒覺着這麽揚眉吐氣過。

井白溪喃喃道:“好,太好了!”

紅箋這才想起光顧着高興,還沒有告訴師伯正事,連忙又道:“接下來的事也在安排了,估計那人過兩天就會來咱們丹崖宗,師伯,你再忍忍。”

井白溪激動過後很快平靜下來,道:“師伯二十年都等了,還差這幾天。你們也都小心些,不要大意把自己搭進來。”

紅箋笑道:“知道了,師伯放心。”

事情說完,她見井白溪孤零零地呆在這洞府裏,一時不舍得走,問道:“師伯,你這些天怎麽過的?”

“就是這個樣子,時時守着你師祖,你師父和傳星他們常常過來陪我說話,日子過的悠閑得很。對了,他倆剛才還在,說是符圖宗在小瀛洲新栽了個大跟頭,有好幾十名金丹被擒,你可聽說了?”

晚潮峰這邊的消息向來滞後,加上石清響就是符圖宗的緊要人物,井白溪猜測紅箋肯定先聽說了這件大事。

紅箋斂了笑容,低聲道:“小瀛洲的元嬰宗寄春死了。”

井白溪認識宗寄春,仇嬌那會兒甚至還和他鬧得不大愉快,可此時他聽着紅箋講敘宗寄春的死因,不禁心生肅然,嘆道:“不畏死,只這一點就勝過我們丹崖宗太多的元嬰金丹。我不明白穆逢山他們怎麽想的,修道修道,道都沒有了,天天修煉又有什麽意義?”

他頓了頓,突道:“你不想跟你的師父見上一面麽?”

第 252 章 水煉丹成

石清響望着她,煉丹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性情的修行,紅箋此時雖然算不上緊張亢奮,但也絕不是心平氣和,距離渾然忘我的境界更是差得很遠。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道:“你不是有‘赤岩蠻牛’的妖丹麽,先拿那個試試。”

紅箋笑道:“好,我這不但有,還有不少呢。”

紅箋一結成金丹便和衛以蓮聯手,殺死了五只“赤岩蠻牛”,那時候她拿“赤岩蠻牛”的妖丹當寶,可這兩天托季有雲的福,各種寶貝看得她眼都花了,自然就覺着那妖丹身價大跌,拿來試手一點都不覺着可惜。

石清響笑笑未語,看着紅箋鄭重其事的樣子,他卻是知道這次試驗注定是要失敗的。

果然過不多久,只聽紅箋“哎呀”一聲,那妖丹在她手中碎成一小撮灰褐色粉末。

這下子紅箋知道厲害了,照這樣子別說她這樣的妖丹只有五顆,就是有五十、五百也不夠她揮霍的,何況,在海裏土系元嬰妖獸緊缺的情況下,這些土系妖丹也是很值錢的。

石清響見她怔在那裏,望着手裏的粉末出神,道:“怎麽了?”

紅箋道:“好難。”她看“水深凝煉篇”已經覺着很難,沒想到真到自己動手,這還沒怎麽的呢,就毀掉了一顆妖丹。

石清響道:“別着急,你這樣急吼吼的,別說是土系妖丹,就是給你個水系的,也照碎不誤。知道為什麽各大宗門有名的煉丹師都是白胡子老頭嗎?因為他們年紀大了,比較沉得住氣。”

紅箋臉上一紅,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心态未夠平穩,沒有反駁石清響的話,原地深深呼吸,望向四周剔透的冰層出了會兒神,伸手去乾坤袋裏再取妖丹。

石清響卻阻止了她,拿出顆妖丹來遞過去:“用這顆木系妖丹試試。”

紅箋認得這是兩人頭一天出來尋找“水中土”時他獵殺妖獸所得,是真正元嬰妖獸的妖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這顆翠綠色的妖丹,擡頭平穩了片刻情緒,向石清響鄭重道:“我不會将它浪費的。”

石清響笑道:“浪費也沒關系,海裏還有的是。”

紅箋點了下頭,露出一絲笑容來,很快微微閉上雙目,調動真元,開始煉化那顆木系妖丹。

“水中木”,顧名其意,這妖丹中水占了很大比重,說也奇怪,元嬰妖獸的妖丹明明應該更加複雜難解,此時紅箋的真元卻清晰感覺到了這顆妖丹內部的脈絡。

自然生成的木系能量鮮活而飽滿,像有生命在其中流動,妖丹所蘊含的水被完美的吸收、掩藏起來,紅箋要做的便是以自己的真元去小心的将它們分解開。

這是一個細致活兒,紅箋還從未操縱着真元做這種水磨工夫。

但漸漸的,紅箋只覺着周圍很靜,心也很靜,她對手中的妖丹有了一種指揮如意的感覺,或者說,她已經忘記了手下掌握的是一顆元嬰妖獸的妖丹。

石清響大為意外,他以為一顆元嬰妖丹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誰知竟還遠遠不夠,早知道紅箋會突然進入這麽一種玄妙的狀态,他剛才應該更大膽一些,叫她直接拿相中的那株靈草一試。

他索性又取出一顆水系妖丹來,道:“試試把它融進去,凝出顆丹藥來。”

紅箋單手接過,煉化水系妖丹對她而言更是簡單,石清響幫她打開承液爐,紅箋将兩團煉化過的妖丹投入進去,真元催動承液爐,兩團能量漸漸接近,大約半炷香之後合二為一。

接下來紅箋按照“水深凝煉篇”所教,有條不紊走完了融合、凝煉、成丹三步,得到了一顆效果未明的丹藥。

這時候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個時辰。

紅箋絲毫未覺着疲勞,自成丹壺裏取出那顆丹藥來,越看越是滿意,笑道:“煉這丹藥用了兩顆元嬰妖丹,着實不便宜。”

石清響眼見如此順利也很高興,道:“這丹藥不便宜是不便宜,卻沒什麽大用。所以說,懂不懂丹方決定一個煉丹師發家還是敗家。”

紅箋瞪他:“敗家就敗家,我煉出來的第一顆丹藥,一定要留下來做個記念。”

石清響笑了:“那要這麽說,這兩顆元嬰妖丹還是便宜了。”

他看着紅箋十分寶貝地将那顆沒什麽用處的丹藥珍藏起來,道:“休息一下,咱們來煉一個更貴的,可能是天下最貴重的丹藥,怎麽樣,緊張嗎?”

紅箋笑:“沒有,其實剛才還挺好玩的。”

雖然不覺着累,她還是打坐休息了一會兒,休息完睜開眼睛,先看到那條憋屈的“冰宮清影”,道:“這家夥沒有派上用場啊。”

石清響道:“不派上用場說明一切順利,最好不過。”

紅箋起身:“休息夠了,開始吧。”

第一樣煉化的材料是“水中木”,紅箋從将那靈草拿到手中到将它完全分解花費了近半個時辰,然後是“水中金”,煉化金系妖丹對紅箋而言駕輕就熟,只用了一刻鐘。

但下面,難題來了,要令木金兩系能量在承液爐裏完美融合,這自是極難想像的事,但考慮到連“水中火”這種東西都能天然生成,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完全不可能的事。

何況,石清響已經為此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紅箋慢慢催動着承液爐,取出小瓶子,将“長耳海蘭獸”的血對準那團面目全非的“水中金”滴了一滴。

乍看上去“水中金”沒有什麽變化,但紅箋的真元卻能感覺到其中的金系能量開始變得十分活躍,在與血慢慢地親近相融。

果然,妖丹對“長耳海蘭獸”的血反應強烈。

紅箋心中微動,沒有開始下一步的融合,而是取出了“水中土”如法炮制一番,以“水中土”居中,将另外兩樣向它靠近,三者終于在承液爐中相遇,紅箋開始施法,促使能量變得更加活躍,打亂順序重新融合。

這一步要是成了,就只剩叫人頭痛的“水中火”了。

“水中火”是魔物,為免于麻煩,石清響未令紅箋碰觸它,而是配合着施法将其懸浮于半空,由紅箋以真元煉化。

這個時候石清響才覺出自己此前考慮不周。幸好沒有真的令紅箋一人去小瀛洲煉丹。

這魔物他看着稀松平常,可在紅箋而言卻是在煉化一個有生命的活物。

那一簇火光遇見道修的真元反應特別強烈,吱吱扭動欲逃,若是石清響不在旁邊壓制,雖然它最終逃不掉,但肯定會給紅箋情緒上帶來很大波動。

良久之後,魔物終于停下不動,只餘一簇單純的火。沒有溫度,不會在融合時對其它材料造成傷害。

五行相生,五樣稀世材料融合,在紅箋小心翼翼地施法下産生浩瀚的能量,令承液爐開始隐隐震顫。

紅箋不由駭然,這要凝結成丹,不知什麽樣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齊秀寧只有金丹初期,她行麽?

石清響的聲音及時響起:“專心,不要前功盡棄!”

她心緒這一下波動,那團正在融合的能量也跟着跳躍了一下,像有什麽東西要由其中掙紮而出。

因為“水中火”和兩顆妖丹,這團東西中除了五種能量,還含有大量的雜質,而紅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凝煉中将這些雜質剔除出來,便丹藥更加穩定純粹。

凝煉爐浸在海水當中,通體冰寒,正融合的丹藥一進入,其中紛雜紊亂的能量立刻趨于平穩。

紅箋守着這法器,全部心神投入其中,将丹藥中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雜質逐一排除。

“水中木”中那股叫她倍感舒服的氣息經過剛才的分解融合得以完整地保留下來,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此時依舊作主将它留下。

随着時間的流逝,那團丹藥的雛形越來越小,顏色也越來越淡。

一種沁人心脾的香氣自凝煉爐裏散發開來,紅箋精神大振,到這時候,煉丹大半工作已經做完,一百步已經成功走了九十步,只剩下了最後的成丹。

“起!”那團近乎透明的丹藥雛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投入成丹壺,它在壺內無規律地高速運轉,雖然經過了凝煉爐內一番冷卻,丹藥依舊散發着炙人的熱度。

到這時候距紅箋一開始煉化那株木系靈草,已經足足過去了七八個時辰。

石清響終于松了口氣,手捏住“冰宮清影”要害,道:“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冰宮清影”被迫以身體盤住成丹壺,成丹壺壺體瞬息染上白霜,清澈冰寒的深海水“嘩嘩”自壺心流過,帶走那丹藥的燥氣。

二人的神識能感覺到那丹藥的外殼在速度硬化,将巨大的能量封存在其中。

“好了。”到這時候,兩人都知道經過這麽多天折騰,費了這麽多的周折,這顆珍貴的丹藥終于凝煉成功了。

紅箋不由欣喜地擡起頭來,抹了把額上的汗水,沖石清響嘻嘻一笑。

第 251 章 曾經的将來

紅箋心事重重,腦袋裏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石清響還會有辦法麽?

紅箋無法想像。

等她載着借到的東西一和石清響會合,便将這場大戰的情況向他詳細講了一番,望向石清響的目光充滿了希冀。

石清響有所察覺,道:“先去煉丹吧。越是這樣,煉丹的事越不能有失。”

紅箋默默點了點頭,是啊,石清響又不是神仙,他在進入蜃景神殿的時候修為也不過與此時的戴明池相仿,曾經的三大化神如今只剩了戴明池自己,眼下的道修大陸,已經沒有什麽能令這老賊心有顧忌了。

“那時候……戴明池也像現在這樣麽?他下場如何?”紅箋忍不住問。

石清響駕着飛行法寶繼續往北,去尋找适合煉丹的水域。

他沉默片刻,道:“我在魔域那邊足足呆了六十多年,等我從天幕那邊回來,已經是……”他快速地計算了一下,“三十多年以後的事情。那時候整個道修大陸沒有人敢和戴明池說一聲‘不’,我只聽說過樂游的名字,小瀛洲的這些長老們,只有奚旭和宗寄春活了下來。奚旭藏身中州,宗寄春最初躲在天幕附近,到後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紅箋心中一片冷涼,可現在,連宗寄春也死了。

“戴明池越來越跋扈,你知道,季有雲拿到我帶回來的《大難經》,數十年過去卻沒有找到蜃景神殿,戴明池很是猜疑,他以元神化身去監視季有雲,卻被季有雲察覺。季有雲假作不知,設計挑動戴明池率領各大宗門去殺刑無涯。”

“一場大戰,各大宗門的人死傷無數,無盡海幾乎被血染紅,太多人類修士的屍體漂在海裏,以至當時海中許多妖獸幾日之間連升數階,慘狀比之魔域有過之而無不及。”

紅箋心中憫然。所以石清響此番才會想辦法令那二人提前反目吧,三十年又數十年,這場浩劫共計提前百年,不管是戴明池還是刑無涯都還沒有那麽大的勢力。

“後來呢,那一戰最後的結果怎樣?”

“打到最後兩敗俱傷,誰也沒能讨到好,刑無涯戰死,戴明池重傷,季有雲漁翁得利,殺死戴明池,一舉踏入化神之境。”

紅箋心中一跳:“所以你費盡心思定要叫戴明池和刑無涯反目打這一架,是希望他二人重走老路吧。”

“我要試一試,可惜天不從人願。”

紅箋聽到此處欲言又止,停了一陣,她終于忍不住問:“那你是什麽時候遇見我的?我又是怎麽出得煉魔大牢?”

那時候石清響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也不可能找天魔宗的人幫忙,程氏族人不會趁着季有雲帶走“吞噬”去劫獄,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在牢裏被關到死,和前輩一起……而季有風的命運又會如何?

“你逃出大牢,我一點忙也沒能幫上,季有雲帶走‘吞噬’去開啓天幕,突然就有數十名散修出現在冰川海底,其中還有為數不少的元嬰,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不是真正的散修,這些人都是去尋找續命丹的,傳說找到一顆丹藥可以延壽百年,跟着煉魔大牢裏發生了內讧,關押的犯人死了很多,也逃出來很多。你便是那時候逃出來的。”

他見紅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補充道:“你逃出來的時候是孤身一人,事後季有雲瘋了一樣四處找你,而我遇見你的時候,你的修為只有築基中期。”

他頓了頓,言下頗有幾分甜蜜:“是《大難經》叫我們走到了一起。”

他這番話之中透露出很多意思,在那個沒有他來橫插一記的世界,有關這一段的真相慢慢在紅箋的腦海中捏合成形。

往後數又三十餘年,前輩終于找到了逃脫的機會。

牢裏內讧,是丁琴所為吧,也可能還有別人。

前輩不知用什麽辦法,避過季有雲的眼睛,傳出了消息,可顯然,那一世前輩仍然沒能逃出來。

石清響說再遇到自己的時候,自己的修為只有築基中期,那就是前輩沒有動用“萬化生滅”給自己傳功,大約前輩和丁琴都是力戰而死的,前輩是通過另一種方式保護了自己。

兩生兩世,在愛着自己的人眼中,自己這條命是如此的珍貴,不管真實還是虛幻,都要好好活着啊。

她望向石清響,心中沒來由對他有些同情:“在他心中,才是更難分清哪是真,哪是幻吧。那些他經歷過的事,喜也好,悲也好,對他而言是已經存在的過去,對我們大家,卻是不一定發生的将來。他會不會老是想着那些注定不會發生的事?那不是很混亂,很可憐,這一回,他還能修煉到化神麽?”

“怎麽?”石清響感受到她的目光。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努力啊,早晚有一天,我們要除掉戴明池和季有雲兩個禍害,我們可是化神來着,你連蜃景神殿都進去過了,總不成會不如原來吧!”紅箋大聲地給自己和石清響鼓勁。

“那是自然,我一直對你有信心,比如這一次,我就相信你肯定能把丹藥煉成。”石清響接口道。

“啊……”要說煉丹,紅箋還真沒什麽把握,但她很快重重點了下頭,“一定能煉成!”

石清響笑了:“我會幫你的。現在我們來掂量一下五樣材料,‘水深凝煉篇’我也看了,比起火煉法,它的好處就是沒有火候一說,你可以将五樣材料一同煉化,也可以逐一加入。你怎麽想?”

紅箋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是逐一加入。”

一樣一樣的來還唯恐不夠小心到時出現意外,五種材料一起實非她能力所及。

“一同煉化其實有一同煉化的好處,材料之間更容易達到平衡,不過你的話,差別不大。”石清響這話不是在安慰紅箋,他之所以一意要将煉丹的重任交給紅箋這麽一個生手,也正是看上了她真元的特異。

“逐一加入涉及一個次序問題,我想聽聽你是怎麽打算的。”

這個丹方紅箋早在學習“水深凝煉篇”的時候就順帶着考慮了無數次,她道:“先上手,我希望可以難度低一些,‘水中火’就放在最後吧,‘水中金’和‘水中木’哪個先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覺各有利弊。”

“說來聽聽。”石清響露出了關注之色。

“‘水中木’的那株靈草我在挑選的時候覺着它有些特別,我想趁着剛開始還有餘力,将它蘊含的這股能量保留下來,‘水中金’的話,按我的能力,煉化這個應該最容易,而且我覺着這顆妖丹應當很好和‘寶寶獸’的血相調和。”

石清響沒想到紅箋這幾天跟着自己将道修大陸東西南北跑了個遍,又在海底出生入死一回,竟然還自己琢磨出這麽多東西,不由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呆會兒我們先來試一試再定。”

說了這話不久,石清響很快放出結界,将飛行法寶潛入了水下。

越往北飛,水的溫度越低,石清響在按照“水深凝煉篇”的要求,選擇一處适合紅箋的煉丹之處。

海水将凝未凝這個要求已經很難達到,又要求這地點處在深水之中。

深水大約是出自兩方面的考慮,一是淨,煉丹人的心和用來煉丹的水,都能保持在一個沒有雜質的狀态,這點對初次煉丹的紅箋而言尤為重要,再便是煉丹時借用海水自身的壓力。

法寶外,水已經很涼,但還是不夠。

好在周圍開始出現冰系妖獸,石清響在水下尋找的正是這類妖獸的洞穴。

通常冰系妖獸的住處長年覆蓋着厚厚的堅冰,石清響在找一只生活習慣良好,喜歡住得舒服些的冰系元嬰妖獸。

他極有耐性,足足駕着飛行法寶在水下搜尋了十幾個時辰,終于發現了一條大蛇。

這條冰系白蛇在水中矯若游龍,速度極快。紅箋第一次見到,石清響介紹說這是一條元嬰初期的“冰宮清影”。

說這話時兩人已站在那妖獸精美的“冰宮”之中,“冰宮”原先的主人被石清響抓在手中,受到他古怪真元壓制,那元嬰初期的大蛇竟然不敢反抗,乖乖将身體縮成一尺多長,不仔細看還當石清響不知從何處抓了條銀魚。

他笑道:“之前到沒想到,可以用它來控制水溫,這事交給我吧。”

說完了也不管手中的“冰宮清影”能不能聽得懂,徑自向它道:“借你的地方用一用,你配合些,丹藥煉成了,我們就放你離開,煉不能,拿你妖丹頂數。”

都說很多妖獸到了元嬰期已是神智初開,不知這只“冰宮清影”的情況如何。

紅箋将借自小瀛洲的煉丹器具擺放好,這些器具本質上都屬于法器,只是用途特別了一些,結合“水深凝煉篇”,紅箋稍微擺弄了一下便已學會使用。

她深深呼吸,看向石清響,道:“我要開始了!”

第 250 章 宗寄春之死

從季有雲手裏搶了材料這件事,其實還有點手尾沒有處理幹淨。

借來的“天魔聖身”沒有歸還,答應程氏一族的好處也還沒有給。

不過這時候程氏兄弟還在充當着引蛇出洞的誘餌,只能等确認他們安全返回沙漠地穴,再上門去做個了結。

石清響并不擔心程氏兄弟會被季有雲咬住不放,家中出了這麽大的事,季有雲不大可能無動于衷,十有八九他意識到上當後會疑心病發作,返回去瞧瞧,退一萬步講,就算程氏兄弟出事,一時半會兒也追不到他的頭上。

他所說的下一步,真就是北上尋一處寒冷深水,準備妥當之後叫紅箋将五樣材料凝結成丹。

看過季有雲那煉丹之所,紅箋便意識到這最後一步準備起來也大是不易,可惜季有雲那些煉丹的器具不能随意觸摸,最後都毀在了海底,否則拿來煉丹正是合适。

時間緊迫,石清響來不及準備那麽多東西,他也不想為此耽誤太多工夫,飛行法寶一路往北飛,待距離小瀛洲不足千裏,他道:“只能是你獨自去一趟小瀛洲了。這樣的地方,小瀛洲肯定有,你去跟他們借了用一回吧。”

主意到是不錯,只是煉丹的時候石清響若是不在身邊,紅箋就更加沒有把握了。

紅箋的心思明晃晃都在臉上,石清響也擔心她萬一失手前功盡棄,道:“這樣吧,你将水下煉丹的那套器具借出來,咱們另找地方。”

距離小瀛洲越來越近,外邊銀月如鈎,風平浪靜。月光灑在海面上,遠遠望得見小瀛洲外圍島嶼。

石清響突然将飛行法寶停下,懸浮于空中。

他臉現鄭重之色,稍稍飛得低些,擡手一道法訣打到海面上,紅箋認得,那是自己也常常使用的“求根溯源”。

她心中隐隐有了絲不妙的預感,就見石清響皺起了眉頭,道:“要小心,這附近剛發生過一場大戰,不超過十個時辰,血腥到現在還未散盡。”

紅箋觀察了一下水流,水是從小瀛洲方向流過來的,這恰證明了石清響的推測。

不妙的預感似乎應驗,她神色焦慮:“難道符圖宗又來攻打過小瀛洲了?戴明池不是閉關了麽?”

到今天樂游應當還在治療當中,并不能參戰。

血都順水流到這裏來了,小瀛洲的情況只怕不容樂觀。

這幾天石清響一直在忙丹藥的事,無從得知符圖宗的最新情況,不過他大約估計得出,說道:“戴明池閉關了還有南宮久,他先前吃了敗仗,估計是回來找場子了。走吧,咱們湊近了看看。”

石清響不打算在小瀛洲門人面前着相,以他的修為,不待被負責警戒的弟子發現,他便會先行避開對方。

誰知這一靠近,直到飛行法寶完全過了月沙島仍未見到小瀛洲弟子的蹤影。

月沙島法陣被徹底摧毀,戰場有人打掃過,但法陣沒有重新布置。

紅箋在此和小瀛洲的人一起阻擊過妖獸,當時破陣之後很快重建,紅箋是知道月沙島法陣厲害的,見狀不由為小瀛洲的人深深擔憂。

再往前便是南方的第二道門戶雙鹄島,月沙島如此,雙鹄島怕也不會樂觀。

果然離遠就見雙鹄島的情況更加慘烈,左邊小島被整齊削掉了一塊,兩座島嶼都是一副飽經法術摧殘的模樣。

石清響道:“前面島上有人,修為不高。應該是小瀛洲的,你過去吧。”

紅箋随即放出自己的飛行法寶,向雙鹄島方向飛去。

她沒有想到,石清響所說那些修為不高的人中竟有高鴻禮。

高鴻禮見到紅箋頗為意外,紅箋急問究竟,高鴻禮詳述經過,果然如石清響推測,南宮久敗退之後稍事休整,便召集了先前在無盡海裏搜刮刑無涯家底的同門,今天白天浩浩蕩蕩殺了回來。

上回自北方攻島吃了大虧,這次南宮久還耍了個心眼,特意自南面月沙島發動了突襲。

紅箋一路見月沙、雙鹄諸島模樣凄慘,頗為擔心戰事不利,這會兒瞧着高鴻禮神色如常,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高鴻禮道:“你是來找長老們的吧?我帶你去見師父。”

紅箋收起法寶,上了他的飛行法器,高鴻禮載着紅箋直奔小瀛洲。

離遠便見小瀛洲護宗大陣正在運轉,整個島泛着淡淡的光暈。與紅箋離開時不同的是,從遠處看島上一片白色,便像下了雪一樣。

紅箋心中猛地一跳,失聲道:“誰,是哪一位?”

高鴻禮一旁回答:“是宗長老。”

紅箋明知無幸,仍抱着一絲希望:“宗長老的元嬰呢?”

“沒能保住。”高鴻禮仍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紅箋這才明白,他其實不是渾若無事,而是還沒有從今日的戰鬥中脫離出來。

小瀛洲唯一一位木系元嬰宗寄春就這麽死了,死在了同符圖宗的戰鬥中。

這真是巨大的損失,等樂游醒來,不知會如何難過。

紅箋深感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她道:“到底怎麽回事,最後結果如何,你和我詳細說說。”

原來南宮久率衆卷土重來,萬賢來等諸位長老在月沙島法陣遭人攻擊的同時便接到了消息。

樂游昏睡不醒,據紫慧大師說至少還需要三天的時間。

幾個元嬰長老趕到月沙島殺傷了一批敵人,法陣告破,諸人退守雙鹄島,真正的較量是在這裏進行的。

當時對方金丹不少,有數十人之多。但元嬰連南宮久在內共有六人,那六個元嬰裏只有三個是金靈根。

這麽幾個元嬰叫衆人不由覺着若是宗主無恙,這幫烏合之衆肯定是有來無回。

知道符圖宗“心劍”厲害,這些日子萬賢來等人也沒閑着,借助五行相生之法,有所提防之下接住“心劍”不成問題。

法陣被破之時盲師叔在幾個元嬰的保護下敲響了神識之鼓,因為這一次的施法對象是那些金丹修士,特意由任公兒等人給他加上了增強效果的輔助法術。

這本是小瀛洲早就練好了的套路,上回樂游特意請盲師叔出馬就是為此,只是沒想到樂游一招“土崩瓦解”便令對方吓破了膽,當時沒有用上。

現在拿出來對敵,區別只是樂游這個土系元嬰圓滿不在,為保護盲師叔,一衆元嬰長老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形勢逼得小瀛洲必須要行這步險棋,只有打一場大大的勝仗,将符圖宗來犯的金丹全都關進幽漣山谷,才能讓戴明池有所顧忌,若不想着魚死網破,他就得讓步。

結果宗寄春就是在這時候遇到了偷襲。一名金靈根元嬰以符箓壓低了修為,隐藏在金丹修士之中,他假裝為鼓聲所惑,趁人不備突然恢複修為,放出了“心劍”。

這一招本是南宮久準備了要對付樂游的。

宗寄春倉促迎敵,被“心劍”斬中,當場殒落。

所幸這一劍沒有傷到盲師叔。

萬賢來、奚旭等人含恨拼命,穩住了宗寄春被殺引起的混亂,終于将來犯的四十多名金丹修士引入了幽漣山谷。

這個山谷占地極廣,裏面關着許多妖獸,谷口法陣小瀛洲花了大力氣布置,不要說只是一幫金丹,便是元嬰被關進去也是無可奈何。

萬賢來稱符圖宗的元嬰若是不立刻滾蛋,那他就豁上進入幽漣山谷,先把符圖宗的金丹一股腦全部宰了,大家同歸于盡。

南宮久這一下傻了眼,他這次來就是想偷襲樂游找回些面子,沒想到樂游沒有露面,雖然殺了個宗寄春,卻被小瀛洲抓走了這麽多人質。師父戴明池沖擊化神中期去了,不管成不成,很快便會破關而出,鬧成這樣自己還真不敢将小瀛洲逼得太狠,真要是玉石俱焚,師父出關見符圖宗死了這麽多弟子,非生吃了他不可。

更何況樂游沒有露面,自己這連小瀛洲護宗大陣的毛還沒摸到呢。猶豫再三,南宮久只得帶着幾個元嬰灰溜溜退走。

紅箋聽罷經過暗嘆了一聲,壓制修為出其不意偷襲,這是符圖宗的老伎倆了。

形勢堪憂啊,小瀛洲諸人擋得住南宮久,是否經受得了戴明池出手?若是戴明池真的晉階化神中期,小瀛洲只怕……紅箋不敢再想下去。

高鴻禮帶着紅箋見到長老奚旭,非常時期,紅箋也不廢話,直接道明來意。

奚旭有些驚愕,不過這些許小事不用再驚動別人,他自己便可作主。

小瀛洲有像任公兒這樣修煉冰系法術的元嬰存在,煉丹的地方就在宗門主島內,奚旭見紅箋打聽到這個情況之後提出要借全套煉丹器具,便猜測煉丹的其實另有其人。

但此時小瀛洲正面臨着千頭萬緒,他也顧不上這些,當下便叫高鴻禮陪着紅箋去拿東西。

紅箋道過謝,雖然很不忍心,但還是和他說了一下戴明池閉關的事。

戴明池竟有機緣沖擊化神中期,這消息對小瀛洲無異雪上加霜。奚旭沒有在小輩們面前顯露出憂慮來,但紅箋自能從他凝重的神情中有所察覺,留給衆人的時間無多,還有什麽辦法能遏制住戴明池?

第 249 章 前塵勿多念,今生再修緣

石清響苦笑站住,轉回身來凝視着她:“難道一直以來,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麽?”

紅箋呆怔半晌:“你要我怎麽相信?如此荒謬……”

“是你要知道的,你信或者不信……”兩人目光對視,石清響很快做出了讓步,“好吧,你要怎麽才相信?”

他擡手摸了摸“長耳海蘭獸”的大腦袋,順便捋過它那撮藍毛,小家夥回過頭去,樂呵呵地望向他,大尾巴使勁兒地搖了搖。

石清響道:“當初我們結嬰之後,這只‘長耳海蘭獸’跟了你好久,所以我知道它的習性和喜好,前番是我将它到送到了那小島之上,它還是那麽依戀你。”

紅箋低頭,在“長耳海蘭獸”大而澄澈的眼睛中望見自己,不知為何,那個自己看上去熟悉卻又陌生,這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問:“那時候,我們是怎麽對付季有雲的?”石清響帶回了《大難經》,季有雲拿到了之後必定比現在要難對付得多。

石清響道:“你我各有一部分《大難經》,我們聯手,那也是很強的。”他頓了一頓,再次開口,背誦的卻是《大難經》的口訣。

紅箋身子巨震,石清響背的口訣她是如此熟悉,正是她掌握的那部分《大難經》,至此她終于對石清響的這番話再無懷疑。

若不是自己曾經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又怎麽會把《大難經》傾囊相授?

這麽說,自己最後死了?

怎麽死的?一旦她認定石清響說的是真的,自己怎麽死的已經不需再問,在冰川海底,自己施展“萬化生滅功”時,石清響那異常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要怎樣,才會下定這麽大的決心,是對石清響的愛嗎?還是對季有雲仇恨?

紅箋心中十分茫然。

在這一刻她又想起了季有風,若是現在,只要她将全身法力将這條命交出去,便可以換得季有雲和戴明池伏誅,她會如何?

紅箋抱着“長耳海蘭獸”背靠一株大樹慢慢坐下,“長耳海蘭獸”咧嘴沖她吐了個大大的泡泡,見紅箋沒有理睬它,伸出胖乎乎的前爪,費力地将紅箋的一只手掌擡起來,搬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紅箋回神,看向小家夥,“長耳海蘭獸”晃着腦袋,在她掌心裏輕輕蹭了蹭,紅箋會意,心中輕嘆了口氣,運轉“凝水訣”,純淨的水落在“長耳海蘭獸”身上,它惬意地閉上了眼睛。

反正對自己來說,這些事都是未來還沒有發生過的。先顧了眼前,幫大師伯奪舍,其它的,等以後再說吧。

想到井白溪,紅箋心中不由一凜,她想起了石清響的話,他說極有可能世人只聽說仇嬌死了,并不知道師伯井白溪遇襲活了下來。這根本就是他那一世真實發生過的事吧。

比自己不幸的人太多,這一世絕不能再叫大師伯悄無聲息的死去。

她定了定神,擡頭望向石清響,問道:“我該怎麽同它商量?”

再怎樣理智,看着這個曾是自己道侶,又為自己舍棄了成仙大道的男子,心裏總是會覺着有些異樣啊。

石清響坐到了她對面,擺弄了一下“長耳海蘭獸”頭頂的濕毛,用手指在它圓滾滾的身上戳了戳,似乎在看哪裏好下手,“長耳海蘭獸”不知有沒有覺出背後這男人不懷好意,在紅箋懷裏挪動了一下,把屁股對準了他。

石清響沉吟了一下,掏出兩株魔魂挑剩下的靈草來,哄騙道:“來,小家夥,看看喜不喜歡?”

紅箋一眼便看出來這小子的險惡居心,石清響對“長耳海蘭獸”極為了解,兩株靈草一呈淡藍,一呈乳白,水意盎然,很明顯,這是兩株保存完好的水系靈草。

可是“長耳海蘭獸”不知是看不上這兩株價值連城的靈草,還是對石清響有了提防,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頭也沒回,将下巴搭在紅箋肩膀上,睡意朦胧,将石清響晾在了那裏。

紅箋目露揶揄望了石清響一眼,她雖然覺着這一幕非常好笑,卻不能真叫“長耳海蘭獸”睡着,當下拍了拍它的屁股,将它放到了地上。

“長耳海蘭獸”目露茫然,看了看紅箋,又扭頭看了看石清響,但是它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到那寶貝上。

看來這是真的不感興趣。

石清響收起靈草,直起身子向周圍望望,飛身躍起。

一陣微風吹過,半空像下了場冰雹,“噼裏啪啦”那些褐皮堅果紛紛由高處掉落,滾得到處都是。

這一下“長耳海蘭獸”瞌睡全無,它坐不住了,挺着渾圓的肚皮直立起來,伸出一只前爪指向地上的果子,沖着紅箋“吱吱”兩聲,似是叫紅箋快看。

紅箋瞧見它這副滑稽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石清響落回地面時,“長耳海蘭獸”正像個球一樣滿地滾來滾去收拾果子,忙得不亦樂乎。

紅箋不忍,同石清響道:“叫它先玩一會兒吧。”

這小家夥模樣懵懂,難以溝通難以收買,石清響覺着頭疼,道:“看來只能出殺手锏了。”

待“長耳海蘭獸”終于撿完了果子,心滿意足轉過身來找人時,就見紅箋遠遠蹲在沙地上,後背沖着自己不知在做什麽。它“吱吱”兩聲,聲音裏透着不解,但紅箋并沒有回頭,“長耳海蘭獸”只得自己颠颠地跑了過去。

石清響一動不動地躺在紅箋身前的沙地上,雙眼緊閉,無聲無息。

這只“長耳海蘭獸”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死亡,它很喜歡眼前這一男一女,見狀下意識就以為這兩人是在同它玩,所以它很是配合的“吱”一聲叫,兩只後肢一使勁兒,就跳到了石清響身上,還順便用胖乎乎的肉掌在他肚子上踩了踩。

“……”石清響差點兒沒詐屍。

紅箋不忍再看,肩膀微微抖動,轉過臉去。這個時候要是露餡笑出聲的話,未免太不厚道了。

正當她以為石清響這下算是演砸了的時候,一抹黑氣慢慢浮現在石清響臉上。

黑氣越來越濃,石清響的臉看着也越來越吓人,“長耳海蘭獸”終于發現這異常,慌忙自石清響身上跳下來,指着他的臉“吱吱”而叫,意在告訴紅箋“出事了”。

紅箋早得了石清響授意,安撫地撫摸了一下“長耳海蘭獸”的大腦袋,自乾坤袋裏取出個裝液體的小瓶子,在“長耳海蘭獸”的注視下咬破自己左手食指,将血滴在了瓶子裏。

等血裝了小半瓶,紅箋晃了晃瓶子,将這些血慢慢倒在石清響身上。

“長耳海蘭獸”目睹了“奇跡”的發生,石清響身上沾到那些血,臉上的黑色很快褪盡,又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紅箋望着“長耳海蘭獸”,不知道小家夥是否能明白這其中“起死回生”的意義,看它那雙大眼睛充滿了靈氣,應該能理解取血的目的是為了救人吧?

兩人就在沙地上陪着“長耳海蘭獸”嬉戲了一陣,很快早有預謀的石清響“舊病複發”,當“長耳海蘭獸”看到石清響又一次滿臉烏黑,氣息全無地倒在地上,明顯比剛才鎮定得多,等紅箋拿出瓶子,它已經提前将注意力落在了她受傷的那根手指上。

但這一次,紅箋卻握住“長耳海蘭獸”的前爪,把瓶子口對過去做接血狀,面帶問詢望着它。

也許是因為此前有紅箋做了示範,“長耳海蘭獸”很自然便接受了要用它的血去救石清響的事,它甚至主動将自己的胖爪子伸到了紅箋嘴邊,要往她細白的牙齒上送。

紅箋心中感動,使勁抱了抱小家夥,她下不了口去咬“長耳海蘭獸”,就勢在它送上門的爪子上親了一親,取出一根“千足膽”的尖刺,在小家夥前爪上輕輕一刺,登時便有血珠冒出來,紅箋小心地将這些珍貴的血一滴滴接到瓶子裏。

好容易得來“長耳海蘭獸”的血,石清響自然不會去浪費演戲,眼見大功告成,當即收工,自地上爬了起來。

“長耳海蘭獸”大為驚奇,指着他沖紅箋“吱吱”叫個不休。

但如此也只是一小會兒的工夫,待紅箋和石清響一心一意陪它玩耍,小家夥很快便将這個小插曲抛在了腦後。

紅箋和石清響等到中午才動的手,在冰川海底耽擱了那麽久,又趕了很遠的路,到達瓊壺島時已是天将黃昏,夜晚很快來臨,屈指一算,這已是二人離開丹崖宗的第六天晚上。

煉丹所需的五種材料終于準備齊了。每一樣都價值連城。

到底能不能一舉解決井白溪面臨的難題,将他從小小法陣中解脫出來,千斤重擔落在了從未煉過丹的紅箋肩上。

紅箋雖然已經将那“深水凝煉篇”翻來覆去幾乎要掰碎嚼爛,心中卻毫無把握。

這天晚上,待“長耳海蘭獸”終于玩累了呼呼睡去,石清響提醒紅箋道:“時間不多,該進行下一步了,走吧。”

第 248 章 匪夷所思的真相

魔魂和“吞噬”仍在拼死相搏。

依舊天搖地動,驚濤拍岸,只是兩個死對頭幻化出的身體都大見縮小,魔魂黑氣不再,只見一個淡淡的灰色虛影,而“吞噬”更是近乎透明。

算一算,這一架足足打了有一個時辰,那條魔魂不知是否已經在後悔不該答應石清響的條件,這種消耗,多少靈丹妙藥也難補得回。

好在死對頭也沒占到便宜!

這時石清響離遠取出白毫筆,以血為引,召喚它回去。

那魔魂咆哮一聲,甩脫了“吞噬”,掉頭向着“天魔聖身”撲去。

它和對頭“吞噬”說到底最初都是神魂,後來身體死去同被收作了器魂,雖然它已被石清響作主釋放,但在找到合适的身體之前,它并不能徹底脫離法器而存在。出來厮殺這麽久,已近乎達到了它的極限。

那邊“吞噬”基于同樣的原因沒有追擊,原地遲疑了一下,掉頭鑽回水下。

石清響退出“吞噬”的勢力範圍,同紅箋道:“走吧。”

魔魂此時已将半截尾巴鑽進了“天魔聖身”,身體還露在外邊,向着石清響無聲張開了大嘴,幻化出來兇獸的頭顱看上去頗為恐怖。

它這是在按照約定向石清響索要酬勞。

石清響沒有叫它久等,手一揮在“天魔聖身”前面幻化出來一張長條桌案,桌案飄浮在半空,他将二十九件寶貝全部取了出來,一一擺放在上面,很幹脆地示意魔魂自行選用。

魔魂掠過,桌案上的寶貝一下子少了近半。

二十九件東西,它卷走了十三件,東西到手之後也不知滿意了沒有,一頭鑽進“天魔聖身”中,再沒了動靜。

這已經比預料中的情況要好。紅箋顧不得心疼,先看它給二人都剩下了些什麽。

石清響笑了:“我看剩下的這些東西,程長老他們只怕是要失望了。”

他的眼光自然比紅箋高出很多,魔魂一将東西卷走,他便看出來少的大多是妖丹,而靈草之類越是品質純淨的東西,魔魂越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也難怪,季有雲留來煉丹的收藏,無一例外全是用來滿足道修的需求,剩下這十六件雖然珍貴,叫修魔的人來看,實在是有些雞肋。

解決了這一件大事,在石清響看來,井白溪的事已經完成了大半,餘下一樣材料是“長耳海蘭獸”的血,別人或許不知道那小家夥在哪裏,他卻是知道的。

離開極北冰川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想到待季有雲回來,看到海底那副凄慘的模樣,不知會何等的氣急敗壞,都覺着心情甚是舒暢。

石清響以飛行法寶載了紅箋徑直往南飛,外界氣候漸漸轉暖。

紅箋研究了一陣“水深凝煉篇”,再睜眼時發覺飛行法寶一路向南,飛過小瀛洲,飛過丹崖宗,全沒有要停的打算,竟似還要長途跋涉下去,奇道:“‘寶寶獸’到底在什麽地方?”

石清響道:“那只小家夥懶得很,沒事便喜歡在三個地方呆着,這個季節南方瓊壺島上出産一種果子,只是尋常吃食,難種難摘,味道也一般,加上瓊壺島位置偏僻,咱們平時很難見着,偏它喜歡。十有八九這會兒正賴在島上。”

紅箋想起“寶寶獸”那圓滾滾的身子,烏溜溜的大眼睛,不禁心柔得像要化開一樣,笑道:“它就只知道吃啊。胖成那樣,也不知道怎麽摘到果子的?”

石清響對此十分清楚,道:“樹底下等着呗,島上的‘雷襲鳥’捕食歸來,看它可憐巴巴的,會幫它把果子啄下來。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啄下的果子再多,等第二天‘雷襲鳥’快回來的時候,它又跑去樹下等着。”

紅箋“哈哈”而笑:“它這日子過的到是悠閑。這輩子我定要好好修行,若是做不了真仙,争取來世做一只‘長耳海蘭獸’吧。”

石清響望着她,搭話道:“你若是‘長耳海蘭獸’,不用在樹下等,我天天去給你摘果子。”

紅箋目露怪異嗔了他一眼,道:“都下輩子了,誰還認得你。”

她想起在那無名荒島上得“寶寶獸”陪伴過了十天閑散舒适的生活,想見那小家夥的心情突然變得急切起來,催道:“快飛快飛,等到了那島上,咱們一起幫它摘果子去。”

石清響當真又将速度加快了幾分。

紅箋望着他,心下突然生疑,道:“你怎的知道這‘長耳海蘭獸’的情況?你哪裏有時間去了解它是怎麽生活的?石清響,你同我說實話,方才在極北冰川的海底下,我問你怎麽知道季有雲的煉丹之所,你說等回到海面上再告訴我,現在能說了麽?”

昏暗的法寶內,她往前湊了湊,強調道:“你不要敷衍我。”

石清響嘆了口氣:“我要說,因為學了《大難經》,可以未蔔先知,那必然是騙你的。可真相比這個還匪夷所思。不如你就照這個想吧。”

紅箋氣結,叫道:“石清響!你管我信不信,我要聽實話。”

石清響笑了一聲,道:“好,你別急,我說實話。你剛才還說起前世今生,我要說的不是前世今生,更像南柯一夢。既然你要聽,我說的時候,你聽我說完,再難以相信,也不許打岔。”

紅箋被他完全勾起了好奇,瞪着一雙大眼睛點了點頭:“你說就是。我聽着。”

石清響的聲音有些低沉:“聽說過蜃景神殿的傳說嗎?”

紅箋信守承諾,不說話只是點頭。

“‘若是能進入神殿的最後一層,上界的真仙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你聽到的說法是不是這樣?這說法是從化神商傾醉那裏傳下來的,并不完全對,神殿裏面沒有真仙,只有三樣天地異寶,異寶輪番出現給你選擇,三次機會,錯過了也就錯過了,無法反悔。”

紅箋眼睛瞪得滾圓,她雖然沒有出聲,眼睛裏流露出來的卻全是半信半疑。

石清響笑了笑:“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因為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曾經我被送到魔修那邊,輾轉許多年拿到《大難經》返回道修大陸,後來一直修煉至元嬰、化神,我和道侶兩人聯手,同季有雲鬥了一輩子,說句滅自己威風的話,十次裏我們總要吃個七八次的虧。但這沒什麽,我們過的比他快活多了。”

石清響講到這裏停了下來,紅箋幾乎要開口追問:“後來呢?”

不管這是前世今生,還是石清響作的南柯一夢,這家夥提到了道侶!他竟然有了老婆?這簡直太叫紅箋好奇了。

幸好石清響很快接着講了下去:“後來我倆同季有雲一起發現了蜃景神殿,我們知道不能叫他進去,否則叫他心願達成不知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可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季有雲的對手,這回同以前不一樣,打又打不過,逃又不能逃,只能拼命。”

紅箋終于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她死了,季有雲也死了,我一個人進入到了神殿的最後一層。”

紅箋嘴巴微張,目露驚愕,顯是未料到這故事到後來竟是個悲劇。

石清響繼續講道:“天無絕人之路,神殿裏的三件異寶,我選擇了最後一件,那是一滴‘覆水’,這件神奇的寶物可以使時光倒流,吞下它,與元神相融,便可以把人送回到過去,回到她還活着,不幸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紅箋怔在了那裏,石清響是在開玩笑麽?不,不像,這竟不是一個故事,是現實中發生的事?難怪他說比《大難經》更加匪夷所思。

石清響不再講下去,那此時發問就不算打岔,她輕聲問道:“你說的那‘覆水’,把你送回到了什麽時候?”

石清響答道:“你這麽聰明,自然猜得到,便是穿越天幕,剛進入魔域那會兒。”

紅箋點了點頭:“所以你這次選擇了道魔同修,拿回來給季有雲的《大難經》叫他只能看,不能學。你還叫人去劫了煉魔大牢……”

有一個問題盤旋在她心頭,一個答案呼之欲出,紅箋心中覺着不妥,面色微變正要發問,石清響突然打岔道:“瓊壺島到了,你不是急着要見‘長耳海蘭獸’?”

飛行法寶向着海中一個不大的島嶼降落下去,那島上長滿了整齊高大的針葉樹木,針葉之間結着許多褐皮堅果。

透過樹與樹之間的空隙,果然看到胖乎乎的“長耳海蘭獸”像一只大松鼠一樣坐在地上。

法寶飛來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使勁兒仰着頭望向天空,那撮藍毛在腦袋後面劃出一道弧線。

飛行法寶降落到島上,石清響随手将它收起,便要往“長耳海蘭獸”那邊走去,到是“長耳海蘭獸”眼尖的看到了紅箋,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它記起了這個人,當即自地上爬起來,向着紅箋飛撲過去。

紅箋此時哪裏還顧得上這小家夥,随手将它抱起,追着石清響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那道侶是誰?”

第 247 章 世界崩塌你還在

也許是因為有人傾訴,有人共鳴,此時紅箋心裏冷靜了很多。

她也在努力地尋求着這些寶物們的共鳴。

紅箋小心釋放出神炁,得益于“萬流歸宗”進階和“木系靈種”,金木兩系的能量對她的神炁格外親近。

這些寶物蘊含的能量具有極大的差別,但五行當中金木兩系正處于水系的兩端,或多或少都暗含着親水的特點。

能被季有雲擺放在這裏的,每一個都具有它獨特不可被取代的用途。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紅箋圈定的範圍也在逐漸縮小。

“水中金”,紅箋的目光在一顆金系妖丹和一枚黃色結晶上猶疑,兩者相距太遠,很難同時拿到,考慮到妖丹距離選出來的“水中土”近,紅箋心下有了決斷。

“水中木”紅箋屬意的是一株靈草。

這株叫不上名字來的靈草中潛藏着蓬勃生機,更為難得的是紅箋的神炁竟在它散發的氣息中感覺到了一種全新的能量,陌生但不排斥,不管是什麽,都要将它拿到手。

紅箋最後又确認了一下三樣東西的位置,向石清響道:“可以了。”

“放輕松,能拿多少拿多少。你想想,咱們這一下,毀了季有雲多少好東西啊。”石清響調侃道。

說話間他開始施法,施展出的正是他先前在海面上抵擋黑袍老者飛劍的那個防禦法術。

但這一次,這個法術的防禦範圍極廣,将他和紅箋護在其中,幾乎在山洞中撐起了一方小天地。

“想好怎麽拿了?想好就動手!”

石清響話音落下,紅箋撲了上去,左右手齊動,左手抓起靈草,右手一撈,兩顆妖丹盡入手中。

就在她觸及寶物的瞬間,整個山洞突被喚醒。

紅箋沒有聽到法陣發動的聲音,四周的牆壁由完好無損到化為齑粉只在一息。

這一息,是那麽的短暫,紅箋不知道自己搶到了多少寶物,她只恨不能再長出十只手來,沒有時間再往乾坤袋裏裝,她将這些外界難得一見的寶貝自牆壁上取下,只能先護在了石清響撐起的防禦法術內。

當周圍的一切突然粉碎,巨大的沖擊力自四面八方擠向了中間的二人,石清響的防禦法術震顫了一下,護住的空間猛地縮小了一大半。

一瞬間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山呼海嘯一般擊打在這護罩上,墨綠色的真元被千萬件異物同時切割,眼睛失去作用,但神識還能感覺,紅箋覺着石清響此時不是在與一個小小的珊瑚礁山洞對抗,轟在他防禦法術上的簡直就是天地之威。

想到二人正處于萬丈深海,紅箋頓時醒悟,石清響此時撐起的不僅是山洞整個炸開的沖擊,還有萬鈞海水直落而下的重壓。

血在沸騰,神智卻特別清醒。紅箋取下乾坤袋,一樣一樣飛快拾取着護下來的寶貝。

一共三十四件,具體拿了些什麽東西紅箋無暇細看,但提前鎖定的幾樣都确定在裏面。

此時防禦護罩多處向內凹陷,真元薄至神識掃上去便覺着岌岌可危的地步。

要碎!紅箋此念閃過,石清響向着她邁出了一步,兩個人幾乎是貼身而站,防禦法術的範圍再次大大縮小,真元流轉,重新填補上薄弱之處,石清響幹淨利落吐出一個字:“走!”

馬蜂窩已經捅了,要沖出去哪那麽容易,這一片珊瑚礁徹底化為廢墟,被海水翻攪,其中隐藏着大量的殺機。

他倆逆流而上,這些殺機都作用在了包裹住二人的墨綠護罩上,只支撐了數十丈高,石清響便再次感覺到了吃力。

他幾乎沒有做更多的猶豫,伸雙臂把紅箋抱住。

水很涼,即使有厚厚的一層真元護住,那些冰川雪水帶來的寒氣仍會滲入進來,在水下呆了這麽久,紅箋覺着自己由頭至腳連頭發絲都是冰冷冰冷的,此時突然有一具溫熱的身體自背後貼上來,感覺特別的清晰。

紅箋沒有作聲,她知道此時石清響并沒有別的想法。

一定要完好無損地沖出去!

墨綠色的真元像一個巨大的蛋殼,裹住了兩個人,貼合,不留空隙。這已經是石清響所能做到的極限,但是,還不夠。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真元不足以這麽支撐着兩人脫離危險。

紅箋耳邊脖頸感覺到石清響忽快忽慢的呼吸,後背傳來他愈來愈急促的心跳,随即亦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怎麽辦?

防禦法寶她是有的,不但有,還是整個道修大陸數一數二的法寶“錦魄”,要祭出來幫忙麽?

但紅箋轉瞬想到依她此時的修為,并不足以展現那件法寶真正的實力,石清響就沒有防禦法寶麽?自然不是,只是他覺着以他金丹圓滿的修為,法寶遠不如這個法術好用。

到這時候,紅箋不由暗自慶幸石清響不是金靈根,不是土靈根,偏偏是木靈根。

她不再遲疑,反手抱住石清響,施展出了“萬化生滅功”。

石清響的身體猛然一震,就“萬化生滅”的得益方而言,他這個反應實在是太過激烈,紅箋吃了一驚,下意識便以為他道魔同修,情況與旁人不同,連忙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石清響的反應足足慢了好半天,紅箋聽着他喃喃道:“沒事,我很好。只差一點就夠了,你要好好的,別給我太多。”

紅箋叫他這番話弄得哭笑不得,嘆道:“你以為我會傻到像前輩對我那樣麽?”

石清響沒有作聲。

停了片刻,紅箋又感慨道:“我們都要好好的,和季有雲繼續鬥下去。”

得益于紅箋相助,包裹着兩人的墨綠蛋殼漸漸向明亮的碧綠色轉化,雖然防禦力亦漸不如先前,但終是在其中魔氣耗盡之前擺脫了危險,快速向水面上浮去。

紅箋先悄聲道:“我們逃出來了。”不待石清響應聲,她大叫了一聲,掙脫石清響的懷抱,歡喜道:“哈哈,這下發財了!”

“對,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石清響回應她。

紅箋苦了臉:“可惜還要分一大半出去。接下來咱們做什麽?”

“先離開這附近。待我恢複些真元,去将魔魂收回來。”

紅箋應了一聲,她知道石清響所說的真元,指的是魔氣,她對這個實是愛莫能助。

這會兒形勢沒那麽緊張,可以聊些閑話,紅箋道:“猜猜我們搶到了幾樣?”

“幾樣?呵呵,三十幾樣吧。”

“啊,你竟然知道?”

“我稍稍留意了一下。”

不管怎麽說,大師伯的丹方有了着落,紅箋心中歡喜,她突然想起一回事來,道:“我剛才一股腦都收到了乾坤袋裏,其中好多不認識的,不知道會不會互相影響,也不知裏面有沒有不能出水見光的?”

“不會,若是有的話,季有雲會單獨擺放。”石清響心情舒展,一句一句不緊不慢地回應着她。

有了真元,兩人速度極快,說話間已經能感覺到周圍有微弱的靈氣流動,又游出一段,兩人浮出水面稍事休息。

紅箋拿過乾坤袋清點了一下三十四件寶物,先取出事先挑中的三樣,又木、金兩系各挑出一件來備用,除了這五件,剩下的按照約定都要由那魔魂先行選擇,萬一它特別不挑食,那這些拼命搶出來的寶貝只是從兩人這邊過一下手而已。

紅箋将剩下的二十九件寶貝交給石清響,不甘心地道:“悄悄留下幾件好不好?”

石清響笑了:“不好。”

“哎呀,好舍不得。”紅箋眼珠轉了轉,“你怕不怕養虎為患?”

“擔心這個,我們可以晚些去将它喚回,叫它和那條妖獸之魂多拼一陣,反正我們消耗這樣大,多歇一歇也是應該的。我是說撒謊不好,那會日後成為你的心魔。”石清響一副很好脾氣的模樣解釋着。

紅箋“噢”了一聲,停了片刻忍不住道:“那完蛋了,我從小到大,已經撒了不知多少謊。”

石清響忍俊:“那以後就盡量少說,尤其是連你自己都覺得說謊不對的時候。”

紅箋點了點頭:“有道理啊。”但她随即又道:“戴明池和刑無涯如此倒行逆施,惡事做盡,為什麽還可以修煉至化神?心魔為什麽不叫戴明池和季有雲這等惡賊走火入魔?”

石清響舒展開身體躺在冰層上,他将一只衣袖橫過雙眼,擋住沒什麽熱度的陽光,也許是先前流了太多的血,消耗了太多真元,衣袖下面露出來的臉蒼白得吓人。

他回答紅箋:“因為他們不覺着這樣做不對。”

石清響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虛,他太累了,紅箋意識到這一點,連忙閉上了嘴,不敢相擾。

過了一會兒,石清響的聲音含糊傳來:“什麽時候了?”

紅箋大致估計了一下:“自咱們從水下上來,差不多有半炷香的時間。這麽快就回去?”

石清響爬起身:“走吧,趕緊打發了那條魔魂,咱們好去找‘長耳海蘭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