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我說我們在一起

紅箋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在石清響的椅子前面蹲下身,仰臉看他,帶着濃重的鼻音鄭重道:“我會好好活着,你也是,我們在一起。”

石清響笑了笑,應道:“好。”

但他随即反應過來,紅箋說的不是“我們一起”,而是“我們在一起”,一時之間,他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不敢置信的遲疑之色,道:“你……你說我們怎麽樣?”

紅箋含淚瞪着他,撅起嘴巴嗔道:“真是的,眼睛不好使,難不成連耳朵也跟着壞掉了?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看着石清響那略顯呆滞的傻樣兒,她忍不住“哧”地一聲笑,回手擦掉了淚水,道:“別浪費時間了,不然你那位老天爺也會看不下去的。”

她不待石清響有別的反應,自乾坤袋中将最後得自小神殿的那顆丹藥拿了出來,送到石清響嘴邊:“來,張嘴。”

石清響突然得到她一句應承,腦袋裏正暈乎乎的,全未反應過來,聽她說話,下意識便張嘴問道:“什……”

“麽”字還未出口,他便覺着嘴裏被塞入了什麽東西。

這是一顆丹藥,這個時候,不要說一顆效果不明的丹藥,就是穿腸毒藥,只要是紅箋親手拿給他的,他也甘之如饴。

紅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滿是期盼:“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石清響道:“你……”他只說了一個“你”字,便猛地抓住了紅箋的手。

一股奇異的力量在他腹中散開,迅速擴散到每一處肌膚。

石清響很難說得清楚這到底是什麽,像春天樹木自沃土中汲取了養份,無窮無盡,像烈日之光當空直射,煌煌堂堂,他的筋骨皮肉正起着翻天覆地的變化,經脈重鑄,道基魔種受到的束縛一齊松動,神魂得到了極大的滋養,元嬰住處紫府煥然一新。

種種變化令石清響恍然,他服下的是一顆可以叫人脫胎換骨的頂階丹藥,這丹藥為他殘破的內裏提供着源源不絕的生命力,稍加煉化控制,不但可以使他恢複如常,更可以由此獲得鋼鐵般堅硬的軀殼,流水般柔韌的經脈。

自今而後,他再無後顧之憂,不論道基魔種如何做怪,他的身體都經受得住,不致再度崩潰。

依石清響兩世的見識,他立刻便判斷出這顆丹藥比井白溪奪舍的那一顆更加珍貴。

井白溪的那顆丹藥勞他們兩個聯手還頗費了一番周折,而以紅箋的修為,要獨自弄來這麽一顆神奇的丹藥,要冒多大的風險可想而知。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石清響不敢浪費這天大的機緣,當即入定細細體會。

紅箋一動不動任石清響握着自己的手,一臉緊張,注視着他服下丹藥之後身上的變化。

這丹藥攪動了一池死水,蟄伏的魔氣蠢蠢欲動,随着石清響心跳越來越有力,紅箋覺着自己幾乎能聽到他強勁的木真元在經脈內奔流的聲音。

停了一會兒,石清響的呼吸聲逐漸平穩,紅箋放下心來。

估計這顆丹藥要全部煉化還要很久,自己沒有必要一直傻傻盯着他看。

這大殿裏唯一的一張椅子石清響正坐着,紅箋索性就在他身旁席地坐下來,胳膊肘兒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将頭靠過去,下巴抵着小臂。

這個姿勢很放松,很舒服,紅箋低垂下眼睛,靜靜等待。

她想:“這顆丹藥不知能不能治好他的眼睛,治不好也沒關系,慢慢再想辦法就是,他為我做了那麽多,以後換我來照顧他。照顧人我最擅長了。就這樣在一起吧,我和他,相依相守,彼此都不再寂寞……”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紅箋陷在了自己的思緒中,昏昏欲睡,全然忘了身在何處。

後來紅箋真得睡着了,她雖是金丹後期的修為,不破境的強悍身體,可她實在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強體八年,日夜苦修不得閑,尤其最後這一年被計北所挾持,任何時候都要懸着心神,小神殿裏險死還生,回來之後短短兩天大喜大悲,也幸好是她強體有成,換一個人這般折騰下來非大病一場不可。

她依偎在椅子的一角睡得香甜,渾不覺石清響已經結束了入定。

石清響幾乎是立時便發覺紅箋坐着睡了,他不由輕笑了一聲,側過身摸了摸紅箋頭頂的秀發,手指滑到頸後,将發繩解開,那長長的黑發登時披散開來。

他怕鬧醒紅箋,不再有大的動作,手指勾起一绺長發,輕輕摩挲。

剎那間,好似穿越了無數的時光,周遭的黑暗不再沉寂。

石清響恍惚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聽到那時候的她幹幹脆脆地道:“石清響,還是朋友嗎?是朋友回答我,可不可以不助纣為虐?不明哲保身?身死道消,你修的那是什麽?扪心自問,你的道在哪裏?”

“石清響你快來,願賭服輸,老老實實認罰!啧啧,這臉色,還男子漢呢,算了算了,答應你在一起了還不行?”

“……只能這樣了,若有來生,上天保佑,讓我們遇到,再在一起……”

往事一幕幕随之呼嘯而至,石清響百感交集,仰起頭将身子往後靠到了椅背上,良久方嘆息了一聲,此時他眼中有淚,可這淚水中隐含着的情緒到底是悲是喜,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朦朦胧胧的,紅箋感覺似是有人在擺弄自己的頭發,她晃了晃頭,驀地清醒。

她下意識地就想坐直了身子,卻覺頭皮一陣拉扯,耳聽得石清響含笑道:“醒了?等下,先別動。”

紅箋一時忘了放出神識,擡手去摸,她驚奇地發覺石清響趁着她睡過去的這會兒工夫,竟将她的頭發一绺一绺細細編成了許多根辮子。以致她将腦袋随意一晃,便有“噼裏啪啦”滿頭滾珠的錯覺。

紅箋先是面露古怪,然後便喜形于色,連忙道:“你好了?眼睛能看到了?”

石清響唇角含笑:“這裏太黑,還不清楚好了沒有,不過神識到是可以用了。”

紅箋微張開嘴,“啊”了一聲,急道:“那施個法術看看啊。我來!”

她真元流轉,便欲施展個亮堂堂的法術出來,石清響擡手将她拉住,柔聲道:“噓,陪我坐會兒,讓我把辮子辮完好不好?”

紅箋從來不知道石清響還有這等怪癖,一時哭笑不得。

紅箋側了頭,由着石清響折騰她的頭發,過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道:“我那時,算不算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道侶?”她一時想不出什麽詞來形容自己,頓了頓,選了一個最簡單的“好”字。

“是,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道侶。”石清響好脾氣地承認。

“難怪了,好人總是有好報。那時候攢下的福氣,留到現在來用。”紅箋笑道。

她雖不方便回頭,神識卻“看”得清清楚楚,石清響雖然給她紮了一頭荒唐的小辮子,可乍一看,還挺好看的,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這感覺,怪怪的,就好像做了許多年的道侶,自己卻突然失去了記憶一樣。

“你一直是這樣,不管什麽時候。”石清響手上頓了頓,“就像剛才那顆丹藥,若是我沒有猜錯,是你自那計北手裏搶下來的吧,處境那麽危險,你卻硬是将它留了下來。”

紅箋叫石清響說得有些不自在,她想叫他不要在意這些,卻聽石清響接道:“沒關系,我來想辦法,咱們把這個損失給你補回來,趕緊升到金丹圓滿,準備結嬰。”

紅箋笑笑,對“補回損失”雲雲,她其實并不如何在意,不過石清響這樣說了,她便應了一聲好。

這時候紅箋才想起江焰去追“寶寶獸”,實在是去得太久了,這裏是符圖宗,雖然沒有人知道她和“寶寶獸”之間親密的關系,總是叫人不大放心。

石清響卻道:“放心吧,不會有事,我說了要和你說說話,江焰很機靈,十九正在前殿等着呢。”

紅箋有些汗顏,道:“那趕緊叫他進來吧,也好看看你的眼睛,叫他一起高興一下。”

石清響手上有喚人的法器,紅箋都這麽說了,他雖然覺着獨處時短,稍有遺憾,還是施法聯絡,叫江焰進來。

紅箋所說的“一起高興一下”不錯,但在石清響這裏,卻不是為着自己的眼睛,大有“夙願得償,遇上喜事不能言說,但總可以在好兄弟眼前開心一些,叫他自己感悟總不過份吧”的感覺。

紅箋由江焰想到了盧雁長,問道:“你打發盧大哥去各大宗門借人,打算做什麽?”

石清響回答她:“你遇見盧雁長了?戴明池和季有雲就快翻臉了,我想趁現在,打一下符圖塔的主意。”

紅箋還待追問,石清響擺了一下手,将她打斷:“江焰回話說,梅杞來了,已經在前面等候了很久。我叫江焰帶着他一起進來。你就在這裏別出聲,咱們一起聽聽他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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