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閣中盛宴

群英會?這兒也有群英會嗎?江芙蕖起身的動作頓了頓。

群英會名字很文雅,取自群英荟萃之意,乍聽之下,你絕對猜不到是什麽,但換個名字你就懂了,就是現代的才藝比賽。

這個群英會其實也跟皇家學院有關系,它是皇家學院一年一度的标志性學生活動,為期整整半個多月,從正月十五到正月末。群英會上的比試囊括了學院所學的所有技藝,從文到武,從政到農,從軍到工……

這場賽事十分受重視,舉辦地也十分隆重,每年開場皇帝都是要親臨的,還需要發表致辭。最後每一項賽事的第一名獲得者不但能得到一筆不菲的獎學金,還将獲得皇帝陛下的親自宴請,憑着真本事引得聖眷,既有名又有利,簡直是通往官路的最佳捷徑。

當然,就算拿不到最惹人注意的第一名,也沒關系,因為只要參與了,就會有全上京的達官貴族關注你,沒拿到好名次?只要成績略佳也能拿到數額稍低的獎勵金,皇家書院不差錢啊不差錢!

正是因為這場賽事的隆重和影響力,人們便都戲稱,堯國其他地方過年只到正月,上京城中卻是到二月。

江芙蕖記得,書中曾經花過很大一段篇幅寫上京四公子在群英會上的表現,原身江芙蕖的哥哥梅公子江子青拿了一年群英會的群英獎。這群英獎是群英會的最高獎項,需要最少拿到六項技藝第一才有提名資格,然後再經過綜合成績來比試。

稱有所長,人有所短,全才畢竟是少的,所以群英獎有時候根本頒布不出去。

還有她很可能就快要見到的唐暄,他當年也是在群英會上一舉成名,奪得“菊公子”的稱號。

嗯,當然也是在群英會上,江盈惠的一支胡旋舞大出風頭,引得京中貴圈裏一群貴公子的注意,其中包括原身江芙蕖愛慕之人榮華景,讓江芙蕖大吃生醋。

所以,這項賽事已經不是皇家學院專有,已經開始讓全國各地的學院效仿,争風跟辦起來了?這倒是個挺好的現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這場賽事,這兒可是才子之鄉啊,想必比之皇家學院的群英會,只會在“貴”上略遜色吧。

“肯定可以啊,這還用說?”

“是啊,我們去年差一點就贏了,就差兩個名次而已!”

“不說了,我們也趕緊去練練吧,還有一個多月群英會就開始了。”

……

一個多月!

江芙蕖有些無語地站起身,擡頭看了眼東方早已爬出山頭的火紅太陽,心中有些郁郁,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罷了,到時到上京城中看看皇家學院的群英會好了……嗯,希望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回去。

一路在外邊逛了逛,江芙蕖意外地發現,這地方還真有不少的書店,而且裏面的書籍齊全,雖然書籍的價格貴地要死,但十分人性化,只需要一點銀子和按個手印就能借閱。

江芙蕖抱了一堆的地理志和雜聞回去,才回到客棧,就看到坐在客棧大堂明顯是等她的吳緒。

吳緒今天面色不似平常那般飽滿,倒似有些倦意。不會吧,現在都辰時了,他睡了十多個鐘頭,難道還沒睡飽?他以前在陳大娘家不都起地挺早的?

“原來是去買了書。”見到江芙蕖,他站起身來,幫她拿了一部分,“買這麽多書,你莫非要一直待在都嶺城?這還都是……地理志?”

吳緒頓了頓,疑惑地看向江芙蕖,“地理志你買來做什麽?你要知道都嶺城的事只管問我便是。”

問你,我又不傻,江芙蕖心裏嗤笑一聲,你身份未明之前還想讓我自爆?絕對不可能!

“只是借閱,看了打發時間罷了。”江芙蕖語氣平靜,“吳公子,我已經在外面面攤用過早膳了。”

……

氣氛有一刻的僵硬,半晌,吳緒才幽幽道:“我也在客棧用過早膳了。”

“哦。”江芙蕖抱着書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今日清雅閣那邊,你去不去?”吳緒跟在她身後問。

“嗯。”反正也沒事幹,她才剛把自己的邀請帖送到街上其中一家看起來比較大的藥店,只等着唐暄那邊來找她了。

“嗯。”聽到江芙蕖的回答,吳緒的反應也挺淡的,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也不說自己去不去,也不開口向江芙蕖多說一句關于恭迎宴的事情。

兩人算着時間趕到清雅閣,其實主要是江芙蕖習慣了掐點赴宴,吳緒全程都沒吱聲。江芙蕖本來以為,掐點到正好渾水摸魚,蹭個吃什麽的,誰知道,到了那清雅閣,她就傻眼了。

飯桌,人,飯桌,人,飯桌,人。

…………

人山人海啊!桌子挨桌子啊!沒有上萬也有幾千人,将清雅閣外面堵地嚴嚴實實的,而且還有人不斷擡桌子出來,然後那桌子很快被坐滿。

我去,這絕對是盛世!一個州官的恭迎宴而已,居然有幾千人來?

江芙蕖往四周看了看,才在人群之外發現一個簡易搭設的入口,擺着一張實木桌子,上面坐着一個提筆的人,站着幾個小厮,都是一色的打扮,來了人就把人往裏面帶,然後很快又走出來,顯然就是迎賓處了。

江芙蕖摸了摸老人家給的帖子,本來還嫌棄太顯眼不想拿出來的,現在卻是不得不拿出來了。

她頗有些無奈地走到那木桌旁,學着衆人的樣子将手中的帖子遞給其中一個小厮。

小厮接過帖子,念了一聲,“貴客,西道子一派。”

才唱完,邊上便有小厮走到江芙蕖和吳緒身邊,矮身道:“貴客,請您跟小的往裏走。”

江芙蕖和吳緒二人跟在小厮身後,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和餐桌,終于走到了清雅閣門口,然後徑直往內裏走去。

江芙蕖本來還擔心裏面也是人擠人,誰知道到了裏面才發現,這清雅閣內十分安靜,根本沒有人的喧嘩聲,只有絲竹樂耳聲,這……要不是确定是同一場宴會,江芙蕖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小厮到了門口就回去了,清雅閣內有青衣侍女帶着她和吳緒二人徑直往清雅閣中的大堂去。

大堂中雖然也有不少人,但布置竟是與外面完全不同。

只見大堂正中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假山周圍有一圈流水,流水外面是石牆,石牆外面才是圍成一圈的桌子,每張桌子上大概坐了八個人,總共有十二張桌子。

每張桌子上也不是滿滿當當的飯菜,反而是幾盤精致的小菜外加酒壺酒杯,最正中放着一座逼真的山雕。

在離桌子一米外,是一塊圍成圓環形的紅毛毯,紅毛毯上是一群舞女,樂伎,他們正在表演着自己的曲目。

當真是“舞樂環繞,華酒人生。”

第 42 章 :學院之争

“有什麽不合适的?”老人家沒有回答中年男人的話,卻是朝江芙蕖翻了個白眼,“我給了你便是你的了,怎麽你覺得我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來?”

……

為什麽感覺被一個老人家“霸道總裁”了?江芙蕖面上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悶悶地回了一句,“如此,便謝過老人家了。”

“嗯。”老人家垂下眼皮,正襟危坐,又回到了之前在馬車上老僧入定的狀态。

沒有被老人家搭理,中年男人面上便有些讪讪的,索性也閉着眼睛,假裝小寐。

中年婦人見狀,倒是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了,便抱着她的大包袱,睜着眼睛看向都嶺城的方向,恨不得立刻就到了城中。

江芙蕖将帖子收好,正打算繼續假寐,忽然想到吳緒,她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吳緒,他正半靠在車壁上,側着臉,視線對着時不時被風吹開的窗簾門,面上神情安詳,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不曾留意似的。

太陽落山之前,馬車終于緩緩駛進了都嶺城的城門前。馬車老板并沒有駕車進去,只在城門口二十米開外緩緩地停了下來,大嗓門在外喊道,“到都嶺了,大家都趕緊下來吧,再晚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

他的話音剛落,馬車內閉着眼睛的,發着呆的,都瞬間動了起來,坐在馬車門口的江芙蕖和吳緒兩個人率先下了馬車。

太陽在西邊已經只剩半個頭了,落日的餘晖照耀在都嶺城高大的青石城牆上,仿佛給都嶺城披上一層霞衣。

江芙蕖緩了一會兒,這才站定了往城門口看去,只見那城門正中寫着三個大字,“都嶺城”,十分飄逸,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個大家之手,

“居士,有緣再見了。”老人家的聲音忽然自耳邊傳入,江芙蕖轉頭,見一旁停了一輛小轎子,老人家的仆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轎子跟前,掀着簾門,老人家一只腳已經塌了上去,大概是才想起來江芙蕖,又轉頭跟她告了個別。

……

江芙蕖有一瞬間的尴尬,什麽有緣再見,不是明天就見到了嗎?剛“威脅”完不算,還要再來一遍?

“嗯,好的。”江芙蕖讷讷地回了一句,說完才感覺自己有些失言,居然下意識地用了現代語氣,她不安地往老人家那兒看去,卻只看到一片放下來的簾門和被擡起緩緩進入城門內的轎子。

………………

感情根本沒打算等她的回答,這老人家,性子當真是霸道啊,江芙蕖輕笑一聲,正了正背上的背箱,也邁步朝城門內走去。

城門口的檢查倒是寬松,只看一眼通行文書便讓江芙蕖和吳緒進去了,兩人坐了一天的馬車,都有些疲憊,尋了個最近的客棧便住了進去。

一宿無話,第二日,不過卯時,江芙蕖便醒了過來,外邊的天色已經有些明亮,江芙蕖收拾好,跟店小二要了熱水,沖了些養神茶喝,便出了房門,徑直往客棧外走去。

客棧處于都嶺城南街鬧市的位置,外面就是集市街道和各種的商鋪。

江芙蕖本以為早上并不會有多少人,誰知道才出客棧門,就看到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或一人獨行,或二三成堆,其中除了商販,更多的卻是着儒杉的年輕人。

“來碗面。”江芙蕖選了個人少一些的面攤,靠着其中一桌明顯談論地很興奮的年輕人坐下。

“你知道吧,鮑河魚是無涯學院出來的,這次邀請了不少無涯的學子呢。”

“任他邀請多少人,也比不過我們青鹿啊,我們青鹿州學可是被今上禦筆欽點可堪與皇家學院一比的書院,哈哈。”

“無涯也是不錯的,陛下雖是誇贊過我們青鹿,但也曾說,天下官學俱盛矣,莫争一二,我們倒不能說青鹿更勝一籌。”

“喂,秦書袋,你又在念叨什麽呢,你到底是我們青鹿的,還是無涯的啊?”

“是啊,幹嘛每次都給無涯說話,他們那邊的人怎麽說我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多難聽的話都有,枉讀聖賢書!”

這群年輕人是青鹿州學的學生啊,江芙蕖拌勻了面湯,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條,酸辣的味道立即沖入耳鼻,這面的味道還不錯啊,江芙蕖眼中眸光動了動。

“話雖如此,但我們在學裏不過是學才識,何必要執着于比出優勝呢?”被一群人攻擊的秦書袋顯然腦袋仍舊轉不過彎來,雖然聲音有些糯糯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沒改意思。

“好了,我吃好了,先去練射藝了。”秦書袋話剛落,就有人“嘭”地一聲摔了碗。

江芙蕖轉過頭,見旁邊桌上一個藍衣少年站起了身,他鼻子裏冷哼一聲,給老板結過賬,就氣呼呼地走了,緊跟着他而起的是一個接一個,很快,整張桌子就剩一個麻衣少年。

那少年大概就是秦書袋,他長了一張十分清秀的面容,眼中熠熠發光,十分有神。

此刻,夥伴們的離去并沒有對他造成一點影響,他仍舊坐在桌上,面色平靜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面條。

雖然說話不中聽,但這性格還行啊,這麽小就寵辱不驚?對小夥伴們的“孤立”居然無動于衷?

江芙蕖特特看了這少年一眼,少年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停下吃面的動作,擡頭往江芙蕖看去,然而只看到一個蒙面居士低頭吃面的側臉。

江芙蕖早已轉回了頭。

“秦相彥,你還在這兒吃面呢,我剛看到左不離他們都去靶場練箭了,你的射藝成績可是墊底的吧?”

又是一群人結伴在面攤落座,而且來人似乎與秦書袋相識,徑直在他的桌子上坐下,滿滿當當地又是一桌。

面攤老板忙端了面上來,對衆人笑道:“幾位小才子,吃好勒。”

“哦。”秦書袋聽到來人的話,仍舊不緊不慢地吃完碗中的最後幾根面,這才緩緩地起身,也不看衆人一眼,就朝剛剛少年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你們說青鹿州學的人有沒有意思,還整天說自己是天下第一學,怎麽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別的人不說,就說這秦相彥,話不會說,文不會做,琴棋詩書畫射弈等技藝要麽平平,要麽墊底,居然還能到梅字班,也不知道梅字班的人有多差勁。”

秦書袋的身影剛消失,剛與他說話的聲音便變了音調猖狂地笑起來,他的話引得周圍人都笑起來。

“可不是嘛?還說什麽梅字班是他們青鹿最好的學生,這也太丢人了。”

“我看啊,青鹿州學也就是那樣了,吃着老本呢,也就是先生們名氣大些,若不是那些先生們,只怕早已泯于衆矣,也不知道有什麽底氣與我們無涯比。”

這是無涯學院的學生,無涯學院和青鹿州學難道在這附近?或者兩所學堂離地很近?江芙蕖眨了眨眼睛,怎麽感覺互相之間敵意很重啊。

這整個堯國都知道,最好的學院既不是青鹿,也不是無涯,是皇家學院啊!在帝國制度下,你想要讓自己的學校超越皇家學院?你莫不是覺得自己活地太久了?

年輕人有争一二的勁兒真好,江芙蕖吃完最後一口面,放下筷子,正打算起身離開,就聽見旁邊的學生忽然道。

“這次群英會,你說我們能不能勝過青鹿州學啊?”

第 41 章 宴會邀請

就像那個被救活的人是自己一樣,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笑容,小英激動地想要抱寶兒,又有些害怕抱不得,就雙手絞在一起,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江芙蕖。

“抱回去給他煮些滋補的溫湯喝便是,這孩子沒事了。”江芙蕖也徹底放了心,若是寶兒一直不醒,她可能就要考慮針灸了,到時快則幾個時辰,慢起來幾天也是有可能的,時間越長,寶兒日後受到的影響越大。

好在,這孩子的命還算不錯,生氣夠旺,不過一個時辰就回了過來。

“好的,謝謝居士,謝謝居士!居士的大恩大德,小英日後記您一輩子。”小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江芙蕖磕了個響頭。

她旁邊的白發婦人芹菜也跟着跪倒在地,只是太激動,完全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地磕頭,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謝謝居士!”。

随着她們兩這個動作,周圍的人也都紛紛指着江芙蕖稱贊起來。

“一看居士的裝扮就知道是個不俗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來的高人。”

“是我們谷山的居士,我們谷山可神着呢,先前就出過一個神醫居士的。”

“真地是神醫啊,太厲害了,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江芙蕖先扶起白發婦人,再拉起小英,“出門在外,路遇施手,并沒有費太多功夫,算不得什麽大恩德,本就是這孩子命大,切莫談恩,沒得傷了我與這孩子之間的一段緣。你先抱孩子回去吧,在外面吹風久了,對他身體不好。”

聽得江芙蕖這段似乎頗具緣法的話,小英有些雲裏霧裏,不過最後一句她是懂的,她忙對江芙蕖再拜了拜,又請江芙蕖回家吃頓飯以表感激,聽江芙蕖再次拒絕,又見她果真是着急趕路,這才與衆人一道,抱着孩子回村子裏了,只心裏記着了江芙蕖的恩德。

經此一趟,江芙蕖再回到馬車上,便有些不得“安寧”了。

那中年婦人和中年男子不說,便是車裏最持重的一個老人家,也忍不住讓江芙蕖幫忙看看身子是否有恙。

江芙蕖有些無奈,但她實在是不知道拒絕這群人,便細細看了老人家一眼。

這一看之下,她也有些吃驚,這個老人家,竟是通身上下有股灑脫飄逸之态,不像是個平常的老人,倒像是個隐世的高人。

“老人家,你面色紅潤,眼睛矍铄帶光,想必平日裏經常走動,又吃地清淡素雅,是以身體康健,可比年輕兒郎,身子并沒有什麽問題的。”江芙蕖收回目光,隐下心中思量,實話實說,無論是老人家的面色還是他的呼吸,明顯是個精氣神十足的健朗之人。

老人家是早先在車上的二人之一,另外一個年輕些的,大略是他的仆人,坐在他身邊低眉順眼的,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麽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帶着仆人的人會坐這種普通的拼湊馬車,但這是人家的事,江芙蕖也不過是念頭一閃便過了。

“當真比得過年輕兒郎?”老人家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地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居士可莫要诳我老人家,我雖然年紀大了,頭發白了,但這兒啊……”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可清楚着呢。”

“老人家,你若是不信我,又緣何問我?”江芙蕖有些無奈,怎麽自己才下山就碰到一個話中藏話的裏長,這上路伊始又碰到一個愛故弄玄虛的飄忽老人家,難道她看着很像給老人家們逗趣解悶的嗎?

……

聽得江芙蕖這話,老人家沉默半晌,半睜着眼睛打量了江芙蕖一眼,見她正襟危坐,身姿有綽,明明是居士裝扮,卻又通身無飾物,便是時下最流行的綏珠都沒有帶一個,反而帶個藥箱,還遮臉蒙面,當即便撐掌大笑起來,“哈哈,有點意思。”

他一個人笑地開心,車內其他五個人包括江芙蕖都不知道他所謂的“有意思”是什麽意思,但誰也不會傻地去問他。

笑了好一會兒,老人家忽然開口道,“我看居士這趟是去都嶺城,不知在都嶺城內待多少天?”

“怕是要半旬左右。”要去官府辦通行文書,還要去萬柳山莊,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江芙蕖心中正發愁,到時要怎麽打發時間呢。

不知道都嶺城內有沒有書店,到時去買幾本書看看也行啊,最好是地理志之類的,也好了解下這個世界,有了了解,才不容易像現在這樣尬聊……別人問什麽就答什麽,自己一句不敢發問,被人帶着走的感覺,實在是太郁悶了。

“如此正好。”老人家眼睛一亮,從袖內掏出一個長方形的竹青描繡帖子來,“明日午時,城中西街的清雅閣有個不錯的宴會,你也去湊湊熱鬧吧。”

…………

有沒有搞錯,老人家,你邀請一個居士去宴會湊熱鬧?!!

江芙蕖心裏嘔地要死,不過還是伸手接過了帖子。

這帖子有點像現代的明信片,不過精良程度可比明信片考究多了,上邊的紋樣都是手工繡上去的,帖子用細竹一片片黏連起來的,黏接無細縫,看起來就跟一張薄薄的硬紙一樣。一看就知道做起來很費勁,也不知道哪個宴會會派發這樣的邀請帖,宴會的主人得多麽講究!

老人家不提,江芙蕖差點忘了,她對都嶺城也不是一點了解都沒有,在書中,都嶺城被喻為堯國的“才子之鄉”,書中只要提到才名,十之八九必定提到都嶺,天下才子似乎都十分向往都嶺城一游。

才子之鄉啊,也不知道有什麽特別呢,難道都嶺城的才子還能比得過上京城的才子?要知道,上京城可是有個舉國聞名的皇家學院,由堯國元帝扶蘇親自籌辦,規模宏大,生源和師資都牛氣哄哄,上京城中的閨閣千金沒事都愛去皇家學院轉轉,期待轉個好姻緣出來。

“清雅閣?那可是個好地方啊!老人家說的宴會莫非是鮑州官的恭迎宴?”

江芙蕖這邊還沒開口感謝老人家,一旁的中年男人就忍不住開了口,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江芙蕖手上的帖子,看向老人家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探究和考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難道這帖子有什麽問題?江芙蕖被中年男人面上的作态搞得忍不住多想了一點,不會是什麽特供的帖子吧?

在堯國,因為國泰民安很多年,國力昌盛,所以百姓們和百官的生活也大都富足,平日裏最愛辦各種附風頌雅的宴會。

這恭迎宴便是堯國百官到各個地方上任之後舉辦的宴會,一般都是邀請同門來聚一聚,也有一些比較闊氣和高品階的官員會遍邀所管轄範圍內的各路人士來赴宴,美名其曰,“一方水土一方人,珍馐美酒斟鄉情。”

這種宴會一般都是直接在官榜出公告,廣而邀之,能來就來,多多益善,當然為了讓宴會不至于看起來像爛大街的通俗流水席,又會特意邀請幾個能鎮場的人,也就跟現代活動的所謂特邀嘉賓差不多。

剛剛江芙蕖根本沒往這裏想,還以為是哪個人辦的私人宴會呢!

“老人家,這……是不是不大合适?”江芙蕖感覺手中的邀請帖有些燙手起來。

第 40 章 起死回生

“大柱,你別攔我,寶兒睡着了,他要我抱才肯醒過來呢。”年輕婦人推開男人的手,滿眼柔和地看着地上的小男娃,雙手摸上小男娃的手,就要把他拉起來。

男人忙抓住婦人的手,聲音沙啞,“小英,寶兒已經死了,讓孩子安心地去吧,別再驚擾他了。”

“我的寶兒啊。”緊挨着兩人坐在地上,兩眼渾濁的白發婦人聽到男人的話,又哭天搶地起來,“老天吶,你不公平啊,我芹菜一輩子本本分分做人,你怎麽能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你把我的命拿去,讓我的寶兒活過來吧!”

“小英,你別這樣。”

“媽,你別太難過。”

男人大柱面上哀痛,卻強忍着痛,一聲聲安慰妻子小英和他的母親芹菜,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自己一家老老實實地過日子,眼看着兒子也長大了,卻突然遭此厄運,這上天,他到底長不長眼睛?

“菜婆子,你也別太難過,小英她還年輕,還能生。”一個白發婦人滿眼同情地安慰了芹菜一句,面上閃過不忍。

她這話一開口,便有幾個人上前拉住小英和芹菜,出聲安慰,周圍也是一片議論聲。

“是啊,好在大柱和小英兩個還年輕。”

“寶兒平時看着挺乖巧的孩子,誰知道會一個人跑到這河邊來玩。”

“芹菜婆婆,你別傷心傷了自己的身子。”

“這都兩個多時辰了,只怕是活不過來了,大柱啊,這孩子該處理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同情者有之,看戲者又有,還有就是與江芙蕖一般,過路被阻的路人。

沒有人上去與孩子的父母商量,讓他們讓路,都只是無奈地幹等着。

一條幼小人命的逝去,讓整個人群的氣氛都有些死悶地沉寂。

江芙蕖緊緊地盯着那小男娃,看其雖然整個人都已經僵直,卻隐隐有生氣自其青白的面上浮出,心中不知為何,忽地生出不忍來,她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兩步,到那名喚小英的年輕婦人身邊,輕聲道,“這孩子,興許還能救活,你可願讓我一試?”

“哎喲,這位居士,你莫不是開玩笑,這人都死了,哪裏還能活喲,你可別給人這想頭啊。”

江芙蕖的話落,便有離地近的一人直接諷笑出聲,他的聲音很大,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但不同于這個嘲笑江芙蕖的人,更多的人卻是對江芙蕖的話心生了希望。

“這是位居士啊,當是不打诳語的。”

“是啊,我也聽說過,這有醫術高明的醫人啊,是能救活溺水之人的。”

“隔壁村那個王金寶的兒子,不就是淹死了,埋土裏七天又重新活了過來嘛?”

“讓居士試試吧,小英,反正寶兒已經這樣了。”

江芙蕖聽着周圍人的議論,面上平靜,心中卻是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這寶兒雖然面有生氣,但能不能救活還是個未知數,而且這溺死侯症,好便罷了,若是不好,只怕需要幾天的救治時間,到最後仍是活不過來的。

自己要不要在這個地方耽擱這麽久呢?耽擱的意義是什麽呢?就為了挽救一個陌生世界的小生命嗎?明明說好了拿錢治病的,現在卻又是要給自己找麻煩。

當真是腦子糊塗了!江芙蕖雙眼緊緊地盯着那年輕婦人,就等着她開口拒絕,好走人。

誰知,小英沒開口,她身邊的白發老婦人卻是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雙眼巴巴地看着江芙蕖道,“居士,你能救我家寶兒是麽?你盡管救,救不活我也不怪你。你幫我救救寶兒吧,這孩子聽話啊,不該這麽命短啊。”

見江芙蕖不動,她幾乎是撲上前來,拉着江芙蕖的手将她拽到地上的小男娃身邊。

江芙蕖被這老婦人的動作驚地差點轉身就跑,實在是有些太過生猛,不像是讓她救人,倒像是強逼一樣。不過一看到那地上僵直不動的小男娃,她在心裏嘆了口氣,輕輕推了推那老婦人的手,“老婆婆,我會救的,你先松開我的手,我看看孩子的情況。”

老婦人聽到江芙蕖的話,慌忙放開她的手,忙不疊道,“居士你看,你看就是,要做什麽你只管吩咐我。”

江芙蕖點點頭,蹲下身子,凝神看了小男娃一眼,伸出手在他的左手腕處聽了下脈,并沒有跳動,看樣子确實是溺水閉氣多時。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一眼看到那人群外趴在地上搖着尾巴的黃牛,便對老婦人道:“老婆婆,請你把那頭黃牛牽過來,将這孩子口朝下,肚子貼着牛背放在牛背上。”

興許是江芙蕖太過鎮定,周圍早就靜谧一片,人人都看着她,她的吩咐才剛落下,就有人去牽了黃牛過來。

大柱忙抱起寶兒,将他按着江芙蕖的吩咐,放在牛背上。

“有人家裏有生姜嗎?麻煩現在盡快去煮兩碗生姜湯,再拿幾支生姜過來這裏。”江芙蕖将寶兒的位置調正,手在他的面上摸了摸,一直摸到他的口鼻處,伸出兩根手指強硬地隔開他的嘴巴,從裏面捏出已經有些僵硬的舌頭來。

早有人小跑着回去煮生姜湯,拿生姜。

“拿兩根長些的棍子,還有繩子,把寶兒的舌頭用棍子夾住綁在外面,不要讓舌頭縮回去。”江芙蕖才說完,就感覺到手指上有水流出來,她心中一喜,這孩子,怕是生門已開,能救活了,“吳公子,麻煩把我的背箱拿過來。”

吳緒一直神色莫辨地站在人群中,與衆人一道看着江芙蕖,此刻聽到她再自然不過的吩咐,便有片刻的愣怔,這還是江芙蕖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這語氣,倒像是……

眼見着衆人都在找吳公子,吳緒眸色動了動,轉身飛速地回到馬車邊,将裏面江芙蕖的背箱拎了下來,放到江芙蕖的身邊。

江芙蕖從裏面翻找了一下,拿出兩根細細的竹管,将其中一根對準寶兒的耳孔,往裏輕輕吹了口氣,完了站起身來,對周圍人道,“有誰能像我一樣,幫這孩子吹另外一邊的耳朵,竹管不用伸到裏面去,免得傷了孩子的耳朵,稍進去往裏吹氣就行。”

旁人沒開口,一直緊張地看着江芙蕖的小英便先搶了那竹管,對着寶兒的另外一只耳朵吹起氣來,她用勁很大,吹氣很猛,憋地臉都通紅了,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氣都吹進去一樣。

“對,就是這樣,慢慢地吹氣就行。”江芙蕖有心讓小英注意自己的身體,別吹口氣把自己吹暈了,反而誤事,但又體諒她愛子心切,只得放軟了聲音委婉地勸慰。

小英聽了江芙蕖的話,臉上一紅,吹氣便也規律自然起來。

吹了一會兒,江芙蕖放在寶兒人中穴上的手便感覺到了人中穴的輕微跳動,她松了一口氣。

生姜湯很快端了過來,江芙蕖停下手中擦寶兒身體的動作,将那生姜湯倒入寶兒的嘴中,才倒小半碗,寶兒的眼睛忽然動了動。

“寶兒眼睛動了!”小英激動地手一抖,差點把手中竹管插進寶兒的耳朵。

衆人聽到她的話,便跟着她一樣激動起來,仔細看着寶兒,誰知寶兒的眼睛還如開始一樣根本沒反應,便有些懷疑小英的話。

江芙蕖知道小英沒看錯,寶兒的眼皮跳地輕微,卻是跳了,她灌完整碗姜湯,又讓人來接手她幫忙用生姜擦寶兒的身體。

起身從背箱中找出皂角,将它撚成末狀,然後走到寶兒身後,掰開他的小屁股,将皂角末盡數塞入寶兒的肛門中,又在他的會陰穴處按壓了幾下。

如此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衆人都等地有些焦急時,寶兒忽然張開嘴哭起來。

“活了,活了!”

第 39 章 溺亡小兒

原身本與她非親非故,不過是她看的書中一個主角,可她的事情卻頻頻如入她的夢中。

剛穿越過來的那次,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原身的皮肉之痛。

而現在這次,她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原身的委屈和絕望。

江芙蕖,你與我,到底有什麽樣的淵源,難道冥冥之中,就注定我要穿越到這個世界嗎?我,即便是确認了自己的身份,到時又真地能回去嗎?

江芙蕖有些煩悶地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子邊,推開紗窗,一縷金色的陽光迎面照進來,将她整個人籠罩在光暈之中,如夢如幻。

“江姑娘,你起了嗎?”“磕磕磕”的敲門聲在屋內響起。

江芙蕖正收拾好,備了背箱要出去,聽得吳緒的聲音,她頓了頓,吳緒他,當真是要跟自己上路?他是何人,會不會也是來找江芙蕖的?

“快晌午了,再不出發,只怕天黑之前是到不了都嶺城的。”吳緒聽不到屋裏的動靜,也不着急,語氣仍舊溫溫的,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溫和。

江芙蕖抿了抿唇,又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才擡步走到房門邊,拉開了房門。

吳緒換了身藏青色水紋錦袍,頭上發髻高束,手上還拿着一頂漏頂的遮陽草笠,見到江芙蕖,他首先愣了一下。

無他,只因江芙蕖今日也換了一身裝束,她白紗覆面,穿一身素蘭色天香娟長裙,領子高束,腰間僅以一根細麻繩打了個花結收緊,袖口緊貼手腕,小手臂處大開,通身上下只背上一個背箱,并無其他贅物。

當真是……幹淨利索卻又怪異地很舒服的裝扮。

“江姑……”

“以後,若是同行的話,就喚我尋因或者居士吧。”江芙蕖打斷吳緒的話。

出了這鄧家鎮,便是登上尋因之路,她不再是原身江芙蕖,而是一個尋找回家之路的倒黴鬼。

吳緒面色一滞,燦若星辰的眸子與江芙蕖相對,裏面詭谲一片,良久,他才緩緩吐出兩個字,“居士。”

江芙蕖輕輕地點了點頭,擡腳便下了樓。

兩個人在客棧裏用了早膳,又在外面的大街上買了幾個饅頭,這才雇了輛馬車往都嶺城去。

因着銀錢有限,江芙蕖坐了最便宜的那種馬車。

這種馬車就是好幾個人一起拼銀子給路費,因為大家的目的地都是都嶺城。

所以,江芙蕖和吳緒上了馬車之後,發現裏面已經坐了兩個人,緊跟着他們之後,又上來兩個人。

一車子六個人,這才算是滿了,車夫把簾門放下,往馬車頭上一坐,揚起鞭子便上了路。

大略是車夫經常跑這條線,所以路上走地很平穩,江芙蕖并沒有感覺到特別颠簸,她放下背上的背箱,半靠在車壁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感受着車內人的打量。

從她一上車開始就沒停住的打量探究。

她的這身裝扮,其實并不是很出格,江芙蕖知道他們在看什麽,他們在看她的臉,大熱天的,蒙着臉上路的人,實在是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這位姑娘,是個居士吧?”坐在江芙蕖身邊的中年婦人忍不住開了口,她似乎是一個人上路,上車就選了車子的最內角坐下,腳邊一個大布包。

江芙蕖睜開眼睛,看了婦人一眼,她的面上枯黃,眼睛裏卻閃爍着亮光,是個勞苦命,好在精氣神還在,“嗯。”

中年婦人不妨江芙蕖會搭理她,她有些受驚若寵似地,忙不疊地往江芙蕖身邊移了一點,這才繼續熱情道,“居士這是要去哪兒?不知道是哪個庵裏出來的?”

“谷山方外庵,道號尋因,要去都嶺城。”江芙蕖回答地一板一眼。

中年婦人聽到江芙蕖的話,笑了一聲:“原來是谷山上的居士,我老家在大米村,就在谷山的山腳下呢。居士你去都嶺城,是要做甚啊?”

“下山歷練。”江芙蕖閉上眼睛。

“呵呵。”中年婦人見江芙蕖這模樣,終于感覺到了她的冷淡,她有些讪讪地往車內看了看,正好瞧着一雙眼睛看她,便自說自話道,“我也去都嶺城呢,我去看看我兒子,他在城裏上學。”

“上學?不知是哪個學堂?”那眼睛的主人是個中年男人,一身儒雅,只眼睛裏滿是精光。

中年婦人聽到中年男人的問話,眼中的光彩一下子變得亮麗,聲音都不自覺地拔高了兩分,“青鹿州學。”

“原是青鹿的才子。”中年男人眼眸一動,面上便熱情了些,“那可是個好學堂,百年傳承,先生俱是有名望的舉子,犬子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借你吉言。”中年婦人聽到中年男人這麽說,高興地有些合不攏嘴,她拉開腳邊的大布包,在裏面扒拉了一下,找了一包蜜餞子出來遞給中年男人,“他還小,我也只望着他認幾個字,不做那睜眼瞎,哪裏就敢想他有什麽大出息。”

中年男人伸手去接蜜餞,“話不是這麽說,這自古以來,凡從學者,一仕二農三工,哪個不是大出息?”

“诶,你會說話,一看就是個肚裏有墨水的,我不行,我也就幼時跟着父親念過……啊~!”

急速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中年婦人一個不妨,身子倒在馬車壁上,那中年男人的下盤還算穩,可也狼狽地扶着車壁,車內幾人俱都差不多情形,大家都皺了眉頭。

“興老板,怎麽回事?怎麽忽然停車了?”

“前面有很多人,堵着路呢,我去看看怎麽回事。”車夫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衆人只得耐心等着,誰知他這一走,便是一小刻的功夫,仍舊不見回來。

中年男人便率先掀簾子下了車,“怎麽回事,我去看下。”

其他幾人見狀,也都紛紛跟了下去。

江芙蕖本來不想下車,可車夫不回來,她一個人待車裏也只能發悶傻等,并不能做其他的什麽,想了想,她便跟着車上的人往下走。

馬車停在一條小河邊沿,迎風而舞的青色水草,懶懶地趴在草地上惬意搖着尾巴的黃牛,清澈的河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波光粼粼,無端地給暑夏增添一分清涼,江芙蕖的腳步都忍不住慢了。

可這份慵懶也不過停了幾秒,江芙蕖就聽得一聲嘹亮的哭喊聲從前面傳來,“老天啊,你救救我的寶兒吧,我活這麽大年紀,就得了這麽一個孫兒啊。”

前邊有人死了?江芙蕖有些郁悶,才上路就碰到死人了?這不會是倒黴的征兆吧?她有些悶悶地往前急走了幾步,擠到人群中。

只見地上正躺着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娃,他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平日養地不錯。不過,此時的他通身赤裸,腹上融起,面上青白,渾身僵直,顯然已經死掉了,旁邊放着他的衣物,一個年輕的婦人跪在地上,似乎想要把他抱起來,但是被旁邊的男人阻止了。

看這孩子的模樣,莫非是溺水而亡的?江芙蕖的眉頭皺了皺。

第 38 章 “故人”入夢

血濃于水啊,而且原身也就是丢點女孩子的臉,還真沒給江家抹什麽黑,姑娘家的打打鬧鬧,哪至于就讓家族抛棄一個嫡小姐。

江芙蕖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被徹底放棄的可能性不大。江芙蕖會流落到陳家村,其中只怕是有些她不知道的原因。

算了,不想了,江芙蕖輕輕吐出一口氣,眼中帶上倦色,揉了揉有些發熱的額頭,自從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這還是她第一次想這麽多問題呢,想太多就是容易累,還是早點睡覺明天好上路吧,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江芙蕖将背箱放到床頭邊,又稍微整理了下床鋪,就歪在床上,閉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一片混沌中。

“曲曲,那是妹妹,不能欺負妹妹。”

裝潢典雅的廳堂,一個身着桃花飛蝶水仙裙的婦人矮身在一個粉白的紅襖小姑娘身前,慈和的面容中帶着一絲嚴肅。

小姑娘梳着雙丫髻,鬓環上綴着兩根大紅色的絹帶,額中一點朱紅滴水珠,葡萄一般黑溜溜的大眼睛,粉嫩如桃瓣的嘴唇,兩頰生暈,端地是個畫中走出來的小人兒。

此刻,她的眼中盛滿了淚水,亮晶晶的,十分惹人喜愛,偏她自己十分委屈,嘟着嘴看着倔強地看着婦人不說話。

“曲曲要不要聽母親的話?不聽母親的話,今日便不讓你大哥哥帶你出去玩了。”婦人見小姑娘這個模樣,面上神情柔和了許多,語氣卻仍舊嚴厲。

小姑娘眼中的淚水再止不住,無聲地落了下來,她一邊無聲地落淚,一邊沖婦人輕輕地點點頭,小手緊緊抓着她寬大的袖子。

婦人見小姑娘的眼淚,眼中便有些心疼,她拿起絲絹,輕輕地幫小姑娘擦掉她面上的眼淚,正尋思着說些什麽話來安慰下她,卻聽得身後有動靜傳來,便停了思頭。

“母親,曲曲不過是小兒心性,你就莫要責罵她了,四兒那邊我去看了,并沒有怎麽樣。”一個藍衣少年大步跨了進來,他烏黑的發髻上還帶了點白白的雪,面上着急,顯然是才從外面回來。

“就你愛慣着她,我偏不疼她。”婦人輕笑一聲,并沒有回頭,只是把小姑娘往身側一推,起身往內屋走去,“罷了,你便帶她出去玩吧,我這邊事兒多着呢。”

少年聽到婦人的嗤笑,只嘿嘿地笑了一聲,并不回應,沖婦人行了個拜禮,便一把抱起小姑娘,往屋外走去,邊走還邊道,“曲曲乖,大冷天不能掉金豆子,不然臉就不好看了。”

“嗯。”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帶着一絲沙啞,顯然是憋了很久,“大哥哥,我還要玩扔雪球。”

少年不妨小姑娘開口竟然是這個要求,這顯然是忘了自己的委屈了,小孩子的忘性真地很大,但是這樣也好。

他眼中一下子蕩漾開來,十分愉悅地将小姑娘抱地更緊了些,“好,我們去扔雪球玩,哥哥陪你玩。”

兩人到了外間的庭院,院子裏白茫茫的一片,有十幾個仆人正拿着鏟子、掃把、簸箕在清路。

少年拉了小姑娘到一處保存完好的雪地上,将她放到雪地上,捏了個小雪球放到她的手裏,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立即溢滿了喜悅,亮晶晶的,“謝謝大哥哥。”她一邊說,一邊拿着雪球朝天上抛去。

小小的雪球飛上天,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少年和小姑娘仍舊站在地面上,不過,此時的少年眉目間英挺了許多,小姑娘的容顏也徹底長了開來,不過可惜的是,小姑娘的面上覆着一層薄薄的面紗,整張臉只有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露了出來。

此刻的那雙眼睛裏,哪裏還有幼時的清澈,她緊緊地抓住少年的手,搖着頭,眼裏滿是不舍,卻是沒有發出一個聲調。

“曲曲,不要恨她,好好地活着。”少年的眉眼間是濃濃的散不開的憂傷,他反握住小姑娘的手,拉着她往兩人身後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馬車前,只有一個憨厚的車夫,見到少年和小姑娘,他忙低下頭,矮了上身,恭敬地喚道,“少爺,小姐。”

少年沒有應他,他放開小姑娘的手,長臂一伸将她抱上馬車,瘦長的手指在她的面紗上輕輕摩挲,眼中眸色晦暗,旋即一狠心,将小姑娘推到馬車內,放下簾子,看着那雙如珍珠般漂亮的眼睛徹底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曲曲,哥哥一定會把你接回來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缃色的車簾子晃動了兩下便徹底地停了下來,馬車內沒有任何的聲音傳出來。

少年閉上眼睛,對車夫擺了擺手,那車夫便一揚馬鞭,“駕”地一聲,車轱辘滾動起來。

不遠處的亭子裏,一身素白的婦人看着那消失在長道上的馬車,眼中眸色清明一片,她轉過身,挺着背,一步一步地堅定往回走。

馬車內,小姑娘拿下自己面上的面紗,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面容來。

“江芙蕖。”江芙蕖輕聲喚了一句。

可惜的是,小姑娘并沒有聽到江芙蕖的喊聲,她從衣袖中拿出一面小巧的銅鏡,顫抖着雙手将鏡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啊!”

小姑娘嘶鳴起來,她的聲音沙啞地厲害,她拿手死勁捶在結實的馬車壁上,手上通紅一片也感覺不到痛似的。

江芙蕖心中莫名地有些傷澀,她無聲地看着江芙蕖一個人在馬車內痛哭,想要幫助她,卻又無能為力。

良久,眼見着那小姑娘越哭越厲害,眼淚似乎都要流幹了似的,她剛要開口,就見小姑娘忽地站起身來,掀開車簾子,毅然決然地從急速行駛的馬車上跳了下去。

“不!”江芙蕖猛地叫了一聲,睜開了雙眼。

“包子,包子,熱騰騰的包子。”

“白菜,剛從地裏起來的白菜,要買的快來看看啦。”

喧鬧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刺眼的陽光照耀在半透明的油紙窗上,照地整個房間亮堂堂的。

天亮了。

江芙蕖看着自己神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麽東西似的手,苦笑一聲,從床上坐起身來。

當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白日裏才想了一些關于原身的事情,這人便入了她的夢來。

原身江芙蕖,因着在蓮花盛開的日子出生,便得了這芙蕖之名,又因她的母親名中亦帶蓮,她的父親便笑着道,“蓮曲,詠蓮之曲,莫若喚作曲曲。”得了曲曲的昵名。

夢中的情節在書中并沒有出現,但是江芙蕖知道,那小姑娘便是江芙蕖,那婦人是她的母親原依蓮,那位少年,便是吳寧侯的小侯爺,她的哥哥,書中的梅公子江子青。

非親無舊,卻似故人入夢來。

第 37 章 逆襲女配

她想她應該猜到劉小虎和劉大虎兩人的身份了,這兩個人應該就是裏長當初跟她說過的找她的幾波人之一。

他們是,書中逆襲女配江盈惠的人。

江盈惠從發現了空間之後,就開始着力培養自己的人,前期還比較隐蔽,到了後期,她的生意越好越好,手上的銀子越來越多,又被太後一道懿旨封為蕙蘭縣主,便索性自個出府別居,在府中明目張膽地養了一支護衛隊。

她這支護衛隊的作用,自然是全力服務于江盈惠,主要是她在商貿拓展上的野心,其次是她的一些不為外人足道的小興趣。

作為被江盈惠毀去人生和容貌的人,原身江芙蕖很不幸地正是江盈惠的一個小興趣。

她剛穿越的那天做的夢,正是書中的結局,當時,她并沒有細想為什麽江盈惠不殺了江芙蕖,反而只是要求毀去她的容貌,可現在細細想來,一切就都想通了。

書中,江盈惠在沒穿越之前是個容貌不堪的女人,長地醜也就罷了,偏偏腦子也不夠好,完全鼠目寸光,不求上進只求眼前利益。

小學沒念完看着家鄉的一個姐姐打扮時髦,就哭着要辍學跟着這位姐姐去廠裏做了廠妹,後來又嫌棄廠裏生活枯燥無味,跑去服貿批發市場幫人看檔口,看了不到一年又覺得太苦,經過熟人介紹混去酒店做服務員。

酒店是個中檔酒店,裏面的人魚龍混雜,偏偏江盈惠眼裏就只看到那些“風光無限”的賣淫女,覺得她們每日只要負責美美的,就可以有錢拿,實在是太幸福了,她努力攢錢想要整容,争取過上跟她們一樣“幸福”的生活。

然而,等她攢夠了錢跑去美容院,人家美容院的主刀醫生卻跟她說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她的骨相太差,就算動刀了,只怕最後整出來的效果也一般,十分善意地勸她不要浪費錢。

本是好心的一句勸告,誰知道江盈惠卻因為美容院的這個遭遇,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從此怨天尤人,渾渾噩噩,過着粗鄙不堪的生活,尤其讨厭那些長地好看的女人,每日裏做夢都是在拳打腳踢這些美人,恨不能把所有美人的臉都給撕碎了。

偶然穿越之後,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本自己咒罵過女主的書中,成為了其中的女配,初期還有些惶恐不安,但很快,她就發現了自己不錯的容顏,然後又發現了靈藥空間,她的心态瞬間就發生了變化。

她感覺,這是上天給她的補償,這才是她江盈惠應該過的人生,她的人生就只需要負責美美地恃美行兇就行,完全不需要辛苦地點頭哈腰賺錢賺錢賺錢。

然而,被容貌美豔的女主江芙蕖閃了幾次眼睛之後,江盈惠心底的怨氣再次被拉了起來,她自行代入自己是原書中下場悲慘的江盈惠,對江芙蕖的仇恨值唰唰唰地飙到了最高,覺得自己一定要徹底打壓住江芙蕖,将她的人生毀地一塌糊塗,才能算是報仇!

是的,報仇!明明是嫉妒人家長地太好看,又身份顯赫,被千嬌百寵,嫉妒地心裏都扭曲了,居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承認自己的嫉妒,反而強行給自己加了個“報仇”的美名,以此來不斷挑釁陷害江芙蕖。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可江盈惠這個人吧,還有些非正常思維,正常人的思維,只怕沒有人會覺得,江芙蕖千嬌百寵、萬人豔羨的地位是以她昳麗的容貌争取來的,可江盈惠卻覺得,一定是因為江芙蕖太美,所以她才那麽幸福!

所以,江盈惠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毀掉江芙蕖的那張臉,在乎她的臉甚至于她的生命,她覺得,江芙蕖要是“沒臉”了,那一定會過地非常悲慘。

這也是為什麽,江盈惠在最後沒有要江芙蕖的命,卻堅持要毀去她的容顏。

單單是毀去江芙蕖的容貌,江盈惠肯定不滿足,她一定還想見到江芙蕖悲慘的下場,所以,她一定會派人盯着江芙蕖。

作為一件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江盈惠會派出來的人,除了她的那支護衛隊,還真沒有其他人。

江芙蕖最開始沒有往江盈惠身上想,主要是書中并沒有提到過七星花。

在書中,江盈惠自居為公主,把她的護衛隊比做騎士團,給他們戴了國外皇室象征高貴身份的袖扣,袖扣的形狀還別出心裁地做成了喇叭花的形狀,因為女主的靈藥空間就是串喇叭花墜手鏈,她覺得這是會給她帶來好運的守護之花。

江芙蕖當時看到這喇叭花袖扣的時候還有些無語于江盈惠的虛榮,這時候見到這“喇叭花”的真面目,她就當真是……更無語了。

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江盈惠恐怕根本不知道,這花雖然形似喇叭花,但當真不是喇叭花,喇叭花撐死也就是個五星,一般都是三星,可這花內開七星,她是瞎了還是沒見過真正的喇叭花,把一朵七星花叫作喇叭花?

啊,喇叭花都沒見過?!!!!

江芙蕖有些郁悶地将手中銀針收了起來,緩緩地插回銀針包中,腦子中有片刻的炸裂,需要舒緩下。

也不知道她穿越到這本書中,是原書結局多久之後,聽劉小虎的話,他們兄弟兩個只怕在這鄧家鎮周圍待了不短的時間,否則根本不可能将鄧家鎮以及其周邊的農村地理位置都搞了個清楚透徹。

他們是一直跟着江芙蕖的人嗎?當初為什麽會跟丢了她?為什麽又好像不認識她似的?

他們的态度直接決定了江盈惠的态度,難道是江盈惠對她的興趣已經淡去了?或者不是淡去了,反而是……已經确定她死了?

不,不可能是确定她死了,否則劉小虎兄弟怎麽可能還待在這個地方,比這旮旯之地好的去處多了去了,他們那種個性的人,怎麽可能會窩在這裏。

排除上邊的兩種猜想,江芙蕖雙手交握,想到之前劉小虎兄弟的模樣,眸色暗了暗。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兩兄弟在對上面陰奉陽違,給他們報虛假消息。

因為不喜歡動腦子,也實在是沒什麽腦子可以動,所以江盈惠很多時候都是個簡單粗暴的人,對于她覺得沒用的人,或者壞了她事的人,她的處理方式就是殺殺殺,反正這年代殺個下人完全不用負法律責任。

劉小虎兄弟跟丢了她,就沒辦法向江盈惠彙報她的下場,這對江盈惠來說,絕對是件不能忍受的事情,所以,為了保命,按着劉小虎兄弟奸滑又狠辣的個性,只怕并不會如實告訴上邊江芙蕖失蹤的事。

那麽,江芙蕖為什麽會流落到陳家村呢?還成了一個傻子,衣衫褴褛,餓死山頭。

原書中的江芙蕖在江家被千嬌百寵,她的父族母族都是大族,家人疼她愛她,雖然因為後來跟江盈惠屢屢對擂失利,可她在家中地位并沒倒,人人都像以前一樣愛着她。

在結局中,她被江家除名,江盈惠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頗為高興,可江芙蕖卻覺得,江家這一手是在救江芙蕖,父族除名,這不是還有母族嗎?挪個地方,還可以繼續過千金小姐的自在富足生活。

江芙蕖的母親,她可是大禹洲原家的嫡大小姐,家中權勢并不會比吳寧侯江家差。

大禹洲……大禹洲,江芙蕖愣了一下,她現在不就在大禹洲的範圍之內嗎?她總不可能自己從遙遠的上京城跑到這偏遠的西南方來,難道是原家把她接過來的?然後又把她抛棄了?任她自生自滅?

啊,真地被江家徹底放棄了?不應該吧?!江芙蕖眉頭一跳。

第 36 章 醫用工具

“當然了,這些人都是唐員外的人,他們會過來跟你接觸下,了解下你是否能去給唐員外治腿,他們大都是知道唐員外的腿疾的,所以真正的能者是基本都能很快見到唐員外的。”掌櫃的似乎能看到江芙蕖的疑惑,又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

……

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真正的能者,江芙蕖汗顏,掌櫃的你這是在拍馬屁吧!她雖然不算是個大能,但對唐暄的腿疾當真是有十之五六的把握的,至于能不能治,還要看唐暄本人的情況以及腿疾的原因了。

在書中,只提及了唐暄的腿疾,根本沒說過腿疾的真正原因,她其實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啊,治不治得好還是兩說。

不過,雖然知道這個事實,但是被掌櫃的這麽不露聲色地誇一場,好像還挺高興的?

當然,高興歸高興,江芙蕖這次來同心堂還有其他事要一起辦的。

“我知道了,謝過掌櫃的。”江芙蕖的目光在房間周圍打量了一圈,見屋中都是些儲備的藥材和常見的中醫用器具,心中一喜,“掌櫃的,我想跟你這買些東西,不知可行?”

掌櫃的小眼睛眨了眨,“不知江姑娘要買什麽?”

上次給的那些藥都用完了?這麽快?價格不菲啊!這江姑娘看着不像是個臉皮這麽厚,白拿還再來一次的人啊?

“掌櫃的,這次我是想跟你買這些東西的。”江芙蕖在“買”字上加重了音,她要的也就是一般的器具,用來練手的,既然打算行醫,那一些基本功和初級的醫療器具還是要有的。

“呵呵,江姑娘,你說,只要小店有,都賣給你,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掌櫃的有些尴尬,不過還是老着臉皮說着客套話。

江芙蕖見掌櫃的這樣,心中也有些無奈,這同心堂家學淵源,完全就不是冤大頭啊,也幸虧她沒打算做那厚臉皮的,“我想跟掌櫃的買包尋常的針灸銀針,還有艾灸盒,刮瘀板,精油,藥杵,火罐等物,不知要多少銀子?”

“啊,這些東西啊。”掌櫃的松了一口氣,他心中有些奇怪,江芙蕖身為一個醫者為什麽沒這些尋常器具,但他也不是那種追根問底的人,只點頭如蒜,“倒不需要多少銀子,這些東西只收江姑娘的成本價,五兩銀子罷。”

五兩。還好,銀子是夠的。

江芙蕖忙點頭,掌櫃的見江芙蕖點頭,就要叫人去給她拿東西,卻聽江芙蕖道,“掌櫃的,不知道能不能幫忙找一個背箱把這些東西裝起來。”

這些東西,自然不可能放到包裹裏,萬一磕壞了怎麽辦,她記得家中書中記載過,以前游走民間的大夫很多會背個背箱,這同心堂的大夫不可能不上門門診吧,總該有這東西吧。

聽到江芙蕖的話,掌櫃的笑了一聲,“江姑娘,這是什麽話,這些事情哪裏還用得着你特意說,這背箱都是附贈的,并不值幾個錢。”

言罷,他很快揀了個柳木背箱,将江芙蕖要的東西裝了起來,還多送了幾樣常用的器具。

終于将吃飯的家夥搞定的江芙蕖心情很好,背着背箱出來的時候,差點直接朝着大門走出去了,走了兩步才想到吳緒跟着來了,她往大堂看了一眼,一眼瞧着左側的小角落,吳緒正站在那裏,背對着她,跟明秀說着什麽。

明秀,這個有些神秘的少年,江芙蕖穩了穩心神,緩步走向吳緒。

“同心堂的聲譽不錯,我祖父時常誇贊它,說它有醫德之心。”吳緒的聲音溫和如水,聽着讓人十分有好感,“我今日見了才知道,此話不虛。”

“這些都是掌櫃的功勞,我一個小夥計哪裏知道這些。”明秀雙眼清澈,面色有些紅,似乎十分懵懂又害羞。

吳緒輕笑了一聲,低聲道,“上行下效,掌櫃的好,小夥計自然也不會差,我一個陌生人,也不是同心堂的客人,就得如此禮遇,實在是讓人心暖。”

“公子謬贊了。”明秀面色更紅,他眼睛撲閃了兩下,“我是見公子與江姑娘一道來,這才冒昧了一點,江姑娘是陳大娘的救命恩人呢,跟江姑娘一道的人,肯定是個好人。”

好人吳緒明亮的眼眸動了動,聽到這話頗具意味地看了明秀一眼,手中把玩着粗糙的茶杯,并沒有再說話。

“走了。”江芙蕖在吳緒身後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吳緒将手中茶杯放到一邊的小桌上,又與明秀笑了笑,“茶不錯。”這才轉過身,與江芙蕖一道走了。

兩人一路無話,待得回到客棧,吳緒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緊跟着江芙蕖,他去了自己的房間,甚至沒有問江芙蕖一句關于背箱以及背箱中東西的事。

江芙蕖到了房內,将背箱放下來,從裏面将東西一樣樣地拿出來,仔細檢查了沒什麽問題之後,她又一樣樣放了回去,只留了銀針包在外面,從裏面抽出一根細細的銀針,她把它在捏大拇指和食指尖撚了一下。

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

熟悉的是拿針的姿勢,陌生的卻是手指尖傳遞過來的感覺。

這雙手,只怕是第一次拿銀針,并沒有辦法正确發力,她苦笑一聲,當時在陳大娘家拿毛筆的時候,江芙蕖就察覺到了,原身有一雙十分嬌弱無力的手,根本就沒有什麽指力可言。

字可以只具形無風骨,大家都識得,可針灸之術,如果不練出指力就當真是個花架子,毫無用處。當年,她初拿銀針,練了快十年,才算是小有所成,而今,難道她又要再練幾年?

練好了,等她回去了,于原身來說,只怕毫無用處,還會多幾個她讨厭的指繭,可如果不練,只怕很多病症,她都無法下手。

當然,這古代自然是不差會針灸之人,但她總不能帶個助手。

不要說條件不允許,就是條件允許,她也不敢帶,因為她不敢跟太多的人有牽扯,這助手如同徒弟,收個徒弟意味着什麽,她是知道的。

還真是件麻煩事啊,二十多年的苦功,一日回到初學,還要靠這個賺錢過日子……

江芙蕖愣愣地看着眼前銀白細長的銀針,銀針上隐約映出她去掉面紗的臉,一張扭曲的滿是疤痕,辨別不出原來面目的臉,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她如今糟糕透頂的處境。

看着那疤痕,江芙蕖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第 35 章 再見掌櫃

“那不是我打的!”

江芙蕖這邊在心疼她的銀子,正想問問旁邊的人有沒有可能把自己訂做的東西拿回來,鐵匠犯法關她什麽事,憑什麽她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啊!

誰知道,她還沒開口,一直面如死灰的鐵匠卻在官差要帶他走時,大聲喊了句冤,他的語氣太過高昂,似乎帶了無盡的委屈,引得江芙蕖也忍不住跟旁人一樣往他看去。

鐵匠的面上仍舊灰敗,但是眼裏滿是激憤,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只喊了這麽一句,卻沒再多說其他的。

為首的官差聽到鐵匠這話,嗤笑一聲,擡腳就踹在鐵匠的身上,将他跪地直直的身子踢倒在地,又朝他“呸”了一口,“不是你打的,那你告訴我,這些利器哪裏來的?你老陳什麽人,我還不知道嗎?可沒聽說你手上有這些東西!丫個呸的,死鴨子嘴硬!”

“我……”鐵匠被人踢了一腳,卻似感覺不到痛,他擡起頭,憤懑地看了一眼官差,目光又在圍觀的人群中掃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什麽,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很快低下頭,不再強辯什麽,就像是默認了官差的話一樣。

“還敢跟我裝,我萬方幹這行多少年了,什麽人沒見過!犯罪的就沒一個說自己不冤的!”為首的官差看到鐵匠這模樣,面上便有些洋洋得意,眼見着鐵匠鋪的東西都查抄地差不多了,他朝衆人揮揮手,“好了,押解回去吧!”

言罷,率先走在了最前頭。

一群官差忙拖着鐵匠跟了上去,只留一群查封東西的官差在小小的鐵匠鋪裏忙活。

江芙蕖看着鐵匠和官差等人消失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地在周圍看了一眼。她的直覺敏銳,鐵匠眼中情緒變化的時候,分明看得是她這邊,可是身邊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各個都在議論着鐵匠的事情,并沒有哪個十分顯眼的,這鐵匠莫不是真有苦難言?

罷了,這又關她何事呢?江芙蕖收回神,朝旁邊一個面色看起來挺慈善的老人家問道:“大爺,我想問下,鐵匠現在被抓了,那我跟鐵匠鋪裏訂做的東西,能跟官差要嗎?”

“啊?你說什麽?!”老人家笑眯眯的,可惜耳朵并不是太好。

江芙蕖剛想再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就感覺自己被人扯了一下。

她有些不滿地擡起頭,見扯她的人竟然是吳緒,吳緒朝她輕輕地搖搖頭,卻沒有說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江芙蕖琢磨了一下,覺得吳緒大概是不想讓她問菜刀的事情,至于為什麽,現在不知道的,等回去問問他就是了。

這樣想罷,她忙對老人家大聲道:“沒什麽事,大爺,我就想借過一下。”

老人家這次聽明白了,雖然他不懂為什麽旁邊有路江芙蕖不走,非得讓他讓開,不過讓個道這麽小的事,他并不想多計較,便笑着往一邊讓開了。

江芙蕖和吳緒兩人走出人群很遠,到了僻靜處,江芙蕖這才問吳緒,“你剛剛拉我是要幹什麽?我那把菜刀花了兩串銅板的訂金呢。”

這個時候的金屬是真的好貴,一把小小的菜刀要價四串銅板,江芙蕖身上攏共才攢了六兩銀子啊。

吳緒的神思有些飄忽,一直默默地跟在江芙蕖身邊,聽到她的話,他眸子動了動,神色複雜地看着江芙蕖,直把江芙蕖看得全身毛毛的,“私造兵器是連坐罪,官府正恨不得有人去認領那些鐵匠鋪的東西,然後一個個排查呢,你确定你現在要去拿那菜刀?”

……

差點忘了,這地方還有連坐一說,親戚鐵定倒黴,路人被連坐也是很平常的,江芙蕖雖然确定自己沒犯事,但她經不住官府的查詢啊,這陳家村也在鄧家鎮的範圍之內,他們要真認真起來,她還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走脫人。

算了算了,就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了。江芙蕖皺了眉頭,白了吳緒一眼,肯定是吳緒這個纏人鬼在,所以自己又開始倒黴了!

莫名其妙吃了記白眼的吳緒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覺,江芙蕖,她貌似是十分讨厭他啊?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吳緒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地方,好像并不是回客棧的路。

江芙蕖斜睨吳緒一眼,“你可以先回客棧。”

她去哪裏,為什麽要告訴吳緒,他愛跟就安靜地跟着好了,話多真麻煩。

吳緒默默地閉上了嘴,卻是沒有回客棧,只亦步亦趨地跟着江芙蕖,兩個人一路到了同心堂。

掌櫃的正從大夫的小側間掀簾子出來,見到江芙蕖,他的眼中一亮,自然猜到了江芙蕖的來意,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江姑娘,你來了。”

“嗯。”掌櫃的太熱情,江芙蕖吓了一跳,她自己對自己有盲目的自信也就罷了,怎麽掌櫃的竟然也覺得她一定能治好唐暄?表現地一副就等着你來的樣子……

“這位是?”掌櫃的看到跟在江芙蕖身後的陌生人吳緒,語氣頓了頓,似乎在猜吳緒是上門的客人,還是跟江芙蕖一道來的。

“我和江姑娘是一道的。”吳緒見掌櫃這個樣子,自然也猜到了他的遲疑是為了什麽。說起來,這同心堂雖然在小小的鄧家鎮,但是在整個大禹洲都很有名,他一直只是耳聞,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同心堂的真面目。

“原來是這樣,那這位公子,是跟我們一起進去,還是……”掌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芙蕖打斷了。

“他在外面候着就行。”

言罷,兩個人就進了內間,留給吳緒一道被拉上的簾門。

吳緒眸子動了動,目光在同心堂內打量了一圈,正要找個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就忽然聽見耳邊有人喚他,“這位公子,到我這邊來喝口粗茶吧。”

“掌櫃,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關于唐員外的邀請帖的事,不知道掌櫃的有沒有更多的消息,比如說,唐員外如今身在何處?”

入得內間,江芙蕖也不打算跟掌櫃的繞彎子,掌櫃的家學就是用活人做免費廣告,她感覺自己絕對套路不過掌櫃的。

掌櫃的本來還打算寒暄幾句,問問諸如用膳了沒這種很容易拉近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暖場話,誰知道江芙蕖上來就直問,他便把一堆廢話收回了肚子裏,溫和地回答江芙蕖的問題。

“這事說來也巧,我剛得到消息,唐員外如今正在大禹洲,不過不在鄧家鎮,聽說是在都嶺城的萬柳山莊,都嶺城離緊挨鄧家鎮,其實離地也不遠。”

萬柳山莊?江芙蕖聽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點點頭,所幸是在都嶺城內,她去上京的路線圖下一站,不就是都嶺城嗎?

“不瞞掌櫃的說,我此去正要去都嶺城,不知這萬柳山莊,可有什麽規矩?又是誰的地盤?”江芙蕖知道唐暄的真實身份,自然知道,要接近他,只怕不是那麽容易。

但是,唐暄既然敢給各醫館醫者發邀請帖,想必是有特殊的溝通渠道的。

掌櫃的聽江芙蕖一句問到了正中心,心中稱贊她的蕙心蘭質,可惜兩人之間并不算得緣,這個助力也算是有限,但聊勝于無,他便把見唐暄的法子與江芙蕖說了,“江姑娘你到了都嶺城,只管去找醫館,跟他們遞交這邀請帖,三五日內,自有人會去找你的。”

額,居然這麽簡單?

第 34 章 菜刀沒了

劉小虎心中郁卒。

吳緒嘴角一歪,腦中回想着剛剛江芙蕖探鼻息的動作,好像還挺像模像樣的,聽陳來旺說江芙蕖會醫術,初次撞見時她剛好也說在采藥,莫非,她還真懂醫術?

“既然江姑娘要放過他們,那就饒了他們吧。時辰也不早了,旺子怕是要等急了。”

“謝過姑娘!謝過公子!”劉小虎大喜,沒想到吳緒居然會放過他們,這個吳緒剛剛可是狠狠揍了他們一頓,那架勢,他還以為他們兩個今天得交代在這兒呢。

他心中大叫着晦氣,這個吳緒看起來隽秀,還以為是個手不能提的書生,誰知道竟然身懷絕技,真是坑死人,那人什麽地方不好來,非得跑到這山村裏,莫非是知道這山村中卧虎藏龍?

在這鳥地方窩了幾年,他們哥倆最近才找到點賺頭,可不想就這麽離開,不是那個人也正好。不管了,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哥倆撿回一條命回去交差也就是了。

只是,這袖扣……劉小虎心中想着救劉大虎的法子。

糾結的陳來旺遠遠地見着吳緒和江芙蕖兩個人并肩從林子裏走出來,臉就跟便秘似地,眸色頗為複雜地看了一眼他們。

無奈,吳緒和江芙蕖兩個人誰的心思都沒在他的身上,誰也沒多留意就是。

幾人到了鄧家鎮,陳來旺幫着江芙蕖訂了鎮裏最舒服的客棧,民樂客棧,幫着江芙蕖把東西放到客棧裏,他看着江芙蕖,嘴巴嗫喏了幾下,愣是沒講出一個字來。

……

“旺子哥,多謝你。”江芙蕖見陳來旺這個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詞短了,兩個人說來從初見到現在,其實交集并不多,只有平時教陳來旺辨認和處理藥草時,他們才會說上幾句話,“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村裏,也省得趕夜路。”

陳來旺“嗯”“哦”地點着頭,卻是站在江芙蕖面前不走。

江芙蕖有些莫名地看着他,這是怎麽了?莫不是還有什麽事沒說?

“旺子,你怎麽還沒走?”在客棧外晃悠了一圈,端了茶水糕點進來的吳緒看到陳來旺杵在江芙蕖面前,随口說了一句。

陳來旺卻像是忽然被吳緒的這句話點燃一樣,他擡起頭,看看江芙蕖,又看看吳緒,一副了然的模樣,“你們兩個的事情我知道了,江姑娘人不錯,阿緒你的眼光很好!豬不看皮聞肉香,人不能只看臉!你們要好好的!”

說罷,陳來旺走到吳緒身邊,一臉沉重地拍了拍吳緒的肩膀,“阿緒,以後你們一起來看我娘,我再跟我娘說。”

言罷,也不等吳緒和江芙蕖吱聲,他就大踏步地走出了大門。

“噗”地一聲,吳緒先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十分克制,但手上顫抖的托盤還是洩露了他的情緒。

江芙蕖心內也是一口血狂噴,她一向知道陳來旺是個耿地要死的家夥,時不時就腦洞大開到讓人無法直視,但沒想到,他腦中已經醞釀出了她和吳緒的一出狗血劇,連他們的結局都設定好了。

要是個美好的結局也就罷了,居然說他們兩個最後很有可能走不到一起,我去,你自己看臉也就罷了,你當全天下的人都看臉啊,最關鍵的是……我本來就長地不難看啊!

江芙蕖感覺自己也要被帶歪了,她忙将自己的腦回路扭回去,心中慶幸陳大娘沒有按着原先的意思讓陳來旺送她一程,否則,她很有可能不能安全到達上京,就因為陳來旺清奇的屬性!

吳緒也只不過是笑了一陣,便止了笑,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再提這件事情。

歇息了一會兒,江芙蕖便提出要去拿自己去鐵匠鋪訂做的菜刀。

“菜刀?”吳緒莫名其妙地咀嚼着這兩個字,跟在江芙蕖身後,想着江芙蕖訂做這個東西幹嘛,難道她打算以後做廚子?不,不可能吧?!

江芙蕖可不知道吳緒心裏怎麽想的,此刻的她正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人群,怎麽回事,不過是個尋常的鐵匠鋪,怎麽今日裏裏外外的圍了一堆人,還有很多的官兵?

這鐵匠鋪裏,能出什麽事兒?

江芙蕖找着人少的地方往前擠,快接近最裏面的時候,發現有個牛高馬大的家夥擋在她的面前,她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可以讓一讓嗎?”

……

沒有動靜,那人紋絲不動地站在那,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似的,可江芙蕖觀察向來細微,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拍那個人肩膀的時候,他的手臂動了動,她還以為他要給她讓路呢。

誰知道,不過片刻,他就不動了,難道是條件反射?

江芙蕖瞪了這“沒公德心”的家夥一眼,這才意外地發現,這人寬肩厚背的,又穿一身修身的錦衣,竟是個身材不錯的。

好吧,估摸着并不是太好說話,江芙蕖往旁邊走了走,尋了個縫隙鑽到了最前面。

全程跟在江芙蕖身後悠哉悠哉地看着江芙蕖開路的吳緒,面上愉悅的神情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消失了。

鐵匠鋪還是平常的鐵匠鋪,不過那火镗裏的火紅的鐵碳撒地到處都是,牆壁上挂着的鐵具也在地面上橫七豎八地放着,一臉憨厚的鐵匠赤着上半身,正一臉灰敗地跪在地面上被一群官差看押着。

一群官差在從鐵匠鋪裏走出來,手上拿着幾把鋒利的長劍,“哐當”一聲仍在鐵匠面前,為首的一人冷笑一聲,“老陳,不是我說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不知道這些利器不能打造嗎?私造兵器可是砍頭的大罪!”

官差的話落,周圍人群便是一陣喧嘩。

“老陳平日裏人還不錯的,誰知道會發生這事呢。”

“是啊,人不可貌相,你看那劍鋒利的,唉,老陳是有啥想不開呢,他還有老婆孩子呢。”

江芙蕖的耳朵裏卻完全聽不到這群人的話,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官差們一件件地将地上牆上砧子上的鐵具拿下來,放到箱子裏封存。

裏面,就有她的小菜刀,完全是按着她說好的樣子做的,看着成品還不錯,可是……這當初拒絕給她打造匕首的人怎麽就……知法犯法了呢?

她的菜刀啊!!訂金都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