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疑雲叢生

“你……”吳緒氣結,就知道江芙蕖如今不好糊弄。

他想要甩袖走人,可想到那股隐藏的勢力,他的腳步又怎麽都挪不動,糾結半晌,他憤憤道,“江芙蕖,你這脾性真是半點沒變,還跟以前一樣讓人厭煩,這些日子,真是為難你在我面前百般做态了。”

“阿緒哥哥,彼此彼此喽。”江芙蕖好笑地看着吳緒,說她在他面前隐藏,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外表看起來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實際脾性嘛……江芙蕖想起那天看到的大虎小虎,将人活活打地痛暈過去,呵呵。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的什麽毒,我那天在漓江被人偷襲,然後一路往山上走,不知道怎麽就跑到了谷山,尋了個隐蔽處躲起來之後,才發現自己中了暗器,暗器上淬了毒。”見江芙蕖也不跟他作态了,吳緒便如實說了那日的情形。

那天,他順着漓江而下,本是要在就近的韓家碼頭下船的,誰知道在中途發現有人鑿船,想要偷襲,為了減少船上的人員傷亡,他便挑了一只小船,獨自駕到最近的岸上,本是要分散偷襲之人的注意力,伺機逃走,誰知道逃是逃了,卻不小心中了淬毒的暗器。

好在他身上什麽都不多,就各種藥丸多,尤其是解毒丸,他随意挑了幾顆咽下,就自閉血脈睡過去了。等到醒來,就見到了江芙蕖。

漓江?江芙蕖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不過,應該是經由谷山的,不然吳緒不可能跑到谷山上去。

那暗器分明和那個小夥計明秀中的暗器一樣,明秀那天跟黑衣人在一處說着什麽主子不主子的,他們的主子必定不是吳緒,否則明秀不可能沒有這種毒的解藥。

所以能确定的是,除了原家一派,明秀一派,當時的陳家村至少還有一派勢力,他們或許并不是為江芙蕖而來,可他們用的暗器,有着和江盈惠相關的聯系。

“你還記得那日離開陳家村跟蹤我們的人嗎?”江芙蕖在袖袋中翻了翻,拿出那枚七星花袖扣,放到吳緒面前,“你看看這上面的紋樣。”

“這是哪個家族的族徽?”吳緒自然記得自己所中的暗器模樣,不過他沒有認出來這是袖扣,還以為是哪個家族的令牌,仔細回想了下幾大家族的族徽,卻并沒有眼前這樣的圖騰,“不對,這應該不是哪個家族的族徽,莫不是哪個江湖勢力?江湖中以花為勢力的組織……”

吳緒擡起眼睛,看向遠方,陷入沉思中。

江芙蕖樂得看他琢磨,不吱聲,只在一邊看他回憶,反正他想的方向已經錯了,哈哈,看人吃癟就是江芙蕖的惡趣味之一。

想了一刻鐘左右的功夫,吳緒失望地搖搖頭,“沒有,江湖中沒有這樣的組織,否則我不可能不知道,不過這紋樣當真是很特別,它必定跟那日襲擊我的人有幹系。”

“江湖中自然沒有這樣的組織。”見吳緒确實是什麽都想不出來了,江芙蕖心裏忍笑,這才出言道,“這是劉大虎和劉小虎身上的東西,我那天看着眼熟,就摘了下來。”

“眼熟?”吳緒眉頭一挑,“你記得這個東西?”

江芙蕖沒有直接回答吳緒的問話,“那劉大虎和劉小虎兩個,明顯是熟知鄧家鎮的情況的,可見在鄧家鎮待了不短的時間。若他們和偷襲你的人是一處的,那怎麽會到最近才出現呢?我在陳家村可是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的意思,他們是近日才出現在那裏的,但跟劉大虎他們不是一夥的,可跟他們又有關聯?”吳緒眸子動了動,“你知道劉大虎他們的來頭?”頓了頓,吳緒恍然,“他們那日果然是跟蹤你的!”

“是的,他們是跟蹤我的,而且……”江芙蕖的眼中劃過一道冷光,“我還知道的是,他們是江盈惠的人。”

“江盈惠的人?江盈惠為何派人襲擊我,我與她素不相識。”吳緒眉間蹙起,忽然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江芙蕖,“你記得江盈惠?!”

不記得,但是書裏寫過她和江芙蕖的地方,她都看過。可是現在,江芙蕖并不打算裝作完全失憶,江盈惠如今的身份地位,在這個君權至上,階級明顯的世界,不是她的能力能抵抗的。

上次劉大虎兩個人的态度晦澀,她還琢磨不明白江盈惠的态度,也沒有特別在意,可是今天屋頂上那個意外,讓江芙蕖的心裏很不安,她忽然意識到,她的行蹤很有可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她的生命也随時有可能被人拿去。

要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首先得保證命在。

她,需要幫助。

至于這個幫助她的人,吳緒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有秘密不想告訴她,正好她也有,彼此都有秘密,這才公平。

“本來不記得,但是那天看到這個熟悉的紋樣,我就想起來了。江盈惠有一條常年不離手的手鏈,那手鏈的墜子就是這種紋樣,她或許特別喜歡這種花,我以前見她在很多私幾又喜愛的東西上都會帶上這花紋。”江芙蕖心中想着妥當的措辭,以免讓吳緒發現不對來。

吳緒頓了下,他心中有些懷疑江芙蕖的話,如果看到熟悉的東西就能喚起她的記憶,那他當年和她也是待過一陣的,她為何看到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若說他們兩個感情不親厚,可祖母呢?她為何看到之後毫無反應?

一道白色的柔光映入眼簾,吳緒的目光停在那寄生玉佩上,腦中閃過江芙蕖剛剛說的話,她說,這是她的東西,難道……是要她特別在意的東西,才能喚起她的記憶嗎?

見吳緒不說話,江芙蕖心裏也有些忐忑,她順着吳緒的目光看去,一眼望到了放在錦盒裏的寄生玉佩,當即心中一個咯噔,她怎麽忘了,這寄生玉佩上的紋樣也是那七星花,吳緒不會注意到這個了吧?

說起來,這事她也覺得很奇怪,這紋樣在書中根本沒有交代,但是怎麽會是七星花。它和江盈惠手裏的那串手鏈有關系嗎?難道,江盈惠那手鏈當真是牽牛花?那這有七星花之人又是誰?

所有的一切,她都想岔了嗎?江芙蕖心中亂成一團麻,眼神也有些飄忽起來。

第 66 章 :往昔一窺

江芙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問出來,只能等吳緒給她細細說,否則,就會引起原家的疑心。

若只是原家人也就罷了,畢竟從書中看來,江芙蕖幾乎從來沒有在原家長住過,所以原家人對江芙蕖知道的也不會很多。可原家身後還有江家,那可是原身長大的地方,裏面有她最敬愛的母親和大哥哥,他們無論是哪個,都熟知江芙蕖。

一個人,雖然失憶了,可她骨子裏的性子,卻是定下來便怎麽都不會變的。而她和原身的性子,相差地不是一點半點。

按下心中萬般思緒,江芙蕖垂下了眸子。

想到當時在當鋪中見到這寄生玉佩時,祖母的反應,吳緒眼裏閃過一絲陰郁。原本,他以為在整個大禹州,原家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可真正到江芙蕖來到大禹州,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才知道,祖父和父親的殷殷叮囑是什麽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然大禹州山高皇帝遠,但大禹州到底是受皇帝管轄的,在大禹州,不單單有原家這個勢力一家獨大,還有很多眼睛看不到的勢力在盤踞,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咬地粉身碎骨。

能把江芙蕖悄悄地弄走,還無聲無息地把她的寄生玉佩拿出來典當打他們原家的臉,這背後之人,絕不簡單。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這麽多年原家和江家找江芙蕖的動作才那麽小心翼翼,派出去的盡是絕對的親信之人。

“後來,有人說在大禹州一帶見過你,可具體的地方,他們又記不真切,我便尋了音訊過來了。”

吳緒看向江芙蕖,見她垂着眼眸,長長的濃密睫毛仿佛一件黑色的羽衣,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緒,白色的輕薄面紗随風微微飄動,打在她的臉上,印出淺淺的疤痕輪廓,吳緒心中一痛。

江芙蕖出事那年,才十五歲,剛剛行過及笄禮,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按着正常小姐的路子走,本該是要嫁人生子的,可她卻被人毀了容顏,又被家裏趕了出來,遠遠地送到大禹州來。

而今,六年過去,她已經二十一歲,像她這麽大的小姐,俱都成親生子,各有歸屬,可偏她,當年最顯眼奪目的江大小姐,卻成為了老大未嫁,容顏被毀的老姑娘。

或許正是因為經歷了這些,她才會自梳在一座荒蕪的廟庵,稱什麽尋因居士。她做居士之事,江家還并不知道,想到如今正趕過來的江子青,吳緒心中更加郁郁,如果江子青看到江芙蕖這裝扮做派,以他那性子,只怕……

吳緒心中搖了搖頭,“好在,到底是找到了你。只是不知為何,你的記憶竟然全部都沒了,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暗中查你的事情。可惜時間間隔太久了,如今也只查到,你當日消失之事,與江盈惠脫不了幹系。”

“江盈惠?”江芙蕖擡起頭,看向吳緒,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迷茫,仿佛完全不知道這個人一樣。

“啊,差點忘了。”吳緒苦笑一聲,“你沒有原來的記憶了,江盈惠……她原本是你的四妹妹,不過後來得了宮中人的青眼,被封為蕙蘭縣主。之後,她便自請出族,如今嫁在了鎮國公府,當年你之所以會被送到大禹州來,便是因為江盈惠之故。”

聽吳緒說完,江芙蕖這才算是知道了原書江芙蕖的真正結局。

在書中,只說到江芙蕖容貌被毀,之後被江盈惠送到江家門口,江家人在門口宣布,将江芙蕖出族,江芙蕖便因為傷心欲絕暈了過去。

其實,江家原本是不可能将江芙蕖出族的,可江盈惠卻私底下去找江芙蕖的母親原依蓮,也不知道她和原依蓮說了什麽,反正最後江家做出了将江芙蕖出族的決定。

原依蓮和江老爺兩個人青梅竹馬,兩人感情甚篤,雖是只得江子青和江芙蕖兩個孩子,但江老爺從來沒有提過納妾收房之事,他們夫妻兩個對江子青和江芙蕖兩個孩子都十分愛護,尤其是江芙蕖,簡直是恨不得将她捧在心上養着。

江芙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江家不得不對江盈惠讓步,可她知道,江家不可能放棄江芙蕖。

“姑姑原本是想着把你放在大禹州待上兩三年,待得江盈惠的風頭下去一點,就找個由頭把你接回去。”

吳緒沒有說的是,原依蓮原本還有另外一個打算,如果江盈惠的風頭在短時間內沒有下去,那就幹脆讓江芙蕖在大禹州換個身份,以原家女兒的身份出嫁,畢竟,女兒家的青春是耗不起的。

可在這個時候,吳緒不想在江芙蕖面前提任何關于嫁人的話題,免得刺激到江芙蕖。誰知道江芙蕖有沒有忘了其他人,有沒有忘記榮華景。當年,她對榮華景的上心程度,可是讓江子青都十分吃味的。

可如今,榮華景不但和她最讨厭的江盈惠成婚了,連孩子都有兩個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跟形單影只的江芙蕖相比,簡直不能太幸福。

“母……”親那個字,饒是江芙蕖自覺臉皮夠厚,也實在是念不出來,她把那個親字含糊帶過,聲音小地像蚊子哼哼,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一樣,“我都不記得了。”

吳緒見慣江芙蕖之前的驕縱,又熟識她如今的自持,卻是不知道江芙蕖還有這般委屈的小樣子,他頗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總會有記起來的一天的,你也務須過于苛責自己。”雖然他是沒感覺到江芙蕖好似有為自己的失憶發愁過。

江芙蕖擡起頭,烏黑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吳緒,面上一派溫順地“嗯”着,心裏卻是狂給自己的演技點贊。

演地好,江芙蕖!糊弄地可以,江芙蕖!繼續演下去吧,務必讓吳緒感受到你的無助,然後少問話,多說話!她還想知道江家現在是個什麽态度呢,總感覺自己的原本計劃可能要有變化了。

“不過,如今話說開了,有些以前不方便問的事情,不知道表妹今天可能告訴我?”雖是征詢江芙蕖的意見,吳緒的語氣卻是毫不客氣,“不知表妹是在哪裏學的醫術?為何又會流落到陳家村?”

我去,才剛給自己點贊的江芙蕖頓時萎了下來,這吳緒當真是不好糊弄啊,也是,他跟了自己這麽多天,而且自己對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的。

………………

早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才不對他這麽冷淡,自找苦吃啊!!

可誰能想到,原家的小公子,會中毒……對啊,吳緒為什麽會中毒,并且暈倒在谷山上呢?怎麽想,他都不應該出現在那裏啊?

江芙蕖收了面上的羸弱之态,眼中眸色也淩厲了一些,“阿緒哥哥,那你能先告訴我,你為何會出現在谷山嗎?中地到底是什麽毒?”

“你看出來我中毒了?”吳緒有些吃驚,不過想到江芙蕖都能把死人救活了,想必是有些真材實料的,他眸光閃了閃,“去谷山自然是聽說你在那裏,所以去尋你,至于中的毒,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毒。”

“不知道?”江芙蕖眉眼彎了彎,明眸燦爛,“阿緒哥哥不知道中的什麽毒,卻知道怎麽解毒?莫不是把我當三歲小兒?”

第 65 章 :寄生玉佩

白衣人,自然是吳緒,也是原家的小公子,原作函,字無緒,因着自幼愛在外游學,便一直在外面作吳緒的化名。

半年前,他忽然接到原老夫人的手書,說是得到了江芙蕖的消息,讓他回大禹洲來幫忙找人。

他用自己的人脈,加上原家的消息渠道,幾乎是在大禹洲一個個地方地毯式地尋找,根本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前陣子,他聽說皇上的人在鄧家鎮一帶出沒過,便過來看看怎麽回事,誰知道歪打正着地碰上了江芙蕖。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江芙蕖不但不認識他,反而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在他的記憶裏,江芙蕖一直都是個嬌氣的大小姐,行為舉止間都是大家小姐的派頭,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每日裏最愛的事情就是撫線弄花,偶爾辦個詞會花宴之類的,跟一群小姐聚一塊兒說說哪家出了新款式的釵環,哪家鋪子又有了稀罕的料子。

因着是姑姑的獨女,年紀又在他這一輩中最小,所以,江芙蕖在江家和原家都頗為受寵,家裏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都是不能惹她的,她最信服的也就是她的大哥哥江子青了,旁的男人除了她那個華景哥哥她都不帶看一眼的。

大略也是因為這樣,吳緒和江芙蕖的感情并不親厚,一直到她在上京城中出事了被送到大禹洲來,他才算是真正跟她有了些兄妹之情,不過,那個時候的江芙蕖,雖是處境可憐,可仍舊不改自己的大小姐性子,反而更加驕縱了。

吳緒看在她容貌被毀,又被家族驅逐的份上,忍了她一陣,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下去,直接跑人了。

他哪裏想到,他才跑了不到一個月,就傳來江芙蕖失蹤的消息,從那以後,他雖然有心留意,可也最終沒有再得到她的消息。

一個驕縱的大小姐,離了安樂窩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在外多年,吃過無數苦頭,見過人生百态的吳緒其實一直覺得她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且很有可能死因是自尋短見。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敢在家裏和姑姑家說的,他又不是缺心眼,給祖母和姑姑他們留點念想也是好的。

誰能想到,他再次見到她,她居然變得如此不同起來,脾性雖是冷了點,也不像以前一樣愛咋咋呼呼的了,但學了一手好醫術,還會路見不平,說出來的話都十分得體,對每個人都恰到好處,最關鍵是居然能住地下陳家那樣的土胚房,還能吃地下陳家那樣的糙米,簡直讓他刮目相看。

這樣的江芙蕖,要不是她的面容,身形,名字,來歷都完全符合,他簡直要懷疑,他找錯人了。

跟在江芙蕖身邊一陣,吳緒終是确定了她的身份,他寫信與家裏報喜,又把自己的懷疑與原老夫人說了,這才有了原老夫人今次特意來恩慈庵的一幕。

其實,他們原本作了很多的計劃,要“巧遇”江芙蕖的,誰知道通牒門那邊居然沒給江芙蕖辦通行文書,他一合計,這可不是天賜良機,恩慈庵能辦文書,濟世齋會家裏也一直參與贊助,不過原家主事人很少過來而已。

要在恩慈庵裏制造相遇的機會,當真是太過容易,吳緒和原老夫人原本商量好的計策是,循序漸進,慢慢刺激江芙蕖,幫她回憶起曾經。

法殿倒是有,可能勞動雲隐師太出來解簽的恩客整個大禹洲寥寥無幾。

恩慈庵中有藥圃是不錯,可庵中藥圃是念安師太的私園,其他人可不能輕易進去的。

引路的尼姑,傳話的尼姑,俱都是原老夫人讓人交代好的。

可誰知道,原老夫人昨日在法殿見了江芙蕖太過激動,今日本不該她出來的,她又跑去見江芙蕖了,還把江芙蕖的寄生玉佩還了她。

以吳緒這麽多天的觀察看來,江芙蕖雖然失去了原來的記憶,可她人卻機敏了很多,這不就是告訴她,這兩日在恩慈庵中的遭遇有問題嗎?

“這玉佩……”

“這玉佩原本便是我的吧?”

吳緒和江芙蕖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吳緒看向江芙蕖,她的眸光清明,可看他的目光仍舊陌生,他心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江芙蕖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會忽然把過往全給忘了呢。

“表妹,我并不是有意要騙你的。”吳緒在江芙蕖對面坐下,面上神情平靜,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了,每日喊着自己的表妹做居士,當真是有些膈應,“我是你的四表哥,原無緒,家人都喚我阿緒,你以前經常喊我阿緒哥哥。”

原無緒?原家的人嗎?

江芙蕖靜靜地看着吳緒,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這玉佩,是你的寄生玉佩,那年你消失之後,家人遍尋你不着,後來在當鋪發現了這塊玉佩,可是這玉佩的寄售人,卻怎麽都找不到了,你的線索也就斷了。”

寄生玉佩?江芙蕖倒是知道這個東西。

堯國佛教盛行,在一些權貴人家,孩子出生時,便喜歡讓得道的高僧給孩子做迎生禮,以期給孩子帶來厚福,這寄生玉佩就是迎生禮上高僧給孩子開光的福佑之物,有“玉在人在,玉毀人亡”一說,是以每個孩子的寄生玉佩都是不離身的。

在原書中,江芙蕖記得給她做迎生禮的那位高僧法號“燭一”,是個據說活了兩百年仍舊童顏的高僧,尋常行蹤無定,更是從不給人做迎生禮,但那日江芙蕖出生,他卻忽然出現在江家。

因着此事太過張揚,所以江芙蕖的家人都刻意藏着不讓人知曉,江芙蕖自己也是到年歲大了一些以後才從母親口裏聽說的,還因此特別護着自己的寄生玉佩,心裏也愈發地自信起來。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寄生玉佩會離了江芙蕖的身子?

第 64 章 :吳緒身份

有人在屋頂上。

江芙蕖擡起頭,往上看去,可惜并沒有看到明顯的漏光處。環顧了下四周,并沒有可以藏錦盒的地方,江芙蕖随手扯過一旁蓋着酒壺的布巾,将錦盒蓋住,然後将紗窗重新支開,便匆匆地去廂房外看情況。

這大白天的,居然有人跑到屋頂上去?而且聽那響動,明顯位置就是她所在的廂房,難道她又被人跟蹤了?可如果是跟蹤,為何一直沒被發現卻忽然鬧出這麽大的響動來呢?

江芙蕖心中實在是不解,到了院子裏,其他廂房處并沒有什麽異樣,她選了個視角好的位置往屋頂上看去,果然沒見到上面有人。

奇怪了,難道是她聽岔了?不可能啊,那是那人露出馬腳之後自己跑了?

看了下屋頂和自己的高度,江芙蕖放棄了爬上屋頂看情況的想法,但就這樣坐以待斃,也不可能。

江芙蕖想了想,便往院外去尋小尼姑,“小師父,不知我們院中可是住了武林中人?”

“庵中所住之人皆是有緣人,并不知曉身份,我也不知道是否有武林中人”小尼姑搖搖頭,“居士,緣何有此一問?”

人員管理這麽松散……江芙蕖笑了笑,“無事,不過是見着眼前有只鳥兒飛過去了,還以為是哪個武林高人呢,怕是晃了眼。”

“如此。”小尼姑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江芙蕖正要離開,卻聽她在旁小聲嘀咕了句,“莫不是又有人在庵中打架毀了屋頂啦,師傅轉頭又要罵我了。”

……

感情這屋頂出事是常态?江芙蕖眼皮跳了跳,“小師父,庵中經常有人在屋頂打架嗎?”

“可不是,尤其是每次濟世齋會前後,屋頂前前後後地得修繕數次,支出很多銀錢,也不知道這些施主為甚偏愛在屋頂打鬧,在地上也可以打啊。”小尼姑語帶埋怨,言罷才覺自己失言,掩了嘴道,“居士,我失言了。”

……

好可愛的小尼姑啊,江芙蕖本就是挑她面容稚嫩,想着套話容易點,誰知道什麽話都沒套出來,自己反而被她帶地更糊塗了。

難道她剛聽到的聲音是剛好趕上兩個無聊的武林人士在屋頂打架?她多想了?

恩慈庵外不遠處的林子裏,一黑一白兩人在其中飛快地穿梭。

當前一人着黑衣,蒙面,身形高大,身手卻十足敏捷,後面一人着白衣,頭上束玉色發帶,起動間衣袂青絲齊飄,加上他那秀麗的容顏,端是仙态。

眼看着就要追不上前面的黑衣人,白衣人眼中眸子一冷,衣袖微動,便有一枚銀色的小物飛向黑衣人的下盤。

銀色小物如利箭般就要觸上黑衣人,黑衣人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一樣,腳尖點地而起,在空中打了個翻轉,再落地時,非但下盤穩當,白皙修長的手中還捏着一塊小小的銀錠,他苦笑一聲,“原公子,我并沒有惡意。”

言罷,他手指微動,那小銀錠就在空中劃過一條細細的銀線,飛向白衣人。

白衣人手一揮,那銀錠便重新入了袖袋,他看着黑衣人冷笑一聲,“沒有惡意?那你為何窺探江姑娘。”

黑衣人滞了滞,半晌無言,就在白衣人等地不耐煩要動手的時候,他才幽幽道,“我若說是意外,你信不信?”

“呵。”回應黑衣人的是空中呼嘯而來的淩厲掌風。

黑衣人忙往後退,避過了那掌攻,白衣人見一攻不到,便換了腿,當胸掃過去,那黑衣人又是一昧避讓,如此十幾個回合之後,兩人身手的高低立見。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姓原?”白衣人停了手,心中有些窩火,卻知道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只得忍着性子問。

黑衣人嘆了口氣,“原家小公子一支玉笛橫天下,那玉笛出自吳中巧手班家,當今獨一無二,但凡在武林中有些見識的,只怕都難不知道。”

“你是武林中人?”白衣人眉頭蹙起,“你的武功路數并不像是出自武林,倒像是……”

白衣人沒有往下說,只拿一雙清亮的眸子靜靜地打量着黑衣人。

“原公子,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實在是個誤會,我對江姑娘沒有惡意,只是受人之托,順道過來看看,誰知就是這麽巧。”黑衣人滿眼都是無奈。

誰知道江芙蕖會捧個錦盒到廂房裏來,還大白天像做賊一樣關門又關窗的……他還以為她有什麽秘密,誰知道那錦盒裏就是些銀票。

黑衣人的無奈,此刻的白衣人也能體會一二,因為他也全程目睹了江芙蕖的詭異舉動,他嘴角聳動了兩下,“你受何人所托?”

“受友人所托。”黑衣人說完,耳朵忽然動了動,他朝白衣人抱了抱拳,“原公子,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言罷,便如一陣風般向前飛掠而去,很快消失在林子裏。

白衣人并沒有去追黑衣人,他若有所思地往周圍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才轉身往恩慈庵的方向走去。

到了恩慈庵外,他并沒有走正門,反而是一躍而起跳過高高的院牆,然後徑直來到江芙蕖所在的院子外,略整了整,便進了院子,到了江芙蕖的廂房門口。

江芙蕖正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錦盒發呆。

錦盒內裏分為兩層,最上一層是一疊銀票,江芙蕖數了數,數量大概有十萬兩,在錦盒下一層,卻放着一塊白色的圓形玉佩。

這玉佩通體玉白,表面光滑,能看出內裏淺青色的紋理,一看就是塊好玉。

讓江芙蕖發呆的地方不是玉的品質,而是在玉佩當中的刻紋。玉佩正中是一朵綻開的雙面七星花,其雕刻細致地能看到花瓣上的紋理,花蕊處正面刻着“芙蕖”二字,背面卻是一個江字,江字底下襯着類似唐暄印章底紋的家族紋徽。

這塊玉佩,顯然就是專門送給江芙蕖的東西,或者說,原本就是江芙蕖的東西,可它為什麽會由老婦人送過來?難道那老婦人……她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她給她送這玉佩,又不點破,是什麽意思?

“吳公子。”感覺到身前的陰影,江芙蕖茫然地喚了一句,“你回來了。”

吳緒點點頭,目光在錦盒中的玉佩上一過,面色僵住了,怎地祖母居然把這東西還給江芙蕖了,這麽快,他還沒跟江芙蕖坦白身份呢!祖母未免太心急了,之前不是說地好好的嗎?

第 63 章 :好多銀票

好在她反應夠快,立即伸出另外一只手,佯裝恭敬的樣子,雙手捧住,這才沒在老婦人面前丢醜。

“老夫人仁慈寬宏之心,世所難得,必有厚澤。”江芙蕖一邊想這小小的盒子裏到底裝了什麽這麽沉,一邊說着客套話。

“呵呵,借居士吉言。”老婦人聽了她這話似乎十分開心,當即又從手腕上脫下一個碧綠通透的玉镯來,眼看着就要送到江芙蕖的跟前。

江芙蕖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不等老婦人開口,便先胡亂道,“老夫人,時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辭了。”

言罷,也不等老婦人回應,便鞠了一躬,旋即匆匆忙忙地跑了。

再不跑能成麽?這老婦人也太熱情了,無事獻殷勤……呸呸呸,雖然不知道老婦人的居心,但江芙蕖又不是初出茅廬懵懂無知的小兒,在很多事情上,禮俗上的規則大多相通,不分世界,不分時代。

老婦人與她素昧平生,即使是誠心向佛,或者知恩之心重,也不可能出手這麽大方,随意就給了自己随身戴着的貴重物品。

這錦盒中是什麽她還不知道,但那玉镯子,她到底是懂一些的,并非尋常物,再富貴的人家,只怕也沒有随意拿來送人的。

不管老婦人的目的,反正她是不能受了這禮的,至于這錦盒……

金色的陽光落在酒紅色的漆光繡錦檀木盒上,折射出一層澄亮的光芒,倒映出一張模糊的戴着面紗的臉和一雙烏黑靈動的杏眼。

莫名的,江芙蕖就感覺捧着錦盒的手心燙了起來,本平靜的心也咚咚咚地亂跳起來。

強烈的直覺告訴她,裏面的東西,只怕也不簡單。

“老夫人。”

待得江芙蕖的身影完全消失,本是無人的花木之後便走出一行三個人,當中兩個是穿着绫羅裙的年輕婦人,後邊一個卻是昨日江芙蕖在法殿中看到的中年婦人青袖,出口說話的是兩個年輕婦人之一。

老婦人的手扔放在镯子上,白皙幹瘦的手指襯出一浮綠影,“是曲曲沒錯了,她還記得這香,卻完全不記得我了。”

老婦人的聲音有一絲幹啞,眼中的深邃也盡為滄桑所替,才說完,她便輕“咳”了一聲。

青袖忙拿着帕子走上前,扶着老婦人,幫她順氣,“老夫人,你不要太傷懷,人已經找到了,便都會好起來的。”

“咳咳咳。”青袖的話才落,老婦人又是一陣急咳,她白皙的面上染上一層紅暈,兩眼也有些發白,驚地兩個本來旁邊看着的年輕婦人也慌忙上前,扶的扶,勸的勸。

“母親,你不要太急,青袖姑姑,給母親吃一顆舒心丸吧。”

“母親,阿绫說地對,你想想阿緒,如今阿緒就在曲曲的身邊,不會再讓曲曲受委屈的。”

原來這兩個年輕婦人,竟是之前在江芙蕖不遠處說“私幾話”的阿绫和阿敏。

青袖聽得大少夫人的話,忙從袖中的錦囊裏倒出一粒通體玉白的藥丸,喂入老婦人的口中。

老婦人吃了舒心丸後,不過片刻鐘,呼吸漸漸平緩,臉上紅暈也淺了些,待得青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她的精神便好上許多,眼中烏色回攏,“你們說地對,有阿緒在,她哥哥也快要過來了,她不記得我們,難道還不記得最疼她的哥哥嗎?”

話到最後竟是有些吃味了。

阿绫和阿敏還忍着,青袖卻是氣地“噗呲”一聲笑出來,惱怒地指了老婦人罵道,“老夫人都多大年紀了,還如個小姑娘般愛發脾氣,只怕真有一天氣出什麽樣兒來,左右難過的也都是旁人不是老夫人!”

“是旁人又不是你青袖,你氣什麽。”老婦人挨了青袖的罵,面不改色,只拿眼睛斜了她一下,見她氣地轉過身去,便又去哄她,“好青袖,我這不是氣不過嘛,你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只怕……如今看到她,我便忍不住了,只想給她最好的,誰知道她竟是對我避如蛇蠍,我這老婆子就如此面目可憎?”

青袖仍舊不理老婦人,拿背對着她。

一旁的阿敏見狀,忙出聲笑道,“母親,你好着呢,都是曲曲不懂事。”

“胡說,她哪裏不懂事了?”阿敏說完,老婦人便啐了她一口,“非但懂事了,還長本事了,以往我只當她一心就在榮家那小子身上,其他樣樣松散,今日才知道,她對藥理如此精通,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麽奇遇。”

在場都是聰明人,聽了老婦人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高興江芙蕖長本事了呢,便都挑了好話說,誰也不去提江芙蕖有可能遭遇的苦楚。

江芙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回的廂房中,到了廂房裏,她将錦盒放到桌子上,然後遠遠地走開,就好似這樣那錦盒便跟她沒有幹系似的。

在屋中瞎忙活了一通,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些,她轉頭又看到那錦盒,便咬了牙,這錦盒是老婦人送給她的,那便是她的,即使打定主意送人,那也要知道送了人什麽吧,所以還是要打開看看的。

這樣想着,她就挪着步子往那錦盒走,走到中途,一陣涼風自身後吹來,她回過頭,一眼看到大開的房門。

折身把房門輕輕地掩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沒有縫隙,她又去把支起的紗窗放了下來。手才觸碰到那錦盒,她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掩住的房門一眼,猶豫了一下,她到底是走上前,把房門後的門栓給栓上了。

整個房裏連絲風都吹不進來,完美!

江芙蕖這才走到桌子邊,手指在銅色的插銷處一撥,那錦盒便從中間彈開了,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江芙蕖瞪大了眼睛。

好……好多……銀票啊!!!

只見小小的錦盒裏層層疊疊的放了一堆飄黃的印紙,最上面的一張還清楚地寫着“彙豐銀號”四個大字。

彙豐銀號是堯國最大的錢莊,背後的主人有說明家的,有說皇室的,但誰都做不了準,不過誰都清楚地知道,只要是彙豐銀號的銀票,那就是真金白銀,絕對失信不了。

我的天,這老婦人也太大方了吧,她家是多有錢啊?????

江芙蕖拿起一張銀票,想看看這種古老的銀行存根具體是長什麽樣的。

這銀票整體是個長大約十五厘米,寬六七厘米的長方形紙張,邊角是繁複的銅錢花紋。

銀票正面的正中是錢莊的名字,錢莊右上有具體的數額,右下是存取的時間和經辦人,左邊是好幾個印章,能清楚辨別出來的是錢莊的印章,經辦人的印章,還有兩三個印章江芙蕖就認不出來是誰的了。

江芙蕖将銀票翻過來,見銀票背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字,她仔細看了一眼,好似是票行的守則,無外乎告訴大家支取存入規則,票行的保障和相關責任,說地頗為詳細。

規則可窺一角,這個時代的錢莊,比之現代的銀行,差的只怕是聯網大數據的快捷方便,其他各方面,當真是只有好的。

江芙蕖心中稱嘆,難怪說堯國是個盛世呢。

看着手中薄薄的銀票,江芙蕖腦中念頭一閃,不對啊,這重量不對啊,如果盒子裏只是這些銀票,應該沒那麽沉啊。

她目光頓了頓,将視線移向錦盒中,正要去将銀票全部拿起來确認下,卻忽然聽得屋頂傳來“啪嗒”一聲瓦礫斷裂的聲音。

第 62 章 :養生醫論

識得,當然識得。江芙蕖心裏雀躍,她學中醫那麽多年,正經沒救過幾個人,但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在一些旁門左道上是頗有深造的。

這其中之一嘛,就是制香。

當時在書中看到原身江芙蕖也學制香,而且在這制香一道上還頗有慧根的時候,她心裏還笑,兩個人也算是有個共通之處了。

制香的要道,香方最主,香料次之,在真正制香的世家,人家更看中的可能是香味,可在江芙蕖這裏,她更看中的是香的養生之途,所以她做出來的香,大都揉合了中藥醫理。

當中有四品奇香,長春香正是其中之一。

“箋中添檀附麝,如此便成長春香,不知老夫人這香可是此方?”江芙蕖腦中一轉,心中已經有了跟老婦人今日的話題。

老婦人拍掌稱奇,“是了是了,居士果然深谙此道,我家外孫女兒也頗懂其理,此香便是她差人送過來的,我只是聞着舒心便戴着了,沒想到還有這等好處,可見我這外孫女兒是花了心思的。”

老人家誇自己的晚輩,江芙蕖當然點頭附和,“怪道老夫人如如此年歲卻兩頰生靥,容光煥發,原是身邊有此等貼心人,老夫人當真是個有福氣之人。”

“貼心倒是算不上,不過都是孝順的。”老婦人面上笑容更甚,不過嘴上卻是十分謙遜,“居士,如今外邊陽光正好,我們卻縮在這小陰屋中,莫不如出去走走?”

江芙蕖自然沒有不應的,兩個人到了外間,揀了個八角椅落座,還不等老婦人開口,江芙蕖就先開了口。

“初看老夫人,我還以為是哪個年輕婦人,誰知打了照面才知自己眼拙,可見老夫人保養甚好,這世上當真是能人輩出,倒是我狹隘了。”

老婦人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居士當真是會說話的人,盡拿我這個老婆子打趣了,我哪裏比得了年輕婦人喲,不過是家裏的大夫開些藥方子吃一吃,安安晚輩們的心罷了,可算不上什麽保養。我聽說啊,這真正保養好的人,古來稀之年也是童顏呢。”

這話倒是不假,江芙蕖在醫書上看到過無數此種的記載,不過真實性就不可考究了,畢竟她不是想長生不老之人,對容顏也不是那麽苛求,更喜歡順時而生,俱各齡之态。

“不知老夫人平日裏都吃些什麽方子?可否與我見識見識。”江芙蕖挑了自己想聊的話題問。

“不是什麽稀罕物。”老婦人斜睨江芙蕖一眼,就像是能透她的心思一樣,卻不點破,只回道,“常服伏火丹,神明膏,紅雪三黃元,青木香元,陳元散一類。偶服紅圓子,平胃散,六和元等之類,記不住名的也有一堆,都是孩子們四處找來孝順的,吃了也都只有好的。”

都是些好東西啊,難怪保養地這麽好,江芙蕖心中稱嘆,這古代的人孝心可當真是可贊,她對爺爺都沒這麽盡心的,慚愧慚愧,“俱是好物,怪道老夫人如今身子康健如壯年者,我原本還想着指點一二,卻差點班門弄斧了。”

“居士此言差矣,如何就是班門弄斧,人各所長,集大成者方有大為,居士一道必有其獨特之處,對老身也只有好的,只管說來便是,老身還能責怪居士不成?”老婦人面帶激勵地看着江芙蕖,好似就等着她救命一樣。

這姿态低地江芙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老夫人不怪我狂妄便好。我自學了一點醫術,便在這養生之道上鑽研了些許,因是閉門造車,難免有偏頗,老夫人既是要聽,那我便說幾句,只是老夫人切要慎用,必先試而後用。”

“居士過謙,此話謹記在心。”老婦人應了是。

江芙蕖這才道,“古雲安樂之道,惟善保養者得之。保養者,有食治,醫藥,攝養三分。攝養其一,食治其二,最次醫藥。醫藥上自不必說,有病自有大夫對症下之。我今日便與老夫人于攝養和食治之道上說一二。”

“康節先生詩曰,夾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知君病後能服藥,不若病前能自防。所以善服藥者,不如善保養,我以為如是,便多防病,居士所言甚合我意。”老婦人輕輕地點點頭。

江芙蕖心中猜着老婦人應該是十分懂這些的,人說“長病者,自成醫”,接觸養生之物多了,自然也是頗入其道的,老婦人身體好,跟她說治病既晦氣,也有點不合實際情況,江芙蕖自然不跟她說這個,只講怎麽養生好了。

江芙蕖便繼續往下道,“攝養之道,莫若守中實內,以陶和将護之方。養生者,保守真元,外邪客氣不得入。我聽老夫人所言伏火丹保精養魄,尤益長服。六和元益老扶羸,肋脾活血,最是平和之劑,可見老夫人于攝養一道有神通,便不多言,只說這食治。”

老婦人似被勾起了好奇心,“食治?便是那藥膳嗎?這藥膳近些年在京中十分風行,不過老身離地遠,不能一睹奇效,沒曾想居士還懂其理?”

藥膳?上京城居然流行起這個東西來?這東西貌似是在現代很流行的吧,很多藥膳館子開着。不過那大都是因為中醫沒落,很多人不懂醫才趨往,可這古代,居然也能流行起來?那應該是真材實料吧?

不過她這食治其實還是藥方,可不是吃的,不過是預防藥方,能當食物吃罷了。

江芙蕖搖搖頭,“食治與藥膳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藥膳終在一膳字,先重口味,後談藥性,可食治卻是重在治,後言食。”

老婦人遲疑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大暑将近,太陽炙熱,人心易煩,有一方可去人之心煩,且十分适宜西南之地。”江芙蕖也跟老婦人做詳細解釋,只拿實例與她說。

“此方為乾荔枝湯。先将烏梅生姜制為細末,入在沙糖中,再與去皮的桂末拌和勻,取粗隔過,可作茶點吃,若要制成膏子,烏梅用去核,修事如上便是。制成湯,那烏梅水潤之後勿焙,桂作小片為末,姜切片不焙,用水三碗,煎至二碗,即成湯,可調服。”

“此方甚好!”老婦人點頭,西南盛産烏梅,不過尋常都用做果點之物食用,有餘者便做成烏梅幹,倒是無人知道還有此等功效。

“又有薄荷煎方,可消風熱,化痰涎,利咽膈,清頭目。”

“龍腦薄荷葉一斤,川芎三兩,桔梗五兩去蘆,甘草四兩,防風三兩,縮砂仁一兩。右為末,煉蜜為劑,此方看之不起眼,所用也為尋常物,可用之大奇,是食治佳品。”

老婦人點頭,像是在心裏記下了,眼看着兩人說了不短的時間,江芙蕖正要找個由頭走人,卻聽老婦人問道,“不知居士可有專适于我的食治方子?”

适合老人用的?江芙蕖腦中一轉,便想到了一方,“是有一方,可延年耐老,此方名為養老茯苓方。”

“取華山铤子茯苓,研削如棗一般大,令四方有角。然後放在嶄新的瓷瓶內,以好酒浸,并用三重紙封其口,等到百日再開便成。每日吃兩塊,百日後肌體潤澤。服一年後,可夜視物。久食之,腸化為筋,可延年耐老,養顏駐容,是為養老上品。”

“當真是好物。”老婦人點點頭,“做起來也不難,待得回去以後,便讓人試試,若是有此奇效,必定重謝與居士。”

“當不得重謝,芸芸衆生,與老夫人有此淵源,是為緣分,只做緣解罷。”江芙蕖忙拒絕,這老婦人看起來來頭就不小,年紀大了,有錢有閑,被她惦記上,必定不大舒坦。

老婦人聞言只是笑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盒來,遞給江芙蕖,“居士所言甚是,只是居士之緣解便是與我解惑送方,我之緣解,也只這點虛物,只望居士笑納。”

錦盒很小,江芙蕖心中猜着裏面頂多也就是個首飾,要是不收老婦人怕是釋懷不了,收了找個機會送出去就是了,就伸手接了過來。

沒曾想這盒子還挺沉,江芙蕖差點沒有接穩。

第 61 章 :再遇貴婦

興許是藥圃實在不具什麽觀覽性質,所以來的人不多,江芙蕖本來還擔心再碰到什麽“貴人”,誰知一路到茅草屋都暢通無阻,并不見什麽人。

茅草屋許是藥圃主人為了看顧藥圃所建,不設大門,內裏也俱都是些藥鋤、草鐮、簸箕等之類的尋常打理藥圃、處理藥物的工具。

江芙蕖才在門口就聞到裏面有一股濃郁的藥香味,以這藥味的新鮮程度來看,這兒只怕不久前才有人在煎藥,猜出這點,江芙蕖本是不欲進去的,怕驚擾到別人的工作,可不知為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了進來,正摸着藥架上的草藥呢。

這草藥并不稀奇,不過是常見的甘草,可江芙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像觸電一樣把手挪開了。

她的心中震驚,之前還沒有特別注意,但是現在,她不得不在意了,她的這個身子,她有時候竟然控制不住,總是會做出一些非理智的行為來。

除開第一次給陳大娘看診是出自她的私心和本意,後面幾次,大都像是有什麽力量在推着她往前一樣。

那次張大牛的病症,以她原本的性格,是不可能貿然去觸碰病人,而且是一個看似要死了的病人的,可冥冥中似乎有人在推着她往前,不過那時候感覺太淡,場面又太鬧,她也沒反應過來。

可後來那次在來都嶺城的路上,那個已經死去的小男孩,其實跟她有何幹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主動給自己攬事,還是吃力不讨好的糟心事,當真是不合她的脾性,可她偏偏那樣做了。

那一次,她其實已經隐隐感覺到不對了,但是因為沒有什麽憑證,又實在不好下确論,直到這次,在上山的階梯上,真真确确的失神了,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穿的這個身子,可能還有原主原本的神思,而且這神思有時候還能越過她去處理事情。

難怪才剛穿越過來那會兒,就有那種真實的受刑感覺,後來又夢到江芙蕖的家人,甚至是在清風閣中閃過一些莫名的記憶片段。

原來如此,原來江芙蕖根本沒有完全死去,那她現在是不甘心嘛?還是想要越過她重新奪回身子的自主權?

那……那個在大殿中看到的小人兒又是怎麽回事?那個人并不是江芙蕖,應該也跟江芙蕖沒什麽關系啊,他是誰?為什麽跟她說,你來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抑或是在跟江芙蕖說話?

江芙蕖有些怔怔的,一時腦子竟是完全亂了。

她一直堅定的尋找回家之路的信心忽然動搖了起來,如果江芙蕖沒有死,那她還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嗎?會不會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那她現在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江芙蕖應該是想要去找她的家人的,她想要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可那些……并不是她的親人,她沒辦法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她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

江芙蕖的愛恨情仇,這些與她有何幹?難道她一定要參與到江芙蕖的生活中嗎?

不!江芙蕖腦中堅定地拒絕,不可能!這麽荒謬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去做,也不想做。

但是如果不按着江芙蕖的意思行事,那她活動的頻率會不會越來越大,到最後,又完全扼制住她的神識,将她徹底抹殺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豈不是……死了?

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抱負,但好不容易做一回人,就這麽窩囊地死去是不是太不劃算了?江芙蕖面露掙紮,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比如……好似除了偶爾回家看看爺爺之外,也沒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果然是生活太安逸了嘛……都沒抱負了。

“居士?”

誰在喚我?江芙蕖嗎?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江芙蕖面露茫然。

“居士,沒曾想在這藥圃見到了,居士也是過來拿藥的嗎?”

拿藥?啊?!江芙蕖的眼睛漸漸清明,神思也徹底收了回來,她轉過頭,看到一個面容慈和的老婦人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高聳的雲髻,鳳釵璎珞紫衣,這不是……昨日才見到的那個老婦人嗎?

江芙蕖收斂了面上情緒,淡淡道,“見過老夫人。”

想到她剛剛的話,她搖搖頭,“并不是過來拿藥,聽說這兒有藥圃,便過來看看,興許有自己幫得上的地方。”

“居士真是菩薩心腸,念安師太要是沒戒閉,只怕跟居士要暢談甚歡了,她一直笑話我等俗人只拿不奉呢。”老婦人走到江芙蕖身邊,看了一眼她身前圃蓋中的甘草,“居士只怕在藥道上修為不淺吧?”

“不過知道些皮毛,算不得上道。”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老婦人眼神柔和,可每次被她看着,她的心裏都毛毛的,江芙蕖可沒有托大的愛好,趕緊謙虛地避開老婦人的話。

可老婦人好似并沒有察覺到她的退意,反而笑眯眯道,“昨日居士說有要事在身,不知今日這要事可處理地怎麽樣了?”

……

看這架勢,這是要跟她“聊聊”啊,江芙蕖本來有些不情願,她還沒理清原身江芙蕖神識的事情呢,不過轉念想想,這事也不是她想想就能想明白的,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而且,她的通行文書要等念安師太出來才能辦,左右在這兒也沒什麽事,跟老婦人聊聊也沒什麽。

不過,這具體要聊什麽,就不能讓老婦人帶着她走了,她得掌握主動權。

這樣想罷,江芙蕖面上帶笑,走地離老婦人近了一步,卻聞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十分好聞,想好的話瞬間被抛到了腦外,忍不住脫口而出,“老夫人身上這長春香當真是好物,凝神聚識,養神彙氣,香中奇品!”

“居士也識得這香?”老婦人仿佛沒有察覺到江芙蕖的答非所問,聽到江芙蕖的話,她眼中光芒一閃,面上也似覆了一層光。

第 60 章 :尬聽壁角

這聲音如此清晰,就仿佛說話的人正站在她的身邊一樣,江芙蕖的動作頓了頓,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可不是如此,偏讓她帶起了不一樣來,倒顯得我們這些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沒了功勞了。”一個略尖銳的聲音附和着那清脆之人的話語,“打量這世上其他人都是蠢的,偏她與衆不同罷。”

……

好似是在說誰的壞話,而且說的人身份還不低,說話的人身份估計也不會太低,江芙蕖無比尴尬,将放在地面上的腳重新擡了起來,人是走不了了,她索性窩在秋千上“聽”到她們走吧。

清脆的聲音“呸”了一聲,低聲罵了句什麽,引得那尖銳聲音的婦人也跟着低笑起來。

兩人笑了一陣,那清脆聲音的婦人便道,“太後娘娘什麽性子,我是個晚輩不好說,可當今皇後娘娘是個什麽樣兒,舉天下但凡有點身份的,誰人不知?泥地裏爬起來的,洗洗就白白淨淨的了?做夢呢!也就她巴着這灘爛泥當令箭。”

“阿敏,你這張嘴啊,好好的怎麽說到那位身上去了,她再不好,到底是陛下親封的中宮,跟咱們也沒多大幹系,反正她是如何都越不過咱們家那位去的。”尖銳聲音的婦人仿佛在勸誡名喚阿敏的婦人不要放肆,可說出來的話比她還要氣人。

江芙蕖在這邊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這兩位婦人也不知道什麽來頭,居然開口就是聖上皇後之類,而且聽她們的語氣,好似這都是些平常絮叨。得虧她剛剛沒有弄出響動來,不然當真是不知道怎麽收場,簡直是天降“貴人”。

在書中,關于皇上皇後的筆墨并不多,專門追着女配女主看的江芙蕖只知道,皇後的出身好像不怎麽高,而且十分愛美,一直想要跟原身的姑姑,也就是江貴妃争寵,但好像從來沒争贏過。

江盈惠知道皇後的心結以後,用靈藥空間的藥幫皇後恢複了青春容貌,又用現代化妝術幫皇後化妝,讓她從一個容貌平平的粗鄙婦人變成了一個青春靓麗的年輕姑娘,此舉一下子獲得了皇後的歡心,兩人後邊也越來越投緣,江盈惠被封為縣主,皇後功不可沒。

至于皇後變美以後,有沒有奪得皇帝的恩寵,這個江芙蕖就不知道了,因為書裏沒寫,也有可能寫了她根本沒看到……她本來就是跟着女主和女配走的。

聽這兩人的話,好似皇後如今還是沒有越過江貴妃啊……是她變美了還是沒有美過江貴妃,還是皇帝不是愛美之人?江芙蕖心中胡亂地揣測了下,轉瞬便給抛到腦後了。

“哈哈哈,阿绫,你這話要是讓皇後聽到,她不得氣死?”清脆聲音的婦人阿敏顯然被名喚阿绫的婦人逗笑了,她樂了一會兒,又悠悠道,“前些年還好,這兩年,那位縣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拿家裏的金山銀山去讨好聖上,她當聖上也跟皇後一樣蠢笨?”

“家裏的?那可不一定,她只是嫁到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可不是她的,你怎麽能說她拿家裏的呢?”婦人阿绫語氣中滿是嘲弄,“她都敢自請出族了,只怕這舉天下還真沒哪個氏族敢讓她依傍為家,聖上可不就是看中了她這點,才擡舉她一二嗎?一個孤女罷了。”

原來她們說的人居然是江盈惠,江芙蕖聽到這裏才明白過來。

額,怎麽走到哪都有人談江盈惠,江盈惠現在的名氣是有多大?

不過,前面清風閣中,大都是贊她聰慧識大體,可到了這兩婦人嘴裏,江盈惠怎麽好似一文不值,蠢笨如豬……雖然事實如此,但要熟悉江盈惠的人才能發現這個事實吧。難道這兩個婦人跟江盈惠打過交道?

“你這話才對,倒是我說錯了,我聽說,她前些日子捐了二十萬兩銀子以後,也不知道為何,整個鎮國公府雞飛狗跳的,鎮國公請了家法,世子到現在還沒回府呢,我看她啊,也風光不了多久了,這種攪家精,也就世子年輕不知事,偏要娶回去。”婦人阿敏點頭應是。

“世子識人不清,怪得他人?”婦人阿绫的聲音擡高了些許,“鎮國公到底是老糊塗了,到現在才出手,還指望着聖上給他們家先帝的榮寵呢,也不想想……罷了,反正他們跟我們也無甚幹系了,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作甚,如今我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就成了。”

“是啊,大表哥如今獨當一面,能力比之姑父更勝一籌,家裏行事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樣小心翼翼,步步如履薄冰了。只是不知道曲曲如今身在何處,她當年受的委屈,大表哥遲早是要幫她讨回來的。”

“我聽母親說,曲曲如今應是還在大禹洲,可憐見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都是那個攪家精害的,只是既在大禹洲,為何遲遲不來尋我們。”

“此話可是當真?難怪母親今年……”

……

曲曲?額,不就是“我”嗎?江芙蕖心中驚詫,來個恩慈庵而已,居然碰到了親戚。

她把兩個婦人的話在腦中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很快猜出來她們口中的大表哥應該是她的哥哥江子青,姑父就是她的母親原依蓮了,至于她們兩個,只怕是她的表嫂們。

不過,很可惜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原家有幾個表哥,因為書中對原家的筆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仔細想來,原家就在大禹洲,雖然不知道具體在哪塊,但出現在香火旺盛的恩慈庵,倒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如今恩慈庵的濟世齋會做地十分大,原家身為大禹洲大家,過來贊助個一二也是完全能理解的。

但是,理解歸理解,要走出去相認是絕對不可能的!倒不是江芙蕖不想借助原家的勢力,實在是她完全沒有原身和原家相處的記憶,誰知道原家對江家的态度如何,對江芙蕖的态度又如何,人家私底下說的幾句話難道能當真?

反正現在一個人也不是過不去,先去确認自己的身份,找到穿越的原因再說吧。

江芙蕖回過神來的時候,婦人的說話聲已經漸行漸遠,很快徹底消失。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伸了下懶腰,跳下秋千,迎着陽光往茅草屋走去。

第 59 章 :藥圃私語

聽聲音是個完全陌生的女音,江芙蕖心中奇怪地往前看去,是誰在喚她,她在這恩慈庵當真不認識什麽女人啊。

“阿彌陀佛。”一個臉型瘦長的年輕尼姑站在殿外,見到江芙蕖,她行了禮,又問了一句,“可是尋因居士?”

江芙蕖點點頭,“正是,不知師父是?”

“貧尼法號寄空。”年輕尼姑微微笑了笑,“尋因居士,請随貧尼來。”

額,跟還是不跟?江芙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跟在了寄空後邊。

法殿裏裏外外都是尼姑,如果寄空是別有居心的假尼姑,只怕早已被其他人揭露出來,既然來往的尼姑都沒吭聲,想必這人真是恩慈庵的。

既是恩慈庵的尼姑請她,那她跟去又何妨?

寄空一路無話,只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兩人走了大約一刻鐘,來到了一個院子裏,這院子正中是一條十字型青石路,每條路的盡頭都對着一扇門,正好是東南西北四個朝向,每個朝向的房間格局都一樣,有點像廂房。

“居士,吳施主在裏面等着了。”寄空領着江芙蕖走到東邊朝向的廂房外,便止住步子,念了阿彌陀佛,轉身就走了。

江芙蕖心裏已經大概猜到是誰來找她了,她走到門邊,正要擡手去敲門,那門就自己從內打開了。

屋中擺設十分簡單,除了一張床,就是正中一張矮幾,并兩個木箱籠,小紗窗旁有一張桌子,桌子兩邊有椅子,此刻,那椅子上坐着一人,不是吳緒是誰?

見到江芙蕖,吳緒嘴角揚了揚,眼中帶了笑意,“居士,可求了甚麽好簽否?”

……

幸災樂禍不帶這樣的,江芙蕖郁悶地走進去,“好不好的不知道,不過這簽是絕對奇就是了。”

“嗯?”吳緒本是打趣江芙蕖,沒曾想被江芙蕖勾起了好奇心,奇簽他倒是聽過不少,不過身邊還當真沒人求到過,也不知道江芙蕖求的什麽奇簽。

江芙蕖坐到吳緒對面,從袖袋中拿出那支開了桃花的符簽遞給吳緒,将法殿中求簽之事揀主要的說了,末了才道,“你說這簽奇不奇?”

“奇!”吳緒将符簽捏起,揚在半空中,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着那粉色花瓣,就像是檢驗它的真假,“若此事不是你跟我說的,只怕我是不信的。”

确認了真假,吳緒将符簽放下,“雲隐師太是庵中有名的高人,她既是說此為吉相,那便是吉相了,早知如此,我也去求一支簽。”

幸許是走了一路現在徹底停下來那股累勁才上來,江芙蕖有些恹恹地,“吳公子,我既是與你說了這奇簽之事,你可否跟我說說那濟世齋會是什麽?還有我這通行文書又要如何辦才好?”

原是在這裏等我,吳緒輕笑一聲,“通行文書只管找庵主去辦就是了,我去問了師父們,不趕巧了,庵主念安師太正在為濟世齋會戒閉,你怕是要等兩天的。”

“至于濟世齋會,這話說來就長了。”

濟世齋會緣于何時無法追溯,不過它最開始是庵廟中普通的布施。

恩慈庵中香火旺盛,所以每年都有不少的餘錢,最開始餘錢少的時候,恩慈庵就買一些簡單的物什如米粥之類作為布施贈給庵中來往的有緣人。

後來,餘錢多了,恩慈庵的布施就豐富了起來,除了米粥也有羹湯齋菜一類,更有甚者,藥劑酒器也贈上了。因着布施的東西越來越多,布施的規模也就越來越大,受惠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這布施就改了名喚濟世齋會,辦齋會的時間也由原來的不定時變成了一年兩次的固定時間。

“濟世齋會的名氣起來了以後,恩慈庵中的師傅大都只是誦經念佛,其他一切都有專人來打理,因為每年打理的人不同,所以熱鬧程度也不同,今年算是特別熱鬧的,連念安師太都為此戒閉,實在是難得的。”

吳緒嘴角帶着笑,看向江芙蕖,正等她繼續問下去,卻忽然頓住了。

只見對面的人,竟不知道何時趴在桌上睡着了,只留給他一頭烏黑的發髻。

吳緒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床邊拿起床上輕薄的褥子,将它輕輕覆蓋到江芙蕖的身上,見她沒什麽反應,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并幫她帶上了門。

江芙蕖這一覺睡地前所未有的沉,她實在是太累了,走那麽長的山路。

她是半夜被手上的酸麻感給麻醒的,聽見外面的蟲鳴,她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到了床邊,一頭歪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繼續睡。

第二日晌午,她才悠悠醒過來,吳緒并沒有來找她,江芙蕖吃了放在屋中的齋飯,想着吳緒昨天的話,正想怎麽打發時間,就見一個面色圓潤的小尼姑提着食盒進來收拾碗筷。

“小師父,你們這兒可有什麽稀罕的去處?”江芙蕖喚住小尼姑。

小尼姑顯然是聽了太多次這樣的問題,回答地也十分快速,“居士,從這兒出了門往南邊走,是我們恩慈庵的藥圃,往北邊走是放生池,往西邊走是風光亭,往東邊走是藏經閣,俱都是施主們常去的地。”

“多謝小師傅了。”江芙蕖笑眯眯地謝過小尼姑。

經書是懶得看的,風光亭想必是個亭子,文人雅客去的多,她就不去獻醜了,放生池完全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她去了也沒什麽用,至于藥圃……這庵中居然自己種藥嗎?

吳緒說在濟世齋會中,藥劑也會贈送,難道送的是恩慈庵自制的藥劑?

是了,人之生老病死,病是一種常态,恩慈庵這規模,想必人不少,有幾個懂醫會醫的尼姑倒不是什麽稀奇事,興許就是她們種的呢,莫不如去藥圃看看吧,她還真心地沒見過這個世界的藥園子,長長見識也好。

這樣想罷,江芙蕖出了廂房就信步往南邊走,走了大概有兩刻鐘,就見到了一片空曠之地,地面上搭着各色各樣的木架子,架子上紅綠黃白各色交參,俨然是藥圃了。

穿過木植架,便是一片大約一畝左右大小的泥土地,土地四四方方的,內裏分了很多豆腐塊樣的小塊,每一塊上或種着藥草,或放着盆壇一類,空氣中隐隐有馥郁的藥香。

在田地的盡頭,有一棟小小的茅草屋,江芙蕖走到茅草屋前,正要進去,卻一眼瞥見茅草屋後有個小小的花園,花園的角落裏放置着一個藤木秋千,秋千的位置正對着太陽,卻被它旁邊的花木完全遮住,十分隐蔽惬意的休涼地。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江芙蕖就走到了秋千前,坐到上面,十分有童趣之心地輕輕搖晃起來。

搖了大概有半刻鐘,江芙蕖就感覺到了乏味,她跳下秋千,正想着去茅草屋裏看看,誰知腳才剛落地,一陣清脆的笑聲就從正前方不遠處傳來。

“聖上的意思,誰耐煩去揣測,我們婦道人家,管什麽國天下,能理個家,就十足地累人了。”

第 58 章 :神秘貴婦

符簽開花?你莫不是在逗我?!

這寺院中的符簽,大都是用幹木經烘炙制作而成的,從生物學上來說,早就失去了再生能力,簡單說來,就是根死地不能再死的木頭,怎麽可能開出花來?!!說符簽開花,就如說太陽從西邊升起。

江芙蕖好笑地往開口那二人望去,當中一人是掌簽筒的小尼姑,另一人卻是個身着紫衣的老婦人。

小尼姑雖是年紀小,但許是在佛前伺候多了,通身都有種純摯淡然之氣,并不像随意咋咋呼呼之人。

老婦人面白如雪,發髻一絲不紊,雲鬓斜插一支暗金蘭鳳釵,額前一勒百雀飛仙抹額,脖頸挂雀翎開屏綴真珠璎珞,身上羅裙嚴嚴緊緊,這裝束氣派,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婦人,更不像是信口開河之人。

江芙蕖想到剛剛進來時的情形,這老婦人不是剛剛排在她前面求簽的人嗎?剛剛看背影,她還以為是個年輕婦人,這打了照面才知道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她解完簽還沒走啊,江芙蕖心中奇怪,難道她也跟她一樣的打算,要在這恩慈庵借宿?

因着這想法,江芙蕖忍不住多看了那老婦人兩眼。老婦人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此刻,她的眼中滿是震驚,死死地盯着老尼姑手中捏着的符簽。

江芙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整個人也瞬間愣住了,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只見老尼姑手裏細細的黑褐色符簽頂端,一朵小小的粉色桃花正含苞綻放。像是怕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它的花瓣還随風舞動了一下,淺黃色的花芯也努力從花瓣中延伸出來。

天吶,這符簽居然真地開花了!

要不是确定自己這麽長的日子生活都很真實,江芙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穿錯了地方,這莫不是個玄幻世界?枯木上還能長出花來?這是怎麽回事?

老尼姑一直眯成一條線的眼睛此刻也睜地大大的,她定定地看着那符簽,半晌,才顫巍巍地開口,“怪道如是,怪道如是,枯木再生,逢春化雨,這才是真正的吉相,天必将大善者!幸也,幸也!”

說完,老尼姑忽然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江芙蕖身邊,仔細打量着她,晦暗深邃的眼眸讓江芙蕖心裏毛毛的。

“居士,前路可來,前路可去,前路曲曲折折,只持本心便可。”

可來,可去,曲折卻只需持本心。江芙蕖隐約感覺自己求的這簽相不錯,好似她的前路并不算特別難走?

“可惜啊可惜。”老尼姑嘆了口氣,将手中符簽遞給江芙蕖,“居士雖是求前路,但居士與我佛家之緣甚深,貧尼有句話要勸誡居士,命裏有時終須有,切莫一味推诿,當受則受。”

言罷,不等江芙蕖有所反應,老尼姑對身側的小尼姑道,“讓寄靈來大殿,我要閉關了。”

“雲隐師太,不知這符簽開花,枯木再生,作何解?”跟在老尼姑身後的老婦人見雲隐就要這麽離開,忙出聲喚了一句。

老尼姑見小尼姑應聲去了,這才轉頭看向老婦人,她眼中的神情柔和了許多,語氣也十分和緩,顯然跟老婦人熟識,“老夫人,待得雲隐出關,必定上門拜訪,與你細細說道,如今還未到時機,天機不可洩露。”

老婦人聽老尼姑這麽說,倒是沒有為難的意思,只道,“自年歲大了,身子不爽利,便不怎麽出門,唯恐怠慢了菩薩,這次好不容易過來,誰知竟是不趕巧,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閉關了,我這個老婆子待着也實在是沒意思,下一次再來也不知是何時。”

“來與不來,老夫人的誠心菩薩都看得到,老夫人只管自便,庵中對老夫人并無拘束。”老尼姑雙手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旋即轉身離開。

江芙蕖正低頭打量着手裏的符簽,那桃花雖然小,但已經完全綻開了,離地近,她更加能确定符簽是枯木,桃花卻是新鮮真實的。

這事情實在是詭異,老尼姑又沒有說太多,江芙蕖心裏啧啧稱奇,不知怎地就想起自己莫名的穿越來。

她能到這個世界來,本身也跟這符簽開花一樣詭異地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既然這個世界有這樣的奇事,想必她尋找回去自己世界的路也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等江芙蕖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時,整個大殿已經只剩下她和老婦人二人了。

江芙蕖擡起頭的時候,正好與老婦人的視線相對,兩人面面相觑,江芙蕖有些讪讪地沖她笑了笑,心中想着離開這裏去找小尼姑問這恩慈庵的主持或者管事師太在哪,卻聽老婦人在身後喚她。

“居士,相逢既是有緣,不知可否邀居士一游。”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芙蕖的錯覺,這老婦人的聲音裏似乎帶了絲顫抖?難道是因為年紀大了?方才聽她說年老了身子不爽利,可江芙蕖觀這老婦人面色,顯然保養地不錯,并不像身子不爽利的人啊,不過老人內傷居多,看表象确實難看準确。

“多謝老夫人賞識,本該涕零應之,不過我現在有要事在身,實在不方便長聊,待得他日再逢,必定與老夫人暢談四方,還請老夫人原諒則個。”

那老尼姑對老婦人态度那般好,江芙蕖猜着老婦人必定是個仁善之人,對于好人,江芙蕖是并不介意跟她聊個天的。好人的世界,總是溫暖地讓人向往,雖然做個好人太難。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通行文書辦了,實在不方便。

老婦人聽江芙蕖這麽說,倒也沒怪罪,她笑了一聲,“居士拘禮了,既是有要事,那自去便是。”

言罷,她的目光在江芙蕖手中的符簽上停頓了一下。

江芙蕖心想,難道這位老婦人想要她手裏的符簽?那給她也沒什麽關系,反正這奇聞她心中知道就是了,正要把符簽遞給老婦人,卻聽見殿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

“老夫人,都是青袖的不是,來遲了,讓老夫人久等了。”

江芙蕖轉過頭,見殿外進來一群五個女人。當前領頭的一個四十上下的年紀,着青裙,雖是開口說着來遲了,面上卻是帶着笑。她的身後跟着四個穿一色同樣式裙裝的少女,她們或捧盤,或持杖,面色俱都恭敬。

“知道你是個憊懶的,我還敢怪罪你嗎。”老婦人慈和地呵呵笑了一聲,接過青袖遞過來的龍頭拐,“好在天還沒落黑,不然我這個老婆子,怕是要摸黑走了。”

“看老夫人你說的,說什麽不敢不怪罪的,還不是怨我?”青袖嗤笑一聲,上前攙着老婦人往外走,“我看老夫人你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在這法殿裏待多久也是樂意的才是呢。”

“就你嘴貧,會鑽到我的肚裏看我的心腸子。”老婦人拿龍頭拐輕輕碰了青袖一下,張嘴含了一口青袖遞過去的湯水,“火候差了些,味淡了。”

“定是小玉又打盹了,這丫頭,回頭我去說她。”青袖将湯碗放到自己嘴邊抿了一口,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将湯碗重新放回丫頭手中的托盤上,“先不喝了,回去我親自給老夫人煮。”

眼看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大殿中消失,江芙蕖有些咋舌。

這老婦人什麽來頭?派頭好大啊。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古代的貴婦人呢,這還只是個小小的都嶺城,若是上京城?

算了,江芙蕖搖搖頭,還是不要想了,貴婦人的生活跟她有甚關系,管它呢,她還是去解決自己的通行文書吧!

江芙蕖将手中符簽收好,擡腳就往殿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就聽得前邊有人喚她。

“可是尋因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