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法月師太

青煙缭繞,沉寂的小廟堂中,一個女子正坐在蒲團上,頭發高束,做道士裝扮,閉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魚。

“磕磕磕”的聲音在小屋裏十分有節奏地回響,空遠,悠長,使得整個屋子裏更顯寂靜。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離小廟堂越來越近,旋即,消失了。

“師傅,有人求見您。”是個蒼老的女聲。

女子沒有應聲,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地睜開眼睛,露出一雙隐隐泛着藍光的眸子,“讓人去屋裏等着吧。”

“是。”那聲音應了,又是一陣“噠噠噠”的聲音,旋即,很快離去。

女子垂下眸子,看了眼手裏的木魚,古銅色的木魚上倒映着她的面容,素顏朝天,額頭隐隐見到皺紋,她,已經老了。

女子将木魚放到一旁,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繞過佛像進了後廳,後廳竟是直接連着一條通道。

女子從通道上一路往前走,目不斜視,很快到了一處屋子裏。

屋子裏坐了個盛裝的婦人,她杏眼如星,紅唇如火,挽鳳鸾髻,穿一身雪青色宮裝。

仍舊是那張面孔,卻老了不少。仍舊是那副身段,卻削瘦了不少。

“妗姝。”女子喊了那婦人一聲。

婦人正是江貴妃江妗姝。

而女子,卻是這明心庵的法月師太。

江妗姝正垂着眸子,似乎在想心事,乍聽到法月的聲音,她擡起頭,面善露了欣喜,“阿尋,你可讓我好等。”

“叫我法月吧。”法月師太苦笑一聲,“這世上,早沒有什麽阿尋了。”

江妗姝愣了愣,她看着法月師太,她面上見骨,眼睛裏平靜無波,整個人平淡如水,哪裏還有昔日的一絲風采。

這個人,她老了。

她自己,也老了。

“法月,我們有十多年,沒見了吧。”江妗姝心中感慨,當年阿尋出事的時候,她幫不上一點忙,如今,她也只能偷偷來看她。

而以後,只怕她出宮的機會會越來越少。

她們兩個,以後相見的時候也只怕會越來越少。

法月點點頭,“十二年了。”

這個時間,她牢牢地記着,她不敢忘記。

“你如今,可還好?”江妗姝問地幹巴巴的。

好什麽呢?能好到哪裏去,好的話,還能待在明心庵裏嗎?別人不知道明心庵是什麽情況,她難道還不知道嗎?

法月嘴角扯了扯,面皮就跟着動了動,“好不好的,都過來了。倒是你,怎麽忽然來明心庵了,明帝,他終于舍得放你出來了?”

“他讓我來找玡兒。”江妗姝眼中劃過一絲痛意,“這麽多年了,他對玡兒不聞不問,卻忽然讓我來找他,你說,我可能如他的意?”

祈願就祈願吧,陣勢她也擺出來了。

相信只要玡兒看見,就不可能讓他找到。

既是離了宮中那灘污穢,她是斷不許玡兒再沾惹上的。

這些日子,她仔細琢磨堯明帝的心思,也差不多猜出來他的目的。

他這是要把玡兒弄回上京城裏來,讓他參與到老大老三他們的争奪中,她豈能讓他如意。

她的玡兒,要麽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要麽就做一個展翅高飛,無拘無束的鳳王,想折了他的翅膀讓他對他的兄弟服軟,也要問問她這個做母親的!

法月将江妗姝眼裏的情緒看得一清二楚,她腦子裏出現那個模糊的聲音,似乎聽到有人喊她母親,她的心中一痛,喉中湧上一股腥甜。

又患病了。

可惜,這病,無藥可解,不過是熬時間罷了。

她,也不知道如今是否還活在世上。

十多年了,她在青燈古佛前,虔誠地為她祈禱,只願她平安順遂,她這一生,便也沒什麽遺憾了。

“是是非非,皆由情起,冤冤孽孽,皆由債背,妗姝,你也該看開些,他們到底是親父子,難道還能一輩子生疏不成?”法月将喉中腥甜咽下,拿起帕子擋在唇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江妗姝看她這模樣,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來,只當她在勸誡自己,便恨恨道,“他被人對心穿過,至今胸口還留着大疤,那時候他可記得他們是父子?這麽多年,他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他拿命換來的,黎晟忽然喊了他回來,打地什麽主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是萬萬不會讓他如意的!”

“妗姝,你能擋得了這次,能擋得了下次嗎?”法月搖了搖頭,緩緩念道,“紫薇星動,鳳在東宮,你難道忘了,玡兒他為何被稱為鳳王嗎?”

紫薇星動,鳳在東宮。

鳳王黎玡出生的時候,望星臺上大祭司給他占的蔔,他的命相屬帝君,是這些個皇子裏面,唯一的帝君之相。

雖然堯明帝當時笑着說這只是個卦象,并不一定當真,但他還是封鎖了消息。

江妗姝的面色變了變,她并沒有忘記大祭司給黎玡的卦語,當時,堯明帝抱着黎玡,高興地說道,天不負他。

當然,那也是他情緒最為外露的一次,第二天,他的态度就發生了急劇的轉變。除了給黎玡賜名,他沒有給黎玡多一絲一毫的關心,甚至在他五歲以後,把他從栖梧宮接了出去。

江妗姝至今想不通,為什麽堯明帝的态度會在一夕之間發生那麽大的改變,他那天,到底是碰到了什麽事情,非要遷怒到黎玡的身上,而且一怒這麽多年。

能給她解惑的人,大概也只有大祭司,可大祭司,是就絕對不可能告訴她的,她甚至,連大祭司的面都見不到。

大祭司只見一國帝後。

而她,只是個貴妃。

江妗姝心中苦澀,“能擋得了一次,便擋一次吧,我到底是他的母親,這些年,不能伴在他身邊,我……法月,你可知道,我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我甚至不敢讓哥哥他們知道我的心思,也只有在你這裏,我才敢這般說話。”

法月她,到底是不一樣的啊。

“妗姝,鳳王他如今長大了,必定是知道你的苦心的,你……”法月正要勸慰,忽然眉頭一皺,眸子如利箭般射向門口,“誰?!”

第 176 章 :西城天行街

看着眼前曲曲折折的巷子,以及巷子中穿梭的各種人群。

江芙蕖……

這是西城天行街沒錯,但是這街,實在是有點高深。

根本沒有一個鋪子,只有大開的圓拱形石門,每個石門的上面放着一個橢圓形的牌子,牌子上寫着X號鋪子這種明顯地不能再明顯的标示。

石門中出來的人,七形八怪。

倒不是說他們長地奇怪,而是他們的穿着打扮和氣質,分明都不像商人,有的像武林人,比如左邊的五號鋪子出來的,腰上背着一把長劍,一身勁衣。

有的像書生,比如右邊的二號鋪子出來的人,穿一身藍灰色儒杉,腳踩着黑布鞋。

有的像乞丐,比如正在向她走來的這個老頭,渾身髒兮兮的,繡滿了補丁,手上袖子挽起,露出一雙黑黃色的幹瘦手臂……還打着赤腳。

老頭從江芙蕖身邊走過,連個眼神都沒給她一個,更不要說停留了。

江芙蕖沒有聞到惡臭味,反而聞到了一股香味,一種幽幽的帶着辛苦的香味,像是……迷魂花的味道。

江芙蕖當即擡了袖子,遮住了鼻孔,同時迅速往嘴裏塞了一顆醒神丹。

真是……無語了,這老頭沒事上大街上散發迷魂香幹嘛,把自己當迷魂花啊。

那老頭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步子,轉頭看了江芙蕖一眼,見她仍然在往前走,步子絲毫不亂,眼中閃過一絲迷惑,但随即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很快轉頭繼續往前走。

江芙蕖從巷子中穿行而過,經過石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往裏瞄了幾眼。畢竟以後有可能是鄰居,還是要留意下的。

誰知,那石門裏面就是院子,院子後邊有後院和主屋,竟是什麽都看不到,只有兩三個院子裏放了些類似家具的東西,有一個院子裏擺了幾個大缸,有個院子裏堆滿了凳子,還有個院子裏都是屏風。

……

江芙蕖感覺自己的智商有點不夠用,她竟然完全沒看出來,這所謂的鋪子,到底是做什麽的。

而且,到底為什麽要叫幾號鋪子這樣的名字,叫幾號屋也行啊。這些鋪子看起來,明顯更像是屋宅!

九號鋪子,江芙蕖看着面前的九號鋪子,跟其他幾處鋪子是一樣的建築,看不出什麽不同來。

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江芙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進去了。

吳緒說,只要報吳緒的名字,就可以在這裏住下了,其他的什麽都沒說。

上次那個宋伯遠也說,只要說找宋大就行。

這天行街上的規矩,難道是人名當鑰匙用的?

前院裏空蕩蕩的一片,到了後院,就能看到院子裏的石桌和幾棵綠樹,角落和院牆上還有盆栽和倒藤。

十分普通的一處宅院,就是沒人。

“你找誰?”一個稚嫩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江芙蕖轉過身,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忙道,“我是吳緒公子介紹過來的尋因居士。”

“這麽快就到了。”那個少年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笑着看向江芙蕖,将她往裏面引,“原來是居士,居士随我來吧。”

少年路上給江芙蕖介紹了下自己,原來他叫初三,是個孤兒,被吳緒收留了,放在這裏看家,除了他,這宅院裏還有一對老夫妻并他們的兒子兒媳一家七口人。

他将江芙蕖帶到宅院東面的一處屋子,裏面收拾地幹幹淨淨的,家具也樣樣齊全,而且看起來成色不差。

初三見江芙蕖放好了東西,這才道,“居士,咱們天行街有些規矩跟上京城裏其他地方不一樣,居士是要記住的。”

“嗯,你說。”

初三笑了笑,“這當先一樣,便是夜裏過了亥時就不要出去,若是實在要出去的話,你可以來西院找我,我與居士一道出去。”

“其他的零零碎碎的,倒也不好全說了,我挑幾樣重要的說,不要随意跟天行街的人搭話,即使是路人。也不要輕易相信天行街的人,即使是鄰居。天行街上叫賣的東西,不要買。不要随意帶人回天行街,更不要在天行街上行走時間過長……”

……

聽初三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江芙蕖的頭皮隐隐發麻。

為什麽有種進了禁區的感覺,這不就是條普通的大街嗎?

“初三,若是我要在天行街上找人,該怎麽行事?”江芙蕖想起緊要的事情。

初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居士只管去尋就是了,倒是沒什麽規矩的。”

那你說,不要這個,也不要那個,那不就是說自己住自己的,不準跟天星街上的人來往嘛。

“哦。”江芙蕖放下了心,也沒什麽其他的問題要問初三了,就是這快到午膳時間了,這兒怎麽吃飯?

江芙蕖看向初三。

初三也看着她。

兩個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有明白誰的意思。

“初三,午膳……”江芙蕖不得不出聲提醒。

初三拍了拍腦袋,好似才醒悟過來似的,“看我,把這事給忘了。老餘伯和老餘婆婆一會兒就會給居士送飯過來的,居士要是覺得胃口不對,只管跟他們說,他們自會想辦法給居士解決。”

老餘伯和老餘婆婆就是那對老夫妻,江芙蕖覺得,他們可能是原家的老仆人,不然吳緒哪裏能讓初三一個少年在這兒看着家?

午飯解決了,江芙蕖也就有時間問其他的問題了,她看着初三道,“初三,你在上京城裏待了很多年吧?”

“居士是要問什麽,只管直接問就是了,公子都有交代,若是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如實告訴居士的。”初三笑了一聲,一句話點破了江芙蕖的意圖。

江芙蕖面上微不可見地熱了熱,真不愧是吳緒手底下的人,這脾氣能氣死人,她這不是想着,跟他熱絡熱絡感情再發問嘛,畢竟,還有一陣子要住在這裏的。

這天行街的事情,她并不是特別感興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麽找到江盈惠,怎麽回去。

以後所有的安排,都決定于她到底能不能順利地回家。

第 175 章 :居士,你可識得什麽貴人

這個,真地只是順嘴說出來的而已。

江芙蕖有些尴尬,她忘了這個時代,沒有版權這個概念。

不過,看吳老板的表情,怎麽感覺這個詞是存在的呢????

“是聽過一些的,譬如吳老板畫的這些設計圖,它的版權所有人就是屬于吳老板。”江芙蕖硬着頭皮做解釋,只希望吳老板不要追問才好。

沒想到吳老板居然一個勁地點頭,仿佛看到了高人一樣,“居士果真是游走四方之人,見識頗廣,這新推出來的版權制,居然有了消息。”

版權制?新推出來的?

江芙蕖的腦袋上一串問號劃過,她覺得,自己跟吳老板之間可能存在什麽誤會,她根本就聽不懂吳老板在說什麽,只能依稀猜着,這版權制大概是堯國商圈的新政策?

“聽說是蕙蘭縣主提出來的,商貿會中推舉出來的新規則。”吳老板對版權制似乎頗有感觸,“有了這版權制,以後我們制衣店的生意,只怕是能更上一層,這衣服新樣式,也會越來越多,蕙蘭縣主當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額。

江盈惠提出來的。

商貿會的新規則。

看來是跟現代的專利權一個概念了,就是不知道其中的細則是怎麽樣的,會不會有大的出路,畢竟……不是江芙蕖看不起江盈惠,而是,以江盈惠本身的閱歷和見識,大概是只聽過專利權這個名詞而已,真正接觸的地方……基本等于沒有,更不用說學習了。

雖然她到了這個時代,但是……換了個皮,芯卻還是一樣的,江芙蕖并不覺得,六年的時間,能讓她忽然變得學識滿腹,技能滿點起來。

而六年前嘛,看書中的內容,江盈惠也就是變好看了點,腦子根本沒見長,也沒見她有想要學習的念頭……

所以,人還是那個人吧。

她推舉出的版權概念,也只是版權這個概念而已,可能是關乎到她的什麽切身利益吧,經過商貿會的手,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模樣。

只是,這個商貿會也夠奸滑的,居然把江盈惠頂出來。

任何一條新規則,除非是對人好處明顯的,否則,做出頭人的那個,十之八九都不得好。

“吳老板,不知你這制衣大賽,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若是到時我還在上京城,又得了閑,幸許可以去瞧瞧這新奇。”

江芙蕖總有感覺,這個霓裳制衣大賽,應該也是江盈惠鼓搗出來的,如果時間很近,她去找江盈惠又沒得門路的話,或許到這個比賽上去,是個選擇。

吳老板笑了一聲,“正是這個月八月十三日,今年的制衣大賽在紅霞坊中舉辦,聽說官府的督辦人是大王爺呢。”

大王爺?禧王吧。

禧王居然會參加這樣一個賽事,當真是有些出乎江芙蕖的意料。

因為這個禧王,是個才學十分平庸的人,并不像是個會經營的人,難道是皇帝指派他去的?皇帝會這麽閑??還是這個霓裳制衣大賽的影響很大?

“多謝吳老板相告。”江芙蕖站起身,“今日叨擾許久,他日有緣再見。”

陳蘆花正掀了簾子出來,她的手裏抱着一個木盆,聽到江芙蕖這話,忙将木盆放下,搶着送江芙蕖出來。

兩人才出房門,陳蘆花就拉了江芙蕖的袖子,壓低嗓子道,“居士,你在這上京城中可識得什麽貴人?”

……

“不知蘆花娘子為何有此一問?”江芙蕖一臉無語地看着面上神秘兮兮的陳蘆花,她的眼睛裏似乎閃着精光?

“唉,居士,你是不知道,我們家老吳就會做衣服,看料子,其他的一概不懂,撞了大運進了這霓裳制衣大賽的決賽。可這上京城是什麽地方,你說,他再會做衣服,那也是山旮旯裏的土雞,哪裏能比得上那天上的鳳凰,我這不是怕他成績太差,到時想不開……”

陳蘆花轉頭看了眼靜悄悄的內屋,這才轉頭,用一種你懂我也懂大家都懂的眼神看着江芙蕖,“居士不比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看就是個有本事的,我心想着,要是居士願意提攜提攜我們老吳,這成績,怎麽着也不會太難看吧。”

……

想多了,蘆花娘子,她現在連你們小老百姓都比不上啊,小老百姓好歹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她……

“蘆花娘子,我是方外之人,于人情世故上頗有不通,又初來此地,只怕……”

江芙蕖的話還沒說完,陳蘆花的嘴就張成了“O”字,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上上下下地看着江芙蕖,“居士莫不是騙我,我陳蘆花這麽些年也算是有些見識的,初見居士就覺得居士十分不簡單,居士若是不想幫忙,只回絕了我便是,何必跟我……”

“嗯,那真地很抱歉。”不等陳蘆花繼續說下去,江芙蕖打斷了她的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這制衣大賽之事,我只怕是當真幫不上吳老板半分的。”

陳蘆花當即急了,“居士,咱們有話好好說。當時你跟我們店裏做衣服,我可是給了居士大優惠的,倒也不想着居士幫襯上什麽,只是如今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撞上了,不是緣分嘛,居士幫我們一分,他日我們回居士十分,居士何必一言就回絕了,莫不是看不起我們?”

“蘆花娘子,留步吧。”江芙蕖不想跟陳蘆花解釋什麽,她是當真沒想到,陳蘆花居然抱了這種想法,不過,這倒是符合她精明的脾性的。

可是,她愛莫能助。

第 174 章 :上京的吳老板和陳蘆花

商貿會。

在書中并不少見的一個詞,跟現代的商品展銷會是差不多的概念。

它由明家牽頭,彙聚了各行各業的商者,每年的下半年都會在上京城中進行,一次商貿會差不多要舉行七八天左右的時間。

商貿會有着嚴格的自律規矩,在堯國的商業圈,比官文條例還要受商者們的青睐。

江芙蕖當時看書的時候,這些內容都是一帶而過的,但她卻多看了一眼,心中想着,那到底是什麽樣的盛況,沒想到竟然有機會親眼目睹一次。

八月底,離現在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有機會,一定去看看。

江芙蕖把官榜上的內容看得差不多了,便從人群中擠出來,打算往西城天行街去先安頓下。

誰知,她才鑽出人群,還沒等看清周圍情形,就聽得身側有人驚喜道。

“尋因居士?”

江芙蕖轉過頭,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鄧家鎮吳家制衣鋪的吳老板和他的娘子陳蘆花。

兩個人衣着樸素,風塵仆仆,身後跟着一頭驢子,驢子上馱着兩個大包裹,一看就是剛進城。

這可真是趕巧了。

“吳老板,蘆花娘子。”江芙蕖走到他們身邊,看他們面上雖然疲憊,卻隐隐有興奮之色,不經心中好奇,他們這是碰到什麽喜事了?

“真是居士啊。”陳蘆花滿面堆笑,上前來抓着江芙蕖的衣袖,上下打量着她,好像真打量出來什麽不一樣似的,“幾個月不見,居士似乎身形壯實了些,可是這外邊的水比我們陳家村的養人?”

陳蘆花的性子,江芙蕖是知道的。她這是有心在跟她攀親近,所以特意點了陳家村出來。

“不知陳大娘和旺子哥,可還好?”她對她毫無惡意,江芙蕖也不想拒她于千裏之外,能在上京城中巧遇,當真是有些緣分的。

“好地很呢,知道我和老吳要來上京城,還讓我帶口信給你,說是不用挂念他們。”陳蘆花一雙眼睛仍舊上上下下地看着江芙蕖,“居士這身道服,竟是半點陳舊不見,可見這天香娟的料子,到底是好的,不比一般的布料。”

江芙蕖心中一暖,陳大娘居然還記得她。

不過,陳蘆花打量的目光太過惹眼,江芙蕖忍不住拽回了自己的袖子,扯了話題溫和道,“蘆花娘子和吳老板是打算把制衣鋪子開到上京城來嗎?”

“那哪能喲。”陳蘆花笑地眼睛眯成一條線,似乎沒有察覺到江芙蕖的疏遠,她的語氣興奮,“我和老吳啊,就是來參加霓裳制衣大賽,長長見識的。老吳說,今年巧了,還撞上了商貿會,也一并去湊湊熱鬧,添個彩頭。”

霓裳?制衣大賽?

江芙蕖嘴角一抽,商貿會她知道,這霓裳制衣大賽是個什麽東東,完全沒聽過啊,怎麽聽起來像現代的服裝設計大賽?古典版?

“大賽?”江芙蕖的目光中帶着疑惑。

陳蘆花笑了兩聲,“這個,我忘了,居士是方外人,怎麽懂這些,我也是個門外漢,不懂,老吳,老吳,你來給居士說說,那個什麽霓裳制衣大賽,你不還說,這事還得問過居士的嗎?”

還要問過我?江芙蕖的目光轉向走上前來的吳老板。

“這事吧,這外面……”吳老板看了眼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面露猶豫。

江芙蕖了然道,“不知吳老板和蘆花娘子,可有落腳處?”

“有的,有的,爹在這兒北城買了間小屋子,我們正要往那邊去呢,居士一道去坐坐嗎?”陳蘆花忙接了嘴。

既然事情跟她有關,江芙蕖自然要去的。

一行三人到了吳老板家買的小屋子裏,吳老板這才與江芙蕖細細說了霓裳制衣大賽的事情。

原來這霓裳制衣大賽還真是服裝設計大賽,它從四年前在上京城興起,當時是由霓裳衣坊牽頭舉辦的,所以叫霓裳制衣大賽。

第一屆霓裳制衣大賽舉辦地很是成功,後來得到商貿會的認可,就有了兩年一屆的規矩,又多了不少的督辦人,參與者也就越來越多。

今年正好是霓裳制衣大賽的第三屆,這屆的大賽比之前兩屆多了一個地區海選的環節,這就促成了吳老板這樣的城鎮小商家參與到比賽中,比賽人數和影響力據說十分可觀。

吳老板通過遞交設計樣品通過了地區的海選,又經過複選到了最後的決賽,可見于制衣上很有天賦。

“恭喜吳老板了。”江芙蕖疑惑地看着吳老板,“既是如此,吳老板為何說參加制衣大賽之事需要問過我?”

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吧?

“此事,皆是由當日居士與我畫的道服設計圖而出。”吳老板面有赧色,“我也是經過參加這次制衣大賽,才知道那是服裝設計圖的,我先前只覺着那樣畫出來可以省不少的功夫,還能得到好樣子,便照着畫了不少。”

江芙蕖點點頭,可還是跟她沒關系啊。

“前面的海選和複賽,我已經盡了全力,如今的決賽,我心中并沒有十分好的設計,可那日我看着居士給我畫的道服設計圖,忽然就有了靈感。”吳老板說着,從行囊中翻出一份宣紙,遞給江芙蕖。

江芙蕖略翻了翻,看到那上面的衣服款式,頓時就明白了。

這個吳老板,他竟然通過她随意畫的一張道服圖,設計出了跟現代裙子很相似的樣圖,不過,樣式上十分肖想她的道服就是了,不過改了好幾個地方,便于适應更多人的穿着。

吳老板說要問過她,只怕就是所謂的“版權”吧。

“吳老板的天賦驚人,遲早會有大作為的。”江芙蕖将稿件還給吳老板,“若是這設計版權之事,吳老板盡管恣意用便是,我于制衣之道上,并無大志。”

“居士也知道版權!”吳老板面露驚喜。

第 173 章 :表哥你好,表哥再見!

這鳳王,根據書中記載,那是“鳳眼流盼,姿容生輝,儀美且威,龍鳳之姿,見者忘俗”的超級大美人啊。

江芙蕖原身在書裏面是怎麽說她這位表哥的,“表哥随了姑母和陛下最好的地方長,幼時顏色比之我還勝了幾分的。”

翻譯過來就是,我這位鳳王表哥,外貌上樣樣都随了父母的優點,他的父親堯明帝是個大帥哥,母親江貴妃是個大美人,揉合兩個人外形上優點的鳳王,那是絕對雌雄莫辨的美。

!!!

所以,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忽然就變成了一只大猩猩。

江芙蕖想要透過那層濃密的胡子看到他的真面目,但是真心的,露出來的一點面色也是黑漆漆的,她就是想找到面上的優點,都難,更遑論貌美。

這身材嘛——沒有臉,當然身材好也是能忍的——看着也就是個子高點,真地看不出一點不同來。

“居士,為何要等一個月後才動身去銀城?”鳳二見江芙蕖眼睛盯着玉佩,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犀利,便忍不住開了口問自己的問題。

一個月的話,有點太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上京城待到那個時候。

“哦。”江芙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鳳王在問話,她不動聲色地将玉佩收起來,這東西……希望不要給她惹禍吧。

這到底是什麽運氣,上次缺錢,出來個唐暄。

這次,好了,又撞上個鳳王。

雖然莫名穿越到這本書裏很倒黴,但是,遭遇好像并沒有特別糟糕,除了江芙蕖的身體弱一點……

“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處理,需要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的時間內,應該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了吧。

如果可以,自然是回家了,治病?管不着。

如果不可以,那當然要開始謀劃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生路,總不能一直這樣晃悠下去,以一個尴尬的身份。治病?也許是一條路子。

鳳二皺了眉頭,不過別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就是了,“如此,我讓人去把沙枳接到上京城中吧。”

“好說,好說。”江芙蕖打着哈哈,既然是“表哥”,那她就不客氣了,“只是,這訂金,鳳二公子可否先支付一些?”

“居士缺銀錢?”鳳二這次卻沒有動。

江芙蕖猜不透鳳王的想法,鳳王這個人,在書裏面的篇幅太短。

她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很會領兵打仗,他似乎跟江貴妃的關系不怎麽好,連帶着跟江家的關系,也十分一般。

他也不是很受堯明帝的喜愛,堯明帝似乎把他忘記了一樣,任由他小小年紀就跑到校場,後來又去了沙場。

總結一句話,鳳王這個人,雖然出身高貴,但是在上京城的貴女圈裏,并不是很受歡迎。

江芙蕖有些好奇,為什麽鳳王在上京城會做這種打扮,真地他爸堯明帝,他媽江貴妃,都不管管的嗎?算算年紀,這家夥也二十多了吧,早過了任性的年紀吧。

“嗯,我初來此地,又是方外之人,不重銅臭,是以……”江芙蕖吱吱嗚嗚的,就是不承認自己缺銀錢。

作為一個居士,說自己缺錢?!!

“呵。”鳳二輕笑一聲,手中長劍一提,把它拿在了手上。

力氣真大!!這劍聽聲音,看外形怎麽着也該有幾十斤吧!這樣看來,這個鳳王确實是有兩把刷子啊,雖然她更好奇他長什麽樣子。

“既然有了信物,就不需要什麽訂金了。若是居士一定要訂金的話,也等沙枳來了,看過他的腿再說。”鳳王轉過身,“西城天行街九號鋪子,我記住了,居士,我很快會去找你的。”

江芙蕖看着鳳王的背影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就走了?!

這個鳳王,他好像對她十分不信任?

喂,表哥,你回來啊,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啊!江芙蕖簡直要吐血了,她還當來了個冤大頭呢,誰知道人家是個真大爺。

什麽有信物不需要訂金,你這個玄龍紫玉,誰敢用啊啊啊!!!

可江芙蕖又不能直接喊住鳳王,他做這副僞裝只怕就是怕人認出他,她還往那槍口上撞,那不是找死嗎?

眼睜睜地看着到手的銀子就這麽飛了,江芙蕖的心情瞬間沮喪了起來,連進了上京城,也不能讓她高興幾分。

上京城的城門內有個十分豪華的漆金官榜,江芙蕖湊到人群前略看了看,一眼就看到最上面那個醒目的告示。

秋分将至,江貴妃替陛下去明心庵為萬民祈願,希望堯國百姓大豐收。

這可真是個大消息,江芙蕖心中一跳,剛剛在城外碰到的那群人,他們竟然是江貴妃的鳳駕,難怪那麽嚴密的陣勢,那麽大的派頭。

同時,她心中也再一次慶幸,還好她走地夠快,不然就這麽碰上了,她到時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在書中,江貴妃可是十分寵愛江芙蕖的,這樣的人,江芙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不能躲過她的眼睛。

一個在宮中屹立不倒幾十年的貴妃娘娘,一個一直将正宮皇後壓在底下喘不過氣的貴妃娘娘,除了她和堯明帝之間真正的愛情,手段只怕也是不少的。

江芙蕖的目光往官榜其他地方看了看,都是些時令政策,跟她并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她的目光一掃而過,忽然,她的視線停留在右下角一個小小的角落,那裏寫着,一年一度的商貿會即将在八月底開始了。

第 172 章 :有錢好說

鳳二看了江芙蕖一眼,似乎是在想從哪一句話答她。

江芙蕖也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心裏猜想着他可能的身份。

看他的樣子,明顯是個會武的,而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暴戾,一言不合就動劍威脅。這樣的人,多半從事的是不需要跟人打交道的行業,不然早被餓死了,哪裏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還這麽嚣張?

所以,可以排除武林世家,那其他需要武術的職業,還能這麽快查到她行蹤的職業,江芙蕖腦子裏過了一遍,只想到兩個,武官或者武将。

武官排除,作為一個雖然帶着武,卻明顯是從事文職的官員,沒有哪個會這麽不注重形象,還特意遮掩形容的。

那就是武将了,這個人,只怕多半是出自武将之家,或者本身……就是個武将。

書裏面,出場的武将不多,她記得的也就那麽幾個,比較出名的就是宮中祝賢妃的母家,祝将軍府。

這個人好像跟哪一個都挂不上鈎。

“怎麽,這些問題很難回答嗎?”江芙蕖掩下心中的心思,看着不作聲的鳳二,轉身就要走,“如果很為難的話,鳳二公子就另請高明吧。”

什麽毛病,請人看病還這麽沉默似金。

“唰”地一聲,一柄長劍帶着呼嘯的風聲橫擋在半空中,攔住了江芙蕖的去路。

江芙蕖皺眉,回頭看向鳳二,心中想着是否有喊救命的必要性。

“他在西武銀城,六年前,因為被人刺穿小腿骨又落馬,導致雙腿殘疾不能動,這麽多年看了十幾個大夫,沒有一個能治好他的,都說,他這一生都只能這樣了。”鳳二的聲音低沉,似乎帶了一絲複雜的情緒在裏面。

江芙蕖不妨他說地這麽明白,略看他一眼,心中就快速地琢磨。

這個人,腿上斷骨了,而且斷了六年。

如果鳳二說地屬實,那這病對她來說還真不是什麽難事,她自有讓他站起來的法子。

不過,該怎麽要診金呢?這個人能給多少診金呢?

銀城雖然很出名,那都是借了鳳王的光。

可西武,就是西邊,整個堯國最窮困的地方,地幅廣闊,人煙渺茫,還經常戰事連連,十分悲催的一個區域。

如果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難怪這人這種打扮。

“可還有其他症狀?諸如小腿肌肉萎縮,或者是全身因腿疾有酸疼之感。”出這麽遠的診,一千兩的價格,應該并不貴吧?

鳳二本來目光還有些空遠,似乎心不在焉,聽到江芙蕖這話,他看了江芙蕖一眼,才緩緩道,“動彈的時候,會有斷骨的酸疼感,其他症狀是沒有的。”

“如此,這個人的腿疾有五成的希望治愈。鳳二公子是要讓我專程去銀城給他治腿嗎?”如果不用跑那麽遠的話,可以适當降降價啊,一百兩也是可以的,畢竟急用。

鳳二沉吟了一下,方道,“居士當真有五成的把握?”

“鳳二公子既是特意過來找我,想必是對我的本事有些認可的。既是如此,何必多此一問呢?”江芙蕖輕笑一聲,這治斷骨的本事,她還是有非常大的自信的,畢竟,她當年治過太多斷骨,雖然都不是人類。

鳳二聽到這話,便不自覺地摸了摸劍柄,低了頭道,“我信居士,不知居士可願意去銀城?”

“如果去銀城的話,需一千兩白銀作為診金,而且要等上一個月,我才可以動身。”江芙蕖見鳳二點頭,也不跟他繞彎,直接把價格報了出來,“若是鳳二公子願意把人接到上京城中來,只管去天行街九號鋪子尋我,診金再議。”

“一千兩?”鳳二看着江芙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怎麽,嫌貴?”江芙蕖眉眼彎了彎,你敢說一句話貴,那就另找高明吧。

鳳二搖搖頭,“若是居士當真能治好沙枳的腿疾,莫說一千兩,便是一萬兩,也是可以給的。”

……

這麽有錢!

真地看不出來!

“鳳二公子,此話可當真?”江芙蕖眼睛瞄了下四周,空口無憑,沒有帶上紙筆,損失了九千兩銀子!

可惜,周圍空曠曠的一片,只看得見大路和不遠處的山林和城牆。

鳳二眼中帶了一絲輕蔑之意,“本……我從來不打诳語,自是當真的。”

“那就一言為定!”江芙蕖當即接了他的話,“不過,鳳二公子,這空口無憑,若是我治好了那位叫沙枳的腿疾,你到時又……”

“我從來不打诳語!”鳳二聲音裏帶了隐隐的憤怒,他看了江芙蕖一眼,随即了然,從袖中掏出一塊淡紫色的玉佩來,“罷了,這個你拿着,到時治好了沙枳的腿疾,再還我就是。”

江芙蕖心中大樂,這個人性子真是經不起一絲的激啊,她不過是略彈一下,就給她信物了,這玉佩一看價值就不菲,淡紫色的玉佩,還刻有一條……龍。

江芙蕖拿着玉佩的手有些僵硬。

這個玉佩,她知道。

這個人,她想,她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這個玉佩叫玄龍紫玉,是吳寧侯府尋來給當今鳳王的誕辰禮,因為通體紫色,中間泛藍光而得紫玉之名,那上面的飛龍是南叟雕刻上去的,據說栩栩生動,乍看之下就跟活龍一樣,所以又叫玄龍紫玉。

整個堯國,這種玉佩獨此一塊。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胡子巴渣,看不清樣貌的大猩猩,他居然是書中神采飛揚,風姿無限的鳳王?

江芙蕖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 171 章 :大猩猩啊!

拿着了文書,江芙蕖也不想在明心庵裏多待,第二日才吃過早齋,她略收拾了一番,就背了行囊下山。

她心中已經對上京城的行程有了初步的計劃,那就是去西城天行街的九號鋪子,先安頓下來,然後再去打聽江盈惠的消息。

如果事情很順利,那就抓緊時間找契機回家。如果事情十分曲折,那就先去十二號鋪子找宋大,把易容術學會了再做打算。

當然,除了江盈惠,既然進了上京城,她需要避諱的事情就很多,比如說上京城的貴圈,比如說江家,她還要步步小心,心裏有個突發狀況的預估才行。

至于這預估嘛……

“站住,包裹打開來,檢查下。”

前路忽然被擋,江芙蕖定睛一看,發現山腳下竟然站了兩排嚴嚴實實的士兵,她心裏有些吃驚,這是怎麽回事?沒聽說明心庵裏出了什麽事情啊。

江芙蕖的包裹裏就兩件衣物并文書,那士兵略看了看,一眼瞥見了大善人證,他将大善人證拿在手裏左右翻看了一下,又擡頭打臉江芙蕖一眼,忽然對她道,“把面紗拿下來。”

江芙蕖看了那士兵一眼,沒有發現他面上的惡意,心中雖然納悶這大善人證怎麽沒有發揮它本該有的“通行證”用處,但還是依言将面紗從面上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無奇的面容。

“走吧。”那士兵對她點點頭,然後板着臉,站直腰身回到了他原本在的位置。

江芙蕖把面紗重新戴了回去,背起包裹才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迎面走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這隊伍正前面是四列排列整齊,着白衣的少女,她們每列都有九個人,差不多的身形,做童女裝扮,額前一抹白紗,頭頂的玉冠後飄着兩根玉帶,行走緩慢有序,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在少女隊伍的身後,是一隊穿着玄衣的護衛,他們腳步穩健,目光炯炯,顯然都是功夫上乘的練家子。

緊跟着護衛隊後的是一排四個穿一色裙裝的女子,這幾個女子頭上發髻高挽,大白天的居然舉着燈籠。

在四個女子身後,才是這支隊伍的真正主人,一擡三米多高的豪華輿車,輿車朱頂金門,四面飄紗,隐隐約約地露出裏面的人影來。

在輿車的後面,跟着一支身着白色盔冑,配着大刀的軍隊。

這是江芙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到軍隊,這些古代的士兵,他們的氣勢一點不輸現代的軍隊,甚至因為配着冷兵器,更顯威嚴。

她的腦中隐隐跳出一個猜測,有這樣正規的士兵隊伍,這輿車上的人,只怕來頭不小。

在軍隊的後面,跟了幾輛豪華的馬車,不同于輿車的紗門,這馬車都是遮地嚴嚴實實的錦簾門,跟江芙蕖這一路上看到的豪華馬車并沒有什麽大的不同。

唯一的大不同就是,這些馬車的前面都豎着一塊類似牌子的東西,因為離地遠,江芙蕖開始沒有看清楚那牌子上面的內容。

待得那些馬車從她身邊走過,她才看清楚,那牌子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圖紋,圖紋正中刻着篆體的字,就像是她見過幾次的……族徽。

馬車的後面是一支裝束比前邊的士兵差些的護衛隊。

等到這支隊伍完全地從江芙蕖跟前走過,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

江芙蕖就是再不關心旁的事,這會兒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有貴人,上山了。

這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明心庵。

還好,她走地快。

江芙蕖掩下心中思緒,轉身邁着步子往上京城的西門走去。

誰知,才走了兩步,忽然被人從身後捅了一下。

這東西挺堅實,憑着感覺,像劍鞘!

江芙蕖心中大怒,轉過身,語氣很是不好,“有事……嗎。”

嗎那個字,幾乎被江芙蕖吞進了肚子裏。

這個人長地……真是吓死人啊。

只見她的身後,站了一個男子,目測一米八多一點,穿一身粗布衣,臉上黑漆漆的不說,還滿臉的胡渣,跟只原始森林跑出來的大猩猩一樣,手上拿着一把大概一米長的重劍,除此之外,身無他物。

很顯然,剛剛用來捅她後背的東西,就是那重劍。

這個野蠻人!偏看起來很兇橫!惹!不!起!

“你是不是尋因居士?”大猩猩看着江芙蕖開了口。

他的聲音刻意地壓着,有些沙啞,似乎是要掩飾什麽,可江芙蕖是什麽人,看他滿臉的黑炭胡子當然看不清楚年紀,但聽了他的聲音,江芙蕖懸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這只大猩猩還挺年輕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副尊容,比她還一言難盡。

“認錯人了。”江芙蕖語氣平靜地回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大猩猩手中重劍一提,然後啪嗒一聲拍回地面,濺起一層泥土。

看樣子是認識她,專門為她而來的。

江芙蕖停了步子,無奈地看着大猩猩,“這位施主,你找我何事?”

大猩猩面上胡子動了動,一開口,露出一口白牙,“你醫術不錯,我要你去幫我治一個人的腿。”

知道她的名諱,還知道她的醫術,應該是大善人證的緣故,這只大猩猩,他難道不是從山裏來的,是從貴圈跑出來的?

……

這貴圈的審美,未免太清奇。

“不知施主名諱?”劍在眼前,江芙蕖感覺自己都很好說話。

大猩猩頓了一下,然後才道,“居士叫我鳳二就行。”

……

長成你這樣,叫鳳!

“鳳二公子。”真地不能以貌取人,江芙蕖調整自己的呼吸,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接着一口氣道,“不知這病人在何處?這腿疾緣何而得?此前可有看過大夫?大夫又是如何說的?”

最關鍵的是,你能給多少診金!

第 170 章 :尼姑清提

江芙蕖的步子頓了頓,将食盒放下來,在就近的石椅上坐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事我還是聽明歡師叔說了才知道的。”清鹞忽然也跟着壓低了聲音,“那人冒充大善人,在我們明心庵混吃混住。”

“什麽?!”那人似乎很吃驚,“這可是……可真是膽子大,官衙要是追究起來,只怕是要吃牢飯的。”

“反正她就是來混吃混住的,說不定還巴不得進去吃這牢飯呢。”清鹞語氣古怪,“不過,慧尼師傅也真是的,慧靜師傅跟她講理,她竟是不聽,只說不要聽信虛言。整個明心庵,也也就是慧尼師傅敢這樣跟慧靜師傅說話。”

慧字輩的師傅,是如今明心庵裏的管事人,也算是明心庵裏資歷最老的一輩。清字輩是剛受戒的最年輕一輩小尼姑。

這個清鹞,竟然敢在背後編排慧靜和慧尼,這實在是出乎江芙蕖的意料,她聽得也有些認真起來。

說實話,在這裏住了也有好些日子了,她真地是不知道,這個明心庵為什麽那麽出名,香火看起來,并不是很旺,師傅們看起來,也并不是很“佛”。

不過,慧靜她沒見過,但是慧尼她是見過的,那是個溫和若無物的老尼姑,一看就是個一心向佛的人,也算是她在這庵裏見到的唯一一個有“佛”性的尼姑。

“噓!”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似乎是兩個人挪了個地方,“清鹞,你怎麽這麽大膽,慧尼師傅也是你能說的?她脾氣倒是好,但是她身邊的那幾位師叔,可是個個都不好惹的,一個都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走就走!”清鹞的聲音帶了些憤慨,“誰稀罕待在這破庵裏,一輩子不能嫁人,吃素戒葷,寡顏淡色,好好的姑娘活成了老婦人!但凡得着機會,我就要離了這裏的,清祈,你不是也想走嗎?”

“我的清鹞姐姐,求你不要說了!”清祈似乎有些着惱,一時沒有說話。

清鹞也跟着安靜了一會兒,良久才道,“好了,不說這個事了,你也別生氣了,都怪那個尋因,要不是她,你哪裏會生氣。”

……

江芙蕖咀嚼着口中的白飯,甑裏出來的飯就是香!

“說起來也是,尋因是個大騙子,為何慧尼師傅偏偏對她有青眼?多少人上門來求見慧尼師傅的,也不見她見啊。”清祈似乎緩過了氣悶,“我可是聽說,這個尋因剛來,慧尼師傅就讓明玉師叔去請了她過去的。”

“可不是,還讓清雙給她送齋飯呢。”清鹞的聲音憤憤,“清雙那個傻子,還跟她很好呢,聽說要不是清素警告她,今日還想給她送齋飯過去的。”

“你也不要說她傻,她再傻,明玉師叔也收了她做小徒弟,咱們這些人,卻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福分的。”清祈語氣中帶了絲豔羨。

“可不是,咱們這明心庵,怪就怪在傻人有傻福!”清鹞嗤笑一聲,“我與你說,那個明歡,她……”

清鹞忽然住了口,語氣頗為慌張,“清,清提,你怎麽在這兒,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清提?江芙蕖将食盒蓋好,放在一旁。

“慧言師傅讓我來問問,齋飯怎麽還沒送到。”清提的聲音平淡,刻板,沒有一絲升降起伏。

江芙蕖眼前閃過莊真郡主的模樣,這個清提,聽聲音倒是像莊真郡主會挑中的人。

“啊,這就送過去。”清鹞似乎有些急。

江芙蕖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江芙蕖以為她們幾個散了,卻聽得清祈有些忐忑的聲音。

“清提,我和清鹞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清提的聲音仍舊沒有任何起伏,就像錄好的電子音調。

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讓人跳腳,江芙蕖能夠想象到清祈此刻的模樣。

“你!”清祈似乎要指責清提,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沒了聲音。

江芙蕖提着食盒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才走了兩步,迎面就走來一個十分普通的小尼姑,她的手上,拎着一個食盒,似乎是路過的一個小尼姑。

可江芙蕖知道,她是清提。

沒有人比她更适合做清提了,這樣不起眼地讓人忍不住忽略的面容,那樣平淡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居士,我去給你送齋飯。”清提沖江芙蕖矮了矮上腰身。

江芙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等的文書,送過來了。她就要伸手把手中的食盒跟清提換過來,卻見清提後退了一步,然後徑直往後廂房的方向去。

江芙蕖愣了一下,到底還是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廂房中。

清提将食盒放到桌面上,然後很平靜地從裏面取出文書,接着将食盒重新蓋上,似乎就打算這樣離開。

“清提。”江芙蕖忍不住出聲喊住了她。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直接跟她換食盒不是更不容易讓人起疑嗎,為什麽非要到她的廂房中來。

清提停下了步子,轉頭看向江芙蕖,“明玉師叔讓我給居士送齋飯的。”

江芙蕖有些懵,清提在跟她打什麽啞謎,她不是莊真郡主的人嗎?

“明玉師叔說,居士若是抄好了經書,便讓我一起帶着去慧尼師太那裏。”

原來是這樣,江芙蕖了然,這個清提,行事可真是夠謹慎的,不過是個轉交個文書,居然找了一層又一層的“見證人”來給她打掩護。

先是得明玉的令送齋飯,然後是送齋飯的途中碰到清鹞等人,或許是算好了會跟她撞上,又有了查看謄抄經書進度之事,當真是哪裏都找不到錯漏。

這樣的人,莊真郡主竟然舍得出來,可見對她的用心,那吳緒為何又讓她小心江子青呢?江芙蕖腦中念頭一閃而過。

第 169 章 :風言風語

陽光傾瀉,一室寂靜。

窗邊的小書案前,江芙蕖提着毛筆,對着左手邊的書卷,認真謄抄着《金剛經》。

“叽叽咋咋”的鳥叫聲從窗外傳進來,肚中空空作響,江芙蕖停下筆,轉頭看了眼窗外,天色大亮。

早已過了辰時。

可今日的早齋還沒送過來。

将毛筆放到筆架上,拿起最新謄寫的宣紙,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又拿鎮紙壓好,江芙蕖這才起身,往房外走去。

“走走走,咱們去看看,好有意思呢。”

“是啊,難怪得貴人們的喜歡,這麗人坊的東西确實有些與衆不同。”

兩個面生的小尼姑并肩從廚房中走出來,笑着從她跟前走過。

江芙蕖心中将“麗人坊”三個字過了過,不甚在意。

她進了廚房,才發現裏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年老的尼姑蹲在盆邊洗碗。

明顯是過了飯點了。

“居士,你這會兒過來是?”年老的尼姑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見是江芙蕖,她面露疑惑。

剛來的時候,江芙蕖是自己來廚房領齋飯的,所以這廚房中忙活的幾個尼姑都認得她,這不奇怪。

江芙蕖面色平靜,溫和道,“我來找清雙小師傅,原來不在這裏。”

“今日庵中有人送了祭禮過來,聽說有些不同,她們都去看熱鬧了。”老尼姑面皮動了動,渾濁的眼睛裏帶了笑意,“居士去前庵就能找到她了。”

江芙蕖笑着與老尼姑道了謝,“多謝師傅相告。”

她從容地轉身,步子不急不緩地從廚房中走出來。

她的齋飯,最近是清雙負責,從來就準時準點,沒有出過問題,偏今日就出了問題。

昨日,她剛才拒絕過幫清素。想也知道,這是為什麽。

這個清素,當真是個性子強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會來當尼姑的。這份清心寡欲的職業,當真不适合她。

江芙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也沒什麽辦法,就先餓一頓,中午自己掐點過來領齋飯補上就是了。

她低着頭,頗有些慶幸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裏,否則跟一個莫名的路人起沖突,那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和精力。

“嘭”地一聲,一股大力撞到她的身上,将有些沒提防的她整個人撞地向後踉踉跄跄地倒去,要不是她反應夠快,抓着旁邊趁手的一棵樹,就要摔倒了。

她皺了眉頭,擡頭看向來人。

這個人是故意撞過來的,她走的這條路很寬敞,也非繞道口,不要說兩個人,就是十個人走起來也是可以的,根本不可能有撞到的時候。

而且,那股力道,有些生硬,讓她心頭感覺很不舒服。

是個有些粗壯的小尼姑,粗眉厚唇,身材魁梧,噸位很足,面容陌生。

“居士,走路看着點,這麽寬的道,怎麽還能撞到人!”小尼姑的嗓門很大,有些刺耳。

江芙蕖眉頭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面上不動神色,只略垂了眸子,站在那裏,不吭聲。

“跟你說話呢,居士莫不是耳聾?”小尼姑見江芙蕖不說話,嘴癟了癟,兩眼往上翻,語氣更兇。

江芙蕖略擡起眼皮,目光從小尼姑的面上掃過,落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大樹上,大樹身後,黃色的僧衣若隐若現。

“喂!”小尼姑見她說到這個份上了,江芙蕖還跟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她有些急了,幾步走到江芙蕖身邊,擡手推了她一把,“跟你說話呢!”連居士都不喊了。

江芙蕖早有準備,順着小尼姑的推力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往旁邊一拐,繞過小尼姑,直接走了。

小尼姑有些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江芙蕖走遠了,她才轉過身,看着江芙蕖的背影跺了跺腳,“果然是個惹人生厭的!這樣的人竟然還能賴在我們庵裏,實在是辱沒了明心庵的聲譽,我要去找師傅說說!”

“明歡師叔說地是,正應該找慧靜師傅說說的。”清素的身影從大樹身後轉出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我們明心庵雖然不缺那口齋飯,但也不是什麽打诳胡吹之人都收的,大善人,就尋因這樣的人,官老爺也不是眼瞎,必定是她拿來騙慧尼師傅的。”

“清素。”小尼姑明歡看到清素,剛還兇神惡煞的面容瞬間軟和了下來,泛上滿臉的笑意,沖着清素走過去,“你也在這裏啊。”

“是啊。”清素小小的眼珠子轉了轉,“我來喊你一起去前庵看麗人坊送過來的祭禮呢,聽說每個人都有份,也不知道是什麽。”

“這個我知道。”明歡笑呵呵的,“是漂亮的僧衣,很好看的。”

“是嗎?明歡師叔好聰明,連這個都知道呢,我就不知道。”清素一臉訝然,只眼角閃過一絲不屑。

明歡面上的笑容愈加燦爛,她拉了清素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師傅說,這次的祭禮要收的。”

江芙蕖在房中耐着性子抄《金剛經》,對外面的動靜避耳不聞,這樣竟然很快到了午時,報時的銅鐘聲自遠處傳來,江芙蕖再次往廚房中去。

正好是剛開飯的時候,廚房外面都是來領齋飯的小尼姑,江芙蕖甚至看到了清雙,不過,清雙低着頭,一個人提着食盒走着,并沒有看到她。

江芙蕖領了齋飯,提着食盒往外走,她打算去明心閣中用膳,那裏的人總是很少,還可以看到上京城。

“你聽說沒有,咱們後廂房住的那個尋因居士,她是個大騙子呢。”

“什麽?竟然是騙子?慧尼師傅還說她頗有佛心呢,難道慧尼師傅看走了眼?”

江芙蕖的眉頭皺了皺,心中估摸了下明心閣和這廚房的距離,臨時又改了主意,覺得還是廂房中清淨。

“慧尼師傅心慈仁善是明心庵裏出了名的,不要說是個人,就是那兇徒來了庵中,她也只有說好的,她的眼裏,衆生心裏都有佛呢,哈哈。”

“哈,清鹞,你這張嘴,當心慧靜師傅聽到了罰你。”那人壓低了聲音,“不過,這尋因居士怎麽就是個騙子了?我瞧着她還挺面善的。”

第 168 章 :空間波動

那聲音遲遲沒有回應,良久,就在江盈惠有些失望的時候,一本書忽然出現在空中,不過沒有掉下來。

“高人,你這次要什麽?”江盈惠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醫書,似乎這樣那書就會掉下來一樣。

“這裏面的第三頁那個方子,你把它做出來,送出去,越多人用越好。”高人的聲音沙啞蒼老,在空蕩蕩屋中響起,有些空靈,“治中風昏厥的方子,在第十五頁。”

江盈惠忙不疊地點頭,“好的,高人,您這次去哪裏了,為什麽……”

“我說過很多遍,不要試圖打聽我的事情。”高人打斷江盈惠的話。

似有一陣清風飄過,那本書吧嗒一下掉落下來。

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出現啊。

江盈惠閉了嘴,在心裏補充完了自己要說的話,忙上前将那書撿在手裏,坐到桌案上,抓着一只炭筆開始在早就準備好的宣紙上謄抄。

這麽些年,雖然學會了毛筆字,但她還是更習慣用炭筆,要不是找不到做中性筆的人才,她早就把中性筆在堯國發揚光大了。

可惜,我這靈藥空間除了一些藥方子就是那個靈泉有些用途,根本種不出靈藥來,如果是個有問必答的系統,那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不用發愁賺銀子的事情了,那麽多技術在手,明家也得看我的臉色!

江盈惠一邊抄着藥方子,一邊胡思亂想,嘴角都溢出笑容來。

好不容易抄完藥方子,她看了下牆壁上的沙漏,糟了,都這麽長時間了,外面肯定都天黑了,她得趕快出去才行。

江盈惠将藥方子往懷中一塞,搬着地上的壇子就往外面跑。

小屋外面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長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小屋前面十米遠處,有一塊綠色的小湖泊,湖泊中的水泛着粼粼的光澤。

江盈惠走到那湖泊岸邊,将壇子放到湖泊裏,打了一壇水,正要離開,卻忽然見到眼前湖泊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失。

她心中念頭一頓,就抱着壇子站在那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泊從一個小圓變成了一個更小的圓,一個大概只有她一個人長的圓。

幾壇子就能打光湖泊裏的水。

江盈惠心中震驚,不會吧,這靈泉的水,不是從來不會枯竭的嗎?怎麽會忽然沒了?

她轉過頭,發現周圍的草地也不知道何時從一片盎然的綠意變成了一片枯黃,更讓她震驚的是,不遠處的小屋,那個原本矗立着的小屋。

消!失!了!

“高人!”江盈惠心中大慌,也不管出去的事了,沖着虛空大喊。

可惜高人沒有回她。

江盈惠不死心,她一個勁地喊,喊到最後,嗓子都要冒煙了,她也終于絕望了。

她走進湖泊中,發現那底部幹地像堅實的地面,靠近那最後一小灘靈泉,江盈惠伸出手,捧了一掬水在手心。

擡起手,将那捧水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邊,江盈惠把它全喝了進去。

一股帶着馨香的甜味浸潤在喉嚨中,她幹啞的嗓子瞬間恢複了過來。

雖然靈泉幹了,但還是那個靈泉。

江盈惠欲哭無淚,可是,以後怎麽辦?難道用完這些靈泉,她的空間,就沒有了嗎?

不,沒聽說過空間會自己廢掉的,肯定是高人不滿意她了,想離開她?

可是,高人的要求,她明明都滿足了,怎麽還是會這樣?她想不明白。

江盈惠呆呆地坐在靈泉邊上,腦子很混亂。

她能走到現在,獲得今天的地位,空間功不可沒,如果沒有空間,那她……

不,一定要想辦法!

江盈惠的腦子難得地飛速轉動起來,她當時是怎麽觸發這個空間的,是血,她的血,是不是那血現在用完了,她再滴血就行了?

江盈惠眼前一亮,正要想到就做,卻聽得高人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蠢貨,你按着我的要求去做,這裏自然就恢複原樣了,你還在這裏發什麽呆!”

江盈惠面上一滞,她看向虛空,“高人?”

“哼!”

江盈惠臉紅了紅,原來高人沒打算離開她啊,還好還好,她忙道,“高人,你不要生氣,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你的要求的。”

高人沒吭聲。

江盈惠趕緊抱了岸邊的壇子,閉眼在心裏念了一句,“出去。”

一轉眼,她就回到了明心庵後廂房的房間裏。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整個房間一片昏暗。

“小敏,進來掌燈。”江盈惠将壇子放好,面上謙恭的神色變成了倨傲,鳳眼中波光流轉。

一直侯在外面的小敏忙應聲提燈走了進來。

房間一下子亮了,燭光将江盈惠的身影照在牆面上,風姿綽綽。

“世子妃,現在是亥時一刻了,世子妃是歇息,還是用些點心。”小敏低着頭,語氣恭敬。

九點多了,江盈惠眸子閃了閃,瞥了小敏一眼,“今日可有人進來過我的房間?”

“世子妃放心,小敏守在外面,一步不曾離開,并沒有人進來。”小敏忙跪下去,“只近酉時,小雲提了興隆樓的齋飯過來,想勸世子妃用晚膳。”

“她有心了,賞二兩銀子吧。”江盈惠松了一口氣,扭着腰肢娉娉袅袅地走到房間一角的梳妝鏡前,“過來給我卸妝,今日便早些歇了吧,明日還需大忙一場呢。”

小敏也不多問,只應了是,走到江盈惠身後,将她頭上的發釵一樣樣拿下來。

青絲如瀑,一張嬌媚的面容映在鏡中。

綽約的影子在牆上浮動。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