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7 章 :九轉玲珑心

這嫁到帝王家,尤其是古代的帝王家,确實沒有什麽事情比沒有一個兒子更傷人的了,要知道這母憑子貴,還當真是從古帝國開始的。

江芙蕖能理解鄭伊人的心情,但她不知道要怎麽回鄭伊人的話。

這生男生女,是天意所擇,人為也不是不能幹擾,但是人為的話,就是左了天意,逆天而為,最後與觸發什麽樣的天罰,誰也不知道。

這些話,她心裏明白,這個時候卻是不能明明白白地跟鄭伊人說的,因為此刻的鄭伊人,她确實得了病,“心魔之症”。

江芙蕖沒有說話。

“江大夫要是覺得成呢,那這診金,再多一萬兩,又有何妨?”見江芙蕖不出聲,鄭伊人輕笑一聲,忽然語氣一轉,帶了絲陰沉,“可要是不成呢,那江大夫今日就不要出這府宅了,一萬兩與江大夫陪葬,也該是夠了吧。”

這是對她起了殺意。

歲月如梭,改變一個人的太多太多。

江芙蕖想到書中鄭伊人與江芙蕖笑語相向的畫面,心中輕輕搖了搖頭,她看向鄭伊人,“夫人這病症,能治,不過需要些奇藥。”

“奇藥?”鄭伊人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她站起身,疾步走到江芙蕖身邊,定定地看着她,“江大夫,只要能治,便是天下奇珍,我也能想辦法給你弄來,要什麽奇藥,你只管開口。”

江芙蕖被鄭伊人眼中的灼熱吓了一跳,但她仍舊維持了面上的鎮定,一字一句道,“夫人這病症,乃是天症一類,所需藥均為傳聞中方有,其中關鍵的有三味,白雪葉,紅蛇草,九轉玲珑心。”

白雪葉,顧名思義,葉呈雪花狀,晶瑩剔透如白雪,生在大寒之地,據說百年才得一片成。

紅蛇草,長在蛇窟之中,能解百毒,傳聞中,只有蛇王栖息之地才能看到,尋常人根本難以見到。

如果說上面這兩樣奇藥還有個根據傳說,那九轉玲珑心,就當真是個虛無缥缈的影子。

傳聞中,這九轉玲珑心是天上神君太白金星煉制的丹藥,呈塔狀,有九層,每一層的顏色都與別層不同,吃了之後不但能起死回生,還能讓人長生不老。

江芙蕖的話落,鄭伊人面上的神情便凝固住了。

好半晌,她才道,“這白雪葉,紅蛇草,我倒是有法子拿到,只是這九轉玲珑心,聞所未聞,不知江大夫可否告知一二?”

“九轉玲珑心相傳為仙君神藥,其實不然。”江芙蕖心中驚嘆鄭伊人竟然能弄到白雪葉和紅蛇草,但她面上神色不露,只道,“它其實是一種水生物,長在海底,背伏重塔,塔九層者為九轉玲珑心,非五百年不能成。”

這種神奇的物種,只存在于醫書中,在現代社會,江芙蕖還曾經搜過一次,并無所獲,只怕是已經滅絕了,或者進化成了其他她不知道的物種。

畢竟,這種帶有靈性的生物,從來都會選擇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成長,就像母貝,它的僞裝,幾乎無人能識。

“海底嗎?”鄭伊人重複着江芙蕖的話,她心中似乎在斟酌什麽,好半天才對江芙蕖道,“不知這三味藥湊齊之後,要多久才能治好我的病?”

鄭伊人如此着急于生兒子?江芙蕖能聽出她語氣裏的焦急,不過,這樣也好,早湊齊了那些藥,于她也只有好處,“只要三味藥齊,病愈只是三兩日的功夫。”

“江大夫,此話可當真?”鄭伊人猛地抓住江芙蕖的手臂。

她的力氣很大,抓地江芙蕖有些生疼,她垂了眸子,緩緩地點頭,“夫人放心,我絕不敢欺瞞夫人。”

鄭伊人點點頭,“有江大夫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像是不放心,她又對江芙蕖道,“只要江大夫幫我治了這病,他日江大夫但凡有所求,我都無所不應。”

這是一個斬釘截鐵的承諾。

“夫人厚諾,我必定竭盡全力。”江芙蕖的聲音淡淡的,她的心中卻是在急劇地跳動。

待得被總管好顏歡笑地送出府邸,回到醫館中,小星星便先瞪大了眼睛打量江芙蕖。

江芙蕖心中正有些不自在,見小星星這般打量,便有些惱怒道,“看什麽!”

“原來你不單單是只會欺負我啊。”小星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那個禧王妃,被你騙地團團轉。”

被小星星一語道破心思,江芙蕖心中的不自在竟然去了大半。

小星星說地沒錯,她确實是在騙鄭伊人,不是因為她不想給鄭伊人治病,而是因為,她實在不想逆天而為,在這種時候,她怕自己一個逆天的舉措,就導致自己回不了家。

鄭伊人要生兒子,跟她提到的那三味奇藥根本沒有絲毫的幹系,這三味藥,都是她為自己準備的。

萬一最後鄭伊人真湊齊了,她必須得給鄭伊人“治病”,她也好拿這些奇藥去應對可能的天罰了。回不了家,她就把這副身體的病症全給治好了,好歹給自己留一個健康的身體。

“那個九轉玲珑心……”小星星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了一圈,“如果你真地拿到了的話,可不可以,分給我一點。”

“你要九轉玲珑心幹嘛?”江芙蕖瞥了小星星一眼,見他兩只小腳亂晃,似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嗤笑一聲,“你們仙人,也要這種凡間的東西?”

“你知道什麽,那不是凡……”小星星忽然掩了嘴,恨恨地白了江芙蕖一眼,“你又诳我的話,你這個心思壞壞的女人!”

被一個稚童指責心思壞,江芙蕖無語望天,“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是舊識?你說我心思壞,那你還跟着我?”

“我那不是沒辦法嗎?”小星星嘆了口氣,“算我倒黴吧,認識你一場。”

……

小星星同學,倒黴的是我吧,我現在感覺,我會穿越,跟你的關系很大啊!!!

第 286 章 :想生兒子的貴婦人

“大夫,您裏邊請。”總管尖着嗓子,滿臉帶笑地請了江芙蕖往裏走,對于江芙蕖身邊跟着的稚童小星星和司硯沒有多看一眼。

小星星的琉璃眼珠子自下了馬車就開始亂轉。

這個宅子很豪華,但是外面沒有挂門匾,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府邸。

府裏的總管一直等在門口,似乎就專等着江芙蕖,府中裏裏外外都是人,除了丫鬟嬷嬷,更多地卻是一隊隊的護院,似乎是個規矩森嚴的人家。

江芙蕖的目光從那些護院身上劃過,然後很快收了回來。

她心中對今日這個貴婦人的身份有些揣測,要不是仙府醫館“給得起診金就出診”的規矩,她是絕對不想沾染這趟渾水的。

現如今看到了府中的狀況,她心中那個揣測就越發真實起來,她的頭皮也隐隐地發麻起來。

“大夫,夫人就在內屋裏。”總管對江芙蕖點了點頭,然後身子一動,直接擋住了司硯和小星星的去路,“兩位客人,請随我到客廳用些茶點,可好?”

這話問地不卑不亢的,小星星嘴巴嘟了嘟,眼角的餘光瞄了江芙蕖一眼,江芙蕖沖他輕輕地點點頭,他便收了視線,背着手,一副大人的模樣,率先走在了前面,“走吧。”

總管見小星星這個反應,眼中眸色晦暗了些許,旋即堆了笑,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地跟了上去。

江芙蕖掀開眼前的珠簾門,往內屋中走去。

內屋之中隔了兩道珠簾門,最後一道門是紗門,輕薄的雲紗仿佛雲煙一般,隐隐露出裏面的情形來。

江芙蕖站在紗門前,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就聽裏面一個軟軟的聲音道,“進來吧。”

這聲音仿佛軟到了人的骨子裏,讓江芙蕖打了一個激靈,這古代的貴婦人,她這些日子也接觸了不下十個了,這種類型的,還是第一次撞上。

前日,她派了總管去仙府醫館,上來就問出診的診金,江芙蕖當時正在整理醫案,聽對方沒有先報病症就沒吱聲,小星星随意報了個一萬兩,對方竟然眼睛都不眨就拿了出來。

她心中想着,這次的婦人只怕來頭不小,病症只怕也很棘手。

因為,那個總管,她一聽聲音就知道,他是個太監。

這上京城中的權貴雖然多,但能支使地動太監的,卻是少數,除了王侯,便只剩帝王家了。

她心中希望是個王侯也罷,誰知……

江芙蕖垂了眸子,掀了紗門進去,視線放在地上的毛毯上,不敢多看一眼。

一道視線似有若無地放在她的身上,看了大概半刻鐘的功夫,才聽她輕笑一聲,“是江大夫吧,江大夫初來上京城,也不知道師承哪方名醫,竟有妙手回春之仙術。”

果真是查過她的,只怕是什麽都沒查到,卻還堅持要她來出診,江芙蕖心中懸了起來,“機緣巧合之下,師承無名之師,卻也不知道師傅名諱。”

“哦?”那人似乎站了起來,緩緩地走近江芙蕖。

大紅色的曲裾出現在她的視線,江芙蕖腦中最後一個疑惑被解開,心中的弦松開來。

這個婦人,她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長安侯府嫡大小姐鄭伊人,素喜緋紅霞衣,貌美且慧,帝指為禧王妃,昔日,她與江芙蕖其實還是有一段淵源的,兩個人關系尚且可以。

江芙蕖離開上京城的時候,她甚至為她落過淚,嘆了一句,“佳人命舛,只怕此去魂歸異鄉。”

鄭伊人這個人,個性就跟她的喜好一樣明豔張揚,誰能知道,真正見到她,她的聲音會軟成這樣,性情,似乎也與書中所述大相徑庭。

“擡起頭來。”軟軟的聲音,卻不容拒絕。

江芙蕖穩了心神,緩緩地擡頭,目視正前方,并不看鄭伊人。

鄭伊人看着眼前其貌不揚,看不出什麽出彩地方的女子,眉頭微不可見地蹙起,“你可知道,你收了本……我一萬兩的診金,如果治不好我的病,會是什麽下場。”

“診金既出,病疾必除。”這個時候,除了裝逼,江芙蕖想不到任何應對的話。

書中的鄭伊人健康地很,現在的鄭伊人聽着,似乎也沒什麽毛病,越是這樣,江芙蕖心中就越加鎮定,因為她知道,鄭伊人要她治的病,只怕并不一定是病。

“診金既出,病疾必除。”鄭伊人重複着江芙蕖的這句話,旋即嬌笑一聲,軟軟道,“呵,有些意思。”

江芙蕖的眼睛對上一雙狹長銳利的眸子,那眸子中帶了探究,“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鄭伊人的語氣裏帶了一絲遲疑,江芙蕖心中一驚。

可還不待江芙蕖出聲,鄭伊人便先笑了一聲,轉過身往桌前走去,“看我在說什麽胡話,怎麽可能呢?”

江芙蕖一時有些搞不懂鄭伊人在打什麽機鋒。

眼前的女子,長了一張如書中所描述的明豔面龐,可眼睛裏卻不是那麽明豔張揚,表面看着銳利,內裏卻藏了一團陰郁。

她這個禧王妃,做地不開心嗎?在傳聞中,禧王待她可是不錯的,而且禧王這個人,除了平庸點,似乎也沒什麽大毛病。

江芙蕖心中正想着,就聽鄭伊人道,“你上前來,把把我的脈。”

江芙蕖聞言,便走上前去,手指搭在鄭伊人的脈息上,平穩沉實,脈息很正常,并沒有什麽病症顯示。

“江大夫覺得,我有沒有病?”鄭伊人笑着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搖搖頭,“夫人身體康健,并無病症。”

“呵。”鄭伊人收回了手,寬大的衣袖将她的手指遮地嚴嚴實實,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芙蕖,“是嗎?看來,江大夫似乎也沒有什麽高明之處。”

江芙蕖沉默不語,等着鄭伊人的下文。

“我與夫君成婚十年,生有三個女兒。”鄭伊人的聲音空虛缥缈,“夫君待我親厚,我也十分敬重愛慕他,可是……”

鄭伊人頓了一下,這才道,“可是,我與夫君一直想生個兒子,好全一個兒女雙全的念想,江大夫,你說我與夫君這念想,可能成?”

原來,是想生兒子。

第 285 章 :近日事種種

醫館的門口,停着一輛不甚起眼的青蓬馬車。

馬車前挂着一根長長的旌繩,旌繩上串着的牌子寫着“醫”字,這是官制的旌牌,效果等同于現代的120救護車,有先行開道的特權。

馬車的座駕上,是個戴着草笠的青衣男子,見到江芙蕖等人出來,他沒甚反應,就像是沒看到一般。

江芙蕖見到他也沒多大反應,反而是江芙蕖身後的司硯,面上有些拘謹,看着那青衣男子,張口欲言,又不知道要怎麽喊,直到上馬車經過他身旁時,才輕輕喊了一聲,“三公子。”

幾個人進了車內,車轱辘便“吱呀”一響,緩緩地向前駛去。

“怎麽,司硯,還不習慣嗎?”江芙蕖見司硯的眼神頻頻看向馬車外,面上便帶了笑意,“你可不要這麽看原三公子了,沒得告訴人,他的僞裝有問題。”

司硯面上一紅,收了目光,低着頭道,“小姐,我……我沒……”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左右吳緒也不經常過來,你只要記住,別讓人發現了端倪便是。”江芙蕖知道司硯一時難以轉換過來身份,也不想勸她一定要接受,只是叮囑她別壞事。

半個月前,因為意外撞上了吳寧侯夫人,她連跟祝麗華打聲招呼也沒有,就匆匆離開了清平長公主府。

也是在那天,小星星忽然化作人形來找她,把她帶到了這天行街上的仙府醫館,告訴她,醫館的一切事物都準備完畢,只等她這個大夫了。

她在醫館中待了不過兩天,司硯和白蛉便尋過來了,隔日,吳緒也跟着到了上京城中。

所有的人,似乎一下子充斥到了她的生活,而她,還不是很适應做一個醫館的大夫,更遑論跟這些人相處了。

好在,司硯和白蛉兩個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兩人默默地給她打着下手,幫着一起張羅仙府醫館的事情,倒真把仙府醫館經營地有模有樣起來。

吳緒開始也時不時來醫館走走,問她一些上京城中的事情,卻是沒有問過一次她的記憶恢複地怎麽樣,後來,他不常來了,就送了初三過來。

也是這個時候,江芙蕖才知道,原來初三也是懂一些醫道的,藏地還真是深。

吳緒第一次化作她的車夫,是她去尚書府時,那日,她只覺得車夫有些冷淡,要不是最後他出聲喊她,她還真沒認出來。

然後,他似乎就迷上了這種僞裝,只要她要外出出診,他十之八九就會是那個車夫。次數多了,江芙蕖自然明白了,吳緒哪裏是在做她的車夫,他好像是在查什麽事情。

不過,她自己目前的生活就夠亂的,不管吳緒查什麽,她也不甚關心就是了,她關心的就一件事情,江盈惠身上的穿越契機,到底是什麽,還有她那個靈藥空間……是不是跟她的穿越有關系呢?

這些日子,仙府醫館中的病人來了一茬又一茬,有疑難雜症,也有小病小痛,江芙蕖原先還當這些人是小星星哄騙過來的,後來接觸了,才知道這些人都當她是神醫呢!小星星打着她是神醫的幌子,在外面亂發“宣傳單”。

好在江芙蕖剛開始坐鎮醫館的時候,怕太惹眼,特意戴了宋伯遠送給她的面皮。她白日裏便是江大夫來這醫館坐鎮,晚上便是尋因居士回去将軍府中住着。

因着最近是事情頻發之時,所以這麽長的時間,竟然也沒人懷疑過她。

就是這仙府醫館吧……經營地越來越“任性”了,有點超出江芙蕖的掌控,江芙蕖心中有種強烈的直覺,再過個一年半載的,這仙府醫館如果還在,只怕是真地要在上京城中出名了。

倒不是因為她醫術高明,而是因為小星星的加入。

這醫館除了後面加的人,前邊的所有一切都是小星星的安排,江芙蕖雖然自侍醫術高明,卻也不敢那般誇張地自吹自擂什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可偏小星星似乎不懂什麽叫低調,生怕別人懷疑她的半分醫術,硬是到處吹噓仙府醫館只要“交得起診金,就治得了病”!

這跟江芙蕖的處事方式實在大相徑庭,十分違背,為此,江芙蕖跟小星星兩個人一直冷戰,要不是事先答應過小星星,江芙蕖十分想撂挑子走人,她可不能藥到病除,起死回生!

小星星倒是可以,可是小星星是什麽人,從哪裏來,以後會不會長伴她左右,她一概不知,依靠這樣一個不确定的因素來迅速成名,這對她來說,不是幸,卻是禍,她可不喜歡做坐山車,高高飛起到雲霄,然後瞬間滑落至低谷。

這種被人左右上下的事情,如果不到不得已,江芙蕖絕對不會去做。

她的目光落在小星星身上,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小星星的法術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麽大的變化,但她知道,他一定提升了不少,不然,他不會這麽熱切地跟在她身邊,督促着她每日行醫。

只是,這個小星星,在日常督促她行醫的同時,還很喜歡做一件讓她很憤怒卻無可奈何的事情,那就是偷窺她的生活。

比如說今日來的這個大理寺卿,她不過是偶然探聽到他跟江盈惠之間有些龃龉,便讓人暗地裏去打聽下當年事情的真相,誰知道,這小東西轉頭就知道了。

章丘聖,大理寺卿,一個好壞難辨的官員。

江盈惠,蕙蘭縣主,一個名聲在外的貴婦。

這兩個人,到底會因為什麽事情産生矛盾呢?江芙蕖甚至想不到他們之間可能的相遇,更不要提這其中的矛盾了。她緩緩地閉了眼睛,視線中一片漆黑,腦子反而清醒了起來。

江盈惠提起和主辦的制衣大賽,明日就要開始了,這麽些日子,因着醫館的事情,她跟她似乎又遠了起來,明日,定是要去看看她的制衣大賽的。

江盈惠,你身上,到底跟我有什麽相同點呢?為什麽最後會是我們兩個穿越到這本書裏。

第 284 章 :去出診

女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稚童的伺候,坐在椅子上沙沙幾筆,就将方子列了出來。

錦衣公子半信半疑地接過女子手裏的方子,只見上面寫着:石菖蒲,羚羊角,絲瓜絡冬瓜子,苡仁……膽星為劑,化服牛黃清心丸一顆,覆杯而安,半月內即可愈。

“若是半月不愈呢?”錦衣公子見女子扔了方子擡腳就要走人,心中當即有些不滿,出聲想要喊住她質問,這算什麽治病?全程沒看到她怎麽動的,連醫者最基本的把脈都沒有!!

誰知,面對着他這一質問,女子一點反應沒有,身形很快消失在屏風後,稚童卻是停下步子。

“不痊愈退十倍診金。”稚童朝錦衣公子翻了個白眼,“我們仙府從來就沒有治不好的病,哼!小小的通絡蠲痰,算什麽病!下次這種小病不要來了!”

童稚的嗓音在空蕩的屋內響起,錦衣公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勃然大怒,這無禮小兒和女子,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敢對他這種态度!他心中已經想了十幾種法子去對付仙府醫館,可還沒待他發作,卻先聽耳邊一陣虛弱沙啞的喚聲。

“雨堂。”

錦衣公子面上一喜,是父親,他終于醒過來了。

章丘聖渾濁的眼睛打量着眼前有些簡樸空蕩的屋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裏,待得章雨堂走近,他才松了一口氣,還好,自己沒有去陰曹地府,“雨堂,這是哪裏?”

“父親。”章雨堂目光有些躲閃,不敢對上章丘聖渾濁的眸子,“這是……是仙府醫館。”

醫館?章丘聖神思仍然有些混沌,他點點頭,“先擡我回府吧。”

既然他醒過來了,那有些事情,也該跟那些人清算清算了。

章雨堂點頭如蒜,在他的呼喊中,一群人很快湧了進來,擡着章丘聖往仙府醫館外走。

屏風後,江芙蕖站在窗前,看着緩緩消失在自己視線的馬車,嘴角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喂。”小星星站在江芙蕖腳邊,不停地跳腳搖手,想要引起江芙蕖的注意,無奈,江芙蕖根本沒看他。

小星星氣地腮幫子鼓鼓地,他眼珠子咕嚕一轉,兩只耳朵豎起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發現沒人,然後手一伸,一片綠色的藤蔓就出現在江芙蕖的眼前,徹底擋住了她的視線。

小星星叉着腰,趾高氣揚地站在藤蔓上,“喂,江芙蕖,你又不理我!!!”

這語氣十足地控訴。

江芙蕖卻是沒什麽反應,只一轉身,瞬間把小星星扔到了身後。

小星星話沒說完,見江芙蕖這個反應,氣地跳腳,但也沒有辦法,只能駕着藤蔓跟上江芙蕖,面上的傲然去了一半,“這個老頭子是大理寺卿章丘聖,你怎麽反應這麽平淡,就只要了兩千兩紋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查……”

小星星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芙蕖轉過頭,一雙杏眸溫和地看着他,“你又偷偷跟蹤我。”

“沒有沒有。”小星星慌亂地擺擺手,眼珠子轉地飛快,“我沒有跟蹤你,這件事情是……是……”他一時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忽然看到門口走進來的司硯,“是我聽司硯和白蛉說的!”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開口,他收了藤蔓,飛快地溜到牆角的柳椅上,窩在上面,閉着眼睛,耳朵支地高高的。

“小姐,今日送來的藥草都處理好了。”司硯繞過屏風走進來,面上帶笑地看着江芙蕖,“現在可以出診了。”

見到司硯,江芙蕖眼中神情有些柔和,她輕輕點點頭,“今日出診,讓白蛉也去吧。”

“白蛉?”司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旋即搖搖頭,“可是白蛉今日一早便出去了,說是要夜時才能回來。”

出去了?這麽巧。

江芙蕖沒有吭聲。

“我去我去。”一旁假裝睡覺的小星星立即從椅子上蹦下來,幾步跳到司硯和江芙蕖身邊,抓着江芙蕖的下裙道,“江姐姐,讓我去吧,我也想去出診。”

他的語氣嬌憨,又生地一副精致面容,江芙蕖還沒吱聲,司硯便被他可愛的模樣暖地心都化了,并着替他求情,“小姐,小星星雖然年紀小,但師出名家,身手不錯,帶在身邊倒也無妨。”

江芙蕖略垂了眸子,就對上小星星的鬼臉,她暗暗翻了個白眼,今日要去出診的人家,實在是有些兇險,她和司硯兩個去,卻是有些不放心,帶上小星星也好。

“去拿藥箱。”江芙蕖擡腳,不輕不重地踢在小星星身上。

這就是應了,小星星高興地蹦到藥箱前,挑了一個就要背上,卻被随後跟過來的司硯攔住了,“我來吧。”

司硯将藥箱背在身上,朝小星星伸出手,“要我拉着你走嗎?”

江芙蕖聞言,嘴角抽動,差點笑出聲來,她可以想象到小星星此刻內心的扭曲。

小星星被司硯這個邀請的動作雷地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被她牽着手走出了屋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司硯當做小孩子了。

他有心要掙開司硯的手,卻聽院子裏一群人見到他紛紛笑起來。

“小星星,你跟江大夫去出診啊?”

“小星星今天又變可愛了呢。”

“是啊,好像又胖了一些。”

“不是吧,好像是長高了一些。”

……

拜托,本仙修出的體型是固定的,高矮胖瘦根本不會有任何變化,除非本仙法力有所變化,你們是哪只眼睛看到本仙的“胖”“高”還有……還有那個“可愛”的?

小星星心裏狂叫,面上板着小臉,把原先要掙脫司硯的想法抛到了腦後,亦步亦趨地拉着司硯的手,跟在江芙蕖身後,出了醫館。

第 283 章 :天行街上新開的醫館

西城,天行街。

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一家名喚“仙府醫館”的宅院前。

門簾掀動,從裏面走出一個錦衣公子,他的面上沉重,眼中似有哀傷。

待得他下了馬車,馬車後跟着的幾個壯實仆人便上了馬車,不一會兒便從裏面擡出一個架子來,架子上橫躺着一個頭發雪白的老人家,雙目緊閉,面上雪白,似乎睡着了一樣,只除了他帶着被蓋顫抖的雙腳雙手。

錦衣公子擡頭看了一眼仙府醫館,見它牌匾是塊青黑色的烏木,上面別有生采地簪着幾朵花瓣。牌匾左聯寫着,青衣仙府,右聯寫着回春醫館,不倫不類的對聯,意思卻簡單明了。

錦衣公子深吸一口氣,帶着身後的人進了醫館中。

醫館外院飄着一股氤氲的藥香,院子外面放着篾子,竹簍,晾竿等物,幾個小丫頭正低聲嬉笑着處理藥物,似乎沒有察覺到錦衣公子等人的到來。

到了內院,入眼的便是一處藥圃,藥圃外邊挂着幾個葫蘆架,很有些宅院的味道,根本與尋常的醫館不同。

錦衣公子不過略站定了一一會兒,便有個少年迎了上來,“公子,你是要看病嗎?”

錦衣公子見少年穿一身儒衣,與尋常的夥計不同,便有些猶豫,他是聽人推薦這個仙府醫館的,只是過來碰碰最後的運氣,可是……總有一種來錯了地方的感覺。

“我……”

“是這位老伯患病了吧。”少年不等錦衣公子開口,便繞到了他身後,擡眼細細打量着雙目緊閉,神識不在卻渾身顫抖的老人家,“像是元虛盡脫之态。”

元虛盡脫,這四個字讓錦衣公子眼前一亮,這麽些日子,給父親看了多少的名醫,哪個不是這麽說的,沒想到這個仙府醫館的小夥計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仙府醫館,敢開在天行街上,看來是真有幾分本事的。

“這位小……”錦衣公子有些想喊小夥計,可又覺得叫低了少年的身份,一時有些喊不出口。

“公子叫我初三便是。”少年像是能看透錦衣公子的心思,他沒有擡頭,只對那群擡着老人家的奴仆道,“都随我來。”

一群奴仆看向錦衣公子,錦衣公子沖他們點點頭,随即追上少年,“初三,不知我父親這病,可能治愈?”

“既是進了我們仙府醫館,自然都能回春。”初三語氣肯定,一副理所當然地模樣,“只要公子付地起診金,便沒有治不好的病。”

這話前半句讓錦衣公子心潮澎湃,後面半句卻讓他心中涼了半截,這看病給錢本是天經地義,但怎麽到了這個初三的嘴裏,就有些怪怪的呢?

确實是怪怪的,這天底下有哪個醫館敢誇口說只要給地起診金,就能把人的病治好的?不過錦衣公子一時沒回過味來罷了。

初三帶着一群人進了內屋,這內屋之中并無其他擺設,只有幾張板床。

屋中一道田園滿香屏風,屏風後能見到隐隐的人影。

初三指揮着奴仆們把老人家放到其中一張床上,完了才道,“好了,這沒你們什麽事了,都下去吧。”言罷,他自己率先擡腳往外走去。

錦衣公子有些愣愣地,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初三,“初三,這……這是……”

“哦,你要留在這裏,跟我們江大夫談診金。”初三像是才想起錦衣公子,他沒有回答錦衣公子的疑惑,只伸出手将他的手指從自己的身上彈落,“談好了,這位老爺的病就好了,談不好嘛,就再擡回去就是了。”

這話說地不帶一絲感情,無端端地讓人生寒。

一直到他走出了屋子,錦衣公子還沒大明白他的意思,這診金,是這麽“談”的?

正這麽想着,屏風後的人影逐漸放大,不過片刻鐘的功夫,從裏面走出一高一矮兩個人來。

高個的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子,穿一身千草青衣,神情平淡,不甚起眼,矮個的是個胖嘟嘟的童子,粉雕玉琢,一雙琉璃似的眼珠子,十分靈動惹人愛。

錦衣公子被這種有些怪異的組合給震住了,不……不會吧,這大夫,難道就是這麽一個平常的女子和一個看起來長地有些可愛的稚童?

稚童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幾步走到錦衣公子身邊,前後左右地繞着他打圈打量他,女子卻是走到床邊,略看了躺着的老人家幾眼,這才走到錦衣公子身邊,對上他疑惑的目光,淡淡道,“秋燥之症,二千兩紋銀診金。”

二……二千兩???!!搶錢吧!

錦衣公子回味過來女子報的診金數目,有些瞠目結舌,“大夫,這診金是不是太……”

“初三,擡人出……”錦衣公子話沒說完,女子便先朝外喊了一聲。

錦衣公子忙住了口,一口道,“好!”

他這個時候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初三剛剛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只是這個診金,他還真就只能應了,父親這個時候死了,不要說二千兩紋銀,就是整個家都要敗了!

他們不是誇下海口,診金到了,病就必好嗎?他倒要看看,要是不好,他們要怎麽辦!到時,他一定要拆了這個破醫館,不管它是不是開在天行街上。

女子聞言,眼皮都沒動一下,只手一伸,那個稚童立即蹦跳着拿出紙筆遞到女子手裏,還十分貼心地給她推來了桌椅,就差扶着她坐下了。

錦衣公子來不及感嘆這個稚童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滿心都溢滿了對稚童的同情和對女子的讨伐,這個孩子還這麽小,她怎麽忍心讓他做這麽多事?實在是為醫不仁,不仁!!要拆了這醫館,治好了也要拆!

第 282 章 :吳寧侯夫人

江芙蕖對這幾個少女之間的心情沒什麽興趣,她有些恹恹地起身,渾身的勁頭像是被人卸去了一樣。漫無目的地在長公主府随意走起來,一路盡往人聲稀少的地方走,走到最後,竟是到了一處涼亭裏。

這涼亭在一處池子上,池子正中有噴水的假山,池子裏游動着各色的金魚,金魚的尾巴在陽光下折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十分讓人賞心悅目的地方。可整個涼亭裏,居然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個穿着薄色錦裙的婦人,背對着她站在涼亭裏,看着金魚池子,背影蕭條孤寂。

江芙蕖本來應該走開的,可不知道為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那個婦人的身邊,視線正定定地看着她。

婦人面白如雪,鼻膩額脂,一雙杏眼如深秋之水,深沉幽靜,讓人看不到底,她的視線停在池子裏,對江芙蕖的靠近和打量似乎毫無察覺。

江芙蕖正打算悄悄走人,卻聽她道,“居士緣何到了這裏?”

人家原來早察覺到了她的到來,是啊,這麽大刺刺地盯着別人看,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啊。

江芙蕖有些尴尬,也不會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這個婦人,雖然穿着看起來樸素,但是渾身的氣質,還有她身上那樣樣都似乎恰到好處的衣飾裝扮,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普通人。

江芙蕖只能确定一點,她不是清平長公主,清平長公主喜歡華貴亮麗的衣裳和裝扮,這是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不是清平長公主,卻一個人選了這麽個僻靜的地方待着。

這人會是誰呢?跟清平長公主的關系是好,是壞?自己……能招惹嗎?

江芙蕖不吭聲,婦人也十分有耐心,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等着,好似不等到一句回答,決不罷休似的。

“我應朋友邀約……”江芙蕖斟酌着開口,誰知才說出一句話,那個把視線一直放在池子裏的婦人忽然轉過頭來,一雙沉如水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那眸子就像一個漩渦,讓人不自覺地被吸進去,再難逃出來,饒是江芙蕖自認心神過人,也有些招架不住,她略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強按住心中加劇的跳動,這才繼續道,“來這裏參加清平長公主的宴會。”

“恕我冒昧,不知居士的朋友是?”目光落在江芙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婦人眼中神色柔和了一些。

這個問題有些失禮,可江芙蕖卻不能不回答,她硬着頭皮道,“是将軍府的祝三小姐。”

“那是個極好的姑娘。”婦人淡淡說了一句,停了一會兒,就在江芙蕖以為她會沒聲的時候,又聽她道,“不知居士道號是?”

“尋因。”江芙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個看似很平凡的婦人身上有着讓她捉摸不定的危險,可她偏偏毫無辦法甩袖離去。

“尋因,追尋問因。”婦人似乎在揣測江芙蕖道號中的深意,只短短的四個字,卻是讓江芙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知道她的。

江芙蕖心裏跳出這個念頭,這個婦人,她認識她。

真是讨厭這種別人熟知你,你卻對人一無所知的感覺,江芙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

“不知尋因居士追地是什麽因?可能與我一說?”婦人目光沉沉地看着江芙蕖。

江芙蕖不想說,可是婦人這番咄咄逼人的姿态,顯然不是她不想說就能不說的,她低了頭,“尋一些過往際遇。”

“居士心中對這些過往一無所知?”婦人頓了頓,“抑或是一直耿耿于懷,難以釋懷。”

江芙蕖眉頭微微蹙起,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個婦人,說地是她想地那個意思嗎?她是誰?這個年紀,不是江芙蕖的同齡人,倒像是她的長輩。

江芙蕖的長輩,真正關心她的,上京城裏明面上大概只有兩位,一個是宮中的江貴妃,還有一個就是她的母親,吳寧侯夫人。

這兩個人,說起來她都遠遠地見過,卻沒有真正見過她們的面容,江貴妃剛剛出事,就算不出事,也不可能出現在清平長公主府,吳寧侯夫人呢?

江芙蕖心中豁然開朗,她苦笑一聲,她總算是知道自己剛剛的失态是因為什麽了,這個婦人,只怕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想回避的吳寧侯夫人,原身江芙蕖的親身母親。

她問地也正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她在問自己,對以往的遭遇恨不恨。

恨嗎?她是無所謂愛恨的,因為那些事情不是她遭遇的。可原身江芙蕖呢?江芙蕖想起夢中見到的那雙婆娑淚眼,她的無措,她的驚慌。

她只怕是恨的,只是,她心中的執念到最後還是回京,只怕,她也不是那麽恨的。

“因緣過往,如浮雲飄海,風浪一吹便散,各歸原位。”江芙蕖閉了眼睛,“愛恨的情緒,只怕早已被追源溯根的執念取代,尋因只為求本源,不執于愛恨。”

腦中似有清風拂過,混沌之中一片清明,江芙蕖知道,這是原身江芙蕖最後的念想,她心中恨意滔天,可願望卻卑微,只是想見關心她的家人一面,親口聽他們說一句,仍舊挂念她,便了。

求本源,不執于愛恨。原依蓮心中反複念着這句話,眼淚慢慢浸潤了她的雙眼。

她的曲曲,她如明珠般璀璨的曲曲,何曾卑微至此?

“曲……”原依蓮的聲音有些哽咽,後面一個字,她怎麽都念不出來。

仍舊是那雙熟悉的眸子,可江芙蕖看着她的目光清澈,全然是看一個陌生人。

她忘記她了,忘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夫人,多有打擾。”江芙蕖不敢直視原依蓮滿是淚水的眼睛,她微微垂了眸子,心中一陣陣地絞痛,腳下如有膠連,卻堅定地擡了步子,一步步地離開了涼亭,離開了原依蓮灼熱的視線。

這場相遇,猝不及防,卻注定不是對的時機,也不會有好的結局。

第 281 章 :江盈惠的憤懑

這個從桃花林中走出來的人可不就是江盈惠。

桃花林中不單單有茅舍,也連通着清平長公主府的後門。胡明慧知道,清平長公主和江盈惠兩個人向來交好,沒想到兩個人好到這種地步,清平長公主竟然在這種宴會上給江盈惠開後門,這可是衆目睽睽之下。

不過,江盈惠好好地正門不走,為什麽走後門?

“今日因着清點賬目,便有些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擾了長公主宴會的好氣氛。”江盈惠扭着腰肢,步子不緩不慢,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瞥了瞥身旁的老婦人。

那是個穿着深蘭色宮裝的嬷嬷,上了年紀,眼中有些渾濁,神情也有些僵硬,她跟在江盈惠身邊,氣息似乎有些喘,聽到江盈惠的話,她忙道,“縣主貴人事忙,長公主是知道的,哪裏會責怪縣主,這不還讓老奴特意來接縣主,免得讓縣主感覺受了冷待。”

“呵呵。”江盈惠嬌笑一聲,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她的目光在桃林中随意地看着,“長公主向來是個親厚的,我謹記在心。我是個粗笨的,比不得長公主的身份嬌貴,別的不懂,但這知恩回報卻是知道的,日後只能多為長公主效力,報答她待我的這份不同了。”

江盈惠的目光一頓,不遠處的一棵桃樹下,桃花瓣比別處多很多,那地上似乎有人走過的痕跡,在桃花樹後面,正有一處可藏人的假山,江盈惠手輕輕一揚,停下了步子。

“縣主?”老嬷嬷看着江盈惠,對她忽然的停步有些不解。

一旁的小雲也早看到了那桃林中的異樣,不待江盈惠開口,她便先道,“縣主饒罪,我有些內急,想要去……”

“去吧。”江盈惠對小雲的識眼色很是滿意,她對老嬷嬷道,“嚴嬷嬷,這桃花林聽說是驸馬爺專門為長公主栽種的,我早想見識見識了,長公主既是在招待貴客,想必我此刻前去也是打擾,倒不如先在這林子裏逛着,待得長公主得閑了,再前去。”

嚴嬷嬷的嘴動了動,好半天才道,“縣主既是要看,那便看吧,我先去禀了長公主,聽長公主的意思再來親自伺候縣主。”

“嚴嬷嬷自去吧。”江盈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波光潋滟,“我來長公主府多次,哪裏還需要嚴嬷嬷勞累,倒是帶累了嚴嬷嬷。”

嚴嬷嬷垂下頭,沒有吭聲,渾濁的目光在地上的那一簇桃花瓣處停了停,旋即擡腳離開了。

嚴嬷嬷前腳剛走,小雲後腳就帶了幾個小丫鬟繞到了假山後,假山後面空無一人,小雲正有些失望,卻忽然聽一個小丫鬟叫道。

“小雲姐姐,你看,這是什麽?”

小雲轉過頭,見那小丫鬟手上拈着一朵小小的珠花,這珠花是金絲掐成,中間點了一個小金珠做花蕾,看起來像是貴人用的東西。

小雲将珠花接到手裏,珠花輕地仿佛紗絹,她眉頭微微一挑,尖銳的指甲在珠花上輕輕刮了刮,竟然刮下一層金粉,這哪裏是什麽金珠花,卻是一朵素娟的珠花上邊刷了一層金粉,看着華貴而已。

“也不知道是哪個心高的丫頭弄的裝飾。”小雲嗤笑一聲,将珠花用手絹包了起來,帶着一衆丫鬟把周圍再次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異樣,這才回到江盈惠面前,把自己的發現如數說了。

江盈惠看着小雲手裏的金色珠花,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這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慣愛用這種小伎倆争人眼目,“許是哪個丫頭留下的吧,這物就賞你了。”

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江盈惠只覺得這是一場意外,她心中仍舊想着榮華景的事情,一時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想那麽快去見清平長公主,桃花的芬香飄進她的鼻子裏,讓她的心情有些好起來。

“我在桃花林子裏走走,你們不要打擾我。”言罷,江盈惠就要離開。

“縣主。”

“縣主。”

小雲和小敏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江盈惠皺了眉頭,轉過頭看向小雲和小敏,兩個人一個面上焦急,眼中帶着擔憂,一個面色平靜,眼中也平靜無波,正是平日裏的模樣,讓她有些不耐煩,“你們不要再說什麽了,這是清平長公主府,難道還能有歹人不成?”

這丫頭忠心是好的,可太忠心了,就不大識趣了,着實讓人心煩。

江盈惠壓着心頭的煩躁,一步步往林子深處走去。

她走地漫無目的,完全由着心情而來,是以很快就沒了方向。榮華景說她無理取鬧,讓她不要仗着他的寵愛為非作歹。

呵呵,無理取鬧,她哪裏無理取鬧了?她江盈惠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明明就是榮華景他自己從來不聽人講道理,喜歡一意孤行。還為非作歹呢,真正為非作歹的,是那個老妖婆吧?

開始抓着掌家權不放,如今鎮國公把掌家權給了她,她還是不肯把銀庫的鑰匙給了她,這不就是明擺着跟她說,她不會交出掌家權嗎?有本事刁難她,怎麽不去跟鎮國公講道理?是她求着他們讓她掌家的嗎?

沒有錢,管什麽家?一群下賤的仆人,眼裏只認錢,誰給他們發工錢,誰便是他們的主子,難道她用自己的私庫去給他們發工錢嗎?想得美!她才不會貼補鎮國公府!要貼補,也要等她成為鎮國公夫人再說!

本來還要跟榮華景再吵的,誰知道,他忽然被人喊走了,這一走,竟然兩天沒有回來,江盈惠心裏十分郁悶,本來以為,這次能吵個明白的。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榮華景去,她那天見着秦風過來,好像非常嚴肅的樣子,難道是榮華景要受重用了?不是她說,這虎叱軍雖然厲害,榮華景從底層做起她也能理解,可是,這都做了七八年了,他還在底層,沒有一點升職,總不能做十幾二十幾年的基層吧???

在圈子裏待了這些年,她也算是明白了,但凡有點本事的貴公子,人都直接喊職位,遠地不說,就說那個江子青,人人都喊他一聲江侍郎,有哪個會喊吳寧侯世子的?也就榮華景,這麽多年了,人人見他還都是喊一聲鎮國公世子。

要是榮華景當真是個沒本事的也就算了,可她江盈惠看上的男人,怎麽會是沒本事的?都是榮華景甘于平淡!沒有大的抱負和上進心!想想就窩心!

江盈惠氣地一腳踢飛了腳下的一個小石塊,小石塊呈一段弧線往天上飛去。

“哎喲。”

“誰這麽缺德?!!”

第 280 章 :遲遲趕來的江盈惠

胡明慧拉了辛靜到桃花林一個僻靜的地方,當即便松了手,站在一邊冷冷看着辛靜憋紅着臉咳嗽。

“咳……咳……,胡明慧,你幹什麽?幹嘛不讓我說。”辛靜緩過了勁,便擡頭瞪向胡明慧,眼中不滿。

見胡明慧冷冷的眸子,她似乎被刺痛了,當即冷笑一聲,似笑非笑道,“這是清平長公主府,又不是宮中!怎麽你在害怕什麽?怕又被人捉了痛腳嗎?”

辛靜特特加重了“又”這個字的音調,眼角露出一絲嘲諷和得意,可是,這份小小的得意還沒散開來,便被臉上火熱的掌掴給打沒了。

她瞪大了眼睛,裏面能噴出火似地看着胡明慧,“你敢打我?!!!”

胡明慧擡起右手,左手的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小心擦拭着手心手背,似乎在擦什麽髒東西一樣,她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打都打了,有什麽不敢的?”

“胡明慧,你這個賤貨,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打我!”這話仿佛點燃爆竹的火引,一下将辛靜點燃了,她猛地撲向胡明慧,張爪就抓向胡明慧的面龐。

可胡明慧似乎早有防備,辛靜非但沒能抓到她的面容,連她的身都沒近一步,便被她擡腳踹地飛起。

“啊~!!”辛靜痛叫一聲,跌落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紅的血跡,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然後把手伸到自己的眼前,看清楚了手上鮮紅粘膩的血液,她整個人似乎被人抽了精魂,就那麽呆住了。

“蠢貨。”胡明慧的聲音冰冷無情,沒有一絲往日的活潑開朗,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她遠遠地看着辛靜,“在清平長公主府鬧事,還想拉着我下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們辛家最後一個希望,如今只怕也自身難保了。”

“你說什麽?!”辛靜聽到胡明慧最後一句話,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眼神慌亂地看着胡明慧,渾然忘了她的異樣,“你說,我哥哥怎麽了?”

“貴妃娘娘代陛下祈福出了事,陛下找不着真正的主謀,這明面上有些牽扯的人,總是要跟他清算的。”胡明慧似笑非笑地看着辛靜,“辛海,好巧不巧地,正在這波人中呢,沒記錯的話,他是護衛貴妃娘娘的主力之一吧,你當時還吹噓了好些天呢。”

可不是嘛,因為被選為江貴妃護衛軍的小首領之一,不單單是辛靜,一整個辛家都覺得辛海很快就會受到重用,辛家的爵位,幸許也不會被削去了,這個小小的舉動,是堯明帝重新啓用辛家的預兆。

這次江貴妃祈福出事,整個上京城大半的人都知道,但具體是怎麽回事,不要說老百姓,就是她哥哥這個當事人,也是迷糊地很。

陛下在徹查這件事情,辛海因此被暫時免職勒令在家,這讓辛家十分着急,可辛海信誓旦旦地說,這事跟他毫無關系,辛家便也都放了心。

所有人都放了心,只有辛靜,她的心神不寧。

無他,只因那個在臺子上自刎的姑娘,名喚桑榆的少女,說起來,跟她還有一些扯不開的幹系,因為她是經過她的手,才被保舉到吳寧侯夫人的面前的。

雖然這件事情,知道的人除了那個死去的桑榆,就只有她了,但是辛靜總覺得心中不安,那個桑榆,她當初既然敢瞞着她,那麽她就必定留有什麽後招,不會讓她這麽安生。

一個人出事倒也沒什麽,可是事關貴妃娘娘,事關陛下的祈福大典,辛靜十分害怕,牽連到本就岌岌可危的辛家,所以這些日子,她頻頻外出,在暗地裏偷偷打聽這件案子的事情,企圖找出一個解決的法子來。

可是,竟然毫無辦法,似乎只能等着官家的宣判,辛靜心中怎能不急,越是着急,她心中就越發恨莊真郡主,她幾次三番向她投誠,她從來對她不假辭色,如果她應了她的好,哪怕是一點點,她現如今又怎麽會走投無路,如亂撞的蒼蠅。

沒想到,胡明慧竟然也知道這件事情,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知道地不少,辛靜平日裏并不大看得上胡明慧,但她是知道她的本事的,當即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是以聽了胡明慧的話,她不慌反喜,“明慧,好明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當然知……”目觸到辛靜面上有些詭異的神情,胡明慧及時住了口,她面上帶着諷刺,“怎麽,辛靜,你哥哥要倒黴了,你們辛家要垮下去了,你還高興成這個樣子,莫不是心中早盼着這日?”

辛靜忍着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胡明慧身邊,小心地抓着她的衣袖,見她沒有動作,面上便挂了一絲笑,把她諷刺的話全抛在了腦後,“明慧,我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慣來對我們好的,你今日與我說這些,必定是有法子救我哥哥的,對不對?”

“什麽救你哥哥?辛靜,你在說什麽?”胡明慧皺了眉頭,看着辛靜面上喜怒不辨的神情,心中有些生厭,“你莫不是魔怔了?辛海牽扯到的事情,是帝家之事,我怎麽可能管地上?”

“你一定有法子的!”辛靜猛地緊緊抓住胡明慧的手腕,雙眼灼灼地看着她,“我知道,不然你怎麽會知道,我哥哥要出事了?你是不是也在查這件事情,難道你跟桑榆也認識?她是不是也去找過你了?”

“桑榆?”胡明慧眸子是閃了閃,正要問下去,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忙住了嘴,拉着辛靜往旁邊的假山後閃去。

桃花林的小徑上走來一堆人,當前一個是個挽着飛鳳髻的年輕婦人,她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絹紗,手臂間的雲帛飛舞,身姿搖曳,丹鳳眼中魅惑恒生,仿若邪魅的人間精靈。

“蕙蘭縣主。”胡明慧低低呓語。

第 279 章 :再見莊真郡主

莊真,不就是莊真郡主嗎?她居然也來了這次的謝秋宴。江芙蕖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一襲南天雲繡撚金銀絲曳地宮緞裙,飛天瑤臺髻,一雙烏黑的眸子如秋水般溫潤無聲,又似雪水般清澈冰冷,讓人不敢直視矚目。

今日的莊真郡主,跟她那日在明心閣中看到的,實在是大有不同。

江芙蕖垂下眸子,卻感覺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視線從自己身上拂過,要不是她感覺敏銳,只怕是要錯過的。

莊真郡主大略是從內屋中走出來的,應是早就到了,她的身邊跟了兩個神色肅穆的嬷嬷,并四個宮裝女子,氣勢逼人,饒是胡明慧等人見識過一番場面,一時也有些被震住了,竟是人人都沒吭聲,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莊真郡主一步步走近。

幾個人的心中忐忑,眼中有些慌亂,想要低頭,卻又不敢。

莊真郡主由遠及近,緩緩地走到她們身邊,然後在她們的忐忑不安中,目不斜視地從她們身邊走過,走到祝麗華身邊,對她輕笑一聲,“麗華,既是回了上京,為何不來找我,卻是要我來找你?”

語氣之熟稔,竟像是跟祝麗華是舊識。

“臣女見過莊真郡主。”祝麗華冰冷的眼中似春意來臨,冰化春水,和意融融。

莊真郡主見她行禮,面上便有了些愠色,略扶了她一把,順勢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裏走,“與我還有什麽客套的?咱們的巾帼女英雄,如今倒是知道些禮數了。”言罷,又是一聲低笑。

“郡主……”祝麗華似乎有些無奈,她的目光瞥過胡明慧幾個人,其中有些韻味,卻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還是跟着莊真郡主去了內屋。

一行人如風一般,來地突然,去地無聲。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句話,莊真郡主竟然像是把胡明慧等人給忘了一樣,讓人察覺不到她剛剛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更讓人摸不清楚,她心裏的真實想法。

胡明慧幾個人眼見着莊真郡主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吓死我了,還以為莊真郡主要發脾氣呢。”

“是啊,剛剛一時嘴快,卻是忘了西武銀城的那一位,聽說莊真郡主與他關系極好的。”

少女們壓着嗓子,小聲嘀咕着,卻是不敢再大聲置喙了。

江芙蕖對她們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右手邊空空的墩椅,心中無端地生出一股寂寥。

她好像,是一個人了。

本來以為,這場宴會多無趣,多憋悶,至少祝麗華是跟她在一處的,可是事實,好像并不是如此。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但是這個世界,似乎也并不是那麽歡迎她,她不想融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她,似乎也不是那麽包容。

清醒地意識到這點,江芙蕖心中苦笑一聲,萬事皆有緣法,她在排斥這個世界的同時,身邊諸人諸事,只怕也是在一直疏遠她的,有意或者無意。

先是陳大娘她們,後來是原家,再是司硯,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明明都是可以讓她停下來的,她卻執意要離去,心中只想着回家,所以,如今他們一個個都不在她的身邊,徒留她一人。

如果一直心存離去的念頭,不真心對待他們,只怕最後,她與他們之間還是隔着一道厚重的心牆,難以看到彼此,更難以坦誠生活。

自己大概,也要開始認真些對待這個世界吧,不管它是別人虛構的一個世界,還是一個她即将走過的世界,她在這裏的生活,接觸到的人和事,至少都是真實的。

以誠心對待生活,這是她的基本原則啊,這麽長的時間,活地倒像是個……陌生的過客,渾然忘了生活的本意。

“她們關系能不好嗎?你想想看,莊真郡主如今多大的年歲,祝麗華又是多大的年歲。”一道略尖銳的聲音響起。

江芙蕖擡起頭,看向說話的姑娘,竟然是辛家的那個靜兒,她的神情有些激動,似乎對莊真郡主頗有龃龉。

胡明慧和另外一個少女聽了,俱都不接話,兩個人瞪了辛靜一眼,“這兒是什麽地方,靜兒你說話小心着點。”

“我怕什麽?”辛靜嗤笑一聲,“有人敢做得,卻是不敢讓人說地嗎?打量整個上京城的姑娘夫人們眼睛都是瞎的?嘴巴都是啞的?”

江芙蕖不知道辛靜這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麽忽然跟發了瘋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來。

莊真郡主雖然名義上是個郡主,但她的真實地位,比真正的公主還要高,不單單是周太後,就是如今的堯明帝,待她也勝過自己的親生女兒。

辛家一心要恢複爵位,那必然是要愉悅上位,怎麽還敢當衆,甚至當着屋內莊真郡主的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胡明慧被辛靜這話吓了一跳,她忙掏出帕子,掩了辛靜的嘴,“靜兒,不可胡說,今兒可是清平長公主辦的宴會,莊真郡主會過來,必定是清平長公主特特請了來的。”

“唔唔唔……”辛靜似乎還要争辯什麽,無奈胡明慧用地力氣很大,她輕易掙脫不開,只能徒勞地發出含糊不清的呓語。

胡明慧見她不服,本帶着笑意的眼中劃過一絲陰狠,她拉了辛靜起身,語音輕柔,“瑾梅,我與靜兒去那邊的桃花林走走,你且在這兒等着我們過來。”

桃花林那邊是茅舍,去桃花林走走,意思便是去上個廁所,瑾梅好笑地點點頭,仿佛沒有看出胡明慧和辛靜之間的異樣,“你們只管去吧,有什麽事我讓白畫去喚你們。”

第 278 章 :指桑罵槐

江芙蕖對此并沒有什麽感覺,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些桌上的精致果點上了,水果之類的不說,跟現代并沒什麽大不同,就那個糕點,樣子做地太好看,看着就讓人食欲大發。

然而,她沒什麽波動,三個少女卻是不滿意的。

才過了一會兒,一道輕笑聲就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前兒聽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們要不要聽聽?”

“哦,是何事,快說來聽聽。”

“我院中不是來了個解悶的粗笨丫頭嗎,你們是知道的,是從西武那個蠻荒之地流亡到上京的。”

聽到西武二字,江芙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她微側過頭,看了眼旁邊的祝麗華,見她正目光清冷地看着那三個說話的姑娘,好似十分用心地在傾聽,心中有些訝異。

說話那個姑娘穿一身淺紫色菱紗,頭上戴着根十分顯眼的紫琉璃墜子,手中熏色刺繡團扇掩在面上,眼中笑意點點,“這個丫頭平日裏慣來就是個不知禮數的,左右是個打發時間的,我也沒大管束她,誰知她前兒忽然與我說,咱們京中小姐實在多怪癖,太過可憐。”

“怪癖?可憐?”

“呵,這丫頭,自己便是個卑賤身,倒是心疼起主子們來了。”

兩位姑娘被紫衣姑娘勾起了興趣,面露好奇地看着她,俱是在等着她下面的話。

江芙蕖眼角的餘光掃過那紫衣姑娘,正好将她眼角的一絲不屑捉住了,心中當即生起一股不祥地預感。

“怪癖多且不論,我也是與你們說過的,她平日裏穿着短襟褂也是常有的,瞧着我們穿戴略講究些便都是怪癖,單論這可憐,你們可知道是怎麽個說法?”紫衣姑娘眼中笑意更甚,眸子彎成了兩道小小的明月。

這次,還不待兩個姑娘發問,她便自發笑出了聲,“她說啊,咱們女兒家啊,就該自去尋那心上人,便是尋個十年八載的,也是人之常情,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嘴裏倒是成了個笑話了。”

“哎呀,你好不知羞。”紫衣姑娘話落,當中一個姑娘便紅了臉,低了頭,手中團扇輕輕打在紫衣姑娘身上,“這種事情,也拿得出臺面來說。”

“是啊,這西武蠻荒之地,與我們京中到底是有些不同的,聽說他們那邊的姑娘家都做男兒養,早的十七八出嫁,但遲些的,二三十都是有的呢,非是她們不想嫁,而是……”另外一個姑娘卻是沒什麽害臊之色,反而論地頭頭是道,仿佛對此很是了解一樣。

“而是什麽?”紫衣姑娘眼中帶了促狹,眼角的餘光掃過正定定地看着她們的祝麗華,唇角微微揚起一絲淺淺的弧度。

“能是什麽呢?”那姑娘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手中拈了顆紫黑色的葡萄,“女大當嫁,不嫁非所願,嫁不出去而已。那般粗俗,與男兒無疑,該是有幾個男子願意娶的?不然那些軍中兒郎為何都等了一二十年才歸家娶妻生子?”

“哦,是嗎?”紫衣姑娘唇角弧度加深,她笑道,“海大哥去兵馬司做了幾年官,我們的靜兒連軍中兒郎的家事都知曉了。”

“哎呀,胡明慧,你在胡說什麽!”喚靜兒的姑娘語氣雖是惱怒,面上卻不露分毫怒氣,眼中熒光點點,口中自在地吞咽着葡萄,“你可不要胡賴我大哥,他平日可從不與我說這些公事的,這都是我平日裏聽別人說的。”

“怎麽敢,怎麽敢。”胡明慧推了自己面前的一小碟糕點到靜兒面前,“給辛大小姐賠罪了,都怪我說話不知分寸。”

幾個姑娘頓時笑做一團,一派天真和氣的小女兒家戲語畫面。

江芙蕖看了眼祝麗華,她面上神情冷清,似乎毫無變化,只眼中神色冷了幾分,但又似帶了些疑惑。

江芙蕖收回目光。這個胡明慧,才十三四歲的年紀,書裏面還當真沒出現過,她也不記得書中有什麽比較顯赫的姓胡的貴族。可是看這個胡明慧趾高氣揚的模樣,分明是個得志的,難道是新貴?新貴能坐在上首?或者是其他地方過來的望族?江芙蕖心中實在是猜不出。

不過,辛家,她倒是知道一個的。

鄱陽王辛家,在書中還算是有點名氣,不過不是好的名氣,是人的笑話而已。因為後輩沒什麽作為,辛家的王爵位已經削減到侯爵之位了,按着時間算,再承襲一代,連侯爵之位都會被摘掉,跟平民無異。

所以,在書裏面,辛家無論是男眷女眷,跳地都十分歡脫,因為他們急于留住辛家的侯爵位,不想淪為平民一類。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連江盈惠都不大看得上辛家,對他們抛出來的橄榄枝,從來就沒接過。

江芙蕖當時并沒有特意留意這個內容,因為是不相關的配角。沒想到,時過境遷,再接觸到這些似乎熟悉的人,卻是這樣一番場景。

三個姑娘銀鈴般的笑聲頻頻傳入耳內。

“這個蠢笨沒規矩的丫頭,也就明慧你家會養着,擱我們這些人家,早攆了出去了。”

“你別說,還真是有些稀奇的,她在西武之地,怕是從未見過绫羅綢緞,金玉銀軟吧,倒是跟明慧家長了些見識不自知,還拿西武那塊空荒之地做個寶地呢。”

“是啊,那鳥絕草盡的貧瘠之地,能養出什麽樣的人兒來。”

江芙蕖再次看了祝麗華一眼,見她眼中陰郁沉沉,手中捏着仙人果的動作遲遲未動,卻是沒有如往日一般劍指三人,心中嘆了口氣,想着今天這謝秋宴還未開始,只怕便注定了憋屈的過程和結局。

也不知道祝麗華這次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可不是能忍人的性子,當日在九江城,那些漁家少年嬉鬧明洛奚,她差點不顧身份與他們動手。

“一關萬侯,千代諸安,西武的戰場上養出了多少熱血好兒郎,忠國良将,人人提起西武俱都是慷慨激昂,莊真卻是第一次聽人說,西武是個鳥絕草盡的貧瘠之地,養出的人粗鄙不堪。”

一道溫和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打斷了江芙蕖有些抑郁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