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好多銀票

好在她反應夠快,立即伸出另外一只手,佯裝恭敬的樣子,雙手捧住,這才沒在老婦人面前丢醜。

“老夫人仁慈寬宏之心,世所難得,必有厚澤。”江芙蕖一邊想這小小的盒子裏到底裝了什麽這麽沉,一邊說着客套話。

“呵呵,借居士吉言。”老婦人聽了她這話似乎十分開心,當即又從手腕上脫下一個碧綠通透的玉镯來,眼看着就要送到江芙蕖的跟前。

江芙蕖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不等老婦人開口,便先胡亂道,“老夫人,時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辭了。”

言罷,也不等老婦人回應,便鞠了一躬,旋即匆匆忙忙地跑了。

再不跑能成麽?這老婦人也太熱情了,無事獻殷勤……呸呸呸,雖然不知道老婦人的居心,但江芙蕖又不是初出茅廬懵懂無知的小兒,在很多事情上,禮俗上的規則大多相通,不分世界,不分時代。

老婦人與她素昧平生,即使是誠心向佛,或者知恩之心重,也不可能出手這麽大方,随意就給了自己随身戴着的貴重物品。

這錦盒中是什麽她還不知道,但那玉镯子,她到底是懂一些的,并非尋常物,再富貴的人家,只怕也沒有随意拿來送人的。

不管老婦人的目的,反正她是不能受了這禮的,至于這錦盒……

金色的陽光落在酒紅色的漆光繡錦檀木盒上,折射出一層澄亮的光芒,倒映出一張模糊的戴着面紗的臉和一雙烏黑靈動的杏眼。

莫名的,江芙蕖就感覺捧着錦盒的手心燙了起來,本平靜的心也咚咚咚地亂跳起來。

強烈的直覺告訴她,裏面的東西,只怕也不簡單。

“老夫人。”

待得江芙蕖的身影完全消失,本是無人的花木之後便走出一行三個人,當中兩個是穿着绫羅裙的年輕婦人,後邊一個卻是昨日江芙蕖在法殿中看到的中年婦人青袖,出口說話的是兩個年輕婦人之一。

老婦人的手扔放在镯子上,白皙幹瘦的手指襯出一浮綠影,“是曲曲沒錯了,她還記得這香,卻完全不記得我了。”

老婦人的聲音有一絲幹啞,眼中的深邃也盡為滄桑所替,才說完,她便輕“咳”了一聲。

青袖忙拿着帕子走上前,扶着老婦人,幫她順氣,“老夫人,你不要太傷懷,人已經找到了,便都會好起來的。”

“咳咳咳。”青袖的話才落,老婦人又是一陣急咳,她白皙的面上染上一層紅暈,兩眼也有些發白,驚地兩個本來旁邊看着的年輕婦人也慌忙上前,扶的扶,勸的勸。

“母親,你不要太急,青袖姑姑,給母親吃一顆舒心丸吧。”

“母親,阿绫說地對,你想想阿緒,如今阿緒就在曲曲的身邊,不會再讓曲曲受委屈的。”

原來這兩個年輕婦人,竟是之前在江芙蕖不遠處說“私幾話”的阿绫和阿敏。

青袖聽得大少夫人的話,忙從袖中的錦囊裏倒出一粒通體玉白的藥丸,喂入老婦人的口中。

老婦人吃了舒心丸後,不過片刻鐘,呼吸漸漸平緩,臉上紅暈也淺了些,待得青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她的精神便好上許多,眼中烏色回攏,“你們說地對,有阿緒在,她哥哥也快要過來了,她不記得我們,難道還不記得最疼她的哥哥嗎?”

話到最後竟是有些吃味了。

阿绫和阿敏還忍着,青袖卻是氣地“噗呲”一聲笑出來,惱怒地指了老婦人罵道,“老夫人都多大年紀了,還如個小姑娘般愛發脾氣,只怕真有一天氣出什麽樣兒來,左右難過的也都是旁人不是老夫人!”

“是旁人又不是你青袖,你氣什麽。”老婦人挨了青袖的罵,面不改色,只拿眼睛斜了她一下,見她氣地轉過身去,便又去哄她,“好青袖,我這不是氣不過嘛,你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只怕……如今看到她,我便忍不住了,只想給她最好的,誰知道她竟是對我避如蛇蠍,我這老婆子就如此面目可憎?”

青袖仍舊不理老婦人,拿背對着她。

一旁的阿敏見狀,忙出聲笑道,“母親,你好着呢,都是曲曲不懂事。”

“胡說,她哪裏不懂事了?”阿敏說完,老婦人便啐了她一口,“非但懂事了,還長本事了,以往我只當她一心就在榮家那小子身上,其他樣樣松散,今日才知道,她對藥理如此精通,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麽奇遇。”

在場都是聰明人,聽了老婦人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高興江芙蕖長本事了呢,便都挑了好話說,誰也不去提江芙蕖有可能遭遇的苦楚。

江芙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回的廂房中,到了廂房裏,她将錦盒放到桌子上,然後遠遠地走開,就好似這樣那錦盒便跟她沒有幹系似的。

在屋中瞎忙活了一通,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些,她轉頭又看到那錦盒,便咬了牙,這錦盒是老婦人送給她的,那便是她的,即使打定主意送人,那也要知道送了人什麽吧,所以還是要打開看看的。

這樣想着,她就挪着步子往那錦盒走,走到中途,一陣涼風自身後吹來,她回過頭,一眼看到大開的房門。

折身把房門輕輕地掩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沒有縫隙,她又去把支起的紗窗放了下來。手才觸碰到那錦盒,她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掩住的房門一眼,猶豫了一下,她到底是走上前,把房門後的門栓給栓上了。

整個房裏連絲風都吹不進來,完美!

江芙蕖這才走到桌子邊,手指在銅色的插銷處一撥,那錦盒便從中間彈開了,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江芙蕖瞪大了眼睛。

好……好多……銀票啊!!!

只見小小的錦盒裏層層疊疊的放了一堆飄黃的印紙,最上面的一張還清楚地寫着“彙豐銀號”四個大字。

彙豐銀號是堯國最大的錢莊,背後的主人有說明家的,有說皇室的,但誰都做不了準,不過誰都清楚地知道,只要是彙豐銀號的銀票,那就是真金白銀,絕對失信不了。

我的天,這老婦人也太大方了吧,她家是多有錢啊?????

江芙蕖拿起一張銀票,想看看這種古老的銀行存根具體是長什麽樣的。

這銀票整體是個長大約十五厘米,寬六七厘米的長方形紙張,邊角是繁複的銅錢花紋。

銀票正面的正中是錢莊的名字,錢莊右上有具體的數額,右下是存取的時間和經辦人,左邊是好幾個印章,能清楚辨別出來的是錢莊的印章,經辦人的印章,還有兩三個印章江芙蕖就認不出來是誰的了。

江芙蕖将銀票翻過來,見銀票背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字,她仔細看了一眼,好似是票行的守則,無外乎告訴大家支取存入規則,票行的保障和相關責任,說地頗為詳細。

規則可窺一角,這個時代的錢莊,比之現代的銀行,差的只怕是聯網大數據的快捷方便,其他各方面,當真是只有好的。

江芙蕖心中稱嘆,難怪說堯國是個盛世呢。

看着手中薄薄的銀票,江芙蕖腦中念頭一閃,不對啊,這重量不對啊,如果盒子裏只是這些銀票,應該沒那麽沉啊。

她目光頓了頓,将視線移向錦盒中,正要去将銀票全部拿起來确認下,卻忽然聽得屋頂傳來“啪嗒”一聲瓦礫斷裂的聲音。

第 62 章 :養生醫論

識得,當然識得。江芙蕖心裏雀躍,她學中醫那麽多年,正經沒救過幾個人,但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在一些旁門左道上是頗有深造的。

這其中之一嘛,就是制香。

當時在書中看到原身江芙蕖也學制香,而且在這制香一道上還頗有慧根的時候,她心裏還笑,兩個人也算是有個共通之處了。

制香的要道,香方最主,香料次之,在真正制香的世家,人家更看中的可能是香味,可在江芙蕖這裏,她更看中的是香的養生之途,所以她做出來的香,大都揉合了中藥醫理。

當中有四品奇香,長春香正是其中之一。

“箋中添檀附麝,如此便成長春香,不知老夫人這香可是此方?”江芙蕖腦中一轉,心中已經有了跟老婦人今日的話題。

老婦人拍掌稱奇,“是了是了,居士果然深谙此道,我家外孫女兒也頗懂其理,此香便是她差人送過來的,我只是聞着舒心便戴着了,沒想到還有這等好處,可見我這外孫女兒是花了心思的。”

老人家誇自己的晚輩,江芙蕖當然點頭附和,“怪道老夫人如如此年歲卻兩頰生靥,容光煥發,原是身邊有此等貼心人,老夫人當真是個有福氣之人。”

“貼心倒是算不上,不過都是孝順的。”老婦人面上笑容更甚,不過嘴上卻是十分謙遜,“居士,如今外邊陽光正好,我們卻縮在這小陰屋中,莫不如出去走走?”

江芙蕖自然沒有不應的,兩個人到了外間,揀了個八角椅落座,還不等老婦人開口,江芙蕖就先開了口。

“初看老夫人,我還以為是哪個年輕婦人,誰知打了照面才知自己眼拙,可見老夫人保養甚好,這世上當真是能人輩出,倒是我狹隘了。”

老婦人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居士當真是會說話的人,盡拿我這個老婆子打趣了,我哪裏比得了年輕婦人喲,不過是家裏的大夫開些藥方子吃一吃,安安晚輩們的心罷了,可算不上什麽保養。我聽說啊,這真正保養好的人,古來稀之年也是童顏呢。”

這話倒是不假,江芙蕖在醫書上看到過無數此種的記載,不過真實性就不可考究了,畢竟她不是想長生不老之人,對容顏也不是那麽苛求,更喜歡順時而生,俱各齡之态。

“不知老夫人平日裏都吃些什麽方子?可否與我見識見識。”江芙蕖挑了自己想聊的話題問。

“不是什麽稀罕物。”老婦人斜睨江芙蕖一眼,就像是能透她的心思一樣,卻不點破,只回道,“常服伏火丹,神明膏,紅雪三黃元,青木香元,陳元散一類。偶服紅圓子,平胃散,六和元等之類,記不住名的也有一堆,都是孩子們四處找來孝順的,吃了也都只有好的。”

都是些好東西啊,難怪保養地這麽好,江芙蕖心中稱嘆,這古代的人孝心可當真是可贊,她對爺爺都沒這麽盡心的,慚愧慚愧,“俱是好物,怪道老夫人如今身子康健如壯年者,我原本還想着指點一二,卻差點班門弄斧了。”

“居士此言差矣,如何就是班門弄斧,人各所長,集大成者方有大為,居士一道必有其獨特之處,對老身也只有好的,只管說來便是,老身還能責怪居士不成?”老婦人面帶激勵地看着江芙蕖,好似就等着她救命一樣。

這姿态低地江芙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老夫人不怪我狂妄便好。我自學了一點醫術,便在這養生之道上鑽研了些許,因是閉門造車,難免有偏頗,老夫人既是要聽,那我便說幾句,只是老夫人切要慎用,必先試而後用。”

“居士過謙,此話謹記在心。”老婦人應了是。

江芙蕖這才道,“古雲安樂之道,惟善保養者得之。保養者,有食治,醫藥,攝養三分。攝養其一,食治其二,最次醫藥。醫藥上自不必說,有病自有大夫對症下之。我今日便與老夫人于攝養和食治之道上說一二。”

“康節先生詩曰,夾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知君病後能服藥,不若病前能自防。所以善服藥者,不如善保養,我以為如是,便多防病,居士所言甚合我意。”老婦人輕輕地點點頭。

江芙蕖心中猜着老婦人應該是十分懂這些的,人說“長病者,自成醫”,接觸養生之物多了,自然也是頗入其道的,老婦人身體好,跟她說治病既晦氣,也有點不合實際情況,江芙蕖自然不跟她說這個,只講怎麽養生好了。

江芙蕖便繼續往下道,“攝養之道,莫若守中實內,以陶和将護之方。養生者,保守真元,外邪客氣不得入。我聽老夫人所言伏火丹保精養魄,尤益長服。六和元益老扶羸,肋脾活血,最是平和之劑,可見老夫人于攝養一道有神通,便不多言,只說這食治。”

老婦人似被勾起了好奇心,“食治?便是那藥膳嗎?這藥膳近些年在京中十分風行,不過老身離地遠,不能一睹奇效,沒曾想居士還懂其理?”

藥膳?上京城居然流行起這個東西來?這東西貌似是在現代很流行的吧,很多藥膳館子開着。不過那大都是因為中醫沒落,很多人不懂醫才趨往,可這古代,居然也能流行起來?那應該是真材實料吧?

不過她這食治其實還是藥方,可不是吃的,不過是預防藥方,能當食物吃罷了。

江芙蕖搖搖頭,“食治與藥膳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藥膳終在一膳字,先重口味,後談藥性,可食治卻是重在治,後言食。”

老婦人遲疑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大暑将近,太陽炙熱,人心易煩,有一方可去人之心煩,且十分适宜西南之地。”江芙蕖也跟老婦人做詳細解釋,只拿實例與她說。

“此方為乾荔枝湯。先将烏梅生姜制為細末,入在沙糖中,再與去皮的桂末拌和勻,取粗隔過,可作茶點吃,若要制成膏子,烏梅用去核,修事如上便是。制成湯,那烏梅水潤之後勿焙,桂作小片為末,姜切片不焙,用水三碗,煎至二碗,即成湯,可調服。”

“此方甚好!”老婦人點頭,西南盛産烏梅,不過尋常都用做果點之物食用,有餘者便做成烏梅幹,倒是無人知道還有此等功效。

“又有薄荷煎方,可消風熱,化痰涎,利咽膈,清頭目。”

“龍腦薄荷葉一斤,川芎三兩,桔梗五兩去蘆,甘草四兩,防風三兩,縮砂仁一兩。右為末,煉蜜為劑,此方看之不起眼,所用也為尋常物,可用之大奇,是食治佳品。”

老婦人點頭,像是在心裏記下了,眼看着兩人說了不短的時間,江芙蕖正要找個由頭走人,卻聽老婦人問道,“不知居士可有專适于我的食治方子?”

适合老人用的?江芙蕖腦中一轉,便想到了一方,“是有一方,可延年耐老,此方名為養老茯苓方。”

“取華山铤子茯苓,研削如棗一般大,令四方有角。然後放在嶄新的瓷瓶內,以好酒浸,并用三重紙封其口,等到百日再開便成。每日吃兩塊,百日後肌體潤澤。服一年後,可夜視物。久食之,腸化為筋,可延年耐老,養顏駐容,是為養老上品。”

“當真是好物。”老婦人點點頭,“做起來也不難,待得回去以後,便讓人試試,若是有此奇效,必定重謝與居士。”

“當不得重謝,芸芸衆生,與老夫人有此淵源,是為緣分,只做緣解罷。”江芙蕖忙拒絕,這老婦人看起來來頭就不小,年紀大了,有錢有閑,被她惦記上,必定不大舒坦。

老婦人聞言只是笑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盒來,遞給江芙蕖,“居士所言甚是,只是居士之緣解便是與我解惑送方,我之緣解,也只這點虛物,只望居士笑納。”

錦盒很小,江芙蕖心中猜着裏面頂多也就是個首飾,要是不收老婦人怕是釋懷不了,收了找個機會送出去就是了,就伸手接了過來。

沒曾想這盒子還挺沉,江芙蕖差點沒有接穩。

第 61 章 :再遇貴婦

興許是藥圃實在不具什麽觀覽性質,所以來的人不多,江芙蕖本來還擔心再碰到什麽“貴人”,誰知一路到茅草屋都暢通無阻,并不見什麽人。

茅草屋許是藥圃主人為了看顧藥圃所建,不設大門,內裏也俱都是些藥鋤、草鐮、簸箕等之類的尋常打理藥圃、處理藥物的工具。

江芙蕖才在門口就聞到裏面有一股濃郁的藥香味,以這藥味的新鮮程度來看,這兒只怕不久前才有人在煎藥,猜出這點,江芙蕖本是不欲進去的,怕驚擾到別人的工作,可不知為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了進來,正摸着藥架上的草藥呢。

這草藥并不稀奇,不過是常見的甘草,可江芙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像觸電一樣把手挪開了。

她的心中震驚,之前還沒有特別注意,但是現在,她不得不在意了,她的這個身子,她有時候竟然控制不住,總是會做出一些非理智的行為來。

除開第一次給陳大娘看診是出自她的私心和本意,後面幾次,大都像是有什麽力量在推着她往前一樣。

那次張大牛的病症,以她原本的性格,是不可能貿然去觸碰病人,而且是一個看似要死了的病人的,可冥冥中似乎有人在推着她往前,不過那時候感覺太淡,場面又太鬧,她也沒反應過來。

可後來那次在來都嶺城的路上,那個已經死去的小男孩,其實跟她有何幹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主動給自己攬事,還是吃力不讨好的糟心事,當真是不合她的脾性,可她偏偏那樣做了。

那一次,她其實已經隐隐感覺到不對了,但是因為沒有什麽憑證,又實在不好下确論,直到這次,在上山的階梯上,真真确确的失神了,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穿的這個身子,可能還有原主原本的神思,而且這神思有時候還能越過她去處理事情。

難怪才剛穿越過來那會兒,就有那種真實的受刑感覺,後來又夢到江芙蕖的家人,甚至是在清風閣中閃過一些莫名的記憶片段。

原來如此,原來江芙蕖根本沒有完全死去,那她現在是不甘心嘛?還是想要越過她重新奪回身子的自主權?

那……那個在大殿中看到的小人兒又是怎麽回事?那個人并不是江芙蕖,應該也跟江芙蕖沒什麽關系啊,他是誰?為什麽跟她說,你來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抑或是在跟江芙蕖說話?

江芙蕖有些怔怔的,一時腦子竟是完全亂了。

她一直堅定的尋找回家之路的信心忽然動搖了起來,如果江芙蕖沒有死,那她還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嗎?會不會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那她現在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江芙蕖應該是想要去找她的家人的,她想要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可那些……并不是她的親人,她沒辦法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她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

江芙蕖的愛恨情仇,這些與她有何幹?難道她一定要參與到江芙蕖的生活中嗎?

不!江芙蕖腦中堅定地拒絕,不可能!這麽荒謬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去做,也不想做。

但是如果不按着江芙蕖的意思行事,那她活動的頻率會不會越來越大,到最後,又完全扼制住她的神識,将她徹底抹殺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豈不是……死了?

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抱負,但好不容易做一回人,就這麽窩囊地死去是不是太不劃算了?江芙蕖面露掙紮,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比如……好似除了偶爾回家看看爺爺之外,也沒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果然是生活太安逸了嘛……都沒抱負了。

“居士?”

誰在喚我?江芙蕖嗎?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江芙蕖面露茫然。

“居士,沒曾想在這藥圃見到了,居士也是過來拿藥的嗎?”

拿藥?啊?!江芙蕖的眼睛漸漸清明,神思也徹底收了回來,她轉過頭,看到一個面容慈和的老婦人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高聳的雲髻,鳳釵璎珞紫衣,這不是……昨日才見到的那個老婦人嗎?

江芙蕖收斂了面上情緒,淡淡道,“見過老夫人。”

想到她剛剛的話,她搖搖頭,“并不是過來拿藥,聽說這兒有藥圃,便過來看看,興許有自己幫得上的地方。”

“居士真是菩薩心腸,念安師太要是沒戒閉,只怕跟居士要暢談甚歡了,她一直笑話我等俗人只拿不奉呢。”老婦人走到江芙蕖身邊,看了一眼她身前圃蓋中的甘草,“居士只怕在藥道上修為不淺吧?”

“不過知道些皮毛,算不得上道。”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老婦人眼神柔和,可每次被她看着,她的心裏都毛毛的,江芙蕖可沒有托大的愛好,趕緊謙虛地避開老婦人的話。

可老婦人好似并沒有察覺到她的退意,反而笑眯眯道,“昨日居士說有要事在身,不知今日這要事可處理地怎麽樣了?”

……

看這架勢,這是要跟她“聊聊”啊,江芙蕖本來有些不情願,她還沒理清原身江芙蕖神識的事情呢,不過轉念想想,這事也不是她想想就能想明白的,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而且,她的通行文書要等念安師太出來才能辦,左右在這兒也沒什麽事,跟老婦人聊聊也沒什麽。

不過,這具體要聊什麽,就不能讓老婦人帶着她走了,她得掌握主動權。

這樣想罷,江芙蕖面上帶笑,走地離老婦人近了一步,卻聞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十分好聞,想好的話瞬間被抛到了腦外,忍不住脫口而出,“老夫人身上這長春香當真是好物,凝神聚識,養神彙氣,香中奇品!”

“居士也識得這香?”老婦人仿佛沒有察覺到江芙蕖的答非所問,聽到江芙蕖的話,她眼中光芒一閃,面上也似覆了一層光。

第 60 章 :尬聽壁角

這聲音如此清晰,就仿佛說話的人正站在她的身邊一樣,江芙蕖的動作頓了頓,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可不是如此,偏讓她帶起了不一樣來,倒顯得我們這些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沒了功勞了。”一個略尖銳的聲音附和着那清脆之人的話語,“打量這世上其他人都是蠢的,偏她與衆不同罷。”

……

好似是在說誰的壞話,而且說的人身份還不低,說話的人身份估計也不會太低,江芙蕖無比尴尬,将放在地面上的腳重新擡了起來,人是走不了了,她索性窩在秋千上“聽”到她們走吧。

清脆的聲音“呸”了一聲,低聲罵了句什麽,引得那尖銳聲音的婦人也跟着低笑起來。

兩人笑了一陣,那清脆聲音的婦人便道,“太後娘娘什麽性子,我是個晚輩不好說,可當今皇後娘娘是個什麽樣兒,舉天下但凡有點身份的,誰人不知?泥地裏爬起來的,洗洗就白白淨淨的了?做夢呢!也就她巴着這灘爛泥當令箭。”

“阿敏,你這張嘴啊,好好的怎麽說到那位身上去了,她再不好,到底是陛下親封的中宮,跟咱們也沒多大幹系,反正她是如何都越不過咱們家那位去的。”尖銳聲音的婦人仿佛在勸誡名喚阿敏的婦人不要放肆,可說出來的話比她還要氣人。

江芙蕖在這邊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這兩位婦人也不知道什麽來頭,居然開口就是聖上皇後之類,而且聽她們的語氣,好似這都是些平常絮叨。得虧她剛剛沒有弄出響動來,不然當真是不知道怎麽收場,簡直是天降“貴人”。

在書中,關于皇上皇後的筆墨并不多,專門追着女配女主看的江芙蕖只知道,皇後的出身好像不怎麽高,而且十分愛美,一直想要跟原身的姑姑,也就是江貴妃争寵,但好像從來沒争贏過。

江盈惠知道皇後的心結以後,用靈藥空間的藥幫皇後恢複了青春容貌,又用現代化妝術幫皇後化妝,讓她從一個容貌平平的粗鄙婦人變成了一個青春靓麗的年輕姑娘,此舉一下子獲得了皇後的歡心,兩人後邊也越來越投緣,江盈惠被封為縣主,皇後功不可沒。

至于皇後變美以後,有沒有奪得皇帝的恩寵,這個江芙蕖就不知道了,因為書裏沒寫,也有可能寫了她根本沒看到……她本來就是跟着女主和女配走的。

聽這兩人的話,好似皇後如今還是沒有越過江貴妃啊……是她變美了還是沒有美過江貴妃,還是皇帝不是愛美之人?江芙蕖心中胡亂地揣測了下,轉瞬便給抛到腦後了。

“哈哈哈,阿绫,你這話要是讓皇後聽到,她不得氣死?”清脆聲音的婦人阿敏顯然被名喚阿绫的婦人逗笑了,她樂了一會兒,又悠悠道,“前些年還好,這兩年,那位縣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拿家裏的金山銀山去讨好聖上,她當聖上也跟皇後一樣蠢笨?”

“家裏的?那可不一定,她只是嫁到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可不是她的,你怎麽能說她拿家裏的呢?”婦人阿绫語氣中滿是嘲弄,“她都敢自請出族了,只怕這舉天下還真沒哪個氏族敢讓她依傍為家,聖上可不就是看中了她這點,才擡舉她一二嗎?一個孤女罷了。”

原來她們說的人居然是江盈惠,江芙蕖聽到這裏才明白過來。

額,怎麽走到哪都有人談江盈惠,江盈惠現在的名氣是有多大?

不過,前面清風閣中,大都是贊她聰慧識大體,可到了這兩婦人嘴裏,江盈惠怎麽好似一文不值,蠢笨如豬……雖然事實如此,但要熟悉江盈惠的人才能發現這個事實吧。難道這兩個婦人跟江盈惠打過交道?

“你這話才對,倒是我說錯了,我聽說,她前些日子捐了二十萬兩銀子以後,也不知道為何,整個鎮國公府雞飛狗跳的,鎮國公請了家法,世子到現在還沒回府呢,我看她啊,也風光不了多久了,這種攪家精,也就世子年輕不知事,偏要娶回去。”婦人阿敏點頭應是。

“世子識人不清,怪得他人?”婦人阿绫的聲音擡高了些許,“鎮國公到底是老糊塗了,到現在才出手,還指望着聖上給他們家先帝的榮寵呢,也不想想……罷了,反正他們跟我們也無甚幹系了,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作甚,如今我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就成了。”

“是啊,大表哥如今獨當一面,能力比之姑父更勝一籌,家裏行事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樣小心翼翼,步步如履薄冰了。只是不知道曲曲如今身在何處,她當年受的委屈,大表哥遲早是要幫她讨回來的。”

“我聽母親說,曲曲如今應是還在大禹洲,可憐見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都是那個攪家精害的,只是既在大禹洲,為何遲遲不來尋我們。”

“此話可是當真?難怪母親今年……”

……

曲曲?額,不就是“我”嗎?江芙蕖心中驚詫,來個恩慈庵而已,居然碰到了親戚。

她把兩個婦人的話在腦中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很快猜出來她們口中的大表哥應該是她的哥哥江子青,姑父就是她的母親原依蓮了,至于她們兩個,只怕是她的表嫂們。

不過,很可惜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原家有幾個表哥,因為書中對原家的筆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仔細想來,原家就在大禹洲,雖然不知道具體在哪塊,但出現在香火旺盛的恩慈庵,倒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如今恩慈庵的濟世齋會做地十分大,原家身為大禹洲大家,過來贊助個一二也是完全能理解的。

但是,理解歸理解,要走出去相認是絕對不可能的!倒不是江芙蕖不想借助原家的勢力,實在是她完全沒有原身和原家相處的記憶,誰知道原家對江家的态度如何,對江芙蕖的态度又如何,人家私底下說的幾句話難道能當真?

反正現在一個人也不是過不去,先去确認自己的身份,找到穿越的原因再說吧。

江芙蕖回過神來的時候,婦人的說話聲已經漸行漸遠,很快徹底消失。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伸了下懶腰,跳下秋千,迎着陽光往茅草屋走去。

第 59 章 :藥圃私語

聽聲音是個完全陌生的女音,江芙蕖心中奇怪地往前看去,是誰在喚她,她在這恩慈庵當真不認識什麽女人啊。

“阿彌陀佛。”一個臉型瘦長的年輕尼姑站在殿外,見到江芙蕖,她行了禮,又問了一句,“可是尋因居士?”

江芙蕖點點頭,“正是,不知師父是?”

“貧尼法號寄空。”年輕尼姑微微笑了笑,“尋因居士,請随貧尼來。”

額,跟還是不跟?江芙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跟在了寄空後邊。

法殿裏裏外外都是尼姑,如果寄空是別有居心的假尼姑,只怕早已被其他人揭露出來,既然來往的尼姑都沒吭聲,想必這人真是恩慈庵的。

既是恩慈庵的尼姑請她,那她跟去又何妨?

寄空一路無話,只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兩人走了大約一刻鐘,來到了一個院子裏,這院子正中是一條十字型青石路,每條路的盡頭都對着一扇門,正好是東南西北四個朝向,每個朝向的房間格局都一樣,有點像廂房。

“居士,吳施主在裏面等着了。”寄空領着江芙蕖走到東邊朝向的廂房外,便止住步子,念了阿彌陀佛,轉身就走了。

江芙蕖心裏已經大概猜到是誰來找她了,她走到門邊,正要擡手去敲門,那門就自己從內打開了。

屋中擺設十分簡單,除了一張床,就是正中一張矮幾,并兩個木箱籠,小紗窗旁有一張桌子,桌子兩邊有椅子,此刻,那椅子上坐着一人,不是吳緒是誰?

見到江芙蕖,吳緒嘴角揚了揚,眼中帶了笑意,“居士,可求了甚麽好簽否?”

……

幸災樂禍不帶這樣的,江芙蕖郁悶地走進去,“好不好的不知道,不過這簽是絕對奇就是了。”

“嗯?”吳緒本是打趣江芙蕖,沒曾想被江芙蕖勾起了好奇心,奇簽他倒是聽過不少,不過身邊還當真沒人求到過,也不知道江芙蕖求的什麽奇簽。

江芙蕖坐到吳緒對面,從袖袋中拿出那支開了桃花的符簽遞給吳緒,将法殿中求簽之事揀主要的說了,末了才道,“你說這簽奇不奇?”

“奇!”吳緒将符簽捏起,揚在半空中,修長的手指輕輕觸摸着那粉色花瓣,就像是檢驗它的真假,“若此事不是你跟我說的,只怕我是不信的。”

确認了真假,吳緒将符簽放下,“雲隐師太是庵中有名的高人,她既是說此為吉相,那便是吉相了,早知如此,我也去求一支簽。”

幸許是走了一路現在徹底停下來那股累勁才上來,江芙蕖有些恹恹地,“吳公子,我既是與你說了這奇簽之事,你可否跟我說說那濟世齋會是什麽?還有我這通行文書又要如何辦才好?”

原是在這裏等我,吳緒輕笑一聲,“通行文書只管找庵主去辦就是了,我去問了師父們,不趕巧了,庵主念安師太正在為濟世齋會戒閉,你怕是要等兩天的。”

“至于濟世齋會,這話說來就長了。”

濟世齋會緣于何時無法追溯,不過它最開始是庵廟中普通的布施。

恩慈庵中香火旺盛,所以每年都有不少的餘錢,最開始餘錢少的時候,恩慈庵就買一些簡單的物什如米粥之類作為布施贈給庵中來往的有緣人。

後來,餘錢多了,恩慈庵的布施就豐富了起來,除了米粥也有羹湯齋菜一類,更有甚者,藥劑酒器也贈上了。因着布施的東西越來越多,布施的規模也就越來越大,受惠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這布施就改了名喚濟世齋會,辦齋會的時間也由原來的不定時變成了一年兩次的固定時間。

“濟世齋會的名氣起來了以後,恩慈庵中的師傅大都只是誦經念佛,其他一切都有專人來打理,因為每年打理的人不同,所以熱鬧程度也不同,今年算是特別熱鬧的,連念安師太都為此戒閉,實在是難得的。”

吳緒嘴角帶着笑,看向江芙蕖,正等她繼續問下去,卻忽然頓住了。

只見對面的人,竟不知道何時趴在桌上睡着了,只留給他一頭烏黑的發髻。

吳緒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床邊拿起床上輕薄的褥子,将它輕輕覆蓋到江芙蕖的身上,見她沒什麽反應,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并幫她帶上了門。

江芙蕖這一覺睡地前所未有的沉,她實在是太累了,走那麽長的山路。

她是半夜被手上的酸麻感給麻醒的,聽見外面的蟲鳴,她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到了床邊,一頭歪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繼續睡。

第二日晌午,她才悠悠醒過來,吳緒并沒有來找她,江芙蕖吃了放在屋中的齋飯,想着吳緒昨天的話,正想怎麽打發時間,就見一個面色圓潤的小尼姑提着食盒進來收拾碗筷。

“小師父,你們這兒可有什麽稀罕的去處?”江芙蕖喚住小尼姑。

小尼姑顯然是聽了太多次這樣的問題,回答地也十分快速,“居士,從這兒出了門往南邊走,是我們恩慈庵的藥圃,往北邊走是放生池,往西邊走是風光亭,往東邊走是藏經閣,俱都是施主們常去的地。”

“多謝小師傅了。”江芙蕖笑眯眯地謝過小尼姑。

經書是懶得看的,風光亭想必是個亭子,文人雅客去的多,她就不去獻醜了,放生池完全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她去了也沒什麽用,至于藥圃……這庵中居然自己種藥嗎?

吳緒說在濟世齋會中,藥劑也會贈送,難道送的是恩慈庵自制的藥劑?

是了,人之生老病死,病是一種常态,恩慈庵這規模,想必人不少,有幾個懂醫會醫的尼姑倒不是什麽稀奇事,興許就是她們種的呢,莫不如去藥圃看看吧,她還真心地沒見過這個世界的藥園子,長長見識也好。

這樣想罷,江芙蕖出了廂房就信步往南邊走,走了大概有兩刻鐘,就見到了一片空曠之地,地面上搭着各色各樣的木架子,架子上紅綠黃白各色交參,俨然是藥圃了。

穿過木植架,便是一片大約一畝左右大小的泥土地,土地四四方方的,內裏分了很多豆腐塊樣的小塊,每一塊上或種着藥草,或放着盆壇一類,空氣中隐隐有馥郁的藥香。

在田地的盡頭,有一棟小小的茅草屋,江芙蕖走到茅草屋前,正要進去,卻一眼瞥見茅草屋後有個小小的花園,花園的角落裏放置着一個藤木秋千,秋千的位置正對着太陽,卻被它旁邊的花木完全遮住,十分隐蔽惬意的休涼地。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江芙蕖就走到了秋千前,坐到上面,十分有童趣之心地輕輕搖晃起來。

搖了大概有半刻鐘,江芙蕖就感覺到了乏味,她跳下秋千,正想着去茅草屋裏看看,誰知腳才剛落地,一陣清脆的笑聲就從正前方不遠處傳來。

“聖上的意思,誰耐煩去揣測,我們婦道人家,管什麽國天下,能理個家,就十足地累人了。”

第 58 章 :神秘貴婦

符簽開花?你莫不是在逗我?!

這寺院中的符簽,大都是用幹木經烘炙制作而成的,從生物學上來說,早就失去了再生能力,簡單說來,就是根死地不能再死的木頭,怎麽可能開出花來?!!說符簽開花,就如說太陽從西邊升起。

江芙蕖好笑地往開口那二人望去,當中一人是掌簽筒的小尼姑,另一人卻是個身着紫衣的老婦人。

小尼姑雖是年紀小,但許是在佛前伺候多了,通身都有種純摯淡然之氣,并不像随意咋咋呼呼之人。

老婦人面白如雪,發髻一絲不紊,雲鬓斜插一支暗金蘭鳳釵,額前一勒百雀飛仙抹額,脖頸挂雀翎開屏綴真珠璎珞,身上羅裙嚴嚴緊緊,這裝束氣派,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婦人,更不像是信口開河之人。

江芙蕖想到剛剛進來時的情形,這老婦人不是剛剛排在她前面求簽的人嗎?剛剛看背影,她還以為是個年輕婦人,這打了照面才知道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她解完簽還沒走啊,江芙蕖心中奇怪,難道她也跟她一樣的打算,要在這恩慈庵借宿?

因着這想法,江芙蕖忍不住多看了那老婦人兩眼。老婦人卻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打量,此刻,她的眼中滿是震驚,死死地盯着老尼姑手中捏着的符簽。

江芙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整個人也瞬間愣住了,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只見老尼姑手裏細細的黑褐色符簽頂端,一朵小小的粉色桃花正含苞綻放。像是怕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它的花瓣還随風舞動了一下,淺黃色的花芯也努力從花瓣中延伸出來。

天吶,這符簽居然真地開花了!

要不是确定自己這麽長的日子生活都很真實,江芙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穿錯了地方,這莫不是個玄幻世界?枯木上還能長出花來?這是怎麽回事?

老尼姑一直眯成一條線的眼睛此刻也睜地大大的,她定定地看着那符簽,半晌,才顫巍巍地開口,“怪道如是,怪道如是,枯木再生,逢春化雨,這才是真正的吉相,天必将大善者!幸也,幸也!”

說完,老尼姑忽然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江芙蕖身邊,仔細打量着她,晦暗深邃的眼眸讓江芙蕖心裏毛毛的。

“居士,前路可來,前路可去,前路曲曲折折,只持本心便可。”

可來,可去,曲折卻只需持本心。江芙蕖隐約感覺自己求的這簽相不錯,好似她的前路并不算特別難走?

“可惜啊可惜。”老尼姑嘆了口氣,将手中符簽遞給江芙蕖,“居士雖是求前路,但居士與我佛家之緣甚深,貧尼有句話要勸誡居士,命裏有時終須有,切莫一味推诿,當受則受。”

言罷,不等江芙蕖有所反應,老尼姑對身側的小尼姑道,“讓寄靈來大殿,我要閉關了。”

“雲隐師太,不知這符簽開花,枯木再生,作何解?”跟在老尼姑身後的老婦人見雲隐就要這麽離開,忙出聲喚了一句。

老尼姑見小尼姑應聲去了,這才轉頭看向老婦人,她眼中的神情柔和了許多,語氣也十分和緩,顯然跟老婦人熟識,“老夫人,待得雲隐出關,必定上門拜訪,與你細細說道,如今還未到時機,天機不可洩露。”

老婦人聽老尼姑這麽說,倒是沒有為難的意思,只道,“自年歲大了,身子不爽利,便不怎麽出門,唯恐怠慢了菩薩,這次好不容易過來,誰知竟是不趕巧,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閉關了,我這個老婆子待着也實在是沒意思,下一次再來也不知是何時。”

“來與不來,老夫人的誠心菩薩都看得到,老夫人只管自便,庵中對老夫人并無拘束。”老尼姑雙手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旋即轉身離開。

江芙蕖正低頭打量着手裏的符簽,那桃花雖然小,但已經完全綻開了,離地近,她更加能确定符簽是枯木,桃花卻是新鮮真實的。

這事情實在是詭異,老尼姑又沒有說太多,江芙蕖心裏啧啧稱奇,不知怎地就想起自己莫名的穿越來。

她能到這個世界來,本身也跟這符簽開花一樣詭異地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既然這個世界有這樣的奇事,想必她尋找回去自己世界的路也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等江芙蕖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時,整個大殿已經只剩下她和老婦人二人了。

江芙蕖擡起頭的時候,正好與老婦人的視線相對,兩人面面相觑,江芙蕖有些讪讪地沖她笑了笑,心中想着離開這裏去找小尼姑問這恩慈庵的主持或者管事師太在哪,卻聽老婦人在身後喚她。

“居士,相逢既是有緣,不知可否邀居士一游。”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芙蕖的錯覺,這老婦人的聲音裏似乎帶了絲顫抖?難道是因為年紀大了?方才聽她說年老了身子不爽利,可江芙蕖觀這老婦人面色,顯然保養地不錯,并不像身子不爽利的人啊,不過老人內傷居多,看表象确實難看準确。

“多謝老夫人賞識,本該涕零應之,不過我現在有要事在身,實在不方便長聊,待得他日再逢,必定與老夫人暢談四方,還請老夫人原諒則個。”

那老尼姑對老婦人态度那般好,江芙蕖猜着老婦人必定是個仁善之人,對于好人,江芙蕖是并不介意跟她聊個天的。好人的世界,總是溫暖地讓人向往,雖然做個好人太難。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通行文書辦了,實在不方便。

老婦人聽江芙蕖這麽說,倒也沒怪罪,她笑了一聲,“居士拘禮了,既是有要事,那自去便是。”

言罷,她的目光在江芙蕖手中的符簽上停頓了一下。

江芙蕖心想,難道這位老婦人想要她手裏的符簽?那給她也沒什麽關系,反正這奇聞她心中知道就是了,正要把符簽遞給老婦人,卻聽見殿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

“老夫人,都是青袖的不是,來遲了,讓老夫人久等了。”

江芙蕖轉過頭,見殿外進來一群五個女人。當前領頭的一個四十上下的年紀,着青裙,雖是開口說着來遲了,面上卻是帶着笑。她的身後跟着四個穿一色同樣式裙裝的少女,她們或捧盤,或持杖,面色俱都恭敬。

“知道你是個憊懶的,我還敢怪罪你嗎。”老婦人慈和地呵呵笑了一聲,接過青袖遞過來的龍頭拐,“好在天還沒落黑,不然我這個老婆子,怕是要摸黑走了。”

“看老夫人你說的,說什麽不敢不怪罪的,還不是怨我?”青袖嗤笑一聲,上前攙着老婦人往外走,“我看老夫人你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在這法殿裏待多久也是樂意的才是呢。”

“就你嘴貧,會鑽到我的肚裏看我的心腸子。”老婦人拿龍頭拐輕輕碰了青袖一下,張嘴含了一口青袖遞過去的湯水,“火候差了些,味淡了。”

“定是小玉又打盹了,這丫頭,回頭我去說她。”青袖将湯碗放到自己嘴邊抿了一口,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将湯碗重新放回丫頭手中的托盤上,“先不喝了,回去我親自給老夫人煮。”

眼看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大殿中消失,江芙蕖有些咋舌。

這老婦人什麽來頭?派頭好大啊。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古代的貴婦人呢,這還只是個小小的都嶺城,若是上京城?

算了,江芙蕖搖搖頭,還是不要想了,貴婦人的生活跟她有甚關系,管它呢,她還是去解決自己的通行文書吧!

江芙蕖将手中符簽收好,擡腳就往殿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就聽得前邊有人喚她。

“可是尋因居士?”

第 57 章 :符簽開花

“天有些悶熱,我剛有些岔氣。”怕吳緒看出不對來,江芙蕖随意捏了個理由應付,“現如今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

吳緒面露疑惑,非但沒有轉頭繼續走,反而兩步走到江芙蕖身邊,低聲道,“你身子虛,不若我扶你去前面的涼亭坐會兒。”

這山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在階梯之中建了個歇腳的涼亭,裏面有石桌石椅。

“不用了。”眼看吳緒就要伸手過來,江芙蕖忙躲開。

吳緒的手僵在空中,明亮的眸子暗了暗。

“我們加緊往前走吧。”江芙蕖佯裝沒有看到吳緒的尴尬,她并非避嫌,只是……不想讓吳緒和自己的關系有所改變。

他們兩個,雖然如今同行,但注定是萍水相逢之人。

一路無話地到了山頂,江芙蕖看着眼前的恩慈庵,松了一口氣。

終于到了,她都要累死了!

跟恩慈庵的名氣相對的是它的占地面積,它幾乎覆蓋了一整個山頂,從江芙蕖的視野看過去,一眼看不到頭,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城牆,疊嶂如峰。庵廟正中沒什麽牌匾,只一塊巨大的鵝卵形石頭,石頭上刻着三個娟秀的大字:恩慈庵。

江芙蕖有些意外這恩慈庵的恢弘,她原本以為……這恩慈庵頂天了就是個大一點的帶院落宅子,沒想到居然是帶很多院落的山莊。

跟想象中的廟庵有些不一樣,說好的出家人從簡素雅呢?這簡直是大壕啊!

“居士,您是求緣還是舍生?”門口的小尼姑見到江芙蕖和吳緒,雙手合十行了個禮,攔住了兩人。

求緣?舍生?

江芙蕖一頭霧水,裝模做樣地合了個掌,“小師傅,這求緣怎麽講?舍生又怎麽講?”

為什麽最近總是感覺自己知道滴太少,別人說的話都聽不懂?江芙蕖心中有些汗顏,心中決定下次有時間要多看一些佛家相關的書籍,不然她這居士太虛了。

“阿彌陀佛。”小尼姑聽到江芙蕖的問話,似乎并不奇怪,十分好脾氣地回道,“求緣,求緣,求得今生緣,舍生,舍生,舍在此處生。”

還是不懂啊,江芙蕖有些抓狂,不管了,随便選一個吧。

“舍生。”

“求緣。”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江芙蕖看向吳緒,吳緒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的眼裏是不解,問的我,你開什麽口?

吳緒微微搖了搖頭,張嘴無聲地說道,舍生是住宿,求緣是求簽。

……

知道真相的江芙蕖有點想改口,但實在是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只能沉默地跟吳緒僵在那裏。

小尼姑左看看江芙蕖,右看看吳緒,清澈的眼睛裏不帶一絲雜質,“居士,求緣左走,施主,舍生右走。”

言罷,也不再看江芙蕖和吳緒,只對他們身後的來人道,“施主,求緣還是舍生?”

江芙蕖十分不情願地往左道走去,吳緒這次沒有跟着她,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右邊。

江芙蕖內心掙紮地走了十幾步路就後悔了,她才要轉頭去追吳緒,卻聽得耳邊一道“阿彌陀佛”聲,她轉過頭,見一個面色柔和的尼姑站在她身前,“居士,請随我來。”

……

觀音坐蓮位居正中,周邊是幾座小一些的佛像,香龛前煙雲袅袅,空氣中隐隐有股幽香。一個年老的尼姑坐在左角落的香案後,右手豎于臉前,左手拿着木錘十分有節奏地敲打着案幾上的木魚,“咚咚咚”的聲音在偌大的殿堂中響起,空靈悠遠。

殿堂正中的地面上鋪着一層厚厚的羊毛毯子,毯子上面并排放着兩個圓形的繡蓮蒲團。江芙蕖進去的時候,當中有一個上面已經跪了一個身着十二章青蓮羅裙雲髻高挽的婦人,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在另外一個蒲團上跪了下來。

輕輕地閉上眼睛,周遭的一切便都消失在眼前。眼睛看不見,耳朵卻忽然變得分外敏感起來,莫說是木魚聲,念經聲,就是空中細微的風聲,旁邊婦人細細碎碎的呢喃聲,江芙蕖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靜心,靜心。江芙蕖在心裏催眠自己,不要去聽其他的聲音,靜下心來。既然到了佛前,不求卦簽,也求一絲心安。

幸許是她的自我催眠有效,她耳邊的聲音竟然慢慢消失了,江芙蕖很快進入了一個徹底安靜的世界。

腦子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想,她本人的意識就像一雙眼睛,在大腦的海洋中徜徉。跟着那飄散的海流在黑暗中往前飄啊飄,就在江芙蕖以為怎麽也到不了盡頭的時候,前面忽然出現一團聚光。

那是什麽?江芙蕖心中好奇,腦中的眼睛也就格外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光芒。

那光芒慢慢地消失,一個影子随着光芒的消逝慢慢地呈現出來,頭發,臉,手,身子,腳,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琥珀色的眼睛如寶珠一般熠熠生輝,豔紅的嘴唇一張一合,他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麽,江芙蕖也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尋找。

“你來了。”

誰來了?江芙蕖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随即很快想到另外一點,不對,這個小人兒,他竟然在跟自己說話!

江芙蕖立即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手持淨瓶微笑的觀音菩薩,哪裏有什麽小人兒的影子,可那個小人兒……當時的意識明明就像能觸摸到他一樣,只差一點點,一點點,早知如此,就不睜開眼睛了。

江芙蕖心中遺憾,那個小人兒是誰,他要找的是自己嗎?是他開口說的話嗎?他發現她了嗎?

“莫道前路無坎坷,曲中見折直亦蟄。居士,不知您求的是?”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江芙蕖心中的旖想。

江芙蕖回過神,這才發現輪到自己求簽了,她心中有些慚愧,剛剛根本沒來得及求簽,她還想求菩薩原諒她假冒居士之罪呢。

好在這恩慈庵中的求簽程序因為人多所以十分簡單,只要在佛前跪拜一刻鐘,許上願,一旁掌着簽筒的小尼姑那邊就會出簽,然後小尼姑會将簽文交給老尼姑,讓老尼姑解簽,解完就算完事,十分快捷。

至于靈不靈驗,江芙蕖就不知道了,不過大家都說靈……那我要求什麽呢?

江芙蕖想了想,便道,“師傅,我求前路。”

“前路?”老尼姑咂摸着江芙蕖的話,手中撚着符簽,滿是皺紋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江芙蕖心中好奇老尼姑最後會解出什麽簽來,便十分耐心地等着她開口,誰知,才等了片刻,就聽得兩聲重疊的驚呼。

“雲隐師太,這符簽怎地開花了?!”

“師傅,符簽開花了!”

第 56 章 :庵中失神

“居士,你要去恩慈庵啊?可是參加庵中的濟世齋會?”書屋的老板低頭點算着江芙蕖送還的書冊,聽到她打聽恩慈庵,便擡起頭打量了她一眼。

濟世齋會?那是什麽?

雖是十分想問老板,但江芙蕖十分聰明地選擇了閉嘴。聽書屋老板的語氣,好似是個居士都應該知道濟世齋會?這個消息,為何吳緒沒有跟他說?

“還有三天這齋會就要開始了,聽說這次的齋會來了不少高人,齋會的棚子早半個月便開始搭建了,恩慈庵中的師傅們當真是菩薩心腸。”書屋老板将書冊摞在一處,從抽屜中拿出一小錠銀子,“書冊單子都對上了,這是居士您的定金。”

“老板,這銀子數目錯了吧?”她的押金比這還少呢,按說應該扣掉一點的,怎麽不扣反而多了?

書屋老板笑了笑,“沒錯,居士既然是去恩慈庵,那這點薄銀便算是我與恩慈庵中的一些香火吧。”

這恩慈庵的名聲居然如此好?江芙蕖接過銀錢,雙手合十,十分恭敬地與書屋老板行了個佛家拜禮,“老板今日的善仁之心,他日必有福報的。”

也不知道自己做地對不對,在現代,江芙蕖并不去寺院之類的地方,生活中也不怎麽遇見出家人,所以她還真不知道面對這些虔誠的擁奉者,出家人應該怎樣回禮才算是對對方誠心的回饋。

她當時考慮挂居士的名,還當真沒想過會有人給香火錢與她的時候……畢竟,她想的只是,借居士之名行醫者之事,出力拿錢,根本沒想過借佛生錢啊!

出了書屋,吳緒早等在了外面。

他今天換了一身素白的錦衣,戴着他那頂大帽檐遮陽草笠,通身并無飾物,坐在一輛簡樸的馬車前頭,倒真有車夫的樣子。

江芙蕖默默地上了馬車,臨打下簾子前,她到底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吳公子,你認路吧?”別給她帶到爪哇國去啊。

回應江芙蕖的是一聲不急不緩的“駕~”。

“咯吱咯吱”的車轱辘聲在空中響起,小小的馬車慢慢穿梭在人群中,很快被人群淹沒。

江芙蕖坐在逼仄的馬車裏,身子靠着車壁,微閉着眼睛想去渠城的事情。

渠城是西南少有的水城,它四周群水環繞,中間穿行直通上京城的大運河,水路十分便利,所以它是個商業興隆的都城。

江芙蕖想的自然不是它的商業,她想的是渠城裏的草藥。渠城中的生藥市場在整個堯國赫赫有名,有“小藥都”之稱,她在地理志中見到幾樣珍稀的藥草記錄,心早飛到了渠城,只希望運氣不會太差。

她的身體,當真是需要先好好地補一下底子了,這次衙門之行讓她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事情不能掌控的不安,如果連身體都不能掌控,那她還談什麽以後?誰知道會斷在什麽時候。

“到了。”

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江芙蕖的思緒,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馬車早已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起身掀開簾子,正要從馬車上跳下,江芙蕖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喧鬧。

可比當日清風閣中的恭迎宴。

她瞬間放下自己撩起的裙擺,微微直起腰身,然後緩緩地從馬車中走出來,再緩緩地扶着馬車椽子走下來,整個動作優雅從容地簡直像個真正坐慣馬車的古代千金小姐。

她擡起頭,佯裝不經意地掃過四周,果然是人山人海……

他們的馬車根本就沒有到庵中,僅僅是停在山腳下的廣場地上。

廣場地上有個大大的草棚子,草棚的架子上挂滿了紅色的符紙,內裏倒是沒什麽,只有一些普通的桌椅器具并幾個穿着黃色道服的小尼姑。

草棚子外面都是人,這些人有小販,有幼童婦人,更有老人壯士,他們或身着布衣粗麻,或錦衣绫羅,各色的人幾乎都齊聚了。

江芙蕖的眼睛透過他們,就看到一條蜿蜒而上,直通山頂的青石階梯。那階梯上站滿了人,遠遠看着,就像是一條漂浮于山中會走動的彩帶。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

江芙蕖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心裏十分納悶,這群人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因為書屋老板說的那個什麽濟世齋會?

不至于吧,聽名字濟世齋會有點像救濟什麽的,這麽多人來求救濟?這堯國……好像是盛世啊?

“聽說在恩慈庵中的齋會前兩天求的簽,十簽九中。”吳緒将馬車放置好,回來見江芙蕖看着廣場上的人群發呆,卻遲遲不動步子,便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走吧,再晚怕是走不到庵中的。”

開玩笑吧?

江芙蕖看向吳緒,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到開玩笑的成分,然而裏面毫無波瀾。

……

江芙蕖認命地擡起了步子,跟在吳緒身邊,随着人流往山頂上的恩慈庵走。

“你來求什麽?”

“去年你求財得財,今年又來了啊?”

“你聽說了沒,今年的齋會有上京興隆樓來的齋菜呢,也不知道有多好吃,我一定要提前一天過來排隊!”

……

叽叽喳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吵地江芙蕖腦仁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明明他們說的都是些日常的話,可是,為什麽這些聲音就像是細針一樣連綿不斷地刺入她的腦中,怎麽甩頭,怎麽調整呼吸都沒用,細細的汗珠從額頭沁出來。

“你來幹什麽?”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江大小姐,哈哈哈,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江大小姐呢?”

……

頭好痛,江芙蕖閉上眼睛,無意識地左右搖晃着頭,想要減輕頭上的痛意,面紗下的臉色蒼白如雪。

“曲曲。”

一聲若有若無的熟悉呼喚,江芙蕖腦中的痛意瞬間去了大半,她的意識回籠,緩緩地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居士,怎麽了?”吳緒站在上面一個臺階,顯然是從上面走下來尋江芙蕖的。

江芙蕖咬了唇,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剛剛是怎麽回事,竟像是……失神了?

第 55 章 :吳緒出謀

出了通牒門,江芙蕖面上的神情便瞬間轉為平淡,聽到身後傳來的啐聲,她清亮的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來到這個世界兩個多月了,這是江芙蕖第一次真正動氣,便是上次被江盈惠的人跟蹤,也因為有吳緒的暗中出手而沒感覺到任何不适。

十兩銀子,對于如今的江芙蕖來說,并不是拿不出來,可在這兒這麽久,江芙蕖也大概知道這地方的物價了,十兩銀子,那基本是一個普通人家幾口人一年的生活費,不過是例行公事辦個普通的通行文書,這官吏就敢漫天開口要這價,可見心黑。

這銀錢雖是有,卻是根本不想給!

至于這個敢指着她的面侮辱她的小貪官,江芙蕖自然不會讓他好過,那藥粉本是制了以備萬一的,誰知道會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不是喜歡叫喚嗎?我等着看你成為啞巴!

可即便是這樣,江芙蕖心裏還是窩火。毒啞了這官吏倒是一時痛快,但她這通行文書卻不得不辦,否則被官府以游民身份抓捕看管起來,她的麻煩只會更多。

可這通行文書怎麽辦下來呢?

這個官吏是如此,只怕整個衙門的官吏也都差不多少,難道還真給他們磕頭又給銀錢啊?江芙蕖是堅決不可能做這件事情的,這麽長的日子,她是能忍則忍,可不代表她性子軟好欺負!不過是有所顧忌而已。

今日雖然沒忍住一時沖動,可做了就是做了,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是毒草!

江芙蕖憋着一肚子火回了客棧,翻看着都嶺城的相關官文,想尋思其他的法子來解決這通行文書的事情,條條大路通羅馬,這通行文書應該不止一條道可走吧?

才不過翻了一會兒,便見得吳緒端了一壺茶進來。在她面前緩緩坐下,擡手拿起茶壺,倒了一小杯茶水,勻了勻,這才推到江芙蕖面前。

“雁山雲霧,明前茶,清潤甘甜,嘗嘗。”

“不喝!”江芙蕖頭也不擡,惡聲惡氣地拒絕,翻了半天了,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都要急死了,哪還有心情喝茶。

吳緒面上不見惱意,也沒有把茶杯收回來,只輕笑道,“這是大禹州的特産,便是上京城中也難有,你不是一貫愛……”吳緒的聲音頓了一下,“擺弄這些茶茶水水的麽。”

“我都說了不喝了,你別……”江芙蕖擡起頭,瞪了吳緒一眼,目及他面上的笑容,她腦中忽然閃過吳緒之前的話,面色瞬間便柔和了下來,語氣也軟了許多,“吳公子,你上次說,關于都嶺城,有什麽事都能問你,對嗎?”

吳緒輕輕地點點頭,“其實不單單是都嶺城,只要是跟大禹州有關的事情,你都可以問我,我自小在大禹州長大,對這片很熟。”

“嗯……”有些不敢直視吳緒明亮的眼睛,江芙蕖垂下眸子,端起那茶杯,放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果然有股甘甜入了喉中,讓她心頭的火氣瞬間消了大半,“我想問問,這通行文書,除了通牒門可辦,可還有其他法子可行?”

“通行文書?”吳緒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璀璨的眸子閃了閃,不過一瞬,他便笑了一聲,“這辦通行文書的地方除了通牒門,還有各地的驿站以及官府指定的門局都行,若是居士的話,最方便辦理通行文書的地方便是廟庵了。”

廟庵?這地方還能辦通行文書的?江芙蕖有些懷疑,不過看吳緒說地頭頭是道的,應該不至于騙她。

“都嶺城北郊外有個香火很旺的廟庵,名喚恩慈庵,來往很多居士都會在那裏落腳。”見江芙蕖不說話,吳緒又多說了一句,把江芙蕖心中的最後一點疑慮都去掉了。

既然是個香火很旺的廟庵,想必這都嶺城中知道的人不少,江芙蕖心中已是定了要去恩慈庵一趟,卻仍舊沒有出聲肯定,只淡淡道,“嗯,我知道了,多謝吳公子。”

在定下主意之前,她打算去悄悄問一下客棧中的小二,是不是有這麽個恩慈庵。

“雲霧的味道,怎麽樣?”吳緒好似沒有察覺到江芙蕖的小心思,只笑着看她,追問那茶水,仿佛真地只是來找她品茶的。

江芙蕖對這種吃的東西向來不是很講究,只要能入口管飽健康就行,除非特別中意的口味,否則她是不怎麽回味的,聽到吳緒的問話,她随口糊弄了一句,“甜甜潤潤的,挺好喝的。”

其實,真正什麽味,她真沒細品,一大口當涼茶喝了,有如牛嚼牡丹……能品出什麽味來?

吳緒嘴角微揚,仍舊是那副笑容,只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疑惑。

待得吳緒離開,江芙蕖喚了熱水,小二送水過來的時候,江芙蕖狀似無意地問道,“小二,你們這都嶺城可有什麽香火比較旺盛的廟庵?”

小二跑堂多年,自然識得江芙蕖的居士裝扮,他一臉了然道:“居士,我們這都嶺城啊,最出名的廟就是那雲上寺了,寺裏的牌匾聽說是先代皇帝的親筆,很多達官貴人來都嶺城都會去雲上寺的,那兒的香火啊,是頂頂旺的。”

雲上寺?江芙蕖把這個名字默默記在了心裏。

“不過啊,那是對外人,對咱們都嶺城本地的人來說,這香火最盛的廟可不是雲上寺。”小二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什麽神秘的事情一樣,“我們本地人啊,最喜歡去的是那恩慈庵,這恩慈庵裏許願,一許一個準,可靈驗地很。我家隔壁的王嫂子成婚八年無子,去拜了一次恩慈庵的菩薩,回來就懷上了……”

小二仿佛話瘾上來了,将自己聽過的見過的關于恩慈庵許願靈驗的事情都給江芙蕖熱心地講了一遍,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掌櫃見小二送個熱水遲遲不回派人來尋,這才走人,臨走時還神神道道地給江芙蕖說了一句,“咱們本地的貴人,也大都喜歡去恩慈庵的。”

江芙蕖看着溫盆裏涼掉的熱水,笑着搖了搖頭,得,吳緒是沒騙她,不過這小二是真能唠啊,她又要叫一桶熱水了,別還是他送來吧?

第 54 章 :小吏刁難

在江子青大放光彩的那一年群英會上,江芙蕖精心給自己的哥哥和愛慕之人榮華景準備了霁纓禮。

因為群英會的盛大和隆重,所以京中貴女們也基本都會參與進去,但她們不是直接參與人,所以參與的方式就會迂回一點,也就是所謂的附帶産物,霁纓禮就是群英會的附帶産物之一。

它最先是貴女們為了鼓勵自己的親人,或兄長弟弟或叔伯至親,做出來的誠心勉勵之物。發展到後來,就成了在貴圈中展示自己德品之物,在京中貴女圈中十分風行。

江芙蕖雖然身嬌體貴,但江家家風極嚴謹,她的母親又生怕她被衆人慣地懵懂無知,日後嫁人吃虧,便對她的女紅品行等內秀教學十分嚴厲。

江芙蕖為人也只脾性驕一點,雖不知世事,可腦子也不是蠢笨的,有名師教學,又有母親親自監督,她在各項閨秀的內秀技藝上并不輸于他人,反而有佼佼之态。

所以,她準備的霁纓禮也十分出色。

給江子青的霁纓禮是一件親自縫制的外袍,給榮華景的是一個親自調制香料的香囊。那香料的原料來自遙遠的婆羅族,十分難得,味淡香馨,有助眠之效。因江芙蕖聽說,榮華景那段日子總是夜中難安,便花了心思在這上面。

她歡歡喜喜地拿着香囊去找榮華景,卻先是碰上了江盈惠的胡旋舞大放光彩,再是碰上榮華景與江盈惠相依相偎在梧桐樹下,大受刺激的江芙蕖一扭頭就跑了。

她本是打算把那香囊扔了的,誰知卻在湖邊碰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年,那少年坐在冰涼的草地上,背靠着假山石,閉着眼睛,無聲無息地,就像要跟那假山邊的陰影融為一體。

江芙蕖的心不知為何就被觸動了,她感覺此時的自己就跟那少年一樣,沒有人管,沒有人要,便笑着上前與那少年說話,好似如此便能互相有所慰藉。

那是唐暄和原身江芙蕖唯一的一次會面,江芙蕖的香囊最後也一時腦熱送給了唐暄。雖然和江芙蕖的香囊沒有什麽關系,但唐暄在那一年的群英會上一鳴驚人。

所以,兩個人當真是見過面的。

只是,江芙蕖覺得,原身和唐暄那樣偶然的一次會面,彼此之間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如今她的變化又這麽大,唐暄的聰慧也不過是書中的見聞而已,她當真從來沒有想過會被認出來的可能。

卻沒有想到,真正見到唐暄,才知道,這世界上當真是有被上天眷顧的人,他的敏銳,實在是有些可怕。

好在,他應該沒有認出她來,只希望,他不要執着于此事。至于他給的印章,等到自己找到法子,回去自己的世界之前,再把它還給他不遲。

這樣想着,江芙蕖的心中便略安定了下來,可也不敢再等到明日離開了,回去自己的住所當即收拾了東西走人。她轉頭看了眼身後的萬柳山莊,只看到高懸空中的屋頂,漸漸隐沒在落日的餘晖中。

對于江芙蕖這說走就走,完全不按計劃來的決定,吳緒好似習慣了,他并沒有多說什麽,只跟着江芙蕖像被人驅趕一樣匆忙地離開了萬柳山莊。

第二日用過早膳,江芙蕖掐着時間往衙門趕。她要離開這都嶺城,還需要去衙門找人給她的通行文書蓋個戳。

堯國作為一個歷經近千年的盛世,管理制度完善,各部門機構的分工也十分清晰明确,江芙蕖要找的部門就是其中管通行文書的通牒門。

衙門的位置十分好找,只門外冷冷清清的,只有兩個衙役姿态慵懶地守在門口。

江芙蕖問了衙役通牒門的位置,便進了衙門徑直往通牒門去了。

本以為管理通行文書,如今來來往往的人又多,通牒門內必定是有一堆人的,所以江芙蕖才掐點來,誰知道到了裏面,江芙蕖就發現,這偌大個衙門除了門口的兩個衙役,當真是處處門可羅雀,冷清地很。

通牒門處也不例外。

江芙蕖到的時候,剛好有個錦衣男子從裏面走出來,他的面色好像不是很好,江芙蕖眼睛眨了眨,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就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通牒門是個不大不小的房間,房間中間以一道高高的實木櫃臺隔開,櫃臺後面坐着一個半眯着眼睛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通牒門的吏官了。

江芙蕖進了通牒門好幾分鐘,本來是想等那吏官先發話,再照他的話行事,誰知道站了足足十分鐘,對方竟是一點反應沒有,竟像是坐着睡着了……

江芙蕖想了想,就放輕腳步到了那櫃臺前,将自己的通行文書拿出來,放到櫃臺上,輕聲喚了一句,“官爺,這通行文書怎麽辦?我要去渠城。”

中年人頭往下一沉,又很快擡起,似乎是聽到了江芙蕖的話,眼睛睜開一條縫眯着看了江芙蕖一眼,又重新閉上了,聲音懶懶地問了一句“什麽城?”,好似在例行問話。

“渠城。”江芙蕖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自己要去的地方。

中年人“哦”了一聲,然後半刻鐘都沒聲音,就在江芙蕖猶豫要不要出聲再喊他一次的時候,中年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江芙蕖,他愣了一下,好似才看到她一樣,然後他站起身,從身後的架子上拿過一把算盤,又拿了一堆類似賬冊的東西,重新坐下一邊看一邊撥起算盤來,竟是完全視江芙蕖為無物。

“官爺,我能問一下,要去渠城的通行文書怎麽辦嗎?”江芙蕖見他這樣子,雖然很尴尬,但仍舊硬着頭皮開了口。

中年人這次頭都不擡,只十分不耐煩道,“你怎麽還杵在這,沒看到我在忙嗎?”

見中年人如此理直氣壯,江芙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她後退出門,又擡頭看了看,見屋頂正上方的牌匾上确确實實寫着通牒門三字,便又擡腳走了進去。

“官爺,這兒是通牒門吧,通行文書不是在通牒門辦嗎?”江芙蕖疑惑地看向中年人。

“唉,你這人怎麽什麽都不懂就跑我這兒來了?!”中年人聽到江芙蕖的話,“啪啦”一聲,将手中算盤一摔,指着江芙蕖就罵了起來,“不懂規矩還想辦事?就你這樣的,遮頭蒙面的,莫不是謀逆分子?”

還不等江芙蕖答話,他就半起身撈起櫃臺上的通行文書,草草掃了一眼,“尋因居士,窮山上來的,難怪什麽都不懂,呵呵。”說完,冷笑着把那通行文書往地上一扔,幾頁白紙在空中紛紛揚揚的,慢慢飄落到地面上。

江芙蕖眉頭微微皺了皺,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文書,良久,她低下身子,将文書一頁頁重新撿了起來,将它們收好放回自己的袖袋中,這才面色平靜地看向那中年人,聲音平和道,“敢問官爺,這辦文書,是有什麽樣的規矩?”

“呵呵,這還用說嗎?”中年人嘴角一撇,拿起桌上的算盤,撥拉一下,“這個,懂不懂?都是有數的!”

江芙蕖心裏瞬間明白了過來,難怪這衙門裏面的各處都冷冷清清,原來竟是養了一堆吸血蟲,誰沒事上趕着來給自己放血,她在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仍是溫溫和和地問道,“不知到渠城是什麽數?”

“十兩銀子。”中年人白了江芙蕖一眼,“要是沒有,就等湊夠了再過來吧。”言罷,不再看江芙蕖,又重新坐下,拿着算盤對着賬冊子重新撥拉起來。

江芙蕖倒也不生氣,她的眼睛在四周掃了掃,一眼看到櫃臺後中年人的身前放着一杯茶水,便笑着走上前,溫聲道,“這數是官家規定的嗎?可是官文中第幾條?還望官爺告知于我,待我去查看……”

“你這瘋女人,還有完沒完了?!”中年人打斷江芙蕖的話,拍着桌子憤然起身,指着江芙蕖的鼻子大罵道,“這就是官爺我這的規矩,你什麽身份也敢跟官爺我談官文?官爺我今兒就放話了,別人都是十兩,你這種的一百兩官爺我都不給你辦!除非你給官爺我跪下來磕三個響頭!”

江芙蕖好似終于被中年人的話氣到了,她擡手指着中年人,臉色漲紅地想要說什麽,身子卻因為太激動絆了腳不穩地往前倒去,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劃過,江芙蕖扶住櫃臺才堪堪站穩,她恨恨地看了中年人一眼,旋即便挺直了身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中年人朝着江芙蕖的背影“呸”了一聲,擦了擦嘴邊的唾沫,端起身前的茶杯,“窮鬼一個,還跟官爺面前耍大爺,什麽派頭!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