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男裝少女

司硯如此快地應下,反倒讓“得逞”的江芙蕖有些不知所措了,她還準備了很多話沒有說出來呢,而且,為什麽這麽相信她?難道這個時代的居士都那麽講信用的?那她以後做着居士裝扮去騙人會不會敗壞了居士的聲譽?

對上司硯清澈的眸子,江芙蕖面上讪讪地,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司硯搭着話,緩解心裏那股隐隐的負罪感。

“司硯,你的功夫厲害嗎?”

“司硯,你原本是要去哪兒的啊,跟我去上京城沒有關系的吧?”

“司硯,你要去回新堂買什麽藥啊?”

不管江芙蕖問地多麽不着調,司硯倒是十分有耐心地有一句回一句,而且絕對不主動問話。

……

單方面的聊天聊地久了,江芙蕖心裏的負罪感就淡了很多,情緒也有些恹恹的了,眼見着司硯不吭聲了,她也就假裝閉着眼睛繼續打瞌睡。

誰知,這船上就是睡不安穩,她才有點進入狀态,就聽得耳邊一個陌生的清脆聲音,“居士,你的醫術很好嗎?”

這是哪個姑……娘?

江芙蕖睜開眼睛,心裏叫了聲乖乖,這渠城之行是怎麽回事,先是碰到俠女,現在居然又碰到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少女?

這是打算讓她把古代特立獨行的女人都讓她見個遍嗎?

眼前的少女穿一身瑩白色錦服,頭上發髻高高束着玉冠,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自紅,腰間挂一只藕荷色垂絲縧玉墜子,手中拿着一把紙扇,若是忽略她此刻有些不雅的儀态,端地是個翩翩佳公子。

此刻,她的右手撫在腹部,面色蒼白,額頭有汗流出,唇上的豔紅也有些不正常,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神情有些渙散。

“你是誰?”江芙蕖還沒開口,一直不吭聲的司硯忽然穿插進她和那個男裝少女之間,俨然一副保護江芙蕖的姿态。

江芙蕖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并不算偉岸的身軀,腦中忽然閃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司硯好似十分習慣保護自己?還是,江湖俠女大都這樣有警惕之心?

“我……嘔……”男裝少女剛開口,就忍不住幹嘔,她慌忙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嘔了好一陣,卻什麽都沒嘔出來,她的面上卻更蒼白了,“這位俠女,我叫溫少祺,是嶺南人。”

嶺南?在都嶺城這個地方,會喚做嶺南的地方只有都嶺城南邊的一個城市,那裏群山環繞,盛産山珍,離這裏不說遠,但也不近了。最關鍵的是,嶺南人要去渠城自有更快捷的道走,很少有人特意繞一座城再去的。

江芙蕖想到了,司硯自然也想到了。

“你去嶺南做什麽?”司硯的聲音冷冷的,問地十分不客氣,邊說還邊上下打量着男裝少女,打扮地像個富家公子,卻待在這船的一層,而且通身都不帶一個行囊,也沒帶個小厮,當真是形跡可疑。

“我……嘔……嘔~!!”男裝少女這次直接蹲地上嘔了。

江芙蕖看着,她怕是要把自己的腸子都要嘔出來,這少女暈船啊,非但如此,只怕她此前并沒有坐船的經驗,在上船之前還給自己的肚子填地鼓鼓的……不吐才怪呢!

大概是少女吐的姿态太過恐怖,連司硯都忍不住退了兩步,離少女遠遠的,就像是躲髒物一樣。

少女顯然發現了司硯的這個動作,她面色漲紅,狠狠瞪了司硯一眼,卻又很快收斂了眼中的狠意,可憐巴巴地看向江芙蕖,“居士,你幫我看看吧,求求你了。”

……

這變臉速度,啧啧,比我不會差多少啊,但是少女,真地注意變臉的角度和場合,這個最重要好嗎?司硯站着可能看不清楚,她就坐那正對着,而且明顯她和司硯是一夥的,你就這樣變,沒有問題嗎?

江芙蕖移開目光,假裝沒有聽到少女的話,面上仍舊溫溫笑地看着少女,反正這船上夠鬧,少女的聲音也不算大,聽不見聽不見,有本事你大聲喊啊!

少女顯然是沒有大聲喊的勇氣的,她見江芙蕖巴巴地看着她,只當江芙蕖當真沒有聽見她的請求,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來,想要繞過司硯到江芙蕖身邊。

無奈,司硯跟座小山似的,就是繞不開。

“你……”少女對上司硯冷冷的眸子,那到嘴的罵聲瞬間收了回去,她皺了眉頭,忽然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銀錠子甩給司硯,“喏,給你!麻煩你讓讓!我找居士有事!”

壕氣!江芙蕖瞥了那銀錠子一眼,足足十兩啊,這少女也不知道什麽來頭。

司硯卻是看都不看那銀錠子一眼,鼻子裏冷哼一聲,斜睨少女一眼,連開口都不開了,就那麽巋然不動地站着。

明擺着對這銀錠子看不上眼,俠女風範,視錢財為糞土!江芙蕖在心裏給司硯定了一個正面的形象。

“嫌少?!”少女卻是明顯跟江芙蕖的想法相反,她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似地上下打量司硯一眼,很顯然,她什麽都沒看出來,司硯打扮平凡,在她眼裏可能就是副窮酸相,“那我再加十兩!二十兩夠了吧?嘔……”

少女又拿出一塊銀錠子,她大概是想氣勢足足的,可惜地是,銀子才拿出來,她就又毫無形象地幹嘔起來。

銀錠子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江芙蕖正猶豫要不要去伸手将銀錠子撿起來,銀錢啊銀錢,蚊子再小也是肉,何況這二十兩是好多蚊子呢。

“哎,公子,你這是怎麽了?”一個頭上戴着草笠的老頭忽然湊上來,十分利索地撿起地上的銀錠子,然後才去扶少女,似乎想把她扶起來。

“滾開!”老頭幹瘦的手才碰到少女的衣角,少女就像是被電觸了似的,慌忙往旁邊閃了閃,到了一個自覺安全的距離,她狠狠地瞪了那老頭一眼,“臭老頭,你離我遠點!”

老頭好心幫忙卻被人罵,當即不幹了,他摘下草笠,露出一個半禿的頭來,“公子,你這是什麽話,我好心要去扶你,你怎麽能開口就罵人呢?你就算不接受我的好意,也不能随便糟踐人啊?”

少女被老頭說地一窒,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指着老頭連聲道,“你胡說,胡……”

“大家夥來評評理啊,這公子穿地一身亮堂堂的,可做地就不是人事啊。”不等少女說完,老頭就朝着周圍的人咋呼開了,“我今年六十多了,她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不但指着鼻子罵我,還要來打我!就因為我看他面色不好,想去幫幫他!”

說着,那老頭還佯裝害怕的樣子,往人群中退了幾步。

船艙裏坐了幾百個人,人人都有些無聊,忽然發生了這麽一件事情,頓時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趣。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這富貴人家的公子啊,就是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總喜歡欺負咱們小老百姓!”

“這位公子,老人家好心幫你,你怎麽能罵人家還要打人家呢?你家父母沒教過你怎麽尊老嗎?”

一群其實什麽都不明白的船客開始義憤填膺地指責少女,少女百口莫辯,氣地直打哆嗦,最後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忽然狠狠瞪一眼司硯,然後就騰地起身,跑出了船艙。

人一走,船客們罵了幾句,又起了其他的話頭,繼續聊起來,少女很快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江芙蕖的目光一直停在那老頭身上,他早在少女被指責的時候就躲進了人群,然後重新戴起了草笠,那地上撿的二十兩銀子,顯然也早放妥帖了。

……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上趕着給人送錢,怎麽辦,傻子太多,她感覺自己不需要那麽辛苦地行醫,也能賺地盆滿缽滿……是不是走錯路了?

第 72 章 :結伴同行

渡口在一條寬闊無邊的澄清長河岸邊,這長河便是貫穿整個堯國大部分版圖的大運河了,一眼望過去,頗有豁然開朗之感。

現在萬裏無風,陽光正好,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渡口的盛況有些出乎江芙蕖的意料,她原本以為這個時代的渡口,也不過就是叫個名兒,哪裏知道還有這種規模。

靠岸的地方搭着一條長長的浮空板橋路,在板橋旁邊每一米遠便豎着一塊木牌,那木牌上刻着醒目的大字,諸如“韓家碼頭”、“馮家碼頭”、“吳家渡口”一類,顯然是地标了。

沿着板橋往外走,就是陸面,陸面兩邊擺滿了叫賣的地攤,或熱騰騰的水煮吃食,或花花綠綠的零嘴小吃,也有那精致小巧的飾品胭脂,端地是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江芙蕖穿過人群,走近那地标,看到地标木牌的每個碼頭下面都寫着具體的地點,有點像現在的公交站牌,她在其中找了一會兒,便找到了她要去的地方,渠城南部的生藥市場,需要坐去往韓家碼頭的船。

站在板橋上等了會兒,江芙蕖正想着這船怎麽坐,就聽得耳邊傳來“咚咚咚”的鼓聲,這聲音端地鬧騰,震地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朝那鼓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竟是大運河上靠近的船只,有一人穿着醒目的大紅色無袖汗衫,站在甲板上,手拿鼓錘十分有力地往大鼓上敲去,邊敲似乎還邊朝天上喊着什麽。

江芙蕖離地遠,并沒有聽真切,等她感覺不到鼓聲放下捂耳朵的手時,就看到自己身後湧上一群人,嚷着“快點快點,韓家碼頭的船要開了。”“有去韓家碼頭的嗎?現在上船了!”

當真是巧,江芙蕖忙跟着人流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五分鐘左右,終于到了板橋的末端,那兒正停了一艘二層高的大船,在船的甲板與板橋之間放了一張通路的木板,人流一個個踏着木板往船上走,到了船上之後,大部分人都留在一層,只有少部分人往二層走。

江芙蕖眼看着那往二層走的似乎都給船員們看了什麽,心想着應該是類似貴賓票之類的東西,也就停了往二層走的心思,跟着大部分的人往一層走。

一層的船裏只有一個大廳,大廳裏擺放着滿滿的桌椅,進來的人一個個坐上去,很快就坐滿了,江芙蕖不過在外猶豫了一會兒,再找座就有些艱難了。

她選了個人少的地方站着,站了一會兒旁邊便有好心人喚她,“居士,我這兒有個小凳子,你要不要坐?”

江芙蕖轉過頭,見是個中年大嬸,長地淳樸,穿地也十分樸素,背靠着一個大包裹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在她的行囊上還搭着一張小凳子,大嬸一邊問江芙蕖,一邊把那小凳子從行囊上拿下來。

“我……”

“張大姐,你又去走貨啊?那美人坊裏的價格很好吧?”

江芙蕖才剛張口,整個身子就被人擠到一邊,一個穿着姜黃色羅裙的中年婦人出現在她和中年大嬸之間,頗為熟稔地從大嬸手裏接過凳子,然後挨着大嬸坐下了。

“哎,價格還行,就混口飯吃,我這不是趕着出完這趟回來正好回鄉去幫忙收谷子嗎?”張大嬸接過中年婦人的話,看到中年婦人手中挎着的挎包,她忙伸手去幫她解下來,一把将它疊放到自己的大包裹上,“唉喲,你這裏面放了什麽啊,怎麽這麽沉啊!”

“還能是什麽,他爹去山上打的一些山味,我想着都賣給五香鋪了,他們那兒的小掌櫃會說話,給的稱也足。”黃裙婦人笑了一聲,“你家的上次不也去山上了嗎?怎麽沒收拾好?還是留着自己家裏吃了?”

“他哪有你家的能幹,打地太少,我都不好意思帶出來,留着自己家裏吃了。”

……

兩個人聊地熱火朝天的,完全忘記了一旁的江芙蕖。

江芙蕖……明明是大熱天,但忽然感覺好涼………………

她往旁邊看了看,選了個遠一些的僻靜地兒,将背箱放下來,就坐在背箱上,聽着耳邊叽叽喳喳的喧鬧聲,她兩眼放空,開始打瞌睡。

或許是因為海風和河水的濕潤,夏日的悶熱在這艘船上沒有一點體現,一切都剛剛好,江芙蕖坐了一會兒,竟然就真地那麽睡過去了,什麽危險都給她忘光了。

“居士?”

模模糊糊的,江芙蕖似乎聽到有人喊她,她以為是夢,就繼續閉着眼睛,想要再次入夢。誰知,那聲音十分纏人,居然又喊了好幾聲。

“居士?”

“居士?”

江芙蕖就是想裝作是夢都不大可能,她睜開眼睛,神情慵懶地往前看去,這一看,她的精神頓時就上來了。

這不是那個讓她頗有好感的江湖俠女司姑娘嗎?她怎麽也在這船上?

“居士,打擾你歇息了,是不是?”見到江芙蕖睜開眼睛,司姑娘似乎十分不好意思,頭微微垂了垂。

“哎,沒事,我不困的!”江芙蕖立馬坐直了身子,語帶興奮,“司女俠,你這是去哪兒啊?怎麽也坐這船了?”

“我想去回新堂買些藥。”司姑娘擡起頭,看了江芙蕖一眼,兩頰似乎被熱地更紅了,“居士,我叫司硯,你喚我司硯就是,不用叫司女俠的。”

回新堂?應該是渠城的哪個藥鋪吧,江芙蕖了然,江湖中人嘛,經常打打殺殺的,身邊備點藥十分有必要,“司硯?會不會太不客氣了,女俠與我有救命之恩的。”

“沒事的,居士,咱們江湖兒女,不拘這些的,大家都這麽喚我,居士自然也可以。”司硯臉頰上的紅暈又更鮮豔了。

這個女俠好容易害羞啊,江芙蕖心中訝異,不過嘴上還是從善如流地喚道,“司硯。”

“欸。”司硯應地爽快,面上紅暈似乎淡了些,她清澈的眸子看向江芙蕖,“居士,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想去生藥市場轉一轉,有些藥草要買。”江芙蕖眼睛直直地盯着司硯,見到她腰間的佩劍,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自己在電視裏看的江湖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有腥風血雨,也有平和安詳,它藏了無數人的秘密,也讓無數人無所遁形。

這個地方對于深受武俠電視劇荼毒的江芙蕖來說,是十分神秘的,也是江芙蕖十分想去見識見識的。嗯,江湖中魚龍混雜,如果她以後真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或許去江湖中過一生,也是個很好的選擇啊。

胡亂地想了一堆,江芙蕖看着司硯的眼睛裏就冒出光來,大部分江湖兒女其實都是四海為家,并沒有固定的居所,這司硯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如果是的話……嘿嘿。

“司硯,你是江湖上哪個門派的人啊?現在是在外面游歷嗎?”江芙蕖笑眯眯地看着司硯。

聽到前面一句問話,司硯的面色變了變,聽到後面一句,她的神情就有些放松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個門派的,我的師傅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這次出來,就是想見識一下這個世界長什麽樣子,我以前很少出門。”

“那你的家人呢?”江芙蕖覺得好奇怪,江湖中人不是最在意門派的嗎?難道司硯的師傅是個隐士?

“家人……”司硯喃喃地重複着這兩個字,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頗複雜地看了江芙蕖一眼,才道,“我有一個姐姐,不過她可能不記得我了。”

身世這麽慘?江芙蕖心有戚戚,跟現在的她差不多了啊。

“那司硯,我這次是要去上京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京城裏看看啊?上京城是堯國的都城,最是繁華了。”從來沒見過上京城的江芙蕖厚着臉皮開始“引誘”懵懂無知的少女。

“上京城嗎?”司硯似懂非懂地重複了一句,然後就在江芙蕖巴巴的目光中點點頭,“居士是必定不會騙我的,那我便與居士一起去上京城吧。”

第 71 章 :俠女司硯

這群人大都穿着短襟布衫,袒胸露腹,手中或拿着菜刀,或拿着長棍,兇神惡煞。

叫嚣着要把她抓起來的人走在最前面,與一個差役打扮的人同行,那差役四十上下的年紀,瘦長臉龐,細長的眼睛此刻正惡狠狠地瞪着她,手指着她,嘴一張一張的,似乎在怒罵她,可就是沒有聲音。

哈哈,江芙蕖心裏一樂,渾然忘了害怕,這不就是之前通牒門刁難她的官吏嗎,這麽快就找對主兒了,這人腦子不笨啊。

面色正常,呼吸順暢,唯不能出聲,看樣子這啞藥效果不錯,下次還能再用。

或許是江芙蕖一副考究的目光中太過幸災樂禍,那官吏面色脹地通紅,指着江芙蕖的手指哆哆嗦嗦的,轉頭拍了旁邊的人一把,擡起腳來在地上剁了幾下,手在空中胡亂劃了幾下。

那人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低聲安撫了官吏幾句,然後轉頭兇惡地看着江芙蕖,“看什麽看,死到臨頭了,還不快把解藥交出來!”

“解藥?”江芙蕖大眼睛眨了眨,佯裝聽不明白那人的意思,“施主在說什麽?什麽解藥?施主是生病了還是中毒了?”

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做好往渡口沖刺跑的準備,渡口上總不該少人吧,肯定有官差吧?

“我呸!”那人聽完江芙蕖的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他娘的才生病中毒呢?!你這是要跟老子裝糊塗啊!我讓你裝!給我上,留口氣就行!”

說着,他率先沖了上來。

……

江湖草莽,要不要這麽簡單粗暴?!還想找個時機逃跑呢,眼見着他就離自己幾步遠了,江芙蕖也顧不上想其他的了,拔腿就跑了起來。

要不是怕太驚世駭俗,她一定要撩起寬大的裙擺,然後扯着嗓子大喊幾聲“救命!”

早知如此,就該讓吳緒送她到渡口了,這都嶺城簡直了,好歹是個才子之鄉,怎麽這裏的人這麽目無王法,光天化日地就敢對人喊打喊殺?

心裏狂吐槽的江芙蕖很快發現,地面上有道陰影就快跟她的身影重合了,這破身子,跑了一百米不到就開始抗議了,她已經感覺到呼吸不順了,眼前也似乎有星星在飛,腳下跑動的步子慢慢虛浮,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一咬牙,江芙蕖索性停了步子,心裏算着身後人的距離,打算等他們過來直接硬抗,雖然換了個弱雞身體,但好歹搏鬥的身手是從小練到大的,應該能抵抗一二吧,如果一定要上黃泉路,那就能多帶一個就盡量多帶一個吧,黃泉路上好歹不孤單!

“哈哈,你跑……啊!!!”追着江芙蕖的大漢顯然打架經驗豐富,一眼看出了江芙蕖的力不從心,他洋洋得意地沖着江芙蕖叫喚了一聲,還特意放慢了步子,就像是要嘲諷江芙蕖似的,眼看着離她幾步遠,一伸手就能抓住她了,他緩緩地伸出手。

那手就要挨着江芙蕖的衣領時,江芙蕖忽然蹲了下去,大漢還來不及發怒,就聽耳邊“咻”地一聲,一個東西飛快地從他身側飛來,直直地打在他的手背上,鑽心的疼痛從手上傳來,大漢感覺自己整條右手都麻痹了,他扭曲着面孔,聲音也變了調。

正蹲在地上打算往旁邊翻身躲避襲擊的江芙蕖聽到大漢變調的聲音,脖子僵硬地轉過頭,吳緒跟來了?他那麽好心了?

“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居士,你們當真是好意思!”一聲嬌嫩的女音從空中傳來。

不是吳緒啊。

這是哪家多管閑事的小姑娘啊?!

江芙蕖和大漢兩撥人心裏同時想到。

江芙蕖尴尬地站起身來,雖然不是吳緒,但好似是來幫她的,她看向來人,那人臨空飛來,就像背上長了一對無形的翅膀。

輕……輕功啊!!

江芙蕖咽了一下口水,真正的輕功啊,怎麽辦,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她也想學,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學。

不過一會兒,那女子便站到了江芙蕖的身前,以一副全然保護的姿态将江芙蕖擋在身後,朝着一群面色不好的大漢,面無懼色道,“你們是打算一個個上,還是一起上?”

竟是完全不把眼前十多個大漢當回事。

“你是誰?!口氣這麽大,知道爺爺是誰嗎?”

“哪裏來的不懂事的小丫頭,有一點本事就敢叫嚣,莫不是家裏大人沒教過你怎麽做人?”

“說那麽多幹什麽,兄弟們一起上,給這毛丫頭點顏色看看!”

被輕視的大漢本來還有些退卻,聽到女子的話,便氣地要死,一個個不要命地掄着菜刀,長棍向女子沖來。

氣勢很足……可惜地是,實力差距太大。

“砰砰砰”地人體落地聲接連響起,女子不過衣袖輕輕一動,那群人便一個個飛上天,然後從天上落地,摔地那叫一個慘。

江芙蕖瞪大眼睛看着,心裏啧啧稱嘆,好慘哦,脊梁骨都要斷了吧,那邊幾個,別落下什麽不遂的毛病啊。

站在最後面本來還狠狠瞪着江芙蕖的官吏見到這情形,面色一下子變得發白,他的雙腿顫抖,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的,連看都不敢再看江芙蕖了。

江芙蕖見他這樣,心中平靜,人之欺善怕惡,也不過如此,官吏在府衙中以權謀私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追查她的行蹤,大白天地帶着一群地痞過來追讨解藥,只怕也是知道她形單影只一人,且來歷無奇。

“居士,你沒事吧?”

正想着要不要告訴這個官吏,他那啞藥也不過是一兩個月的藥效,站在前面的女子忽然轉過頭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這才算是看清楚了眼前女子的模樣。

她長一張淨白的鵝蛋臉,墨點柳葉眉,亮褐色細長眼,兩靥帶暈,唇角微翹,頭上僅以一根玉帶束着長長的馬尾辮,身着黑色勁衣,當真是幹淨利索的江湖兒女裝扮。

“沒事,謝謝姑娘了。”江芙蕖心裏想着,這恩慈庵附近果然像那小尼姑說的江湖人多,“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知姑娘芳名是?”

“沒事就好。”女子眉眼彎了彎,“免貴姓司,些許小忙,不值當說什麽恩,居士見禮了,後會有期!”

女子說完,以左掌觸右拳,朝江芙蕖行了個江湖敬禮,然後就以腳點地,騰空飄然而去。

行事做派也與她的打扮一樣幹淨利落,江芙蕖莫名地對這姓司的江湖女子有了好感。

待得她走遠了,江芙蕖這才看向地上橫七豎八的人,見他們大都面上痛苦,那官吏卻仍舊像鹌鹑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發抖,本來要告訴那官吏的話也咽回了肚子了。

罷了,就讓他這兩個月都活在無聲的恐懼中吧,也希望他以此為戒,日後能略改一二,做一個秉公守法,不仗勢欺人的正常官吏。

江芙蕖擡步繼續往渡口走。

或許是因為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她的心情無端地有些沉重起來。今日的情況,以後也有可能再次上演,治好江芙蕖的身體,勢在必行,總不能永遠靠別人來幫助她度過危難。至于其他的事,暫時先不想了,都往後排一排。

“去韓家碼頭的,有沒有人?”

“帶貨的,有誰要帶貨嗎?”

“朱家碼頭,還有一刻鐘就要開了,沒上船的快點上來了!”

喧鬧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江芙蕖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河岸,飄紅浮綠,龍船小舟,人山人海。

這是,到渡口了。

第 70 章 :惡差攔路

等到反應過來自己點頭應下了什麽,吳緒頗懊惱地撫了額頭。他這是被表妹蠱惑了嗎?怎麽會點頭附和她那麽荒謬的話?

靠自己?她是什麽身份,哪裏需要靠自己?即便是如今身份不光明正大,可錦衣玉食總是短不了她的。苦盡甘來?菩提要普度衆生才要苦修,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就該過地無憂無慮地才是,做什麽苦修心志之事?難道也要效仿菩提救世天下不成?

吳緒心中無限懊惱,可剛剛才點的頭,總不能立即搖頭,君子一言,不帶這麽快追回的,可若是就這樣應了江芙蕖,又十分不妥。

醞釀了好一會兒,他看向江芙蕖,見她眼中神采熠然,那本在肚子裏想好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表妹,你當真能治好自己身上的沉疾?”

那倒不一定,江芙蕖的身子虧空地厲害,她調試了這麽久,見效甚微,這其中種種,或許有藥不齊全的緣故,當然也有其他的可能,但都得吃過藥後看反應,江芙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将江芙蕖這身子徹底治好。

事實如此,但對此時的吳緒自然不能如實講,江芙蕖略沉吟,便低了頭,“只不多用心力,拿好藥溫養着便是,外祖母給我許多銀錢,正是好的時候。”

這話說地當真是含糊,可偏讓人挑不出不對來。

吳緒眉頭動了動,忽然有點明白了江芙蕖的意思,她這是明擺着,不想去原家,或者是,她不想改變自己原本的主意,他沉吟半晌,才緩緩道,“你也算是經歷了一場,現如今是個有主意的,你既喚我一聲阿緒哥哥,便把你的意思如實與我說便是,何必跟我玩這些彎彎道道的。”

說到這兒,吳緒輕笑一聲,嘴角帶着淡淡的嘲弄,見江芙蕖擡起了頭,收起了她那副羸弱之态,才繼續道,“你不想去原家,那江家呢?難道你也不想回了?”

聽出吳緒話裏的諷刺,江芙蕖面色不變,只靜靜地看着吳緒,直到他收了聲,這才道,“如果江家真能迎我回去,阿緒哥哥如今只怕也不用在這裏與我說這些了,只管派了人來接就是了。”

仿佛看不到吳緒眼中的暗湧,江芙蕖的聲音平和,“既是沒有,我想着,我如今當是不方便回江家的,如此,大哥哥來尋我,只怕也是想見見我。我往上京城走,他從上京城過來,路就那麽幾條,總會撞見的。”

“便是沒有撞見,到了上京城中,定是會見上的。”江芙蕖終于将自己的頭完全擡了起來,坦然地與吳緒複雜的視線對上,“阿緒哥哥,你在我身邊時日不短,你覺得,我還是之前的江芙蕖嗎?還能做回之前的江芙蕖嗎?”

雖是問着吳緒,卻不等吳緒的回答,江芙蕖的嘴角揚了揚,肯定而清晰地說出了兩個字,“不能!”

這樣的江芙蕖,明明還是那個人,眼中卻是歷經滄海桑田的深邃,讓人探究不到底,就仿佛一個高高在上的智者,睥睨着整個世界。

江芙蕖,她真地變了。吳緒的心裏此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江芙蕖的變化,如今的她,再不是那個嬌嬌軟軟的江大小姐了,她……也許真地不需要他們的過多庇護。在他們為她擔憂的時候,她已經悄悄練就了一顆強者之心,為自己加了一層堅實的保護盔胄。

兩人對視良久,吳緒收起眼中的嘲諷,面色平靜地開口道,“我會告訴祖母你的決定,江家那邊也許會遲一些得到消息,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只有這麽多?江芙蕖疑惑地看着吳緒,你不是還要跟着我嗎?

“我這次會到鄧家鎮這邊來,其實并不完全是因為你在這裏。”吳緒仿佛能看懂江芙蕖的心思,他移開目光,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眼前的白色瓷杯,“我想查清楚,那日在漓江截殺我的人到底是誰,他們跟江盈惠是不是有關系。”

去查那用七星花暗器的人?江芙蕖心中叫好,正好她也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是不是跟江盈惠有關系呢,以吳緒的本事,想必查起來并不難。至于不跟着她,那更好了,她也省地甩掉一個移動追蹤器,做什麽都不方便。

“阿緒哥哥,那我們以後用什麽聯絡?”江芙蕖并不笨,吳緒奉原老夫人的命來跟着她,肯定不可能跟原老夫人說他要走了,那勢必是要跟她“互相利用”的。

他假意奉命繼續跟着“任性”的自己,實則去查自己被截殺的真相。而她,假意任性,不去原家繼續北上去上京城,實則是獨自前行。

吳緒沒有說話,他側臉看着窗外的天空,碧澄無雲的藍天,幹淨地仿佛一片大海。

江芙蕖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她耐心地等着吳緒的回答。

吳緒的手從杯子上移開,從腰間拿起那支通體碧綠的玉笛,橫放在嘴邊,輕快飛揚的笛聲從他薄薄的唇間溢出,飛出窗外,飄向藍天。

江芙蕖轉頭看向窗外,一個黑色的小陰影忽然出現在大海之中,那小陰影在大海之上胡亂地跳動着,然後還不等江芙蕖看仔細,小陰影就忽然像離弦之箭一樣俯沖下來,直直地射向吳緒……旁邊的江芙蕖。

一股溫熱的腥燥味傳入鼻孔,江芙蕖下意識地就拿手擋在了臉前,然後,她就感覺到兩只溫熱的小爪子抓在了她的小臂上,臉前的面紗被一陣“撲騰”的風掀了起來,“咕咕咕~”

是鴿子的叫聲。居然是鴿子!有養地這麽野的鴿子嗎?!!

江芙蕖将手臂略移開,正撞進一雙圓溜溜的褐色眼睛內,那小眼睛的瞳孔就像褐色的琉璃,泛出冷冷的光澤,讓人不敢直視。

“這是小黑,我養的信鴿,能日行千裏,機敏擅辨人。”

吳緒的話才落,江芙蕖就感覺到小手臂上一痛,那鴿子居然在她手臂上狠狠地啄了一下,然後看都不看她,直接撲騰兩下黑麻麻的翅膀,跳到了吳緒的肩膀上,用屁股對着江芙蕖。

………………

這到底是什麽品種的鴿子!!能日行千裏,還這麽有脾氣,都說寵物随主,這破鴿子的脾性這麽大,吳緒的脾氣……

江芙蕖放下手臂,白了那鴿子一眼,心裏打定主意,以後有機會就給它點顏色看看,務必教會它怎麽做一只合格的信鴿!!

“它已經認了你了。”吳緒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巧的豎笛,遞給江芙蕖,“這個笛子你帶着,需要喚小黑的時候,就吹響它,小黑認得它。”

待得江芙蕖接過豎笛,吳緒輕輕摸了摸小黑的翅膀,聲音溫和,“小黑,以後你就跟着表妹了,以前你還見過她的,聽話好不好?”

江芙蕖眼睛眨了眨,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幻聽了,這吳緒跟這鴿子,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啊……他這聲音也太溫柔了吧,真地混地連只鴿子都不如!!!

讓江芙蕖更郁悶的是,那黑麻麻的鴿子聽完吳緒的話,屁股左扭扭,右扭扭的,然後忽然一張翅膀,狠狠一個“耳光”打在吳緒的臉上,仿佛在說,我不聽我不聽……

天吶,這鴿子真是太有脾氣了,成精了吧?!

吳緒挨了打,一點脾氣都沒有,仍舊好聲好氣地跟它說着什麽,不過這次他的語調有些低,而且說的話似乎是另外一種語言,反正江芙蕖聽不懂,只能坐在吳緒對面看他對一只小黑鴿子低聲下氣。

足足一刻鐘的功夫,那鴿子才被吳緒給安慰地妥妥帖帖的,也不看江芙蕖一眼,就像它來時一樣,倏地一下飛了出去,很快沒了影子。

鴿子走了,吳緒也跟着起身走了,臨到出房門之前,他忽然回頭道,“表妹,你的通行文書,我已經讓人給你辦好了。”

言罷,也不等江芙蕖質問他怎麽私自翻她的東西,吳緒就直接跑了。

江芙蕖起身去翻出通行文書,果然見上面印章都已經蓋好,她略一思索,索性便背了背箱,直接下山了。

吳緒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剛剛那話,估計是在提醒她早日上路,至于為什麽,只怕跟原老夫人有關,江芙蕖也懶得去琢磨了。

江芙蕖一路下了山,直接往去渠城的渡口走,一路順順利利的,可誰知快到渡口的時候,她被一群人攔住了,當前一個還是她的“熟人”。

“就是這個臭道姑!快把她抓起來!”

第 69 章 :說服吳緒

“阿緒哥哥,我已經放下華景哥哥了。”江芙蕖打斷吳緒的話,她又不是原身,怎麽可能對榮華景有興趣,在這個三妻四妾合法的時代,她不會對任何男人有興趣!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她說這話的時候,心中竟然莫名地痛了一下。

吳緒狐疑地看着江芙蕖,“真的?”

江芙蕖在吳緒注視的目光中緩緩地點頭,語氣堅定,“我與華景哥哥之間的緣分,早在他與江盈惠下定之時便斷了。”

要不是因為榮華景來江府求娶江盈惠,原身江芙蕖也不可能一時惱怒,做出私自去刺殺江盈惠的魯莽決定來,她雖然性子驕縱,可到底念着姐妹之情,到底有着小姑娘的心慈仁善。

怕是吳緒還不肯信,江芙蕖索性往明白了說,“我猜着,既然華景哥哥在上京城,那我家應是也在上京城,這才決定去上京城的。”

原來是這樣,吳緒心中松了一口氣,雖然跟江芙蕖不親厚,但到底從小被家人教着需護着自家姐妹,他打心眼裏不希望江芙蕖經此一劫卻仍舊癡心不改,憑白給自己找罪受,也連累江家聲譽。

“你這想法,自是對的,好在你還記得回家中去,或許到了上京城,你的記憶很快就會恢複了。”

記憶怕是永遠不可能恢複了,除非江芙蕖的神識當真還在她的身上,可即便是江芙蕖本尊的神識,想要徹底抹殺掉她的意識,她也是絕對不會讓步的。憑什麽啊,她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還要被人幹掉?!合着她江芙蕖的命是這樣給人輕賤的?

想到江芙蕖可能殘存的神識,江芙蕖就想起剛剛吳緒提到的江子青,她擡眼觑了吳緒一眼,見他面上神情似乎松動了一些,便垂了頭,聲音憂傷道:“我何曾不想記起之前的所有事情,可自我意識清醒以來,拼了命地去想,也只想起那些本該忘記的事情。”

說到最後的本該忘記四字,江芙蕖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哽咽,似乎十分難受。

聽到江芙蕖這話,吳緒一滞,他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什麽可以說的話來,面對着江芙蕖的遭遇,他當真是有些詞窮。

讓她不要去想嗎?那怎麽可能,身為江家的女兒,她怎麽能沒有一絲記憶?那她就算回到上京城又有何用?不說江家,就是姑姑,只怕也絕對接受不了一個完全忘記她這個母親的女兒,她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啊。

可讓她去想嗎?想害她到這個地步的江盈惠?還是那個忘記曾經與她山盟海誓的榮華景?抑或是她流亡在外這麽多年的遭遇?或者是如今她沉疾纏身,面容被毀,老大未婚?

吳緒合上半張的嘴,讷讷地看着江芙蕖,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這麽想來,江芙蕖曾經受到的千嬌百寵不過是她苦難前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甜頭,倒也不是那麽讓他豔羨了。

“芸芸衆生,我若飄萍浮于汪洋,無根無跡,或許只是一個小小的水浪,就能讓我淹沒,消失。”本是演戲,誰知說着說着,江芙蕖居然真地有些傷感起來,她現在的處境,還真地跟沒根的浮萍一樣,慘兮兮的,行事小心謹慎不說,連原本的性子都要時時收斂,以免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處境不佳,但江芙蕖相信,前路就會像雲隐師太說地那樣,不管多曲折,只持本心,便能走下去,便會看到希望,“我渾渾噩噩,直到雲隐師太與我解簽,這才頓醒。雖是前塵盡忘,但人之塵緣皆由人為,前路由我不由天。以前的塵緣,斷了便斷了,這今後要走的路,才是我該去想的。”

說到這裏,江芙蕖擡起頭,看向吳緒。

吳緒面上有些愣怔,眸色空遠,似乎在思索着什麽,并沒有聽江芙蕖說話。

“阿緒哥哥,你說大哥哥要來尋我,可是要我随你回原家等着大哥哥過來?”

吳緒的反應有些出乎江芙蕖的意料,她都說到這份上了,以吳緒的領悟力,不應該不開口啊,至少要跟她說原家如今對待她的打算啊。

罷了,你不說,還不準我問?反正不管如何,今天我是一定要說服你幫我的!

江芙蕖殷殷地看向吳緒。

“塵緣,斷了便斷了嗎?”吳緒讷讷地低語,眼中眸色複雜,聽到江芙蕖的問話,他點點頭,“祖母是這個意思,你如今的狀況,實在是不宜在外面漂泊了。”

“我如今的狀況,阿緒哥哥也知道,只是身體落下一些沉疾,其他的,除了記不起來,并沒有什麽大問題。”江芙蕖定定地看着吳緒,沒有錯過他眼中的複雜光芒,吳緒剛剛在想什麽?是跟她有關的事情嗎?

“康健其一,記憶其次,你如今都淪……”吳緒頓了一下,換了語氣,“都要在外抛頭露面行醫賺銀錢,怎能說沒有其他大問題?”、

靠自己本事賺錢過日子,怎麽就成問題了?江芙蕖朝吳緒暗暗飛了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江大小姐,我可不想享受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小姐生活,比起被人伺候,她更享受自食其力好嗎?

但這種女子當自強的現代思想,即使是在鼎盛的堯國,也基本是不能為人理解的,江芙蕖心裏吐槽罷了,可不敢跟吳緒辯駁這個,她低下頭,語音低落,“我如今也不是以前的江家大小姐了……”

“胡說!你怎麽會不是江家大小姐,你身體裏流的就是江家的血脈,這是怎麽都斬不斷的,而且大家都在找你,血緣親情,難道你說忘就真地忘了嗎?”江芙蕖話還沒說完,就被吳緒打斷了,他的情緒十分激動。

江芙蕖有些不解吳緒的激動源于哪裏,她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她早就被江家除名了,“血緣斬不斷,但我到底不在江家的族譜上,阿緒哥哥,你說,我以什麽身份待在原家,或者是以後的江家?”

“就是……”原家嫡親的外孫女兒啊,江家的嫡大小姐啊,吳緒語氣一滞。

江芙蕖說地沒錯,她以什麽身份呢?雖然如今江家今非昔比,可江盈惠也是宮中的大紅人,江子青再有能耐,能給江芙蕖把身份重新添回去嗎?

除族是大事,歸族更是大事,并不是江子青說一句就能應下的事,不能上族譜,江芙蕖就不是江家大小姐,更不是原家外孫女,她确實名不正言不順。

若非如此,當年她被送到大禹洲來,原家也不會任由她住在她母親的陪嫁莊子裏,若是能光明正大地接了她回原家住,只怕便不會有她失蹤一事。

“我總要有一個合适自己的身份,讓自己往前走下去。”見吳緒語滞,江芙蕖便感覺到成功在向自己招手了,她仍舊垂着頭,聲音低落,一副憂傷失落之态,“雲隐師太說地對,人的塵緣可斷,可大千世界不會斷了一個人的前行之路,只要往前走,我想,終究會再有一段屬于我的塵緣的。”

“即便,這塵緣苦一些,可菩提修心,哪有不苦的?最終卻都是苦盡甘來。”

咬着重音說完“苦盡甘來”四字,江芙蕖擡起頭,清亮的眼眸中盈光閃閃,“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醫術,可既然我還記得醫術,只怕是天意如此,救人,救己。”

“阿緒哥哥,我想靠自己,尋找回自己的記憶,救治好自己身上的沉疾,你可信我?”

烏黑眼眸中的光亮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星,閃地灼人眼,吳緒的心莫名地被觸動了一下,他不自覺地點點頭。

第 68 章 :撒個小謊

細風從大開的紗窗中緩緩地吹進來,落在桌前的茶杯中,帶起一絲漣漪。

屋中安靜地似乎能聽到風的腳步聲,沙沙沙,輕輕地擾人心弦。

吳緒和江芙蕖兩個人俱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似乎誰都不想開口打破這靜谧。

“居士,齋飯來了。”門口拎着食盒站了許久的小尼姑,見屋中二人相視而望,似乎有話要與對方說,可兩個人又遲遲不開口,氣氛當真是怪異至極。心裏想着還有下一個廂房要送齋飯,小尼姑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話音才落,她就見屋中二人就像商量好了似地忽然同時轉頭看向她……好在目光中并無惱意。

“小師父,辛苦你了。”江芙蕖起身,走到小尼姑身邊,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将它拿到桌子上,從最上面一層拿出自己的那一份,又笑眯眯地送了小尼姑走。

待得小尼姑離開,江芙蕖面上的笑容便在瞬間收了起來,她轉頭看向吳緒。

吳緒也正在看她,烏黑色的眸子裏流光溢動。

“關于江盈惠,你還記得多少?”這些年走江湖,對蕙蘭縣主的大名,吳緒也偶爾聽到,在這個鮮衣怒馬的鼎盛時代,人們茶餘飯後熱衷的話題,永遠是皇室權貴。

蕙蘭縣主是陛下破例提封的縣主,雖然并無食邑,只有空名爵,可到底是個在冊的縣主。一個小小的庶女,居然能爬到皇權的位置,而且不是通過嫁人,反而是通過自身的實力,這當真是個頗具傳奇的勵志故事,讓無數的平民庶人向往趨之。

若是蕙蘭縣主被封為縣主之後安安分分地嫁人,然後在後宅相夫教子,那吳緒對她也只是耳聞,可她偏偏在被封為縣主之後做了無數讓人瞠目的事情。

首先是以女子之身自請出族,前無古人。

其次是不安于後宅,時不時就面聖,進皇宮如入自家後花園,與皇帝大談特談民情國況,并多次組織捐助活動。

最後便是大膽行商,開了一個又一個稀奇古怪的店鋪,雖然最後很多因為太稀奇沒成功,可到底是給堯國的商人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這樣的女子,若不是吳緒知道她和江家的糾葛,只怕也是要佩服一二的,可偏偏他知道其中種種。

為人之根本先立身,古來大丈夫皆如是,江盈惠背宗忘祖,屠戮同族,是絕對的大惡冷情之人。這種人,她的所為必有所圖,所行必為利益,雖為人卻早已失了人性,實為大家不恥,可偏偏她自己沒有這個自覺性,反以自己所為為傲。

如今,她竟然開始把手伸向了原家嗎?吳緒的眼中眸色晦暗。

吳緒的語氣不好,江芙蕖自然聽出來了,她其實也不懂,為什麽江盈惠在上京城待地好好的,卻要千裏迢迢跑來招惹原家,在這點上,其實她更傾向于理解為,這是個誤會。

可江盈惠這種人,她簡單粗暴,基本沒有誤會的可能。

“記得的并不多。”江芙蕖眉頭深深地蹙起,似在回憶,“除了這紋樣,我記得她給我用過很多很痛的刑罰,我的臉就是她烙成這樣的,她說恨我,說要奪回屬于她的東西,她說華景哥哥是她的。”

真正的江芙蕖,只怕最在乎的也是這兩件事情吧。

果然,吳緒聽了這話,心中疑慮便去了幾分,這麽想來,确實是江芙蕖在意的東西才能喚起她的記憶,她漂亮的容顏,她最喜歡的榮華景。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表妹,這些都過去了,她以後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傷到你的。”

江芙蕖明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吳緒,眼中一層水霧,懵懂無知,就像是不理解吳緒的話似的。

“你最喜歡的大哥哥,他如今很厲害了,可以保護你了。”雖然不恥江子青的所為,但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比江子青更能安慰江芙蕖了,“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他說的話,有時候比聖旨還管用。”

我去,江子青做什麽了?怎麽短短幾年內就爬到這麽高的位置?江芙蕖心中驚嘆,更多地是害怕,這樣的江子青,他如果發現江芙蕖不是本尊,那她會被江子青怎麽對待?她可沒忘記書中江子青對江芙蕖的愛護,稱他一聲戀妹狂魔絕不為過。

見江芙蕖低着頭不說話,身子似乎顫了顫,吳緒以為江芙蕖是激動的,他笑着道,“他應該收到祖母寄過去的信了,想必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

雖然知道吳緒是無心的,可江芙蕖聽在耳中卻十分膈應,她擡起頭,不陰不陽地瞪了吳緒一眼,“我不記得大哥哥了。”

……

吳緒的嘴半張,要說出來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口,“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我記得的便只有我與你說的這些,其他一概都不記得了。”江芙蕖點點頭,所以別再說江子青的事情了,她現在慌地很吶。

吳緒死死地瞪着江芙蕖,就像是不敢置信似地,或者是在思量江芙蕖話中的真假,見她神态自然,眼中眸色清明,心中大驚,不會吧,江子青找了江芙蕖這麽多年,江芙蕖卻把他給忘了……江子青不得氣死?!!

哈哈哈,吳緒恨不得揚天長笑三聲,可是他不能。

江寄梅啊江寄梅,你也有今天,為了江芙蕖,你到如今還堅持不肯娶妻,立誓說不找到江芙蕖絕對不娶妻,如今,人家把你忘地一幹二淨的,你那誓言,當真是可笑。

想到兩人見面時的情形,吳緒憋笑憋地痛苦,一時面色便有些古怪起來。

江芙蕖一直拿眼角觑着吳緒,見他聽了這話便不說話,面色也頗古怪,心中也十分不安,不會吧,吳緒又懷疑什麽了?她說錯哪句話了?

“阿緒哥哥,大哥哥會責怪我嗎?”江芙蕖沒話找話,想要試探下吳緒的态度。

“不會!”幾乎是江芙蕖話落的同時,吳緒就十分快慰地回了一句,見江芙蕖面露不解,他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閃,“你大哥哥最疼你了,怎麽會責怪于你呢?”

雖是十分合情理,可江芙蕖總感覺吳緒的語氣有些奇怪。

“那江盈惠這事,你就別再放心上了。”吳緒面色一正,将話題重新扭回之前,“不過你為什麽要去上京城?”

江芙蕖頓了頓,這才幽幽道,“華景哥哥是鎮國公府的世子。”

……

吳緒的面色一變,有些懊悔自己沒有過腦就把話問了出來,剛江芙蕖都說了她記得榮華景,那肯定記得榮華景的身份了,難怪,她那麽堅定地要去上京城,可是,如今榮華景都和江盈惠成親了,她跑回去做什麽?

“表妹,你不會還記挂着榮世子吧?你可知道你的身份和他……”

第 67 章 :疑雲叢生

“你……”吳緒氣結,就知道江芙蕖如今不好糊弄。

他想要甩袖走人,可想到那股隐藏的勢力,他的腳步又怎麽都挪不動,糾結半晌,他憤憤道,“江芙蕖,你這脾性真是半點沒變,還跟以前一樣讓人厭煩,這些日子,真是為難你在我面前百般做态了。”

“阿緒哥哥,彼此彼此喽。”江芙蕖好笑地看着吳緒,說她在他面前隐藏,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外表看起來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實際脾性嘛……江芙蕖想起那天看到的大虎小虎,将人活活打地痛暈過去,呵呵。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的什麽毒,我那天在漓江被人偷襲,然後一路往山上走,不知道怎麽就跑到了谷山,尋了個隐蔽處躲起來之後,才發現自己中了暗器,暗器上淬了毒。”見江芙蕖也不跟他作态了,吳緒便如實說了那日的情形。

那天,他順着漓江而下,本是要在就近的韓家碼頭下船的,誰知道在中途發現有人鑿船,想要偷襲,為了減少船上的人員傷亡,他便挑了一只小船,獨自駕到最近的岸上,本是要分散偷襲之人的注意力,伺機逃走,誰知道逃是逃了,卻不小心中了淬毒的暗器。

好在他身上什麽都不多,就各種藥丸多,尤其是解毒丸,他随意挑了幾顆咽下,就自閉血脈睡過去了。等到醒來,就見到了江芙蕖。

漓江?江芙蕖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不過,應該是經由谷山的,不然吳緒不可能跑到谷山上去。

那暗器分明和那個小夥計明秀中的暗器一樣,明秀那天跟黑衣人在一處說着什麽主子不主子的,他們的主子必定不是吳緒,否則明秀不可能沒有這種毒的解藥。

所以能确定的是,除了原家一派,明秀一派,當時的陳家村至少還有一派勢力,他們或許并不是為江芙蕖而來,可他們用的暗器,有着和江盈惠相關的聯系。

“你還記得那日離開陳家村跟蹤我們的人嗎?”江芙蕖在袖袋中翻了翻,拿出那枚七星花袖扣,放到吳緒面前,“你看看這上面的紋樣。”

“這是哪個家族的族徽?”吳緒自然記得自己所中的暗器模樣,不過他沒有認出來這是袖扣,還以為是哪個家族的令牌,仔細回想了下幾大家族的族徽,卻并沒有眼前這樣的圖騰,“不對,這應該不是哪個家族的族徽,莫不是哪個江湖勢力?江湖中以花為勢力的組織……”

吳緒擡起眼睛,看向遠方,陷入沉思中。

江芙蕖樂得看他琢磨,不吱聲,只在一邊看他回憶,反正他想的方向已經錯了,哈哈,看人吃癟就是江芙蕖的惡趣味之一。

想了一刻鐘左右的功夫,吳緒失望地搖搖頭,“沒有,江湖中沒有這樣的組織,否則我不可能不知道,不過這紋樣當真是很特別,它必定跟那日襲擊我的人有幹系。”

“江湖中自然沒有這樣的組織。”見吳緒确實是什麽都想不出來了,江芙蕖心裏忍笑,這才出言道,“這是劉大虎和劉小虎身上的東西,我那天看着眼熟,就摘了下來。”

“眼熟?”吳緒眉頭一挑,“你記得這個東西?”

江芙蕖沒有直接回答吳緒的問話,“那劉大虎和劉小虎兩個,明顯是熟知鄧家鎮的情況的,可見在鄧家鎮待了不短的時間。若他們和偷襲你的人是一處的,那怎麽會到最近才出現呢?我在陳家村可是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的意思,他們是近日才出現在那裏的,但跟劉大虎他們不是一夥的,可跟他們又有關聯?”吳緒眸子動了動,“你知道劉大虎他們的來頭?”頓了頓,吳緒恍然,“他們那日果然是跟蹤你的!”

“是的,他們是跟蹤我的,而且……”江芙蕖的眼中劃過一道冷光,“我還知道的是,他們是江盈惠的人。”

“江盈惠的人?江盈惠為何派人襲擊我,我與她素不相識。”吳緒眉間蹙起,忽然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江芙蕖,“你記得江盈惠?!”

不記得,但是書裏寫過她和江芙蕖的地方,她都看過。可是現在,江芙蕖并不打算裝作完全失憶,江盈惠如今的身份地位,在這個君權至上,階級明顯的世界,不是她的能力能抵抗的。

上次劉大虎兩個人的态度晦澀,她還琢磨不明白江盈惠的态度,也沒有特別在意,可是今天屋頂上那個意外,讓江芙蕖的心裏很不安,她忽然意識到,她的行蹤很有可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她的生命也随時有可能被人拿去。

要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首先得保證命在。

她,需要幫助。

至于這個幫助她的人,吳緒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有秘密不想告訴她,正好她也有,彼此都有秘密,這才公平。

“本來不記得,但是那天看到這個熟悉的紋樣,我就想起來了。江盈惠有一條常年不離手的手鏈,那手鏈的墜子就是這種紋樣,她或許特別喜歡這種花,我以前見她在很多私幾又喜愛的東西上都會帶上這花紋。”江芙蕖心中想着妥當的措辭,以免讓吳緒發現不對來。

吳緒頓了下,他心中有些懷疑江芙蕖的話,如果看到熟悉的東西就能喚起她的記憶,那他當年和她也是待過一陣的,她為何看到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若說他們兩個感情不親厚,可祖母呢?她為何看到之後毫無反應?

一道白色的柔光映入眼簾,吳緒的目光停在那寄生玉佩上,腦中閃過江芙蕖剛剛說的話,她說,這是她的東西,難道……是要她特別在意的東西,才能喚起她的記憶嗎?

見吳緒不說話,江芙蕖心裏也有些忐忑,她順着吳緒的目光看去,一眼望到了放在錦盒裏的寄生玉佩,當即心中一個咯噔,她怎麽忘了,這寄生玉佩上的紋樣也是那七星花,吳緒不會注意到這個了吧?

說起來,這事她也覺得很奇怪,這紋樣在書中根本沒有交代,但是怎麽會是七星花。它和江盈惠手裏的那串手鏈有關系嗎?難道,江盈惠那手鏈當真是牽牛花?那這有七星花之人又是誰?

所有的一切,她都想岔了嗎?江芙蕖心中亂成一團麻,眼神也有些飄忽起來。

第 66 章 :往昔一窺

江芙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問出來,只能等吳緒給她細細說,否則,就會引起原家的疑心。

若只是原家人也就罷了,畢竟從書中看來,江芙蕖幾乎從來沒有在原家長住過,所以原家人對江芙蕖知道的也不會很多。可原家身後還有江家,那可是原身長大的地方,裏面有她最敬愛的母親和大哥哥,他們無論是哪個,都熟知江芙蕖。

一個人,雖然失憶了,可她骨子裏的性子,卻是定下來便怎麽都不會變的。而她和原身的性子,相差地不是一點半點。

按下心中萬般思緒,江芙蕖垂下了眸子。

想到當時在當鋪中見到這寄生玉佩時,祖母的反應,吳緒眼裏閃過一絲陰郁。原本,他以為在整個大禹州,原家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可真正到江芙蕖來到大禹州,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才知道,祖父和父親的殷殷叮囑是什麽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然大禹州山高皇帝遠,但大禹州到底是受皇帝管轄的,在大禹州,不單單有原家這個勢力一家獨大,還有很多眼睛看不到的勢力在盤踞,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咬地粉身碎骨。

能把江芙蕖悄悄地弄走,還無聲無息地把她的寄生玉佩拿出來典當打他們原家的臉,這背後之人,絕不簡單。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這麽多年原家和江家找江芙蕖的動作才那麽小心翼翼,派出去的盡是絕對的親信之人。

“後來,有人說在大禹州一帶見過你,可具體的地方,他們又記不真切,我便尋了音訊過來了。”

吳緒看向江芙蕖,見她垂着眼眸,長長的濃密睫毛仿佛一件黑色的羽衣,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緒,白色的輕薄面紗随風微微飄動,打在她的臉上,印出淺淺的疤痕輪廓,吳緒心中一痛。

江芙蕖出事那年,才十五歲,剛剛行過及笄禮,正是花一樣的年紀,按着正常小姐的路子走,本該是要嫁人生子的,可她卻被人毀了容顏,又被家裏趕了出來,遠遠地送到大禹州來。

而今,六年過去,她已經二十一歲,像她這麽大的小姐,俱都成親生子,各有歸屬,可偏她,當年最顯眼奪目的江大小姐,卻成為了老大未嫁,容顏被毀的老姑娘。

或許正是因為經歷了這些,她才會自梳在一座荒蕪的廟庵,稱什麽尋因居士。她做居士之事,江家還并不知道,想到如今正趕過來的江子青,吳緒心中更加郁郁,如果江子青看到江芙蕖這裝扮做派,以他那性子,只怕……

吳緒心中搖了搖頭,“好在,到底是找到了你。只是不知為何,你的記憶竟然全部都沒了,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暗中查你的事情。可惜時間間隔太久了,如今也只查到,你當日消失之事,與江盈惠脫不了幹系。”

“江盈惠?”江芙蕖擡起頭,看向吳緒,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迷茫,仿佛完全不知道這個人一樣。

“啊,差點忘了。”吳緒苦笑一聲,“你沒有原來的記憶了,江盈惠……她原本是你的四妹妹,不過後來得了宮中人的青眼,被封為蕙蘭縣主。之後,她便自請出族,如今嫁在了鎮國公府,當年你之所以會被送到大禹州來,便是因為江盈惠之故。”

聽吳緒說完,江芙蕖這才算是知道了原書江芙蕖的真正結局。

在書中,只說到江芙蕖容貌被毀,之後被江盈惠送到江家門口,江家人在門口宣布,将江芙蕖出族,江芙蕖便因為傷心欲絕暈了過去。

其實,江家原本是不可能将江芙蕖出族的,可江盈惠卻私底下去找江芙蕖的母親原依蓮,也不知道她和原依蓮說了什麽,反正最後江家做出了将江芙蕖出族的決定。

原依蓮和江老爺兩個人青梅竹馬,兩人感情甚篤,雖是只得江子青和江芙蕖兩個孩子,但江老爺從來沒有提過納妾收房之事,他們夫妻兩個對江子青和江芙蕖兩個孩子都十分愛護,尤其是江芙蕖,簡直是恨不得将她捧在心上養着。

江芙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江家不得不對江盈惠讓步,可她知道,江家不可能放棄江芙蕖。

“姑姑原本是想着把你放在大禹州待上兩三年,待得江盈惠的風頭下去一點,就找個由頭把你接回去。”

吳緒沒有說的是,原依蓮原本還有另外一個打算,如果江盈惠的風頭在短時間內沒有下去,那就幹脆讓江芙蕖在大禹州換個身份,以原家女兒的身份出嫁,畢竟,女兒家的青春是耗不起的。

可在這個時候,吳緒不想在江芙蕖面前提任何關于嫁人的話題,免得刺激到江芙蕖。誰知道江芙蕖有沒有忘了其他人,有沒有忘記榮華景。當年,她對榮華景的上心程度,可是讓江子青都十分吃味的。

可如今,榮華景不但和她最讨厭的江盈惠成婚了,連孩子都有兩個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跟形單影只的江芙蕖相比,簡直不能太幸福。

“母……”親那個字,饒是江芙蕖自覺臉皮夠厚,也實在是念不出來,她把那個親字含糊帶過,聲音小地像蚊子哼哼,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一樣,“我都不記得了。”

吳緒見慣江芙蕖之前的驕縱,又熟識她如今的自持,卻是不知道江芙蕖還有這般委屈的小樣子,他頗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總會有記起來的一天的,你也務須過于苛責自己。”雖然他是沒感覺到江芙蕖好似有為自己的失憶發愁過。

江芙蕖擡起頭,烏黑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吳緒,面上一派溫順地“嗯”着,心裏卻是狂給自己的演技點贊。

演地好,江芙蕖!糊弄地可以,江芙蕖!繼續演下去吧,務必讓吳緒感受到你的無助,然後少問話,多說話!她還想知道江家現在是個什麽态度呢,總感覺自己的原本計劃可能要有變化了。

“不過,如今話說開了,有些以前不方便問的事情,不知道表妹今天可能告訴我?”雖是征詢江芙蕖的意見,吳緒的語氣卻是毫不客氣,“不知表妹是在哪裏學的醫術?為何又會流落到陳家村?”

我去,才剛給自己點贊的江芙蕖頓時萎了下來,這吳緒當真是不好糊弄啊,也是,他跟了自己這麽多天,而且自己對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的。

………………

早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她才不對他這麽冷淡,自找苦吃啊!!

可誰能想到,原家的小公子,會中毒……對啊,吳緒為什麽會中毒,并且暈倒在谷山上呢?怎麽想,他都不應該出現在那裏啊?

江芙蕖收了面上的羸弱之态,眼中眸色也淩厲了一些,“阿緒哥哥,那你能先告訴我,你為何會出現在谷山嗎?中地到底是什麽毒?”

“你看出來我中毒了?”吳緒有些吃驚,不過想到江芙蕖都能把死人救活了,想必是有些真材實料的,他眸光閃了閃,“去谷山自然是聽說你在那裏,所以去尋你,至于中的毒,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毒。”

“不知道?”江芙蕖眉眼彎了彎,明眸燦爛,“阿緒哥哥不知道中的什麽毒,卻知道怎麽解毒?莫不是把我當三歲小兒?”

第 65 章 :寄生玉佩

白衣人,自然是吳緒,也是原家的小公子,原作函,字無緒,因着自幼愛在外游學,便一直在外面作吳緒的化名。

半年前,他忽然接到原老夫人的手書,說是得到了江芙蕖的消息,讓他回大禹洲來幫忙找人。

他用自己的人脈,加上原家的消息渠道,幾乎是在大禹洲一個個地方地毯式地尋找,根本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前陣子,他聽說皇上的人在鄧家鎮一帶出沒過,便過來看看怎麽回事,誰知道歪打正着地碰上了江芙蕖。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江芙蕖不但不認識他,反而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在他的記憶裏,江芙蕖一直都是個嬌氣的大小姐,行為舉止間都是大家小姐的派頭,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每日裏最愛的事情就是撫線弄花,偶爾辦個詞會花宴之類的,跟一群小姐聚一塊兒說說哪家出了新款式的釵環,哪家鋪子又有了稀罕的料子。

因着是姑姑的獨女,年紀又在他這一輩中最小,所以,江芙蕖在江家和原家都頗為受寵,家裏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都是不能惹她的,她最信服的也就是她的大哥哥江子青了,旁的男人除了她那個華景哥哥她都不帶看一眼的。

大略也是因為這樣,吳緒和江芙蕖的感情并不親厚,一直到她在上京城中出事了被送到大禹洲來,他才算是真正跟她有了些兄妹之情,不過,那個時候的江芙蕖,雖是處境可憐,可仍舊不改自己的大小姐性子,反而更加驕縱了。

吳緒看在她容貌被毀,又被家族驅逐的份上,忍了她一陣,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下去,直接跑人了。

他哪裏想到,他才跑了不到一個月,就傳來江芙蕖失蹤的消息,從那以後,他雖然有心留意,可也最終沒有再得到她的消息。

一個驕縱的大小姐,離了安樂窩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在外多年,吃過無數苦頭,見過人生百态的吳緒其實一直覺得她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且很有可能死因是自尋短見。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敢在家裏和姑姑家說的,他又不是缺心眼,給祖母和姑姑他們留點念想也是好的。

誰能想到,他再次見到她,她居然變得如此不同起來,脾性雖是冷了點,也不像以前一樣愛咋咋呼呼的了,但學了一手好醫術,還會路見不平,說出來的話都十分得體,對每個人都恰到好處,最關鍵是居然能住地下陳家那樣的土胚房,還能吃地下陳家那樣的糙米,簡直讓他刮目相看。

這樣的江芙蕖,要不是她的面容,身形,名字,來歷都完全符合,他簡直要懷疑,他找錯人了。

跟在江芙蕖身邊一陣,吳緒終是确定了她的身份,他寫信與家裏報喜,又把自己的懷疑與原老夫人說了,這才有了原老夫人今次特意來恩慈庵的一幕。

其實,他們原本作了很多的計劃,要“巧遇”江芙蕖的,誰知道通牒門那邊居然沒給江芙蕖辦通行文書,他一合計,這可不是天賜良機,恩慈庵能辦文書,濟世齋會家裏也一直參與贊助,不過原家主事人很少過來而已。

要在恩慈庵裏制造相遇的機會,當真是太過容易,吳緒和原老夫人原本商量好的計策是,循序漸進,慢慢刺激江芙蕖,幫她回憶起曾經。

法殿倒是有,可能勞動雲隐師太出來解簽的恩客整個大禹洲寥寥無幾。

恩慈庵中有藥圃是不錯,可庵中藥圃是念安師太的私園,其他人可不能輕易進去的。

引路的尼姑,傳話的尼姑,俱都是原老夫人讓人交代好的。

可誰知道,原老夫人昨日在法殿見了江芙蕖太過激動,今日本不該她出來的,她又跑去見江芙蕖了,還把江芙蕖的寄生玉佩還了她。

以吳緒這麽多天的觀察看來,江芙蕖雖然失去了原來的記憶,可她人卻機敏了很多,這不就是告訴她,這兩日在恩慈庵中的遭遇有問題嗎?

“這玉佩……”

“這玉佩原本便是我的吧?”

吳緒和江芙蕖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吳緒看向江芙蕖,她的眸光清明,可看他的目光仍舊陌生,他心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江芙蕖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會忽然把過往全給忘了呢。

“表妹,我并不是有意要騙你的。”吳緒在江芙蕖對面坐下,面上神情平靜,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了,每日喊着自己的表妹做居士,當真是有些膈應,“我是你的四表哥,原無緒,家人都喚我阿緒,你以前經常喊我阿緒哥哥。”

原無緒?原家的人嗎?

江芙蕖靜靜地看着吳緒,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這玉佩,是你的寄生玉佩,那年你消失之後,家人遍尋你不着,後來在當鋪發現了這塊玉佩,可是這玉佩的寄售人,卻怎麽都找不到了,你的線索也就斷了。”

寄生玉佩?江芙蕖倒是知道這個東西。

堯國佛教盛行,在一些權貴人家,孩子出生時,便喜歡讓得道的高僧給孩子做迎生禮,以期給孩子帶來厚福,這寄生玉佩就是迎生禮上高僧給孩子開光的福佑之物,有“玉在人在,玉毀人亡”一說,是以每個孩子的寄生玉佩都是不離身的。

在原書中,江芙蕖記得給她做迎生禮的那位高僧法號“燭一”,是個據說活了兩百年仍舊童顏的高僧,尋常行蹤無定,更是從不給人做迎生禮,但那日江芙蕖出生,他卻忽然出現在江家。

因着此事太過張揚,所以江芙蕖的家人都刻意藏着不讓人知曉,江芙蕖自己也是到年歲大了一些以後才從母親口裏聽說的,還因此特別護着自己的寄生玉佩,心裏也愈發地自信起來。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寄生玉佩會離了江芙蕖的身子?

第 64 章 :吳緒身份

有人在屋頂上。

江芙蕖擡起頭,往上看去,可惜并沒有看到明顯的漏光處。環顧了下四周,并沒有可以藏錦盒的地方,江芙蕖随手扯過一旁蓋着酒壺的布巾,将錦盒蓋住,然後将紗窗重新支開,便匆匆地去廂房外看情況。

這大白天的,居然有人跑到屋頂上去?而且聽那響動,明顯位置就是她所在的廂房,難道她又被人跟蹤了?可如果是跟蹤,為何一直沒被發現卻忽然鬧出這麽大的響動來呢?

江芙蕖心中實在是不解,到了院子裏,其他廂房處并沒有什麽異樣,她選了個視角好的位置往屋頂上看去,果然沒見到上面有人。

奇怪了,難道是她聽岔了?不可能啊,那是那人露出馬腳之後自己跑了?

看了下屋頂和自己的高度,江芙蕖放棄了爬上屋頂看情況的想法,但就這樣坐以待斃,也不可能。

江芙蕖想了想,便往院外去尋小尼姑,“小師父,不知我們院中可是住了武林中人?”

“庵中所住之人皆是有緣人,并不知曉身份,我也不知道是否有武林中人”小尼姑搖搖頭,“居士,緣何有此一問?”

人員管理這麽松散……江芙蕖笑了笑,“無事,不過是見着眼前有只鳥兒飛過去了,還以為是哪個武林高人呢,怕是晃了眼。”

“如此。”小尼姑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江芙蕖正要離開,卻聽她在旁小聲嘀咕了句,“莫不是又有人在庵中打架毀了屋頂啦,師傅轉頭又要罵我了。”

……

感情這屋頂出事是常态?江芙蕖眼皮跳了跳,“小師父,庵中經常有人在屋頂打架嗎?”

“可不是,尤其是每次濟世齋會前後,屋頂前前後後地得修繕數次,支出很多銀錢,也不知道這些施主為甚偏愛在屋頂打鬧,在地上也可以打啊。”小尼姑語帶埋怨,言罷才覺自己失言,掩了嘴道,“居士,我失言了。”

……

好可愛的小尼姑啊,江芙蕖本就是挑她面容稚嫩,想着套話容易點,誰知道什麽話都沒套出來,自己反而被她帶地更糊塗了。

難道她剛聽到的聲音是剛好趕上兩個無聊的武林人士在屋頂打架?她多想了?

恩慈庵外不遠處的林子裏,一黑一白兩人在其中飛快地穿梭。

當前一人着黑衣,蒙面,身形高大,身手卻十足敏捷,後面一人着白衣,頭上束玉色發帶,起動間衣袂青絲齊飄,加上他那秀麗的容顏,端是仙态。

眼看着就要追不上前面的黑衣人,白衣人眼中眸子一冷,衣袖微動,便有一枚銀色的小物飛向黑衣人的下盤。

銀色小物如利箭般就要觸上黑衣人,黑衣人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一樣,腳尖點地而起,在空中打了個翻轉,再落地時,非但下盤穩當,白皙修長的手中還捏着一塊小小的銀錠,他苦笑一聲,“原公子,我并沒有惡意。”

言罷,他手指微動,那小銀錠就在空中劃過一條細細的銀線,飛向白衣人。

白衣人手一揮,那銀錠便重新入了袖袋,他看着黑衣人冷笑一聲,“沒有惡意?那你為何窺探江姑娘。”

黑衣人滞了滞,半晌無言,就在白衣人等地不耐煩要動手的時候,他才幽幽道,“我若說是意外,你信不信?”

“呵。”回應黑衣人的是空中呼嘯而來的淩厲掌風。

黑衣人忙往後退,避過了那掌攻,白衣人見一攻不到,便換了腿,當胸掃過去,那黑衣人又是一昧避讓,如此十幾個回合之後,兩人身手的高低立見。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姓原?”白衣人停了手,心中有些窩火,卻知道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只得忍着性子問。

黑衣人嘆了口氣,“原家小公子一支玉笛橫天下,那玉笛出自吳中巧手班家,當今獨一無二,但凡在武林中有些見識的,只怕都難不知道。”

“你是武林中人?”白衣人眉頭蹙起,“你的武功路數并不像是出自武林,倒像是……”

白衣人沒有往下說,只拿一雙清亮的眸子靜靜地打量着黑衣人。

“原公子,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實在是個誤會,我對江姑娘沒有惡意,只是受人之托,順道過來看看,誰知就是這麽巧。”黑衣人滿眼都是無奈。

誰知道江芙蕖會捧個錦盒到廂房裏來,還大白天像做賊一樣關門又關窗的……他還以為她有什麽秘密,誰知道那錦盒裏就是些銀票。

黑衣人的無奈,此刻的白衣人也能體會一二,因為他也全程目睹了江芙蕖的詭異舉動,他嘴角聳動了兩下,“你受何人所托?”

“受友人所托。”黑衣人說完,耳朵忽然動了動,他朝白衣人抱了抱拳,“原公子,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言罷,便如一陣風般向前飛掠而去,很快消失在林子裏。

白衣人并沒有去追黑衣人,他若有所思地往周圍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才轉身往恩慈庵的方向走去。

到了恩慈庵外,他并沒有走正門,反而是一躍而起跳過高高的院牆,然後徑直來到江芙蕖所在的院子外,略整了整,便進了院子,到了江芙蕖的廂房門口。

江芙蕖正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錦盒發呆。

錦盒內裏分為兩層,最上一層是一疊銀票,江芙蕖數了數,數量大概有十萬兩,在錦盒下一層,卻放着一塊白色的圓形玉佩。

這玉佩通體玉白,表面光滑,能看出內裏淺青色的紋理,一看就是塊好玉。

讓江芙蕖發呆的地方不是玉的品質,而是在玉佩當中的刻紋。玉佩正中是一朵綻開的雙面七星花,其雕刻細致地能看到花瓣上的紋理,花蕊處正面刻着“芙蕖”二字,背面卻是一個江字,江字底下襯着類似唐暄印章底紋的家族紋徽。

這塊玉佩,顯然就是專門送給江芙蕖的東西,或者說,原本就是江芙蕖的東西,可它為什麽會由老婦人送過來?難道那老婦人……她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她給她送這玉佩,又不點破,是什麽意思?

“吳公子。”感覺到身前的陰影,江芙蕖茫然地喚了一句,“你回來了。”

吳緒點點頭,目光在錦盒中的玉佩上一過,面色僵住了,怎地祖母居然把這東西還給江芙蕖了,這麽快,他還沒跟江芙蕖坦白身份呢!祖母未免太心急了,之前不是說地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