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我很厲害

葫蘆紋絲不動。

不怕吓啊?

江芙蕖抓起葫蘆,拽了一下,試了試力道,正要把葫蘆擰下來,那葫蘆裏傳出一句悶悶的話。

“你這個壞女人!”

壞女人,又是這句。

這小胖嘟罵她除了壞,就是醜,也不知道他是詞彙匮乏,還是不擅長罵人。

“罵我也沒用。”江芙蕖抓着葫蘆慢慢地擰圈,動作慢條斯理,口中淡淡道,“如果你再不出來跟我說點有用的實話,我不但把這葫蘆擰下來做成肥料,我還會想辦法讓你再也不能見到我。”

葫蘆在江芙蕖的手心蹦跶了一下,然後葫蘆口一陣青煙飛出,凝出小胖嘟的身形,他雪白的小胖臉上紅紅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看着江芙蕖。

見她還在擰那葫蘆,皺了眉頭,就像是提醒似地在江芙蕖眼前擺了擺手,“喂,我出來了。”

“哦。”江芙蕖手中稍一使力,那青白的葫蘆就被她拽了下來,她将它扔到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咔”地分裂聲,小小的葫蘆被踩地稀碎。

江芙蕖這才擡起頭,笑着看身子抖了抖的小星星,“葫蘆長地挺結實的,應該是很好的肥料。”

“你……”小星星氣哼哼地擡手指着江芙蕖,卻是沒有再罵她,他眼珠子咕嚕一轉,忽然道,“你要問我什麽?除了你開始問的那些,其他的你都可以問,我要是知道,都會如實回答你。”

态度忽然這麽好了?

“你是不是可以随時讓我暈倒,只要你想見我?”既然其他的問題都不能問,那就問些關乎切身利益的吧。

小星星貓眼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這個嘛,要看你聽不聽話了。”

“聽話?”江芙蕖似笑非笑地看着忽然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小星星,“怎麽說?”

“你要是聽話,我就可以讓你不暈倒,不聽話的話,我就……”看到江芙蕖的面色,小星星閉了嘴。

“你就怎麽樣?”江芙蕖眼中笑意加深,手放在小星星的頭頂,摸着他軟軟的頭發,很是慈愛的模樣。

小星星噘了嘴,“好吧,我下次盡量先跟你打個招呼,再讓你暈倒。”他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我也控制不了。”

“跟我打招呼?”江芙蕖沒有聽清楚他小聲說的話,她狐疑地打量着小星星,“你能在我清醒的情況下,出現在我的意識裏?”

“當然不是了。”小星星癟了癟嘴,“要不是我現在靈力低微,需要幻境支持,根本就不需要這樣跟你見面,只要在你面前現形就行。”

幻境?現形?江芙蕖琢磨着這兩個詞。

“你現在不明白,以後就懂了。”小星星忽然變地有些蔫蔫的,他耷拉着腦袋,“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九玄佩,我該如何處理?”江芙蕖垂着眼眸,沒有注意到小星星的狀态,問地有些心不在焉。

“九玄佩你貼身戴着就好了,最好是去找火貍的後人給你做一個護佩符,不然這九玄佩的效用就失了九分。”

“火貍?”江芙蕖眼睫毛動了動,看到小星星蔫蔫的模樣,她大吃一驚,“你怎麽了?不會是病了吧?”說着就去抓他的小胖手。

小星星一個不防,讓江芙蕖将小手抓在了手裏,他本來已經褪了一些暈紅的兩頰又騰地燒了起來,不過他沒有動,看着江芙蕖抓着自己的手,眼中反而閃過一道光澤。

“脈實中緩,沒病啊。”江芙蕖将小星星的手放下,看他兩頰的紅暈似乎顏色深了很多,明明沒病,怎麽一副蔫蔫的模樣,臉還紅成這樣,難道是因為小孩子困了要睡覺沒精神?

“我不是小孩!”小星星有些跳腳,他使勁地搖頭,把個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似的,最後兩手抓在頭發上,瞪着江芙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小!孩!”

……

“嗯,好,你不是小孩。”江芙蕖有些哭笑不得,她猶豫地看着小星星,“小星星,你知不知道,原來的江芙蕖,在哪裏?為什麽我的腦子裏經常會有她的記憶?”

小星星嘴張了張,又閉上了,“不知道。”

連小星星都不知道?這小胖嘟怎麽看着除了會點耍酷的法術和讀心術,沒一個用處呢,不會是妖精界最底層的小妖精吧。

“我很厲害的!”小星星立即抗議,“而且我不是妖精,我是神仙,神仙!妖精怎麽能跟我比。”

“那你什麽都不知道?”江芙蕖呵呵冷笑,“還讓我随便問,結果問十個問題有九個答不上來,見了這麽多面也沒見你有多厲害!”

小星星有些語窒,他看着江芙蕖,半晌才道,“那個江芙蕖,她死了,你會有她的記憶,是因為你們兩個之間有……”小星星觑着江芙蕖,後面的話吞吞吐吐的。

“有些淵源。”江芙蕖接過他的話,撇過頭,懶得看這個滿口就會忽悠的小東西了。

“不是我不跟你說清楚,是現在不能跟你說。”小星星見江芙蕖這樣,也有些慌了,他苦着臉,“等以後,時機成熟了,我一定會跟你解釋清楚的,你前面問的所有問題,我都能回答你。”

“時機成熟。”江芙蕖轉過頭,眉眼彎彎,“那你等時機成熟再來找我吧,現在把我送出去。”

“我……”小星星結舌,然後低下頭,弱弱地說了一句,“我不。”

“現在的你,明顯是有求于我。”江芙蕖可記得上次在恩慈庵,這小家夥讓她快去找她,現在又召喚她到這來,只怕所求不小,“可現在的你,對我毫無用處。”

“所以,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繼續留在這跟你廢話。”

第 162 章 :做肥料吧

小仙府?九玄佩?江芙蕖聽得有點懵。

“我也是才發現,它居然到了你手裏,火貍的後人,倒是守些信諾的。”

火貍?

小星星擡起頭,似乎想要跟江芙蕖對視,結果只看到長長的裙擺,他面色一黑,小手一甩,旁邊的葫蘆藤就飛了過來,落在他的腳底下,帶着他飛到跟江芙蕖能對視的高度。

琉璃似的眼珠子對上一雙黑珍珠般的杏眼。

“小星星,你好厲害啊。”江芙蕖眨了眨眼睛。

這小胖嘟,會法術啊,能不能把她送回現代呢?

“誇我也沒用。”小星星昂起頭,兩眼望天,用下巴對着江芙蕖,“我是不能把你送回現代的。”

還會讀心術啊。

但是不能送我回現代?

江芙蕖伸出手,放在小星星的頭頂,把他高昂的頭壓下來,“那你把我弄到這裏來,是要幹什麽?不會是就找我聊聊天吧,還是你人太小,收拾不好一整個藥園子,叫我來幫忙的?”

“我!不!小!了!”小星星使勁搖着頭,似乎想把江芙蕖的手從他的頭頂搖開,可是不管他怎麽搖,江芙蕖的手都牢牢地固定在他的頭上,将他壓地死死的。

江芙蕖心中好笑,這小胖嘟雖然會法術,但是人有點笨啊,不用手挪開她從上面施加的力,就是把腦袋搖掉,也甩不開她的手啊。

才這樣想完,她就感覺自己周身出現無數的藤蔓,将她整個人包圍起來,托着她遠離地面。

……

“小星星,你最好把我放下來,不然我下次就把那寄生……九玄佩給摔了,讓你再也沒辦法随意見到我。”忘了這小胖嘟會讀心術了。

“哼!”小星星轉過頭,但還是把江芙蕖放了下來,不過把她放在了離他一米遠處,也不跟她靠近了,“江芙蕖,你脾氣真差。”

到底誰脾氣差啊。

“對,我脾氣差,你脾氣好就可以了。”江芙蕖翻了個白眼,“快把我送出去,脾氣差的人不跟脾氣好的人說話。”

小星星漲紅了臉,兩只腮幫子鼓鼓的,瞪着江芙蕖,好半天才從牙縫吐出兩個字,“我不!”

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江芙蕖走近小星星,好想捏捏他的臉頰。

小星星看到她的靠近,如臨大敵,瞬間往後退了十米遠。

……

“好了,我們好好說話。”江芙蕖無奈地朝小星星招招手,“你過來點,我不想用吼的。”

見他還是一臉戒備,她只得把手背到身後,“這樣總可以了吧。”

小星星這才駕駛着藤蔓飛了過來。

會法術真地很棒棒的!

“前幾次見面都比較倉促,我也沒問清楚,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意識裏,現在,你能告訴我嗎?”江芙蕖看向小星星。

小星星眼神閃了閃,小聲道,“我是誰,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嘛,我會出現在你的意識裏,是因為我們兩個有點淵源嘛。”

“什麽淵源?”原來這小胖嘟撒謊就會心虛啊,“你應該知道,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怎麽可能跟你有淵源,難道你也來自現代?”

小胖嘟雪白的面上紅了紅,看着江芙蕖,嗫喏道,“總之,就是有些淵源。”

不肯說?

江芙蕖打量着小星星胖嘟嘟的身軀,忽然想起來,幾次見到這個小胖嘟,他的形象好像越來越具象,相對的能力也越來越大,剛開始可是連個形體都很模糊的,現在居然能制造出這麽一個小藥園來,還在她面前用法術。

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力突飛猛進?江芙蕖有點不信。

“我……我……我的法術變強,跟你沒有關系的。”小星星看着江芙蕖,往後退了兩步,似乎在防備她。

江芙蕖嘴角歪了歪,走到小星星身邊,手一伸,小星星就要往後退,卻被她拽住了小短腿,整個被她倒拎起來。

真夠重的!江芙蕖喘了一口氣,“別掙紮了,不然我這手一不小心松開,你就會被摔成幾瓣兒。”

“你快放開我,別抓着我,你這個醜八怪,壞女人!”小星星并沒有被江芙蕖的話吓到,他仍舊在江芙蕖的手上撲騰。

江芙蕖身子還沒好恢複利索,手上力氣小地很,小星星掙紮地又厲害,到後面她都有點怕了,怕被他掙開摔着他,只能慌張地哄着小星星,“別動了,我放你下來。”“別掙了,我放你下來啊,小星星。”“喂,我抓不住了!”

可小星星一點都聽不進去,就一直胡亂撲騰着,口不擇言地罵着江芙蕖。

“啊!”江芙蕖驚叫一聲,閉上眼睛,不敢看。

小星星的身子呈倒立狀掉到地上,被周圍蔓延出來的藤蔓穩穩地接住,小星星落在上面,翻了個身,然後就沖着江芙蕖咆哮,“我跟你拼了,讓你抓我的腳!”

……

也只是咆哮而已。

江芙蕖透過手指縫看向小星星,見他毫發無損,這才松了一口氣,一着急真忘了這不是個小孩子,是個妖精,不過,她也不想再逗他就是了,省地他炸毛,她還有話問他呢。

“嗯,那我以後不抓你的腳了。”江芙蕖走向炸毛的小星星,“小星星,你……”

“你別過來,有話就站在那說。”一道藤蔓橫空而出,擋在江芙蕖的身前。

江芙蕖只得停下腳步,“你剛跟我說,和我有些淵源,那你應該知道,我怎麽樣可以回去吧?”

“不知道。”小星星的語氣非常不好。

江芙蕖耐着性子,又問,“那你既然來找我,你去找過江盈……”

“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小星星飛快地打斷江芙蕖的話,他身子飛起,然後鑽進了旁邊藤架上的一個青白色的葫蘆裏,那葫蘆蹦了兩下,就沒有任何動靜了。

江芙蕖心裏氣地很,不知道,這麽心虛的表現,江盈惠三個字她還沒說出口呢,你會不知道!

江芙蕖走到那藤架旁邊,手摸在那個小星星藏身的葫蘆上,“這小葫蘆長地真可愛,也不知道剪下來,踩碎了,能不能做這藥園的肥料呢。”

第 161 章 :玉佩發光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她面前走過,方向正是後廂房。

江芙蕖心中一頓,這群人要住在明心庵裏?

這還是她這麽多天第一次見住庵廟的香客呢,後廂房不大,就那麽幾個房間,連着一個回廊,如果她們住下,出門擡頭撞見的概率非常高。

江芙蕖看向那領頭的女子,只見得到她高聳的雲髻和窈窕妖嬈的背影。她輕笑一聲,收了心思,跟着她們身後回了自己的廂房。

關上門,走到窗邊聽了下動靜,江芙蕖拿出那根小短笛,對着窗外胡亂地吹了一曲。

她确實是會吹笛子的,但也只是限于能吹響而已!

但是江芙蕖是絕對不會承認,很有可能是她吹的笛子太難聽,小黑那只脾氣大的鳥才不出現的。

等了一會兒,看到外面空空如也,一點變化都沒有,江芙蕖收了短笛,抱着一卷《心經》上了床,歪在床頭一目十行地看了幾眼,她的思緒就飄到了書卷外。

江子青已經知道她在明心庵,知道她領了大善人證的事情,那要查到她的行蹤只怕也是早晚的事情。他為什麽讓莊真郡主過來看她,又特意叮囑莊真郡主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訴原依蓮。

這種行為,怎麽看,都很怪異。

要知道,江子青是個護妹狂魔,當年江盈惠雖然屢屢讓江芙蕖跳坑摔地鼻青眼腫,但江盈惠在江子青手裏吃了無數的暗虧而不自知。

要不是一個男子參與後宅之事會讓人诟病,只怕江盈惠早被江子青滅地渣都不剩了,哪裏還會有那本書最後的結局。

這樣的江子青,他得知了他苦尋多年的最疼愛的妹妹的消息,竟然沒什麽動靜?

她原本以為他去西南是為了跟她碰面,今天聽莊真郡主說了才知道,原來人家是去出差,正好碰上這事,倒是她多想了,白擔心一場。

是不是經過這麽多年的歲月,江子青對江芙蕖的感情淡了?男人嘛,娶妻生子了,注意力就在自己的家庭了,旁的人,即使是親人,感情也要随着歲月的沖刷淡去的,這倒是合常理的。

說起江子青娶妻生子,他到底娶地誰啊?為什麽莊真郡主沒出嫁,還跟他有來往,而且看莊真郡主的模樣,對他那是一片癡心毫無怨言啊。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江子青牛啊,不愧是全能學神群英獎獲得者。

對了,還有吳緒。

江子青都知道她的行蹤了,吳緒沒可能不清楚她的遭遇啊,他人呢?人不出現,消息不會回嗎?她問的問題沒有那麽難回答吧!

他是不是因為知道江子青找到了她,所以撒手不管了?

這倒像是他的作風。

江芙蕖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氣地緊緊抓了手中書卷拍在被面上,好你個吳緒,要真是這樣,你給我等着!江子青不好惹,我江芙蕖也不是好惹的!你就別有求我的時候!

氣呼呼地掀了被面,從床上走下來,江芙蕖正要轉身,忽然瞥見床頭的枕頭底下一道隐隐的白光。

枕頭底下放着江芙蕖的寄生玉佩。

江芙蕖閉了眼睛,又重新睜開,發現那裏确實有一道光芒,她心中疑惑,沒發現這寄生玉佩是夜光的啊,她小心地移開枕頭。

一陣熾亮的光芒襲來,江芙蕖忙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她感覺眼前的光芒弱了些,這才睜開眼睛。

只見江芙蕖的那塊寄生玉佩,就像是個小燈泡一樣,從裏面發出光來,照地四周大亮。

江芙蕖下意識地就一步跳上了床,迅速拉上了帷帳,将光芒完全遮住了。

這還是大白天呢,讓人看到太恐怖了。

她仔細看那寄生玉佩,見除了發光,玉佩并沒有什麽其他異狀,就伸出手,想将玉佩拿在手裏看。誰知,她的手才碰到那玉佩,腦中就一陣眩暈,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進入了一個混沌世界。

這是個綠植滿地,空中飄香的,園林?

江芙蕖仔細看了幾眼那些綠植,發現竟然有好些認識,因為都是藥草。

她在其中走了一會兒,仍是一個人沒碰到,只得出聲喊道,“喂,有人在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左耳邊一陣窸窸窣窣聲,她轉過頭。

那是一片用架子架起來的茂盛的葫蘆藤,藤上挂着幾個顏色很純很少見,至少她沒見過的小葫蘆,在藤架後,隐隐約約露出一片青白色的衣服。

江芙蕖覺得這衣服顏色有些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對着那葫蘆架身後的人喚道,“我看到你了!”

那衣服被人往裏拉了拉,露出一雙粉嫩嫩胖乎乎的小手來。

還是個孩子啊,江芙蕖一下子想起來了,這衣服的色澤在哪裏見過了,不就是那個小星星嘛。

她心中一喜,正要找他呢,他就出現了,雖然這次出現地有點……讓她驚悚。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碰了那寄生玉佩之後,就被帶到了這裏,這肯定是不正常的,要是這小胖嘟那麽厲害,那以後豈不是他想什麽時候見她,那寄生玉佩就會不分場合地發一次光,她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就得暈過去。

坑!

“小星星,我知道是你。”見小星星不出來,江芙蕖只得喊出了他的名字,這孩子脾氣是真古怪,她都有點搞不懂他了。

藤架後的身影聽到這句話,緩緩地挪了出來,先是一只小短腿,然後是小粗腰,然後是肉嘟嘟的臉龐。

小星星背着手,嘟着小嘴,瞪着江芙蕖,“你怎麽這麽晚才來!”

小朋友,雖然你長地很可愛,年紀又小,但要講道理啊,我們有約過嗎???

“小星星,這是哪裏,我的寄生玉佩發光是不是你搞的鬼?”江芙蕖知道這小胖嘟哄是沒什麽用的,幹脆也不哄了。

小星星“哼”了一聲,邁着一雙小短腿走到江芙蕖身邊,口中慢條斯理道,“這是我新創造出來的小仙府,就叫小藥園吧,那玉佩叫九玄佩,可不叫什麽寄生玉佩,跟我倒是有些淵源。”

第 160 章 :相見不識

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的他們,是永遠不可能的,她放下了懸着的心,點點頭,“江盈惠是皇伯父封的蕙蘭縣主,嫁給榮世子後,聽說還時常在京中走動,只是她當年自請出族,所以跟吳寧侯府從無來往,曲曲以後若是見着她,也需得小心些。”

時常在外面走動嗎?

江芙蕖想到在渠城看到的柳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當時她放了柳岸走,又讓司硯去跟蹤柳岸,司硯後來跟她說跟丢了,她當時也只當司硯技不如人,畢竟她不知道司硯的深淺。

可是後來,在白塔城那會兒,司硯的功夫得到了白蛉的認可,應該是不差的,那她怎麽會跟丢柳岸,柳岸的功夫并不算特別好,至少在書裏面,他就被幾個人虐過,也被人恥笑過不過爾爾。

如果司硯是她的貼身丫鬟,又得原依蓮信任,那她肯定認識柳岸!難怪她那時候神色有些怪異,只怕她認出了柳岸,卻沒有跟她說,甚至勸她讓官府去處理這件事情,因為她也跟她有一樣的擔心,擔心柳岸的行為是受江盈惠的指派。

所以,那天她跟蹤柳岸的時候,想必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才放棄了跟蹤。等再見到司硯,她一定要問清楚,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很想知道,江盈惠好好的世子妃不做,跑去那麽遠的渠城幹什麽。

如果她沒去渠城,那差不多是她的貼身保镖和心腹的柳岸,他又為什麽出現在渠城,她可不信是單純為了赤朱草,那赤朱草又不是什麽神藥,吃了能長生不老的!

“多謝莊真姐姐提醒,我會小心的。”江芙蕖看着莊真郡主,她的面上神情溫和似水,當真是一個柔和娴靜的女子,“莊真姐姐,既是大哥哥把我的行蹤告訴莊真姐姐的,不知大哥哥如今在何處?又打算如何安置我?”

“寄梅……他如今在西南督察水利,短時間內怕是難回來的。”莊真郡主念着這個名字,目光中閃過一絲柔情,“至于怎麽安置你,他倒是沒提,只讓我不要與夫人說你的事情,還讓我來見見你,能幫着你的時候,便盡量幫着些,好似是讓我依順着你的意思行事。”

依着我的意思行事?江芙蕖有些訝然,也有些放心。

這就好,她還怕江子青對她有什麽安排呢,實在話,她有點怵江子青,雖然素未謀面,但一個幾乎是全能學神級的人物,只怕她的目的很快會被他看穿,到時真地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跟他坦白他都不一定信,萬一追着她要江芙蕖的命,她要如何自處?

別人家的哥哥,雖然很羨慕,但要跟他對上,真地是只有苦逼。

江芙蕖啊江芙蕖,如果你能聽到我的心裏話,麻煩等我回去以後,你就重新活過來吧,你看看你家裏的人,這麽多年還在锲而不舍地找你,可見對你的寵愛,這種親情,真地是讓人……嫉妒啊。

“多謝大哥哥,多謝莊真姐姐。”江芙蕖心中想着,那恩慈庵中的卦簽倒是真有些靈的,果然到了這上京城,事情就順暢起來,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她現在正需要莊真郡主這樣的人幫一把呢。

“我的戶籍文書等物因着意外落了,如今需要補辦方能進京,不知莊真姐姐可願意幫這個忙?”

莊真郡主不妨她開個口,江芙蕖這裏就當真有話等着她,她看了江芙蕖一眼,心中道,果真是變化太大了,難怪寄梅讓她不要管束她,“這事倒是不難,曲曲是要之前的戶籍,還是要重新辦一個?”

都拿了大善人證上了“官府紅人榜”了,有官戳的身份認定開的便利,給她減了不少的麻煩,江芙蕖才不會傻地去換什麽身份,有那功夫,還不如怎麽想想,如何不動聲色地接近江盈惠,查找異常,尋找回去的契機。

“便按着尋因的戶籍辦了就是。”江芙蕖看向莊真郡主,“莊真姐姐,因着我是從荒山上庵廟中出來的居士,以後莊真姐姐在外邊與我碰上了,也裝作不認識,私底下見了再說話,成麽?”

“竟是連這個都想到了,倒是跟寄梅想到一處去了。”莊真郡主噗呲一聲笑出聲來,“你放心吧,這外邊有我的人看着,沒人會知道我們見過,你萬事小心便是,我是如何都不會讓你身陷難堪中的。”

江芙蕖被莊真郡主一語說中心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她也沒辦法啊,既然扮演的是個居士,那總要裝出個樣子吧,路上不停趕路,露餡的可能性比較小,現在在上京城中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不裝地像點,露餡那是分分鐘的事情啊。

“今日時候不早了,我需得走了。”莊真郡主婉婉起身,“三日內,我讓人把文書都送過來,曲曲要是想找我,只管去找齋房中的清提。”

清提。江芙蕖将這個名字記在心裏。

她跟着莊真郡主起身,去被莊真郡主按回了凳子上。

“你就坐這兒吧,待得我走後,最少一刻鐘再出去。”

說着,沖江芙蕖溫柔地笑了笑,轉身便走了出去。

江芙蕖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隐約聽見外面傳來竊竊私語聲,然後很快,什麽聲音都沒了。

她走到窗沿邊,靠着窗柩,看向上京城。

上京城中亭臺樓宇,層層疊嶂,小巷大街,迂回穿行,還有一座十分醒目的高高樓塔,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算着時間,江芙蕖從明心閣中走了出來。

一行陌生的人迎面而來。

她們是一群女人,年紀有大有小,皆穿着绫羅綢緞,戴着釵環玉佩,最前面一個被簇擁圍繞的女子,顯然是她們的主子。

她挽着望仙騰雲髻,穿一身素白的曳地長裙,外罩一層軟煙羅薄紗,行動間,薄紗随風飄起,翩然若降臨世間的仙子,美地驚人。

好特別的衣裙,江芙蕖心中稱嘆,這上京城中的女子,果真是不大一樣,竟然把古裝穿出了一股現代的時髦氣息!

第 159 章 :“苦命嫂子”

莊真郡主,睿親王的遺腹女。

睿親王,堯明帝的親弟弟,當今太後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小兒子。

睿親王跟堯明帝是親兄弟,但是兩個人相差了十歲,而且睿親王一出生就帶病,太醫斷診說他活不過三十歲,是以睿親王很是受太後的寵愛。

因為胎裏有病,睿親王一直沒成婚,為了讓他多活幾年,太後和先皇都依順了他的意思,然而,他還是沒有撐到三十歲,只二十五歲便去世了。

他去世以後半年,一直伺候在他身邊的一個婢女忽然求見太後,說是身懷睿親王的子息,太後震驚,堯明帝也震驚,一群人查了又查,終于在孩子落地之前,把事情查清楚了,女子所懷确實是睿親王的子息。

這個孩子,就是莊真郡主。

她一出生就被太後養在了長寧宮,被堯明帝封為莊真郡主,本來是要在她及笄之時加封公主的,可是被她拒絕了。

莊真郡主在書裏面出場不算多,但是她跟江芙蕖原身的關系不錯,因為,莊真郡主是江子青的未婚妻。

兩個人雖然沒有下明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莊真郡主會嫁給江子青,因為太後在莊真郡主的及笄禮上說過,她的莊真,只會嫁給這上京城中最耀眼的才俊。

當年的江子青,一舉拿下群英會的群英獎,在金銮殿上受陛下撫掌叫好,鋒芒無人能比,太後說的這個最耀眼的才俊,就差指名道姓地說是江子青了。

皇家女兒的婚事,程序只差一道,賜婚。

這賜婚有主動和被動之分,被動是強撮合,主動則是情投意合,誰都知道這其中的不同。

太後的驕傲,說出那樣一番意有所指的話來,肯定是不想讓莊真郡主受委屈,她話放出去了,等的就是江子青的主動。

可江子青,一直沒有主動,至少,在書裏,還沒有見江子青主動,江芙蕖反而好幾次撞見莊真郡主和江子青私底下争吵。

而如今,這位莊真郡主披發聚眉,顯然還是一個處子……所以,江子青要麽還是沒有主動,要麽,被拒了。

用腳想,江芙蕖覺得是沒有主動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位莊真郡主比她還大兩歲呢,在這古代,她再受寵,身份再高,只怕也免不了被人說三道四。雖然不應該,但江芙蕖竟然有了一種“英雄看英雄的惺惺相惜感”。

“記不得了。”知道歸知道,真話是不能講的,書裏面莊真郡主和江芙蕖之間的交流筆墨不多,她要說記得,那才是給自己找事。

這位莊真郡主在宮中長大,又深受太後的寵愛,堯明帝對她好似也沒什麽苛待,腦子肯定不差。

莊真郡主嘆了口氣,她拉起江芙蕖的手,将她拉到桌邊,兩個人挨着坐下,“寄梅與我說,你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個幹淨,我還當他唬我,哪裏有人會忘地這麽幹淨的,如今看來,倒是不假。你非但忘了前塵之事,連性子都變了許多。”

江芙蕖靜靜地看着她,從一個端莊高雅的神秘女子,變成一個絮絮叨叨的随和婦人似的,一個勁念叨。

“你既是忘了,我便與你說說我自己。我叫莊真,你以後還喚我莊真姐姐就好。寄梅說,阿緒沒有與你說太多京中之事,我與你揀重要的說說。你當年啊,在上京城中風頭無二,長地好看,又手巧,做出來的……”

說是挑重要的事情講,但莊真郡主一開口就是些不着譜的話,十句有八句在誇江芙蕖,還有兩句是講她的糗事,而且她說的事,十之八九都是書裏面提過的,這讓江芙蕖十分無奈,礙于莊真郡主的身份,只能當故事聽。

其實,她更想莊真郡主跟她說一些比較重要的人,比如說孟芳菲,比如說……江盈惠。

仔細算一下,江盈惠是三歲的時候穿越到這本書裏的,她比江芙蕖的原身小一歲,現在是十九歲,在這本書裏過了十六年,這麽多年,她沒想過回去嗎?

好吧,她好像更喜歡這個世界。

可她,身邊就沒有什麽不同嗎?難道徹底地跟這個世界融合了?不大可能吧,她在現代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啊。

“我身上這香,當時還是你給的香方子,你走了以後,我就讓雲香給我試調了調,試了好多次,終是試出來了,你聞聞……曲曲,可是我話太多了?”莊真郡主一轉頭,看到江芙蕖面上淡淡的,那興頭一下子便冷了下去,面露尴尬地看着江芙蕖。

江芙蕖輕輕笑道,“莊真姐姐說地有趣,只是這些事情我都忘了,便有些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曲曲,都是我的不是。”莊真郡主聽她這麽說,眼中便露了一絲難安,她看着江芙蕖,“你想聽什麽,只管問我,我都說與你聽便是,這之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莊真姐姐既是跟大哥哥通過信,想必是知道的,我把所有人都忘了,卻記得兩個人,當中一個是華景哥哥,另外一個是江盈惠。”

這莊真郡主處處提到江子青,就差跟她言明,是受江子青所托過來了。既然是江子青所托,那麽該知道的應該都差不多知道了。江芙蕖心中念頭一轉,忽然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華景哥哥是鎮國公府的世子,我是知道的,可江盈惠,她是什麽人?現今又在何處?我對她的記憶如此深,莊真姐姐與我說說她的事情,我許是就能記起來一些。”

“江盈惠……”莊真郡主面上一滞,眼神竟然躲閃起來,她看着江芙蕖,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她是你的四妹妹,如今嫁在了鎮國公府。”

“嫁給了華景哥哥嗎?”江芙蕖接過莊真郡主的話,眼神清澈如泉溪,“果真是這樣的,跟我記憶中的一樣。”

莊真郡主聽江芙蕖這麽說,又見她面上無異,心中有些詫異,江芙蕖之前對榮華景的感情,她可是知道的,居然忘地這麽幹淨,難道是殇之至,情之淡嗎。

第 158 章 :莊真郡主

陽光傾瀉如瀑,照在蔭蔭郁郁的群山中,叢林掩映中,隐露一片金黃色的閣角。

“對不起,冒昧了。”江芙蕖低下頭,這明心閣頂端,這幾日都沒人的,怎麽今日竟是有人了,她還想上來看看上京城呢。進不去,但是遠遠看着,心裏也感覺離回家之路更近一步了啊。

說起來就郁悶。

在上京城門外徘徊好幾日了,她愣是沒有找到法子進上京城,誰讓她的通關文牒和大善人證都在背箱裏呢,這些東西本來是可以補辦的,但是……

補辦的官衙在上京城裏,城門口的守衛好說歹說都不讓她進去。

真地好坑!

無奈之下,她只能往自己還有些熟悉的明心庵來。

好在這明心庵非常友好,居然二話不說地就收留了她,還給她好吃好喝地供着。

山中環境幽寧,庵中齋食又不錯,導致折騰了一路的江芙蕖有時候都會産生錯覺,要是能耐得住寂寞,當個尼姑其實也挺好???

吳緒的那只神奇小黑鴿子一直沒等到,江芙蕖嚴重懷疑,它可能找不到她了。雖然是這樣,但這幾天找着時機,她還是抱着期望吹一吹那個小短笛,雖然根本沒任何反應,倒是驚出了幾只躲在角落裏的老鼠!

明心庵在書中名氣很大,江芙蕖原本還想着它會是個金光閃閃的庵廟,裏面香客絡繹不絕。

誰知到了這地才發現,它就是個非常普通的廟堂,雖然玉石雕砌,做地挺精致,但規模很小,只有一個前廟堂并一個後廂房。

而且香客也不多,至少她來地這幾天,并沒有看到什麽香客,只偶爾看到一兩個臉生的婦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她們來一些時候便匆匆離開,連停留都不曾有。

明心閣地處主廟堂和後廂房之中,足足有九層,黃梁藍瓦,很是莊嚴,

江芙蕖剛發現它的時候,還以為這地方是禁地,不敢随意進去,後來問了庵中有些熟悉的小尼姑清雙,才知道是可以随意進去的,便跑到了最高層随意眺望,結果發現這地方的視角很好,竟然能看到大半個上京城。

有了這個發現,江芙蕖也正好什麽事都做不了,幹脆吃完就跑明心閣的頂層來,坐在窗沿前看着陌生恢弘的上京城,猜着哪裏是哪裏。

誰知,今日竟是有人比她先一步過來了,江芙蕖隐約看到對方身上朱釵鳳佩,一身華貴绫羅,顯然是個貴人,便不敢多看,急忙低了頭,想要退出去。

“居士且慢。”對方開了口,聽聲音年紀不大,大概是二十上下,音色柔和,像一汪春水,讓人感到舒服。

江芙蕖停下動作,沒有擡頭,也沒有吭聲。

“居士可是庵中新來修行的尋因居士?”

居然知道她的身份,江芙蕖心中訝異,她擡起頭,略瞥了對方一眼,便迅速将視線放平。

那是個寶相端莊的女子,臉若銀盤,眼波似水,雪膚朱唇,額中一點紫蘭水滴钿,穿一身雪丁香青蓮紋織金錦長裙,極清淡,卻又不失娴雅。

跟當日在九江城見到的祝麗華氣質有些像,卻又比她勝了些華貴溫婉之氣。

這就是這個時代,上京城中的貴女嗎?

“施主曉得。”既然是上京城中的貴圈之人,江芙蕖只能提心應付,畢竟身份卑微,夾起尾巴做人總是沒錯的。

女子輕笑了一聲,“居士不必拘禮,是我打擾了居士才對。”

江芙蕖站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聽說居士救了一整個村的疫民,醫術出神入化,得了官賜的大善人之名,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女子的聲音溫和,江芙蕖卻聽得頭皮有些發麻。

這個不知來路的貴族小姐,好像對她很有興趣啊,這些事情雖然都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一般人會瞅着她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初來乍到的居士嗎?把她的底都扒光了快。

“施主謬贊。”看樣子,今日不是偶然撞上,是人家特意等在這裏了,以不變,應萬變吧,江芙蕖垂着眸子,身子紋絲不動。

女子站起身,緩緩地走到江芙蕖身邊,低頭打量着她,戴着面紗,一身素淨,話不多,性子沉穩謹慎,倒是沒有一點像是記憶裏的那個人,可他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一股幽幽的馨香鑽入鼻孔,江芙蕖眼神動了動,這個香味,是江梅香,四品奇香之一,能用到這個香的,這個女子,她的身份必定很尊貴。

身份越尊貴,意味着越麻煩,江芙蕖的心裏隐隐不安起來,自己這上京城的門還沒摸進去呢,難道就暴露了?

“居士,你擡起頭來,看看我。”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芙蕖猶豫了一下,緩緩地擡起頭,看向女子,她的眼中帶了一層笑意,身上似乎也毫無煞氣。

“你可還識得我?”女子眉眼彎了彎,眼中神色愈加柔和。

江芙蕖心中劇跳,面上卻是絲毫不動,只目光平靜地看着女子,仿若陌生人,她在女子帶着些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地搖頭,“施主有所不知,我因一些緣故,早已忘盡前塵之事。”

既然是有備而來的人,遮掩也就沒什麽意義了,可江芙蕖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更不知道她的目的,索性能少說就少說。

“曲曲,你以前常喚我,莊真姐姐。”女子面上閃過一絲失望,眼中泛上一層盈光,“你可能記起半分?”

莊真姐姐,莊真郡主。

她竟然是莊真郡主。

這個人,她不是……江芙蕖定定地看着她,腦中迅速閃出關于她的記憶。

第 157 章 :國公托付

這鎮國公府,總算是有一個長眼睛的了。

嫁到鎮國公府六年,這是江盈惠第一次聽到這麽舒心順耳的話,她的眼裏是遮不住的得意,整個人都要飄飄然起來。

這種時候,她竟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鎮國公,前些日子跟他起了口角,實在是不應該。他是這麽一個明事理的人,當時給他把厲害關系說清楚了,他還能擋着她,不讓她取了庫中銀子應應急嗎?

“爹,我……”江盈惠擡起頭,鳳目中眸光飄閃。

鎮國公擡起手,擋住了她的話,“縣主,若是關于支取庫中銀兩之事,就不要再提了,這事,已經過去了。”

“哦。”對上鎮國公深邃地看不到底的眼睛,江盈惠心中又有些惴惴的,她慌亂地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心裏想着,鎮國公今天到底要跟她說什麽呢?她可是第一次進他的書房,榮華景還沒跟在身邊。

“聽雲寒說,縣主在外頗有些産業,不知人手可夠?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鎮國公的聲音溫和,就像一個長輩在關心小輩。

江盈惠自來到這個世界,接觸到的男性長輩大都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略對她有些友善的,也就是宮中的堯明帝,聽到鎮國公關心的語氣,她的鼻子一酸,心中竟是有些軟了。

人家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江盈惠,這算是熬成了嗎?鎮國公終于把她當女兒疼了嗎?

“多謝爹關心,人手是夠的,暫時還不需要爹幫什麽忙。”雖然是挺暖心的,但她也不是傻子,鎮國公這一句軟話,自己就把自己全兜了出去。

女人,要想在婆家立地住,就必須讓婆家看不透!

“有縣主的話,這便好了,我便放心了。”鎮國公看着江盈惠呵呵笑了一聲。

江盈惠沒什麽反應,心裏再次想到了去明心庵一事,明心庵那個地方,人多眼雜,不好避身,她要去的話,肯定要找個合适的由頭,不然是去不了的。

“縣主嫁到我們鎮國公府六年,按說府中中饋早該交給縣主,只夫人見縣主面嫩,擔心縣主受累,又見縣主與雲寒新婚燕爾,便不想讓這些俗事擾了你們小夫妻,是以這麽些年,她一個人在府中苦苦支撐。可她到底上了年紀,終日勞心苦力是無論如何都吃不消的。”

鎮國公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疲憊,一絲感慨,“這不,原太醫說了,她這病啊,好則三五日,長則三五年也是好不了的。”

江盈惠仍在魂游天外,鎮國公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這古代的人如果說有什麽地方特別不好,就是說話總是彎彎繞繞的,非要讓別人去猜他的心思,真是煩死了。我要能猜着,當年就不會辍學了!

不過,聽多了這種話,她也算是有了點經驗,不管他怎麽繞,只要她不動聲色,他最後總會把他的意思講地清楚明白,她要做的,也就是保持沉默等到對方自己把意思說出來了。

“她這一倒,我雖憂心,但這府裏,總不能沒有一個掌家的,那豈不是要亂了套。”鎮國公的食指微微翹起,十分有節奏地敲在桌面的宣紙上,“是以,我對縣主有個不情之請,想讓縣主來暫時掌起這個家,待得夫人病好後,便讓她給縣主徹底放權,不知縣主意下如何?”

掌家?!江盈惠有些渙散的心思瞬間聚了回來,她精神頭一震,濃密修長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帶起一絲閃動的銀光,“爹的話,我哪敢不聽,只是家裏的規矩,認對牌不認人,家裏的各樣對牌又都是紅嬷嬷管着。還請爹告訴我,這個家,我該是怎麽個掌法?”

“我既是開了這個口,自然會安排好。”鎮國公笑呵呵地看着江盈惠,“縣主只說應還是不應便是了?”

應應應,江盈惠心裏大喊,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看以後原依蓮那群人還怎麽跟鎮國公夫人合起夥來排擠她!

只是,江盈惠忽然想起上次鎮國公對她說的話,他說,縣主雖是嫁給了雲寒,可這鎮國公府當家的,到底是他榮耀明,除非他死了,否則,雲寒永遠只是個世子。

她這些年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懂地看些人情世故。

鎮國公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的,上次那麽大的事情也沒站在她身邊,反而維護着鎮國公夫人,連榮華景都讓他罰了,這次,怎麽就忽然對她這麽好了呢?這不對勁啊。

他肯定是有什麽陰謀!堯明帝那個老狐貍不就是這樣,每次對她态度變一點,都是讓她要麽捐銀子要麽獻點子。

“怎麽,縣主,是不敢應嗎?”鎮國公面上帶着笑,眼中卻暗光湧?,見江盈惠不吭聲,他食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有什麽不敢應的!”江盈惠當即點了頭,心中道,鎮國公夫人有一句話說地是對的,她如今跟鎮國公府是一體的,鎮國公再有什麽陰謀,頂多也是沖着別人,還能沖着她江盈惠嗎?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鎮國公站起身,哈哈笑了一聲,“縣主真性情,不愧是陛下破格提封的縣主。”

“府中之事,我會在這幾日內做好安排。”他走到江盈惠身邊,修長的身影将江盈惠嬌小的身子完全籠罩,“只是秋荷的身子,就需要縣主多操心了。”

我又不是醫生,鎮國公夫人的病,我有什麽辦法?我連她得了什麽病都不知道。江盈惠一臉莫名,擡頭看着鎮國公。

鎮國公也正看着她,他的眼裏滿是慈愛,就像是知道江盈惠的心思,提醒她道,“縣主的母親病了,縣主是不是該去佛前為母親求上一卦,讓她早日康複?”

第 156 章 :中風大厥

江盈惠心中就有點後悔起來,幹嘛要跟這個老太婆争,這自古以來,最喜歡碰瓷的就是老不死,本身毛病就多,到時全賴在她身上,她找誰說理去。

“爹。”

等到屋中人都退了個幹淨,只剩紅嬷嬷等幾個得力的老嬷嬷在跟前,江盈惠站在床邊,看着鎮國公的背影,聲若蚊蠅地喊了一聲。

鎮國公的背有些佝偻,他其實還不到五十,他沒有回頭,只微微擡了擡手,制止了江盈惠吭聲。

紅嬷嬷見狀,便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江盈惠身邊,冷聲道,“世子妃,屋中人多事雜,閑人不好留,您先外邊侯着吧。”

江盈惠雪白的面上泛上一層紅暈,胸口跳動了兩下,她瞪了紅嬷嬷一眼,見鎮國公仍然不出聲,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這個老不死的,身邊一堆老不死,說話這麽難聽,她自己忽然暈倒了,關她什麽事?說她是閑人,她忙地很!要不是被喊到這裏,她早在想怎麽去明心庵給麗人坊打廣告的事了。

說起來,晚膳還沒用呢,從宮裏出來,連口水都沒喝。

江盈惠在外廳中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什麽可以入口的東西。

她轉頭往內屋瞄了一眼,心中估摸着,等太醫來給鎮國公夫人看診,怎麽着都得一兩個小時,她完全可以乘着這個時間回浮煙院一趟,吃點東西,然後再拐回來,人不知鬼不覺,真是個好主意!

“夫人心火暴盛,肝陽暴張,風火相煽,血随氣逆,上沖犯腦。導致氣血逆亂,上擾腦竅,是以才厥過去。”原太醫手中毛筆在紙上唰唰地飛舞,很快列了一個方子,“夫人這般年紀,也該修心養性,淡七情,以免情志過極,氣機郁滞。”

鎮國公拿過方子略看了看,便把它遞給了一旁的紅嬷嬷,他看向原太醫,“不知夫人這症,可是中風?”

“鎮國公眼明。”原太醫點點頭,“夫人這症确實是急中風,幸虧夫人底子不錯,這又是第一次患病,所以才沒有什麽大礙。”

“不知母親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榮華景坐在床邊,轉過頭看着原太醫。

原太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搖搖頭,“這厥症,是心神傷損,什麽時候醒過來要看夫人本身的意願,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年也是有的。”

“三五年!”榮華景站起身,帶地那椅子都有些晃動,他顧不上那椅子,徑直走到原太醫身邊,抓着他的寬袖道,“原太醫,母親身子一向安康,怎麽會需要睡那麽長時間,你莫不是在哄我玩的。”

“世子,老夫只當你這話是少年無知。”原太醫胡子一翹,袖子一甩,鼻子裏哼了一聲,背了醫箱就往外走,“老夫行醫這麽多年,從來不開病人的玩笑!世子以後若是還有這話,便另請高明吧!”

榮華景的腦子裏亂亂的,也沒聽明白原太醫的話,他還要追出去問個明白,卻被鎮國公喊住了,“雲寒,休要胡鬧。”

鎮國公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疲憊,他走到床頭,看着床上緊閉着眼睛的鎮國公夫人,渾濁的眼睛裏泛了酸意,“秋荷一向是個要強的,定是三五日就醒了的。”

什麽三五日?江盈惠站在房門口,聽到鎮國公的話,一頭霧水。

怎麽她才去吃個晚飯,回來這房裏就陰沉沉的,榮華景和鎮國公好像都面色陰郁地厲害,難道是老太婆不好了?

哈,那可太好了!最好就這麽睡死過去!省地醒來找她的麻煩。

“縣主,你在這兒偷看什麽?”紅嬷嬷不陰不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盈惠吓了一跳。

她轉過頭,看着一雙眼睛陰陰盯着她的紅嬷嬷,怒道,“你走路沒聲音的啊,大白天的裝鬼,想吓死人吶。”

紅嬷嬷沒有說話。

“惠兒。”

江盈惠的身子一僵,是鎮國公。

這個府裏面,最讓她膽怯的人,不是榮華景,是不怎麽管她,一年到頭跟她除了逢年過節就碰不上面的鎮國公。

上次,他這麽喊她,是她動用了府中私庫,拿了十萬兩銀子。

江盈惠轉過身,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爹。”

“你跟我來。”

鎮國公背着手,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江盈惠左右看了看,找不到榮華景的身影,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兩人到了鎮國公的書房。

鎮國公的書房裏全是書,一排排的書架,撂地一堆堆的書冊,屋子的空氣裏都是濃郁的墨水味道,讓江盈惠十分不舒服。

鎮國公坐在書房正中的桌案前,擡頭看着江盈惠,看得江盈惠心裏直犯嘀咕,良久,他才道,“靜姝五歲了,你嫁到我們鎮國公府,也有六年了吧。”

“爹說的是。”江盈惠有些搞不清楚鎮國公到底要跟她講什麽,她不喜歡動腦子,所以非常不喜歡別人這樣繞着彎跟她說話,結婚六年就六年,為什麽要提靜姝,“我跟雲寒成婚六年了。”

“你是陛下親封的蕙蘭縣主,雖然沒有食邑,可到底是正三品的官階。”鎮國公頓了一下,“雲寒只是個校尉,上不得品的散官,配雲寒,着實是委屈你了。”

江盈惠不說話,心道,你們知道就好,本縣主下嫁,那是你們鎮國公府天大的福分,平日裏對我好點,別不拿正眼看人,我江盈惠能帶給你們鎮國公府的,可不單單是縣主的頭銜!還有數不盡的好處呢!

鎮國公看着江盈惠,她略低着頭,露出一點面上的雪白,纖細的腰身,仿佛風一吹就會倒,楚楚動人,這樣的女子,确實是有些別樣的風情,也難怪會迷住雲寒,只是,這美人的心機手段,委實就比她的外貌遜色了許多,當真是暴殄天物。

“雲寒大概也知道你們之間的差距,所以平日在我和秋荷面前說起你,只有好的。”鎮國公面上晦暗,深邃的眼睛中泛着暗湧,“秋荷只得雲寒一個兒子,愛子心切,難免有些偏頗的時候,我忙于朝中政務,也無心顧及後宅之事,是以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第 155 章 :夫人暈倒

這話如冰刀子一樣割向跪在地上的江盈惠。

江盈惠咬着牙,口中念念有詞,我忍!忍住,必須忍住!

只是,她忍,鎮國公夫人卻是不想忍,她拿過案幾上的書冊,一股腦扔向了江盈惠,“看看你做的好事,鎮國公府的臉都讓你給丢盡了!”

那書冊是被縫在一處的一沓白紙,有一根手指粗那麽厚,頗有些分量,從空中呈抛物線落下來,帶着風聲嘩啦啦作響,不等它靠近,江盈惠就吓得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急急往後退了幾步。

“嘭”地一聲,書冊落在她原先跪的地方,對翻開來,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工整毛筆字。

江盈惠來到這個世界多年,也認識了一些繁體字,只略一瞥,就看到了一行內容,“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

內容太過熟悉,她眼皮一抽,有完沒完,這老太婆怎麽又要她抄《女誡》!!

“你能逼得自己的生母自戳,我也不想着你能有多少孝心。”鎮國公夫人面上皮肉皺在一處,猩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可你如今嫁到了我們鎮國公府,是我們鎮國公府的世子妃,代表的是我們鎮國公府的臉面,行事之前,能不能動動你的腦子,不要盡出去丢人現眼,讓鎮國公府難做,讓我的雲寒難做!”

鎮國公夫人的聲音有些歇裏斯底,聽在耳邊跟打雷一樣,轟隆轟隆的,江盈惠真後悔自己沒塞上棉花過來,她擡起頭,一雙鳳眼瞥向榮華景。

榮華景低着頭,站在鎮國公夫人的身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鎮國公夫人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盈惠心中的火氣騰地就被點了起來,老公都不幫自己,那她忍個屁,她面無懼色地看向鎮國公夫人,“夫人,你一個勁跟我說什麽丢人現眼,丢盡鎮國公府的臉面,請問我是做了什麽事,要讓你說出這樣的重話來!”

“你……你……”鎮國公夫人不妨江盈惠自己站起身來,還敢跟她對視頂嘴,她捂着心口,指着江盈惠,忽然急劇地咳嗽起來,“你這個孽障!你給我……跪下!”

“我江盈惠,向來敢作敢當,若是我做錯了事,不要說讓我跪,就是你們攆了我出門,我也沒有二話,可夫人你要是誣陷抵賴我,我便是鬧到金銮殿上,也要給自己讨個說法!”江盈惠心中一團火燒地很旺,根本就懶得應付鎮國公夫人。

榮華景前腳走,她後腳就找了個借口去自己的府邸住,之後又悄悄地避開人離了上京城往阜城去,前些日子才剛回來,一回來就回了鎮國公府掩人耳目,每日裏除了鋪子便是浮煙院,根本就沒做什麽事情,她就不信了,鎮國公夫人能拿住她什麽把柄!

“好啊……你!”鎮國公夫人猛地一拍案幾,震地上邊的瓷杯砰砰作響,她站起身來,捂着胸口,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問江盈惠,“你今日巳時三刻,在哪裏?”

上午啊,我在……江盈惠心中一跳,不好,她把今天上午的事情給忘了,這老太婆的耳目也太靈敏了點吧,這就打聽到了?

不過,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啊,原依蓮又沒讓她進去,她跟那個黃姨娘也就講了不到三句話,黃姨娘還撕破了她的馬車簾子呢,要說丢臉,那丢臉的也該是吳寧侯府吧,怎麽會是她?

“說不出來了吧?”鎮國公夫人冷笑一聲,手臂抓在榮華景身上,“雲寒,你可能不知道,你這個好妻子,她一早巴巴地跑人家府門前去,把馬車擋在人門前,給整個上京城的人看了一場高貴縣主淩辱生母的好戲!”

鎮國公夫人手上的力氣控制地很好,并不會抓疼榮華景,可榮華景卻覺得被鎮國公夫人碰到的地方被蜜蜂蟄了一樣,生疼。

原來,是這樣嗎?她是自己去的吳寧侯府嘛?她不是說,再不踏入吳寧侯府一步嗎?為着她,他和寄梅徹底冷了臉,他們曾經可是把酒言歡,對弈賦詩,無話不談的知己。她現今去吳寧侯府,為地是什麽?他的付出,又是為了什麽?

“這不,人家的生母還特意手抄了本《女誡》送到我們鎮國公府來告罪,說自己低賤人不懂禮數沖撞了世子妃,讓我們世子妃多多擔待,不要為難她。”鎮國公夫人說到這裏,被氣笑了,“為難她,誰敢為難她啊!人家轉眼就跑皇宮裏去了!臉可大着呢!可威風着呢!”

“我沒有生母,黃姨娘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在現代,根本不在這裏,黃姨娘的女兒江盈惠早就死在了那條河裏,江盈惠心中腹诽,“她跑到我的馬車前,哭哭啼啼的,還扯壞了我的馬車簾子,我做了什麽?就值當你這麽罵我?我去宮裏是有事要跟皇後娘娘談,不是什麽耍威風!”

“好啊,你跟皇後娘娘有事談!”鎮國公夫人也不捂心口了,她拍着手,口中似笑非笑,“老爺,你聽到沒有,我們家有個了不得的兒媳婦呢,都敢跟皇後娘娘平齊平坐了,咱們這小小的鎮國公府,恐怕是容不下她的。”

鎮國公夫人說完,忽然兩眼翻白,身子重重地落在了紫檀木椅上。

“母親!”

“夫人!”

榮華景和鎮國公兩個人吓了一跳,兩人齊齊地走到鎮國公夫人身邊,扶着她,不斷地喚她,可鎮國公夫人面上火燒一樣,眼睛緊閉,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

鎮國公只得喊了人進來,把鎮國公夫人背到卧寝中,将她安置在床上。

“爹爹,我去請原太醫。”榮華景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鎮國公目光放在鎮國公夫人身上,沒有什麽反應。

事情忽然發生這樣的轉變,讓江盈惠有些措手不及,她開始還以為鎮國公夫人在裝病,畢竟,她以前也裝過,可榮華景都跑去找太醫了,她也沒醒過來。

只怕,真地是出了什麽問題。

第 154 章 :家中不寧

坤榮院是鎮國公府後宅的正院,住着鎮國公夫人和鎮國公二人。

紅嬷嬷,是鎮國公夫人身邊最得臉的嬷嬷。

她前腳才回,這老太婆就讓人過來,肯定沒什麽好事!

江盈惠眼中眸光有些糊亂,也不去想怎麽鬧榮華景了。

榮華景這個人,她太了解了,雖然面上看着軟,耳根子也軟,但實際生了一顆臭石頭一樣冷硬的心,不要說鬧一場,就是鬧個幾十年,他仍舊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去人話。

當年,她就喜歡他這副清冷的勁兒,如今卻深覺自己瞎了眼,于萬千好男兒中選了個最不解風情的,白瞎她精心保養的好面容,好身段,在他跟前一點用處沒有,反成了累贅。

她心裏想着一會兒怎麽推辭不去坤榮院,她實在不想見到那個常年板着臉的老太婆,比之原依蓮還要讓她不舒服,人家原依蓮雖然喜歡端着,但好歹長地可以,老太婆卻是一臉皺皮,眼睛一眯,滿臉的褶子,她看着瘆得慌。

“紅嬷嬷。”榮華景聽到小敏的話,也顧不上江盈惠,忙停了話頭,轉身迎了出去。

紅嬷嬷穿一身烏色深裾羅裙,一頭烏中點雪的頭發用根檀木簪子嚴嚴緊緊地盤在頭頂,兩只渾濁的眼睛深沉如淵,看到榮華景一個人從內屋中出來,她微微垂了眼皮,聲音溫和道,“世子,夫人請你和世子妃過去坤榮院。”

“勞煩紅嬷嬷特意跑一趟,雲寒本打算與惠兒去坤榮院用晚膳的。”榮華景走到紅嬷嬷身邊,親自送了她出去,“紅嬷嬷,不知爹爹母親近日可安好?”

“勞世子挂念,夫人和國公爺都好。”紅嬷嬷一步一寸,身形穩健,走地特別慢。

榮華景跟着放慢了步子,聽到紅嬷嬷的話,他的心裏咯噔一下,紅嬷嬷回地這麽刻板,顯然是有事,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伺候的幾個丫鬟,對她們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一種丫鬟應聲退了下去。

榮華景這才看向紅嬷嬷,陪着笑道,“紅嬷嬷,不知母親忽然讓您過來是?”

“吳寧侯府的吳夫人今日派了人過來。”紅嬷嬷垂着眼,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裏蹦出來。

吳寧侯府,榮華景心中一頓,面上有些不好看,江盈惠才回來,他還沒來得及問她,今日在吳寧侯府跟前,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忽然跑到吳寧侯府去了,她不是一向極為不喜江家人的嗎?

“送了一支玉如意并一本《女誡》手抄卷過來。”紅嬷嬷掀了眼皮,定定地看着榮華景,“只說是家中管束不嚴,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沖撞到了蕙蘭縣主,讓夫人多多擔待,不要傷了兩府的和氣。”

玉如意倒是沒什麽,可這《女誡》手抄卷……

榮華景心中殘存的憐惜瞬間跑了個沒影,他的心裏一時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是為了什麽,因為江盈惠的與衆不同嗎?她倒是與人大不同,偏讓母親一再難堪。

便是她自己的生母,也被她逼地自戳于人前。

她的心裏,當真是沒有“孝道”這個詞嗎?

“多謝紅嬷嬷相告。”榮華景的心中木然,“還請紅嬷嬷先回去告訴母親,我與惠兒,一會兒就過來。”

紅嬷嬷看着榮華景有些僵硬的面色,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到底只是“嗯”了一聲,轉身去了。

她的身影才消失,江盈惠就從屋中走了出來,她扭着腰肢,十分不耐道,“都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怎麽紅嬷嬷這個時候過來,還懂不懂規矩,真是奴大欺……”

“住口!”榮華景的聲音有些大,他看向江盈惠,她把發髻放了下來,身上的衣裳也換了常服,顯是不想去坤榮院了,他的眼中帶了失望,心裏是無盡的涼意,“紅嬷嬷是母親從娘家帶過來的貼身丫鬟,跟了母親這麽多年,論起分位來,怎麽也算是個鎮國公府半個主子,你對她,尊重些。”

“尊重?”江盈惠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榮華景,你讓我去尊重這鎮國公府的一個老嬷嬷?你莫不是還要我跟她三拜九跪行叩首大禮?”

“你……”榮華景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潤的眼睛眸色暗沉,他擡起手,指了內屋,“換了正服,跟我去坤榮院。”

江盈惠本就是出來看看情況,見榮華景面色有些陰沉,很是少見,心中便也有些發憷,哪裏還敢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說出來,她扭着腰肢往內屋裏走,“去就去嘛,對我這麽兇做什麽。”

兩個人一路靜默無聲地到了坤榮院中,進了正堂。

正堂裏的下人都退了個幹淨,只有正堂之上坐着的鎮國公和鄭鎮國公夫人,兩個人的面色都不大好,尤其是鎮國公夫人,看到江盈惠的身影,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雲寒見過爹爹,母親。”榮華景跪在地面上,雙手相交平抵于額前,行了個鄭重的叩禮。

江盈惠見榮華景這樣,只得十分不情願地跟着跪下來,頗敷衍地彎了下腰,“惠兒給爹爹、母親見禮。”

“起來吧,雲寒。”鎮國公打量着自己這;兩個多月沒見的兒子,他黑了些,看着壯實了些,看樣子在軍中是實打實地在練兵,“辛苦了。”

“為國分憂,不敢說苦。”榮華景聞言站起身,走到左側鎮國公夫人的底下站定。

“過來,雲寒,讓母親看看。”鎮國公夫人滿臉堆笑,擡手招呼榮華景,“一出門就是兩個多月,你爹也不讓我去看你,那軍中本就熬人,看我的雲寒都瘦了。”

你眼瞎啊,老太婆,你兒子分明是胖了啊。江盈惠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就知道你們兩個老不死會刁難我,我特意綁了墊子過來的,不然回去膝蓋又得腫幾天。

“勞母親挂念,是雲寒的不是。”榮華景依言走到鎮國公夫人身邊,眼中溫和如水,看着鎮國公夫人形色尚可,心中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爹爹和母親的身體确實是好的。

“傻孩子,你去軍中是為了陛下,為了這個家,哪裏有什麽不是。”鎮國公夫人眼中是化不開的慈和寵溺,“若有不是,那也定是你爹的不是,不讓人放你回家來。”

榮華景正要開口替鎮國公解釋,卻聽鎮國公夫人語氣一轉。

“不過,這家中不寧,你回來也難安心,倒是在軍中待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