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9 章 :城門

要去見吳寧侯夫人,自然不能乘坐平日的馬車。

“小姐,三公子說明日過來。”司硯聽到江芙蕖的話,面上一熱,她差點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吳緒?跟他去也挺好的,他平日裏常在外走動,想必自有一套不起眼的辦法。

“嗯,你下去吧。”江芙蕖埋頭,翻開醫典,氤氲的墨香飄入鼻間,帶着淡淡的的草香味。

這醫典吧,除了會有“雙面孔”,還自帶不散的香味,江芙蕖有時候想着,這些東西細或許來歷不凡,可是摸在手上,又跟尋常的書卷無異,也不知道小星星從什麽地方弄過來的,為什麽要給她這麽一堆醫典,是真地盼她成才心切?

管它呢,只要沒看過就行。

外間的天色慢慢落黑,細細的涼風飄散在上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守城門的士兵輕輕踢了踢腿,擡頭往城門外遠遠地看了一眼,大道上一片迷蒙的灰,見不到一個人。

今天可以早點關城門吧,士兵一邊想一邊轉頭看瞭望塔和高高凸起的望星臺。

望星臺的上空已經有幾顆稀散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瞭望塔上的小門緊閉,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士兵擡頭看了眼天色,慢吞吞地走到城門邊,正打算落障關門,卻聽遠遠地一陣“噠噠”聲,似乎是有人騎馬而來。

他忙停了動作,腰背挺直地站好,視線卻是斜看着城門外。

這騎馬的人速度很快,不過片刻鐘的功夫,就到了城門口。

“籲~~”那人長長地喝了一聲,然後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手牽着缰繩,一手去腰間掏腰牌,“小哥,還沒關城門呢?”

這聲音有些耳熟,守衛一轉頭,見來人是個紅唇面白的富家公子,一身藏黑勁裝,身後背着一個空箭鞑,馬背上卻是一無所獲。

原來是馮國公府家的浪蕩公子馮冕,他早上好像是出去了一趟,當時還有挺多人,他記得那群人都回來了,倒是沒特別去注意馮冕。

如今看他這架勢,分明是“顆粒無收”,倒是跟他那性子相合,真正是笑煞人,怕也是讓人見了丢臉,才特意捱到這個時候進城的吧。

守衛心裏忍笑,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地去看馮冕掏出來的腰牌,這浪蕩子一點本事沒有,但架不住人家命好,有個當皇後的姑姑,連腰牌都是最尊榮的。

守衛多看了幾眼這難得見的金腰牌,然後便移開了路障,放馮冕進去,“還沒到點,小的不敢懈怠。”

“哦~~~”馮冕拉長了音調,似笑非笑地看了守衛一眼,也沒說什麽,飛身上馬,便“駕”地一聲遠去。

馬蹄子踏地灰塵飛起,守衛只看到馮冕的身影一溜煙的消失,他心裏呸了一聲,成日裏這麽玩都過那麽好日子,偏他這般命苦,日子還比人家過地遭,既是沒人了,就不守了,反正也沒什麽尊貴的人這個點出入的。

守衛想着,轉頭推着門往前走了兩步,他眼睛胡亂瞥着,忽然遠遠地見到不遠處似乎有一輛馬車,他忙停了動作,墊腳往前看去。

果然見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出現在百米遠處,馬車邊跟着五六個人,都騎着大馬。

守衛見慣了路人,當即道,這群人走地很急,騎馬的氣勢不凡,只怕不好惹,忙把門又給推開了。

“公子,到了東門口了。”齊殷見到大開的城門,心情無端好了些,面上的疲憊也去了一分,他轉頭對馬車裏的人道,“我們是直接亮明身份,還是?”

“用欽差的身份。”

馬車中,江子青正襟危坐在小矮幾前,矮幾上擺着棋盤,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已經下了一大半,可見棋勢,江子青面上略顯疲倦,眼中清潤有神。

齊殷點了頭,正要先行往前,卻又聽江子青的聲音從馬車裏飄出來,“齊殷,你跟我去明心庵,讓雲白帶其他人先行回府。”

齊殷的身子僵了僵,以為自己聽錯了,“公子?”

“是,公子。”雲白卻是在這時駕馬上前,朝齊殷笑了笑,然後便帶着一群人往前走。

“走吧。”江子青在馬車內聽得雲白等人走遠了,估摸着他們大概進了城,這才對齊殷開口。

齊殷早坐上了車夫的位置,聽得江子青的吩咐,也不再多問,悶頭便往明心庵去。

兩人輕車從簡,走地很快,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的就到了明心庵。

夜晚的明心庵被一片陰影籠罩,只有前廟殿中有一片燈火通明,尼姑迎了齊殷和江子青進明心庵,把兩人送到廂房安排好後才離開。

待得那尼姑才走,江子青便起身出了廂房。

“公子,如今這個時辰,您去哪裏?”齊殷見江子青飯都不吃一口,心中有些心疼,這三日日夜兼程,江子青一路都沒怎麽歇息,怎麽才到明心庵,連飯也不用一口,就要出去。

“齊殷,你在此處侯着,不要讓人進這個屋子。”江子青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齊殷的視線裏。

他循着記憶往前廟中走去,路上并沒有見到一個人,走到一處槐樹下,他停了下來,才等了一會兒,就聽到身後有燈光出現。

他轉過頭,見一個中年尼姑提着燈籠,遠遠地看着他。見他轉頭,她轉身就走,也不多說話。

江子青忙跟了上去,兩人很快到了一處廟堂中。

廟堂裏燈火通明,還隐約能聽到念經咒的聲音。

江子青擡頭見那廟堂上寫着靜院二字,便獨自一人進了裏面。

屋子裏空蕩蕩的,只有火燭的燈光和冥香的味道,正中的觀音大士座下,擺放着一個蓮花蒲團,蒲團之上,一人靜跪其上,身背挺直如松,聽到江子青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

江子青卻是看着她蕭索的背影愣了一下,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姑母。”

第 418 章 :鎮國公其人

“司硯,你看這個朱英,她像是什麽人家出來的人?”江芙蕖掩下心中心思,笑着望司硯。

司硯想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着朱英的模樣,“朱姑娘打扮素淨,卻收拾齊整,精神頭也很足,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可行事做派又不像個主子,許是哪個府上出來的吧,小姐是在懷疑她嗎?可是她的來歷有什麽問題?”

司硯的語氣有些緊張,好像在擔心什麽。

江芙蕖沒有注意到她語氣的變化,她的心中在不斷附和着司硯的話,若說她在這個時代時日尚淺,看不出一二來,可是司硯在這裏卻是很久了,她的眼力見總是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朱英應該是莊真郡主的人,可是,她應該不常在宮中,或者說,她并常在莊真郡主身邊。

莊真郡主可不像是個大性子的人,她怎麽會派這麽一個人來跟她接觸?朱英不敢看她,可又偷偷地打量她,那神情,跟……江盈惠身邊的小蝶倒是有些像的。

江芙蕖心中疑惑,可暫時也推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畢竟,她對這個朱英知道的太少了,一切還得等白蛉回來以後再說。

“朱英身上有藥味,可她卻說自己不懂藥理。”

司硯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沒有多想,只道,“朱姑娘有什麽難言之語嗎?”

“許是吧,待得白蛉回來之後,便知道了。”江芙蕖嘆了口氣,轉身便往書桌旁走去,“司硯,送去鎮國公府的藥材,都清點交接完了嗎?”

“小姐!”司硯本來還挺愣怔的,聽到江芙蕖提鎮國公府,她跺了腳,頗有些不滿地走到江芙蕖身邊,“你怎麽……怎麽能把藥材送給鎮國公府!你難道忘了那四小姐曾經是怎麽對你的嗎?”

原本她還沒認出小雲,待得跟小雲到了鎮國公府,見到江盈惠,她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江芙蕖居然要憑白去幫江盈惠,這實在是讓她難以理解,要不是藥材已經交接完了,商貿會的人在,其他一些人家也在,她定是要把藥材要回來的。

這些日子,她們忙前忙後的,便宜了誰,也不能便宜江盈惠!

“交接完了?”聽到司硯的話,江芙蕖笑了一聲,司硯的态度在她的預想之中,她不以為意道,“那就行,辛苦你了。還有,我們的藥材,不是捐給江盈惠,是捐給九江城受水災的百姓們。”

“九江城真地發了那麽大的水患?”司硯本還有話說,聽到九江城,又轉了話頭,她眼中帶着擔憂,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你說,阿銀和阿月他們兄妹兩,不會出事吧?”

“他們自小在水邊長大,只要不出意外,定是安然無恙的。”這兩天,江芙蕖也想過阿銀和阿月出事的可能性,怎麽想着,出事的概率都比較低,直覺的,她覺得以阿銀的機靈勁,應該會平安。

“可憐了,他們兩個年級還那麽小,如今家也沒了。”司硯嘆了口氣,“幸虧陛下賢明,讓人去救災。”

賢明?這話聽着有意思,江芙蕖本還以為司硯會罵鎮國公幾句呢,畢竟……剛剛聽着,她對鎮國公的印象十分不好,“司硯,你覺得陛下派鎮國公去救災,很英明嗎?鎮國公,他是怎樣一個人?”

“小姐……”司硯面上一紅,她低了頭,嗫喏道,“國公爺,他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大家都說他守護着上京城,陛下也誇他好呢。”

虎叱軍世代駐紮在京郊,主要守護地是皇宮,其次才是上京城,不過司硯這樣說,倒也沒什麽錯。

“聽說,當年世子來我們府上求娶了四小姐,回去國公爺生了好大的氣,還打了世子一頓,逼着世子來我們府上給老爺夫人和小姐道歉,世子雖然沒來,可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兩個人都來了幾次的。”

司硯的話一句接一句的,倒是無意中扯出了當年的一些端倪。

江芙蕖沒想到,榮華景求親之後,還有這麽一遭,那書裏面可是提都沒提過的,不過,那個時候,曲曲已經被送出了上京城,許是都在那句“幾年後”裏吧。

不過,沒記錯的話,當年鎮國公可是沒有反對榮華景求娶江盈惠的,背後一套,人前一套的,真是……演地一手好戲,也不知道吳寧侯和吳寧侯夫人信了他沒有。

“只是,不知為何,夫人和老爺都不肯見他們,最後,最後也斷了兩家的往來。”

那就是沒信了,還算吳寧侯夫人和吳寧侯是有腦子的,不管是什麽原因,斷地好。

江芙蕖點點頭,“所以,司硯你一直覺得,當年世子沒有娶我,只是世子和江盈惠兩個人的錯,對嗎?”

“小姐,鎮國公畢竟只有世子一個兒子,世子當年為了娶到四小姐,跪在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面前三天三夜呢。”司硯的眼中神情複雜,她似乎有些佩服榮華景的膽氣和決心,又有些心疼她的主子曲曲,“大家都說,本來小姐和世子結親一事也只是口頭戲言,當不得真。”

說到這兒,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江芙蕖,生怕她動脾氣,誰知江芙蕖眼中溫和似水,波瀾無奇,竟然非常平靜,一點動氣的意思都沒有。

“小姐,這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你給鎮國公府送藥材,難道不是念着國公夫人她當年對您的好嗎?您還給她看病呢。”司硯小聲嘟囔了一句。

江芙蕖輕輕笑了一聲,“嗯,你說地對,我是已經不介意以前的事情了,不過,這不是因為我原諒了他們,而是因為,我已經忘記了前事,如今只想重新開始,既是重新開始,這好壞,也只有接觸過,才能下定論,你說是不是?”

江芙蕖朝司硯眨了眨眼睛。

司硯有些不明白,可又有些能聽懂,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姐,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反正,我是站在小姐這頭的。”

“嗯,那你先出去吧。”江芙蕖轉頭,随手拿了一本醫典,“幫我準備下明日去東郊的馬車。”

第 417 章 :莊真郡主約見

江芙蕖心中諸多不滿,可她卻不想讓宋伯遠知道她的真實情緒,她垂了眸子,緩緩地點頭,淡淡應了一個“嗯”字,卻是沒有明确應他的話。

兩個人一時誰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裏只能聽見“篤篤篤”的輕輕敲擊聲。

“江寄梅回來了。”宋伯遠忽然開口。

什麽?!江芙蕖豁然擡頭,她看向宋伯遠,眼中帶着一絲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神情,“宋公子何時得到的消息?”

“昨日,有人在西光城的驿道見到了江寄梅一行人,他是往上京城的方向趕的。”宋伯遠說完,定定地看着江芙蕖,“唐暄的事情,或許只有等他去查了。”

江芙蕖并不關心唐暄,也不關心殺人案到底是誰去破,什麽時候破,她的腦子裏有些亂,明日她就要去見吳寧侯夫人,而今日,宋伯遠告訴她,江子青要回來了。

他多久到上京城?明日他會出現嗎?

他……長什麽樣子?

曲曲的殘魂會因為他,而再次出現嗎?

“江姑娘,我先行一步。”

“嗯。”

江芙蕖下意識地應了宋伯遠的話,待得宋伯遠走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她擡頭想要問宋伯遠,江子青到底什麽時候到上京城的時候,才發現對面空空如也,江子青早已離開了。

“唉,算了。”江芙蕖楞了一下,随即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不管江子青是怎麽想的,這個身子總是曲曲沒錯,難道他還能當着吳寧侯夫人的面殺掉我嗎?只要命還在,一切便都沒有終止。”

這樣想罷,江芙蕖倒也放了心,她松了口氣,正想着繼續去看醫案,忽聽見耳邊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随即而來的是司硯清晰的聲音,“小姐,有個名喚朱英的姑娘要見你。”

朱英?不認識,這人誰啊。

“讓她進來吧。”江芙蕖一邊說一邊看司硯的面色,見她面上神情并無多大變化,便想着這朱英該是司硯不認識的,應該不是吳寧侯府的人才是,難道是哪個病人?

随着江芙蕖的胡思亂想,一個模樣端正的姑娘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這姑娘穿一身羅裙,盤一根銀釵,乍看之下,跟普通的姑娘并無多大差別,“你是?”江芙蕖實在猜不到她是誰。

朱英笑盈盈地走到江芙蕖身邊,然後朝她微微側腰行了個福禮,“江大夫,我家主子說,讓我來跟您讨要幾支冷凝香,您這可有?”

冷凝香?江芙蕖只覺得這個香的名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她細細打量着朱英,見她渾身周正,看來平日裏是個十分守規矩的人,守規矩?

江芙蕖腦中一閃,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是了,是莊真郡主,這冷凝香當時是曲曲調了送給莊真郡主的,因着莊真郡主喜歡,她還把那香料的配方送了她。

怎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剛才宋伯遠才跟她說起江子青呢,這轉頭,莊真郡主就來了。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跟江子青沒見過面,她還當江子青能掐會算呢。

“朱姑娘,不知你主子,可是有什麽話要帶給我?”

朱英往身後大開的屏風和大門看了一眼,似乎是不放心。

江芙蕖見狀,只得引了她往側間去,小小的側間堆滿了書籍,朱英掃了一眼,便收了視線,她低了頭,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江芙蕖,“郡主讓我給江小姐的,另外,郡主還有話要帶給江小姐。”

說到這兒,朱英停了一下。

“什麽話?”江芙蕖接了信,也不急着打開,只擡眼看向朱英,“可是朱姑娘覺得,這裏說話還不安全?”

“不是不是。”朱英搖搖頭,她擡起頭,看向江芙蕖,面上有些猶豫,好似十分為難,“郡主說,說……她想見您一面。”

“見我?”難怪朱英為難,這莊真郡主可是住在宮裏的,雖然太後寵着,但到底有規矩,要出宮一趟并不容易,兩個人要見面,只怕并不容易,“郡主約在何處?”

既然莊真郡主開了口,江芙蕖也不去想她怎麽出宮了,她該是想好了地方才對。

“郡主說,老地方。”朱英說完,觑了江芙蕖一眼,立馬低了頭。

江芙蕖覺得她這态度有些奇怪,莊真郡主這話該是沒什麽特別不好開口的才是,為何朱英遮遮掩掩的,她看了朱英一眼,正要讓她離開,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這藥味是……迷離子的味道。

這迷離子是一種花的果實,這花外形跟海棠有些相似,卻不是海棠,因為是山中野生,所以民間喚它“山海棠”。迷離子香味很淺,一般接觸是不可能遺留香味的,朱英身上有這種味道,可見是接觸很久了。

這迷離子別的功能沒有,就一個能力特強,就是解除迷幻,一般用作迷藥或者致幻藥的解藥之用。

朱英怎麽會接觸到這種藥,而且是長時間接觸?

“朱姑娘,懂藥理?”江芙蕖不動聲色地看向朱英。

朱英楞了一下,随即,她很快搖頭,并不承認,“江小姐在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懂藥理?我自小跟在郡主身邊,只為郡主跑跑腿。”

“哦?”江芙蕖見朱英不承認,眸子動了動,倒也不再追問,只繞着朱英走了一圈,随即淺淺笑了一聲,“朱姑娘平常也經常出宮走動嗎?”

“郡主讓我出宮的時候,便是要出來的。”朱英的回答模棱兩可,她一直低着頭,江芙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似乎是察覺到江芙蕖的打量,朱英忽然道,“江小姐,郡主的話我已經帶到,這便不打擾江小姐了。”

“嗯。”等了好一會兒,江芙蕖才道,“朱姑娘你,勞煩你了。”

朱英低低笑了一聲,随即便從容地走了出去。

江芙蕖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在屋中估摸着她走出了醫館,她忙喚了司硯和白蛉進來,“白蛉,這個朱英,你幫我跟她一路,看她去了何處,不要驚動她,回來将她的行蹤報與我便是。”

白蛉也沒多問,直接就出去了。

司硯疑惑地看着江芙蕖,“小姐?”

第 416 章 :警告

不過,惡寒歸惡寒,到底事不關己,江芙蕖倒也沒有多想,幸許是她自己理解錯了宋伯遠的意思呢,她現在更關心地是另外一點。

宋伯遠說,江盈惠身上有唐晖想得到的東西。

江盈惠這個人吧,到了古代以後也沒想過學點什麽本事,一切全憑上輩子短短二十幾年的記憶和見識過日子,所以,她身上除了靈藥空間這個外挂,江芙蕖還當真想不到有什麽其他值得唐晖觊觎的。

可是靈藥空間這麽重要的東西,江盈惠向來謹慎,只怕柳岸都不知道這個秘密,唐晖是怎麽知道的?

江芙蕖眉頭微微皺起,腦中快速倒放着宋伯遠的話,他說,江盈惠身邊一個常年打理她身體的丫頭小敏,被人抓走了,時間正好是殺人案發生的那天。

這個殺人案跟江盈惠牽扯到一起,多多少少會跟她有些挂鈎,唐晖帶着目的跟江盈惠打交道。

江盈惠,丫頭小敏,唐晖。

這三個人,竟然毫無邏輯卻又十分有道理地聯系到了一起。

江芙蕖在心中做了一個假設,江盈惠那日去仙桃園,那群被殺的姑娘婆子也去了仙桃園,或許她們兩撥人正好見過。然後這群姑娘婆子都被殺了,江盈惠卻安然無恙,可是她身邊的小敏被人抓走了。

抓小敏的人,或許正是兇手,他想對江盈惠下手,卻因為江盈惠身邊防護重重不得手,所以錯手抓走了小敏。而唐晖呢?

如果他就是兇手,那麽他那日必定也出現在仙桃園中,不然他不會知道那些姑娘們的名單。

或者說,這些姑娘們的名單是江盈惠告訴他的,唐晖沒去過仙桃園,卻被江盈惠約到府中,将仙桃園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然後兩人達成某種協議,唐晖幫江盈惠殺人,江盈惠給唐晖他想要的東西。

兩人之間或許有什麽憑證,但唐晖卻帶走了小敏,可見唐晖并不信任江盈惠,或者說是,小敏就是江盈惠給唐晖的好處?

小敏……

“宋公子,這個小敏,她是何來歷?又是什麽時候跟在江盈惠身邊的?”江芙蕖看向宋伯遠,自己的推想正确不正确,或許這個小敏的來歷能告訴她一絲端倪。

宋伯遠放下茶盞,手指輕輕按動着桌面,“小敏的來歷不知,似乎早年在江湖漂泊,習地一手好醫術,六年前,江盈惠去明心庵中,回來之後,這個小敏就跟在了她身邊。”

六年前?又是這個時間,曲曲剛剛離開上京城,江盈惠或許即将嫁入鎮國公府,她的身邊正好需要一大堆人,買個丫頭回來,也不值當懷疑什麽。

只是,連宋伯遠都查不到的來歷,又是來自江湖,江芙蕖莫名就想到小星星跟她說的遺世門派,這個門派的人,它為什麽要跟蹤江盈惠,又陷害她,難道跟小敏有關系?

“宋公子,你可曾聽說過遺世門派?”江芙蕖想到自己一直記着要跟宋伯遠說這件事情的,結果卻是忘了,現在倒正好問。

“遺世門派?”宋伯遠眸子一動,“江姑娘從何處聽來的這個名字?”

卻是沒有回答江芙蕖的話。

江芙蕖明顯地感覺到宋伯遠的神情有了變化,她心中一動,難道這個遺世門派真地有什麽大來頭?

“霓裳制衣大賽那日,我應朋友之約去觀賽,恰好撞見有人混在其中起哄鬧事,後來,我跟蹤他到了一個叫聽松茶館的地方,在那裏着了他的道,多方打聽,這才知道,他們來自于江湖上一個叫遺世的門派。”

“原來那日聽松茶館樓上的人是你。”宋伯遠眸子暗了些許,他側過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楓葉燦爛如火,渲染地整片天空一片血紅。

“宋公子此話何意?”江芙蕖佯裝不解,小星星的本領,反正只有她知道,她就不信,宋伯遠能查出小星星來。

“那日,我得到線索,說是有隐世組織的人出沒在聽松茶館,便想去一探究竟,誰知道到了茶館中,并沒發現什麽異樣,倒是那掌櫃的一直想要遮掩樓上的人,我原本只當是我要找的人,派人在茶館外守了幾日,卻毫無所獲。”

宋伯遠停了一下,這才對江芙蕖道,“那日,江姑娘你是怎麽離開聽松茶館的?”

“我與司硯、白蛉三人被他們的迷香迷倒,再醒過來,便仍在茶館中,掌櫃只說我們是被茶香熏暈了,我們便自行走了出來。”

“難怪。”宋伯遠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回轉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江芙蕖,“江姑娘,這隐世門派一事,可是原三公子告知于你的?”

……

居然連吳緒來了上京城都知道?

“卻是吳公子告知的。”江芙蕖點點頭,反正這鍋甩不出去,就讓吳緒背了吧,誰讓他是她的便宜表哥呢?而且對江湖那麽熟悉,“宋公子,可是這隐世門派有什麽蹊跷,我至今想不通,為何他們要去為難江盈惠。”

“隐世門派之中的事情甚是複雜,一時三言二語說不清楚。”宋伯遠頓了頓,“江姑娘,這隐世門派的事情,你且不要管了,待得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你這隐世門派是怎麽個來頭的。他們既然沒有加害于你,想必以後也不會再來找你了。”

江芙蕖正想說,那可不一定,那天,她明明感覺到那個掌櫃挺詭異的,而且忽然迷暈她,又把她們一行人給放了,其中肯定不可能單單是宋伯遠的功勞,因為宋伯遠說了,他根本沒見到她們三個,可見那茶館的人根本不畏懼宋伯遠。

“江姑娘,你且答應我,這隐世門派的事情,你不要再去查了,免得惹禍上身。”宋伯遠的語氣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鄭重。

江芙蕖被他這語氣刺地心中有些不舒服,憑什麽宋伯遠要這麽警戒她,她做什麽,難道還要經過宋伯遠的同意不可嗎?再說了,這隐世門派若真是個麻煩,那豈能是她不去招惹,麻煩就會自動走開的?

第 415 章 :兇手?

江芙蕖心裏為難,心思就有些不屬起來,她的眼睛在酒樓中随意地瞥着,想給自己找個其他的事情來分散下神思,忽然見着那個背對着他們的男子站起了身,正朝樓下走去。

他的面容側對着她,江芙蕖只能看到他的臉色很白很白,個子跟宋伯遠不相上下,眉毛濃密,一雙紅唇如血染一般鮮紅,在白日裏看來,頗有種陰森之感,讓江芙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江芙蕖的目光太過直接,那人有所察覺,快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忽然轉過頭,往江芙蕖的額方向看了一眼。

兩人四目相對,江芙蕖更加清楚地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容,他長地……真是十分好看,不是吳緒的那種風流倜傥,也不是鳳王的明豔絢爛,卻是一種十分病态的陰柔美。

他的眼睛深邃如墨玉,眉似刀刻,鼻挺如勾,下颌如箭頭般鋒利。

之前在書裏,江盈惠形容柳岸,就說他跟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一樣,當時江芙蕖還嗤之以鼻,覺得那畫中的病态少年能有什麽美感?可是現在,這個男子生生打了她的臉。

在他那深邃的目光注視下,她的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起來,要不是心理素質夠硬,她現在的神色肯定不自然。

那人靜靜地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便轉過頭,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消失在她的眼前。

随着他的消失,江芙蕖的心跳也慢慢恢複過來,誰知這個當口,宋伯遠忽然冒出一句。

“他是唐府的二公子,唐晖。”

能讓宋伯遠特意點名的人,江芙蕖總覺得這人大概是有什麽把柄在宋伯遠的手裏,她也來不及平複心情,只把眼睛轉向宋伯遠。

宋伯遠的眼神很冷,怎麽說呢,江芙蕖跟他見過這麽多次,從來沒從他的面上看出過什麽表情來,但是這次,宋伯遠眼中的冷意不帶絲毫遮掩。

他很不喜歡這個唐晖。

唐府的二公子,這上京城的唐府,最出名的也就是唐丞相唐儒林了,他是唐丞相府上的二公子,自然也就是唐暄的二哥了。

宋伯遠跟唐暄交好,讨厭這個唐晖,也是自然的吧?

江芙蕖自覺想通了其中一點關竅,對着宋伯遠點點頭,“他跟唐暄公子,很不一樣。”

好歹是兄弟,個性不一樣也就罷了,這長相居然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唐暄這個人據說長相有幾分随他爹唐儒林,難道這個唐晖,半分沒像着他爹?

“走吧,這人也走遠了。”宋伯遠沒有接江芙蕖的話,他站起身。

江芙蕖跟着起身,與宋伯遠二人往天行街上走,到了仙府醫館,她本以為宋伯遠會跟她分道揚镳,誰知宋伯遠居然跟着她進了醫館內。

司硯、白蛉等人正同明洛奚在院子裏搬藥草出來曬太陽,周無雙今日也過來了,她翹着二郎腿坐在院子裏的花架上,泥人黃苦着臉站在一旁給她推秋千。

一群人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江芙蕖和宋伯遠二人,都不自覺地停了手中的動作,齊齊地看向他們二人,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內院。

江芙蕖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但是這些人的目光太過直白,她縱使心中無鬼,也被看得心煩起來,才進內院就十分不客氣地對宋伯遠道,“宋公子,你找我有何事?”

能不能別老是跟着我!!最讨厭被人跟着!!

“江姑娘,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宋伯遠轉頭看了眼寬敞的內院,然後也不問江芙蕖,直接擡腳往內屋走。

……

還真是不客氣。

江芙蕖看到他這舉動,就想起上次他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情形,這人啊,還是沒功夫好,有點功夫的,就是這麽蠻橫!你還拿他沒辦法,打不過啊!講理估計也講不過。

江芙蕖悻悻地跟着宋伯遠進了內屋,才想問宋伯遠到底有什麽事,就聽宋伯遠道,“唐晖跟江盈惠認識。”

“哈?”江芙蕖一時沒想過來,還以為宋伯遠忽然八卦起來。

見江芙蕖這個反應,宋伯遠解釋道,“唐晖在大理寺徇訊司當差,他功夫高強,為人陰狠,有傳言,大理寺中牢犯見他如見山中猛虎。”

不就是說唐晖狠毒嗎?這跟她有什麽關系,還要特意跑到這內屋來避着人說,江芙蕖正要嗤笑,忽然聯想到宋伯遠的前一句話,她腦中靈光一閃,有些不敢置信,不會吧?

“你是說……是說唐晖跟那殺人案有幹系?”江芙蕖吃驚地看着宋伯遠,這唐晖好歹是丞相府的二公子,雖然是庶子,但以他媽的受寵程度和如今唐暄的狀況,接管丞相府那是早晚的事啊,有必要做出這麽大的兇殘案子來嗎?自斷前程?

宋伯遠點點頭,他走到窗邊的桌子上坐下,十分自然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那夜裏,唐晖跟江盈惠碰過面,當日,他從宮中出去,并未回唐府,直到淩晨,才回去。”

查地這麽清楚,“你一早就懷疑他了?”江芙蕖在宋伯遠對面坐下,難怪那麽篤定說要來個什麽請君入甕,原來一早知道這“君”是誰。

那今日這選的酒樓,應該也不會是什麽巧合吧?

“他今日不會也是去送江盈惠的吧?”

“先前并不知道是他,一個偶然的線索,牽出了他。”宋伯遠沒有把這個線索給江芙蕖說,他抿了一口清茶,才繼續道,“今日他去酒樓,幸許是為了送江盈惠吧,他好像十分重視江盈惠,我猜,江盈惠身上有什麽他想得到的東西。”

書裏面對這個唐晖提都沒怎麽提過,江芙蕖想不通江盈惠是怎麽跟唐晖挂上鈎的,而且聽宋伯遠這暧昧的語氣,怎麽感覺兩個人之間關系還不單純?

江芙蕖身上一陣惡寒,不會吧,江盈惠現在怎麽說,也是榮華景的老婆啊!

第 414 章 :出京

“中毒?”宋伯遠眼中閃過吃驚,他看向江芙蕖。

江芙蕖坐在他對面,神情從容。

她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對他說謊。

江盈惠居然中毒了,這事實在是出乎宋伯遠的意料,他記得,江盈惠手上有不少好藥,這些藥物不似凡品,能讓人重返青春不說,據說還有延年益壽之用,宮中貴人大都從江盈惠手上得過這些好藥。

這樣身懷奇藥的人,自己居然會中毒,這實在是讓他難以置信。

“毒尚未入腑肺,但時日已久,非一朝一夕能致。”江芙蕖垂了眸子,摩挲着茶杯的邊沿,看着茶杯中古銅色的茶水,倒映出的模糊面龐,“她自己,或許也是知情的。”

“她自己知道?”宋伯遠眉頭微蹙,“此話何講?”

“她的貼身侍女說,她常年藥不離口,一個無病之人,怎麽可能一直喝藥?”藥又不是什麽甜品,江芙蕖心中腹诽。

“她确實是常年藥不離口,而且給人弱不禁風之感。”宋伯遠停了話頭,側過頭,看向窗外。

窗外正在喧嘩,有一條長長的隊伍正從酒樓下的街道上走過。

正是鎮國公奉旨前去九江城安撫災民,在這條長長的隊伍中,其中一輛淡紫色的馬車十分惹人眼,只因這馬車外面跟了幾個穿着粉裙的侍女。

這種隊伍裏,出現女人,本就稀奇。街上很多人對着那輛馬車竊竊私語。

宋伯遠收回目光,“鳳王要去九江城了。”

“鳳王爺?”江芙蕖不妨聽到這個突然的消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鳳王不是在跟祝麗華查明心庵的案子嗎?怎麽忽然去九江城,這明心庵的案子可沒有個結果呢,“那麗華?”

鳳王去九江城,祝麗華不會跟着去吧?

“不知。”宋伯遠搖搖頭,他的眸子動了動,似乎有什麽話要對江芙蕖說,可又憋了回去,頗有些悶悶地舉杯喝起酒來。

……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為什麽感覺宋伯遠的情緒有些不對?不是……他居然也有了情緒這種東西?

“宋公子,你會跟着鳳王一起去九江城嗎?”江芙蕖随口問了一句,宋伯遠跟鳳王同齡,而且明顯受堯明帝器重,這些日子,他一直跟鳳王在一起出沒,想必是堯明帝的意思。

既然如此,江芙蕖猜着,大概宋伯遠也會很快離開上京城了。

一想到這件事情,江芙蕖竟然有些失落,走了這麽一個消息的來源,和能“放心”交流的人,還真是有些落寞。

不過,這種失落的情緒也沒維持多久,就很快散去了,因為江芙蕖想到了吳寧侯府。

明日就是跟吳寧侯夫人的相約之日,從此以後,她的日子只怕難以平靜了。

宋伯遠走了倒也好,省地到時吳寧侯府查起來,反而查到了這家夥一路跟着她到上京城的事情,要是他們想岔了,還會當他們兩個有什麽幹系呢。

一想到來上京城的事情,江芙蕖又想起了唐暄,這個倒黴家夥現在也在上京城,雖然她上次拒絕了他的見面約請,可誰知道……那樣一個随性的人,會不會跟明洛奚這少年一樣,忽然闖到仙府醫館來。

江芙蕖心中越想越亂,最後竟是有些煩擾起來,她端起茶杯,也同宋伯遠一樣,悶悶地喝起茶來。

這家酒樓的茶,有股幽香,這種香味極淡,好像有些熟悉……江芙蕖腦中一個激靈,這不就是聽松茶館那會兒喝到的茶嗎。

她一轉頭,往四周看去。

為了便于看江盈惠等人經過,她和宋伯遠特意選了雅座的位置,這雅座正是二層大堂,實在是沒什麽遮擋。

一眼看過去,她果真見着在大堂的西邊角落,背對着她和宋伯遠坐了一個男子。

不過,那男子身形削瘦高挑,穿一身錦衣,跟那隐世門派的人有大不同,倒像是個世家公子。

江芙蕖松了一口氣,她側過頭,就要問宋伯遠隐世門派的事情,卻忽然想起來,宋伯遠剛剛還沒有回她話呢?

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宋伯遠。

似乎是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宋伯遠放下酒杯,“會。”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芙蕖也沒覺得多意外,她微微笑道,“那我拜托宋公子之事,若是有可能,還望宋公子能親自出手幫一把。”

要求地這麽理所當然,江芙蕖自己都有些意外,說完,她頗有些愣愣地看着宋伯遠。

仍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可對她來說,這張明明很陌生的臉卻是很熟悉一樣,熟悉地……像一個朋友?

什麽時候她居然在心裏把宋伯遠劃歸為她的朋友了?!!!

“若是不方便……”

江芙蕖話沒說完,就被宋伯遠輕輕一個“嗯”字給打斷了。

宋伯遠一雙幽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問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問題,“江姑娘,你有沒有想過,去九江城?”

“我?”江芙蕖指着自己,像是要确認宋伯遠的話,宋伯遠在開什麽玩笑,她去什麽九江城!老天跟她開個玩笑而已,她可不能真當自己是來這個世界旅游的,還來巡回游,她跑去九江城幹嘛?除非……

除非江盈惠在九江城,好像江盈惠真要去九江城了。

江芙蕖的手指軟軟地放了下來,她頗沮喪地看着宋伯遠,難道她對江盈惠的心思,連宋伯遠都看出來了?也不對,好像早就看出來了。

她原本還以為至少有一點點保留的。

“我大概要去的吧。”江芙蕖說地吞吞吐吐的,聲音小地跟蚊吟一般。

宋伯遠倒也沒有追問下去,只再次端起酒杯。

江芙蕖卻是被宋伯遠這話問地有些心煩起來,自己到底要不要跟着江盈惠去九江城呢?去了九江城,肯定比在上京城更容易接近江盈惠,可是……她跟小星星有過約定,要好好開這個仙府醫館。

小星星還有近一個月才會出現,到時她或許回來了,但仙府醫館才做地有點起色,又被中途這麽擱置一下,只怕又要重新開始,這就有點違背她跟小星星的約定了。

江芙蕖有些為難,她不喜歡随意違約。

可是,她是真地很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第 413 章 :回京

天色漸明,西邊的驿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正緩緩前行。

馬車正中,擺着一張八仙小圓桌,桌面上放着一張烏漆色的棋盤,棋盤上橫放着幾個零散的黑白棋子,随着馬車的前行,似乎也跟着微微晃動,只有那端坐在八仙桌前的人,紋絲不動。

他面白如玉,一雙烏黑如瑪瑙的眼睛,深邃悠遠,兩峰俊眉斜挑,鼻挺如塑雕,修長幹瘦的手指上撚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兩眼直直地看着棋面,似乎是在等着棋盤另一面的人落子。

可是這馬車中,分明只有一人。

“齊殷,怎麽了?”男子眉頭微動。

原來,馬車竟然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公子,有飛鴿傳信。”馬車外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

男子聞言,手中動作頓了頓,他将棋子放到其中一格上,這才不急不緩地對外道,“拿進來吧。”

齊殷将車簾掀開一角,将一根長條狀的小竹筒遞了進來,“公子,是西南那邊的消息。”

男子點點頭,将小竹筒接到手裏,取出其中的信箋展開來略看了看,便将信箋放到一旁的香爐之上,眼睜睜看着它燃火,化為灰燼。

他眸中的神色暗了暗,靜坐片刻,緩緩起身,下了馬車。

馬車外的天色已經轉亮,不過這偌大的驿道上卻空無一人,只有無盡的荒漠。

“公子。”馬車外一個配着跨刀的男人見男子從馬車上下來,忙恭敬地走了過來,“您怎麽……”

“無妨。”男子擡頭,看了眼東邊魚肚白的天色,“到這個地方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邊的天色,天遠地闊,也別有一番意味,難怪會有人喜歡待在這個地方。”

齊殷有些不懂男子的意思,他也不接話,就安靜地站在男子身邊,等着他的吩咐。

“齊殷,我們趕回上京城,最快需要多長時間?”男子靜靜地看了會兒,忽然轉頭看向齊殷。

齊殷愣了愣,怎麽是回上京城, 不是說……,不過,他也沒多問,只回道,“公子,這邊回上京城只能走旱路,最快也得一旬,若是日夜兼程的話,或許四五日能到。”

“那從今日開始,便日夜兼行。”男子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公子,您的身體。”齊殷立即反對,“您剛剛才經歷了那麽一場,若是日夜趕路,只怕還未到上京城,便要撐不住。”

“這些事情,都不是你需要考慮的。”男子淡淡瞥了齊殷一眼,“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夠了。”

這樣的一眼,卻讓齊殷瞬間噤了聲,他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再吭聲。

男子緩緩走向馬車,臨到上馬車之時,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後面是一望無際的荒漠,什麽都沒有。

男子收回目光,利索地上了馬車。

馬車簾子掩下,車轱辘“吱呀”一聲,再次轉動起來。

齊殷有些悶悶地跟在馬車外面,忽然被人拉到一邊。

“幹什麽?”齊殷有些不高興地轉頭,看清楚了拉自己的人是雲白之後,他頓了下,語氣也軟了點,“雲白,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剛聽說,公子要回上京城,之前不是說好要先回西南,再過去的嗎?”雲白穿一身雪白的儒杉,額前一抹素白鑲銀玉帶,“可是方才西南的來信,讓公子改變了主意?”

“我不知道。”齊殷心裏有些堵堵的,“但是公子現在身子正虛,都怪那個老……”

“齊殷。”雲白及時制止住了齊殷的話,“公子耳聰目明,若是讓公子聽見,只怕對你又是一頓責罰。”

“我怕什麽?大不了就是幾鞭子。”齊殷口中嚷嚷,頭卻低了下來,“也不知道公子為什麽非要走這一趟,指不準夫人和老爺現在多挂念他呢。”

“公子素有成算,他比你更懂夫人和老爺的心思。”雲白看着齊殷搖頭,這個傻大個,只知道舞刀弄槍,根本不知道捉摸人的心思。

公子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跑來這西漠吃苦,還不是為了大小姐,也不知道大小姐如今是不是回了侯府,夫人和老爺看到她,應該高興壞了吧。

雲白心中有些感慨,這麽多年,吳寧侯府一整個府裏都在找大小姐,本來都快放棄了,誰知道,卻是這麽突然地找到了她。

可是……看公子對大小姐的态度,雲白總覺得有些不對。

要是放在以前,公子哪裏會放着大小姐不管,還跑去做其他的事情呢?可是現在,他卻這麽做了,難道這個大小姐,有什麽不對嗎?

相較于西南,雲白跟公子一樣,更想回到上京城,早日見見這個多年不見的大小姐。

一個女子,經歷她那般大的起伏,該發生怎樣的蛻變?

“雲白,你說公子回京,是不是為了早日見到大小姐?”齊殷忽然開口,似乎想通了其中曲折。

雲白輕笑一聲,手中折扇一打,“你說呢?”

“不是嗎?”齊殷有些沮喪,不過他又很快篤定道,“雲白,這次你可別想唬我,西南那邊,除了是大小姐的消息,還能有什麽事情讓公子觸動的?”

“是啊,西南那邊,還有什麽事情是能觸動公子的呢?”雲白心中也好奇,他回頭看了眼馬車的方向。

馬車不急不緩的行走,車簾子遮地嚴嚴實實的,他看不到公子的表情。

“我就說嘛,只有這事……诶?”齊殷語氣忽然一頓,越過雲白往前走去,很快他的手上便多了一只白鴿子,“這是府裏來的信。”

齊殷将信筒解下來,從裏面抽出信箋,打開看了看,只見上面寫着兩個字:速歸。

“速歸?”跟上來的雲白看到那上面的字跡,頓了一下,這不是吳寧侯夫人的筆跡,卻是吳寧侯的筆跡,難道府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第 412 章 :快了

宋伯遠面上的笑容迅速淡去,無蹤無痕。

他擡起頭,見前面不遠處的倚欄處,鳳王正憑欄而立,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下閃閃發光,

“鳳王爺。”跟鳳王的吃驚一樣,宋伯遠也有些納悶。

這麽晚了,鳳王不睡覺反而精神奕奕?而且兩個人居然都不自覺地到了一個地方。

這處廊臺上能眺望到大半個上京城的景象,是個很好的觀察之地,以前只要到宮中,得了閑,他就會來這裏。

“蘭澤,你這是……”鳳王看了眼他身後的方向,眸子動了動,“從望星臺上來?”

宋伯遠微微點頭,“正是。”

“這麽晚居然還跑到望星臺上去打擾大祭司,也只有你才不會被拒之門外了。”鳳王哈哈笑了兩聲,随即便垮了面色,“要是大祭司也能見我一面就好了。”

“鳳王爺有何心事?”宋伯遠聽鳳王這話,神色平靜地問了一句。

鳳王背過身,仿佛沒有聽見宋伯遠的問話,不答反道,“蘭澤,不要老叫我鳳王爺鳳王爺了,這裏也沒有外人,你叫我的名字便是了,沒得怪生疏的。”

宋伯遠站在鳳王身邊,看了鳳王一眼,才吐出兩個字,“阿玡。”

“嗯。”鳳王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父皇讓我去九江城,你是不是早知道這個消息?”

堯明帝這麽快就告訴鳳王了?早在那日接到九江城水患的消息時,宋伯遠就知道,鳳王遲早要動身去九江城,不過,他以為至少還要等些日子,沒想到這麽快。

“明心庵一案,牽扯甚廣,近日上京城中又暗湧流動,阿玡,你在戰場上許久,不應該沒察覺到這股危機。”宋伯遠的聲音平淡,說出來的話卻很沉重。

鳳王聞言,眸子暗了些許,他何嘗沒有那種危險的感覺,正是因為有,所以他才着急破案,想要給母妃一個安寧,給上京城的百姓一個安寧,讓父皇……少操點心。

“遺世組織,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如果像你和父皇說的,他們籌謀多年,為何會選在現在動手,難道他們羽翼已經足夠成熟到與堯國抗衡了嗎?”鳳王的聲音有些冷。

初秋的夜色有些微的涼意,但他非但沒有覺得冷,心裏反而如火一般在燃燒,燒地他睡不着。

他是不相信遺世組織到現在羽翼就豐滿了的,看他們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就知道還是躲在陰溝裏的老鼠,只能偷摸行事。

可雖然是只老鼠,活了這麽多年,卻也是成精的老鼠,要對付起來,只怕不是一般的棘手。鳳王別的事情不憂心,他不畏懼跟他們抗争,甚至有信心将他們一網打滅,可是,他怕。

是的,他怕。

怕母妃被牽連其中,受到傷害,怕父皇為其煩憂,加速蒼老的步伐,更怕安靜繁榮的上京城,将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

無論是哪一樣,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這群人,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時候動手呢?

“瞻前矚後,謀而定,定而行。”宋伯遠看向天上的紫微星,那星星不似往日般晦暗,竟然隐隐散發出光澤來,“他們定是等到了自己的倚仗,所以才不惜暴露,不畏生死,走出了此前從未跨出去的這一步。”

宋伯遠轉頭看向鳳王,鳳王也正轉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宋伯遠淡淡道,“此行徑如離弦之箭,發而不能止。”

“那便把那箭毀了吧。”鳳王一拳砸在旁邊的石欄上,冰涼的石欄紋絲不動,鳳王仿佛也察覺不到一點痛意,“蘭澤,你可願助我?”

“我自是奉命協助鳳王爺徹查此事的。”宋伯遠仿佛沒有聽出鳳王的弦外之音。

鳳王一雙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宋伯遠,見他面色如常,神情無半絲變化,如一灘死水般幽寂,心中沒來由地有些煩躁。

他跟宋伯遠認識許久,最開始是很欣賞宋伯遠的這份冷靜自持的,可是不知為何,這讓他欣賞的個性,今日竟是有了些厭煩。

宋伯遠是受堯明帝的賞識的,自小到大都是,這其中跟他的身世有關,當然更重要的一點,他是個很淡然的人。

宋伯遠似乎不在乎權力,不追求享受,他的生命,簡單地似乎只要一碗米食,一杯水,便已足夠。

正是因為他的這份超然物外的淡然,堯明帝對他很放心,連帶着在鳳王面前,也有意無意地推舉着他。

鳳王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跟宋伯遠認識的,但是,他很喜歡跟宋伯遠聊聊心事,因為宋伯遠他,永遠不懂他的心思,更不會去猜想。

他喜歡這樣的只會傾聽,聽完就忘的人。

可是這樣的宋伯遠,父皇是怎麽掌控地呢?難道跟他一樣,與他稱兄道弟,做忘年之交嗎?

鳳王心中有些好奇,甚至有些興奮起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堯明帝是怎麽跟宋伯遠相處的,如今的宋伯遠,可不再是昔日的幼童。

“鳳王爺。”宋伯遠見鳳王一直看着他,也不說話,眼中光彩反而再次亮了起來,心中頓了頓,終是忍不住開了口,把人喚醒。

鳳王這是,又癔症了?

鳳王這個人,好像從小到大,都有些瘋病,脾性比之他還要古怪。這些年又在戰場上厮殺,性子難以安養,只怕會更瘋。

還好,有個祝三小姐,她的話,他似乎是聽得進去,也願意聽的。

要是有朝一日,這個祝三小姐的話他都不聽了,只怕……

宋伯遠想到大祭司跟他說過的話,壓下了心中的這股念頭,只轉頭往上京城的上空眺望。

夜幕下的上京城并不是烏黑黑的一片,相反,萬家燈火,如星光般閃爍,夜練如華,平添幾分色彩。

“蘭澤,你說,江子青,他什麽時候回來?”鳳王順着宋伯遠的方向往前看去,目光正落在吳寧侯府的上空。

吳寧侯府中明光很亮,顯然是點了很多明燈。

九江城這麽大的事情,上京城這麽多的事情,沒有江子青的參與,似乎總是少了點什麽。

宋伯遠的目光也落在吳寧侯府,看了一會兒,才道,“快了。”

第 411 章 :夜

“鳳王殿下目明心淨,看得透徹。”德忠公公尖着嗓子輕輕笑了一聲,“殿下或許還不知道,這些年,陛下時常擔心殿下在戰場待慣了,對宮中反而不習慣起來。”

自小到大,因為自身的愛好格外與衆不同,江貴妃一直又對他不管不顧,鳳王早早就學會了一個人自處。

他對周遭的事情不甚關心,對跟人交際也毫無興趣,他習慣從戰場上找到一絲興奮和滿足,可是,今日,德忠公公的話,讓他的心無端地觸動了一下。

堯明帝,他的父皇,原來也一直在關心着他嗎?祝大将軍也一直跟他說過,陛下開明,只是他一直聽不進去。

“德忠公公……”鳳王擡頭看向德忠公公。

德忠公公眼中含笑,“有些話,雜家是不當講的,可雜家到底也算是看着殿下長大的。殿下歷事甚少,心思簡單,有些彎子進去了,便繞不出來,非得呀,旁人提上一提。別的話,雜家不敢說,可這九江城之事,雜家是要告訴殿下一句的,吳寧侯府,到底是貴妃娘娘的母家。”

這個事實,不用德忠公公說,衆人皆知,鳳王自然也是知道的,為何德忠公公要特特點了他這句,鳳王直覺德忠公公話中有話,可他剛要細問,德忠公公就道,“到了,殿下,雜家就不遠送了,殿下一路當心。”

正是到了瀛明宮的門口,旁邊站了幾個小太監,不是說話的地方,鳳王收了話,對德忠公公點點頭,擡步便走了出去。

夜幕落深,星光明暗閃爍不定。

望星臺的樓閣前,大祭司站在窗前閉着眼睛,手指間魚骨鈴撚動,清脆的鈴聲在閣樓中響起,讓本就昏暗的閣樓更添一份神秘。

“吱”地一聲輕響,閣樓中透進一片亮光。

宋伯遠打着燈籠走進來,見到背對着他一動不動的大祭司,沒有靠近,只把屋中的油燈點亮,便靜靜地站在閣樓中間。

“你來了。”良久,大祭司出了聲,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北面一顆忽然亮起來的星星,眼中紅光閃了一下,又很快消去,恢複正常的黑色。

“嗯。”宋伯遠的聲音很輕。

“你想清楚了。”大祭司問的問句,用的卻是肯定語氣,他将魚骨鈴收進袖子中,轉過身來,一雙眼睛幽幽地看着宋伯遠,“她跟這世間一般的女子不同。”

“嗯。”宋伯遠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什麽,半天才道,“不管她是誰,我意已定。”

“你找我,是要讓我幫忙?”

不等宋伯遠回話,大祭司就淡淡地繼續添了一句,“我幫忙不了你,這件事情,誰都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可以。”

“我想讓您幫忙看顧着點。”宋伯遠頓了一下,“我要去九江城了。”

“用不上我。”大祭司在蒲團上打坐,閉上了眼睛,“若是只為此事,你可以走了。”

“我……”宋伯遠自然知道,大祭司從來不騙他,他心中雖然好奇,後面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大祭司不說,他也難問出來,他猶豫了一下,把今晚的另外一個來意說了,“我想問問大祭司,可知道遺世組織?”

“遺世?”大祭司的眼皮動了動,不過他沒有睜開眼睛,“聽過,很多年了,他們終于動手了嗎?”

什麽叫他們終于動手了……宋伯遠有些無語地看着大祭司,難道大祭司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是的,我查了他們這幾年,有一些眉目,可總是捉不住頭緒,便想要找您為我解惑。”

“呵。”大祭司口中輕輕念了一句什麽,然後才道,“世事難定,有因有果,無人能止,遺世組織,他們想要光庇前朝情勢,且籌謀多年,其中多有能人。”

“上次貴妃娘娘替陛下為百姓祈福一事,是他們所為,可中秋之夜的殺人案,我并未發現其中蹤跡,此事當真是蹊跷。”宋伯遠眉頭微微動了動。

“你心中自有溝壑,又何必來問我。”大祭司嘴巴微微蠕動了下,沒再說話。

宋伯遠垂了眸子,“只是時間緊迫,他們目的未明,我怕……牽扯到她。”

閣中一片安靜。

“蘭澤。”大祭司睜開眼睛,直直地看着宋伯遠,“雖世事無常,然命運有定數,除非自己放棄,否則定是不可能造化弄人,做事,怎能瞻前顧後?”

“我只求一個心安。”宋伯遠擡起頭,回視大祭司,眼中帶着堅定,“還望您能告知。”

“唉。”大祭司嘆了口氣,他閉了眼睛,手中魚骨鈴再次祭出,撚動半天,“水流東方,祥瑞之兆,無大礙。”

宋伯遠松了口氣,他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靠近大祭司一些,可走了兩步,又似想起了什麽,只駐足不前,就站在那裏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沒有什麽反應,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大哥。”一個溫潤的聲音出現在空中,打破了閣中寂靜。

宋伯遠收起眼中的神色,轉過頭,對着來人淡淡喊了一聲,“二弟。”

“天色有些晚了,大哥要在此中歇息嗎?”那人低着頭,悄無聲息地站在宋伯遠身邊不遠處,也不知道是何時進來的。

宋伯遠搖搖頭,“不了。”

言罷,他轉頭看了大祭司一眼,轉頭便向閣樓外走去。

亥時已過,宮中雖然通火通明,卻十分安靜,只有走過的一隊隊人影和偶爾鳴叫的夜鳥。

宋伯遠從望星臺中走出來,卻并不想立即回府,他信手胡走着,腦中想着大祭司的話,又偶爾想到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本以為會跟往年并無二樣,誰知道,今年有如此多地不同。

雖然,有些繁瑣,可是,卻似乎并不麻煩。

他嘴邊不自覺地溢出一絲淺淺的弧度,冷不防聽到前方鳳王明朗的聲音,“蘭澤,你怎麽在這裏?!”

第 410 章 :去九江城

星光璀璨,夜幕如一張烏壓壓的大網,将整個上京城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咚咚咚”的報時鐘聲自望星臺上響起。

亥時了。

瀛明宮中。

“父王,你為何不讓我再查這個殺人案子?”鳳王固執地站在堯明帝的卧床前,看着歪在床上,雙眼緊閉的堯明帝。

今日他才回宮中,就得到了一個讓他有些震驚的消息,堯明帝居然命令他,立即停手調查殺人案之事。

這個案子明明就快水落石出了,就等宋伯遠的最後一計便行,可堯明帝卻不問緣由地讓他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他想不明白,雖是接了口頭旨意,但仍舊要過來問個為什麽。

“應天府自會去查。”堯明帝的語氣有些疲憊,但他的神情仍舊安詳,仿佛入定一樣。

“這麽大的案子,應天府遲遲給不出一個交代,兒臣幫着一起查探,有何不可?”鳳王十分不明白,怎麽才兩天的功夫,這事忽然就有了這麽大的轉折,明明上次,堯明帝還很贊成的,是因為九江城的水患嗎?

可九江城的水患,跟這事又有何關系呢!

“後日,鎮國公會帶着物資動身前去九江城。”堯明帝的眼皮顫動了幾下,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九江城水患一事,迫在眉睫,這個時候,能接手這個案子的人,除了你,朕想不出還有誰更合适。”

“九江城?”還當真是因為九江城,鳳王愣了一下,随即十分激動道,“父皇當真要兒臣去九江城?那母妃在明心庵的案子,該如何辦?母妃至今還在明心庵中,吃齋念佛,她年歲大了,如今又入秋,庵中寒冷,若是拖下去,母妃定是要被傷了身子骨的。”

“妗妗那兒,朕過些日子便要派人把她接回來。”堯明帝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神深邃幽暗,“明心庵的案子,上次朕就與你說過,并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查出來的。遺世組織,它或許比朕想象地還要難纏。”

鳳王聞言,沉默了下來。

就在堯明帝要再次閉上眼睛歇息,打算讓鳳王出去的時候,忽聽得鳳王幽幽的一句。

“父皇,兒臣想知道,為何不讓三弟去九江城。”

論朝中政務一事,三皇子滇王是四個皇子中最熟練的,這些事情,其實該滇王管的。

“為何有此一問?”堯明帝并沒有立即回答鳳王,他目光如炬地看向鳳王,不錯過他面上的一絲表情變化。

鳳王的神情很坦然,他的目光清澈如明泉,閃着明亮的光澤,“三弟他接觸朝中之事時日已久,又常年在上京城中,而兒臣,父皇該是知道的,一心只在邊境沙場。”

“沙場。”堯明帝聞言,輕輕笑了一聲,看着鳳王的目光意味不明,“朕的玡兒這般大了,還是愛在朕跟前胡鬧。正是因為滇王對這些政務很熟悉,最像朕的兒子,朕才想着要你們兄弟幾個都熟悉下這些本該屬于你們的事情。”

鳳王想要開口反駁,卻聽堯明帝語氣一轉,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朕老了。”

鳳王的喉中便被梗住了,他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堯明帝,堯明帝的額前有幾縷白發,縱使用玉帶遮着,也能看地清清楚楚。

他的面上有些皺褶,不似以往紅光滿面,反而帶着蒼白。

記憶中那個威武的堯明帝,竟是不知在何時褪去了那英雄的模樣,成了一個暮霭老人。

鳳王的眼睛莫名地有些酸,他移開目光,腦中閃過江貴妃那張明豔的臉,先前一直沒有注意,可是現在想想,好似也與幼時的記憶有很多不同。

江貴妃和堯明帝,他們都老了。

“父皇。”鳳王讷讷出聲。

“嗯?”堯明帝淡淡應了一聲,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可鳳王偏悶悶地低頭應了一句,“嗯。”

堯明帝見他這副模樣,嘴角勾出一絲淺淺的弧度,他什麽都沒說,只放軟了身子,慢慢地滑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就那麽睡了。

待得鳳王再擡頭,已經是半刻鐘後,看着床上熟睡的容顏,熟悉又有些陌生,鳳王心情複雜地走出了堯明帝的卧寝。

德忠正侯在屋外,送了鳳王往瀛明宮外走,見鳳王面色有些沉郁,他捂嘴笑了一聲,“鳳王爺,可是陛下給你氣受了?”

“什麽氣?”鳳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擡起頭來随口接了一句,完了才回味過來,他驚訝地打量德忠一眼,見德忠笑眯眯的,心中有些吃驚。

德忠公公他是知道的,一向對堯明帝忠心耿耿,說到堯明帝嘴裏只有蜜糖,再無他話的,幾時起,他竟然也會背後置喙堯明帝了、

是他離開上京城太久了嗎?為何這個皇宮都有些陌生起來。

“公公何出此言?”鳳王恢複了面上的冷然,“父皇待本王一向……”

後面的形容詞,鳳王竟是沒有想出來,心中十分別扭地看着德忠公公。

德忠公公也不拆穿他,只笑着接話道,“雜家老了,嘴也碎了,陛下近些年就時常罰我,可我呀,就是不長記性,見着陛下,也有嗆聲的時候,索性陛下憐惜我在他身邊多年,沒有趕我出宮。”

這話說地頗有些意味,鳳王竟然聽出了話外之音。

宮中的大太監總管,約定俗成的就是每一任皇帝自己提拔上去的貼身太監,皇帝一走,這些大太監們會被送出宮榮養,衣錦還鄉也行,完全随他自願。

德忠公公伺候堯明帝四十多年,堯明帝對他甚是信任,完全沒有冷落他的意思,可偏他自貶起來,這是在告訴他,他現在跟他說的這些話,其實是受堯明帝認可的?

“公公待父皇一片誠心,這麽多年,父皇都看在眼裏。”鳳王心中不知為何,有一股奇怪的感覺,似乎憋悶,似乎反感,可似乎還有些隐隐的興奮。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絲興奮來自于哪裏,因為這麽多年,他只有在戰場上手刃敵人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